第21章 哎,別看
一室亮光里,莊齊還在期待地等著他的反應。
但下一秒,唐納言就輕吐出兩個字:“不好。”
“為什么!”莊齊失望地扭了扭身體,她說:“你不說要和我在一起的嗎?這也不行。”
唐納言張了張嘴:“我是”
莊齊哼了下,急得都不顧長幼了,她說:“你是什么?你是老古板,一點不會變通,都談戀愛了,還總覺得自己是哥哥,我不理你了。”
“我”
唐納言看著妹妹躺下去,氣鼓鼓地把頭悶在被子里,他伸手去拉她:“起來,你小心透不過氣。”
“那你也過來睡覺。”莊齊露出半邊小臉,順勢握住哥哥的手,喃喃地說。
總要有這一天的。
唐納言在心里這么對自己說,總要走出這一步的。
他低頭,看見自己的掌心一層薄汗,像是他內心濕漉漉的隱忍。
唐納言握起手掌,點頭:“好,你過去一點,我陪你睡。”
講實在的,他也找不出足以平服自己、平服妹妹的理由,如果非要拒絕的話。
莊齊避讓過去,她兩只手攥住被子一角,眼睛亮晶晶的。
唐納言嘆氣,慢條斯理地掀開一點,拘謹地躺進去,一絲一毫都不敢亂動。
像小時候不慎撕爛了字帖,背著父親,小心仔細地用膠水拼上。時隔二十年,他終于又體會到了這種心情。
躺好后,他伸出一只手到床頭:“我關燈了?”
“嗯,我好困了,快關吧。”莊齊打了個哈欠。
房間陷入一片令人混沌的黑暗里。
唐納言緊抿著唇,手搭在小腹上,抻直了一雙長腿,渾身無處不緊繃。
被子里多了個小姑娘,雖然隔著一小段距離,但體溫明顯上升了,她身上被熏出的溫熱體香,源源不斷鉆入他的鼻腔,一股很稚嫩的清甜。
唐納言閉上眼,任由思緒天馬行空地游走,只要能不想這些。
跑神間,莊齊忽然叫了他一聲,她靠過來,“你是送李叔叔來的嗎?”
唐納言嗯了聲:“他到江城上任,我來宣布他的任命。”
她奇怪:“這應該是組織口的事情吧,難道也歸你管?”
“真是長進了,你也知道具體分工。”他輕笑了下。
莊齊又悄悄近了一點:“我也在院兒里長大好不好,別總當我是孩子。”
唐納言說:“本來是該這樣的,但這一次情況比較特殊,也就急事急辦了。”
他說完,腰上就摸上來一只不安分的手,一顆毛茸茸的腦袋拱動在他臂上。
唐納言深吸了口氣:“睡覺還是這么不老實,手往哪兒放?”
莊齊得寸進尺:“我想抱著你睡,等我睡著了,你就把我弄回去,可以嗎?”
“總問我可不可以,你真的有聽我說話嗎?我說不可以,還不是一樣我行我素。”唐納言仍規矩枕著手,一下都沒有碰到身側的女孩,語帶責怪。
又挨罵了,莊齊小聲委屈地說:“對不起嘛,我現在就睡回去。”
她轉了個身,正準備從唐納言身邊爬走。
但很快,唐納言就伸手抱住了她,“算了,你喜歡的話,就這么睡。”
“嗯。”莊齊又靈活地扭過去,兩只手緊緊抱著他的腰,把臉埋進他懷里。
她閉緊眼,用力地嗅了一下,是她很熟悉的,溫柔雅潔的氣味。
想要什么的話,還是得靠自己又爭又搶啊,莊齊太同意靜宜的觀點了。
黑夜會將人的每一份感官都無限放大。
唐納言被她嗅得渾身發燥,用力吞了下喉結,心里升起一道濃烈的溫柔。
要不古人怎么說,百年修得共枕眠呢。
夜這么深,月色這么柔,懷里抱著心愛的女孩子,在細碎的談話聲里入睡,還有比這更纏綿的事嗎?
他拿下巴微微摩挲她的發頂,輕聲地發問:“自己坐車去的機場嗎?那個點應該很堵,你從小就沒單獨坐過飛機,過安檢的時候怕不怕?”
莊齊說:“來的時候不怕,但到了江城以后有一點緊張,擔心找不到你。”
“就不會給我打個電話?”唐納言的手搭在她后背上,怪她不聽話。
她說:“我怕你罵我,你一開口肯定就會說”
“胡鬧!”兩個人異口同聲地蹦出兩個字。
莊齊笑得直抖,她把頭仰起來看著唐納言,“你也知道自己什么樣兒,對吧?”
唐納言拍了拍她:“好了,我以后盡量少教訓你,端正自己的位置。”
“那我也不叫你哥哥了,好不好?免得你總把自己套住。”莊齊說。
唐納言冷哼了聲:“你就說,你想沒大沒小多久了?”
“很久了,我喜歡你很久了。”莊齊又往他頸窩里鉆。
雖然這兩年刻意疏遠,但小時候親近哥哥的姿勢印刻在腦海里,重新做起來太容易。
“唐納言?”莊齊輕聲叫他的名字,像啁啾蟲語。
唐納言似笑非笑的,“你好,莊齊小朋友。”
莊齊不滿意:“干什么加個小朋友?”
他笑:“成天膩在人身上的,不是小朋友嗎?”
被激了一下,莊齊更加反叛起來,抱他抱得更緊:“哼,這算什么。我還要在你身上過日子呢。”
唐納言仍拍著她的背,一只手摁了摁鼻梁,很無奈的。
看這情形,女朋友會比小妹妹更無法無天,還不能管她。
沉默了一會兒,莊齊伸手摸上他的臉,再滑到嘴唇。
他的唇形很好看,薄薄兩片,鼻子又很挺,是典型的寡情相。
但哥哥這么溫柔,一點也不像是薄情的人,所以這一套也不能盡信。
沒多久,她還要再往下探索的時候,手腕被捉住了。
“別鬧了,好好睡覺。”唐納言固定住她的手臂,她再想作亂也不能夠了。
莊齊極輕地哦了聲,“睡就睡。”
就只是這樣,她也已經心滿意足了。
半年前等待過暑假的莊齊,和現在躺在唐納言懷里的,已經是兩種境遇。
閉上眼沒多久,莊齊就漸漸地睡過去。
聽著懷里的呼吸變勻稱,唐納言緊抱著她的手才松了,睡著了總不會再亂動。
他抽出一條手臂,把妹妹的臉放在枕頭上。
窗簾沒拉緊,一點瑩白的月光投進來,照在妹妹雪色的肩膀上,如明珠生暈。
唐納言忍了忍,猶豫再三,最后也只是吻了下她的發梢。
他輕手輕腳地下了床,拉好了窗簾,從柜子里另拿了一床被子,到沙發上去睡。
抱著這么副香軟的身體,對唐納言來說也是折磨,他完全睡不著。
他自個兒六根清凈地躺著,蠻好。
這一覺睡得沉,莊齊醒來時,房間里仍閉著窗簾,分不清晝夜。
她嚶嚀一聲,伸手往旁邊摸,什么都沒有。
再拿起床頭的手機一看,都已經十點了。
那正常,按唐納言的作息早就醒了,他有晨跑的習慣。
莊齊給他發微信:「小朋友醒了哦,你在哪兒?」
這個時間點,唐納言剛繞著草坪跑完兩圈,正和李志杰散步說話。
他低頭去看內容,溫和的眉眼染上幾分笑。
T:「先起來洗漱,等會兒帶你去吃飯。」
李志杰望了他一眼:“納言,你是今天就回京?”
“對。”唐納言收起手機,他說:“任務完成了,也得回去交差嘛。”
李志杰說:“這一趟辛苦你了,等我回總部的時候,單獨請你吃飯,務必賞光啊。”
唐納言點頭:“沒問題,那我去收拾東西,先走一步了。”
得到了明確的回復,莊齊安心了,她把手機丟在一邊。
洗漱是不肯起來洗漱的,她賴床得很。
因此,唐納言進去時,房間里還是老樣子,一絲絲光也沒有,被子里拱起一道人形,睡得昏天黑地。
他擰開床頭的燈,這份亮光讓莊齊的眼皮跳動了下。
她在淺眠狀態里“唔”了一聲,抬手擋住臉。
唐納言捏了下她:“不是說醒了嗎?你就這么醒的?”
“你總不來,我就又睡著了呀。”莊齊揉了揉眼睛。
唐納言說:“時間不早了,起來換衣服。”
莊齊湊上來說:“換不了,衣服在我房間,在那個包里。”
“早給你拿過來了,放在浴室里,自己過去。”
“謝謝。”
在哥哥這里,她總能得到無微不至的關照。他的好處太多太多,這只是她愛上唐納言的因由當中,不怎么起眼的一個。
莊齊在里面捯飭,磨蹭掉半個鐘,唐納言拉開了窗簾,坐在沙發上等著。
女孩子梳妝是不能催的,這一點妹妹早就告誡過,他也拿出了十足的耐心,翻著一本內部期刊等她。
莊齊洗好了,走出來:“我們去哪兒吃東西啊,好餓。”
“帶你去江邊轉一圈,也算沒白來。”唐納言起身說。
她穿上風衣外套,“好呀,聽說有家牛排不錯,我去看看有多不錯。”
唐納言路過她身邊,莊齊親熱地挽了上來,“你還沒說好不好呢?”
“好好好,我還能說不好嗎,請問?”他瞪她一下。
這么說好像自己很不講理。
莊齊挨在他懷里:“哎,這位老同志,有意見你就說出來,大家有商有量嘛。”
唐納言拔下房卡后,就站在原地不動了,他皺眉:“什么?”
“我說我們可以商量。”莊齊重復說。
唐納言搖了下手里的卡片,“不是這句,你說什么同志?”
莊齊抬起頭,咬唇看他:“老同志。”
唐納言彎下腰,伸手在她臉上擰了一下,笑說:“你哥就那么老啊,嗯?”
身后一排白木柜子,他傾身下來時,莊齊也被迫折腰,她怕摔,雙手抱住他的脖子,求饒道:“我說錯了,哥哥哪里會老,還很年輕呢。”
唐納言臉上還維持著剛才的笑意,絲毫不摻雜念的。
可莊齊面對這張臉,聞著他身上柔和清雅的香氣,呼吸漸漸迷亂起來,貼身的絲裙熱得像燒著了。
她又一次吻了上去,在哥哥清潤的眼睛還睜著的時候。
有了上回的經驗,這一次她由淺及深地舔舐著,反復吮夠了哥哥的唇瓣以后,用舌尖小心挑開他的牙關。
有別于在學校那次,這一回她進入得十分順暢,含住哥哥柔軟的舌頭,肆無忌憚地摩擦出汁水。
莊齊輕顫著閉上眼,窄縫里有一股熱流,小溪一樣汨汨淌出來,輕易地澆shi了花叢。
只是這樣,已讓她興奮到大腦一片空白,忍不住抬起腰輕微地蹭著他。
唐納言微chuan了聲,頓了很短的一瞬,放在腰上的手向上抬,扶住她的后腦,更深更用力地吻下去,攪弄起細微的口水聲,唇邊彌漫著熱而甜的氣息。
“唔哥”莊齊在這種吻法下漸漸透不過氣,她掙扎起來。
唐納言把她壓在柜子上,那架勢兇得像要把她吃進肚子里。
察覺到身下的動靜,他才徐徐地停了,兩片薄唇仍流連在妹妹臉上,他輕輕地喘:“不是你要這樣的嗎?怎么了?”
“我我喘不勻氣了。”
她瞪著水亮的眼睛,嘴唇紅潤而潮濕,像小時候偷偷打開覆盆子果醬,吃得滿臉都是汁液,來不及拿紙巾擦干。
偶爾卸下道德感,喘息著啄吻她臉頰的哥哥好迷人。
莊齊才剛恢復,又一次不知死活地靠了上去。
這一次被唐納言精準躲開,攔手穩當地抱住了她。
他連脖子都仰了起來,“好了,不許再鬧了。”
“哦。”莊齊撅了撅唇,伏在他胸口平復著呼吸。
過了會兒,見唐納言還沒有動靜,她說:“該走了吧?”
“等一下。”唐納言聲音沙啞,說話時喉結咽動一下,“還不方便出去。”
莊齊似懂非懂地往下瞄。
但很快就被唐納言把頭扳了回來,“哎,別看。”
她在濃稠的荷爾蒙氣息里燙紅了臉。
因為準備要走,剛才門已經打開了一絲縫。
不知道路過的服務生看到會怎么想。他們會不會覺得,昨晚這對衣冠楚楚的兄妹,竟然如此地等不及,門都沒關上就要做這種事。
其中一個還是華泰年輕有為的行政部主任。
莊齊忽然害怕起來,她攥著唐納言的襯衫,仰起臉:“剛才剛才不會有人看見了吧?”
“看見了,那又怎么樣呢?”唐納言輕描淡寫地說。
她蹙了一下眉,“當然不能被看見,都說了我是你妹妹,現在我們這樣”
唐納言要讓她說出來,她也非得說出來,非面對這個事實不可。他引導她,“接吻嗎?這是戀愛雙方一定會做的事,有什么不對?”
莊齊說:“可是別人不知道啊,他們會說我們是說我們是”
“你是想說亂/倫嗎?”唐納言說。
她羞怯地低下了頭,“我沒什么,也不怕這些。但是你不一樣,你走這條路,名聲對你來說是多么的重要,人言可畏啊。”
“所以,你現在知道我躲著你的原因了?”唐納言說。
莊齊知道她做錯了事。
她只顧自己,為了從里到外翻騰的欲望,一味逼著唐納言來愛她。
忽然間,莊齊有些泄氣地說:“那要不然,我們就就”
一句分手怎么都說不出口。
她好不容易爭來的,才獨享了他一個晚上,怎么舍得分手。
唐納言嘆了聲氣:“你看,我就是擔心你會這樣,小孩兒脾氣。嘴上說著愛我,離不開我,但碰到一點事情,就一退三丈遠,理也不要理我了。”
“那我能怎么辦?我就是再愛你,再離不開你,也不能毀了你吧。”莊齊抬起一雙眼睛看他,天真的,倔強的。
唐納言心頭一顫,捏住她的下巴,冷靜而客觀地說:“記住我的話,我們沒有血緣關系,這也不叫亂/倫。你只管站在我身邊,不要一邊甜言蜜語地哄我,一邊又想著離開或逃避。其他的事情不用你考慮,那都是我要解決的問題,好嗎?”
“可是可是”
莊齊一慌,嘴里有無數個轉折,但又不知從何說起。
真正在一起之后,她才覺得他們這段關系很麻煩,不是一般的麻煩。
大院里的人會怎么看?唐伯伯唐伯母知道了,又要用什么詞來罵她?還有身邊的親朋好友。
雖然大家都知道,他們不是什么親兄妹,但名分早定,所有人都是這么認為的。
哥哥說的沒錯,她就是個隨心所至的孩子,一點后事都不過腦的,想到要做什么就做什么。總是困難到了眼前,才開始知道要發愁。
唐納言撥開她額前的長發:“好了,不要可是可是的了。你這個小腦袋瓜啊,還是省點精神,想想一會兒吃什么。”
她點頭,伸手緊緊抱住他的腰,鼻尖吻上他的喉結:“嗯,我最聽你的話了。”
唐納言揉了揉她的頭發,無奈地說:“最聽話的人,現在可以出門了吧?”
“走吧。”
第22章 你親我一下
說歸說,真走到了外面,莊齊還是怯。
她終于懂得了唐納言擔心的一切。
哥哥不是不愛她,而是愛她太難了。
莊齊跟在唐納言身邊,隔開一段距離走著,盡量不讓人看出端倪。
集團/派來的司機在門口等了很久。
一見到他們,就主動把行李箱接過去,“唐主任,現在去機場嗎?”
唐納言說:“不,先去江邊吃飯,辛苦你了。”
司機說:“應該做的,要通知楊總他們嗎?”
“不用,只有我們兩個,不勞師動眾了。”他擺了下手。
莊齊跟著他坐上去,規矩地把手疊在膝蓋上,離得唐納言遠遠的。
惹得她哥看了她一眼。
小姑娘到了外面,演得還挺像那么回事兒。
車窗外湛湛青空,成排的綠松翠柏倒退過去,冷風呼呼地刮過。
唐納言昨晚沒睡好,見旁邊的小人兒扮上了乖巧,也趁此機會打個盹。
半道上,司機看他在休息,小聲和莊齊搭了句話:“小姑娘,你是唐主任的”
“您看我像他什么人?”莊齊故弄玄虛。
她聽得很清楚,哥哥剛才只說了我們兩個,沒有介紹是妹妹。
也許,這就是他開始在有意的、逐步地隱去這層關系呢。
司機從后視鏡里看了她一眼:“女朋友嗎?年齡差得太多了吧,應該是妹妹,聽說唐主任有個妹妹,是你吧?”
莊齊干笑了下,“就是我。”
合著您都知道,還瞎打聽什么呀,浪費她的表情。
她一扭頭,看見唐納言抬手摁了下眉骨,要笑不笑的。
他肯定全都聽見了!
莊齊一口氣沒地兒出,拿頭撞了兩下車玻璃。
下車時,唐納言撥開她額前的頭發看了看。
莊齊氣惱地躲開了:“干嘛呀,不要看。”
他撤開手,“還好,沒有傻到撞出紅印。”
她把這股氣全用在了點餐上,什么都要來一份。
最后服務生都提醒她:“這位女士,你們是幾個人用餐?”
莊齊說:“就我們兩個呀,怎么了?”
“太多了,可能會吃不完。”
唐納言靠在椅背上看她,笑著說:“沒事,讓我女朋友點,她胃口好。”
莊齊臉紅了,抿了下唇:“那這個、這個都不要了,就這么上吧。”
“干嘛又不要了?都點上吧。”唐納言故意問。
她梗著脖子說:“就突然不想吃了,可以嗎?”
唐納言笑,做了個請便的手勢。
中午的餐廳很多人,身邊不斷有光鮮亮麗的白領進出,莊齊坐在市井煙火里,眼波流轉。
那一年她十九歲,面龐稚嫩得像柳樹新抽出的枝芽,世事渾如一夢中。
登機后,唐納言沒多久就開始犯困。
莊齊這才注意到,他眼下披著一層淡淡的青色。
她把毯子鋪開,小心地蓋在他身上,但還是驚醒了他。
唐納言動了一下,朦朧地嗯了聲,順勢握住她的手,“冷不冷?”
他睡著了還在牽掛她,開口就是問她冷不冷。
莊齊鼻尖一酸,把身體貼了過去,“我不冷,但你看起來很累。”
“不要緊,你也睡會兒。”唐納言伸手抱住了她,拍了拍。
莊齊嗯了一聲,閉起眼睛,“我害你沒睡好,是嗎?”
唐納言說:“不怪你,我自己雜念太多,只好睡沙發。”
“什么雜念?”莊齊一時沒反應過來。
唐納言噓了聲:“別問了,給你哥留點面子,睡覺。”
隔了幾秒,她腦中浮現那條睡裙的款式,悄悄臉紅了。
莊齊伏在他胸前,小聲說:“也不用這樣忍著,你可以”
“我不可以!你才多大年紀,身體還這么弱,凈胡來。”唐納言輕聲呵斥。
她在他身上蹭了下,嘀咕了句:“不可以就不可以,好大聲。”
不知道唐納言聽清沒有,也不見他有任何的反應,用毯子擁著她睡著了。
下飛機后,莊齊才擔心地問:“你不是叫辛伯來接吧?那樣會穿幫的。”
唐納言牽緊了她的手,說:“知道,我讓小魯來了。”
“小魯是誰啊?”
“集團給我配的司機。”
莊齊咦了一聲:“上次來家里給你送過文件的那個?”
“對,就是他。”唐納言捏了下她掌心,“你倒記得清楚。”
她低頭,細聲袒露自己:“我在家的時候,就喜歡盯著你看,你沒發現嗎?”
“看到過一兩次。”唐納言說。
她又問:“那怎么沒來問我,是不是暗戀你呢?”
唐納言正色道:“真是胡說,哪個當哥哥的會往這上頭想?”
“那你當時想什么?”莊齊很好奇。
他濃眉微挑:“我猜你又瞞著我做了什么錯事,或者缺錢了。”
莊齊:“確實有時候也是。”
快到車邊時,她又問:“你不是說,私事最好不用公車嗎,這樣沒關系吧?”
唐納言說:“不要緊,我從江城出差回來,本身就是公事。”
“但我不是出差啊,也不是你們集團的。”
小姑娘的名堂經真是不少。
唐納言往左扭了下頭:“這倒是,那你就打車回去吧。”
莊齊抿著嘴笑:“我不,我就要坐你的車。”
唐納言替她開了車門,冷聲說:“上去。”
“哦。”
小魯去過唐家,是認得莊齊的,看她上來,沖她點頭微笑。
莊齊也笑:“小魯哥哥,你好。辛苦你這么遠來接我們。”
“不辛苦,唐主任去出差才辛苦,怎么你也去江城了?”小魯受寵若驚地說。
對于妹妹在外的交際,唐納言一向都很滿意,她的乖巧禮貌于他而言,就像是一份滿分的答卷,由他親手填寫。
唐納言靠在椅背上,漫不經心地解釋了句:“她跑去江城玩,和我一道回來了。”
小魯點點頭,沒多問。
到了家后,莊齊先跑到門口去看蓉姨,還好她不在。
她松了口氣,換下鞋,往客廳的沙發上一癱,嘴里說著累死了。
唐納言在后面,接過小魯遞過來的行李箱,對他說:“麻煩了,早點回去休息。”
小魯點點頭:“那我就先過去了,唐主任再見。”
他脫下身上的風衣外套,搭在了扶手上。
唐納言坐過去,拍了下妹妹說:“要睡去房間里睡,這兒容易著涼。”
莊齊忽然坐起來,“我論文還沒寫完呢,下禮拜要交的。”
“先休息好了再寫,不急這一時半會兒的。”唐納言說。
她點頭,拿上自己的包,“那我上樓了。”
“好。”
莊齊在臥室待到傍晚。
蓉姨在樓下叫了一遍吃飯,她披著浴袍走出來回:“我不餓,不吃了。”
聽完,蓉姨邊布置餐桌,邊跟唐納言念叨:“齊齊怎么又不吃飯?昨天也是,火急火燎地跑出去,不曉得幾點鐘回來的,孩子一大啊,心就野了。老大,那就你一個人吃了?”
唐納言手上捧著一冊畫卷,喝了口茶,他說:“您擺上她的碗筷,一會兒我去叫。”
看餐廳里差不多了,他才放下這卷山水畫,起身上樓。
唐納言走到她房門前,敲了兩下。
“門沒鎖,自己進來吧。”莊齊在里面喊。
她就坐在那把害她摔跤的玫瑰圈椅上,飛快地敲鍵盤。
唐納言掩上門,慢慢地踱步過去,到了她身后。
他背著手看了幾行,莊齊的行文還算規范,主題也扣得比較準,圍繞時局分析了美國二戰后的經濟政策,從杜魯門的“公平施政”談起,到艾森豪威爾介于古典自由主義與政府干預之間新推出的道路,即“現代共和主義”,再講到主張貨幣學派的里根革命。
唐納言問了句:“選修了《美國政治與經濟》這門課啊?”
“嗯,你也學過嗎?”莊齊說。
他說:“沒有,我和你又不是一個專業。但老沈學了,那會兒我們住一起,天天看他寫這些。”
莊齊托著腮檢查錯別字,她說:“所以小叔叔去美國了呀。”
唐納言說:“那你也要去嗎?”
莊齊想了想,“不知道,我先準備著,不一定去呢。”
半天沒聽見身后的回答,莊齊轉頭去看他。
入眼時,她哥還是那副清風峻節的樣子,唇角含著淺笑。
莊齊說:“怎么了?你又不舍得我走了。”
唐納言輕淡地搖頭,“這話不對。”
“哪兒不對了?”
“我從來沒舍得過。”
莊齊的心跳驀地停了一秒。
她想要親一親唐納言,但他站得太直了。
于是她招招手:“哥,你下來一點,我跟你說句話。”
“你有什么話就這么說,我聽得清。”唐納言上過一次當,再不肯依她了,他說:“不要又想胡來,這是在家里。”
倒不是他怕,既然事情發生了,他早晚都會讓家里知道,但不是現在,得在做好萬全的準備之后。
畢竟桌子一掀,會引發什么連鎖反應,他也不能全預料到。
還要再等一等,等妹妹再愛他一點,再離不開他一點。
莊齊只好自己站起來。
她這一動,唐納言也跟著退了兩步,他是真怕了她。
莊齊才不管這些,她不講規則地撲了上去,把他抱住了。
唐納言胸中氣息一緊,“就要這樣是不是?就不能好好說兩句話?”
她穿著毛絨絨的粉色拖鞋,就只到他胸口。
莊齊點頭,“你還要說什么,快說吧。”
“沒了,下去吃飯。”唐納言把手覆在她頭頂。
小時候她站在他面前,要和他比高矮。
為此,莊齊天天都喝牛奶,但還是矮了一大截。
她苦惱地問:“哥,我什么時候能到你這里啊?”
“等你讀高中吧,看能不能有這么高。”唐納言說。
唐納言想,現在真長到他胸口了,妹妹也變成了愛人。
這個變化對他來說,幾乎是翻天覆地的,需要時間來接受。
談戀愛和養姑娘,這兩個行當也許有交叉,但根兒上還是不同。
養妹妹得拿出威嚴,叫她走對路,不允許出一點偏差。那談戀愛呢,他能時刻板著臉嗎?他板不起來,莊齊一撒嬌他就沒轍。
好在前面十二年,該給她立的規矩都立過了,妹妹在外也頗有賢名。唐納言嘆口氣,也只能往好的一頭想了。
恍神間,莊齊的鼻尖已嗅了他有一陣了。
唐納言胸前癢癢的,他推開了她,“別鬧了。”
她說:“你洗澡了呀?好香。”
“那你覺得,我一下午都在干什么?”
“我又不知道,我反正在寫作業。”
唐納言低頭看她:“還要表揚你是個乖孩子?”
莊齊抬起手,有些費力地吊住他的脖子,“口頭表揚就算了,實在想的話,你親我一下吧。”
她怕一向克制的唐納言不好意思,還事先閉上了眼睛。
唐納言盯了她一會兒,心里涌動的欲望幾近可怖,他不止是想親她的臉。尤其是這樣一個場所,妹妹房里到處都是她甜軟的氣味,像打翻了一整罐水蜜桃。
他咽了咽喉嚨,到最后也沒有親,只是冷靜通知她:“我說了,去吃飯。”
等了半天,莊齊撅起的唇失望地放下來。
她哼了一聲,坐回了桌邊,“我還沒寫完呢,不吃。”
但再重新對著電腦,思緒一下子也撿不起來了,可后面站著唐納言,她只能胡打兩行,又瘋狂地摁刪除鍵,周而復始。
唐納言在后面看得好笑,輕嗤了聲。
他走過去,撐著那把厚重圈椅的扶手,稍微彎下腰,在她的臉頰上印了一個吻。
莊齊沉浸在憤懣里,忽然被很輕柔地親了一下,滿臉通紅地抬頭去看她哥。不得不說,這比剛才就親她,更讓她心動多了。
她的斜上方,唐納言平靜溫和地注視她:“現在可以去吃飯了嗎?”
莊齊牽著他站起來,“可以。還可以多吃一碗飯。”
“最好不要,撐著了又是件麻煩事。”唐納言說。
“”
蓉姨看他們半天才來,抱怨說:“去那么久,我都要再去熱一遍了。”
“不用,今天菜真好吃,謝謝蓉姨。”莊齊坐下來說。
蓉姨給她遞了碗湯:“你還一口沒吃呢,別糊弄我。”
她說:“對啊,看著就好吃呀,我先夸不行?”
“你昨晚上撿著錢了,嘴這么甜。”蓉姨說。
莊齊看了一眼唐納言,燈光下,他夾菜的手泛著冷白,手勢慢條斯理,對她們的談話,無心聽,也無心加入。她回過神:“您就當是吧。”
蓉姨懶得猜她小孩子的啞謎。
她說:“那恭喜你了,快點把湯喝掉吧,冷了就不好喝了。”
莊齊低頭喝著,一邊給靜宜回消息:「我已經到家了。」
百變少女豬剛鬣:「怎么樣,什么進展?」
一塊曲奇餅:「什么進展也沒有,這么說吧,拋媚眼給瞎子看。」
百變少女豬剛鬣:「哈哈哈哈哈納言哥絕了!」
她一手握了手機,一手捏著湯匙,抬起頭,對面一道冷峻的目光。
還沒等他發話,莊齊趕緊把手機熄了屏,丟在一邊。
她說:“知道知道,專心吃飯。”
第23章 我做噩夢了
歲末將至,幾場大雪落在黃瓦紅墻間,妝點出一片寧靜祥和。
莊齊頂著寒風回家,青柏枝頭飄下簌簌白點,蓬松地沾在她的發梢上。
她是特地為泡澡來的,順便多帶幾套衣服走,馬上就要考試了,也沒空再來回折騰。
到家時,蓉姨都已經忙完了,在一樓最里的房間休息,聽見開關門的聲音,她披著衣服起來,“齊齊啊,今天回來了。”
天寒地凍,莊齊往手里哈了口氣,又搓了搓。
她說:“嗯,我看完書就回家了,你歇著吧,我能自己調停好的。”
蓉姨點頭:“哎,你換了衣服就扔那兒,明天我來洗。”
“知道,您去睡,不用管我。”莊齊推她回去。
她就著一段電影泡完澡,換上一條真絲睡裙,開了瓶唐培里儂粉紅香檳,仰頭一口下去,細膩絲滑。
莊齊站在窗前看了會兒,雪好像停了。
一輛黑色奧迪開進了院子,停穩后,車門打開,鴉青色的夜空里,走出一個身姿筆挺的男人。
唐納言習慣性地抬頭看了眼樓上。
就這么一眼,莊齊往后縮了縮,趕緊把香檳杯放下。
她從包里拿出本專業書,坐到桌邊認真背了起來。
唐納言上了樓,他走到莊齊房間門口,想敲門,但聽見她用功的聲音,又折回去,進了自己的臥室休息。
他脫掉外套,掛在了衣帽間的外衣架上,順便取下一套睡衣。
晚上陪著夏治功應酬,酒倒沒怎么喝,但席間說了不少話,唐納言嗓子有點干。
他洗完澡,喝了杯熱茶潤了潤,趁著這間隙,又出去看了一眼莊齊,房間里黑漆漆的,應該是看完書睡下了。
今天乖得有點反常了。
不像上禮拜,回來以后就想盡法子湊到他面前,時不時地抱上來。
上一回在書房,唐納言在看一份文件,她撒了半天嬌,一會兒說他就知道忙工作,一會兒又說凳子太硬了,要坐到他腿上一起看,他也只好依她。
可沒坐多久,蓉姨就推門進來了,嚇得她滾到地上,裝作撿東西的樣子。
那個時候唐納言就想,對于在他面前很放肆,而實際上臉皮非常薄的妹妹來說,家里已經不是很安全了。
他旋滅了臺燈,上床休息。
黑暗里,唐納言睜眼盯著天花板,腦子里還想著白天那份險些出錯的材料,因為這一點差池,部門里一個年輕力壯的小伙子兩股戰戰。
弄得他都犯疑,現在的男大學生是怎么了,一副徒手能摔死只雞的身材,就配了綠豆大的膽子?
還要部門里的女孩子來勸他,說唐主任不是替你檢查出來,沒交上去嘛。
他反而更沮喪了,說唐主任肯定覺得我差勁,以后就不派我的用場了。
聽得唐納言都想笑,他走過去安撫了兩句,說:“沒那么嚴重,人不可能不犯錯的,多警醒著,別再有下回就是了。”
困倦席卷上來時,唐納言轉了個身,閉上眼。
不知道睡了多久,薄被里烘煊出一股甜膩的熱,有一只柔軟的小手,羽毛一樣鉆進了他衣服里,微涼的掌尖在他后背上逡巡,可她的舌頭又那么熱,卷進他口中,青澀、不得章法地攪動著。
唐納言分不清是夢是醒,只憑本能張開嘴,含吻住那條濕淋淋的舌頭,一只手摟緊她的腰,抬起她一條腿,大力把她往自己身上壓。
懷里的人被他一揉,很黏地嗯嗚了一聲,舌頭也一并退出去,吻上了他耳后的小痣,反復地、小心地含弄著。
他被刺激得清醒過來,低沉地chuan了一下。
唐納言強勢地摁住仍在亂動的莊齊。
再這么下去,真說不準會出什么事。
莊齊正吻著他,猝不及防地“唔”了一聲,嘴唇被迫貼在了他頸側。
光影昏茫里,唐納言的胸口上下起伏著,他的呼吸在黑夜里聽起來,格外得粗重。
沒等他平復過來,莊齊已經小聲抱怨:“哥,你壓得我太緊了,脖子脖子好難受。”
唐納言這才意識到手上下重了力氣。
他松開了她,低聲訓斥:“大晚上的不睡覺,你在鬧什么?”
剛劇烈喘息過,連嗓音都蒙上一層沙啞,聽起來一點也不兇。
“不是,我做噩夢了。”莊齊謅了一個借口。
唐納言根本不信:“做什么噩夢了,要到我被子里來”
他說不出口,不知道怎么形容剛才自己的失控。
唐納言揉了下鼻梁,他說:“算了,你要害怕就在這兒睡,別亂動。”
得到他的首肯,莊齊趕緊點頭:“嗯,我不動了。”
說得容易,可睡裙底下的身體好熱,汗濛濛的,像起了一層霧。
她扭了扭,很嬌地叫了一聲:“哥。”
“怎么了?”唐納言仍摁著她,阻止她再靠過來。
莊齊說:“你的被子是不是太厚了,我熱。”
唐納言深吸了口氣,“胡說什么,你自己摸摸看,這能有多厚?”
她伸手捏了捏,比她自己床上的薄多了。
莊齊把一雙手掏出來:“這樣好像好了一點,我就這么睡。”
唐納言這才來握她的手,說:“不可以,等你真睡著了會著涼。”
“那我先睡,你再幫我放進去,好不好?”莊齊說。
借著床頭一點月光,他撥了下她鬢邊的長發:“哪個叫你這么胡來?”
“都幾天沒見你了,我好想你,平時你總端個架子,親也親不到。”莊齊說著,又滑進了他的懷里,一把抱住他。
唐納言把她往上托,抬起她的下巴,“就這么喜歡親”
一個“我”字哽在他喉嚨里。
不好這么說,像個極度自戀的、沒城府的滑頭。
但莊齊替他續上了,“哥哥。我喜歡親哥哥,很舒服。”
她說完,又黏糊糊地湊到他唇邊,“所以呢,你能不能也親我一次?”
唐納言大力吞咽了一下。
沒人能逃過小姑娘熱情主動的魔咒。
他的氣息紊亂在她的滾燙潮熱里,然后聽見自己說:“好。”
在這么一個雪壓松枝的冬夜,他第一次吻了他的小妹妹。
唐納言輕柔地含住她時,莊齊控制不住地打了個哆嗦,渾身顫栗著,抱住哥哥的后頸,努力把自己的唇舌送上去。
莊齊為這樣一個期待已久的吻激動到發昏。
她管不住自己,只覺得身體很空,空得她想哭又想叫,四肢柔軟地蜷曲著,嘴唇大張大合著,將口中攪起的津液如數吞下,即便這樣也不夠。
唐納言也在吻她的過程中,拿出了十二分的忍耐力。
他捧著她的臉,聽著妹妹愈發困難的呼吸,暫時放過了她唇齒,轉而去吻她的鼻尖、臉頰和下頜。他輕柔的、渴望的,一寸一寸地打濕她,像一只發情的雄性動物,用氣味標記屬于自己的領地。
“哥哥”莊齊扭得越來越厲害,聲音也越來越嬌。
她牽起唐納言的手,急不可待地讓他幫忙,叫他看看,自己成了什么樣子。
唐納言挨上去,指尖像浸泡在了溫熱的泉水里,他咬住她的下巴,啞聲問:“都這樣了嗎?”
“嗯。”莊齊閉上眼,滾燙著雙頰,又搖搖頭。
他把妹妹托起來一點,溫熱的掌心覆上去,沒多久,就聽見了一陣細微的雨聲。
莊齊緊貼在他的懷里,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了,只剩小口喘氣的份。
唐納言還在一點點吻著她的臉,好讓她緊繃的身體放松下來,莊齊迷戀地往他身上蹭了又蹭。
男人在這方面都是一點即通的吧。
明明上周連接吻也不肯,現在就連after care都做得這么得心應手,讓她舒服得直溢出淚來。
平復過后,莊齊的體溫也跟著降下來。
身上這條真絲睡裙冰涼地黏在身上,好難受。
她推了下唐納言:“哥,我去洗個澡。”
唐納言點頭:“你就在我這兒洗,免得跑來跑去,我去給你拿睡衣。”
“我好愛你。”莊齊在他嘴角吻了下。
唐納言勾了下唇,“去吧。”
他開了大燈,看著莊齊披散一頭卷發,篤篤跑向浴室。
唐納言掀開被子,柔軟的高支棉床單浸濕了一大團,就在妹妹躺過的地方。
他不禁想,妹妹的身體這么虛弱,又這么敏感,那里好像也非常淺,將來真要是和她還不知道會怎么樣。
唐納言的唇越抿越緊,他起身回了莊齊房間,隨便找了一條裙子,又折回自己房內,敲了下浴室的門,“小齊,衣服放在門口柜子上。”
“謝謝。”
妹妹的聲音隔著水流傳來。
淅淅瀝瀝的,像剛才他手指進去時聽到的動靜。
莊齊換好衣服出來時,看見她哥正在鋪床單,她過去幫忙,扯了扯多出來的一邊。
唐納言說:“好了,睡覺吧。”
“我還能在這兒睡嗎?”莊齊眨了眨眼。
他說:“我不讓你在這兒睡,你肯嗎?”
莊齊搖頭,“不肯,我大不了先走,一會兒又溜進來。”
唐納言輕輕地瞪了她一眼。
但沒什么用,莊齊在他面前一向臉皮厚。
她躺上去蓋好被子,又看過去:“你不來睡嗎?”
“休息一下就來。”
奇怪,到床上還不能休息嗎?
她看著哥哥走進了浴室,不知道在里面做了什么。
但她覺得很久,大概有二十多分鐘。
再出來時,他已經換了套新睡衣,濃黑的額發沾著濕氣。
莊齊擁著被子,被水汽暈濕的眼睛望著他。
她玩笑地問:“難道你去洗床單了嗎?”
唐納言關了燈,在她身邊躺下,抱著她:“沒有,只是把它扔進洗衣機了。”
她嗅了嗅他身上,有沐浴露和木質香交雜的香氣,“好像還洗澡了呢。”
“嗯,別問了。”唐納言閉上眼,拍了拍她,“乖,快睡覺吧。”
他怎么好說,把床單泡進水里的時候,嗅著上面淡淡的腥甜味,腦子里全是妹妹的樣子。
然后,唐納言垂下眼簾,對著那盆泡沫,他深吸了幾口氣,繃著臉,把自己的也脫下,平靜地來回。
幾分鐘后,看著兩團化開在一起的水漬,這也算某種意義上的交融了吧,他像個禽獸一樣地想。
氣息勻緩下來后,他撐著黑金大理石臺面,絕望地閉上眼,自己好像真的瘋了。青春期的時候都嫌臟,不肯做這種事情,快三十歲了,竟然這么經不起引誘。
莊齊抱著他,臨睡著前還不忘叮囑:“你要早點叫我起來哦,我再回自己房間去。”
“好,我會叫醒你的。”唐納言在她額頭上吻了下。
她抿著嘴,在他懷里揚起了唇角。
做過這些之后,唐納言總算沒那么僵硬了,像是突然開了竅。
莊齊漸漸睡熟了,搭在他身上的手掛不住,掉了下去。
窗外北風呼嘯,吹得院中的槐樹葉沙沙響。
唐納言始終睜著眼,抬起一點手腕,指腹摩挲著妹妹的臉。
他想,是不能再在家里頭住了,太麻煩,方方面面要注意的太多。
隔天早上,莊齊仍睡到日上竿頭,她緊張地睜開眼,心想完了。
但坐起來一看,她就睡在自己房間里。
好像昨夜繃著腳尖流水,被打濕的床單,被揉皺的衣服,都只是一場混亂的夢。
莊齊收拾完自己,下了樓,唐納言已經出去了。
她在餐桌邊坐下,問蓉姨說:“我哥去哪兒了呀?”
“好像是集團開會吧,接了個電話匆匆走的,早餐都沒吃完。”
她點頭:“我一會兒也回學校去,馬上考試了。”
蓉姨哎了一聲:“好,我把行李箱給你拿上。”
莊齊吃完東西,上車后,辛伯正要開出去,碰上任老出門。
在大院里工作久了,辛伯的眼力見不差,他說:“齊齊,我們等等吧,省得走任老前頭,你說呢?”
“是啊。”莊齊點頭,看著兩輛紅旗從面前開過,她說:“這是接任爺爺去做什么?這么大陣仗。”
辛伯說:“不知道,但老爺子肯定高興,在家坐久了也不舒服。”
那當然,受慣了吹捧的人,一朝退下來,身邊短了裝煙敬茶的,心里必定有落差。
雖然說有些話,八歲孩子也能聽出來是阿諛奉承,但就是人人愛聽。
就拿唐伯平來說,他正直清廉的人設立得那么鐵,可下屬送上一本用他的語錄訂成的臺歷時,依然舍不得一口回絕人家,拉下臉來讓他們拿回去。
到了夜晚,還不知要在書房里看上多少遍。
在這些上位者的眼里,權力是所有生命課題中,最“其道大光”的一個,他們為此可以付出所有,畢生的精力,甚至是畢生的情感。
周衾的爸爸周吉年,曾經也是滿懷抱負的有志青年,他和心上人差一點就結婚了。可去西北邊疆駐守了三年,吹得滿面塵土再回到京中,還是乖乖娶了陳老爺子的女兒。
長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周吉年對夫人多有不滿,但又能怎么樣呢?他們因利相交,這樣生搬硬套的結合,反而怎么都分不開。
這個秩序森嚴的階層,撕去了花花綠綠的糖衣之后,比任何真相都現實丑陋。
什么都要講門第,講般配,關系稍微不那么對等了,立馬就換一副嘴臉。對于地位低下的人,他們甚至不肯給多少眼色,說上一句話都嫌浪費時間。
莊齊望向車窗外,有兩三只不怕冷的麻雀立在枝頭,嘰嘰喳喳地叫。
她忽然有些難過地想,自己這樣無依無靠的一個人,能拿什么去配唐納言?
第24章 不會同意的
期末周的學校,氣氛緊張到有一種拉響了空襲警報的錯覺。
在路上隨便碰到誰,都是活人微死的狀態,口袋里揣著錯題集,嘴上念念有詞地背書,圖書館的大門還沒開,排隊的人已經站成長龍,去晚了根本沒位置。
莊齊在立德樓里復習,學到凌晨一點,已經是快要昏迷的狀態。
她打著哈欠,動作盡可能輕的收拾電腦,免得吵到準備通宵的同學。因為熬夜,大家的神經都已經很脆弱了,聽不得一點響動。
莊齊走出階梯教室,把包里的手機拿出來,唐納言給她打了幾個電話,因為調了靜音,她都沒有接到。
她趕緊回過去,接通的一瞬間,聲音浮動在空曠的樓梯里。莊齊捂著嘴說:“我從教室剛出來,怎么了?”
唐納言嗓音沉啞:“下樓。我在外面等你。”
她在電話里沒多問:“哦,來了。”
蔥蘢的樹葉底下,停著一輛黑色的奧迪,車窗打下了一點。
唐納言的五官陷在黑影里,夜色只繪出他深邃的輪廓。
莊齊坐上去,輕輕叫了他一聲:“你來接我了呀,我一看書就忘跟你說了,本來打算今天睡宿舍。”
“嗯,我看你這么晚還沒回去,就過來等了。”唐納言說。
那天過后,唐納言就把妹妹的行李,搬到他北街的房子里。
這之前,他也只是偶爾加班晚了會過去歇腳。
但現在莊齊住在那兒,他夜里少不了去陪著。如果她回宿舍,唐納言便仍去大院里住,免得家里生疑。
兩個人都消失的話,也實在不是什么明智之舉。
莊齊抱著他的手臂說:“對不起,我頭一暈忘記了,害你擔心。”
唐納言打轉方向盤,“這不是什么需要道歉的事,忘了就忘了吧。”
她說:“但你在外面等了這么久,我過意不去。”
一只手伸過來揉了揉她的頭發。
唐納言習以為常地說:“沒事兒,你嘴里的過意不去,三分鐘也就過去了。”
“”莊齊笑,往他身上貼過去,閉著眼沒說話。
開出校門時,唐納言隨口問了聲:“這么晚了,立德樓還這么多人,都是被期末逼的?”
莊齊說:“也不全是,這旁邊就是博士宿舍,他們快要預答辯了嘛,人就特別多一點。我們看著也是個活教訓。”
“什么教訓?”
“沒事兒別老想著讀博。”
唐納言笑著伸手握了下她,“也不要弄得太累,你平時學扎實了,期末能差到哪兒去?”
“那也架不住一天考幾門啊,誰也不是過目不忘的天才。再說,文科類的專業你還不知道啊?大都是死記硬背的知識點,前面學得再好也忘干凈了。”
唐納言無奈搖頭:“好好好,你有理,餓了沒有?”
莊齊說:“不餓,看見你就不餓了。”
“胡說。”唐納言笑了一下,他說:“想吃什么?”
“面條吧。”
唐納言在路口轉個彎,莊齊哎了聲:“不是要回北街的嗎?”
他說:“先去吃面,老鄭的茶樓還沒關門。”
“我還以為你要親自給我做呢。”莊齊哼了下。
唐納言笑說:“我打出生起就沒進過廚房,我煮出來的東西,您大小姐哪兒吃得下啊,做也是白效力。”
莊齊面上點頭,嘴里卻說:“是啊,唐先生多么金尊玉貴,只有別人伺候他的份,哪能讓你給我做吃的?”
他說:“聽聽你這話說的,我伺候你還少啊?”
莊齊把臉貼在他手背上:“不少,一點也不少。”
半夜沒什么行人,唐納言把車開進了胡同,停在一棟小樓邊。
夜色昏暗,冷白的月光曬在朱紅的大門上,伸出院墻的槐樹高高大大的,青磚黛瓦都被雪染白了。
莊齊下了車,站在院門前看了會兒。
這是鄭家的園子,她小時候來過很多次的,她記得大門上原本有塊黑底金漆的橫匾,寫著“進士第”,后來不知道為什么被取了下來,也許是嫌太招搖。
她特地問過唐納言,這是什么意思呀?為什么別人家沒有?
她哥告訴她,因為鄭家太爺中過二甲進士,這是祖宅。
院中那幾株粗壯的柳樹,幾場大雪壓下來,枝干已經變得光禿禿的。
唐納言牽著她跨過門檻。
“哥。”莊齊輕輕掙扎了一下。
唐納言嗯了聲,“怎么了?”
她說:“你這樣,要被云州哥看見了。”
“他都成精了,你還能瞞得過他呢?沒事兒。”
莊齊低下頭:“那他那他沒說什么嗎?”
唐納言說:“說什么,說我運道好,有造化。”
她說:“你還要開玩笑,我都緊張死了。”
“沒開玩笑。”唐納言牢牢握著她的手,對她說:“早跟你說過了,我們不是不可以在一起的關系,放松一點,這個世界遠比你想象的寬容,不要怕。”
他手心的溫度傳過來,令莊齊也滋生出一腔勇氣,她點點頭:“嗯,知道了。”
跨過兩重海棠石門,就看見鄭云州坐在暖閣里喝茶,清俊的面容映在月色里。
唐納言高聲叫了一句:“老鄭。”
“進來吧。”鄭云州在軒窗里招手。
泡茶的服務生開了門,接過他們二位脫下的外套,掛在墻邊的衣帽架上。
莊齊叫了句云州哥。
鄭云州點頭,讓他們坐,推過去兩杯茶說:“齊齊餓了?面一會兒就來。”
她看向她哥,他喝了口茶說:“我先給他發消息了。”
莊齊不慣晚上喝茶,哦了一聲就跑開,去窗邊逗那兩只相思鳥了,也沒聽他們說話。
“怎么這么晚還在這里?”唐納言問。
鄭云州擱下茶杯,“老頭兒和一幫舊交在這兒吃飯,剛走。我陪著多喝了兩杯,弄點茶緩緩,反正回去也是一個人,冷冷清清的。”
唐納言說:“沒那么冷吧,咱們大院里都是老革命,比全市人民都早供上暖。怎么,把你們家給漏了?跟周吉年說去。”
“別貧。”鄭云州忿忿地給他倒茶,“說真的,咱還不如徐懋朝那小子,昨晚在柏悅碰到他,問他干嘛來了,說冷,找了兩個姑娘暖被窩。那倆女孩我瞄了一眼,好可憐見兒,看著還沒你妹妹大。天收的,哪天死這上頭!”
唐納言笑:“他爸風頭正勁,巴結他的人太多了,未必他愿意胡鬧,沒準底下人孝敬。”
“他家可不是風頭盛嗎?老袁你認識的,當年在地方上,他爸曾經擋過徐的道,一個任命幾個月下不來,弄得徐相當被動。但你看現在,人一回來,哪怕袁對他點頭哈腰地示弱,照樣被拿掉了。”鄭云州壓低了聲音說。
唐納言敲了敲桌,“看見通報了,拿得那叫一個名正言順,誰也挑不出錯。”
鄭云州說:“不談他們了,你工作上怎么樣?夏治功還好對付吧?”
說到這個,唐納言溫和的臉色也變得譏誚,“他那個人作風強硬,想在華泰搞一言堂,很多人敢怒不敢言,外面看著一團和氣,實則斗得厲害。”
鄭云州拎著茶壺搖頭,“都差不多,我那兒也一樣,年頭掐到年尾。今晚老頭兒還說呢,現在不比前些年了,擔重任就好比走鋼索,懸之又懸,都醒著點兒神,真要睡著了,不留神被人推下去,你還做夢呢。”
“背地搞動作的人多了!”唐納言把茶遞到唇邊喝了口,他說:“想討個人人喜歡,哪兒那么容易。”
鄭云州臉上忽然有了內容:“你老唐是端和君子,老一輩都喜歡,都想把女兒嫁給你,你比我們搶手多了。就說那張文莉,人挑挑揀揀的不肯嫁,還不是在等你。”
提到這位敏感角色,唐納言趕緊看了一眼翠綠山水屏風。
莊齊坐在后頭吃著面,背影一動不動,應該沒在聽他們說話。
他低聲說:“你說這知識分子家庭啊,就愛給人施加輿論壓力,噢,她不結婚就是在等我?照這么說,我想娶誰的話,只用把風聲放出去,然后坐家里等著,反正她得對我負責!這什么強盜邏輯!要都這樣,這世道就亂套了。”
“現在本來也不是講理的世道!壓力得看誰給,尋常人也不起作用,看行事作派,他們張家就不會是好相與的,就算不娶文莉,那你這”鄭云州指了一下斜后方。
一道纖麗的影子落在屏風上,像半幅還未著色的仕女圖。
鄭云州接著說:“唐伯伯能同意?”
“他?他一心都在爭名奪利上,不會同意的。”
但唐伯平不同意的原因里,還不止這一個。
為了博個賢名,他一直宣稱莊齊是他的親女兒,現在親兒子要和親女兒在一起,無疑是在打他的臉,他不瘋掉才怪。
若只是個家境普通的女孩子也就算了。
偏偏是莊齊,這又多添了一重難處。
鄭云州拍了下腿:“那還是的。張齋和雖然是個文人,但老爺子那么高的威望,你不把文莉娶進門,唐伯伯是不會罷休的。我想,張家也不會罷休的。”
唐納言哼笑了聲:“他們再不罷休,也不好拿繩子捆上我去拜堂吧?大家總得做人,活在皇城根腳下,抬頭不見低頭見的,總還要臉面。”
“看來這些你都想過了。”鄭云州夾上一支煙,他說:“也沒覺得有點兒可惜?”
唐納言捧著茶杯轉頭,看了一眼莊齊說:“君子思不出其位。在什么位置,我就做什么事,能到哪個位置,我就到哪個位置,平常對待。”
“哪怕當一輩子秘書?”
“哪怕當一輩子秘書。”
鄭云州笑,他心里也清楚這不可能,憑唐納言的能力和手腕,即便沒有身世顯赫的夫人,只靠唐伯平的全力扶持,和這么多年累積的資源,也能到一個不低的位置。
這時候,莊齊也繞了過來,她說:“我吃完了,謝謝云州哥。”
鄭云州笑著擺了下手:“沒事兒,我一孤寡老人,大晚上坐著也是坐著,你來這兒吃面,我還能和你哥說說話。飽了嗎?還要不要再”
“飽了飽了,再也吃不下了。”她趕緊說。
唐納言起身告辭:“那我就帶她回去了,你也早點去休息。”
“慢走。”鄭云州送他們到了門口,交代莊齊說:“下次餓了就自己來,不用讓你哥帶,想吃什么去后廚點。”
莊齊連聲說好,“謝謝,我記住了。”
上車后,莊齊感慨了句:“云州哥現在好體貼了,不會談戀愛了吧?”
唐納言笑她:“怎么,吃了人家一碗面,就夸上他了,他以前怎么不好了?”
“哎呀,不是那個意思。”莊齊沒法兒形容那種感覺,她說:“以前也好,但跟我們總有份距離感,不如現在周到。”
唐納言也不大清楚他的事。
他們哥兒幾個在一起,除非是正式照了面的伴兒,私下里那些不過明路的,很少會在閑談中提起。倘若哪天真當回事兒聊,那就表明關系不一般了。
北街的這個小區很出名,外立面是棕紅色木格柵,用荷蘭手工灰磚砌起來,每一套都是獨梯獨戶的平層,住戶隱私性極高。
進了門,莊齊打了個哈欠說:“累死了,我洗完澡就去睡覺。”
唐納言跟在后面,擺好她亂踢一氣的鞋:“什么時候考試?”
“大后天開始。明天我還得早起復習。”莊齊說。
他點頭:“去洗吧,明早我送你去學校,正好我要去開會。”
大概真是復習累了,莊齊穿著輕薄的絲質睡裙,躺在他懷里動也不動。她有氣無力地說:“我報了二月底的托福,考完期末還是要復習。”
唐納言抱著她,這份帶著身體熱度的重量,讓他疲勞全消。
他閉上眼,手指伸進她濃密的頭發里:“之前不是說報一月份的嗎?”
莊齊早研究透了:“一月可能會換題,三月份多難題,二月份題庫穩定,容易出高分。就是位置太緊張了,我都是搶來的考位呢,守在電腦面前,看它放出來了趕緊報。”
唐納言平淡地說:“壓力不用那么大,一次不理想,就再考兩次、三次。”
大概真是累了,莊齊枕在他的手臂上,一分一毫都沒挪動,乖巧得不像話。
不像剛住進來那幾夜,說不了兩句就要親上來,說一陣又吻一陣。
常常唐納言話還在嘴里,就被她用那根濕軟的舌頭堵上,等到回過味來,他自己都不記得要說什么了。
夜色深重,唐納言一直摸著她的頭發,借此來紓解胸口涌動的欲望,聞了這么久她身上的香氣,想吻她的心情達到了頂峰。
但妹妹沒這個意思,他也就很小心地克制著,什么都不做。
唐納言開始后悔,他臉上清淡溫和的面具是否戴得太久了一點?摘都摘不下來。
以至于在心上人面前,也記著時刻保持風度,不能逾矩。
但戀愛哪有什么規矩可言?
發乎情止乎禮這句鬼話,到底是誰他媽想出來的?弄出這種條框來的人,他自己有過感情沒有?
等了半天,莊齊才遲鈍地哈欠了下:“不要,最好是一次考出成績,戰線拖得越長就越糟,到后面信心都沒了。”
唐納言笑:“都這么困了?”
她說:“嗯,一到你身上就這樣,好怪。”
月色搖曳在紗簾間,莊齊還是湊了上來,在他嘴角親了一下。
這是一個不摻雜任何情/欲的吻。
妹妹很快就閉上眼睡了,它的作用類似于說晚安。
而唐納言卻因此心跳加速,他主動張開的唇撲了個空,只剩下喉結徒勞地滾動著。
他閉緊了眼,抱著妹妹喘動幾聲粗氣。
也不知他是這陣子起了變化,開始不斷地需要莊齊的眷戀,還是這點不倫心思一直藏著,被鎖在禮義道德的高塔里,現在這把鎖被妹妹撬開,里頭牛鬼蛇神,就全都跑了出來。
第25章 不活了
期末考試最后一門在周五早上。
大冷的天,莊齊縮在宿舍復習到凌晨四點,只睡了三個小時便又起來看書。
林西月熬不了夜,早早地就拉起簾子,上床休息了。
她給莊齊熱了杯牛奶:“你加油啊,我先去睡。”
莊齊仰起臉問:“西月,會不會吵到你睡覺?我去走廊里背吧。”
她搖搖頭:“別去,我怎么都能睡著的,聽你念書還催眠呢。”
在認識林西月前,莊齊身邊所有的女同學里,鐘且惠排善解人意的榜首。
但這位云城姑娘的性子更是恬淡如水,細膩溫柔。
寒風凜冽的早晨,莊齊裹著羽絨服出了宿舍,北風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她忙縮了縮脖子。
蔣潔開著車,從后視鏡里看見她,停下來叫了一句:“齊齊。”
“嗯?”莊齊停下來,口中哈出的水汽擋住視線,她辨認了半天才喊:“蔣阿姨,您好。”
蔣潔哎了一聲:“長久不見了,起這么早去上課?”
風聲呼嘯而至,她的臉掩在圍巾里,看不清是什么神情,一雙水杏眼生動漂亮。
太像了,和莊敏清年輕時太像了,完全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蔣潔恍了恍神。
莊齊說:“不是,今天期末考試,最后一門了。”
蔣潔頓了下:“哦,祝你考試順利。”
“謝謝,那我先走了,要來不及了。”
“好,有空來家里玩兒。”
憑著剛吃透所有知識點的腦子,莊齊下筆如有神地寫完試卷,交上去時信心滿滿。
剛走出教室,她關閉飛行模式,打開數據網絡,進來了一條微信。
百變少女豬剛鬣:「小乖,聽說沈棠因在住院,我們下午去看她吧?」
一塊曲奇餅:「晚上可以嗎?我昨天只睡了三個小時,下午要補一覺。」
百變少女豬剛鬣:「行啊,納言哥精神頭好足,折騰這么久。」
一塊曲奇餅:「你再胡說八道呢?我是在寢室復習,在復習你聽見了嗎!」
百變少女豬剛鬣:「不好意思,最近得了黃眼病。」
怕進食后會困倦,莊齊什么也沒吃就去考試了,眼下餓得要命。
她走到校外,吃了半籠熱騰騰的包子后,胃里舒服多了。
莊齊仍回哥哥那里,洗完澡,換了條真絲吊帶裙,蒙上被子昏睡過去。
這一覺睡得久,傍晚唐納言下班回來,她還沒有醒。
回北街這個決定,是他連蒙帶猜的,畢竟妹妹沒回消息,唐納言估計她在睡覺,也沒打電話吵醒她。
他心里想要莊齊到這兒來,到這個只有他們的地方來,又覺得她如果回了大院,好像也無可厚非。
因此,在看見玄關的地毯上,凌亂擺著她兩只分隔萬里的鞋時,唐納言慰足地笑了下。
還好周覆下午打電話來,說夜里要約他一道喝茶,他沒有答應。
他脫下外套,走到臥室門口,打開一點門縫看了看,床上拱著一道人影。
唐納言沒去叫她,關上門又出來了。
這陣子她也累,從小當慣了好學生,一到考試就免不了緊張,說話也是神色倦倦的,更不要提做其他事。
他回了客廳,坐在沙發上看新聞。
看那些飯桌上拿大的叔伯們,在電視里是如何的正襟危坐,低調謹慎。這比看什么演出都精彩。
天色陰晦下來,窗外四季長綠的針葉叢,攏上一層青黑的輪廓。
莊齊被手機震動吵醒,她迷糊地接起來:“喂——”
“還沒醒嗎?”靜宜在那一頭催她,“快起來,我忙完就去找你了,抓點緊。”
“知道了。”
莊齊掙扎著坐起來,隨手拿了條薄毯披上,走到客廳去醒瞌睡。
她繞了個彎出來,一道端方的身影落在地上,唐納言半邊五官映在水晶燈光里,削弱了幾分深邃,顯出柔和的底色來。
她穩妥規矩慣了的大哥哥,連坐姿都像顏筋柳骨的書寫,一筆一劃的。
莊齊走過去,輕柔地叫了他一聲。
唐納言清淡地點頭,眼睛還盯著屏幕看:“過來坐。”
她哦了下,上前摟住他的脖子,坐在了他腿上。弄得唐納言措手不及,兩只手撒在外面,一下子不知道放哪兒。
他怔忪了片刻。
但他知道,這絕不是動了氣,而是太想這樣了。
可莊齊不這么看,她見哥哥不說話,又撤了手,想還是先坐旁邊吧。
還沒退下去,唐納言就收攏手臂抱穩了她:“不要動了。”
莊齊求之不得,捧著他的臉親了一口,親完還不肯松,仔仔細細地聞了起來,聞到他耳后時,忍不住舔了一下那顆小痣,晨星一樣淡淡的小痣。
她輕輕呼著氣:“你今天這么早下班了?”
明亮的大燈底下,唐納言輕顫著閉上了眼,他佯裝鎮定地答:“嗯,下午開了個會,沒什么事,我就先回來了。”
“怎么看電視還戴眼鏡啊?”莊齊吻著他的面頰,按住了銀色的鏡腿。
唐納言的手逡巡在她后背上:“天晚了,看不大清楚,你摘了吧。”
莊齊已經拿下來,隨手扔在了一邊:“我考完了,你能多陪陪我嗎?”
唐納言摩挲著她的白膩的脖頸,啞聲說:“好,我把你含化了帶去上班。”
她沉溺地吻著他,根本沒聽他胡說什么,只知道哥哥身上很好聞,嘴唇要留到最后嘗。
莊齊這一星期忙考試,睡覺的功夫都要擠出來,好像很久沒親近過了,但也只不過才幾天呀。
那前幾年都是怎么熬過來、忍過來的呢?
唐納言一只手攬住她的腰,另一只手強摁在沙發上,因為太過用力,手背上浮現分明的青筋。一低頭,不出意外的,看見了他最怕看見的物事。
他閉了閉眼,根本不敢望向自己的欲望。
直到莊齊問他:“那我放寒假了,還能在這兒住嗎?”
唐納言睜開眼睛,轉過臉,忽然看住她,伸出拇指的指腹,去揉抹她紅潤的嘴唇,眼角都是溫柔笑意,他說:“當然了,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下一秒,莊齊就張開嘴,突然含住了他。
唐納言神色變了變,呼吸一下子就急促起來,他往回抽了抽,沒抽動,卻把禍水引了過來,莊齊湊近了他的唇,濕軟地吻了上去。
她慢吮細咬著,像小時候吃一道最喜歡的點心,唯恐一口吃完了。
弄得唐納言氣息紊亂,神志昏聵地來找她的舌頭,他摁牢了她的后頸,舌尖順利地抵進去,勾著她的打轉,糾纏出扯不斷的銀絲。
莊齊抱著他的肩膀,有些難耐地蹭動兩下:“哥,你可不可以”
“嗯?”唐納言輕巧地托住她,手掌下的皮膚細膩滑嫩,“可以什么?”
她兩頰紅燙,一副身子綿軟得不成樣子,因為哥哥的觸碰目眩神迷。
莊齊連掩飾都懶得了,往下輕巧地一握,從上到下滑動了一圈,又睜著清黑的烏珠子看他:“我們就好不好?”
唐納言頭頂發麻,吸了口涼氣,也已經在崩潰邊緣,語氣很軟:“不好,你才多大?聽話。”
“我不小了。我已經不小了。”莊齊氣得來咬他的下頜,甜膩的氣味涂滿他的臉。
她下個月就二十周歲了,都到法定結婚年齡了呢。
唐納言忍得比她還辛苦,他也不知道到底在固守些什么,只是迂腐地認為這會傷身,會傷了她本就弱不禁風的身體。
他閉上眼,把臉埋進她黑壓壓的發絲里,用力嗅了又嗅,鼻尖盈滿甜橙花的香氣,像身處夏季綠意蔥蘢的花架下。
唐納言含上她的耳尖,手指任由她牽引著動作,不過十幾秒的時間,淋淋漓漓的腥甜澆下來。
他沒有停下,盡管莊齊虛脫地伏上他肩頭。
唐納言仍用手捧著她的臉,密密麻麻地吻著,吻著他這個貪吃手指的妹妹。
他試圖用很多的吻,來彌補他的不作為。
不敢想象,那個地方是那樣熱,又窄又細,滑濘得像剛下過雨,一丁點阻力也沒有,如果真的是他進去,恐怕即刻就要受不了。
只是這么想了想,唐納言就抖動了一下。
莊齊平息過后,仍膩在他身上不肯起,唐納言也由她。
她仍然很熱的呼吸噴灑在頸側,“哥哥到什么才會不只是這樣呢?”
唐納言不知道怎么回答,回應她的,是一下一下溫柔的撫摸。
莊齊替他想好了,她坐起來說:“就等我滿了二十歲,好不好?”
他望著她柔潤的眼睛,心里縱橫著被欲望一鍬一鍬挖出的溝壑。
唐納言眼看著它越來越深,越來越深。
深到足夠埋葬他所有的理智、冷靜和克制。
他點頭,也沒完全答應她,只說:“好,等小齊再大一點。”
莊齊歪在他身上說:“我想喝水。”
“等一下,我去給你倒杯熱的。”
唐納言把她放到沙發上,自己去倒水。
等他回來,莊齊就著他的手,一下全喝了。
他捏著杯子笑:“你是要注意補水。”
莊齊眉眼嬌媚地瞪他一眼,不作聲。
唐納言又問:“晚上想吃點什”
沒說完她手機響了,是靜宜打來的。
莊齊喂了一聲:“什么事呀,大小姐?”
靜宜說:“我出門了,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意味著,我得趕緊梳洗穿衣,到樓下侯您的大駕。”
“不,就意味著我出門了。”
“你不貧兩句就會嘴癢?”
“但你差不多也要下樓了。”
“知道了。”
莊齊放下手機,她說:“晚上我就不在家吃了,約了靜宜,晚一點還要去看棠因。”
“哦。”唐納言不動聲色地壓下眼簾,淡淡問了句:“棠因怎么了?”
莊齊也不清楚,她說:“好像動了個小手術,住院了。”
唐納言走回島臺旁,“那是該去瞧瞧她,你們一起長大的。”
“嗯,我去洗個澡,換套衣服。”莊齊扔掉毯子走遠了。
她再出來時,已經換了條真絲長裙,穿件米白色的羊絨大衣,濃密的卷發散在腦后。
莊齊從旁邊跑過去時,還笑著沖他揮揮手:“走啦。”
走得太急,也沒發現她哥連站的地方都沒動換過。
她在樓下等了好長一陣子,葉靜宜才慢騰騰地開進來。
莊齊小跑著上去,一邊扣安全帶一邊問:“這叫一會兒就來啊?”
葉靜宜嘆氣說:“別提了,我誤入了晚高峰時段,踩剎車踩得我小腿抽筋,明天走不了一點路了。”
“你也是土生忘了,您留了兩年洋回來。”莊齊本來想教育兩句,看她情有可原就算了。
葉靜宜看了一眼后視鏡,她說:“就這么和你哥在這里住上了啊?”
莊齊點頭:“也只能住一陣子了,等唐伯伯回京過年,還是得回大院兒去。”
葉靜宜瞥了她一下:“喲喂,瞧你這一刻都分不開的樣子,我現在送你回去?”
“不用。”莊齊指了指左邊的道,她說:“往那邊開,說了請你吃晚飯的。”
她們去光顧了一家剛摘星的素食餐廳。
一道藜麥椒麻豆腐,葉靜宜吃得津津有味,莊齊笑問道:“怎么,最近吃肉吃多了?”
靜宜舉著筷子,“是啊,跟著老葉去了幾場飯局,飛禽走獸吃煩了都。本來有點笑話聽也好,但這幫老頭兒聊的都是什么,養生啊、保健啊,好不容易講點小八卦,結果就是參謀長家里的狗下了崽兒。”
“噢。”莊齊喝了一口湯,平靜地扔了顆雷,“他們沒聊王不逾啊?”
但靜宜也沒炸,像已經置之度外了,“你有沒有想過,他也許全程都在呢?”
莊齊恍然大悟地哦了聲:“那他跟你說什么了沒有?”
她伸出一根指頭:“就一句。”
“說的那句是什么?”
“當你的嘴真夠累的。”
“噗。”
吃完飯她們就去301看病人,在路上買了一捧新鮮的百合,再加一個果籃。
莊齊在電梯里還擔心:“不會等我們來,棠因都出院回家了吧?”
到了病房,她們發現不止棠因在,人還很多呢。
沈元良和夫人都出差了,派了家里阿姨來照顧她,但阿姨被擠到了走廊上,連個站腳的地方都沒有。
魏晉豐忙前忙后的,一會兒喂水,一會兒擔心她不舒服,往后墊枕頭,沒多久又問吃不吃水果。
葉靜宜看了一陣,她說:“棠因,你這個男朋友可以啊,小奴似的,照李蓮英的維度培養的吧?哪天你得空了開個班,大家伙兒坐第一排聽。”
因為是來看病人,莊齊整得還挺心情沉重,不茍言笑的。總不能人家病了,她還咧著嘴直樂吧?多不禮貌啊。
但聽靜宜這么一問,她笑得臉頰都酸了,雷謙明也不停地抖肩膀。
笑完了,他叫了一聲葉靜宜,“你出來,我跟你說幾句話。”
靜宜抱臂看著他,“你就這么說,我看他們都挺想知道的,省得我還要傳達一遍。”
“那我就這么問了,我明天有場展覽,你來看嗎?”雷謙明兩只手插在褲兜里,有些緊張地說。
靜宜想了想,她搖頭:“我就不看了吧,祝你作品大賣。”
“分手了你連朋友也不做了?”
“我朋友多著呢,沒必要薅著前男友當朋友,別不別扭!”
雷謙明看著她,“當年我到底做錯什么了?”
百花叢中來去自如的雷老板,也會執著于一段過去的感情。
一屋子人的嘴同時抿緊了,看看地,又再看看天花板,全都是一副強忍著的死出,棠因的橙子到了嘴邊,都忘送進去了。
他看見靜宜蹙了蹙眉尖,一副連懶得回憶的表情。
然后她說:“忘了,也不想記得了。齊齊,我們走吧,不早了。”
說完她也沒等莊齊,自己走開了。
莊齊朝棠因抱歉地說:“不好意思啊,我們先過去了。”
“沒事兒,謝謝你們來看我。”
莊齊一路追她到了車上,匆忙出來的人,看上去已恢復了正常。
“一個人想什么呢?”莊齊關懷的語氣。
她攤了一下手,“就是什么都不要想啊,想什么都是跟命較勁。”
莊齊嘆氣:“唉,你都這樣,將來我們怎么辦?不活了。”
她說:“得樂且樂,不要過多地考慮將來,你試試。”
“我覺得如果你沒走,謙明不會變成這樣。”莊齊突然又說。
“什么樣?”
“和不知多少個裸模滾地毯,在他那間豪華的畫室里,還美其名曰是為藝術獻身。”
靜宜笑了下,“他變成這樣,是男人先天基因里的劣根性作祟,少往我身上扯。”
莊齊說:“那你是在生誰的氣啊?”
“生身不由己的氣,生我沒骨頭抗爭的氣,生家世門第的氣。”
莊齊握了一下她的手,“別這么說,就葉伯伯那樣的,誰也抗爭不了。”
“其實可以的,只是我沒這么做。”靜宜的聲音軟弱下來,她說:“因為反叛老葉那條路,想想就要吃苦頭的呀,沒有男人值得我吃苦,初戀也不行。”
莊齊點頭:“嗯,你得當一輩子大小姐,風風光光的。”
在這個最講秩序的階層里,他們從來就沒有多少地位和選擇可言,大家只是被困在擁有權力的假象中,其實與身處精神刑場無異。
剛才病房站著的那一群人,哪個不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但依然只能在設定好的人生軌道上前進,有絲毫的偏差,都會立馬被糾正過來。
家里鋪好的看似榮光無限的道路,也只不過是一支華美的搖籃曲,好哄著他們繼續昏睡。
等到他們長大了,又繼續用這首曲子哄自己的孩子,來保證權力一直在手中流轉,固化成恒久的利益。
所有出生在這里的人都這么過來,誰也逃不過。
車窗打下來,干冷的夜風涌進車廂內,吹動她們的頭發。
靜宜用力吸了口氣,“去我那兒喝酒嗎?”
“好。”莊齊有點擔心她,想也沒想就答應。
沒心沒肺的人一崩潰,要比那些整日傷春悲秋的可怕多了,誰也不知道這些情緒被積壓了多久。
莊齊給她哥發微信:「我今天不回去了,明天見。」
快到靜宜家時,她才收到唐納言的回復,一個孤零零的“好”。
她盯著看了一陣,半天了才收進包里。
唐納言坐在書房里,盯著那行字看了一會兒,他關了電腦起身,走回客廳里。
他把爐子上煲著的湯關了火,握著陶瓷柄,把食材一股腦地倒進垃圾桶。
花膠、山參和紅棗混雜在一起,濃濃的白煙里,飄出藥材原本的苦香味來。
他還是沒能掌握煲湯的要領,只靠在辦公室琢磨那么一會兒,不頂用。
唐納言摸過一包煙,倒扣在手心里,磕出一根夾上,偏頭點燃了,背靠著島臺抽了兩口。
這時,門鈴響了,他夾著煙去開門,火星子濺落一地。
面包店的服務生說:“唐先生您好,這是您訂的蛋糕。”
唐納言把煙遞到唇邊,咬上。
他打開錢包,額外付了二百小費,說:“下樓的時候幫我扔掉,謝謝。”
第26章 我就要說
那天晚上,她們喝光了所有的酒,平等地痛罵一切事物。
凌晨的時候,兩個人抱著酒瓶跳舞,跳累了,就這么跌在地毯上睡了。
隔天清晨,日光透過落地窗,暖融融地曬在身上。
莊齊醒得早,頭也疼,她給靜宜蓋好毯子,洗漱完就出了門。
從她家出來時,莊齊和周覆正面碰上。
周覆的太太在r大教書,為了方便程老師上下班,他也常來這邊住。
因此,遇到他,莊齊也不意外,她打了個招呼,寒暄說:“不和夫人一起出去啊?”
周覆笑說:“程教授昨晚改論文到兩點,今天起不來了。你從上面出來,一晚上都住在這兒啊?”
莊齊點點頭,“陪靜宜玩得晚了點,我現在回家。”
周覆笑著問她:“這怎么個事兒呢?你哥說你期末考完了,要在家陪陪你,為了這個把局都推了,你反倒來了陪姐們兒。老唐拿你敷衍我啊?”
她愣了一下,極力為唐納言解釋說:“那肯定不是,我之前是總跟我哥說,讓他和我多待會兒,但昨天特殊情況,而且他也沒說他是”
周覆被她語無倫次那樣兒逗笑了。
他說:“行了,跟你鬧著玩兒的!我還能不了解你哥嗎?肯定你把他扔家了,是不是?”
不斷下降的電梯里,莊齊的手臂無聲垂著,黑漆漆的眼睫壓下來。
她想起出來前,唐納言那個溫和清淡的眼神,心口有點酸。
他怎么什么都不說呢?哪里好什么都由著她的。
莊齊蒼白地笑笑:“是,我把他一個人丟那兒了,真過分。”
“是你的話,你哥心甘情愿!”周覆擺了下手,認為這根本不算什么,他閑聊起來,“當時你還小,他怕你沒人照顧,愣和姜阿姨吵了一架,堅決地不肯出國,母子倆兩年沒說話。后來他就在本校讀了個研,直接工作了。”
莊齊對這件事有印象,可她從哥哥那里聽到的版本,和周覆說的不大一樣。
腳步頓住,她猛地抬起下巴:“還吵架了嗎?可是我哥跟我說,我哥說”
周覆看她氣息短促,素淡面容迎著熾烈的日光,白得像一張澄心堂紙。
他低頭望她一眼,“沒事,是什么你慢慢說,別哽著了。”
這小姑娘打小身子骨弱,現在看著還是虛。
奇怪,唐納言不是精心呵護那么多年嗎?怎么沒什么起色?要真是丟下她在大院里自生自滅,還不知道會怎樣。
周覆也有點怕,真把他妹妹嚇出個好歹來,老唐饒不了他。
莊齊噎了好半天,急得手心里冒虛汗,她說:“我哥說我哥說他是一個學校都沒申上,所以才不去的呀。”
“那怎么可能?就算申不上也可以繼續申啊,他又為什么不呢?”周覆說。
莊齊懂了,也不再試圖爭辯,只動了動嘴唇,用自己才能聽清的聲音,喃喃重復:“是啊,他又為什么不呢?”
忽然起了一陣風,日光中揚起微微嗆人的灰塵,像她心里一場小小的海嘯。
莊齊和周覆道過別,一路失魂落魄地回去了。
到家時,莊齊扶著黑胡桃木矮柜,換了鞋進去。
客廳里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明亮的三面大窗外,幾片梧桐葉從枝頭飄下,輕緩緩地落。
她脫了外套,隨手搭在沙發上,去臥室找唐納言,不在。
莊齊又推開里頭書房的門。
窗邊架著一張紫檀長幾,料色勻凈,漆料渾厚。上邊的青瓷瓶里供著松木枝,香氣深幽清冷,像走到了郊野叢林的深處。
唐納言坐在桌邊翻書,幾本文獻雜陳在面上,書頁泛黃。
“哥。”莊齊叫了他一聲,走過來。
他從書里抬了下頭,很溫和平淡的語氣:“回來了?”
莊齊聽了以后,心里面就更酸更澀了,嘴角也不禁抽動兩下。
她哥哥永遠都是這樣,面容冷冷清清地坐著,不言不語地做自己的事,寂靜、緘默得像一口深井。
多少年了,唐納言不想讓她知道的事,她一樁都不會察覺。
只有偶爾從別人嘴里聽到一點粗淺的表皮。
像周覆今天說的事,諸如此類的犧牲和付出,莊齊相信一定還有。但是哥哥就不肯讓她曉得。
他不愿說,她就裝今天沒碰到周覆好了。
莊齊濕著眼睛坐到他身上,不聲不響地抱住他。
弄得唐納言還奇怪,伸手摟緊了她的腰,“怎么了?”
她拼命搖頭,“沒有我就是想說,所有的一切我都可以原諒,也再沒有什么好抱怨的了,以后絕不說自己命不濟了,period!”
英文聽不懂就算了。
就連這句中文唐納言也沒有聽明白,一頭霧水。
他轉過頭,快要貼上她的臉頰,“這是什么意思?”
莊齊在他肩上抹來抹去,用他的黑色襯衫揩眼睛,擦著哭腔說:“你不用知道。”
有時候想起自己飄零的童年,莊齊還是會發出一聲喟嘆,人怎么能毫無因由的,就這么一徑往下坡路上走了呢?
先是媽媽離開了他們,她們母女連面都沒見過,再到爸爸去別國赴任,她太小了,帶在身邊實在不方便,也不安全,就這樣被迫分隔兩地。
就算這是工作,是再正常不過的調動,經龔奶奶勸一勸,哄一哄,莊齊能夠勉強接受。
但爸爸在辦公室工作到深夜,突發心臟病,搶救無效去世,總該任誰聽后都要搖頭了吧?像追悼會上的長輩們一樣,面色沉重地摸一摸她的臉,說還這么小,真可憐。
但是現在,她原諒了這一切。
她終于同這段顛簸的人生握手言和。
被打濕的布料黏在他的皮膚上,涼涼的。
唐納言把她扳開一點,安穩地抱在自己腿上,“到底出什么事了?”
“真的沒有。”莊齊眼尾泛紅,扁了扁嘴,聲音又軟又顫,“我就是一晚上沒見你,想你了。”
這一套騙不了唐納言,他不會相信。
沒什么事的話,她會傷心成這樣?
他皺了一下眉,耐著性子又問了一遍:“告訴我,究竟”
莊齊被逼得沒辦法,只能輕喘著去吻他,舌頭伸入他的口中,將他的也打撈起來,把疑問都吞下去。
這一招向來奏效,唐納言只怔了片刻,呼吸亂起來以后,勻緩地發力,回以更兇百倍的吻法,兩只手緊緊箍著她的腰,吻得她幾乎要被折斷脊骨。
她的真絲長裙疊在他腿間,堆擠成一束月白的梨花,在金色的日光下,被唐納言的大手撥開,露出光潔的皮膚,稍稍用力一揉,立馬浮出幾道紅痕。
兩個人貼身糾纏了很久,吻得難舍難分,最后莊齊縮在他的懷里,化成了一灘水。
她伏在他胸口,小聲說:“你怎么都不跟我說,昨晚一直在等我呀?”
唐納言抱著她,喘息又重又熱,“不存在等不等的,你不來,我早早睡了。”
“哼,一句實話都沒有。”莊齊緊閉著眼,睫毛還在輕輕顫動。
她說得太小聲,唐納言沒能聽清,也不去問。
半輪日影落在桌前,他松松地抱穩了她,莊齊依偎在他身上。
唐納言低頭,很輕地吻了下她的額頭,她潔白的臉沾染上淡淡桃紅,像浸潤在春雨里的花瓣。
過了會兒,莊齊呼吸通暢了一些,才開始解釋:“昨天在病房里,靜宜碰到雷謙明了,兩個人說了話,然后她不大高興,我怕她想東想西的,就去陪她喝酒了,我們”
“好了好了。”唐納言不愿聽這么復雜的故事,也沒興趣理清這幫孩子的關系。
怎么可以不聽她講完前因后果!
莊齊在他懷里抬頭,瞪著他:“不,我就要說。”
她還就要說上了。
唐納言按了下眉骨,伸手拿下桌上的茶,喂到她唇邊,“那也喝口水再說,剛才喘得那么急,我都怕你背過氣去。”
莊齊喝完,瞪了他第二眼。
也不知道誰一直揉她,那么大的力氣,手伸到她的襯裙里,裙擺都快被撐破了,害得她喘不上氣。
唐納言自知理虧,在她控訴的目光里咳了下,試圖轉移話題,“那個為什么葉靜宜見了謙明不高興?”
“他們以前是男女朋友來的。”莊齊又輕輕柔柔地講開了,她說:“其實靜宜不是為他,她是為自己難過,覺得人生被限制住了。”
唐納言點頭,一針見血地戳中要害:“哦,葉主席拿王不逾限制她了。”
“你也知道這個事兒?”莊齊興奮地眨著眼,“哥,你看王不逾能行嗎?”
兒女婚事他怎么好下判斷的?
總之葉聞天眼光毒辣,總不會挑個孬根子給女兒,老王的表現出類拔萃,但那也是在工作上,經營婚姻是另一門學問。
唐納言撥了下她的頭發,哄她說:“大概能行吧。”
莊齊放了心,又小貓兒似的去蹭他的臉,“我昨晚不應該住在外面,對不起。”
“沒事。”唐納言也不住地拍她,抱著她說:“沒事的。”
冬日總是寧靜而沉寂,淡然天光里,零散地飛過幾只寒鴉。
莊齊縮在他懷中,僵冷的指尖重新有了溫度。
舒服得快要睡著時,她瞇起眼睛問:“哥,昨天是什么日子嗎?”
“為什么這么說?”唐納言摩挲著她的臉問。
莊齊抬起下巴看他,“我看見你手機里預定蛋糕的消息了。”
他笑了下,眉眼間沒有慍怒,也不見責怪,只是平和地說:“昨天,是你到哥哥身邊的日子。”
香爐里的暖煙撲上來,莊齊身上又起了熱意,因為他的這句話。
她想不明白,之前還總在確認什么?哥哥怎么可能不愛她。
莊齊勾著他的脖子,又黏膩地要去吻他,被唐納言躲開了。
他按住她的腰,“累了就睡吧,別鬧了。”
“你也看了這么久書,我們去躺一下好不好?”莊齊抱著他的腰,搖了搖。
唐納言手上摁著書頁,狐疑地看她:“大白天的就去躺嗎?躺出事來了怎么辦?”
莊齊干笑道:“能出得了什么事啊?除非你很怕我。”
激將法對他這種情緒極其穩定的人來說,一點作用也沒有。
唐納言老神在在的,眼睛還停留在文獻上,伸出手翻了一頁。他點頭承認:“對,我就是怕你,很怕。”
“”
這次之后,一連五六天,莊齊都沒再出過門。
快到年關了,京里又陸續下了好幾場大雪,白紛紛地覆滿枝頭。
這天晚上,莊齊在書房里學得頭暈,推開窗,院中積雪已深,風裹著雪粒往臉上呼。
她身上只有一條睡裙,結實地打了個寒顫。
莊齊趕緊關上,隨手披了件唐納言的西裝。
托福的詞匯量太多,也更偏學術。好好兒的日常用語放著不學,必須弄得高深莫測、云里霧里。
莊齊邊背邊覺著頭暈,簡直裝得不能再裝了。
她赤著腳走回來,從柜格里取下一個鎏金香爐,選了最里面那盒盛香的匣子,一并放在書桌上。
唐納言喜歡龍腦香的氣味,又能醒神清利,因此書房里總是備著一些。
莊齊摸到打火機,點燃了香投進去,看著煙霧升騰起來,她仍坐回桌邊看書。
可這香好像也沒什么用,她的頭反而越來越昏,連呼吸都熱了。
莊齊想,大約哥哥也不指著它提神,就圖個凈心吧。
身上披著的外套穿不住了,從她光滑的肩頭掉下來,落在地毯上。莊齊想去撿,可動一下就熱得厲害,心跳越來越快,只剩伏在桌上輕喘的份。
唐納言到夜里十一點多才回來。
下午開了大會,晚上一定是有飯局的,把會上不好說的事,私下里再交換意見,這是老規矩了。
尤其年節將近的時候,京里人多,各路叔伯都要打點,唐納言幾次離席,在萬和繞了大半圈,周全著唐伯平的故交,敬酒敬得他都懵了,到后來,端起杯子來就喝。
他身上燥,煙酒氣也重,怕小莊齊嫌難聞,先去浴室里洗了澡,再到書房找她。
怠慢了他一夜后,這幾天乖得要命,門也不出了,成天地看書、復習,一個聚會也不去,專侯著他回家。
唐納言披著浴袍出來,哪怕是他自己的書房,也習慣性地敲了下門。
這道敲門聲是提醒,小時候莊齊聽見了,正在玩的手辦、烏七八糟的畫冊,就會迅速收拾好。
沒等到妹妹應他,唐納言直接推門進來了。
入眼的,是小女孩伏在桌上的瘦白肩膀,上面兩根細吊帶一拱一拱的,呼吸很急促的樣子。
蝠紋鏤空香爐里,淡青色的煙絲絲縷縷地飄出來,綿密的香氣熏得滿堂如春。
都不用聳鼻子,那股甜潤的氣味就直往人身上撲,聞久了,臉紅身軟。
唐納言待了一分鐘就覺察出不對來了。
他拿起杯茶,打開爐蓋往里一澆,幾縷香濃的煙沖出來,他偏過頭躲了。
唐納言拈起那盒香來看,再望一眼莊齊,緊皺著眉頭嘖了一聲。
這都不知道是哪年哪月供上來的異香了。
還是在一次飯局上,江南那邊最大的香料商渾聊起來,說有小心意要孝順幾位。
唐納言一次都沒點過,擱在柜子的最底層,怎么被莊齊翻出來了?
小孩子該不會覺得,這個盒子描金嵌玉的,就裝著名貴香料吧?
真是麻煩。
唐納言把他的西服撿起來,攏在妹妹身上,拍了拍她,“小齊?小齊?”
“嗯?”莊齊緩慢地睜開眼,聲音分外得嬌弱,臉上是不尋常的潮紅,一路蔓延到耳后。
還沒等唐納言問,她就先笑了,一臉嬌憨的艷態,“口渴,你給我倒杯水。”
他心慌意亂地點了下頭,走到窗邊去倒。
莊齊撐起身子,就著他遞過來的杯子,小口小口地啜飲。
喝完了,她伸手要他抱,“我困了,抱我去睡覺,好不好?”
唐納言想,如果能安靜地休息一晚,應該就沒事了吧,實在不行的話,等醒了再帶她去檢查一下。
他彎腰來抱她,莊齊一雙手勾著他的脖子,把臉湊到他的頸窩里,她被茶潤過的嘴唇貼上來,濕濕熱熱的,她說:“哥,你今天好晚回來。”
唐納言走得很慢,一雙腿有點發軟,怕摔著她。
事實上,他除了身上的肌肉因為興奮都繃緊了之外,沒有一處骨頭不是軟的。
他嗯了一聲,低頭蹭了蹭她的額頭,“有事耽誤了,對不起。”
莊齊已經聽不大清,耳邊咚、咚、咚響著,心跳被放大了無數倍。
她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身上的力氣好像都被抽光了,只能軟弱地靠在哥哥懷里,像一株攀附在樹干上的藤蔓,完全靠汲取他的養分而活。
發燙的臉也要貼著他才好過一點。
莊齊吻到他下巴上時,唐納言將她放在了床上,他的脖子被她勾著,只好傾身下來,湊近了輕聲詢問她:“哪里難受嗎?”
她一雙腿交疊著,不停地蹭來蹭去,“難受,我好難受,大哥哥你別走,留下來照顧我,可以嗎?”
大哥哥。
她都多少年沒這么叫過自己了。
唐納言咽了下喉結,他握住她胡來的手腕,低啞地哄:“好,哥哥會照顧好你的,不會有事,啊。”
他壓上去,細細密密地吻著她,從眉心流連到眼尾。
莊齊舒服地閉上眼,但她想要的遠不止這些,她吃力地往上挪了挪,把自己喂到他唇邊,含住以后,顫了一小會兒,抱唐納言抱得更緊了,整個人都纏進他懷里。
“別這么急不要這么急讓我來。”
第27章 你都不要管
窗外風雪連天,還未化開的霰粒打在窗戶上,啪嗒啪嗒地響。
莊齊泡在浴缸里,溫熱的水沒過她的胸口,她歪在軟墊上,想到自己剛才失禁的樣子,恨不得把頭鉆下去。
怎么會那么沒有用啊?明明已經口賁過了好幾次,可最后他撤出來的時候,還是淋淋瀝瀝帶出一灘,濺起曖昧的氣味。
原來還有那么多被堵在身體里。
那時她已沒法兒捂臉,接連不斷的傾瀉讓她軟弱無力,幾根手指蜷曲在狼狽的床單上,眼里一團濃重的濕霧,稍微催化一下就要落雨。
唐納言貼上來吻她,“現在好一點了嗎?”
她精光地瑟縮在他懷里,顫抖著點點頭。
不好也不能再做了,小女孩虛脫的次數太多,孱弱的不得了,翻出來的瓣片鮮紅腫脹,他看一眼都心驚,如果明天還這么厲害的話,怕是得處理一下。
哪怕他有意控制著力道,輕輕柔柔地慢慢往里填,依然弄成了這個樣子。
隔著一道浴室門,她聽見唐納言在和人說話。
在她昏睡時,哥哥好像叫了人過來,把香料送去給史教授化驗,現在接到了對方回信。唐納言說:“沒什么有害成分就好,辛苦您了。”
他掛了電話,走到門邊問了聲:“小齊,洗好了嗎?”
“沒、沒有。”莊齊打起精神來回他,“你先別進來。”
唐納言失笑,不知該怎么說他妹妹才好。
以前總喜歡往他被子里鉆,弄得他拼了老命地忍耐。
現在到這個份上了,她開始知道害羞了,又懂男女之別了。
他柔聲說:“我不進去,等你好了再叫我。”
“好,還要一會兒呢。”
雪夜寒涼,唐納言拿上一包煙,走到露臺上去抽。
他低頭攏火,手有點抖,點了幾下才燃上,深深吸了一口。
雪在路燈下斜斜地落,粘在他面前的玻璃上,像一粒粒米花。
唐納言抬起頭,天烏蒙蒙的,遠處涌動著幾團黑云,大風漫卷。
他開始回想,是什么時候開始下雪的?好像回來的時候都沒有。
但他一點動靜都沒聽見,莊齊嬌膩地叫了大半夜,喉嚨都叫啞了。
之前的猜測全都對,妹妹淺得像個小水洼,一挨就會滿漲出來,也完全接納不住他,總是全部沒入的話,會頂在那吸人的恭口上,她更要抖得厲害,只能深深淺淺地磨,折騰得他一身大汗。
身體里的余韻還在翻涌著,激越的心跳也一刻不停,連呼出的煙都起起伏伏。
唐納言手里夾著煙,深沉的面容掩在淡白的煙霧里。
被他扔掉的床單仿佛還在眼前,小股的血漬暈開在斑駁的水痕里,從床頭弄到床尾,上面幾乎沒有一塊干凈的地方。
他內疚地想,還是沒等到妹妹二十歲呢,真該死。
莊齊試過自己從浴缸里出來,但實在站不住。
她怕摔,也怕意外磕著頭,只好搬救兵:“哥——”
嗓子在冒煙,像吞了一塊炭那么疼。
唐納言聽見了,掐掉煙,大步進了浴室。
他拿上放在一邊的厚浴袍,“來,慢點兒。”
“你別看。”莊齊一雙手擋在胸前。
唐納言都依她,別過頭,“好,一眼都不看。”
他把她抱了出去,放到臥室的沙發上。
莊齊靠坐著,看面前的青瓷爐上溫著梨湯,她說:“給我喝的嗎?”
“嗯,小心燙。”唐納言站在她身后,替她擦干頭發。
她端起來,小心地啜了一口,清清甜甜,一點也不膩。
莊齊捧著杯子問:“哥,你把那盒香料扔了?”
唐納言端正神色道:“我應該早點兒扔了它,如果知道你好奇心這么重的話!今晚也不至于這樣。”
她臉上一燒,急得扁起了嘴,“那那以后,我們還能做嗎?”
她還要說這個事。她還敢說這個事。
唐納言那股強烈的負罪感又升上來了。
他丟掉毛巾,冷白指腹從她臉上刮過,溫聲問她:“你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身體里的飽脹感還沒退,酸酸麻麻地堆在腿心,即便這樣坐著,她也悄悄地夾緊了腿。哪里還會有不舒服,就是太舒服了。
哥哥把她抱在身上,擠撞地她不停往前縮,又被他大力拉回來,哭叫著瀉得干干凈凈時,像夢境一樣懸浮。
莊齊搖頭,心虛地喝了一口梨湯。
其實什么也不用說,她種種不堪揉挵的表現已經夠明顯,哥哥都看在眼里。
但唐納言仍叮囑她:“晚上我睡淺一點,你有任何難受的地方,就把我叫醒。”
她說好,又一口悶掉了杯子里的湯水,“我想睡覺。”
唐納言點頭,伸手準備去抱她,被莊齊推開了,“不要,自己可以走。”
走是可以走的,就是兩腿之間磨得有點難受,但還能忍住。
莊齊知道她哥什么古板性格,這次意外對他來說,和犯罪沒什么兩樣,不曉得又要多久才能消化掉。
要是她再有個什么病啊痛的,唐納言肯定會自責的不得了。
莊齊迷戀她哥哥身上過分濃的道德感。
這在其他自高自大的子弟們身上太少見,份外地吸引她。
但唐納言如果真的陷入歉疚中,為此耿耿于懷,她又替他難過。
興許愛就是讓人矛盾重重。
莊齊踢掉鞋子躺下去,身體陷在柔軟的床墊里,閉上眼。
她想到被丟掉的那張床單,上滿沾滿了濃重的腥氣,有她的,也有因為身寸太多,盛不下了,從螺紋圈里流出來的,屬于哥哥的味道。
是換了兩個吧,一盒里面好像就是兩個,哥哥拆的時候她看見了。
這里面有她的責任,都只剩出、沒多少進來的氣了,虛弱地倚在哥哥肩上,還緊緊含著他不放,渾身都紅潤透了,像個貪吃點心的小朋友,說還想要一次。
唐納言不敢強行出來,只好低沉地哄她,吻她說:“乖孩子,你松一下,讓哥哥取下來,好不好?再晚要滿出來了。”
她等了會兒,還不見唐納言上來,卻聽見了浴室里的水聲。
又去洗澡了呀,哥哥的潔癖癥加重了呢,莊齊在心里說。
唐納言洗完澡出來,看見莊齊已經背對著他這邊,動也不動了。
他擦干脖子上的水,漫卷著一陣清香進了被子,關掉床頭的燈。
還沒等他轉過去,莊齊就循著這股氣味湊了過來,迷迷糊糊找他的唇。
唐納言銜住她,淺淺地吻了一會兒,“好了,乖乖睡覺。”
“嗯,我好愛你。”莊齊意猶未盡地親他一下。
他的手摩挲著她的發頂,“知道了,睡吧。”
莊齊不高興了,“你怎么就說知道啊?像皇帝批奏折一樣。”
唐納言失笑,“那我應該說什么?”
“說你也愛我呀,難道你不愛嗎?”
他彎下脖子,吻了下她的額頭,“愛,愛的不得了。”
莊齊雙手攀住他,還要打破砂鍋問到底,“什么時候呢?”
唐納言側過身,他的頭枕在另一只手臂上,黑暗里琢磨了會兒。
這還真難住他了。
可能是龔奶奶死的那一年,妹妹倒在他懷里的時候。也可能是她哭著對他說,不會有人比我愛你的那天。
在他這里,憐惜和愛情早已融為一體,分也分不開。
唐納言唯一可以確定的,就是他蒼白而乏味的一生中,都不會再有如此本真的情感。
別看他脾氣溫和,慎獨謙恭的名頭深入人心,但他的骨子里是如此冷漠,唐納言自己都清楚。
因此,這是可一而不可再的體會,只有朝夕相伴的妹妹可以,換了誰都不行。
精妙的時機和充分的條件,缺一不可。
如果沒有莊齊,人生對他來說不過是三萬六千天,和無數樁細微的瑣事。
可能他的許多個夜晚,就只是靜立在窗邊,久久地望著一輪孤月,渾噩無趣地過下去。
半晌,唐納言才對她說:“從前,現在,都很愛。”
簾外風雪未歇,莊齊聽了,歪在他臂彎里吃吃地笑。
發熱是快天亮時的事了。
她頭昏腦漲,又四肢酸痛,掙扎在半夢半醒間,眉頭微蹙。
唐納言察覺到她在扭動,按了按她的手臂,很燙。
不放心,又再試了一下額頭,更燙了。
他忙伸手去搭她的脈搏,也是突突亂跳。
昏暗中,唐納言悔不迭地嘖了一聲,他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他起身換衣服,有條不紊地穿戴好了,扭亮一盞床頭燈。
唐納言拍拍她的臉:“小齊,起來了,我們去醫院。”
“嗯?”莊齊艱難地掀起眼皮,嗓子沙啞,“去哪里?”
唐納言說:“你在發燒,我帶你去醫院看看,起來好嗎?”
莊齊習慣性地伸了個懶腰。
伸到一半就停了,委屈地跟他說:“哥,我的手好酸哪。”
唐納言點頭:“不要緊,我們去做個檢查,很快就好了。”
她抬手要他來抱,唐納言坐在床邊,穩穩地接住了她,用臉蹭著她額頭,柔聲問:“除了手酸,嗓子疼不疼,頭痛嗎?”
莊齊嘟囔:“哪兒哪兒都痛,骨頭散架了似的。”
他聽后,又重重地嘆了口氣:“我給你換衣服,好嗎?”
她點頭,“好,我要穿厚一點,冷。”
也只有身上生著病時,小姑娘才會注意保暖了。
唐納言帶她到醫院,一頓檢查做下來,診斷是急性扁桃體發炎,辦了住院后開始輸液。
接到電話以后,蓉姨就盛了肉糜粥送過來,坐在床邊喂莊齊喝。她一邊喂,一邊說:“小時候你就這樣,一到冬天就要大病一場,現在又鬧來醫院了。”
莊齊垂著眼眸,一句話也解釋不出來,加上嗓子啞,一說話就疼,更懶得和長輩辯了。
粥還沒喝完,穿白大褂的張文莉就進來了,她掃了一眼病房內。
大雪紛飛的窗邊,唐納言靜靜站著,燈光下濃廓深影,強健的身形包裹在襯衫里,目光深邃地看向床頭,薄唇緊緊抿著,面容沉靜又柔和。
他好像一直都是如此,一副君子萬年的模樣,看起來并不怎么難接近,但相處時卻極有分寸,話也說的水潑不進,半步都不肯僭越的。
爺爺和父親兩個,大抵也被唐納言的溫和外表迷惑了,總覺得始終走不進他心里,還是她還不夠下苦功的緣故。
“納言。”張文莉笑著走進去,打了個招呼。
唐納言回過神,把目光短暫地從妹妹身上收回。
他笑了下:“文莉,怎么這個時候過來了?”
張文莉的手把著聽診器,她說:“我聽說齊齊生病住院了,來看看。”
看見她進來,莊齊的眼皮垂得更低,囫圇吃了兩口后,擺了擺手。
蓉姨端著瓷碗說:“就不吃了?這才吃了幾口啊?”
莊齊捂著胸口,說吃不下了,再吃就要吐了。
唐納言插了句話,“算了,讓她休息會兒。”
“老大,什么都依她吧你就!”蓉姨笑著說了一句。
言者無意,但聽者入了心,張文莉望向莊齊,她正抬頭看她哥哥,一雙眼睛水汪汪的,鼻骨挺翹,眼波里流轉著別樣的風情。
美人一生病,好像更惹人憐愛了呢。
她強忍著笑了笑,“齊齊打完針好點了吧?”
“沒好多少,嗓子還是很疼。”莊齊輕聲說。
“多喝水,多休息,按時吃藥。”張文莉簡單囑咐完,又看向唐納言說:“你今天不用上班嗎?有事你就快去吧,不是有蓉姨在這嗎?”
莊齊不想說話了,輕微地點了個頭。
見蓉姨起了身,唐納言才緩緩地坐到床邊。
面對這樣的自作主張,他仍風度翩翩地回她:“我沒什么事。你救死扶傷比較忙,快回去吧。”
莊齊也問:“哥,不會耽誤你工作吧?”
“今天還是在部里開會,我剛才已經請過假了。”唐納言漫不經心地說。
張文莉一臉怨恨失意的樣子,“哦,那是我瞎擔心,科室還有事,我就先過去了。”
“慢走。”
唐納言連半點起身相送的意思都沒有。
他這樣,隱隱讓莊齊覺得心驚,免不了去看張文莉。
她有些后怕地問:“哥,真不用送送文莉姐嗎?萬一她”
唐納言搖頭,聲音清冷沉穩,“不用,這些你都不要管。”
“好吧。”莊齊別過臉,想休息了。
但唐納言把她的頭扶了過來,“看我。”
“看你什么?我可是都想起來了。”莊齊哼了聲。
他抵著她的額頭,鼻息柔柔拂在她臉上,“想起什么來了?”
莊齊臉紅得滴血,湊到他耳邊說:“你昨天非把我擺成那樣,我身上才痛的。”
唐納言小聲說:“哎,不是你讓我握著你的腳踝,叫我壓上來嗎?說好舒服。”
“別說了!”莊齊輕輕拍了一下他。
過了會兒,蓉姨洗完碗盞回來,“老大,張家的大閨女走了?”
“走了吧。”唐納言意興闌珊地說。
這不過是在給張文莉警醒,是提前向她傳遞一個信號,以后不要在他身上花心思,做什么都徒勞。
蓉姨瞄他一眼,揶揄道:“我看這丫頭對你挺上心的,還特地過來一趟。是不是等你爸爸回來,親事就該定下來了?”
唐納言擺手,“沒有的事,您就別跟風起哄了。”
蓉姨沒瞧出他的神色,仍絮絮說著:“人姑娘哪兒不好了?張老爺子在我們這代人心里,那可是德高望重的領袖。當然了,咱們老大的出身也高,又氣宇軒昂的,兩個人站一起多般配啊。齊齊,你說是不是?”
莊齊臉色雪白,黑壓壓的睫毛幾乎快合攏了,沒作聲。
“行了,您收拾完東西了吧?趕緊回去。”唐納言催她。
蓉姨穿好外套,她惦記著掃院子里的雪,急匆匆地走了。
唐納言送她出去,順手關上門,下了單人病房的鎖。
再掉轉頭,莊齊已經躺下去了,拿背影朝他。
唐納言無聲牽了下唇。
他坐到床邊,撥下一點被子來,“怎么了?”
“不是不是不是!”莊齊突然坐起來,嚇了他一跳。
唐納言張開兩只手臂護著,唯恐她一激動掉床底下去。他好笑地問:“什么不是?”
莊齊指著外面,“蓉姨剛才問我是不是,明明一點不般配!”
“蓉姨上年紀了,她的話你也當真?”唐納言說。
她癟了癟嘴,委屈地瞪了一會兒,突然側了一下頭,往他脖子上咬下去。
唐納言捏了下她的臉,“哦喲,小姑娘口勁兒真大。”
“哼!”莊齊又抱緊了他,“你不準和別人配。”
唐納言點頭,“好,我不配。那你也回答我一個問題。”
“什么呀?”
他滾了下喉結,“昨天興奮成那個樣子,我也沒怎么忍住,那里……究竟疼不疼?”
“真啰嗦,都說了不疼啦。”
唐納言連聲說:“好好好,不提不提。”
第28章 當不起
她咬得很輕,并不敢太用力,哥哥還要出去見人,帶著傷也不像話。
但一雙水杏眼里的怨氣卻是滿滿當當。
咬完也不管他,眼看又要躺下去,唐納言忙抱住了。
他伸過脖子去,“來,還有另一邊給你出氣。”
“哼,誰般配你給誰出氣去。”莊齊扭著臉說。
唐納言失笑,“天地良心,那都不是我說的,也要怪我頭上?”
莊齊不理他了,她說:“我要睡會兒,頭暈。”
“你睡。”唐納言替她掖好被角,“我在這兒守著你。”
莊齊眨著眼睛看他,“什么守著我,你是將功折罪。”
“但你這是欲加之罪。”唐納言捏了下她的臉。
她胡攪蠻纏,“欲加之罪也是罪,總之是你的罪。”
唐納言無奈點頭,“好,我罪大惡極,睡吧。”
莊齊燒退之后,嗓子仍啞了好幾天。
住在北街不方便,照顧得不如大院里細致,唐納言便把她送回家,交給蓉姨,他也好安心上班。
但在這兒又有另一樣不便利——莊齊失眠了。
她這段日子黏著唐納言,已經習慣了靠在他懷里,膩歪地說一陣話再睡。
礙著這一層還沒捅破的窗戶紙,她只好每晚都鉆到唐納言房里,輕手輕腳地爬上去。
好幾天了,唐納言睡到半夜,枕邊就多了個香軟的小姑娘,在他的懷里作亂。
他同樣失控地吻她,把她柔軟的唇瓣弄得潮濕殷紅,但不敢再做那樣的事。
哪怕莊齊不停地暗示他,不斷向他發出誘人的邀請。
唐納言忍耐著心里那股強烈的、暴戾的,想要用力地搗進去的沖動。他按住懷里的女孩子,安撫她說:“乖,你先養一養身體,聽話。”
沒多久就到了除夕,唐伯平兩口子回了京中過年。
那日天晴,屋頂上的雪融成水,流下來,掛在瓦片金黃的屋檐上,又凍成冰,只是還不穩,在風中吹得直晃,偶爾有一兩柱落下,砸在腳面上。
從菱花窗里望出去,遠處雪天一色,日頭下白茫茫一片,吹落瓊花般的玉潔感。
這次唐伯平帶回來的東西很多,搬家似的。
院子里大隊人馬在忙碌,一個接一個的箱子拿進來,辛伯都仔細盯著。
看這架勢,莊齊心里已有了數,怕是過了年,唐伯平就正式到任了,以后再不會出京半步。雖然哥哥沒講,但她大小也去了這么多次聚會,總有風聲刮過耳邊。
莊齊關了窗,她整理了一下裙子,收拾好臉上的表情,下樓去迎他們。
她走到客廳里,乖巧地叫了一聲:“唐伯伯。”
唐伯平穿件白襯衫,外面罩了件藏青色羊絨背心,很樸實無華的穿扮,手上端著一杯濃茶在喝。
聞言,他扭頭看了一眼她:“哦,你在家呢,齊齊。”
莊齊坐到他身邊,“嗯,學校放假了嘛。”
“期末考得還好吧?”唐伯平照常關心道。
她謙虛地說:“嗯,績點4.0,算還可以吧。”
唐伯平連說了兩句好,“能順利畢業出國就行。”
莊齊笑了下,攥著身上的絲絨裙擺,沒說話。
唐伯平笑著對身邊侍立的秘書說:“我女兒,小名叫齊齊。”
說完,又拍了下莊齊的手,“認識一下你孫叔叔,以后常見面的。”
莊齊笑著說:“孫叔叔好。”
孫立行是他從下面帶上來的,此人做文章是把好手,唐伯平用著舒心。
他剛到任的時候,頭一個秘書墨守成規,對新局面新思想的認識不夠,寫什么都是老水平老模子,唐伯平發了好大一通火,試著啟用了孫立行,他琢磨出來的東西,字字都點上了他的心窩子,讓他很是滿意。
在京中不比在下頭,行事更要謹慎許多,左膀右臂不能斷。
“二小姐乖巧,小唐主任上進,您兒女雙全哪,好福氣。”孫立行對唐家的事一清二楚,也知道這是在給小女孩抬身價,他索性抬得更高。
但唐伯平擺了下手,“哎,你還沒見過我兒子,就說這樣的話。”
孫立行笑說:“還沒這個榮幸見過,但他寫的文章看了,華泰第一筆嘛,您兒子水平很高的。唐主任將來要是進了宣傳口,我們連吃飯的地方也沒有了。”
提起兒子,唐伯平臉上的笑紋堆得更深,“他從小就愛讀書、看報,下了一番苦功,整天守在書房里不出門,在這上面的確是有心得。但畢竟年輕,你有空也指點一下他。”
“當不起,指點我可當不起,互相學習。”
莊齊只坐了一會兒,盡到她該盡的禮數,再待下去,多余又尷尬,她有這個自知之明。
她戴上圍巾,自己出門去走走。
好像很久沒見周衾了,都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難得放晴,大院里的路也掃了出來,青灰色的磚地迎著日光,折出淡薄的水光。
她把手揣在兜里,慢慢往周家那邊走。
剛到門口,莊齊一眼就看到了他,周衾在樹底下蹲著。
她走過去,彎下腰低低地笑:“你都幾歲了,還看螞蟻搬家呀?”
“嚇都被你嚇死。”周衾抬起頭,額上一塊傷疤閃爍在太陽底下。
莊齊蹙了下眉頭,忙拉著他站起來,“我看看,你怎么弄成這樣?”
周衾擋了擋,“沒事,前幾天不小心摔的,已經處理過了。”
她撥開她額前的黑發,“摔出血來了?這么深的一道口子,你蒙誰呢?”
“就是就是磕在碎花瓶上了嘛。”周衾結結巴巴地解釋。
莊齊指了下自己,“喂,您看我像傻子嗎?”
“不像啊,傻子能拿全院績點第一嗎?”周衾說。
她氣得叫起來:“那你把我當傻子糊弄!”
周衾忙去捂住她的嘴,“別喊,我告訴你好吧。”
其實事情說起來也簡單。
周衾拉著她去外面,邊散步邊說:“前幾天,因為我爸回家晚了,媽媽和他吵,我實在聽不下去,就勸了兩句,她就扯到我親媽頭上了,連著我一起罵。”
這已經不是什么新鮮事。
周吉年和他夫人,從結婚第二年起便兩情不悅,轟轟烈烈地鬧離婚,到現在,快二十年了也沒見他們離成。
不等他說完,莊齊已經猜到了,心里不是滋味,“她拿花瓶砸你了,是不是?”
“不是砸我,是砸我爸爸,我幫他擋了。”周衾低頭說。
莊齊也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她聲音輕輕的,“以后他們吵架,你就躲得遠一點,不要摻和了吧。”
周衾看她圍巾下的小臉白慘慘的,心里不落忍。
他伸手握了她一下,“我說了不告訴你的,你看你這樣。”
莊齊吸了吸鼻子,“沒事兒。周衾,反正你快畢業了,以后少回這里,離了他們,你會過得很好的。”
“那你呢?也少回這里嗎?”周衾看著她問。
她點頭,“本來除了我哥,這里也沒人歡迎我,他在哪兒我在哪兒。”
周衾笑她傻,“那怎么可能!你哥要結婚的,他還能一輩子帶著你嗎?真是小孩兒說話。”
要怎么和他解釋清楚,他們兄妹現在的關系?
莊齊想了想,還是選擇緘默不言,也沒什么可說的。
她笑笑,把凍得粉紅的鼻尖縮進去。
周衾停下來,筆直的少年站在青杉底下,提議說:“你還不如和我去美國,我們相互也有個照應。”
看他剛才那么難過,莊齊也不忍心當場拒絕,反正她失約也不是一兩回了,何況這只是一句玩笑話。
莊齊朝他笑,伸手拍掉他肩膀上的雪,“好啊,我們一起去美國,不回這個地方了。”
周衾點頭:“嗯,到你家了,快進去吧,外面冷。”
莊齊和他道別,又指了指額頭說:“傷口記得換藥,今天是除夕,多吃幾個餃子啊。”
“知道了。”
“新年快樂,周衾。”
她扭過身體,臉上還維持著柔婉的笑意,抬頭就看見唐納言。
他穿了件黑色羊絨外衣,站在半人高的鐵柵欄旁,唇角很淡地抿起來,身后是一枝斜出的紅梅,越發映得他面色冷白,深沉淡漠。
剛才說話太投入了,莊齊都不知道他什么時候回來的,又聽見看見了多少。
小時候被哥哥支配的恐懼又來了。
但她想不出那么多,應該也沒什么事吧,似乎也沒做什么呀。
她快步走過去,站在唐納言面前,恬靜地笑了下:“哥,你回來了。”
“嗯,回家吧。”唐納言連聲音也很清淡,像深秋落在臉上的雨絲。
他沒再多說,轉身往里走,推開大門進去,莊齊緊隨其后。
家里已歸置齊整了,唐伯平和姜虞生坐在客廳里,兩個人靜靜地說著話。
除夕晚上一起包餃子是唐家的慣例,每個人都要參加。
其實也不麻煩,廚子備好了餡料和餃子皮,就是走個家庭和諧的過場。
屋子里開足了暖氣,莊齊摘下圍巾,問過好后,先去樓上洗澡換了衣服,重新換了條束腰小黑裙,很溫柔的壓褶風琴領口設計。
唐伯平中年發福,系圍裙時有些吃力,莊齊幫他接過來,靈巧地打了個結。
“還是有個女兒好,貼心。”他拍了下莊齊的頭,笑說:“你看你哥站在那兒,跟菩薩一樣。”
莊齊拈了塊餃子皮,悄悄打量一眼唐納言,一副意興闌珊的模樣。
她疑心自己是罪魁禍首,不敢開口。
姜虞生笑著捏緊了一個,“這都看不出來?你兒子的心啊,已經不在家里了。”
“沒這回事。”唐納言蹭了下沾著面粉的手,他說:“下午陪夏治功去看望了幾位領導,有點累。”
唐伯平點評了句:“老夏那么強勢的人,這個傳統倒沒丟。”
“他不敢丟,多少人等著拿他的把柄。”唐納言說。
姜虞生制止說:“哎,我說二位,一家子過個年,工作就不談了,好吧?”
出于對夫人的尊重,唐伯平附和她道:“對對對,姜女士退居二線了,都記住啊,在家不要提工作了。要聊去外面聊,走,咱們抽根煙去。”
說完就拉著兒子去院子里了。
姜虞生在后面喊:“全丟給我們啊,爺兒倆才包了幾下!”
莊齊全程沒有插過話,只默默地包她的餃子,盡管手法很生疏。
現在剩下兩人照面,她就更加沉默了,抿著唇不說話。
姜虞生捏著餃子打量她,風華正茂的年紀,身段眉眼無一處不妙,漂亮得像個禍害,低著頭的嬌柔神態,她總覺得在誰身上看過,很像個年輕時的故人,但就是一下子想不起。
話說回來,莊敏清的個人生活那么復雜,他就算在世,恐怕也不知是在哪一處留的情。
總之是個頂漂亮鮮活的姑娘吧。
早年姜女士在文工團工作,美女如云的地方,也找不出幾個莊齊這樣的。
不經意間,莊齊抬了一下頭,見她正盯著自己,訕訕地笑了一下,“伯母。”
看看,還這么乖巧懂事。
姜虞生也笑:“大三了,畢業后的打算有了嗎?是出國還是工作?”
莊齊搖頭,“我還沒有想好,都準備著吧。”
姜虞生說起當年,用心叮嚀了一句:“你這個專業是老唐選的,也是你龔奶奶臨終前的意思,希望你走你爸爸的路。他過去那些老同事都在,大家都是看著你長大的,你進去以后也能受關照。不過,伯母還是建議你去美國,工作以后,提拔調任也很看重這些的。”
這是她第一次和自己說這么多話,句句肺腑。
莊齊受寵若驚,不住點頭:“我聽明白了,謝謝伯母。”
謝完了,她又不禁想,如果姜虞生知道她正和唐納言談戀愛,還能說出這番話嗎?
不剝了她的皮都算好的吧。
等父子倆說完話,菜都已經上桌了,四個人安靜吃著,不時舉杯喝一次酒。
莊齊面前的是果汁,唐伯平和唐納言開了瓶特供的茅臺,一頓飯下去了一瓶。
她端著杯子看著,感覺哥哥不是在喝酒,比喝水還要利索。
頭頂的水晶燈花枝一樣延展,莊齊在成束的光影里看他,真擔心他喝醉了。
忽然和他對上一個眼神,他也只是靜靜地看過來,平平淡淡又耐人尋味。
莊齊怯怯地低下頭,專心吃菜。
等吃完飯,本該陪著看會兒晚會的,但唐納言說不舒服,先上樓休息了。
他能走,莊齊不好走,她在客廳里坐了一個多小時,看看電視,陪著他們夫妻倆閑話家常,發了幾條拜年的消息。
后來連唐伯平都困了,揮揮手,讓她也早點去休息。
莊齊不著急,看著他們夫妻進了臥室,放輕腳步往樓上走。
路過哥哥房間時,她停下來逗留了會兒,不知道該不該敲門進去,又擔心他已經睡下了,怕吵醒他。
莊齊為難了一陣子,手腕抬起來又放下,還是決定不進去了。
她正要走,咔噠一聲,門從里面開了,一只冷白的手臂伸出來,將她用力往里一拉,扯了進去。
驚嚇之余,莊齊險些站不穩,是靠唐納言扶住的。
房內光線昏淡,只有床頭一盞青瓷底座的臺燈散著柔和光暈。
唐納言將她抵在了墻上,鼻尖蹭著她的臉頰,盈滿山茶的清冷香氣,手上握著她裙子下的細腰,聞了一陣,他繃著臉,一言不發地開始吻她。
這副場景曾出現在莊齊的夢里。
除了地點改成臥室,其余都一模一樣,哥哥紊亂滾燙的氣息,啄吻她臉頰時,一邊手勢凌厲地剝開她。
莊齊為這樣的相似而心如擂鼓。
恍惚間,她隱約有種被宿命射中的興奮。
哥哥一下子變得好兇,莊齊被吻得說不出話,抱緊了他的肩,勾著他的舌頭不肯松,不停吞咽著口腔里的津液,被托住的中間一片泥濘,像誤入當年的夢境深處。
“喝了那么多酒,我都以為你睡了。”莊齊咬著他耳后的小痣,輕聲說。
唐納言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他當然睡不著,聽見妹妹和一起長大的男孩子約好去美國,他怎么睡得著!
他躺下來,腦子里翻來覆去就那么一幅畫面。
年紀相當的青年男女,模樣也登對,含情脈脈地站在雪松下,拍拍肩膀,說著日后的約定。
去讀書就算了,他們還預備不回來,不回來是要在那邊做什么?還想著以后結婚嗎?
那他怎么辦?他已經成這個樣子了,莊齊走了他要怎么活?
他的女孩子,他養了十二年的女孩子,周衾憑什么帶走?這小子也太能異想天開!
唐納言閉上眼,等不及地把自己埋進去,啞著嗓子問:“有沒有弄痛你?”
“沒有,一點都沒有,我很喜歡。”莊齊纏他纏得很緊,眼尾舒服得溢出兩滴淚來,為這一瞬間的飽脹酸麻,她往后仰了仰脖子,后腦勺抵在了墻面上。
這句話簡直是情/藥,得了特赦的人沖撞起來,愈發地不管不顧。
夜里起了風,莊齊越過他挺聳的肩膀,看見窗外青黃的金枝槐上,雪紛紛揚揚地掉。
沒多久,她嗚嗚咽咽地湊上去,用力絞緊了唐納言,知道自己就快承受不住了,輕咬著他的耳垂,無助地淋了他一身,仿佛窗外被吹落的雪點。
第29章 讓她睡吧
月掛霜林,素白的雪光從窗戶里投進來。
暗沉的屋子里,床上臥著個眉眼微垂的女孩兒。
唐納言剛把她抱回來,妥帖地放在她自己床上,他伏下身體,“我等你睡著了再走,好嗎?”
“不要,我自己能睡著。”莊齊又伸出手去推他,“天都快亮了,你也去睡會兒。”
她實在是怕,萬一唐伯平早起撞見了,他們要怎么辦?
在哥哥房間時,她也吊著一顆心,攪進來的力道得那樣狠,回回都探到了泬底,她死死地捂著嘴,但仍有一兩句聲音漏出去,像夜半曲折幽深的巷子里,不時傳來的綿軟貓叫。
唐納言撥開她的頭發,在她頰邊又吻了一下。
他含著她的耳垂問:“今天晚上怪我,忍不住做了那么多次,疼不疼?”
莊齊揪著被子,頭搖了又搖,沒流干凈的那些又淌了出來,在他溫熱的氣息里。
他直起身體,指腹輕柔地刮著她的臉,“好乖,你想睡多久就睡多久,不要起來。我會替你跟爸媽講。”
“嗯,我也起不來。”莊齊說。
她閉上眼,有些后知后覺地想,已經又是一年了呢。
去年這時候,莊齊怎么也想不到,哥哥有一天會把她拉進臥室,狠狠抵牢在墻上,手里摩挲著她蓬勃的心跳,粗糙的觸感令她一陣眩暈,醇厚的酒氣不停渡過來,像迷魂香。
讓她輕盈的靈魂也跟著飄起來。
結束時,他身上還穿著白襯衫,西褲從頭到尾沒有脫。
對于這個夜晚,莊齊的記憶只剩下這些。
后來后來她完全瘋魔了,也記不清楚了。
她只曉得,哥哥在墻邊給了她一場激烈的性/愛,像交付出他冷靜、睿智又審慎的一生。
唐納言沒能睡多久,八九點鐘的光景,家里便陸續來了客人,都是一些親厚的下屬,來給唐伯平拜年的。
他不好再不出去,強打著精神洗漱完,換了身衣服下樓。
早餐是來不及吃了,趁著陪客人說話的間隙,不動聲色的,拈了塊點心墊肚子。
唐納言端方坐著,耳邊流過真真假假的吹捧,也不接話,客氣地點頭笑一下,盡到場面功夫。
眼下羽翼未豐,還不到他發話的時候,萬事須看唐伯平。
而他的任務,就是扮一個教養良好、可堪造就的小輩,一再強化身上的固有標簽。
唐伯平替他抬了下手,“好了,不要夸他了,年輕人大都浮躁,不經捧的。”
沒多久,話題又帶到了魏晉豐父親身上,說魏克緒早年在晉城時如何跋扈,主持工作時和各方面都配合不好,弄得大家有情緒,雖然做出了不少的成績,但群眾反響很差。
進京后吃了幾次啞巴虧,也學會夾著尾巴做人了。
唐伯平聽后說:“人教人是教不會的,還得事教人才行。看來,我也要多注意點了。”
這不過是一句笑談。
整個大院的人放在一起,也沒有比他更注意的了。
唐納言聽后,不露痕跡地勾了一下唇,父親在哪里都低調謹慎,仿佛生來如此。從小到大,他聽的最多的一個問題,就是“這樣會不會影響不好?”
這些年來,魏克緒能夠在京站住腳,足以證明他的強干,但若論處世,當唐伯平的門生都不夠。
送走這撥客人時,已經將近十一點。
父子倆踱著步回來,唐伯平看了眼二樓,“你妹妹還睡著呢?”
唐納言面色一怔,旋即笑道:“讓她睡吧,昨晚復習托福到三點,馬上考試了。”
時間節點沒錯,但做的事情對不上號。
昨晚他把妹妹扯進來,在墻邊做了還不盡興,哪怕衣服還完整穿在身上,但暗夜里的欲念昭彰分明,根本沒有消減的跡象。
他又把人丟到床上,手腳都折起來,頭埋了進去,用早晨才剃過,可到了晚上又新長出的胡茬去磨她,看她把臉埋在枕頭里,咬著自己的手指,被蹭得直哭。
莊齊一直在害怕,神智稍微清醒一點,就小聲求他,“哥,伯父他們都在,會聽見的。讓我回去吧,好不好?”
唐納言來吻她,鼻尖上帶著她自己體內的甜腥味,“聽見嗎?那有什么關系,就告訴他們,我們已經在一起了,永遠都不分開。”
小姑娘的頭枕在他手上,睜大了水潤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像第一天進門時那樣。
她怕得一直縮,但次次都被他大力扳過腦袋,捫著她和自己接吻。他再度入內,含吮著她的嘴唇,低啞模糊地問:“你不會離開哥哥,也不會這么狠心的,對不對?”
莊齊一句像樣的話都說不出來,只有點頭。
太重了,每一次都太重了,重到她以為自己快死在他身上,但下一秒又活過來,期期艾艾地回吻他。
“好孩子。”唐納言把她按在懷里,像小時候哄她那樣,一副完全占有的姿態,哪怕已經褻完也不愿出來,仍緩緩地、緩緩地延長這份刺激。
不會有人心甘情愿從這片緊致的濕地里出來的,唐納言敢斷定。
他換了一個,又大力把她拖到床邊,挺弄著唇舌來來回回,莊齊幾乎要崩潰。
含弄夠了,唐納言才去吻她的臉,用她自己的氣味蘸濕她的臉頰,猛然間扶進去。他一口含下她的澳白素釘,低聲說:“不是要回去嗎?你看你,咬得哥哥多緊哪,動都動不了。聽話,放松一點。”
這種時候拿出兄長的威嚴來叫她聽話,她身上燙得更厲害了。
“別說,不要說。”莊齊發出破碎的聲音,紅暈滿臉,跌撞著去找他的唇,口是心非地吻他。
因為莊齊發燒,顧忌她脆弱的身體,他已經忍了十幾天了,期間無數次想到她,就有想自瀆的沖動,全靠沖冷水澡壓下來。
只是十幾天而已,他已經判若兩人。
這一晚完全是被激的,他聽到她和周衾的談話,心里氣的在淌血。本來,他只想把她帶進來教育一頓,但一挨上她新嫩幼滑的身體,一切就不再受他控制了。
在和周衾商量什么?為什么站得那么近?真的要和他出國嗎?
這些問題在唐納言腦子里轉了無數遍。
可聞見她皮膚上的香氣,他就什么都忘記了,只知道將她摁在墻上吻。
恐怖的、本能的欲望第一次在他這里占盡上風。
恍惚間,聽見唐伯平怪他說:“你把她也逼太緊了,才考完期末,大過年的,又讓人家去考托福,難怪她起不來。你哪兒像個做哥哥的,黃世仁也沒這么狠!”
這怎么成了他要莊齊去考的?
他也是受害者,昨天傍晚冷不丁地聽周衾說那些話,差點當場發瘋。
那份心情,就好比當爹的撞見黃毛小子要拐走寶貝女兒。
唐納言有苦難言,還不得不拿出姿態來。
他大力揉了一下眉骨,“爸,我正要跟你說,小齊大三了,學習任務越來越重,讓她搬到學校附近去住吧,西山的房子至今仍空著。何況現在你們也回來了,幾個秘書每天進進出出,她總是在家在也不方便,您說呢?”
唐伯平對這件事沒意見。
反正莊齊的生活也好,學業也好,他從來就沒插手過,都是唐納言包攬下來,聽他安排也理所應當。
他拍了下兒子的肩,“西山的院子是你的,你做主吧,想給誰住就給誰住。”
唐伯平說完就上樓休息了。
樸拙雅意的會客廳內,一爐寒山香迎風燒著,裊裊的白煙從菱格里飄出去,唐納言靜默駐立,望著遠處茫茫的雪景出神。
為了和妹妹廝守,他真是找盡了借口,想盡了辦法呢。
他到底還是當了這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莊齊睡到下午兩點才醒,是餓的。
她坐在床上聽聲響,廚子、花匠這些工作人員向來安靜,不會發出聲音的,樓下仿佛也沒有交談聲。
那么,唐伯伯應該是出門了。
莊齊拿上衣服去浴室洗澡。
她舉著牙刷站在鏡前,含著一口的泡沫抬頭,被自己嚇了一跳。
肩膀上、胸口、脖頸上,這些沒有遮擋的地方,布滿深淺不一的紅痕,像春夜里伸出的桃樹枝,一夜間結滿粉嫩花苞,招搖又惹眼。
她把牙刷懟進里面,很用力地刷了兩下,像泄憤。
這半個月里,對她不敢摸不敢碰的,一會兒又兇成這樣。
莊齊吹干頭發,換了一條輕軟的棉白長裙,外面罩一件盤絳紋宋錦開衫,翻出的袖口上用銀線繡了仙鶴,很應年下的景。
今天是大年初一,照慣例要去唐老爺子那里吃飯的。
她隨便吃了點東西,坐到樓下,翻著書等了會兒,沒多久,他們就都回來了。
莊齊聽見蓉姨開了門,她也站起來讓到一邊。
心里嘆著氣,動不動行禮問安的,真不想回這兒住了。
想歸想,等唐伯平過來時,她清脆地說了句:“伯伯,伯母,新年好。”
姜虞生應了一聲,就回房間去休息了。
“好。”唐伯平解開開衫扣子,抬手讓她坐下,“你哥說你學到三點,也要注意身體,小小年紀別熬垮了。”
莊齊飛快地瞥了一眼唐納言。
她是學到三點嗎?
明明是被他壓在床上做到三點。
但唐納言斯文俊秀地站著,嘴角噙了一絲很淡的笑意,目光柔軟地看著她。
就是想罵他是個下流胚也罵不出來了。
莊齊硬著頭皮答:“是,唐伯伯,我下次不這樣了,身體要緊。”
唐伯平點頭,“坐會兒吧,馬上也要去你爺爺家了。”
他發話讓坐,莊齊就規矩地坐直了,后背曲線緊繃著,連眼睛都不敢亂瞟。
唐納言看了她一會兒,那小模樣又乖巧又可憐,招人心疼。
好有出息,只在他面前張牙舞爪的本事!
唐納言笑笑,很快就上了樓,又過了幾分鐘,從書房走出來,靠在欄桿上叫她,是昔日嚴肅的口吻。他說:“小齊,我的書怎么找不到了?”
莊齊捧著杯熱茶,知道他在演戲給唐伯平看,還不能拆穿,只能配合地啊了一聲。
她仰著脖子,羞窘地臉都紅了,結巴地說:“哪哪一本啊?”
唐納言還在平靜地胡扯:“談改革開放四十年那本,你不是說寫論文要用嗎,用完了書呢?”
“我早就放回去了呀,你沒看見嗎?”莊齊也閉起眼睛瞎說。
唐納言嚴厲地命令:“我沒看見,你給我上來找,盡亂扔!”
“你小子!”弄得唐伯平都破天荒地罵了句,“你妹妹如今也大了,女孩子面皮薄,別總像小時候一樣批評她,注意點方式方法。你在辦公室也這么直來直去的?”
難繃。
莊齊真的快要笑場了。
她面色蒼白,死死咬著嘴唇不放,看起來受盡了長兄如父的氣。
唐伯平安慰她,給她壯膽:“別理你哥,上去給他找找,找不到就算了。他再敢教訓你,就來跟伯伯講。”
“嗯,那我去了。”莊齊甕聲甕氣地說。
他往后揮了下手,“去吧。”
她放慢步子上了臺階。
到了書房門口,還敲了兩下門,“哥。”
“進來。”
唐納言就站在門后等她,身形筆直如崖上孤松,唇邊一點散漫的笑。
她走進去,含疑抱怨地嗔了他一下。
唐納言牽過她扶著門框的手,利落地下了鎖。
一聲驚呼還在口中,她就被抱了起來。
莊齊掙了兩下,但力量對比懸殊,唐納言僅憑一只手臂就夾穩了她,坐回那把圈椅上。
窗簾緊閉,一地昏昧的光線里,莊齊跨坐在他身前,一雙手緊緊撈著他的脖子,她摸上他濃郁的眉毛,深邃的眼睛,最后到高挺的鼻骨。
就是這里對吧,昨天他用這里不停磨她,碾完又一口含上去時,她被逼得快哭出來。
唐納言捉住她的手腕,兩個人對視了不過片刻,就迫不及待地吻起來。
誰也沒說一句多余的話,情到此處,任何的言語,都不如吻來得簡潔直白。
他們吻了很久,隔一會兒,唐納言就強迫自己緩下來,捧著她的臉頰,輕柔地啄著,等聽見莊齊喘勻了氣,又急急地含上她的唇,舌頭挑開她的齒關,交換彼此的津液。
書房里細微的水聲一陣接一陣響起。
到后來,莊齊輕輕推開了他,嘴唇水潤潤的,脖子上一片濕紅,后背抵在桌上,輕細地喘著。
唐納言傾身過去,扶著妹妹纖長白皙的脖頸,不敢用力。
她這么軟,渾身上下像沒長骨頭,握在手里鮮嫩極了。
他總是怕把她捏疼,又忍不住想讓她疼,心里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破壞欲,想狠狠地弄疼她一次。
唐納言聞到她的味道,很熟悉的甜腥氣,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果然淌出了一大片。妹妹的外套掉在地毯上,身上的白裙子洇出水痕,裙擺皺成一團。
他失笑,又湊過去銜住她的耳垂,啞聲說:“就這樣也受不了?”
“嗯。”莊齊輕顫著,別過頭躲他的吻。
真的不能再這樣肆無忌憚了。
唐納言撥開束縛,一下就握住了她的心跳,拇指在上面來回剮磨。
這對莊齊來說是一記絕殺,她瞬間癱軟在了他的懷里。她伏在他肩上,細聲央求:“哥,唐伯伯還在下面,不好太過分。”
唐納言混亂地吻著她,“什么叫太?誰給這個太下的定義?你告訴我。”
他現在變得好不講道理來了。
不,或許他原本就是這樣,天性如此,只是一直被壓制在溫和的面具里,現在才一點點展露出來。
莊齊急得扭動了兩下,“我我真的要出去了。”
唐納言手上的力道越來越重,聲音低沉喑啞:“會讓你出去的,再等一下。心肝兒,我一天都在想你,知道嗎?”
他撥開張合著的小瓣,一路探到底時,又模糊地重復了一遍:“一整天了,我一句話都沒聽進去,一直在想你。”
莊齊幾乎要溺在他的身上,大腦一片空白。
她失神地回吻他,本能地含咬著他不斷聳上來的物事,“在想什么?”
唐納言怕有所克制,輕輕慢慢地研磨著,在她耳邊說:“想你是怎么到我身邊的,那么一個小人兒,還沒有椅子高,叫句大哥哥都要臉紅,現在怎么長得這樣漂亮,這么讓我把持不住。告訴我,這都是為什么?”
“不知道,我不知道。”莊齊麻了半邊身子,歪在他的肩上動彈不得。
他自己給了答案,顛三倒四地嚙著她的臉,“是哥哥養得好,對不對?”
莊齊從來沒有過這么意亂情迷的時刻。
從前她那些勾引哥哥的手段,放在他面前都是開胃小菜。
她已經沒有任何思考能力,身體隨他擺弄成任意的形狀,變成一個只會淌水的娃娃。莊齊黏糊糊地去找他的唇,“對,哥哥說什么都對,我好愛你。”
“我不要聽。”唐納言扭過頭,故意不讓她吻到,“我要你一直在哥哥身邊,不許走。”
甜言蜜語不濟事,只要人在他的視線范圍內,哪怕罵他幾句,打他幾下都沒關系。
莊齊哪兒顧得上這個,她只曉得自己被塞得太漲太滿,而她的嘴很空,她想要吻他,想要吸吮他的舌頭。
她小聲央求,聽起來嬌的不得了,“我不走,我要親哥哥,我要哥哥。”
說完,莊齊扶著他的頭吻上去,唐納言唔了一聲,身體不受控地往后仰,抵著涓涓吐水的泉口,三四秒之后,重重地卸了力道。
唐納言閉著眼,輕柔的吻在她臉上逡巡,吻到眼尾時,把那些溢出的淚都含下去,惹得莊齊顫個不停。
她太迷戀這類的安撫,蜷縮著身體,伏在他身上起不來,手腳軟了好一陣。
等清醒了一點,她才想起來要解釋,“昨天,我是和周衾說著玩兒的,你不要生氣。”
唐納言捏著她的下巴,“你拿這種事來玩兒啊?他當真了呢?”
“哎呀,不會的,人家能聽出來,只有你當真。”
胡鬧過后,莊齊是悄摸回到自己房間的。
唐納言要抱,她不同意,誰知道唐伯平會不會扭頭,萬一看見了呢。
莊齊回了房間,把身上弄亂的衣服換下來,重新配了套差不多的。
再下樓時,她臉上仍帶著猛烈情事后的潮紅,一時難以消退。
姜虞生看了眼她,笑說:“今天氣色不錯。”
“畢竟去見長輩嘛,我化妝了。”莊齊緊張地低頭。
唐納言拿過車鑰匙,聲音透著饜足后的倦懶,“爸,我來開吧。”
唐伯平點頭,和姜虞生坐在了后排,沒辦法,莊齊只好坐上副駕。
第30章 打了個抖
初一的月光很淡,天色暗下來,漆黑高遠的晴朗夜空里,星垂平野,映出眼前延綿起伏的群山,泛著寶藍色的光。
唐承制住在山麓,一座有流泉活水經過的老宅子,常年綠蔭如帷。
莊齊拘謹坐著,不敢瞧一眼旁邊的唐納言。
她怕自己眼里情意太濃,會被后面的父母看出來。
唐納言也專心開車,沒過多關注他妹妹。
但唐伯平兩口子興致高,每經過一處舊地,就要議論幾句,說這里怎么變樣了,以前又是如何如何。
一路上了山,他們在禁區入口登記時,聽見唐納言報了名字,負責人親自出來迎接,朝他們敬了一個禮,就迅速放行了。
“小伙子長得挺精神。”姜虞生在后面點評了句。
唐伯平笑,“從蘭州調上來的,負責爸爸和陳老他們的安全,你倒不認得他?”
姜虞生不屑地哼道:“我怎么會認識他呢?”
前面唐納言解釋了句:“他就是周吉年的弟弟,周利年。”
“噢,那是他的本事,娶了陳家老爺子的女兒,全家都跟著升天了。”姜虞生說。
唐伯平警告性地睇她一眼,“你說話真是要注意了,怎么說老周也到了這個位置,不管他是怎么上來的。這不是在下面,嘴上留點神吧,對你沒壞處。”
姜虞生撇了一下嘴,又小聲嘀咕:“陳紹玫也是,怎么就看上他了?長得好看,會寫兩筆文章,就這么吸引她嗎?周吉年的出身雖然不低,但照陳家還是差了一大截,真是不明白。當年她執意要嫁,我們這群同學就看不明白,現在就更不明白了。”
“人家夫妻倆的事,不用你來明白,左不過一個愿打,一個愿挨。”唐伯平笑著拉過她的手,拍了兩下說:“你呀,只要管好自己兒子的婚事,別讓他找個差一大截的,不然你更要跳腳。”
靜謐彎曲的山路上,談話聲清晰無誤地傳到莊齊耳中。
她低著頭,快貼上眼瞼的濃黑睫毛,幾不可查地動了動,右手的大拇指不停摳著左手的食指,像要把這層皮撕下來。
短短幾句話,在她心里織出一張稠密的網,將她的希冀和熱情一網打盡。
車窗外倒退過去的零星燈光,不斷照在她細白的手腕上,一團團光斑短暫亮起來,又一團團地寂滅下去,像一身冰涼無望的淤痕。
聽了這句話,唐納言也心緒繁雜地望了她一眼,不禁皺了下眉。
莊齊心思敏感,哪里聽得了這些?
他扶著方向盤說:“有什么差不差的,真跟周吉年一樣,誰能看得起?連媽都瞧不上。”
唐伯平一聽就罵開了,“你也瘋了!對你的叔輩說長論短的,誰讓你和他一樣了,比你身份高的也沒幾個,人早都成家了,輪不上你。”
姜虞生補上一句:“我雖然看不慣雅君的為人,但她女兒文莉倒蠻討人喜歡,方方面面和納言都般配,也該和張家提這個事了吧?”
唐伯平的手搭在膝蓋上,篤定地說:“這不是來和爸商量嗎?讓他去找張老爺子說,顯得咱們鄭重其事。”
說話間已經到了,宅院前栽了兩樹梧桐,過了翠華如蓋的時節,落下一地枯黃的葉子。
莊齊跟在他們后面,心事重重地跨進院門,轉過四面花影橫斜的游廊,才到老爺子休憩的暖閣。
他們進去時,正碰上保健醫生出來,唐伯平問了聲:“爸爸身體還好吧?”
方軍醫說:“早晚的血壓都正常,很好。”
“好,辛苦了。”
“應該的。”
夫人死后,唐承制鰥居多年,近兩年更是關門閉戶,不問多少世事了。
至少外面人看著是這樣的。
至于他私下里怎么交際故友,那就不得而知了,但看唐伯平路走得這么順,動作應該少不了。
“爸。”唐伯平領著他們進去,朗聲叫了一句。
暖閣里花香四溢,唐承制坐在黑漆螺鈿的圈椅上,后面堆著蘇繡靠枕。
雖說上了年紀,但老人家精神矍鑠,他放下手里的茶,“來了,都坐吧。”
等眾人都落了座,莊齊叫過爺爺之后,揀了最遠的位置坐下。
但唐承制招了招手,“坐到爺爺這里來,讓我看看。”
姜虞生和唐伯平面面相覷。
老爺子什么時候對莊齊這么親熱了?
夫妻倆又去看唐納言,只見他端起杯茶,四平八穩地喝了一口,又徐徐放下。
從他神色平和的臉上也看不出什么來,大概是不知情的。
莊齊走過去,亭亭站在唐承制身邊,又叫了一句爺爺。
唐承制點了點頭,“好孩子,長得這么大了,像你爸爸。”
她面上的笑容一僵。
在這個家里,從來沒人會提起莊敏清,就算提,也是背著唐伯平的。
因為他太喜歡自稱是莊齊的爸爸。
反正誰都知道內情,這樣顯得他有襟懷,格局非一般人可比。
下一秒,果然聽見唐伯平說:“爸,怎么提起這個來了?”
唐承制說:“怎么不能提?你不過是養了她十幾年,連爸爸也不叫她認了?本來也不是你的女兒。”
來換茶水的宋秘書遞上一個紅包,交給唐承制。
他塞到莊齊手里,“拿著,用功讀書,好接你爸爸的班,認得這里的路嗎?”
莊齊愣了一下,長輩的心意不好拒絕,又是大過年的。
她雙手接了,“謝謝爺爺,我認得。”
“好,以后常來坐坐。”唐承制說。
莊齊點點頭:“嗯,我記住了。”
宋秘書在旁邊提醒了句:“水榭里都準備好了,是現在就過去開飯嗎?”
“走吧,大家也都餓了。”唐承制要起身,莊齊站在旁邊,自然而然地扶起他,朝他怯生生地笑。
唐承制拍了下她的頭發,也笑了。
團圓飯吃到一半,唐伯平撥著碗里的魚茸,不經意地提了句,“爸,您孫子的婚事也該定下來了吧。”
唐承制像沒聽見,不疾不徐地喝了口湯,又拿起餐巾擦了擦嘴。
好半天了,他才說:“言言今年多大了?”
姜虞生笑著答:“二十九,過完年,虛歲三十了。”
“那是該著手挑選起來了。”唐承制若有所思地點頭,“言言,你自己的意思呢?”
唐納言靠在椅背上,明制八角花燈底下照著,俊眉深目。
他抬了下唇,“還沒碰到適合結婚的,先緊著事業吧。”
這話也沒說錯。
女朋友還太小了,大學都沒畢業呢,確實不適合結婚。
唐承制笑,說起前些天的事來,“那天和陳云賡喝茶,他拿出篇評論文章讓我看,用詞精煉,見地很深,我夸了幾句他才說,這是你親孫子的手筆。”
“辦公室不就做這些嗎?寫好了是分內工作,寫不好才要挨批評。”唐納言用慣了這套謙遜說辭,到哪里也難改。
引得唐承制伸手點他,“你這些官面上的話啊,就不必說給我聽了。”
唐納言沒說話,笑著敬了他爺爺一杯。
眼看挑起來的話題就這么被岔開,唐伯平急得有些上臉子。
他給父親夾了一片菜心,“爸,他的事業還有什么可愁的。我是看張家的孫女兒不錯,想早點定下來,最好啊,還是您去和張老爺子提。”
唐承制的手指搭在赭紅八仙桌上,敲了敲。
看爺爺望了過來,唐納言也笑了下,說:“但是爺爺,我不喜歡張文莉,也不想娶她。”
從吃飯起,莊齊就在當啞巴,聽見這口吻平靜卻火藥味十足的一句,搛菜的手頓了下。
她想,哥哥不是不計后果的莽夫,既然敢造這個反,他心里肯定早就有打算了。
再一回味唐爺爺對她的態度,莊齊仿佛明白了幾分。
幾秒后,她又如常地夾起筍干,放在了碟子里。
唐承制玩笑說:“連言言這一關都過不去,看來他這個寶貝孫女兒,也不怎么樣嘛。”
唐伯平瞪了兒子一眼,又無奈地嗐了一聲,“他現在知道什么!等結婚了,天長日久的也就喜歡了,大家都這么過來的。”
這樣封建獨斷的大家長作派,連唐承制聽了都忍不住皺眉。
他側頭看了眼唐伯平,疾言道:“那要是過不來呢?真把他們硬湊在一起,成天鬧得雞飛狗跳,家宅不寧的,這罪過是你擔還是我擔,又怎么去跟老張交代?”
見父親動了怒,唐伯平也不好再硬勸了。
姜虞生上去給他順了順氣,“爸,納言的事過陣子再說,我們吃飯。”
莊齊悶著頭,喝湯的間隙忍不住看了眼她哥。
他慢條斯理地拆著魚,燈光照在冷白修長的指骨上,這樣平淡的事由他做起來,也如撥雪尋春般雅致。
上頭都快為他吵起來了,他怎么這么坐得住啊?
從唐承制這里出來,下山的路上,車廂內透著一種詭異的安靜,誰都不說話。
莊齊屏氣凝神,安安靜靜地坐在副駕上,不敢亂看。
等到了家,唐伯平上了兩步臺階,又回過頭來,“你,到我書房來。”
這個你不會有別人,當然是唐納言。
莊齊站在客廳里,有些擔心地朝他眺去一眼。
唐納言走上去,又回頭朝她溫柔地笑了笑。
怕他擔心,莊齊也扯了一下嘴角,大概苦苦的,不會好看。
唐納言走到門口,思索幾秒,平靜地摁下門把手,叫了句爸。
“你怎么回事?”唐伯平開嗓就是詰問,再心煩氣躁地去點煙,“當著你爺爺的面說不喜歡文莉,你到底想干什么!”
唐納言笑,慢悠悠地坐下了,“我從來也沒說過我喜歡她,要娶她啊。”
唐伯平怒不可遏地反問道:“我在跟你談婚事,你跟我說喜歡,有哪個要你喜歡她了!”
“我就是在說婚事,一場沒有感情的結合,也能叫做婚事嗎?不如說是明碼標價的交換,但我們是活生生的人哪,爸爸。”
唐伯平的抬頭紋都皺在了一起,像聽了個離奇又別扭的大笑話。
“感情?”唐伯平把煙抬在手里,憤懣地看向他對面坐著的兒子,“感情值幾個錢!能當吃還是能當喝?還是在換屆的時候,能往上再提你一把!跟我談起感情來了。”
面對這樣的疾風暴雨,唐納言倒也耐住了性子,緩緩地說:“爸,人生在世,不是只活個功名利祿,何況這些東西家里也不缺,沒必要委屈自己。結婚嘛,還是要找個合心意的女孩子,哪怕家世差一點,您說呢?”
唐伯平譏諷地吐了口煙,“是,我不如你唐公子豁達,我們這代人選夫人,那是鉚足了勁往上夠,最不濟也講個門戶對等。你倒是會發揚風格,往下精準扶貧去了。”
話不投機,想要在更高的思想層面上達成一致,是大不可能了。
唐納言也只能表明態度,“那也談不上。總之我現在不想結婚,更不想和張文莉結婚。等我想結的時候,會把人領回家的。”
“你是吃錯什么藥了!”唐伯平把煙摁滅在水晶缸里,他猜測說:“到底是文莉得罪了你,還是灌多了外頭小姑娘的迷魂湯,弄得你頭腦發昏了!”
沉默了一陣子,唐納言也偏頭點了根煙,走到了窗邊。
他推開窗,任由燃起的煙霧徒勞地糾纏著手指,也不想去抽一口。
良久,唐納言忽然十分軟弱地說:“爸,我做了您快三十年的兒子了,雖然天資不足,但祖宗保佑,也總算是沒有讓您失望吧?平心而論,我連這么一點權力和自由都不能有嗎?我就不配娶一個瞧著喜歡的姑娘進門?”
緩了片刻之后,唐伯平也和氣下來,跟兒子說起心里話。
他嘆了聲氣,“不要說這樣的話,你是唐家的長孫,有什么你不配的?但是兒子,人生不會一直這么圓滿,總有難過的坎兒。樹倒猢猻散的時候,有誰會拼命拉你一把啊,只有你的枕邊人。”
騰騰的白煙里,唐納言背對著他,沒說話。
唐伯平又說:“當然了,爸爸肯定是希望你這輩子順心遂意,最好不要有一天。”
他終于轉過身,抽完了最后一截煙,澆滅在了水缸里,“娶個不喜歡的人,從結婚起就不順了,還能遂到哪兒去?”
唐伯平納悶,他兒子從小到大,少有這么堅決的時候,都是怎么安排怎么聽從,這里面一定有名堂,只是唐納言不肯說。
他嘴巴緊沒關系,可以讓底下的人去查。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也沒有紙能包住的火,總會留下蛛絲馬跡。
查清楚以后,有問題解決問題,沒問題就解決人。
操勞了一天,唐伯平也很累了,他疲憊地說:“你這么不情愿張文莉,那這樁事暫且不提了。現在爸爸也回來了,慢慢再物色吧,總能找到你中意的。”
這已經是唐伯平在讓步。
雖然不知道是真讓還是假讓,他太了解父親了。
唐納言也見好就收,“好,那爸爸早點休息,我出去了。”
另一頭,唐伯平面朝著紅酸枝落地書架,沒有理他。
等聽見他進了臥室,關上了門,唐伯平才緩緩下樓。
姜虞生還和莊齊坐著聊天,見他過來了,都起身讓座。
唐伯平坐下后,看了一眼低眉斂目的莊齊。
他有些驚詫,不知道什么時候起,小丫頭已經這么出挑了,不言不語地站著,像一樹素雅質潔的梨花,柔弱動人。
有那么一瞬間,他腦子里蹦出一個可怕的念頭,但看這孩子一副卑怯樣,連抬頭看人都不怎么敢,約莫也做不出什么過火的事情。
何況兒子的品格那么端方,他再不省事,也不至于荒唐到把手往妹妹的裙子里伸,還是他自己親手養大的,那不成個畜生了。
心思一轉,唐伯平略微松了口氣。
他和藹地問:“齊齊,你常在你哥哥身邊的,對不對?”
莊齊不知道,他這么問是什么意思,或是起了別的疑心。
她捏緊了裙擺,聲如蚊吶:“也不是,我這學期課多,一個月也不回家幾次,很少碰到他,而且”
唐伯平打斷她說:“哎,那總是能見上面吧。我問你,他是不是有人了?你見他帶著姑娘在身邊嗎?關系很親近的那種。”
莊齊的臉一下就白了,聲音都在顫,“沒沒有啊,哥哥他工作很忙的,要不就是和云州哥在一起,沒見過別的什么人。”
“你怎么還審問上她了!”姜虞生白了丈夫一眼,她說:“別說她顧學習都顧不過來,納言就是有這個事兒,又能讓當妹妹的知道嗎!再說了,她打小就怕她哥,還敢管他呢?”
唐伯平掀起眼皮,又看了她一陣才說:“去休息吧。”
她知道,他們夫妻有話要說,這是在下逐客令。
莊齊乖巧地點頭,“好的,伯伯、伯母也早點睡,晚安。”
她忐忑地走上臺階,腳步很虛,每一下都踩不到實處,只好捏著扶手走。
在走廊上,莊齊聽見姜虞生小聲提議:“要不然找個機會,側面問一下沈宗良他們?”
唐伯平立馬就否決了,他說:“你還問他!他們哥兒幾個穿一條褲子長大,能問得出什么來?告訴你,這幾個人你一個都不用試。宗良還算仁義,尤其鄭家那個兒子,叫什么,云州吧,這小子鬼精的,連老鄭都拿不住他,他的謊能編得比納言還圓,問了也是白問。”
姜虞生著急地問,“那你說怎么辦?他現在就是不肯結婚,我們能怎么辦。”
“怎么辦?對癥下藥,就這么辦。”唐伯平往后靠,伸展了一下脖子,沉著地說:“先把他的病根子找出來。”
莊齊頓住腳步,站在暖風拂面的過道里,打了一個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