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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處處都透著不對勁

    年珠走進書房內間時, 正好與年富擦肩而過。

    她這二哥不忘冷森森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恨不得能射出刀子似的。

    年珠:“……”

    看樣子她這二哥只遺傳到了年羹堯的脾氣,卻沒遺傳到年羹堯的聰明才智, 連她都察覺出年羹堯不贊同年富的主意,年富竟不知道?

    想來年羹堯對年富不滿已不止一日兩日,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四爺,自己的兒子說不要就不要,再加上年富應該也沒犯下什么滔天大錯, 年羹堯還能怎么辦?自己慣出來的兒子, 只能自己寵著唄!

    年珠絲毫沒有將年富放在心上,提著小籃子就走了進去。

    “阿瑪, 您瞧瞧, 我給您帶了什么好東西?”

    年羹堯掃眼一看, 瞧見這竹籃里裝了些酸桿、茶泡兒、三月泡等野果子, 各種顏色的野果子裝在一起,看起來倒是賞心悅目。

    “這是從哪里來的?”

    年珠剝開酸桿的嫩莖遞給年羹堯, 笑瞇瞇道:“我前幾日去莊子上,認識了一位老伯伯,那位老伯伯可好啦,我和他成了好朋友,這是他要他孫兒給我摘的。”

    “來四川之前, 我還沒吃過這些野果子呢,雖說味道不算頂好,卻很有點意思。”

    “阿瑪,您快嘗嘗看。”

    她將周老伯與周家村的事是一筆帶過, 畢竟防小人不防君子,如今年富不敢堂而皇之對她下手, 保不齊會派人盯著她,所以她得提前在年羹堯跟前打打預防針。

    “老伯?什么老伯?”年羹堯卻嗅出些不對勁的意味來,皺眉道,“你年紀小,從小被保護著長大,出門時身邊又不喜歡帶著人,可別遇上了什么壞人。”

    年珠卻是笑道:“阿瑪,天底下哪里有那么多的壞人?更何況在您的地界兒,這壞人就更少了。”

    “在京城里,我和朱太醫不一樣也是好朋友嗎?您放心,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有分寸的。”

    年羹堯原打算勸上幾句,可他看到年珠出門一趟臉上難得有了些許笑意,話到了嘴邊,還是咽了下去。

    吃了些野果子,喝了杯茶,年羹堯這才覺得心頭的不悅消退了些。

    誰知年珠卻又提起青海一事來:“阿瑪,方才我好像聽您提起青海,您才剛從青海回來,難不成又要走嗎?”

    “怎么,你這是舍不得我了?”年羹堯笑了起來,養兒子和養女兒感覺是完全不一樣的,“青海之事我還尚未決定呢,過幾日再說吧。”

    在他看來,強攻也好,還是不管不顧也好,都不是上上策。

    年珠認真道:“阿瑪,我曾聽人說過,青海與別的地方不一樣,是由土司來當官的?”

    “沒錯。”年羹堯頷首道,“自先帝開始,就給各地土官法號紙敕,是朝廷封授的領主,又是地方官吏。尋常地方的官員都是由朝廷選拔認命,但是青海的官員,則是講究傳承,父死子繼,一代代傳下來的。”

    說著,他微微嘆了口氣,道:“也正是如此,所以自古以來青海等地都不受控制。”

    這些人自視甚高,覺得自己是青海的土皇帝,別說沒有將有放在眼里,就連提起皇上也是滿臉不屑。

    年珠又問道:“那些人,很難對付嗎?”

    “是啊。”年羹堯苦笑道,“這些日子我正為這事兒頭疼呢。”

    他只當這是父女之間的閑聊而已,實則這些日子他與各部土司書信不斷,從前那些不大對付的土司如今卻不知受了誰的蠱惑,如今上下擰成一股繩,非逼著他降低賦稅。

    除去青海,各地他都加收了賦稅,唯獨沒對青海下手。

    倒不是他在意這點稅收,而是他太清楚這些人的想法,有一就有二,他們想要的只會越來越多。

    年珠想了想道:“這些部落從上到下擰成一股繩?想必定是有人在其中搗鬼,這還不好辦嗎?這些人既因利益湊在一起,若利益分配不公,豈不就散伙了?”

    “到時候就算要出手,也不必強攻。”

    至于到底該如何操作,她相信年羹堯略一思量,就會有主意的。

    殊不知,年羹堯就是這樣想的,如今他面上是止不住的驚愕:“珠珠,這主意……是你自己想的?”

    “對啊,難不成還能有人告訴我嗎?我也是方才聽你們說話,才知道的這事!”年珠如今仍緊緊捂著自己的小馬甲,滿不在乎道,“也不知是二哥他們太蠢,還是我在姑姑和雍親王身邊時間待得太久,聽得多了,這等事一聽就知道該怎么做。”

    “阿瑪,您說我說的有沒有道理?”

    年羹堯恨不得像小時候一樣將她高高拋起,才能表達自己的欣喜之情。

    只可惜,女兒大了,不能如此了:“你啊,不僅長得最像我,許多想法也與我不謀而合,不像你二哥……”

    提起這糟心兒子,他卻是擺擺手道:“罷了,不說他了。”

    可惜他的長子年熙一心只有詩書,身體又不好,三子年斌樣貌性情皆平平……下面的幾個兒子也無出眾的。

    年珠吃了幾塊糕點,說了幾句勸年羹堯愛惜身子的話,轉身就下去了。

    如今莊子上的事情一切進展順利,年珠又收到了京城寄來的信,皇上的龍體并無大礙、年若蘭母子一切都好、四爺的太子之位也穩穩當當……她的心情也很是不錯。

    沒幾日,桑成鼎就遞來消息,說是明日魏之耀會前來總督府。

    用他的話來說:“魏之耀雖是總督大人的家奴,但比起奴才這等人,他卻是總督大人跟前最得臉的人,如今他又是朝廷命官,奴才實在是請不動他。”

    “但奴才聽說魏大人近日與李維鈞李大人走得很近,明日要帶著李大人前來拜見總督大人。”

    年珠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從前她對桑成鼎出手大方,桑成鼎卻不知足,如今她一個肯定的眼神,就足夠叫桑成鼎高興不已。

    翌日一早,年珠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就開始在前去年羹堯書房的必經之路徘徊。

    約莫一刻鐘后,年珠就在路上“偶遇”了魏之耀。

    不得不說,權勢養人,不過兩三年的時間未見,年珠看著眼前落落大方的魏之耀,竟覺得有幾分陌生。

    這人雖個子不高,面色含笑,但渾身上下卻帶著幾分貴氣。

    縱然已是朝廷命官,但魏之耀看到年珠還是規規矩矩道:“奴才見過七格格,給七格格請安了。”

    “魏叔叔快起來,你這樣客氣做什么?”年珠笑道,“我聽人說啦,如今你已是朝廷官員,何必這樣?”

    魏之耀笑容可掬道:“七格格,奴才不管是不是朝廷命官,都是年家的奴才,只要二爺一聲令下,奴才鞍前馬后在所不辭。”

    說著,他這才扭頭看向身后的人,解釋道:“這位是七格格,二爺的七女兒,很得二爺寵愛。”

    年珠這才留意到他身后還跟了個高相俊的男子,這男人看著三十出頭的年紀,一身書生氣。

    她知道這人大概就是桑成鼎口中的李維鈞。

    讀書人自有讀書人的風骨,做不到像汪景祺、桑成鼎等人一樣阿諛奉承,只微微欠身,含笑道:“七格格。”

    年珠沖他甜甜一笑。

    “七格格。”魏之耀輕聲道,“今日奴才帶李大人過來見總督大人,不便與您多言,就先進去了。”

    年珠就這樣眼睜睜見他們兩個朝書房方向走去。

    好在她早有防備,很快就提上聶乳母為她準備好的糕點朝書房走去。

    只是可惜,這次她并沒有像上次一樣能進書房,在門口就被人攔了下來。

    “七格格留步,總督大人說了,誰都不能進去。”

    年珠見著平素伺候年羹堯的幾個隨從都守在門外,大概也猜到他們三個在里頭說什么要緊事,卻還是試探道:“連我都不能進去嗎?”

    那隨從為難道:“七格格莫要為難奴才。”

    年珠只能轉身離開。

    她覺得這個魏之耀倒是比她想象中更得年羹堯信賴,便打算從魏之耀下手。

    早在她從桑成鼎口中知道魏之耀是魏順這日,她就已寫信給了覺羅氏,要覺羅氏幫著打聽打聽這人。

    已改名魏之耀的魏順是年家的家生子,據桑成鼎說,這人對年羹堯是忠心耿耿,但她相信,只要是人,就會有弱點,到時候就好對癥下藥。

    只是可惜,覺羅氏的信大概還要等十來日之后才能到。

    便是岳沛兒百般打聽,但打聽到的消息卻也有限。

    “這魏大人跟著總督大人來四川后,就是眾人爭相討好的對象,可這人向來獨來獨往慣了,不知道多少人碰了一鼻子灰。”

    “雖說這人與桑管事一樣,在四川置辦了不少產業,但與桑管事不一樣的是,這人的產業都是總督大人賞下來的。”

    “也不知道怎么樣才能接近這人呢。”

    年珠自知道魏之耀就是魏順后,頓時覺得那些鋪子田莊根本不算什么,要知道這人可是陪著年羹堯一起長大的,那可是幾十年的情分。

    她笑道:“既然額娘的信還有十來日才能送到,如今閑著也是閑著,不如咱們從這李維鈞身上下手。”

    “李維鈞既能得魏之耀另眼相待,定是投其所好,順藤摸瓜查下去,興許就能查出什么不對勁。”

    “那珠珠姑姑,咱們該怎么辦?”岳沛兒好奇道。

    年珠道:“這個好辦,明日咱們就去最熱鬧的酒樓吃好吃的。”

    這是她的老招數呢,許多平頭百姓雖身份微寒,但蛇有蛇道鼠有鼠路,他們自有探聽消息的門路。

    市井之中,一些流言蜚語雖虛虛實實,但虛中有實,不一定全是假的,興許有有用的消息。

    翌日一早。

    年珠就與岳沛兒早早出了門。

    她們去的并非酒樓,此地還真沒有最熱鬧的酒樓,這里美食遍地,百花齊放,若說哪里最熱鬧,莫過于鬧市叫“一壺天”的茶樓。

    身為吃貨的年珠去過很多飯館酒樓,但還沒去過茶樓。

    她剛走進一壺天,就有小二迎了上來。

    她落座之后,發現這一壺天真不愧是四川最熱鬧的茶館,說書的、唱戲的、拉曲的……十多張桌子被隔開,中間設一小臺子,臺上之人雖在表演,但下面坐著的人卻是邊喝茶邊聊天,從國事家事講到天下事,一個個講的是唾沫橫飛、眉飛色舞。

    這地方,不知比便宜坊熱鬧多少。

    年珠甚至想到若弘晝來到這里,不知道多高興。

    她隨手翻開了菜單,瞧著上面的紅茶、綠茶、白茶等茶葉足足加起來有幾十種,甚至連花茶和果茶都有,糕點小吃更是有足足數百種。

    年珠今日過來可不是為了這些,隨便點了些茶點,就專心致志聽旁人閑話。

    她所坐的區域乃拉曲區,有人彈琴彈琵琶的,屬于一壺天最高雅的區域,所坐的賓客高聲喧嘩的并不多。

    她很快就聽到了李維鈞這個名字。

    說話的人提起李維鈞卻是一臉不屑,譏誚道:“……這李維鈞看著倒是儀表堂堂,一表人才,實則卻是為攀附權貴,不擇手段。”

    “你們可知道如今他那位續弦是誰?”

    對于這些高門八卦,知道的人并不多。

    但也是有不少人知道這李維鈞是誰,李維鈞乃直隸守道,相當于如今的副省級干部,又因這人樣貌出眾,溫文爾雅,一直很受百姓擁護。

    年珠也跟著豎起耳朵——這人連李維鈞剛死了媳婦都知道,看樣子知道不少內幕消息。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有人紛紛追問起來。

    這人冷冷一笑,面上鄙夷之色愈發明顯:“你們說我胡謅的?好端端的,我為何要污蔑他一堂堂朝廷命官?李維鈞故去的妻子是我遠房堂侄女,李家那些事,我不知道,還有誰知道?”

    “我那遠房堂侄女這幾年身體好得很,可去年年底,卻是不明不白沒了。”

    “她身邊婆子說她是被人害死的。”

    “原本這話我們都不信,畢竟李維鈞是個讀書人,我那遠房堂侄女替他生兒育女,他怎么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說著,他狠狠灌下已冷的茶水,似想將心中的憤恨不悅給壓下去:“但今年開春,李維鈞將他的一個小妾扶正了。”

    小妾扶正?

    就算年珠年紀不大,卻也這事兒不對。

    哪怕四爺對年若蘭情根深種,哪怕年若蘭出身顯赫,四爺也不敢將年若蘭扶正,起碼這個時候是不敢。

    更別說尋常小妾要么是丫鬟抬上來的,要么是買來的、旁人送的,這李維鈞如今也是朝中大員,哪里能將這樣的人扶正?說句不好聽的,有這樣一個繼母,李維鈞女兒說親都難了。

    年珠只覺此事大有貓膩,連糕點都不吃了,將耳朵豎得高高的。

    很快,就有人紛紛追問到底是何緣由。

    那人冷聲道:“哼,那小妾可是魏之耀的干女兒,魏之耀……呵,那就是年羹堯的一條狗。”

    “只怕從一開始李維鈞這狗娘養的就是想抱上年羹堯的大腿,將我那可憐的遠房堂侄女給害死了!”

    年珠聽得是極認真,大概也捋清楚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原來李維鈞的頂頭上司是署理直隸巡撫趙之垣,趙之垣他祖父可是兩朝名將趙良棟,他爹更是兩廣總督、兵部尚書趙弘燦,伯父是前直隸總督趙弘燮……要出身有出身,要資歷有資歷。

    有這樣一個頂頭上司,就算李維鈞有本事,想要出頭也是難事,所以他就另辟蹊徑。

    等著她走出一壺天時,已對名叫趙之垣的倒霉蛋印象深刻。

    據說朝中已有官員參趙之垣呢,畢竟年羹堯如今可隸屬未來太子一黨,朝中很多人愿意賣他面子的。

    “不是說魏之鼎無欲無求嗎?這樣的人,怎么會有干女兒?”

    岳沛兒搖搖頭是一問三不知。

    年珠又想到了桑成鼎。

    一回到如意院,她就命人將桑成鼎提溜了過來。

    提起這人,桑成鼎隱約有點印象。

    “那小姑娘約莫十七八歲的樣子,當時魏大人跟著總督大人來四川不久,奉總督大人之命前去天津衛辦事。”

    “誰知道路上卻是出了點岔子,遇上了洪災,魏大人在一農戶家中住了十來日,那農戶一家都被山洪砸死了,就剩下那個小姑娘。”

    “說起來,那小姑娘當年也就十來歲的樣子,不知為何,她并未跟著魏大人來四川,反倒繼續住在了天津衛,桑大人置辦了個宅子,請了兩個小丫鬟照顧她。”

    他撓撓頭,想了又想,才道:“若是奴才沒記錯的話,那人……好像叫魏子柔,這名字還是魏大人起的。”

    年珠皺眉道:“不是說這個魏之耀油鹽不進嗎?怎么會對魏子柔這樣好?”

    就算魏子柔的父母對魏之耀有救命之恩,以魏之耀的性子,大概只會給些銀子,何必將人收為義女?

    更何況,就算那魏子柔雙親不在,總有別的親眷吧?

    桑成鼎忙道:“這個……奴才就不知道了。”

    年珠突然想到李維鈞這幾日就住在總督府,既李維鈞想要投其所好討好魏之耀與年羹堯,是不是也會將魏子柔一并帶過來?

    她忙吩咐道:“乳母,乳母,快去幫我打聽打聽。”

    總督府雖規矩森嚴,但年珠想要打聽個無關緊要的人,還是很簡單的。

    約莫半個時辰的時間,聶乳母就回來了。

    “格格,奴婢都打聽清楚了,李大人的妻子魏氏這幾日的確就住在總督府。”

    “不過這個魏氏平素喜靜,不大喜歡與人來往。”

    年珠直說無妨。

    她很快就去了廂房。

    廂房是客人所居之地,因年羹堯向來講究,就連廂房之中也是假山流水,很是雅致。

    年珠手上拿著風箏,沒錯,就是風箏,雖說如今已至春末,并非放風箏的時候,但總督大人的愛女想要放風箏,誰敢開口相勸?

    年珠沒走幾步,那風箏就掉進了魏子柔所居的院子。

    她便選擇了登門拜訪。

    和她想象中不一樣的是,魏子柔五官模樣并不出眾,許是因為小時候生活在鄉間的緣故,膚色黝黑,雖身上穿著綾羅綢緞,但看起來……就像偷穿了別人的衣裳似的。

    模樣不顯也就罷了,魏子柔也不像尋常小妾一樣能言善道,看到年珠后,喊了聲“七格格”,就再無下文。

    這和年珠想象中寵妾的樣子相差甚遠。

    倒是魏子柔身邊的一嬤嬤瞧著是個厲害的,開口笑道:“還請七格格恕罪,我們家夫人向來寡言,若有得罪之處,還請七格格莫要見怪。”

    說著,這嬤嬤又道:“不知七格格風箏可已找到?若是沒有,不妨先坐下來喝杯茶,吃些點心吧?”

    “這次我們家夫人從天津衛過來,還帶了些咸香口味的小麻花,七格格可想要用些?”

    這本是尋常客套話,年珠卻像聽不懂似的,點頭道:“好啊。”

    她索性就坐下來喝茶吃麻花,這小麻花一口一個,酥酥脆脆,她很是喜歡,嘎嘣嘎嘣脆的同時,還不忘與魏子柔說話。

    “我聽說您是魏大人的義女?從前我怎么沒聽說他認過義女?您與魏大人瞧著都不怎么喜歡說話,你們平時單獨相處時候都說些什么呀?”

    “您這是第一次來四川嗎?您喜不喜歡這里啊?我倒是喜歡的很呢!”

    “您去過京城嗎?”

    ……

    她嘰嘰喳喳的,話多的魏子柔簡直沒辦法招架,好幾次都求助似的看向身邊的嬤嬤,由那嬤嬤幫著答話。

    很快,聶乳母就撿了風箏進來了。

    年珠深知若再坐下去就不合適了,站起身道:“那我就先走了,正好我每日也閑得無聊,我看您也閑的無聊,若有時間,我就來找您說話吧。”

    她明顯看到魏子柔面上有著不高興的神色。

    等著年珠走出這小院兒,就連聶乳母都疑惑道:“真是奇怪,這李夫人未免性子也太拘謹了些,這樣的性子,怎么會被魏大人收為義女?”

    說句不好聽的,她兒子只是個小小的管事,她娶兒媳婦都想著是不是能支應門庭,更別說官員之妻,這樣的人,哪里能上得了臺面?

    第72章 狗血無處不在

    說者無意, 聽者無心。

    當年珠聽到聶乳母說這兩人性子有幾分相似時,微微一皺眉,道:“乳母, 您覺不覺得這人的五官眉眼也有幾分像魏之耀?”

    聶乳母一愣,仔細想了想后,她點點頭:“格格 ,方才您不說奴婢根本沒注意,您這一說, 奴婢這才發現她的嘴巴簡直與魏大人一模一樣, 這……”

    這下,年珠哪里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若魏子柔本就是魏之耀的親生女兒, 那這一切就說得通了。

    魏之耀不會放任著自己的親生女兒流落在外, 但不管怎么說, 他都是年羹堯身邊一有頭有臉的管事, 想養著女兒,得找個合適的理由才是。

    一個女婿半個兒, 雖說李維鈞比魏之耀小不了幾歲,但哪里有岳丈不幫女婿的道理?所以魏之耀才會對李維鈞的事情這樣上心。

    年珠頓時對魏之耀的事情更感興趣,只盼著覺羅氏的信能早些送到。

    這事兒啊,可比聽戲有意思多了。

    翌日一早。

    年珠就再次去了魏子柔所居的小院兒。

    大概是昨夜李維鈞與魏子柔叮囑些什么的緣故,魏子柔比起昨日來話多了些。

    只是, 她的話雖然多了,但話題卻找得生硬。

    但年珠卻是個話多的,不管什么話題都能接上,甚至能舉一反三, 順著這個問題將問題發散。

    她更是主動出擊,問起魏子柔小時候的事情來。

    魏子柔磕磕巴巴道:“我從小在鄉下長大, 因家里孩子多,不得爹娘喜歡,每每有什么臟活累活,總是要我去做。”

    “后來等著家里遭了洪災,義父說要養著我,我就答應了。”

    “爹娘對我不好,那些親戚……對我更不好,所以我才會這樣膽小寡言,還請七格格莫怪。”

    她雖話少,但說起魏之耀來,語氣中卻處處透著感激。

    年珠隱約猜到了幾分,魏子柔大概是不知道自己身份的,魏之耀將他這個女兒保護得極好。

    當然,她知道就算身為年羹堯幫兇的魏之耀就算有千錯萬錯,但眼前這人卻是無辜的,也沒打算將這層窗戶紙捅破,只有一搭沒一搭與魏子柔說著閑話。

    “如此說來,魏大人的確是個好人。”

    “小時候我倒是挺怕他的,總覺得他老是陰沉著一張臉跟在阿瑪身邊,沒想到卻是外冷內熱。”

    “您遇上了魏大人,如今又被李大人扶正,也算否極泰來,以后多的是好日子。”

    魏子柔是靦腆一笑,并未接話。

    年珠與魏子柔在里間說話的同時,聶乳母也在外頭與昨日那嬤嬤套近乎。

    等著年珠離開時,已知曉了很多關于李家的八卦消息。

    比如,魏子柔身邊這位厲害的嬤嬤乃是魏之耀為她選的,就是怕當日魏子柔到了李府被人欺負。

    比如,自魏子柔見到李維鈞的第一眼,就對儒雅成熟的李維鈞情根深種。

    ……

    又比如,自魏子柔到李府后,李維鈞就對她很好,用那嬤嬤的話來說,這是真真正正的琴瑟和鳴。

    年珠只覺得這些話諷刺的很。

    若這兩人是琴瑟和鳴,那替李維鈞生兒育女、故去的發妻又算什么?

    她想要勸勸魏子柔莫要輕信男人的甜言蜜語,特別是李維鈞這種人,不僅是官場老手,更是情場老手。

    但她想到魏子柔說起李維鈞時,面上是擋不住的柔情蜜意,想了又想,還是覺得算了。

    她永遠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也沒辦法拯救一個純純戀愛腦。

    年珠前腳剛離開,后腳魏之耀就過去了。

    魏之耀如今雖已是朝廷命官,但私下卻仍會幫年羹堯處理不少棘手之事,故而他每日是忙的腳不沾地。

    但就算如此,他每日還是會抽時間過來見見魏子柔。

    今日他過來時還給魏子柔帶了許多糕點,說話時,面上隱隱可見笑意。

    “子柔,我也不知道你愛吃什么,所以就差人每樣糕點小吃都買了些回來。”

    “我看你整日都將自己關在院子里,你若無事,可以四處逛逛,或者出門走走也行。”

    “李大人事忙,想必沒多少時間陪你的。”

    “多謝義父關心,我,我……我一向喜歡清凈,覺得這樣的日子很舒服。”魏子柔并不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她名義上雖是魏之耀的義女,但與魏之耀見面機會并不多,在魏之耀跟前也很是拘謹,“我聽老爺說過,您每日忙的很,您……您不必日日來看我的。”

    魏之耀有點失落。

    身為父親,誰不想要自己女兒像七格格那樣會撒嬌了?

    但他也知道,很多東西是勉強不來的,他虧欠這個女兒太多太多:“你莫要聽李大人瞎說,我不算太忙,我們父女二人見面的機會并不多,我既有時間,索性就來看看你。”

    “對了,我聽你身邊的嬤嬤說你也很喜歡這里,既然如此,要不要在總督府住些日子?”

    他的話音還沒落下,就聽到魏子柔開口道:“義父,不必,過幾日我就隨著老爺一起回去了。”

    魏之耀臉色微黯。

    這下,就連魏子柔也察覺到自己這話說的有些不合適,忙道:“義父,我知道您忙的很,若我留在總督府,您難免要分出心神前來看我。”

    “更何況,總督府再好,也不是我的家,我在這里多少會不自在的。”

    縱然她如此說,但魏之耀知道,她這是舍不得李維鈞。

    男人看男人最準,他早就知道李維鈞不是什么好東西,為了投靠二爺,連陪伴自己多年的發妻都下得去手,這樣的人簡直連畜生都不如。

    但這些話,他當著魏子柔的話卻不會說,他覺得只要二爺在一日,這李維鈞就得老老實實的。

    “你說的也對,那過幾日你便跟著李大人回去吧。”

    “若李大人對你不好,你就寫信給我,我自會替你做主的。”

    魏子柔臉上浮現幾分笑容,輕聲應是。

    ***

    年珠回去如意院后,則將自己關在了書房里。

    她將這件事翻來覆去想了又想,若她沒有猜錯的話,很快李維鈞就會取代趙之垣成為新的直隸巡撫。

    如此一來,前來攀附年羹堯的人只會越來越多,附庸年羹堯的人只會越來越多,年羹堯的權勢只會越來越大。

    她知道,李維鈞這人是有幾分真本事的,很快就會成為年羹堯身邊一枚重要的棋子。

    年珠微微嘆了口氣。

    她決定助倒霉蛋趙之垣一臂之力。

    只可惜,她與趙之垣相距甚遠,根本不能見上趙之垣一面。

    她決定派桑成鼎想想辦法

    當桑成鼎聽說這消息后,驚得下巴都快掉下來了。

    “七格格,不成,這不成的,奴才替總督大人管著不少事兒,哪里走得開?”

    “更何況,若奴才去天津衛與趙大人通風報信一事叫總督大人知道了,總督大人定不會饒了奴才的。”

    他替年珠做事的日子雖不算短,但懸著的心呀,就沒一日放下來過。

    他甚至想,若有朝一日東窗事發,他就說自己是逼不得已,但他若去給趙之垣通風報信,事情的性質就變了,他從自保變成了加害總督大人,到時候只怕他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桑管事這話說的倒是有意思,難道你不去天津衛,阿瑪知道你做的事兒,就能饒了你?”年珠與桑成鼎相處這么些日子,知道這人是個貪生怕死之輩,但這樣的人也是有長處的,比如惜命如金,“你放心,我能想到的事,我也能想到,自不會派你冒險走這樣一趟的。”

    也就年羹堯最近因青海之事忙的腳不沾地,根本顧不上她,她才敢如此大膽,小動作不斷:“我只是想問問桑管事,有沒有什么辦法送封密信給趙之垣。”

    她寄回京城的書信走的都是驛站,但驛站是傳遞公文和軍情的,她可不敢用。

    “七格格,您倒是早點說啊!”桑成鼎抹了把額上的汗珠子,這才將心收回肚子里,“如有各地有民信局,雖說書信來往速度很慢,但只要您舍得花銀子,自多的是人愿意替您辦事。”

    “您若想神不知鬼不覺送信給趙之垣大人,這更好辦,奴才找幾個乞兒,將東西交到民信局,稍后分批將銀子送去,他們自然將事情辦得妥妥的。”

    年珠是知道他有幾分小聰明的,能得年羹堯重用的人,怎么會是蠢的?

    她當即就道:“好,我這就去書房寫一封信給你,你即刻去辦。”

    “務必要將信送給趙之垣,速度越快越好。”

    她想,只要桑成鼎能將這件事辦好,就算貪些銀子也無妨。

    她很快去了書房,用左手寫了一封信,封好,這才交給桑成鼎。

    殊不知,桑成鼎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這樣做,他與年珠相處這么些日子,只覺得這年珠比年羹堯可怕多了。

    年羹堯是喜怒皆形于色,不像這年珠,看著是一好看好性子的小姑娘,實則……渾身上下足足有一百八十個心眼子。

    桑成鼎走后,她又開始給年若蘭和四爺寫信。

    主要是給四爺寫信。

    其實打從在京城雍親王府時,她就曾有有意無意給四爺打預防針,說什么年羹堯出手大方,想必這些錢來路不正,說什么歷史上一些能臣有所建樹,或多或少會有些見不得人的手段……一開始,她看得出來四爺心里不大舒服。

    一來是愛屋及烏,四爺將年羹堯視為自己人。

    二來是四爺的確是欣賞年羹堯的才能。

    但很多東西怎么說了,接受很難,但一旦接受后,好像容忍度就會變得很高。

    特別是如今這時候,年羹堯就是四爺放在邊陲的一重要棋子,四爺不得不忍他。

    年羹堯已經將近三年沒與四爺見過面,兩人來往只依靠書信,年羹堯自不知道四爺對他的態度已悄悄發生變化。

    年珠的這封信,看似在閑話家常,但目的卻是很明確,將李維鈞娶了年羹堯身邊奴才義女一事告訴了四爺。

    如今皇上年邁,雖并未下令將四爺立為太子,但如今朝中許多大事小事都交給了四爺,她相信,以四爺的聰明才智,定不會準許李維鈞扳倒趙之垣的。

    等著事情忙完之后,天已擦黑,年珠已是饑腸轆轆。

    春末的四川,已比京城的初夏還要熱上幾分。

    年珠索性吩咐聶乳母將飯菜擺在小院子里吃,涼拌三絲、口水雞、麻婆豆腐……幾十道菜擺在石桌上,擠擠攘攘的,看著叫人很有胃口。

    年珠搖搖頭,低聲道:“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不知道以后我能不能適應簡單的日子。”

    日子是有條不紊,沒過幾日,天氣就徹底熱了起來。

    不過是辰時剛過,外頭的日頭就是火辣辣的,照在校場上,晃得人眼睛都睜不開。

    年珠的習武之路暫時擱淺。

    她倒是不怕曬,也不怕辛苦,但她總得替岳沛兒想想才是。

    然而,年珠又有了別的主意,請個擅游水的婆子教她游水。

    因為這事兒,她再次提了些點心去書房走了一趟。

    此時的年羹堯正在與年富等人商議要事,聽說年珠來了,便要其余人都下去,如今一聽說這話,皺眉道:“珠珠,好端端的你學什么游水?姑娘家家的,實在是不妥。”

    這游水時身上衣裳穿的少,衣裳一打濕,便濕漉漉的貼在身上,若不小心叫人看了去,名聲可就毀了。

    年珠卻一臉不高興道:“阿瑪,我就是想學游水,正好如意院后面有個小池塘,我叫人將池塘清理干凈不就行了?”

    “雖說整個京城里都找不出幾個會游水的格格姑娘,可難不成別人不能學,我也不能學了嗎?”

    喲,這小丫頭竟還敢在阿瑪跟前這樣說話?

    年富活了二十余年,從不敢在年羹堯跟前如此說話的,當即就拿出兄長的架勢來:“珠珠,你怎么與阿瑪說話的!阿瑪都是為了你好……”

    年珠掃了他一眼,沒好氣道:“二哥,我與阿瑪說話呢,阿瑪都還沒教訓我,你倒是比阿瑪還起勁!”

    她在年羹堯跟前絲毫不掩飾自己對年富的不喜,直道:“對了,正好在阿瑪這兒,我有件事想要問問二哥,這些日子時常有府中的婆子丫鬟找我身邊的乳母婆子說話,話里話外皆是打聽的意思,想要看看我有沒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

    “我想,大概是總督府里有人看我不順眼,想要在阿瑪跟前告我一狀吧?”

    放你娘的狗屁!

    年富這話下意識就要出口,但他卻是忍住了。

    前幾日他的確在年羹堯跟前告了年珠一狀,說年珠閑來無事時常往周家村跑,甚至還請人教周家村的人種田。

    誰知年羹堯聽聞這話卻是眼皮子都沒抬一下,還劈頭蓋臉將他一頓訓斥:“珠珠今年幾歲,你今年又幾歲?她不過是閑著沒事,隨手幫幾個百姓,你竟如此大動干戈?”

    “年富,你要記得,縱然你們不同母,但她卻是你的妹妹!”

    “我在你這般年紀,在朝中已有建樹,你若整日吃飽了沒事做,多將心思放在正事上,可別連個十來歲的孩子比下去。”

    這幾日,他一直在想,從前阿瑪也曾時常夸贊他聰明過人,這世上,難道竟有十來歲的孩子比他聰明?他百思不得其解。

    正因他知曉年羹堯的脾氣,所以今日才在年羹堯跟前扮演一好兄長的形象,誰知……這年珠竟是軟硬不吃。

    更讓年富沒想到的是,年羹堯竟什么都沒說,惹得他頓時覺得自己像后娘生的。

    年珠見年羹堯不答應,頓時是眼眶微紅,低聲道:“若是我還在京城就好了,額娘和姑姑她們肯定會答應的……”

    這下,年羹堯還能說什么?哪里還有不答應的?

    年珠頓時是喜笑顏開,忙道:“多謝阿瑪。”

    她這才離開。

    一出書房大門,她臉上就笑開了花。

    年富透過窗戶,看到了她那張笑,心里是愈發不舒服——分明阿瑪也知道這是年珠的苦肉計,竟還答應下來?

    年珠剛回如意院,就聽說京城來信了。

    她率先打開的是覺羅氏的信,一封信看完,她笑道:“我就知道我定沒有猜錯。”

    聶乳母好奇道:“格格說的是魏大人之事?”

    “沒錯。”年珠點點頭,并未像往日一樣將這封信收起來,而是選擇了毀尸滅跡,“額娘說,魏之耀是家中次子,因穩重踏實,打小就跟在了阿瑪身邊伺候。”

    “卻因他性子太過沉穩,太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所以一直過了二十歲,仍未能定親。”

    聶乳母接話道:“對,奴婢也聽人說過,魏大人向來很有主意,想想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魏大人從小跟在二爺身邊長大,眼界閱歷自比尋常小廝管事強上許多。”

    年珠很快就說起了這個故事。

    那一年,年過二十的魏之耀喜歡上了一個寡婦,這寡婦模樣不算出眾,但性子溫柔似水,包括魏之耀父母在內的很多人都不明白他為何會對一個寡婦情有獨鐘。

    別說彼時年羹堯已在政壇初露頭角,即便年羹堯只是一尋常紈绔子,魏之耀父母也不會允許自己兒子娶一寡婦為妻的。

    最后的結果是自是棒打鴛鴦,那寡婦留下一封書信后就遠走他鄉。

    一直過了好幾年,魏之耀這才娶妻生子。

    只是這么多年中下來,他與他那妻子感情一直淡淡,兩人膝下也僅有一個兒子而已。

    說到最后,年珠直道:“……想必是那寡婦離開京城時已有了身孕,可惜她一個寡婦帶著女兒,日子艱難,或是病死了,或是遇上災禍,便將孩子交給自己信賴之人。”

    “可惜,人心隔肚皮,就算那寡婦將自己所有財產都交給魏子柔的養父母,但他們依舊對魏子柔不好。”

    “銀子都到手了,誰還會再管拖油瓶了?”

    “這樣也就能解釋的通為何魏子柔的養父母一家皆沒了,想必根本就不是遇上了洪澇災害,而是有人刻意為之。”

    畢竟那時候的年羹堯已身居要職,魏之耀手中的權力也越來越大,想要找到自己的親生女兒,應該不算難事。

    別問她為何會知道這些,因為,話本子中都是這樣些的,就算她沒全部猜對,應該也是大差不差。

    聶乳母也是寡婦,也是她獨自一人帶著兒子長大的,如今卻是感觸頗深,唏噓道:“真是造孽呀!”

    她決心寫封信給兒子蘇額木,好好叮囑兒子定要替好好替七格格當差,若他敢生出什么不該有的心思來,她決不答應。

    可憑著一個魏子柔就想拿捏住魏之耀嗎?

    年珠覺得這件事恐怕沒有自己想的這樣簡單。

    說起來魏之耀與年羹堯一起長大,兩人之間感情深厚,更何況,魏之耀不愿聲張魏子柔的身份不過是顧及魏子柔的面子,怕魏子柔面上掛不上。

    這等事對男人來說,不算什么大事,特別是對年羹堯這等孩子小妾一大堆的男人來說,那就更不叫事兒呢。

    興許,年羹堯已知道魏子柔的身份。

    年珠只覺頭疼。

    接下來幾日,她跟著婆子學游水的同時,都在想這件事該怎么辦才好。

    她想來想去,真叫她想出個辦法來。

    這件事,她依舊委托桑成鼎去辦的。

    桑成鼎聽說這話,眼睛瞪得大大的,遲疑道:“格格,這……這能成嗎?”

    “魏大人這人可不是一般人,若是叫他察覺不對,您是總督大人女兒,您倒是不怕,可奴才的命怕是沒了……”

    年珠掃了他一眼,沒好氣道:“不管成不成,總得試一試才知道,像你這樣畏畏縮縮的,能辦成什么大事?”

    桑成鼎低著頭,不敢接話。

    年珠覺得這人雖一身毛病,但她在四川無人可用,只覺這人也挺好用的。

    “對了,桑管事,你給趙之垣送的信,已經送出去了嗎?”

    “時間不等人,李維鈞等人明日就要離開四川,想必已得了阿瑪的允諾,定對那直隸巡撫一職是勢在必得。”

    桑成鼎忙道:“格格放心,算算日子,約莫那封信今日已送到了趙家。”

    第73章 色字頭上一把刀

    天津。

    趙家。

    這幾日明明天氣大好, 但趙家上下卻像籠罩著一片烏云。

    趙之垣更是急得嘴角起了燎泡,將手下李維鈞罵了一遍又一遍,恨不得將李維鈞的祖宗十八代都罵了個遍。

    “這狗雜種的, 真是會咬人的狗不叫,這些年我對他多好呀,處處提拔他。”

    “可他倒好,說老家老娘病了,想要回老家一趟, 卻是去了四川去找年羹堯……”

    他趙之垣也是名門望族之后, 在朝中也不是沒人,但如今比起年家來, 卻還是差遠了。

    至于他, 他如今三十多歲就能官至直隸巡撫也并非是個酒囊飯飽之輩, 而是因為手下太厲害, 所以這些年有些放松。

    他對李維鈞有多信任了?

    族中早就有人提醒他對李維鈞多加提防,但他不以為意, 一直等著李維鈞到了四川,他這才察覺不對,開始著急。

    此時此刻的趙之垣宛如熱鍋上的螞蟻在書房走來走去,直下令幕僚來見自己。

    這幾人這幾日可沒閑著,可商量來商量去, 也沒商量出個對策來。

    其中有個最得趙之垣信賴的幕僚低聲道:“大人,如今看來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您投靠年羹堯。”

    “那李維鈞雖走了魏之耀的路子,但魏之耀從前不過年羹堯一家奴而已, 主仆情分雖有,卻及不上真金白銀。”

    “更何況, 趙氏一族在朝中為官者人數不少,族人互助,您投靠了年羹堯,則意味著整個趙家都投靠了年羹堯,年羹堯高興都來不及,怎會拒絕?”

    這已是他第三次在趙之垣跟前提起這個主意。

    前兩次,趙之垣一聽這話就毫不猶豫拒絕了,直說趙家也是大清名門望族,底蘊不比年家淺,他趙之垣一直想的是報效朝廷,為國為民,而非依附高官,讓自己變成一佞臣。

    但如今,他卻是微微嘆了口氣,低聲道:“難道,就只能如此了嗎?”

    “還請大人三思啊,本月月底李維鈞就會回來,算算日子,李維鈞很快就會動身離開四川。”那幕僚聽出他話中的松動之意,忙趁熱打鐵道,“以李維鈞的性子,若他沒有十拿九穩的把握,定不會帶著家眷前去四川走這一趟的。”

    “若等著年羹堯的信送到京城,送到雍親王府,您后悔可都來不及了。”

    說著,他又道:“大人,您可聽說過‘年選’?”

    趙之垣狐疑道:“年選?什么叫年選?”

    那幕僚解釋道:“這是川陜一帶官員傳出來的詞,在年羹堯手底下想要擢升,光是朝廷說了可不算,還要年羹堯點頭才是。”

    “一來二去,才有了‘年選’一詞,這幾年,朝中官員不知道送了多少金銀珠寶給他……”

    這話,是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趙之垣雖不愿當佞臣,卻更不愿成為趙家的罪人,不愿趙家祖宗因自己蒙羞。

    他長嘆一口氣道:“來人,傳話給管事,叫他清點清點賬面上最多能拿出多少銀子來,全部取出來。”

    “還有,傳話給夫人,看看她能拿出多少銀子來。”

    “至于古玩字畫,也都清點出來,明日我要動身去四川一趟。”

    說起來,他雖才能不算頂出眾,卻也不算庸碌之才,這些年他所治之地不說欣欣向榮,卻也是百姓有吃有穿。

    他是怎么都想不到,自己竟有朝一日會落得與同僚賠笑臉裝孫子的境地。

    到了傍晚。

    趙之垣就已準備的差不多,白銀二十萬兩,古玩字畫足足有一車 ,打算全“孝敬”給年羹堯。

    一想到這些,他的心里就像刀子剜肉一樣難受。

    偏偏這時,有小廝進來道:“大人,門外有封信,說是給您的。”

    “給我的?誰給我的信?”趙之垣捂著嘴叫道。

    那小廝搖搖頭,低聲道:“小的也不知道,那封信是被人射箭射到門上的,小的原以為是有人惡作劇,門房卻說那封信上寫著要您親啟。”

    “小的不敢耽擱,所以就將信送了過來。”

    趙之垣身為朝廷命官,從前也不是沒遇上過這等事,大多是些走投無路或蒙冤之人送來的。

    他呢,遇上這等事,一向是能幫就幫了。

    但如今他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隨手就將那封信放在了一邊,壓根沒有打開的意思。

    誰知接過那封信時,他隱約察覺到信里有什么薄薄的硬物,心里好奇,便拆開信看了看。

    不看不知道,短短幾行字的信看完,他卻是臉色大變。

    至于那薄薄的硬物,更是一片做工精美、栩栩如生的金葉子。

    趙之垣當即連請幕僚過來。

    兩人是商量又商量,一直到了翌日天明,才得出結論。

    一,這薄薄的一片金葉子雖并不算重,但其中工藝可不是民間金樓銀樓能做出來的水平,而是紫禁城中主子賞人用的。

    二,這封信中雖只有寥寥幾行字,但卻勸他按兵不動,莫要動身去找年羹堯,更不要與年羹堯狼狽為奸,而是裝作無事發生,給皇上寫一封請安折,打打感情牌。

    苦苦熬了一夜,趙之垣不僅嘴角的燎泡又多起了兩個,牙也跟著疼了起來。

    外頭的管事已催了一遍又一遍,直說早已準備好,問他何時啟程。

    趙之垣捂著嘴道:“罷了,不去四川了,年羹堯這人胃口大得很,就怕我這筆錢送出去,卻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還不如拼死一搏,是生是死,聽天由命好了!”

    他只是不明白,到底是誰在暗中幫他?

    他并不擔心有人在暗中故意算計他,背后之人知曉很多事,好端端的,何必這樣大費周章算計他?

    他當即就提筆寫請安折來,字字句句皆十分懇切,恨不得將自己祖上替大清忠心耿耿一事都道了出來,更委婉表明自己為官幾十年,一直忠心耿耿,并無大的錯處。

    很多時候,若有人從中作梗,平庸是錯處,但更多的時候,平庸卻代表著安全。

    ***

    年珠對皇上、四爺都很是了解,知道李維鈞這官升不了的,暫且將此事拋之腦后。

    她原以為魏之耀會去任上,誰知魏之耀并未離開。

    畢竟魏之耀雖是朝廷命官,但從古至今,關系戶總是有優待的,比如,魏之耀這些日子就告假未去衙門當差,而是替年羹堯辦些私事。

    年羹堯私產數額龐大,總得有個信得過的人打理。

    魏之耀忙歸忙,但人情往來卻是不能丟。

    比如今日,魏之耀就得了年富相邀,去了茶樓喝茶,魏之耀哪里能拒絕?

    他們所去的茶樓可不是像一壺天這等地方,而是年羹堯的私人茶樓,平日里只招呼他的親朋好友。

    一主一仆相對而坐,今日的年富有求于人,不僅一反常態的沒有趾高氣昂,甚至還替魏之耀斟茶起來:“魏叔,您喝茶。”

    “二公子,使不得。”魏之耀也算是看著年富長大的,自知道這人是什么性子,也知道今日是一場鴻門宴,忙起身道,“尊卑有別,二公子實在是折煞奴才了。”

    年富起身,按著他的肩就坐了下來,含笑道:“魏叔這話說的就見外了,您也別一口一個‘奴才’,總督府上下,誰不知道阿瑪將您當成親兄弟一般看待?阿瑪那些寶貝,連我都不知道那些東西藏在何處,你卻知道的一清二楚。”

    “我啊,也是把您當成親叔叔一樣看待的。”

    他顯然是忘記了當初自己曾指著鼻子罵魏之耀就是他們年家一條狗的事,笑道:“魏叔,您也別緊張,我就是心里難受,想找人說說話。”

    “我從小跟在阿瑪身邊長大,年家上下所有人都說阿瑪比起大哥,更看重我,等著我長大后,肩上擔著整個年家,從前我也是這樣想的。”

    “可自從年珠來了總督府,就襯得我這個兒子像撿來的似的……”

    他有一肚子苦水要說,今日請魏之耀過來的目的也很明確,就是想請魏之耀幫著他多多美言幾句,順便若阿瑪有什么想法,也轉述一二。

    可惜,魏之耀根本不接話。

    他效忠的主子從始至終只有年羹堯一人,只揣著明白裝糊涂,勸年富莫要與一小姑娘家家的一般見識。

    年富氣歸氣,惱歸惱,卻不敢像從前一樣趾高氣揚。

    喝了幾杯悶酒后,他索性也懶得再同魏之耀這榆木疙瘩一般監視,直道:“魏叔您跟著我阿瑪走南闖北,嬸娘并未跟著您一起,您身邊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

    “今日我吩咐了桑管事找了幾個美人兒過來,您好好松快松快,若是喜歡哪個,只管開口帶走就是。”

    在他看來,男人要么愛財要么愛色,像魏之耀這樣不愛財不愛色的,定是裝出來的。

    魏之耀幾番推脫,可年富哪里會聽他的?當即就拍著巴掌,叫那幾個美人兒進來了。

    魏之耀依舊低頭喝茶,看都沒看那些美人兒一眼。

    他的心早就隨著梅娘一起死了。

    只是他剛抬頭,卻是愣住了。

    其中有個女子,長得竟酷似梅娘!

    相似的眉眼,個子也差不多,就連身上那溫柔的氣質也是差不多的。

    魏之耀一驚,手一松,茶盅落地,發出清脆的聲音。

    年富看了看這女子,并不覺得有什么出挑之處,但看著魏之耀的反應,笑道:“你,以后就是魏大人的人呢。”

    他也好,還是魏之耀也好,都不知道這女子不過是年珠手上的一枚棋子而已。

    如今天氣漸熱,熱的人心里煩躁不已,似連氣都喘不過來。

    剛跟著婆子學游水回來的年珠卻是心情大好,吃著冰碗,哼著小曲,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樣。

    岳沛兒如今與年珠更是突飛猛進,年珠許多事情都沒瞞著她,因而,她感激年珠將她當成自己人的同時,也不由深深替年珠擔心起來。

    “珠珠姑姑,您怎么知道魏大人那戀戀不忘的女子長什么樣子?”

    “萬一您根本沒選對人,豈不是白忙活了?”

    年珠舀了一大勺沙冰喂到嘴里,這才覺得渾身舒服,笑道:“我怎么會白忙活?以我對魏之耀這人的了解,這人死心眼且一根筋。”

    “依他的性子,若當日知道那寡婦有了身孕離開京城,說什么都不會再娶的。”

    “我聽額娘說,那寡婦走后,魏之耀就與他祖母鬧翻了,從此再沒來往,至于那寡婦有身孕離開京城一事,應該也是他祖母臨終之前才與他說的。”

    “可是珠珠姑姑,這些事與我方才的問題有什么關系?”岳沛兒是越聽越糊涂了。

    年珠笑道:“沛兒,你想啊,茫茫人海之中,魏之耀怎么找到的魏子柔?又怎么確定他的女兒就是魏子柔?”

    “雖說魏子柔眉眼之中與他有幾分相似,但并不多,想來魏子柔應該長得像她娘吧。”

    “所以我就吩咐桑成鼎去找與魏子柔樣貌相似的女子。”

    至于剩下的事情,則更好想了。

    魏子柔個子不高,想來他娘個子也不高,所以被選中的那女子還要個子小巧玲瓏。

    至于氣質,年羹堯曾賞給魏之耀幾個女人,一個個皆是性情溫柔的,想來那寡婦性子也還不錯。

    岳沛兒瞪大了眼睛,乍然一想覺得年珠是瞎胡鬧,可再仔細一想,覺得年珠話里話外很有道理的樣子。

    “珠珠姑姑,可真有您的,您可真厲害呀!”

    年珠是得意一笑,笑容中滿是狡黠。

    漁網已經撒下,如今她什么都不必做,只需靜靜等待收網。

    果然,這夏天還沒過完,年珠就聽說李維鈞那直接巡撫的位子……黃了,年羹堯氣的不行,將書房里摔了很多東西。

    想想也是,年羹堯原以為捧李維鈞坐上直隸巡撫是板上釘釘之事,誰知趙之垣不僅沒被罷官,甚至還得了皇上不少賞賜。

    用皇上的話來說,趙家乃世代忠良,值得嘉獎,望趙之垣繼續留在任上為百姓效力。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此事一出,許多打算走年羹堯路子的官員紛紛打起退堂鼓,要知道李維鈞為了直接巡撫這位置,起碼給年羹堯準備了白銀三十萬兩。

    如今這直接巡撫的位置沒了,李維鈞也不敢得罪年羹堯,依年羹堯的性子,銀子肯定是不會退的,定會忽悠李維鈞說再找下次機會,這不是雞飛蛋打是什么?

    一時間,向來門庭若市的總督府不免有幾分冷清。

    就連年富都夾著尾巴做人起來,在年羹堯跟前是小心翼翼勸道:“……阿瑪您辛苦多年,經常處理公務直至深夜,正好也能趁著這段時間休息一二。”

    “如今青海各部鬧得不可開交,等著您不費一兵一卒的消息傳至京城,皇上圣心大悅,定會另大有賞賜的,到時候還愁沒人登門嗎?”

    他不說這話還好,這話一說,是明晃晃提醒他老子沒本事。

    年羹堯頓時看年富更不順眼了,劈頭蓋臉訓斥道:“我怎么生出你這樣的蠢貨兒子來?李維鈞沒能坐上直接巡撫一事事小,但如今雍親王態度不明朗一事事大。”

    當日,他為了保險起見,還曾寫了一封信給四爺,將李維鈞夸了又夸,請四爺力保李維鈞坐上直接巡撫的位置。

    可惜,四爺的回信言明趙之垣雖并無太大功績,卻也無錯處,此事不妥。

    比起皇上的態度,比起朝中百官的看法,年羹堯更看重四爺的態度:“如今雍親王被立為太子已是人盡皆知一事,當日雍親王對我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我回到京城時,還曾與他把酒到天明。”

    “不曾想這幾年下來,若蘭與福惠阿哥是愈發得寵,但雍親王對我的態度……卻越來越叫我看不明白。”

    重用是真的,提防也是真的。

    這種感覺,讓他很不舒服。

    “阿瑪,那……那該怎么辦?”年富也意識到這件事的嚴重性,顧不上挨罵之事,“雍親王身邊到底有誰在出謀劃策,這件事仍沒有消息嗎?”

    年羹堯搖搖頭,長長嘆了口氣。

    “我曾寫信問過若蘭幾次,可她卻說她也不知道。”

    “這幾年,我一直派人暗中找尋這人,卻一無所獲。”

    年富皺眉不語。

    年羹堯倒想親自去京城一趟,可一來他公務繁忙,抽不開身,二來先前他也曾去過京城徹查此事,卻沒有收獲。

    父子兩人皆開心不起來。

    反觀魏之耀卻因此能在四川都留些日子,不過幾個月的時間,他不僅對年富當日送給他的姨娘很好,還為那個叫小桃紅的女子改了名,改名為李梅娘。

    魏之耀每每喚一聲“梅娘”時,看著那女子酷似梅娘的模樣,總覺得梅娘還在自己身邊。

    他們相伴多年,女兒已嫁入高門,日子幸福平淡……一切的遺憾,都未曾發生過。

    魏之耀沉溺其中不能自拔。

    色字頭上一把刀。

    不過幾個月的時間,魏之耀竟分不清他喜歡的是故去的寡婦梅娘,還是如今眉里眼里都是他的李梅娘。

    這不,李梅娘剛聽說年羹堯動怒之事,面上就浮現些許笑意出來。

    魏之耀皺眉道:“梅娘,好端端的,你笑什么?你可知道二爺因為這事發了好大一通脾氣?整個總督府上下,只怕直至年前都沒什么好日子過。”

    “妾身自然該高興,妾身只是一弱女子,若非老爺相救,如今還被當成物件似的被人送來送去。”李梅娘的手輕輕環住魏之耀的腰身,她發現魏之耀很喜歡她這樣做,如今更是柔聲道,“妾身不懂得朝堂上的事,也不在意總督大人高不高興,妾身只想您留在身邊多陪陪妾身。”

    “妾身顛沛流離多年,跟了您,這才有了家,哪里舍得您離開?”

    她這話音剛落下,一旁的丫鬟就接話道:“是啊,姨娘這幾日一想到您會離開,時常偷偷掉眼淚……”

    李梅娘掃了她一眼,嗔怒道:“不準在老爺跟前多嘴。”

    那丫鬟忙住嘴。

    魏之耀卻覺得很是受用,當年梅娘也是這樣,寧可自己受委屈,也不愿叫他難做。

    他將李梅娘摟得更緊了,正色道:“今年過年,你隨我一起去京城吧,我不僅要在四川等地設宴宣告眾人你是我魏之耀的女人,還要帶你回京拜見魏家列祖列宗。”

    “如今你還年輕,我也不老,咱們努力努力,興許你還能幫我再添幾個孩子。”

    李梅娘面上飛現兩片紅暈,點了點頭,飛快在魏之耀面上啄了一口。

    年珠并不擔心李梅娘會被策反。

    一來是李梅娘從前也有個幸福的家,早早定下親事,卻因未婚夫不肯多交一層賦稅,所以被人活活打死,巴不得見著年羹堯倒臺。

    二來是就算李梅娘被魏之耀的柔情蜜意所打動,正因她愛上了魏之耀,所以更想著要保住魏之耀的性命。

    沒過幾日。

    年珠就聽說了消息,說是年富動身去了京城。

    岳沛兒不解道:“珠珠姑姑,二公子這時候去京城做什么?”

    年珠想了想道:“若我沒猜錯的話,他應該是去找雍親王身邊那個厲害的幕僚,順便結交結交京城的官員。”

    年富一來一回,路上就得花一個多月的時間,等著年富從京城回來,少說要等到明年開春。

    夠了,這段時間夠她做很多事情。

    而她,也在考慮要不要護著自己的小馬甲。

    但叫年珠萬萬沒想到的是,還未等到豐收,就發生了一件大事。

    青海和碩特部的土司竟登門求親。

    求的正是她。

    青海和碩特部是青海蒙古中最強大的部落,總共有二十旗,分布在青海各地,青海和碩特部土司一向很是張狂,據說這次青海土司聯合起來正是他在背后出主意。

    但因年羹堯拉攏了綽羅斯部土司,讓他的主意落空,他懷恨在心。

    所以當他聽說年羹堯如今在朝中權勢大不如從前時,便主動登門求親。

    這人生的是人高馬大,滿臉絡腮胡,在年羹堯跟前也是一副了不起的樣子,畢竟只要他們不犯什么大錯,朝廷一般對他們是睜只眼閉只眼的。

    “年總督,今日我登門是想為我那小兒子求娶你們家七格格。”

    “說起來,我那小兒子也是個貪玩的,前些日子偷偷跑到年總督的地界兒,在集市上看到了你那七女兒,是一見鐘情。”

    “回去之后是茶不思飯不想,所以我這個當老子的才不得不走一趟,我聽說年總督膝下女兒多的很,想必應該不會舍不得這個女兒吧?”

    年羹堯自入仕,很少有人這樣蹬鼻子上臉。

    他冷聲道:“若我沒有記錯的話,你小兒子今年雖只有十五歲,身邊妾室眾多不少,更是已經娶妻。”

    “怎么,難不成在你的心里,我年羹堯的女兒還要給你小兒子當妾不成?”

    誰知那青海和碩特部土司卻道:“哈哈,年總督真會開玩笑,您的女兒……怎么能當妾?我那小兒子雖有正妻,不過一個女人罷了,送走就是,若她敢哭哭啼啼的,那就殺了吧。”

    第74章 京城來人了

    年羹堯簡直就要氣笑了。

    雖說他早知道落地的鳳凰不如雞, 但如今他還大權在握,竟連青海一小小土司都敢蹬鼻子上臉?

    他正欲訓上此人幾句時,誰知卻聽到那青海和碩特部土司道:“這門親事, 我已上書奏請皇上做主了。”

    “是嗎?”年羹堯卻很快冷靜下來,笑道,“既然如此,你來找我做什么?我倒是要看看,皇上會不會答應!若皇上一口答應下來, 那豈不是寒了文武百官的心?”

    “我們這些臣子在替皇上兢兢業業的當差, 隨便什么貓兒狗兒的都看上我們的女兒,若皇上真一道圣旨賜下婚事來, 我把我年羹堯的腦袋砍下來送給你。”

    他是知道年珠從前在京城時閑來無事會進宮陪皇上說話一事, 想著皇上定不會答應。

    退一萬步說, 只要皇上沒有老糊涂, 都不會答應此事。

    有道是強龍壓不過地頭蛇,但年羹堯連八阿哥等人都沒有放在眼里, 更不會將區區一青海土司放在眼里。

    “呵,你這樣看著我做什么?難道我哪個字哪句話說錯了?”

    “你莫要以為我不知道先前你們各部土司一起鬧事是誰在背后搗鬼,不就是撫遠大將軍嗎?”

    他像是沒看到青海和碩特部土司面上的驚愕之色似的,冷聲道:“縱然撫遠大將軍是皇子,是大將軍王, 但你當真以為他們使得這些小手段能改變什么嗎?哪怕這川陜總督換了人,哪怕我年羹堯死了,很多東西都改變不了。”

    “撫遠大將軍他們,不過是負隅頑抗罷了。”

    他知道, 十四阿哥等人是想借著打壓他來叫眾大臣好好看看,跟著四爺并討不到太大好處, 還不如另選明主。

    但朝中大臣又有幾個是傻的?如今這時候還投靠十四阿哥等人,這不是找死嗎?

    青海和碩特部土司哪里聽不出年羹堯話中的意思,這年羹堯就差明晃晃告訴他——你小子給我等著,墻倒眾人推,我這堵墻可還沒倒,等雍親王繼承大統后,我定第一個奏請皇上將你們這些土司全收拾了。

    他雖知道年羹堯是什么脾氣,但萬萬沒想到年羹堯都落得如此地步竟還如此張狂。

    他剛想要說話呢,就聽到年羹堯冷聲吩咐道:“來人,送客。”

    年羹堯是一點面子都沒給青海和碩特部土司留,厲聲道:“以后不要什么人都往我書房請,我這里可不是菜園子。”

    青海和碩特部土司就這樣硬生生被“請”走了。

    這人也是囂張慣了的,被人拖著離開時還嚷嚷道:“年羹堯,我告訴你,你莫要太猖狂,風水輪流轉,以后誰收拾誰還不一定呢。”

    “我那兒子看得上你女兒是你們年家的福氣,你可別給臉不要臉!”

    ……

    經他一嚷嚷,這事兒很快就傳得整個總督府上下都知道了。

    年珠自然也知道了。

    岳沛兒瞧見她臉色尋常,還以為她是強撐鎮定,安慰她道:“珠珠姑姑,您別擔心,我聽我祖父說過,那些土司是井底之蛙,一個個目無王法,以為自己就是天。”

    “總督大人肯定不會將您嫁過去的。”

    “特別是那青海和碩特部土司的小兒子,這人就是一不折不扣的紈绔子,仗著自己是寵妾所生的兒子,張狂得很。”

    年珠這才想起來,前些日子她在一壺天喝茶時的確有個小矮胖子過來與自己搭話,即便她態度冷淡,那人卻像狗皮膏藥似的。

    還是后來岳沛兒身邊一擅功夫的丫鬟將他制服,他這才罵罵咧咧走了。

    原來,這小矮胖子竟然是土司的兒子?看樣子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她原先還以為這人是從哪里來的暴發戶呢!

    “珠珠姑姑。”岳沛兒拿手在她跟前晃了晃,低聲道,“您怎么了?您別嚇我呀……”

    年珠這才笑道:“沒什么,你放心,我才不會因為這等人傷心難過。”

    “我只是在想,身為女子實在是太不容易,我是總督之女,所以這才有青海和碩特部土司上門求親,若我是尋常女子,只怕他們就要上門來搶呢。”

    她先前就想為自己定一門假親事,卻想著如今她不過十歲,這等事不必著急。

    但如今看來,這事兒卻是箭在弦上。

    她當即就去找年羹堯了。

    年羹堯聽說這事兒后很是吃驚:“珠珠,雖說女子訂親不比成親,但若毀了婚約傳出去卻不大好聽。”

    “你可是因為今日那青海和碩特部土司求親一事擔心?你放心,你阿瑪我可不是吃虧的性子,既然這個青海和碩特部土司沒事做,那我就給他找點事情做好了。”

    玩弄權勢,一向是他所擅長的。

    “阿瑪,今日是區區一土司上門提親,您能擋下來。”年珠卻沒年羹堯這樣樂觀,認真道,“若來日是別的人家上門提親,或是皇上賜婚,那該怎么辦?”

    說著,她老氣橫秋嘆了口氣,道:“想必您應該也聽說過,先前八貝勒有心想要我嫁給弘旺阿哥,幸好這件事沒了下文。”

    “若八貝勒得寵些,或他們使了什么見不得人的手段,那我就只有嫁給弘旺阿哥這一條路了。”

    “還不如先下手為強,您都說了,您的女兒便是丑陋無鹽也是不愁嫁的,更何況我長得像您,就算退了十門八門親事,一樣也是不愁嫁的。”

    “你胡說八道什么!”年羹堯皺眉訓斥道。

    若換成從前,他定不會答應年珠這主意,在他看來,這簡直就是胡鬧。

    但如今他不知為何失了勢,知道就算是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仍抵不上皇上的一句話。

    若來日四爺坐上皇位,他根本摸不透四爺的性子,若四爺一個高興,下令給珠珠賜婚,后果簡直是不堪設想。

    年珠就這樣靜靜等著。

    果不其然,沒多久她就聽到年羹堯道:“這件事我會好好斟酌一二,就算是尋個假未婚夫,也得慎之又慎。”

    “你莫要擔心,這件事就交給我吧。”

    年珠笑道:“多謝阿瑪。”

    接下來幾日里,就算年羹堯忙的是腳不沾地,卻也沒耽誤此事。

    他很快就尋摸到了一個人。

    這人乃是孔子第六十八代嫡孫,其父親是孔毓圻,在文人之中很有威望。

    縱然孔家乃書香世家,但在權利跟前卻是不足一提,也生出了想要投靠年大總督的心思來。

    年羹堯只覺得孔毓圻的兒子很合適。

    一來,朝中不少人都知道他年羹堯是何性子,他可不會將女兒嫁給一默默無聞之輩。

    二來,他向來不重利更重名,長女年昭的也是世代書香世家。

    三來,如今他摔了跟頭,以他的性子定想拉攏拉攏文臣,想讓自己的風評更好些。

    當年珠聽說這消息時,心中有些小小的感動,別人不知道,她可是知道年羹堯這些日子有多忙的。

    “多謝阿瑪,您真是天底下頂頂好的阿瑪,沒想到如今這樣忙都還記掛著這事兒。”

    年羹堯自入仕之后,他的仕途之路就是一帆風順,甚少摔跟頭,李維鈞丟官之事也算得上他的一大挫折。

    故而短短半個月的時間,他就消瘦了不少:“你我父女之間,說這些就太見外了,你是我的女兒,我哪里忍心眼睜睜見著你受委屈?姑娘家的親事,這可是一輩子的大事。”

    縱然年珠面色一如往常,但他還是年珠心頭不快,笑道:“放心,等著你再大些,我定為你挑一門頂頂好的親事。”

    “你二哥如今已去了京城,他這人沒什么別的優點,但擅長交友,想必很快就能打聽出誰能在雍親王身邊作祟。”

    “若叫我知道誰在暗中與我作對,我定要將他千刀萬剮。”

    年珠:“……”

    怎么說了,就是挺尷尬的。

    她決心加快腳步,早點在年羹堯跟前亮出自己的小馬甲,畢竟身為一個好孩子,誰愿意騙人呢?

    很快,年珠訂親一事就傳遍了整個四川,畢竟年羹堯有心將此事鬧大,還命人在總督府門口撒了幾筐子銅錢。

    倒是周家村的周老伯知曉這事兒,拎著兩條臘肉上門來了。

    他一開口就道:“你這小娃娃,從前我一直覺得你是個主意大的,怎么到了這樣的大事上竟如此糊涂?這婚姻大事哪里是能隨便點頭的?”

    “我那小孫子如今已在你設辦的學堂念書,我也跟著他學了一句話,叫什么讀書人才最沒有良心,那孔家少爺雖是孔圣人后代,萬一以后對你不好怎么辦?”

    年珠笑道:“周老伯,您想說的可是‘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您放心,我心里有數的。”

    她與周老伯打交道的次數多了,知道這人是個什么性子,天不怕地不怕的,不達目的不罷休。

    她可太怕周老伯絮叨,忙道:“對了,這夏天都快過來了,地里收成如何?想必已經能看出端倪來了吧?”

    一說起田里的莊稼,周老伯笑得合不攏嘴。

    “是呢,今年收成比起往年強上不少,總算能過個好年。”

    “如今我們地里的田埂上種滿了花椒樹,還有的種上了果樹和桑樹,我們家那大兒媳說明年也想種幾棵桑樹養蠶,說是蠶絲可值錢呢。”

    “等著地里的莊稼收了,我就多買幾頭豬,你是不知道呀,我們家那幾個孫子一聽說明年經常有臘肉吃,高興壞了……”

    他說的開心,年珠聽得更是開心,一老一小笑得是合不攏嘴。

    很快,周老伯就忘了年珠訂親這一茬事,喜笑顏開走了。

    從前的年珠擔心皇上駕崩,一天天的只盼著時間慢一點、再慢一點,但如今,她想著周家村附近村落的收成,只盼著時間快一點、再快一點。

    終于到了秋天。

    年珠一大早就與岳沛兒去了周家村。

    稻田里到處是老百姓們忙碌的身影,雖說大家伙一早都想到今年收成會不錯,但瞧見有的地理一畝地竟有三石半的收成,一個個笑得喲,眼睛都看不見了。

    更有人拽著一家老小朝年珠跪下,哽咽道:“……您簡直就是我們的再生父母,若是沒有您,今年我們一家子人只怕真的活不下去了。”

    “您莫要推脫,定要受我們一拜。”

    年珠認得這人,這人是當日勸周老伯慎言的一老伯。

    她忙道:“快起來,你們快起來,你們年紀都比我大上許多,如此真是折煞我了……”

    可不管她怎么說,這些人都不肯起來。

    反倒是前來下跪的人越來越多,一個個揚聲道:“您就是觀世音菩薩身邊的仙童,見不得我們這些小老百姓受苦,來救我們的啊!”

    “快,鐵蛋,快給仙童跪下……”

    就連剛會走路的小娃娃都被他祖父拽下跪了下來。

    年珠看著烏壓壓的人群,聽見他們嘴里都說著感激的話,心里卻不是滋味。

    一開始,她的確是有私心,想要這些百姓過上好日子,想在關鍵時候叫這些百姓保住年羹堯的性命。

    但這一刻,她是真心實意想替川陜的百姓,想替天下的百姓做些好事。

    她不過略出綿薄之力,就能叫數不盡的人過上好日子。

    她明白了這么多年為何李衛會如此堅持。

    就這樣整整一日,年珠就坐在田埂上,看著周老伯等人忙來忙去,一個個雖忙的腳不沾地,但所有人面上都帶著笑容。

    岳沛兒低聲道:“真好呀!連我都替他們高興!雖說岳家比不得年家富庶,卻也是吃穿不愁,我想要什么,只要與祖母說一聲,很快就能得到。”

    “但我許久沒像如今這樣滿足,這樣開心了。”

    年珠也有同樣的感受。

    今年注定是豐收的一年,但整個川陜境內,也就周家村及周圍幾個村子收成不錯,雖說這等事會一傳十十傳百,但年羹堯看到賬目時,不過是掃眼就略過了。

    連同周家村在內的七個村子,也就多收了一千多兩銀子的稅收而已。

    這筆錢,對他來說連頓飯都不夠。

    他又怎么會放在心上?

    但年珠知道,這是好的開端,等到了明年這個時候,整個川陜百姓都會豐收,都會雀躍不已,到時候,多收的就不止三千兩銀子的稅收而已。

    一兩銀子,能夠尋常百姓家吃上大半個月。

    一千兩銀子,足夠五百個家庭吃上一個月。

    ……

    當銀錢具體化后,給人帶來的欣喜則也會成倍增加,年珠雖愛財,卻也是第一次覺得銀子真好啊,有錢真好啊!

    因此,即便秋天的四川秋雨延綿不斷,并無多少好天氣,但年珠的心情卻還是不錯。

    反正秋收已過,下雨就下雨吧,她也不是很上心。

    她便整日吃吃喝喝,看看京城送來的賬冊,與覺羅氏等人寫寫信。

    因她訂親一事,覺羅氏在內的所有人都很上心,但這件事不宜對外聲張,她也就與覺羅氏和年若蘭說了,別的人,是一概沒說。

    畢竟這個叫孔傳鏞的她也打聽過,今年十三四歲,樣貌出眾,勤奮好學,被孔家所有長輩寄予厚望。

    這樣的人配她,勉強倒也能配得上。

    她只是覺得有點可惜,來日若與她退親后,但凡是好點的姑娘都瞧不上這人呢。

    年珠唏噓歸唏噓,卻也知道,孔家這是為了家族的榮華富貴,選擇犧牲了這個兒子。

    這一日,年珠剛起身,就瞧見外頭又下起了蒙蒙細雨,自不能再去練習騎射,正考慮著是起身吃飯還是再睡個回籠覺時,她就聽見外頭傳來了丫鬟的通傳聲。

    “格格,有人找您,他說自己從京城來的。”

    京城來人了?

    年珠心里頓時有種不祥的預感,忙吩咐丫鬟將人請到偏廳。

    等她匆匆行至偏廳,還未進門呢,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

    有這樣大膽子,不聲不響從京城跑到四川的人,除了弘晝還能有誰?

    這人似是長高了些,也瘦了點,但性子還是一如從前,這里看看,那里摸摸,更是時不時咂舌幾句,似乎也為如意院的奢華所驚嘆。

    年珠揚聲道:“五阿哥!”

    弘晝轉身,眉里眼里都是笑,道:“包子臉格格!”

    他這話一出口,就意識到了不對。

    年珠瘦了。

    瘦的厲害。

    一雙清亮的眼睛是愈發大了,顯得她五官眉眼是愈發靈動,瞧著……倒有點大姑娘的意思。

    他從前從未覺得年珠好看過,畢竟雍親王府的女人雖不多,但四爺的眼光一向是很不錯的,王府中的耿格格,鈕祜祿格格,宋格格等人,都是美人兒,至于年若蘭,那更不必說,是美人中的美人。

    但今日,他覺得年珠真好看呀!蒙蒙煙雨中走來,似乎顯得身邊的一切都亮堂起來。

    “五阿哥,你可不能再叫我包子臉格格呢,我現在可長著一張標標準準的鵝蛋臉。”年珠笑道,“不過大半年不見,五阿哥你也變了,從前咱們日日在一塊,根本瞧不出你有什么變化,今日一看,嗯,變化不少。”

    說著,她更是笑道:“對了,你怎么來四川了?王爺和耿姑姑知道這件事嗎?”

    弘晝卻皺眉道:“好端端的,你怎么瘦成這個樣子?是不是……年總督對你不好?”

    “怎么會了?別人不清楚我是什么性子,你還不知道?若我阿瑪對我不好,我就回去京城呢。”年珠看著弘晝的眼睛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兩人太久沒見面的緣故,她只覺得這人有點怪怪的,“你這說的,我阿瑪好像一后爹似的。”

    “對了,你還沒回答我呢,你怎么突然來四川了?”

    弘晝卻是左顧言他道:“我連夜趕路,累了一夜,還沒吃早飯呢。”

    “你吃早飯了嗎?我餓的不行,這一路上就沒遲到什么好吃的……”

    正好年珠也沒用早飯,便忙吩咐丫鬟擺飯。

    隨著佳肴珍饈一道道端上來,弘晝邊吃邊講,話匣子也漸漸打開了。

    “包子臉格格,你是不知道,你不在京城的這些日子發生了很多事,三哥時常來找阿瑪求情,可阿瑪理都沒理他。”

    “還有四哥,自去年除夕夜的事情發生后,阿瑪對鈕祜祿額娘就不如從前了,竟連鈕祜祿額娘的院子去都不去了,四哥因為這事兒在阿瑪跟前求情過幾次,但阿瑪也沒理他。”

    “因為這件事,四哥很是傷心,你也知道四哥的性子,他向來話不多,這事兒一出,話就更少了,整日只知道念書……”

    說著說著,他又說起了年若蘭母子,直說年若蘭母子一切皆好,特別是福惠,時常念叨著要來四川找年珠。

    說到了最后,他更是神秘兮兮道:“包子臉格格,你知道嗎?所有人都說我阿瑪要當太子了,就連去祭祀,皇瑪法都帶著我阿瑪。”

    年珠笑道:“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嗎?不過五阿哥,我瞧著你好像對這事兒不大高興呀!”

    “這,這……有什么可高興的?”弘晝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夾了個水晶蝦餃喂到嘴里,沒好氣道,“若阿瑪當了太子,以后就要當皇上,我就是皇子呢,所有人都盯著我,若我犯了什么錯,定有人第一時間將這事兒告訴阿瑪,阿瑪知道后,哪里會饒了我?”

    “包子臉格格,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三哥為了一世子之位就能幾次鋌而走險,更不必說這太子之位。”

    年珠只覺他這話還是很有道理的。

    兩人邊說著閑話邊吃東西,吃飽喝足后,弘晝就一個哈欠連一個哈欠。

    年珠吩咐人將弘晝帶去包廂,笑道:“你先去歇一歇,有什么事等著好好休息之后再說。”

    弘晝一路舟車勞頓,的確是累極了,點頭答應后,就下去了。

    年珠看著他那離去的背影,卻是微微皺起眉頭來:“奇怪,雖說我和五阿哥還是像從前一樣無話不說,但不知道為什么,這次我總覺得五阿哥和從前有點不一樣呢。”

    可到底是哪兒不一樣,她卻有點說不上來。

    她一直將弘晝當成自己最好的朋友之一,只覺這事兒既然想不明白,索性就再未去想。

    第75章 弘晝:我才不喜歡她呢

    弘晝由丫鬟帶領著去了廂房, 他原以為自己累狠了,一倒頭就能睡著。

    誰知他躺下之后,卻是翻來覆去都睡不著, 索性做起來在窗前發怔。

    這次前來四川,他身邊只帶了個小太監。

    這小太監名叫小順子,是跟在他身邊多年的人了,如今難得見自家主子臉色難看,是欲言又止。

    哦, 不, 應該說是自家主子自知曉年七格格定下親事后,這臉色就一直沒好看過, 包括年七格格在內的所有人都覺得定是王爺訓了主子, 主子一個不高興, 就跑來了四川。

    可壓根不是這么一回事。

    自家主子年紀越來越大, 行事也不像小時候一樣糊涂,王爺想著自家主子過兩年就要成親了, 也未曾像小時候一樣對他。

    說起來,這次自家主子突然“離家出走”,不過是因王爺突然檢查作業,訓斥了自家主子幾句,這不是常事嗎?

    小順子心里嘆了口氣, 道:“五阿哥,您方才見著七格格,為何不與她說實話?您與七格格一塊長大,兩小無猜、青梅竹馬的, 若她知道您是專程來四川看她,定會高興的。”

    “這孔家雖是書香世家, 卻哪里比得上雍親王府?兩家本就是親戚,若是親上加親……”

    一直沉默不語的弘晝卻道:“好了,小順子,你別說了,我又不喜歡珠珠表妹,為何要娶她為妻?”

    小順子:“……”

    他很想說一句:五阿哥,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您那點小心思還有人不知道嗎?

    可下一刻,他就聽到弘晝道:“不過,珠珠表妹若嫁給一個來歷不明的人,還不如嫁給我。”

    “雖說她先前說過她以后的夫君不能納妾,但尋常胭脂俗粉我也是看不上的,不納妾就不納妾吧。”

    “小順子,你說我說的有沒有道理?”

    小順子干笑道:“您說的自是有道理極了,不過您這想法……得說出來才行啊,您就這樣藏在心里,誰能知道?”

    弘晝沒有接話。

    其實這一路上他都在想這個問題,是吃也沒吃好,睡也沒睡好,想著萬一年珠不答應怎么辦,想著萬一年家人覺得他另有所圖怎么辦……想著要是大家覺得他喜歡年珠怎么辦?

    小小年紀的少年郎,第一次覺得自己的人生竟有些艱難。

    但最后,還是怕年珠遇人不淑的念頭占據了上風。

    弘晝站起身來,就朝外走去:“不行,我不能眼睜睜見著珠珠表妹跳進火坑,我要去見年總督。”

    他很快就朝年羹堯的書房走去。

    說來也巧了,年羹堯剛知道弘晝來總督府的消息就匆匆趕回來,如今也剛到書房。

    年羹堯雖狂妄,但面對著未來的太子之子,卻是不敢掉以輕心,直問弘晝怎么突然來了四川,雍親王知不知道此事,為何弘晝身邊沒帶多的人……是親切且不失尊卑。

    弘晝卻是左耳進右耳出,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說服年羹堯退了年珠與孔家的這門親事,將年珠嫁給他。

    他心里是七上八下的,只想到耿格格從前擰著他耳朵說的話:“就你這頑劣的樣子,以后哪個好姑娘愿意嫁給你?”

    當時的他嗤之以鼻,想著自己是皇孫,什么樣的好姑娘娶不到?若哪家姑娘不愿意嫁給他,他換個人娶就是了,這天底下好姑娘可多的很。

    但如今,他卻害怕得很,只恨自己從前太過于頑劣。

    年羹堯本就忌憚四爺那不明朗的態度,如今見弘晝一反常態,忙道:“五阿哥,你怎么不說話?莫不是這一路上有人欺負了你?還是你是偷偷跑來四川的?”

    弘晝搖搖頭道:“年總督,沒有人欺負我,我也不是偷溜出來的,我出門之前,給阿瑪他們留了封書信。”

    年羹堯:“……”

    這不就是偷溜出來的嗎?

    下一刻,他更是聽到弘晝道:“年總督,我今日過來是有要緊事與你說的,我覺得你給珠珠表妹尋的這門親事不好,不如你將珠珠表妹嫁給我吧,我以后定會好好對她的。”

    饒是年羹堯是經歷過無數大風大浪之人,但聽到這話卻還是驚得回不過神來。

    “五阿哥,你說你想娶珠珠為妻?你偷偷來四川,可是就是為了這件事?”

    “兒女得親事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件事,雍親王知道嗎?珠珠知道嗎?”

    他先前還覺得年珠早早要求定下親事未免小題大做了些,但如今看來,他的女兒不知道被多少人惦記著,這個做法是明智的:“更何況,以年家與雍親王府的關系,斷然是不會將珠珠嫁給你的。”

    “特別是如今王府中有了六阿哥,這等事,更加不可能了。”

    他這話說的十分明白,四爺膝下如今只有三個兒子,哪個兒子都有幾率被立為儲君。

    因年若蘭的關系,年家上下肯定是支持六阿哥福惠的。

    若年珠真嫁給了弘晝,年家又該何去何從?

    所以,年羹堯也好,還是年家也好,絕不會放任這種情況發生的。

    弘晝很快也想明白了這件事,忙開口道:“可是……我從未奢望過當太子當皇上,年總督,若是你不相信的話,我現在就可以給你立下字據的。”

    “五阿哥,這種事哪里有立字據的道理?”年羹堯是哭笑不得,是萬萬沒想到四爺竟能教出這樣單純的兒子來嗎,“就算真如你所說,你對皇位沒有興趣,那以后你在四阿哥與六阿哥間該如何取舍呢?”

    “我可是聽說你與四阿哥關系很好,一向是同進同出,說是同穿一條褲子都不為過……”

    弘晝臉色一白。

    這個問題,他還真沒想過。

    年羹堯也不好對他說重話,直道:“五阿哥舟車勞頓,辛苦了一路,不如先回去好好歇息,很多事情以后再說也不遲。”

    弘晝只得先下去。

    晌午時分,年珠就從年羹堯嘴里聽說了這件事,驚得是回不過神來。

    年羹堯卻是皺眉道:“……我看這個弘晝阿哥也是沒安好心,好端端的竟想要娶你?還口口聲聲說孔家的人不知根不知底?”

    “這孔家的兒郎就算再不稱其,還能比他不成器?就他做的那些事,我在四川都有所聽聞。”

    真是狗聽了都搖頭。

    如今弘晝能一時興起跑到四川來,來日若弘晝喜歡上了別人,誰知他會鬧出什么事情來?

    一直沒說話的年珠卻終于知道弘晝到底是哪里不對勁呢。

    這人今日與她說話時心事重重的,更是不敢看著她的眼睛,難道……男女之間真的沒有純友誼?她重新審視了這個問題。

    年羹堯又道:“以雍親王的本事,想必他很快就能知道弘晝阿哥跑到四川來了,定會派人將他抓回去的。”

    “這小子到底是雍親王的兒子,我也不能將人趕走,只能好吃好喝招待著。”

    “珠珠,這些日子你離他遠些,他向來離經叛道,指不定做出什么事情來。”

    年珠點頭道:“阿瑪,您放心好了。”

    她覺得弘晝不是這樣的人。

    ***

    等著弘晝一覺醒來,就察覺到了不對勁。

    這院子里多了十幾個丫鬟婆子不說,這些丫鬟婆子看似各司其職,實則所有人都在暗中留意著他。

    他打算出去走走,誰知那些人卻是緊隨其后。

    他不過剛表達了不滿幾句,身后那丫鬟婆子就跪地說什么這是總督府的規矩。

    弘晝本就煩悶頭疼不已,被這幾個丫鬟婆子一鬧,是愈發頭疼,索性抬腳去了如意院。

    他剛到如意院,就發現,好家伙,這如意院的丫鬟也多了幾十個。

    其中還有好幾個腰間佩刀的丫鬟。

    弘晝皺眉看向迎出來的楊嬤嬤,沒好氣刀:“這是怎么一回事?”

    楊嬤嬤笑道:“還請弘晝阿哥見諒,今日中午突然有個小毛賊闖進了總督府,所以總督大人吩咐加強戒備。”

    “特別是如意院,七格格是姑娘家的,所以得愈發小心。”

    弘晝:“……”

    他雖說不如他四哥聰明,但也知道堂堂總督府,哪里有賊人敢闖進來?想必年羹堯防的就是他這采花賊。

    他心里很是不舒服。

    他又不是非娶年珠不可嘛,不過是想要救年珠于水火之中,這些人真是的,好心當成了驢肝肺。

    年珠正在院子里曬太陽。

    如今已至深秋,有了些寒意,可惜四川是南方,不像北方一樣有地籠,只有炭盆,所以她就叫人搬了兩個炭盆子在院子里看落葉。

    聽見響聲,她回頭道:“五阿哥,你來了。”

    語氣、神情一如當初,仿佛沒有任何變化。

    弘晝心里原有些惴惴,見年珠如此,厚臉皮的他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理所當然將今日求親一事道了出來,最后更是沒好氣道:“……年總督這是什么意思?防著我不成?難道在他心里,我就是那等小人不成?”

    “我啊,可是把你當成親妹妹一樣看的,不想見你受委屈而已。”

    只是不知道為什么,他心里覺得空蕩蕩的,像缺了什么似的。

    他從小到大就沒這樣難受過,卻不愿叫年珠瞧出端倪來,好像自己真的喜歡年珠似的。

    年珠身體里裝的是成年人的芯子,自知道弘晝在想些什么,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五阿哥,你說的是,阿哥這人簡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嘛!”

    “不管怎么說,我都要謝謝你了,你還想著我,在我心里,我也一直把你當成親哥哥一樣看待的。”

    “我那未婚夫叫孔傳鏞,據說長得是一表人才,勤奮好學,他到底是不是好人,會不會一輩子對我好我不知道,但你放心,我絕非會受委屈的性子……”

    到了傍晚,又是用飯的時候。

    兩人一如從前在京城時,吃著鍋子烤肉,有一搭沒一搭說著閑話。

    年珠從弘晝的嘴里知曉了很多事。

    比如,皇上雖年事已高,但身子骨還算硬朗,如今聽了朱太醫的話,將更多的心思放在了養身之事上,朝中大部分事務都丟給了四爺。

    比如,弘歷在四爺的做主之下,納了個側福晉,這側福晉姓高,漢軍旗出身,模樣不錯,性子活潑,用四爺的話來說,弘歷性子老沉,身邊得陪個開朗些的女子才是。

    比如,便宜坊今年是芝麻開花節節高,在京城又開了兩家分店不說,甚至將分店開到了金陵和杭州等地。

    ……

    又比如,十四阿哥一黨仍未死心,如今依舊是上蹦下跳,特別是德妃,借口身子不好,想要十四阿哥回京。

    年珠琢磨道:“一開始,德妃娘娘等人覺得十四貝子受封大將軍王是天大的好事,但如今他們一個個也會過意來,行軍打仗是臣子該做的事,真正的主君要有統帥八方的本事。”

    “興許一開始皇上的確有歷練十四貝子的意思,但如今皇上久久未召回十四貝子,想來大家也看明白了皇上的意思。”

    “最起碼如今十四貝子是奪嫡無望。”

    “既然橫豎都是個‘死’字,還不如將人接回京城,拼一把。”

    “從前皇上是很疼愛十四貝子的,他們想著皇上年邁,再看到十四貝子,興許會改變主意,只是……”

    話說到一半,年珠搖了搖頭。

    “只是什么?”咬著羊肉串的弘晝不解道。

    “只是他們做事瞻前顧后,這也舍不得,那也舍不得。”年珠雖與八阿哥沒交手幾次,卻對這人的性子也有幾分了解,直道,“他們想著若十四貝子離開西北前去京城,那整個西北定會落入我阿瑪手中,也就是說落在了王爺手中。”

    “如此一來,王爺的勝算也就更大了,他們到時候愈發沒有資本同王爺爭。”

    “可若是十四貝子不回京,說句不好聽的,皇上年紀一日日大了,如今偏疼那些小兒子,興許過些日子連十四貝子長什么樣子都不知道了。”

    她忍不住想,若她是十四阿哥,這個時候什么都不做,什么時候都不說,緊緊抱著四爺大腿,他們兩人到底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只要她態度好,四爺不說照拂她幾分,肯定不會為難的。

    只是可惜啊,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身在局中,想要做到“認命”兩個字都不容易。

    弘晝吃的認真,連連附和點頭,連說話都沒空。

    一頓飯吃完,弘晝就回去了。

    年珠看著這滿院子的丫鬟婆子,看著弘晝那帶著幾分落寞的背影,只覺得有些東西已悄然發生改變。

    倒是知曉年珠與孔傳鏞訂的是假親事的聶乳母有幾分唏噓。

    “其實叫奴婢說,您若是嫁到雍親王府也不是不好,好歹是知根知底的,有王爺和年側福晉護著您,以后日子定是好過的。”

    “弘晝阿哥雖胡鬧寫,但本性卻不壞,還有耿格格,也是個脾氣好的……”

    她覺得女子最好的歸宿就是嫁個好人家。

    “乳母,話不是這樣說的。”年珠搖搖頭,道,“五阿哥到底是皇孫,按照規矩,身邊有一福晉兩個側福晉,這是祖宗留下來的規矩,誰敢違抗?”

    “若真有一日我嫁給了五阿哥,他愿意娶側福晉,我會傷心難過,可若是他不愿意娶側福晉,王爺和耿格格等人會不快的……”

    她向來是這樣的性子,既不會叫自己受委屈,也不會將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

    聶乳母嘆息道:“天底下沒有不偷腥的貓兒,也沒有不好色的男人,哪個男人愿意不納妾啊……”

    年珠心想,若她與未來的夫婿兩情相悅,這點小小的要求,那人定會為她做到。

    若是不愿意……那就不成親好了,反正她有錢有朋友有家人,自沒有什么可怕的。

    接下來的日子,年珠也好,弘晝也罷,誰都沒有提起過求親一事,好像這件事未曾發生過一樣。

    兩人并未像小時候一樣一起偷偷摸摸出去,不管什么時候,他們身邊都跟著丫鬟婆子。

    惹得年珠想帶著弘晝去周家村看看都沒機會。

    弘晝本就是個樂天派,很快就嘻嘻哈哈起來。

    對一個吃貨來說,四川簡直是宛如天堂般的存在,他很快就樂不思蜀起來。

    只是好景不長,等到第一場雪落下時,雍親王府就來人了,來的還是張起鱗,也就是當初的小鱗子。

    不僅張起鱗親自來了,同他一起來的還有十幾個帶刀護衛,張起鱗與年羹堯請安后,就來見弘晝了。

    “五阿哥,您真是叫王爺好找啊,王爺看到您留下的書信后,氣的臉色發青。”

    “奴才在王爺身邊伺候了這么多年,還從未見過王爺臉色這樣難看過……”

    說起來,四爺很快就猜到弘晝是不是來四川找年珠,當即就派人前來四川,只是途徑之地落了大雪,他們這才慢了幾日。

    弘晝嘟囔道:“我每次犯了錯,你們都是這樣說的。”

    “反正阿瑪看我不順眼,索性我就躲遠些,阿瑪也能眼不見心不煩。”

    “正好這里好吃的多,年總督待我也好,以后我就留在四川好了……”

    可惜,他這話還沒說完,那十幾個佩刀的侍衛就進來了。

    張起鱗干笑道:“五阿哥,您別為難奴才。”

    結果自然是可想而知,弘晝就這樣被十幾個侍衛“押著”前來與年珠道別的。

    “包子臉格格,我要回去了。”

    “以后你若有什么好吃的,記得給我捎一份去京城。”

    ……

    年珠與他揮手道:“五阿哥,一路小心。”

    弘晝心里酸溜溜的,連衣裳都沒去收,苦著臉就走了。

    上了馬車,他更是一言不發,看著是傷心極了。

    張起鱗還真沒見過他這樣子,安慰道:“五阿哥,這事兒的確是您做的不對,您怎么能一言不發就來了四川?您不知道耿格格急成了什么樣子。”

    “雖說如今是太平盛世,卻也不乏壞人,您啊,以后還是小心些為好,幸好沒出事,若真是出了什么事兒,后悔就晚了……”

    弘晝是左耳進右耳出,低聲呢喃道:“你說,她是不是討厭我呀?”

    “五阿哥,誰敢討厭您?” 張起鱗不解道。

    “還能是誰?當然是包子臉格格!”弘晝雖這些日子吃得好,但他睡得一點都不好,眼睛一閉,就想到了那姓孔的對年珠不好,愁得睡不著覺,“若不是她討厭我,為何寧愿嫁給一個陌生人,不愿意嫁給我?”

    “若是嫁給了我,以后她就能日日和年額娘他們在一塊呢……”

    這個問題已經困擾他很久了。

    總督府的年珠卻是打了個噴嚏,不由嘀咕道:“該不會有人在罵我吧?””

    今兒下午,她已經打了好幾個噴嚏了。

    聶乳母卻緊張道:“格格,您不會染上風寒了吧?這四川的天不比京城,陰冷陰冷的,跟著咱們一起過來的丫鬟,已有幾個都病了。”

    年珠剛欲說話,誰知又打了個噴嚏。

    她原以為自己這段時間每日強身健體,身體好的像頭小牛犢子,誰知到了傍晚時,腦袋就暈暈乎乎起來,夜里更是渾身發熱起來。

    聶乳母急得不行,連忙差人去請大夫。

    到了最后,這事兒更是連年羹堯都驚動了。

    年羹堯顧不得自己已經歇下,匆匆披了件大氅就過來了。

    正靠在床上喝藥的年珠瞧見年羹堯著急的模樣,看到他肩上的落雪,喊道:“阿瑪。”

    她甕聲甕氣道:“您怎么來了?我病的并不嚴重,方才大夫說了,喝幾日藥就能痊愈了。”

    “我來看看你。”年羹堯皺眉道,“好端端的,怎么就生病了?前幾日我聽楊嬤嬤說你不習慣四川的陰冷,既然如此,你就先搬去吉祥院住些日子,我命人在你院子裝上地籠好了。”

    年珠怔怔看著他。

    年羹堯笑道:“珠珠,你這樣看著我做什么?”

    年珠苦笑道:“我在想您對我真好,若有朝一日我做了什么錯事,不知道您會不會生我的氣,會不會還像現在對我一樣好……”

    她的小馬甲就快捂不住呢,所以得提前給年羹堯打打預防針才是。

    “怎么會了?”年羹堯只覺她今日怪怪的,道,“你是我的女兒,是我的掌上明珠,我不對你好對誰好?”

    第76章 是時候亮出我的小馬甲了

    年珠卻是追問道:“可若是我做了讓您很生氣的事情了?您也會這樣嗎?”

    年羹堯有過很多女人, 別看他平日里嚴肅,但說起誆的話,那也是一套套的。

    再者, 他想,年珠不過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而已,又能做出什么叫他動怒之事?頂天不小心摔了他的東西而已,這樣的小事,他可不會在意。

    “這是自然, 從前我小時候犯了錯, 你故去的祖母嚴厲,總是要訓斥我, 可你祖父卻說子不教父之過, 若我有錯, 那他這個當父親的錯處更大。”

    “到了你這兒, 也是一樣的,若你做錯了什么事情, 則是我這個當父親的責任。”

    年珠點點頭,沒有接話。

    她想,希望等著東窗事發那一日,年羹堯還能這樣說。

    年羹堯轉身問起大夫年珠的身體狀況如何,到底要不要緊, 見著年珠并無大礙,叮囑年珠幾句,這才轉身離開。

    至于如意院內裝地籠一事,年珠自然是沒有答應的, 實在是太過于鋪張浪費,屋內多加幾個炭盆子, 也是一樣的。

    果然如那大夫說的一樣,她身體底子還不錯,喝了兩三天藥,身子就已好得差不多。

    只是,就算她已經痊愈,但聶乳母等人卻也不準她四處走動,直說什么南方的天寒氣逼人,一去了外頭,這寒氣就能沁到骨子里。

    這一日日下來,她是閑得無所事事。

    另一邊。

    京城里的年富忙的是腳不沾地。

    他剛回去京城,就聽說弘晝不見的消息,四爺整日忙著去找弘晝,自沒心思見他。

    雖說沒幾日四爺就聽說弘晝身在四川的消息,但四川是年羹堯的地界,他也不敢在這個時候去觸四爺的霉頭。

    他便與四爺那些幕僚打起交道,可惜銀子不知道花了多少,飯不知請這些人吃了多少頓……卻是一點有用的消息都沒打聽到。

    年富思來想去,決心去走走年若蘭的路子。

    這一日正落著大雪,他就帶著禮物登門雍親王府,行至聽雪軒。

    別說年若蘭如今只是個側福晉,就算她位居皇后,天底下也沒有侄兒不能前來探望姑姑的道理。

    年若蘭再次看到年富,眉里眼里都是笑,輕聲道:“……我雖不知道這些日子你在忙些什么,但想來你難得來京城一趟,應該忙的很,你若抽不開身,不必時常來看我。”

    說著,她的眼神落在那一桌子禮物上,微微皺眉:“還有,我也與你說過幾次了,這里是京城,可不是川陜,不知道多少雙眼睛盯著你,你行事莫要太過高調。”

    “若下次你再來看我,我很歡迎,可這些禮物,就不必帶了。”

    “姑姑說的是。”年富在他老子跟前裝孫子裝習慣了,如今態度看起來很好,直道,“只是我看到這些好東西就想給您送來些,其中不光有送給您的東西,還有送給福惠表弟的。”

    他扯了一大筐子有的沒的,這才明說自己的來意:“……阿瑪的意思是,李維鈞沒能坐上直隸巡撫的位置事小,王爺的態度事大。”

    “阿瑪猜測王爺身邊定有位高人在,所以派我前來京城打探打探。”

    “我一來嘴笨,二來想著姑姑是至親之人,只覺在您跟前沒什么不能說的,還望姑姑知道些什么,就與我說了吧。”

    年若蘭心里直嘆氣。

    她這二哥實在太聰明了些。

    其實早在年羹堯三四年前回京時,就曾與旁敲側擊問起過她這件事,更不必說前些日子年富也找她打聽過這件事,皆被她含糊其辭糊弄了過去。

    她原以為這事兒就這樣揭了過去,不曾想她二哥卻緊咬著不放。

    下一刻,她更是聽到年富道:“阿瑪說,您在您與阿瑪的書信中幾次說起福惠表弟,就連阿瑪都時常提起福惠表弟聰明過人,身體康健,小小年紀極得王爺喜歡。”

    “王爺日后坐上皇位,幾乎已是十拿九穩之事,如此一來,王爺定會在幾個兒子中選出一個太子,福惠表弟雖年幼,卻也不是一點勝算都沒有。”

    “您雖心系王爺,但您應該清楚,王爺膝下可不止福惠表弟這一個兒子,日后能替他籌劃,替他爭一爭儲君之位的只有我阿瑪……”

    年若蘭心里長長嘆了口氣,依舊搬出老一套說辭:“富兒,你說的道理我都懂,但你與我打聽的這人,我是真不知道。”

    “我若知道,豈會不告訴你們?”

    “還有,王爺本就因李維鈞一事不大高興,若叫王爺知道你們父子兩人一直打聽這件事,只怕會愈發不高興的。”

    年富本還打算勸年若蘭幫著打聽打聽的,一看年若蘭這架勢,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只能改口請年若蘭幫著多留意留意。

    年若蘭點頭答應下來。

    態度微微有些敷衍。

    年富走出雍親王府時,面上滿是疲憊之色,眼前是大雪紛飛,但他的心比這天氣還要冷上幾分。

    “一轉眼,我回京已有十幾日的時間,但雍親王背后之人到底是誰,這事卻是一點頭緒都沒有。”

    “若從前也就算了,如今有年珠那小賤蹄子在,阿瑪指不定怎么想我……”

    他攏了攏身上的大氅,低聲道:“長松,你說,姑姑到底知不知道那人是誰?”

    如今京城上下,人人皆知四爺寵愛年若蘭,甚至皇上幾次提起要替四爺賜福晉一事,皆被四爺婉拒,別說放眼整個京城,就是整個大清都少有四爺這樣的男人。

    更何況,年若蘭可從來都不是當成閨閣女子一樣培養的,她熟讀四書五經,從小跟著年羹堯一起長大。

    若是她想查那人是誰,整個京城沒有比她更方便。

    年富與年羹堯不一樣,年羹堯從小與年若蘭一起長大,對年若蘭的話是深信不疑,但年富對這個姑姑卻沒有什么感情。

    他剛上了馬車,就遲疑道:“會不會是姑姑知道這人是誰,卻不愿意告訴我們?”

    “到底是什么身份的人,會讓姑姑這樣?”

    “這些日子,我將四爺身邊的幕僚,乃至于與四爺有所交集的人都查了個遍,但卻一無所獲,會不會有什么人是我漏掉了?”

    這個問題困擾了他多日,卻是一無所獲。

    時間一晃而過,很快就到了除夕。

    年富終于見到了四爺,在四爺跟前,他乖覺的像只小鵪鶉似的,字字句句皆是想了又想,慎之又慎。

    四爺是知道他這性子與年羹堯差不多的,瞧見他如此小心謹慎,不免也多提點了他幾句。

    “雖說皇阿瑪年紀大了,但不代表皇阿瑪糊涂了,很多事情,皇阿瑪心里清楚的很。”

    “你回去轉告年羹堯一聲,若皇阿瑪真的要算起賬來,年羹堯難逃一死,他以為自己勞苦功高,但他也莫要忘了,他如今得到的一切都是皇阿瑪所賜。”

    “若哪一日皇阿瑪惱了,別說如今所有的榮華富貴都成了過眼云煙,只怕他連性命都保不住。”

    年富正色道:“是,王爺您說的是,我回去四川就會將這話告訴阿瑪的。”

    四爺點點頭,擺手就叫他下去。

    從這一日之后,四爺一直到了元宵節,即便年富屢次求見,但四爺直稱事忙,并未見他一次。

    等著過了元宵節,年富只得動身前去四川。

    年富一路駕馬疾馳,換乘船舶,不過十多日就回到了總督府。

    堪堪二月出頭,年富就見到了年羹堯,跪倒在年羹堯跟前,道:“阿瑪,我辦事不利,到了京城,銀子沒少花,人沒少見,東西沒少送,卻仍沒查出端倪來。”

    年羹堯擺擺手,皺眉道:“罷了,你下去吧。”

    說句不好聽的,他一開始就沒指望年富能夠查清這件事。

    他都查不出來的事,年富難道能夠查出來?不過是想將年富丟到京城去歷練一二,以后這偌大的年家,只能靠他這個次子。

    年富心里很不舒服,每次他事情沒辦好,年羹堯就是這副“我早知就是如此”的表情,他倒寧愿他阿瑪狠狠訓他一頓。

    他又道:“阿瑪,不過此次前去京城,我也不是一無所獲……”

    他將年若蘭的不對勁都道了出來,甚至他話里話外還有懷疑背后這人是年若蘭的想法都道了出來,如今他實在是沒有辦法,只能死馬當成活馬醫。

    “阿瑪,您想啊,這人咱們怎么查都查不出來,說明這人躲在暗處,且時常能見到雍親王。”

    “雍親王身邊的幕僚,我都派人查過了,只有雍親王府內院沒辦法下手。”

    “雍親王府內院中也就那么幾個人,我起先懷疑這人是鈕祜祿格格,但后來打聽到雍親王已是厭棄了鈕祜祿格格,思來想去,這人是姑姑的概率更大。”

    “雖說姑姑只是一女子,但她從小跟著您一起長大,見識比一般讀書人更強些……”

    年羹堯微微皺眉,道:“若蘭從小與我一起長大,她是什么性子,我比誰都清楚,且不說她沒有這個本事,就算她有,也不會如此提防我的。”

    他揮揮手道:“好了,你下去吧。”

    年富只能轉身下去。

    但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年富這番毫不過腦子的言論倒是給了年羹堯啟發,對呀,興許這人是女子了?唐有則天皇帝,不一樣勝過萬千男子?

    他的手一下下叩在太師椅扶手上,將雍親王府內院的人一個個梳理了一遍。

    不想不知道,一想嚇一跳。

    年羹堯竟懷疑到了年珠頭上去了。

    當這個念頭冒出來時,他下意識否決了這個想法,呢喃道:“不,不可能的,今年珠珠也才十一歲而已,前幾年也就六七歲小姑娘而已,就算再聰明,哪里能有如此見地?”

    但很多時候,想法一旦冒起,再想按下去就不大可能。

    他越想越覺得這人應該是年珠。

    一來是因年若蘭的態度,年若蘭既知曉這人身份,卻不愿對他言說,足以說明這人對年若蘭很重要。

    二來是因為在年珠未搬去雍親王府之前,四爺與他之間一向很是親密,但年珠搬去雍親王府后沒多久,四爺對他的態度就變了。

    三來則是因為年珠除去懶些、好吃些,的確是個很聰明的孩子,原先他一直以為年珠之所以在京城的生意做的那樣大那樣好是因為覺羅氏等人的幫襯,那如果說從始至終就無人幫襯年珠呢?

    年羹堯入仕幾十年,知道萬事無絕對,當即就命人找來去年稅收的賬本。

    他這才發現,連同周家村在內的幾個村子稅收明顯高于往年,甚至足足多了有四五成之多。

    年羹堯握著賬本,一時間心里竟五味雜陳。

    ***

    年珠從知曉年富即將回來的消息,心里就惴惴不安。

    她知道,以年羹堯的聰明才智,她的小馬甲捂不了多久,就算真的還能瞞下去,卻也瞞不了多久,還不如亮出自己的身份。

    雖說太早了點,她并未拉攏魏之耀與岳鐘琪成為自己人,但她相信,此事應該不算難。

    年珠深吸一口氣,卻還是吩咐道:“乳母,您幫我把大氅拿來吧,我要去書房見阿瑪一趟。”

    “格格這時候要去書房找二爺?”聶乳母看了外頭的天兒,雪花摻著雨水一并落了下來,路上滑溜溜的,一不留心就能摔個大馬趴,“格格不如等等吧?這樣冷的天,您別又凍病了……”

    年珠卻是執意去找年羹堯。

    聶乳母拗不過她,只能又是命人撐傘,又是命人拿湯婆子。

    年珠很快就行至年羹堯書房,大概是年富剛挨訓不久的緣故,整個書房所有伺候的人是愈發小心翼翼。

    有個隨從通傳一聲后,很快就引著她進去了。

    年珠一進屋內,就察覺到了不對勁。

    年羹堯臉色鐵青,甚至她還是第一次看到年羹堯如此臉色,手上握著的似是賬本一樣的東西,看到她進來,并未像從前一樣噓寒問暖,反倒看向她的眼神鐘帶有幾分打量、審視,還有提防。

    年珠心里一個咯噔,知道自己還是來晚了一步。

    萬事等人對方質問,還不如自己先下手為強。

    年珠開口喊了聲“阿瑪”,瞧見年羹堯臉色依舊難看,只輕聲開口道:“想必您都猜到了吧?”

    “珠珠,果然是你。”年羹堯并不是個好脾氣的,從前就是納蘭氏在世時,也曾有過對納蘭氏動怒的時候,但對上這個從小被自己捧在掌心的女兒,他生生將自己五臟六腑的怒意壓了下來,“你,你……騙得我好慘啊,我曾許多次想過若將雍親王背后那人揪出來后會怎樣做,是將千刀萬剮,還是讓他后悔與我作對,只是我怎么都沒想到與我作對的人竟然是我的女兒。”

    他站起身,一步步朝年珠走去,聲音鐘透著冷意:“珠珠,我捫心自問雖不算是個好父親,但對你卻是無話可說,你為何要這樣對我?”

    “李維鈞丟了那直隸巡撫的位置,此事也是你做的是不是?你可知此事一出,我成了朝中的笑柄?”

    天色昏暗,屋內燭火通明,他高大的身影籠罩著年珠,臉色發青。

    年珠終于明白為何所有人都害怕年羹堯,年羹堯這般模樣,的確是有幾分駭人。

    原先擔心的事終于發生,真到了這一刻,年珠卻是一點都不怕,輕聲道:“正因為我在意阿瑪您,所以才會這樣做。”

    “先前我也好,還是姑姑也好,曾幾次開口勸您謹言慎行,可是,您聽了嗎?您何曾將我們的話放在心上過?”

    “如今雍親王繼承大統之已是斑板上釘釘,您是愈發張狂,仗著姑姑與福惠表弟得寵,四處斂財。”

    “可是,您別忘了,如今您所擁有的一切,都是天子恩賜,若有朝一日,天子動怒,您什么都沒有了,包括您的性命。”

    她與年羹堯四目相對,眼里并無絲毫懼意:“如今雍親王尚不是天子、太子,一句話就能叫您在朝堂之上成為笑柄,若來日,雍親王成為帝王,您覺得以他的性子容得下您嗎?”

    “您這幾年買官賣官、恃功自傲,其中很多罪名單單拎出來一條就足夠您砍頭呢,到時候不僅您會丟了性命,還會連累祖父等人,難道真要祖父一把年紀還要受人唾棄?要額娘在京城貴婦圈子抬不起頭來?叫長姐在婆家顏面掃地?”

    “我承認,這件事我的確有錯,可僅僅錯在欺瞞您,至于別的方面,我一點錯都沒有。”

    “您若生氣,要打要罰悉聽尊便,我受著就是。”

    年羹堯本就正在氣頭上,如今她這話無異于火上加油,氣的年羹堯渾身微微發抖。

    “好一個要打要罰悉聽尊便,真不愧是我年羹堯的女兒!”

    “既然如此,我便如你所愿。”

    說著,他更是揚聲吩咐道:“來人,將七格格帶下去,若無我的吩咐,七格格不得踏出如意院一步,誰也不能進去如意院。”

    幾個隨從很快進來。

    年珠也不要他們催促,轉身就朝外走去,動作利落,仿佛不是被軟禁,而是要去領賞的。

    她前腳剛回去如意院,后腳如意院門口就守了十來個身強力壯的婆子,將如意院的各個門都守了起來。

    聶乳母等人急的不行,但年珠卻像沒事人似的。

    甚至如此情形比她想象中還要強些。

    有吃有喝,萬事不愁,這和放假有什么區別?

    甚至早在前幾日,她還去了周家村周圍逛了一圈,周家村也好,還是別的村落也罷,都已準備播種,皆打算采用京城前來農戶的法子。

    還有些人在種田間隙,已養了雞鴨羊牛等畜生,從前不少人都有這樣的想法,卻想著畜生到底是畜生,若是染上病,那他們才是束手無策,但如今有人教他們如何養這些畜生,又能替畜生治病,誰都想試一試。

    就算這些畜生賣不出什么好價錢,但留著過年殺肉吃也是好的。

    至于種果樹、花椒樹,養蠶的……那更是數不勝數。

    一切都已步入正軌。

    所以年珠也不必擔心什么,索性整日好好在院子里休養。

    因年羹堯一聲令下只吩咐將年珠關起來,多的話并未說,所以如意院一切照舊,好吃好喝的不斷,畢竟孫管事聰明的很,這父女之間哪里有什么隔夜仇?興許過幾日就好了,想當初年富還被年羹堯抽過鞭子呢。

    倒是岳沛兒來過如意院幾次,可不管她怎么說,始終也沒見到年珠一面。

    有好幾次,她都哭出來了。

    兩個小姑娘如今是亦師亦友,關系好的不得了。

    年珠知道這事兒后心里也不大舒服,她自己像沒事人似的,反倒惹得岳沛兒等人擔心不已。

    她便將楊嬤嬤喊了過來,吩咐道:“……你去與沛兒說一聲,就說我沒事兒,要她莫要擔心。”

    “如今阿瑪正在氣頭上,要她莫要找岳叔叔去求情,這個時候,阿瑪誰的話都聽不進去的。”

    “格格,這樣怕是不合適吧?”楊嬤嬤皺眉道。

    從前她雖只是一粗使婆子,靠著桑成鼎的幫襯,仗著自己會拍馬屁,這才有了今日,但人吶,都是會變的,一旦人上人的日子過久了,就忘了從前的日子。

    特別是如今年珠出手不像從前一樣大方,由奢入儉難,因為這事兒,她私下沒少罵年珠。

    自年珠被軟禁后,她便幾次與桑成鼎商量著要桑成鼎想法子將她調去二公子年富身邊伺候,跟在一失寵的丫頭片子身邊伺候,能有什么出息?

    可惜,每次她提起這話,桑成鼎總是一副不愿多談的架勢,更是勸她老實些。

    她想著既自己男人靠不住,那她自己來想法子就是。

    “格格,總督大人都說了要您靜心思過,您還這樣上蹦下跳的,若叫總督大人知道,定會不高興的。”

    “從前奴婢就覺得您這性子啊,有些張狂了些,卻一直礙于身份不好說。”

    “以后啊,您還是多多注意些為好。”

    年珠:“???”

    她是沒想到如今連個婆子都能騎到自己頭上教訓自己,失笑道:“嬤嬤這是在教我規矩嗎?何時我一個主子行事,需要你來指指點點?嬤嬤直說愿不愿意傳話就是。”

    第77章 試一試她的真本事

    楊嬤嬤沒好氣道:“既然格格都這樣說了, 那奴婢也沒必要藏著掖著,奴婢不愿意。”

    “奴婢勸格格三思,若您請了旁人幫著您通風報信, 也就莫要怪奴婢將這件事捅到二公子跟前。”

    年珠忍不住笑了起來。

    怪不得她被軟禁的這幾日連楊嬤嬤的影子都看不到,原來這人在忙著另尋明主呢。

    連她都不得不感嘆這桑成鼎與楊嬤嬤兩口子真是頭發長見識短,一日日的只顧著自己那一畝三分地,甚至楊嬤嬤比桑成鼎更沒見識。

    “二公子?你倒是去我二哥呀,我今日就把話晾在這里, 我定會將消息送出去的。”

    “雖說這如意院上下大多是我阿瑪的人, 但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端著碗叫好,放下碗罵娘, 定有人愿意幫我的忙。”

    “只是不知你將這樣一件小事告訴二哥后, 二哥會不會轉告阿瑪, 阿瑪知道后到底會不會怪我……”

    楊嬤嬤頓時就像泄了氣的皮球似的。

    對啊, 這人與總督大人可是親父女,總督大人興許過幾日就消了氣。

    她正欲說上幾句話緩和緩和氣氛, 就聽到年珠道:“嬤嬤,你下去吧,以后沒有我的允許,不得進來。”

    她的氣勢仍是足足的,一點看不出即將失寵, 得年羹堯厭棄的模樣。

    經此一事,如意院上下的丫鬟婆子倒是安心不少,只覺得七格格過幾日就會與總督大人和好的。

    唯有年珠知道,她與年羹堯的關系只怕短時間內恢復不到從前, 破鏡再難重圓,夫妻如此, 父女也是如此。

    但她還是與聶乳母道:“……您差人與沛兒說一聲,別說阿瑪如今沒把我怎么樣,就算他徹底惱了,她也不必擔心。”

    “我不僅是年家的女兒,也是雍親王府年側福晉的侄女,是輔國公府的外孫女,我要田產有田產,要銀子有銀子,要靠山有靠山,根本沒什么可擔心的。”

    “這話,不僅是我想與沛兒說的,也是與你們說的。”

    聶乳母輕聲應是。

    接下來幾日里,年珠是怡然自得。

    她知道,年羹堯不會長久關著她的。

    與年珠想的一樣,李梅娘在朝夕相處中已深深喜歡上了魏之耀,前人栽樹,后人乘涼,魏之耀對她極好,即便是她想要天上的星星,魏之耀也會想辦法替她摘下來。

    如此,就算她知道自己不過是個替身而已,卻毫不在意。

    到了晚上歡好之后,便在魏之耀跟前替年珠說起好話來。

    “妾身聽說七格格被總督大人關了起來,老爺不如去勸勸?妾身雖聽老爺說總督大人這次十分生氣,但總督大人卻并無動作,想來也不是真的生氣。”

    “您是總督大人最信任的人,就怕總督大人明明沒打算與七格格一般見識,卻因沒有臺階下,父女兩人才這兒犟著呢。”

    魏之耀是心思微動。

    他并非覺得李梅娘這話有道理,而是想著年珠既是四爺身邊的幕僚,得四爺信賴,若被軟禁一事傳到四爺耳朵里去了,只怕不好。

    他很快就找到了年羹堯,勸道:“還請二爺三思,如今七格格不僅是您的女兒,更是雍親王身邊的幕僚。”

    “更何況此事年側福晉也知情,若鬧得太過,怕是對雍親王那邊不好交代。”

    “父女之間哪里有隔夜仇?雖說此事的確是七格格做的不對,但到底是為了您好。”

    年羹堯活了大半輩子,還是第一次窩火,怒極反笑:“我看她就是仗著背后有人撐腰,所以才會有恃無恐!”

    他可是聽說了,這些日子年珠該吃吃該喝喝,像什么事情沒發生一樣。

    倒是他這個當老子的一日日氣的吃不下睡不著的。

    “二爺,話不能這樣說。”魏之耀也是萬萬沒想到年珠一個小丫頭片子竟然有這樣大的本事,但他再怎么驚訝,如今也只能順毛摸,“您該高興才是,有這樣的女兒,是多少人盼都盼不來的好事。”

    “您不是時常感嘆二公子過于平庸嗎?如今七格格可是少有的聰明,有女如此,難道還愁年家不能興旺?”

    頓了頓,他又道:“況且,我也聽人說了,說是周家村那一帶的人都說那些擅長種地的農戶,可是您差人送京城請來的,如今您在川陜一帶的風評好了不少。”

    “雖說您向來不在意這些,但七格格所言所行都是為了您,盛極必衰,小心些,總是沒錯的。”

    至于周老伯提前將此事泄露出去一事,則是岳沛兒的主意。

    岳沛兒雖不是頂聰明的孩子,但每日與年珠朝夕相處,一日日的也學聰明了,這才會有這一出。

    年羹堯臉色這才和緩一二,喟嘆道:“就算她再聰明,卻也只是個女兒。”

    “女兒又如何?從前您招賢納士時從不問出身,怎么到了自己女兒這兒,就計較這些起來?”魏之耀知道年羹堯將自己的話聽進去了,又道,“七格格與孔家的親事本就是假的,等著再過幾年,七格格退了與孔家的親事,您為七格格選個贅婿,來日年家定能再繁榮數百年……”

    年羹堯聽著聽著,臉色這才好看起來。

    但他卻到底沒下令解了年珠的禁足,畢竟在他看來,做錯事的是年珠,這做錯事的人還沒與他道歉賠不是,他當然要給年珠些顏色看看,再將年珠多關些日子。

    但沒幾日,他就覺得魏之耀這法子不錯,既想要年珠成為年家的當家人,他就得試一試年珠還有什么本事。

    當務之急,他要看看年珠到底該怎么破這個禁足的局面。

    如此一來,年珠不急,年羹堯也不急,像岳沛兒等人卻是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

    雖說岳沛兒已知道年珠一切無恙,但她卻是害怕,旁人不知道年羹堯的手段,但她祖父一直跟隨著年羹堯,她卻是知道些的。

    當日“去手”一事暫且不提,年羹堯對待手下那叫一個嚴苛,砍腦袋那是家常便飯之事。

    況且年羹堯膝下女兒多,萬一真生起氣來……

    岳沛兒嚇得夜里時常做噩夢。

    這一日,她使了銀子,裝成小丫鬟偷偷潛了進去。

    她原以為年珠說自己一切都好是說說而已,不曾想她剛走進院子,就瞧見年珠正在院子里練八段錦。

    那姿態,那模樣,簡直是一個怡然自得。

    她卻是眼眶一紅,哽咽道:“珠珠姑姑。”

    年珠扭頭一看,驚聲道:“沛兒,你怎么來了?你是怎么進來的?”

    “珠珠姑姑……”岳沛兒的眼淚簌簌落了下來,哽咽道,“這些日子我一直很擔心您,您沒事兒就好。”

    說著,她胡亂抹著眼淚道:“我買通了如意院后門的婆子,這才能進來,不能多待太久。”

    “珠珠姑姑,咱們現在該怎么辦呀?我不知求了我祖父多少次,說要祖父去總督大人跟前幫您求求情。”

    “但祖父卻說清官難斷家務事,更別說他還是總督大人的手下,更沒道理管這件事,祖父還說要我別管……”

    “沛兒,別哭呀!”年珠不僅拿了帕子替她擦眼淚,還笑道,“真的沒事兒,我猜,阿瑪應該不怎么生氣了。”

    岳沛兒抽噎道:“怎么會了?我祖父說總督大人臉色還是不好看,若是總督大人沒生您的氣了,為何不解了您的禁足?”

    “傻沛兒,若阿瑪真生我的氣,今日你就進不來了。”年珠認真道,“總督府向來是規矩森嚴,若阿瑪下令,別說你今日佯裝成丫鬟混進來,只怕變成個蟲子都飛不進來。”

    她微微皺眉,嘀咕道:“奇怪,既然阿瑪已經消了氣,為何不放我出去?”

    從前她雖擔心年羹堯知道她的馬甲后會生氣,不過是擔心當時的年羹堯正在氣頭上,一時間失了分寸。

    若當時年羹堯就沒有發作,以后就不會與她算賬的。

    至于問她為何如此篤定。

    則因她知道年羹堯是個很聰明的政客,年羹堯這般年紀就能位居正一品,與他的政治明銳性不無關系,他會在最合適的時間做出最正確的選擇。

    況且,經過李維鈞一事后,年羹堯也能看出四爺的態度,知道皇權不容挑戰……

    她想著想著,腦袋里就冒出一個大膽的想法來——她這阿瑪想試一試她的本事。

    年珠頓時就笑了起來,其實她還真不著急出去呢。

    她當即就沖著岳沛兒低語幾句。

    岳沛兒的眼睛漸漸亮了起來,頭點的宛如小雞啄米似的:“珠珠姑姑,您放心,我這就下去做,只要您救您出來,我什么辦法都愿意試一試。”

    她出了如意院,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她的祖父。

    岳鐘琪如今對上這個孫女很是頭疼,來來回回就是要他替年珠求情,總督大人跟前,求情的話能是隨便說的嗎?

    所以這次還未等著岳沛兒開口,他就已經搶占先機。

    “沛兒,若你今日還是來找我替七格格說情的,那就不必開口。”

    “總督大人的性子我比你更清楚,當日秦淮秦將軍不過得罪了二公子,被污蔑幾句,總督大人就下令砍了他的腦袋,難道你也想眼睜睜見著祖父身首異處嗎?”

    他也為孫女的重情重義感到高興,但凡事不可冒進:“更何況,七格格如今好端端的,不過被禁足幾日而已,我記得你小時候頑皮時,我也曾下令不準你出門,七格格過些日子就沒事的……”

    岳沛兒一直等著他祖父將話說完,這才笑道:“祖父,我今日可不是找您幫忙,我只是想要您陪我去一個地方而已。”

    “去哪里?”岳鐘琪好奇道。

    岳沛兒賣起關子來:“反正這幾日您也不算忙,您跟我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岳鐘琪答應下來。

    如今只要岳沛兒不哭哭啼啼的,要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祖孫兩人很快就上了馬車,馬車晃晃悠悠朝周家村方向走去。

    岳鐘琪一開始還不知岳沛兒到底是何意,但隨著馬車越靠近周家村,只見一片欣欣向榮,哪里還有不明白的?

    “沛兒,你可是要帶我去周家村?”

    “我也聽人說起過的,七格格在周家村做了許多善事,但川陜到底是總督大人的治轄之地,大事小事該總督大人說了算。”

    “我猜,你想叫我看看七格格為這些百姓做了多少好事,叫我替七格格求情?”

    他覺得他這孫女倒是比從前聰明了不少,他們岳家乃是武將世家,都是直來直往的性子。

    通俗了說,就是遇事不會轉彎。

    “祖父,這話是您說的,我可沒說過。”岳沛兒托腮看向窗外,這樣一片欣欣向榮的景相,不管她看多少遍都不會膩,“我只是記得我很小很小的時候,您不像如今一樣受重要,時常將我抱在懷里,與我說岳家祖先岳飛的故事。”

    “那時候您還說,您要做個像岳飛一樣的人,但如今呢,您做到了嗎?”

    “您明明知道總督大人很多事情做的不對,卻什么都不說,什么都不做……”

    岳鐘琪沒有接話。

    實則他卻在心里長長嘆了口氣。

    人生在世,若能選擇,誰不盼著做個功臣名垂千古?但他太清楚年羹堯的性子,他不能不管岳家這一家子人呀!

    馬車很快就到了周家村。

    岳沛兒不過剛下馬車,就有百姓圍了上來。

    “沛兒姑娘,怎么沒看見珠珠姑娘?我們已經好些日子沒看見她了,是不是她出了什么事兒?”

    “是啊,珠珠姑娘前些日子可是說過,等著我們播種時過來看看的,她可不是食言的人呀。”

    “難不成珠珠姑娘做的這些好事傳到那些狗官耳朵里去了?雖說周老伯說了,這事兒是年羹堯那狗官吩咐她做的,但這話,我們可不信,年羹堯那狗官哪里會這樣好心?珠珠姑娘都這樣說了,他還不放過珠珠姑娘?”

    “沛兒姑娘,到底是不是這樣?若是,咱們就聯合旁邊十幾個村子的人去總督府門口抗議,那年羹堯就算再厲害,有本事將我們都殺了……”

    一個個老百姓是慷慨激昂。

    誰能不怕死呢?但比起丟了性命,如今的他們也怕過苦日子呀,好不容易這日子一天天好起來,卻又要叫他們過回從前的苦日子嗎?

    吃不飽、穿不暖的日子,有個什么盼頭?

    這些老百姓團團將岳沛兒圍住,大有一副“你今日不與我們說實話,我們就不罷休”的架勢,將武將出身的岳鐘琪都擠到一邊去了。

    岳鐘琪:“???”

    他很想知道,若這些人曉得年珠的真實身份后,會是什么反應,提起總督大人來會不會還是一口一個“狗官”。

    到了最后,他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這才將岳沛兒帶離周家村,原以為這就要回去,誰知卻聽到岳沛兒吩咐車夫前去王河村。

    周家村與王河村分布在城郊的一北一南,地勢差不多,人口數量差不多,就連從前每年的稅收都差不多。

    馬車不過剛圍繞王河村走了半圈,岳鐘琪就看到了不少許多衣衫襤褸的百姓,一個個面黃肌、無精打采。

    甚至還有好幾個孩童看到他們衣著不凡,追著趕著上前討要吃食。

    “老爺,您就可憐可憐我們吧,我們好幾天都沒吃上飽飯呢。”

    “我們不是騙子,我們也不要銀子,只要點吃的就夠了。”

    “老爺,您行行好吧……”

    有三兩個孩子湊上來后,圍上來的孩子更多,一個個流著鼻涕,瑟瑟發抖。

    岳沛兒下面也是有幾個弟弟妹妹的,岳鐘琪看到這一幕,心里覺得很不舒服。

    后來還是岳沛兒命人早就拿出準備好的饅頭和窩窩頭來,這些孩子是一搶而空,甚至有個年紀大些的孩子帶著弟弟妹妹領了饅頭后,一直跪在地上磕頭,磕的是額頭都破了,嘴里還喃喃說著感謝的話。

    不過三兩個饅頭而已啊!

    岳鐘琪一直到上了馬車,心里仍是悶悶的,這種感覺……就像暴雨來臨之前,讓他有些喘不上氣。

    回去的路上,岳沛兒輕聲道:“祖父,您知道珠珠姑姑曾與我說過些什么嗎?她說,越是身居高位者,越是能替尋常老百姓謀福利,我們輕而易舉做成的一件事,就能叫成千上萬的老百姓過上好日子。”

    “珠珠姑姑還說,身為女子,一樣也有替天下百姓謀利的本事,事實證明,珠珠姑姑做到了。”

    “倒是阿瑪您,你們這些身居要職的男子字字句句瞧不上女子,瞧不上我們這些小姑娘,但您卻瞻前顧后、畏首畏尾,連我們這些小姑娘都比不上。”

    她抬頭,看著岳鐘琪的眼睛,一字一頓道:“若您不愿去總督大人跟前替珠珠姑姑求情,我也不勉強您,我這就去找總督大人,我什么都不怕。”

    岳鐘琪一哽,竟說不出話來。

    到了最后,他只悶聲吐出兩個字來:“胡鬧!”

    話雖如此,但接下來整整一夜,他都沒有睡好,一會夢見王河村的人,一會夢見周家村的人,最后……更是夢見四爺登基,下令砍了年羹堯的腦袋,岳家老小也受到了牽連。

    從噩夢中驚醒,不過半夜而已,岳鐘琪卻是一點睡意都沒有。

    怔怔在書房坐了半宿,天剛蒙蒙亮時,他就去了總督府。

    他是萬萬沒有想到,他竟碰到了魏之耀。

    “魏大人?”

    “岳將軍?”

    兩人四目相對,皆是微微一怔。

    不過幾句話后,兩人就知道了對方來意,魏之耀苦笑道:“……我倒不像將軍為國為民著想,我乃二爺家奴,打從我記事起就一直在二爺身邊伺候。”

    “二爺雖對下嚴苛,但卻是重情重義,對我是沒話說的。”

    “我總不能見著二爺落得一凄慘的下場吧?”

    岳鐘琪頷首道:“魏大人說的極是。”

    如今天色微亮,年羹堯尚未起身,兩人便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閑話。

    不過一刻鐘地時間,桑成鼎也來了。

    這下,三人可是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覷。

    魏之耀雖與桑成鼎同為家奴,但家奴與家奴之間也是有三六九等地,魏之耀對他的行徑也是有所耳聞,知道這人一向是利字當前,對這人不大看得上。

    “桑管事,你怎么也來了?”

    桑成鼎佝著腰,笑道:“奴才……是過來給七格格求情的,這些日子,奴才受了七格格不少恩惠,想著七格格有難,總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實則,他并非真心實意來替年珠求情。

    這事兒說來話長,當日楊嬤嬤受了年珠訓斥,哭哭啼啼回去后,將年珠罵了一遍又一遍,嘴上更說什么“不過一個丫頭片子,張狂個什么勁兒”之類的話。

    他可不敢將年珠當成尋常小丫頭片子,思來想去,想著若年珠真被總督大人怪罪,一不做二不休,將他供出來該怎么辦?

    若年珠還能重新出來走動,與他算賬該怎么辦?

    他思來想去,覺得即便不是真心實意求情,做做樣子也是好的,所以便派了人盯著岳鐘琪,想著若岳鐘琪前來求情,他跟在岳鐘琪和魏之耀屁股后面。

    就算總督大人真要怪罪,天塌下來也有個子高的頂著。

    三人心思各異,惴惴不安。

    很快,年羹堯就起身了。

    他一到書房,就知曉了岳鐘琪等人的來意,冷聲道:“……你們幾個都是來給她求情的?岳將軍,桑管事,你們連內情都不知道,瞎湊什么熱鬧!”

    桑成鼎還是一如既往的裝孫子。

    但岳鐘琪卻正色道:“總督大人,雖說下官不知內情,卻知道周家村在內的十幾個村子都念著七格格的好。”

    “那些百姓還說,若過些日子再見不到七格格,就要來總督府門口討個說法。”

    “他們還說……若是您仗勢欺人,就要一起集資選人去京城告御狀,請皇上做主,就算就見不到皇上,總能找到幾個御史的,如今這般局勢,想必定會有御史出頭。”

    這些御史雖是清流,但一個個卻比狐貍還精,早就從李維鈞之事上看出四爺的態度。

    就算他們沒膽子將這事兒鬧到皇上跟前,卻一定會說與四爺聽的。

    第78章 小狐貍和老狐貍

    年羹堯頓時就氣笑了。

    “周家村這些人在威脅我嗎?他們不過一介平頭百姓, 命如草芥,竟也想進京去告御狀?”

    他出身不凡,從未吃過半點苦頭, 也未曾將這些平頭百姓放在眼里。

    岳鐘琪早知他是這樣的性子,從前一直未曾說過什么,但昨日所受到的觸動不少,又道:“可是總督大人,屬下一個武將都知道‘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道理, 您飽讀詩書, 其中道理比下官更清楚。”

    “若從前這些百姓鬧著去京城,強行鎮壓的話, 只會引起民憤。”

    “是啊。”魏之耀附和道, “更何況紙包不住火, 如今七格格被軟禁一事, 想必年側福晉與福晉都不知情,若叫他們知道了怕是不好……”

    到了最后, 連桑成鼎也跟著出來湊了湊熱鬧。

    年羹堯眉頭微皺。

    他在朝堂之中也好,還是在家族中也罷,皆說一不二。

    若有人對他陰奉陽違,他會毫不猶豫找出那人的把柄,對癥下藥。

    但是如今, 他發現自己竟拿捏不住這個女兒——唯一能拿捏住年珠的就是親事,但早在之前,已由他親自做主定下了年珠與孔家的親事。

    他想著想著,竟笑了出來。

    魏之耀:“???”

    岳鐘琪:“???”

    桑成鼎:“……”

    他下意識覺得, 是不是總督大人被年珠氣糊涂了?頓時嚇得后退了兩步。

    誰知年羹堯卻是揮手道:“好了,你們下去吧, 這件事我心里有數的。”

    岳鐘琪還欲再說話,卻見著魏之耀朝他使了個眼色,瞬間明白過來,想來總督大人心里已有了主意,忙退了下去。

    年羹堯不知道年珠到底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如何說服魏之耀這幾人的,旁人也就罷了,這魏之耀對自己忠心耿耿,年珠到底使的是什么法子?

    他思來想去,毫無頭緒,索性去了如意院一趟。

    如今正值春日,如意院是一片春意盎然,年珠呢,仍在院子里練八段錦,整個人瞧著與從前無異,甚至比之前還多了幾分悠然自得。

    一直等年珠聽到聶乳母等人請安的聲音,這才回過頭來。

    “阿瑪,您來了。”

    語氣也與從前無異。

    年羹堯走了過去,道:“你……這些日子可還好?”

    “我過的好不好,阿瑪應該不是很清楚嗎?”年珠神色如常,如今她知曉自己在年羹堯跟前的身份不僅僅是女兒,還有,盟友,“不過經阿瑪今日來看我一事,想必我會過的更好。”

    年羹堯心里堵得慌。

    看樣子他這女兒早就算到了會有今日這一出。

    他年少有名,不知被多少長輩夸過,后來因仕途一帆風順,讓他覺得世間少有自己這樣聰明的人。

    沒想到,年逾四十的他在自己女兒跟前……竟像生瓜蛋子似的。

    “你就一點不怕嗎?不怕我怪罪你,不怕我遷怒你,不怕……我對你下手?”

    “川陜一帶,眾人提起我來是又怕又懼,甚至有人嚇唬啼哭不止的孩童,若說他再哭下去,就將他丟到總督府門口……”

    這法子甚至還很奏效。

    當日他聽到這話心里隱隱還有幾分得意,這說明什么?說明他就是天,所有人都懼他怕他!

    年珠笑道:“有道是虎毒不食子,當日弘時阿哥犯下那樣大的錯事,王爺將他丟出雍親王府之前,還將福晉與李側福晉的陪嫁都給了他。”

    “天底下,大多數父母都是愛自己孩子的。更何況,依我對您的了解,您那心腸,比王爺是要軟上幾分的。”

    “當初事發之日您都沒有怪罪我,等著您氣消了,就更沒有這回事。”

    說話時,她已在院內的石桌旁坐了下來,看著年羹堯的眼睛道:“而且,經過李維鈞一事,想必您也看清了王爺的態度,如今迷途知返還不算晚,并未到一發不可收拾的時候……”

    歷史上的年羹堯之所以猖狂,并非因他蠢笨,而是歷史上的四爺最后坐上皇位,與他和隆科多是密不可分。

    年羹堯自恃勞苦功高,這才愈發猖狂。

    但如今,四爺之所以能坐上皇位,能笑到最后……和他還真沒太大的關系,他頂多一得寵且有才能的外戚而已。

    人一旦謹慎警覺起來,很多時候看待問題就周全了許多,也會慎之又慎。

    她相信,以年羹堯的聰明才智,定會知道她并不是想當四爺身邊的幕僚,從始至終她都是站在年家這邊的,她與年羹堯一樣,盼著年家能夠繁榮昌盛,屹立不倒。

    “珠珠,事到如今……暫且不提這些。”年羹堯苦笑一聲,道,“依你看,如今還有破局之法嗎?”

    當然是有破局的法子的。

    若是不努力,什么都改變不了,若是努力一二,卻能改變很多事情。

    年珠將京中近況說與了年羹堯聽:“……雖說我離開京城已有一年多的時間,但我的老師李衛已在官至戶部侍郎,成為了王爺的左膀右臂,這人不是佞臣,是個可靠的。”

    “除去他,王爺近來與隆科多走得很近,不,應該說王爺一向與隆科多走得很近。”

    “槍打出頭鳥,若有人行事比您還要張狂,您說,王爺是不是就顧不上您了?”

    死道友不死貧道,雖說她這招禍水東引不大厚道,但她設下圈套,也得隆科多愿意上鉤才是啊!

    年羹堯一愣,繼而道:“你這腦袋瓜子啊,比你那些哥哥們加起來都要聰明。”

    年珠也是這樣覺得的,直道:“只是不知道皇上龍體如何,雖說有朱太醫在,但皇上年紀大了,從前數次中風,只怕沒多少壽數了。”

    她只盼著皇上能多活幾年,再多活幾年,不僅僅是為了給年羹堯多爭取些時間,也是因這位勤政愛民的老人的確是位仁君。

    整整一上午的時間,年珠與年羹堯說了很多很多。

    比如,年羹堯一開始加收賦稅,是因為邊陲戰事,他立功心切,想要不聲不響、不拿朝廷一兩銀子立下大功,他也的確是做到了,如今這筆錢突然的確會惹人起疑心。

    依年珠看來,這賦稅仍可以收,但要少收,采取階梯式收法,像一些鄉紳富戶收取些,像周老伯這些地里刨食的老百姓們,則不收了。

    那些多收的賦稅賬目清晰,一目了然,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將這筆錢用來修路、辦慈幼堂、開書院等等。

    比如,在川陜各地村落開設農學講座,一村一點,教這些老百姓們如何發家致富。

    ……

    又比如,想辦法將十四阿哥趕回京城。

    年羹堯當即就猜出了年珠的意圖:“若十四貝子回京,他們這群人難免會再將京城的水攪渾,如此一來,雍親王自會將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十四貝子身上。”

    “隆科多會使出渾身解數幫雍親王,到時候,不僅雍親王不大顧得上我,就連隆科多也會仗著有功,行事愈發張狂無度。”

    “您說的沒錯。”年珠點點頭,道,“不僅如此,十四貝子離開西寧后,這西寧一帶會順理成章成為您的地界兒。”

    “打鐵還得自身硬,來日若想要王爺將您從前做的事高高舉起輕輕放下,您須得拿出真本事來,叫王爺看到,任誰都無法取代您。”

    年羹堯微微頷首,很快離開了如意院,著手安排十四阿哥離開西寧一事。

    人若一直順風順水,其實并非好事。

    當日李維鈞之事后,栽了大跟頭、淪為笑柄的他已覺察出他與年家的興衰榮辱不過是皇上一句話的事,再因那日年珠的話,他時常做噩夢,夢見自己身首異處,夢見年家男為奴女為娼……

    但今日從如意院離開后,他卻覺得渾身輕松,再沒有這般擔憂——看樣子老天爺真是待他不薄,叫他有個如此聰明伶俐的女兒。

    與此同時,年珠卻去了書房,將收在書房暗格中的匣子交給了聶乳母。

    “乳母,您將這些東西都毀了吧。”

    “記得,得悄悄摸摸的,可別叫人知道了。”

    聶乳母早先就知道年珠帶了好些寶貝來四川,卻一直不知是什么東西,如今好奇道:“格格,這是什么?”

    “迷。藥。”年珠面無表情道。

    聶乳母卻是嚇了一跳,若年珠是個男兒,她定要愁的睡不著覺的,這樣的東西……可是用來害人的。

    年珠本想開開玩笑,沒想到聶乳母這樣不驚嚇。

    “乳母,您別擔心,這東西不是您想的那樣,只是用了之后會叫人胡亂做夢而已,對身體也沒有什么損傷。”

    “您瞧,我這不是叫您毀了這東西嗎?以后啊,再也用不上了。”

    聶乳母嘀咕道:“難道格格從前還用過?”

    年珠當然用過。

    而且,就在前幾日。

    畢竟那時候她對年羹堯會不會迷途知返一事沒有信心,便吩咐桑成鼎將這藥下在了年羹堯的茶水中,年羹堯日日所飲的可是山泉水,極其珍貴。

    這事兒一直是桑成鼎負責,所以下手倒也不難。

    對付什么樣的人有什么樣的辦法,更何況她這個當女兒的還能害了自己親爹不成?不過就是辦法齷齪了億點點而已。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年羹堯白日里擔心什么,夜里自然會夢見什么……不能說這藥至關重要,卻也有那么點作用的。

    不出半日的時間,整個總督府上下就知道年珠被解了禁足。

    眾人只覺奇怪,畢竟七格格被禁足莫名其妙得很,解了禁足也是莫名其妙。

    年富更是氣的在院子里砸了不少東西:“……那個小賤蹄子怎么運氣這樣好?如意院的人不是說阿瑪過去與她說了幾句話而已嗎?阿瑪這就不生氣了?”

    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從前他犯了錯惹他阿瑪生氣了,總是低眉順眼認錯了一次又一次。

    雖說他也不覺得自己哪里有錯,但家里兒子多了,若他不服軟,他阿瑪一轉頭培養別的兒子怎么辦?

    一旁的長松勸道:“二公子何必生氣?這七格格的親事都已經定下,如今她年紀也不小,等再過幾年就要嫁出去了。”

    “興許正是二爺這樣想的,所以才懶得與七格格一般計較。”

    事已至此,年富只能這樣自欺欺人。

    但他很快就發現,事情……好像比他想象中還要糟。

    不過兩三日之后,他竟在年羹堯書房里發現了年珠。

    年珠坐在一群年過半百的糟老頭子中間,那叫一個顯眼,甚至她還坐在離年羹堯最近的一個位置——這位置,從前可是他坐的。

    年富一愣,不明白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但有件事他卻是能確認的——今日年珠之所以能到場,定是他阿瑪的意思。

    “二哥。”年珠頂著他那狐疑的眼神,一副后來者居上的架勢,“快坐吧,你還愣著做什么?阿瑪還有要事要說呢。”

    他們一群男人在這里商議要事,哪里有個小丫頭片子在場的道理?

    年富剛想要開口,卻看到年羹堯那不悅的眼神掃了過去,只能低頭,乖乖坐到末尾,一言不發。

    今日年羹堯是因十四阿哥離開西寧一事請眾人過來。

    這些年,他在西寧大營也安插了不少自己的人,知曉十四阿哥對于是否歸京一事也是猶豫不決。

    直至今日,十四阿哥仍未下定決心。

    年羹堯想的是既然十四阿哥猶豫不決,那他就在后面推波助瀾一把,刀劍無眼,十四阿哥擅長騎射,若不小心馬發了狂或被人射傷,以德妃那性子,定會哭哭啼啼請皇上下令將十四阿哥調回來。

    這話說完,他的眼神并未像從前一樣落在年富面上,詢問年富的意見,而是看向年珠道:“珠珠,你覺得此法子如何?”

    年富:“???”

    短短幾日的時間,到底都發生了些什么?

    從前他阿瑪雖重用他,可卻從未這樣和顏悅色問過他的主意呀!

    下一刻,年珠就道:“阿瑪這法子我覺得不錯,最重要的是,這件事若傳到皇上耳朵里,皇上興許會以為十四貝子這是刻意而為之。”

    政客向來如此,不分對錯,只看重對自己有利的一面:“如此一來,西寧就會全部落在阿瑪手中。”

    “阿瑪可以趁此機會,徹底平定西北。”

    她早就看那個什么什么部的土司不順眼呢,他們父子簡直是癩**想吃天鵝肉!

    年羹堯頷首,轉而又說起如何行事。

    對于軍營中的事,年珠是半點不知,聽的那叫認真極了。

    等著眾人散去時,年羹堯卻道:“珠珠,老二,你們留下來。”

    年富的不悅已到達頂點,他太清楚年羹堯的習性——若幾人在場,他阿瑪最看重誰便會先點誰的名字。

    自古以來,上位者多是隨心所欲,他們呀,只有面對著身份比自己更尊崇者,才會絞盡腦汁、無其不用。

    很快,屋內就只剩下他們三人。

    年羹堯從前就不大瞧得上這個蠢兒子,如今有年珠珠玉在前,自看年富是不大順眼,甚至連寒暄都沒有,直接開門見山道:“老二,以后珠珠會與我們一同議事,雖說我身邊幕僚不少,但你們卻是親兄妹,若有什么珠珠不懂的……”

    他原準備叮囑年富多教教年珠的,可想著誰教誰還不一定呢,話到了嘴邊卻又咽了下去:“若有什么珠珠不懂的,你莫要藏著掖著,只有年家繁榮昌盛,我們的日子才能好過。”

    “若叫我知道你因一己私利做出殘害手足的事情來,我饒不了你。”

    年富這才知道自己果然沒猜錯,心里是滿肚子不痛快。

    “老二!”年羹堯哪里不知道他那點小九九,揚聲道,“我問你話呢,你是啞巴了不成!”

    年富深吸一口氣,低聲道:“是,阿瑪,我都記下了。”

    年羹堯頷首,揮手叫他們下去。

    年珠心知這等事換成誰誰都不會痛快,別人餓肚子時自己不吧唧嘴也是一種美德,便什么都沒有說。

    誰知我不犯人人要犯我,她剛走到院子,身后就傳來年富那服氣的聲音。

    “年珠,你果然是有兩下子,也不知你到底使了什么手段,將阿瑪迷得是七葷八素。”

    “你也莫要得意太早,你不過是個女子,等著過幾年就要嫁出去了……”

    年珠穿越至今,最不喜歡的就是這番言論,偏偏她聽的最多的也是這些話。

    她轉過身,看向年富,不急不緩道:“二哥這話是什么意思?是覺得來日我嫁人之后,就能抹去你不如我的事實?”

    “還是說,等著我嫁人之后,二哥你那腦子就能突然開竅,能肩負起整個年家?”

    她毫不掩飾自己面上的不屑,譏誚道:“你口口聲聲瞧不上我只是個女子,但你呢,你卻是連個女子都不如,不知道誰更可悲一些。”

    “你……”年富擔心自己的話叫年羹堯聽見了,氣的似五臟六腑要炸開,卻還得壓低聲音道,“呵,你是我妹妹,我這個當兄長的不與你一般見識,你就多跟在阿瑪身邊多學些本事吧,等著來日好嫁去孔家作威作福!”

    年珠并未接話,只留給她一個不屑的笑容。

    這抹笑容深深刺傷了年富,氣的他半夜都沒睡著,在書房走來走去,沒好氣道:“長松,你說她到底是什么意思?難道她還想與我爭年家當家人的位置不成?”

    “縱然阿瑪開明,但她卻是一訂了親的女子,那孔家也是名門望族,就算如今落魄,卻也不會允許自家男子上門當贅婿的。”

    “那她到底猖狂個什么勁兒?她算什么東西!竟敢瞧不起我?以后他們母女幾個都要在我手上討生活的……”

    他罵罵咧咧的,唯有如此才能叫自己心里好受點。

    ***

    “阿嚏!”

    如意院的年珠打了個噴嚏,但她并沒有將這事兒放在心上。

    她這些日子將強身健體放在第一位呢,低聲道:“嗯,定然是有人在想我呢。”

    她正在寫回信,每次回信她一寫就是一摞,給覺羅氏、年若蘭、年希堯、司掌柜、蘇額木、杜掌柜……對她來說是甜蜜的痛苦。

    幾封信寫完,她洗洗就睡了。

    翌日一早。

    年珠吃完早飯,剛與岳沛兒一起去校場,就看到了年羹堯。

    年珠是一愣,不解道:“阿瑪,您怎么來了?您……不是向來很忙嗎?”

    “珠珠,我來看看你的騎射學的怎么樣!”年羹堯如今已下定決心把年珠當成培養人,對她自不會像從前一樣,而是要求愈發嚴苛,“凡事學一樣精一樣,不可散漫,你先上馬跑兩圈給我看看。”

    他也好,年珠也好,都知道一個女子想要掌家有多難,甚至要比尋常男子付出的更多。

    年珠自也知道他的意思,當即就騎上了她那頭小蠢馬。

    縱然她覺得自己這些日子騎射學的很認真,練劍也練的不錯,甚至射箭時十發中了九發……但一旁的年羹堯見了還是直擺頭。

    “這樣不行,就你這點功夫不過是繡花枕頭,若遇上事,還沒跑兩步就被抓住了。”

    “明日我就從青城山請位擅長騎射的女先生回來,還有青城山有位使彎刀極厲害的婦人,我一并將她請回來教你。”

    年珠點頭稱好,想要得到,總是要先付出的。

    但下一刻,她卻是聽到年羹堯道:“還有你那一手字,也得好好練練,從今日開始,你每日開始臨摹三張字帖,傍晚時候送到書房給我檢查。”

    “至于功課,自然也不能落下,雖說你不必參加科舉、拜朝為官,但四書五經卻是要熟讀的……”

    他說了很多,甚至即日起就要料理他的那些私產,那些人脈,他也會逐步帶年珠認識。

    年珠臉上的笑容漸漸有些繃不住了,這日子未免也太辛苦了點吧。

    要知道從一開始,她的夢想只是當一條混吃等死的咸魚啊!

    可到了最后,她只能苦著臉點點頭:“阿瑪,您放心,我一定會好好學的,絕不會叫您失望。”

    從那之后,年羹堯身后就多了個小尾巴。

    一開始,不少人是瞠目結舌,但見年珠的次數多了,也就習以為常,若哪日沒看到年珠,還會在心里想——是不是這七格格又去處理什么要事呢!

    第79章 皇上自有他的烏托邦

    春去秋又來。

    不過兩年的時間, 年珠就已打齊年羹堯的耳朵,儼然成了一亭亭玉立的少女。

    如今她已十三歲,遺傳了年羹堯與覺羅氏的好容貌, 五官出眾,氣質出挑,用許多人的話來說:“得虧總督大人一早為七格格定下親事,不然,就以七格格這般才貌, 這上門提親的人恨不得會將年家和總督府的門檻都給踏平的。”

    年珠聽到這話卻是不以為然。

    如今世人娶妻多看重“賢淑”二字, 托年富的福,她是聲名在外, 宛如母老虎一般的存在。

    甚至還有人說, 堂堂川陜總督都怕她這個女兒, 這總督府的大事小事都是年珠說了算。

    誰還敢將這人娶回去?這不是娶了個活祖宗?

    如今的年珠正坐在書房里, 從前她那小小一間書房已闊大了兩倍,將左右兩間屋子都包了進去, 不僅有處理公務區,還有待客區,休息區等等。

    下面的幾個管事排排站好,一個個態度是極恭敬。

    其中就有桑成鼎。

    他原以為年珠掌管總督府內院后會將他趕走,萬萬沒想到卻是將他留了下來, 但他一點不敢放松警惕,不管何時何地都覺得背后有雙眼睛正盯著自己,別說不敢造次,甚至當起差來比從前還要用心。

    畢竟如今他媳婦楊嬤嬤對七格格不敬, 在家里閑了好幾年,他一個人養活著一家老小, 就指望著每月月錢和七格格賞下來的賞錢呢。

    “回稟格格,這是軍營中的開銷,總督大人吩咐奴才將這賬冊給您也送一份過來,請您過目。”

    “這是田莊本月的營收,您一并看看。”

    “周老伯說您愛吃臘肉,特意又送了兩條臘肉和兩只風干雞過來……”

    年珠聽的是眉頭微皺,雖說周老伯等人的日子好過了不少,但她時時刻刻記得毛爺爺的話,不拿群眾一針一線。

    桑成鼎一看這架勢,忙道:“不過格格放心,奴才記得您的話,周老伯離開時,奴才照著您的吩咐,從賬房支了五兩銀子。”

    “雖說周老伯說什么都不肯收,但奴才還是將銀子塞在了周老伯的籃子里。”

    年珠微微頷首。

    這桑成鼎在她的調。教之下,用起來是越來越順手。

    她正準備問問自己那花椒地里的收益如何,卻有小廝匆匆過來。

    “七格格,總督大人請您過去呢。”

    年珠站起身就朝外走去。

    如今他們父女之間配合的極好,年羹堯主外,負責開疆擴土、建功立業,年珠主內,負責剩下之事,像什么有人買官呀、行賄呀,這等事皆由她出面。

    毫不意外,不過兩三年的時間,年羹堯就成了川陜百姓稱頌的好官。

    偶爾有人說起年羹堯從前做的那些勞民傷財之事,這話還未說完,就有人蹦出來道:“人這輩子,誰能不犯錯?年總督當初雖做了不少錯事,但當年若不是有他在,邊關戰事不斷,咱們也沒什么好日子過。”

    “如今年總督迷途知返,我們該高興才是,要是他一直像從前那樣,你能有什么法子?頂天私下罵上幾句……”

    天下興亡,老百姓皆苦。

    但最底層的老百姓卻是最容易滿足的,不過小小恩惠,就已心滿意足。

    年珠剛行至書房,就見著年羹堯背手站在窗前,只見他眉頭緊蹙,似遇上了什么煩心事。

    “阿瑪,可是……皇上不好了?”

    年羹堯轉過身來,點頭道:“是,雖說如今紫禁城中并無確切消息,但就在兩日前,皇上已下令將雍親王立為太子。”

    年珠并不意外。

    如此也好,比起歷史上四爺名不正言不順的登基,如今四爺被立為儲君是名正言順,也不知道此時的京城熱不熱鬧。

    “阿瑪,照您這樣說,皇上應該是時日不多了。”

    雖說她這幾年一直在四川,但皇上時不時卻會派人賞東西過來,她也會托四爺轉交給皇上信箋:“雖說從一開始我就已有心理準備,但知道這消息,心里卻還是……很難受。”

    “我想回京一趟,去見見皇上。”

    “珠珠,這等事情你自己拿主意就好。”年羹堯這幾年將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政事上,老了不少,直道,“如今你既擅騎射,又擅彎刀,又正值初夏,多帶些人,先走水路,再騎馬,想必不過十日左右的時間就能趕到京城。”

    他微微低頭看向年珠,道:“你坐鎮京城,我身居四川,若有什么事,也能互通書信。”

    至于一路上的辛苦,他是一字未提。

    若是換成兩三年前,他會擔心,但如今年紀不大的年珠已能撐起整個年家來,他還有什么不放心的?

    “阿瑪,那我今日下午就動身回京城,您這兒……”年珠遲疑道,“我走后您務必要謹言慎行,如今新帝即將繼位,朝中難免會掀起腥風血雨,不知道多少雙眼睛盯著您呢!”

    真怨不得她對年羹堯不放心。

    一來是因年羹堯從前曾有前科。

    二來是因她管事之后,才發現這世道想要當個清官真的很難,數不盡的金銀珠寶往她跟前送啊!

    年羹堯苦笑道:“珠珠,你就放心去京城吧,雍親王……不,太子那性子我也是知道的,我又不是那等要錢不要命的。”

    四爺雖是他名義上的妹夫,但當日年若蘭進府不久,他就來了四川,縱然兩人有書信來往,互相卻不算了解。

    這兩年,年珠與他說了很多關于四爺之事,他對四爺也有了更深刻的了解——這樣一個人,對自己親生兒子都能不要,什么事情做不出來?

    年珠這才放心回去。

    當年她從京城來四川時,是萬萬沒想到自己會在四川一住就是三年多的時間,如今真到了要離開的時候,卻也有幾分不舍。

    寬敞雅致的如意院內,聶乳母帶著步履匆忙的丫鬟婆子收拾東西。

    她正念念不舍時,外頭卻傳來了匆忙的腳步聲。

    “珠珠姑姑,您可是要動身去京城了?”

    年珠轉身,看著眼前的岳沛兒。

    兩年的時間,岳沛兒也長高了不少,依舊是小麥色的皮膚,明亮的眼睛……不算符合世人欣賞標準的標致美人兒,但任誰看見她,都會多打量幾眼的。

    “是啊,沛兒,大概皇上快不行了,從前皇上對我很好,我總得去見他老人家最后一面。”

    “珠珠姑姑,我隨您一起去京城。”岳沛兒說的是擲地有聲,道,“您路上有個伴不說,若遇上什么事,我也能保護您。”’

    說著,她咬咬唇,低聲道:“況且這些日子我爹老是念叨著要給我訂親,我就不明白呢,明明祖父祖母他們都松了口,我的親事我自己拿主意即可,為何父親比祖父還要古板?”

    “正好我也能跟著您一起去京城避避風頭,若您要帶著我一起去京城,保準我父親不敢說什么的。”

    年珠笑著答應下來。

    當然,臨走之前她也不忘給岳鐘琪等人辭行,直說川陜若有什么事,及時給她送信。

    如今魏之耀仍對年羹堯是忠心耿耿,但岳鐘琪卻是偏向她更多些。

    晌午剛過。

    年珠等人就已騎馬離開。

    她并未采用年羹堯的建議先坐船再騎馬的建議,而是與岳沛兒帶著一隊人馬,直接北上。

    這日夜兼程的,雖說辛苦不少,但大概六七日的時間就能到京城。

    七日之后。

    年珠回到了京城。

    闊別多日,再次回京,讓她有種恍惚的感覺——不過三年多的時間,京城比起她離開時還要繁華熱鬧。

    這讓她覺得很是高興,這說明老百姓的日子們過的極好。

    年珠率先回去了年家。

    她剛進門,就有門房嚷嚷著進去遞膝信:“七格格回來了!七格格回來了!”

    很快,她就見到了覺羅氏等人。

    額娘覺羅氏也好,還是祖父年遐齡、大伯年希堯等人也罷,先是驚喜,再是責罵。

    “你這孩子,當初還誆我們說過不了多久就會從四川回來,卻是一走三年多,可叫我們想你想得緊。”

    “不過前兩日才收到你要回京的消息,怎么回來的這樣快?這一路可是趕路趕得很辛苦?”

    “快回去歇歇吧,中午想吃什么?我這就吩咐廚房去做!”

    ……

    看著覺羅氏等人那一張張關切的面容,年珠只覺很多東西并沒有變,嘴角微微揚起道:“祖父,額娘,你們別忙活了,我也就回來與你們說一聲而已。”

    “雖說紫禁城中并無確切消息,但我猜測皇上的身子應該不大好了,我想先進宮見見皇上。”

    覺羅氏原想勸阻一二,可想著這幾年年珠的主意越來越大,便道:“好,那你去吧,額娘等著你回來吃晚飯。”

    年珠洗了個澡,換了身衣裳,就匆匆進宮。

    紫禁城似還是從前那個巍峨氣派的紫禁城,一個個太監宮女規矩嚴明,步履輕快,一如從前。

    但她卻覺得紫禁城比起從前好像也有些變化,所有人對她比從前愈發友善。

    帶路的小太監將她引入乾清宮門口,含笑道:“年七格格,已經到了,皇上與太子正在里頭呢。”

    年珠抬腳走了進去。

    她率先看到了的是四爺。

    四爺正坐在里間的炕上看折子,時而蹙眉,時而看向龍床上的皇上,聽見響動,見來者是年珠,頷首之后便示意她與自己一起出來。

    重新到了外間,年珠則要跪下來,輕聲道:“見過太子,給太子請安了……”

    可是,還未等她跪下來,站在四爺身邊的蘇培盛忙將她扶住。

    下一刻,年珠則聽到四爺道:“珠珠,起來吧,你我之間何須見外?”

    “珠珠私以為太子這話說的不對,您是太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見到您哪里有不拜的道理?”年珠敢對三年前的四爺毫無保留,卻不能對四爺如此,直道,“我和阿瑪也好,還是年家上下,皆對您忠心耿耿……”

    她這話還未說完,四爺就道:“怎么幾年未見,你變得如此文縐縐?像那些年過半百的文臣一樣!”

    “這話旁人說了我信,可你說了,我卻是不信的。”

    “這幾年,年羹堯安分守己了不少,想來也是你的主意?”

    “是。”年珠原以為自己會與四爺生分不少,沒想到卻還是老樣子,懸著的一顆心也就微微放下了些,“當真什么都瞞不過您的眼睛。”

    四爺沒有接話。

    他雖對年羹堯了解不多,卻也知道活了半輩子的人不會突然性情大變,其中定有年珠的功勞。

    “太子爺,皇上……怎么樣了?”年珠朝里間看了眼,卻只看到了明黃色的帳幔,“方才我遠遠一瞥,隱約見著皇上臉色不大好看。”

    這些日子,皇上的臉色豈能只用不大好看來形容?

    自開春后,皇上的身子便一日不如一日,縱然朱太醫并未對任何人言明,但不少人心里都有數,皇上幾次中風,如今已年過七十,只怕是壽數不多。

    皇上心里也有數,所以便在十多日前下令將四爺封為太子。

    從那之后,似是了卻了一樁心事,他老人家的身子是更壞了。

    到了如今,是昏迷多的時候多,清醒的時候少。

    四爺搖搖頭,低聲道:“皇阿瑪的身子不太好,前幾日他握著我的手將我認成了二哥。”

    很多人覺得皇上是壽數已至,但他卻清楚,皇上龍體突然急轉直下是因為去年臘月二阿哥的病亡。

    當時他正與皇上在一起商議政事,當咸安宮的噩耗傳來,皇上驚的說不出話來,甚至手都微微發抖,卻強撐著說自己無事。

    沒過幾日,皇上就病了。

    “人人都道皇阿瑪如今最看重的是我,但我卻清楚,從始至終,皇阿瑪最疼愛的孩子就是二哥。”

    “在冊封我為太子之日,皇阿瑪還下令封了二哥長子弘皙為親王,弘皙生母為側妃,一切喪儀皆比肩著親王,就連我們這些兄弟也要身著孝衣。”

    “不過是因當日皇阿瑪下令封了我為太子,這事兒則成了無關緊要的小事。”

    年珠:“……”

    她聽的人真極了。

    她那微微懸著的一顆心是徹底放了下來。

    看樣子四爺是憋了一肚子牢騷啊,這些話他誰都不能說,甚至怕年若蘭擔心,還不好與年若蘭說,如今一股腦朝自己倒出來,可見是像從前一樣沒把自己當成外人。

    “您萬萬不能這樣想,皇上一直疼愛理親王,理親王雖已年紀不小,但在皇上眼里卻是不折不扣的小孩子,總得替理親王想的周到些。”

    “我聽說您已替皇上處理政事許久,在皇上看來,您已能獨擋一面,對您自沒什么不放心的。”

    四爺也知道她這話是哄自己的,但一吐為快也好,還是自欺欺人也罷,心里總歸是舒服了些。

    四爺正打算再問上幾句時,卻聽到里間傳來了咳嗽聲。

    他忙站起身走了進去。

    年珠緊隨其后。

    縱然她早有心理準備,但看到雙目渾濁、面容憔悴的皇上,還是嚇了一大跳——這分明就是沒幾日光景的模樣。

    “皇阿瑪。”四爺忙迎了上去,輕聲道,“您可要喝水?”

    皇上的目光落在四爺面上,淡笑道:“保成,你怎么在這兒?”

    “朕沒事,不必喝水。”

    保成正是故去二阿哥的乳名。

    四爺這幾日似已習慣被認錯,輕聲道:“回皇阿瑪的話,因您身子有些不舒服,所以兒臣一直在這兒守著。”

    皇上一直對故去的二阿哥要求嚴苛,瞧見對面的炕桌上還擺著一摞折子,面上露出些許笑意來。

    “你能如此上進,是好事。”

    “不過萬事都及不上你身子重要,莫要太過勞累,知道了嗎?”

    “是。”四爺應下。

    自己兒子是什么德行,沒人比皇上更清楚,皇上似對“二阿哥”如此勤勉開心的很,叫人扶著坐了起來,說想吃些東西。

    皇上剛坐起身來,眼神就落在了年珠面上。

    年珠忙上前道:“皇上。”

    “你可是新來的宮女?朕先前好像沒有見過你。”皇上精神不好,一句話尚未說完就咳嗽起來,“你這小姑娘長得倒挺標致的……”

    年珠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有失落,有難過,還有,開心。

    她替皇上開心。

    她從前就聽人說過,人到了年紀糊涂了,會將自己內心渴望之事當成真的。

    想必對皇上來說,最開心的事情莫過于他從小疼到大的兒子勤勉上進,在他駕崩之后會成為一代明君吧。

    如此,對皇上來說也是一樁好事,他活在他自己的世界里,太子上進,兒女友愛……

    很快,朱太醫就趕過來了,他給皇上開了藥,皇上似精神好了些,非要拉著“二阿哥”一起下棋。

    一盤棋尚未下完,皇上又有些疲乏,所以四爺就帶著年珠回去了如今已改名為太子府的雍親王府。

    姑侄再次見面,自是開心不已,有說不完的話。

    年若蘭看著與自己一樣高的年珠,將她從上至下打量了一遍又一遍,眉里眼里都透著高興。

    “珠珠,你長高了,長瘦了,雖說黑了些,卻比從前更好看了。”

    “來,讓姑姑好好看看你。”

    年珠嘴角含笑,道:“姑姑,您看吧,您想怎么看就怎么看,以后啊,我就留在京城,您若想我了,只管叫人傳個話,我立馬就登門。”

    “你這次回來,不住在聽雪軒嗎?”年若蘭搖搖頭,輕笑一聲,顯然也知道自己這話有多可笑,“雖說咱們姑姑是大姑娘呢,住在聽雪軒多有不便,但你那物屋子,我一直留著,每日都有人進去打掃。”

    “你若哪次過來,想要住上一兩晚也是可以的。”

    年珠正欲點頭稱好,誰知外頭就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珠珠姐姐!”

    “珠珠姐姐!”

    闖進來的不是別人,正是福惠。

    福惠今年已有四五歲,五官眉目長得像年若蘭更多些,但卻不像年若蘭那樣羸弱,反倒像頭小牛犢子似的,壯實得很。

    福惠一點不認生,一進來就將年珠抱住:“珠珠姐姐,你終于回來了!”

    他力氣太大,年珠差點被他撞倒,一把就將他摟住:“福惠!你竟還記得我!”

    她離開京城時,福惠才剛學會說話、走路不久,說話奶聲奶氣的,如今這聲音里已有幾分小男娃的腔調。

    “珠珠姐姐,你這說的叫什么話?”福惠抱著年珠的胳膊舍不得撒手,擲地有聲道,“我書房里的啟蒙卡片、攀爬架這些東西可都是你做的,我日日看見它們,哪里能忘記你?”

    “我和額娘一樣,日日都盼著你早些回來呢。”

    說著,他更是毫不見外道:“珠珠姐姐,你從四川回來,有給我帶好吃的好玩的嗎?”

    “你每次寄回來的信,我都會叫額娘念給我聽,我可是知道四川一帶有很多好東西呢……”

    他并不像溫婉的年若蘭,也不像寡言的四爺,小小年紀簡直就是個小話嘮,叫年珠想到了升級版的弘晝。

    后來還是他聽年珠說給他帶的禮物還在路上,再聽年若蘭說四爺回來要檢查他的功課,又說了一籮筐話后,這才念念不舍回去背書。

    年珠看向福惠那胖嘟嘟的背影,笑道:“福惠這性子倒有些像五阿哥,不過這也是好事,小孩子家家的,就該無憂無慮長大才是。”

    “只是,不知道福惠念起書來,是像四阿哥多些,還是像五阿哥更多些。”

    若福惠在讀書方面也與弘晝如出一轍,就算四爺被無數人羨慕,她覺得四爺也是怪可憐的。

    有弘晝那樣一個兒子就夠糟心的呢,若有兩個,簡直人間煉獄。

    好在年若蘭笑道:“雖說福惠頑劣,卻是遠遠及不上弘晝。”

    “太子爺常說,福惠統共三十斤,渾身上下起碼有二十九斤心眼,一瞧見太子爺臉色不對,就連忙認錯。”

    “而且,他讀書方面也是頗有天賦,什么詩詞歌賦讀上兩三遍就會背了,去年除夕家宴,他隨著太子爺一并進宮,連皇上都夸贊他聰明過人……”

    第80章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年珠聽聞這話, 這才放下心來。

    “小孩子頑劣些也不是壞事,我在四川時,時常聽人說什么‘小時候不動, 長大無用’。”

    “雖說這話并無依據,但小孩子嘛,就該遵循他的天性,該因材施教,而非因教施材。”

    她想, 雖說皇帝重長子百姓疼幺兒, 但皇上也不過凡人而已,對上幼子, 總會偏疼幾分的。

    更不必提四爺, 自他將弘時趕出家門后, 對弘晝都寬容了許多。

    說起弘歷與弘晝, 年若蘭面上的笑意就淡了些。

    “說起來弘歷與弘晝同歲,弘歷已娶了兩位福晉, 高氏活潑,富察氏賢淑,倒是弘晝……”

    她微微嘆了口氣,低聲道:“他從小到大就頑皮,太子爺原想著興許他長大了就能懂事些, 如今他已十六七歲,尋常孩子像他這般年紀別說成親,許多人都已當上了阿瑪。”

    “可不管太子爺怎么說,他就是不肯成親, 耿格格說起這件事來不知道哭過多少次。”

    “若說得狠了,他就鬧著要去當和尚。這話若從別人嘴里說說也就算了, 十有八九氏嚇唬人的,但他……他既說得出,就一定做得到,誰還敢逼著他成親不成?”

    如今別說她,整個太子府上下都知道弘晝對年珠的心思。

    偏偏弘晝是個很犟的人,他認定的事兒誰都改變不了,四爺也曾給他賞了幾個美人兒,卻全被他送去洗馬桶呢。

    沒錯,就是洗馬桶,四爺聽說這事兒后氣的臉都黑了。

    以至于到了最后,就連年若蘭都覺得弘晝對年珠一片癡心,喟嘆道:“你與弘晝都是我看著長大的,都是好孩子,若你沒有訂親就好了……”

    年珠:“……”

    她愈發覺得自己早早訂下親事是極明智的事,所有人都想著她與弘晝兩小無猜、青梅竹馬,若能成就一段姻緣是件極好的事。

    可卻無人問過她的想法。

    她索性沒有繼續這個話題,直問富察氏和高氏性子如何。

    年若蘭對這兩人是贊不絕口。

    年珠這才驚覺自己問了也是白問,一來是四爺膝下就這么一個兒子成了親,娶進門的兒媳婦自是選了又選,二來是年若蘭這般性子,四爺選的人,她定不會覺得不好。

    姑侄兩人湊在一起,似有說不完的話。

    從四川到京城,從國事到家事,但年若蘭最關心的卻是年珠的親事:“……當日你訂親的事傳到京城來后,我們都嚇了一跳。”

    “特別是你額娘,因為這事兒還來我跟前哭了好幾場,直說姑娘家成親可是大事,她連孔家那孩子長什么樣子都不知道,哪里能貿貿然訂親?”

    “因為這事兒,你額娘如今還憋著氣呢,你且等著看吧,等你阿瑪回京,你額娘可不會給他好臉色。”

    說著,她更是好奇道:“不過,珠珠,你怎么會同意訂親?從前你不是常說什么‘一世一雙人’嗎?還說什么若沒有兩情相悅之人,寧愿一輩子不成親!”

    這……

    年珠不愿騙年若蘭,但她卻不知道該不該與年若蘭說實話,她擔心自己所說的話會傳到四爺耳朵里去。

    她正猶豫時,就有匆匆的腳步聲傳來。

    她心里一緊,果然下一刻就見著張起鱗匆匆走了進來。

    “側福晉,七格格,不好了,皇上……駕崩了。”

    縱然年珠早有心理準備,但聽說這消息時還是愣了好久沒說話。

    皇上駕崩了。

    她尤記得初次見皇上時,皇上那和藹的樣子。

    她還記得皇上明知四爺與她的算計,卻還裝作渾然不知的樣子。

    她更記得她要離開京城時,皇上叮囑她萬事小心,若有什么事可以給他老人家送信。

    ……

    這一刻,年珠只覺眼前酸澀,眼淚不由自主掉了下來。

    年若蘭面上有片刻的失神,但她早已不是當初那個柔柔弱弱的年側福晉,這三四年的時間已接過府中中饋,管得很好。

    下一刻,她就忙道:“來人,快伺候我更衣,我得進宮一趟。”

    “秦嬤嬤,你不必隨我一起進宮,留在府中毫升照顧福惠,越是這個時候,越是有人會趁亂生事。”

    “還有,吩咐管事都準備起來,白綾白番都掛起來,太子府上下都得警醒些,這時候可是半點錯處都沒有有的……”

    話到了最后,她的眼神落在年珠面上:“珠珠,你可要隨我一起進宮?”

    按道理,年珠并非皇親國戚,也非外命婦,是不該進宮的。

    但她想著歷史上關于四爺被立為儲君鬧得沸沸揚揚,甚至多年后許多人因此事仍各執一詞,她覺得還是進宮一趟比較好。

    “姑姑,我隨著您一同進宮吧。”

    “我想給皇上上炷香。”

    她們姑侄兩人很快就換好了衣裳,匆匆進宮。

    太子府的消息遠比旁人更快些,年珠再次走進乾清宮時,乾清宮依舊是燈火通明、恍若白晝,不少小太監忙成了一團,今日他們忙著將各處掛上白綾,一個個抿唇低眼,面色哀戚。

    四爺在看到年珠陪在年若蘭身邊時,不由松了口氣。

    他握住年若蘭的手,輕聲道:“皇阿瑪駕崩了,如今乾清宮這邊忙成了一團,后宮里也是亂糟糟的。”

    “額娘陪伴皇阿瑪身邊多年,你去看看額娘吧。”

    紫禁城中到底是什么情形,京城里又是什么光景,他比誰都清楚,縱然所有人都覺得皇上會將他立為儲君,但十四阿哥一黨從未放棄過,直至前兩日還在上蹦下跳。

    偏偏德妃這心偏得厲害,十四阿哥一鬧騰,指不定他在前頭沖鋒陷陣,德妃在后院放過。

    但年若蘭對上德妃等人,他實在不放心,如今有了年珠,他便能全心全意與十四阿哥等人周旋。

    他的眼神落在年珠面上,雖什么都沒說,但年珠卻是懂了。

    他們呀,仍是戰友,是同盟。

    年珠陪著年若蘭一路行永和宮,時常會聽到哀嚎聲。

    后宮之中的哀切悲痛比上前朝要真上許多,皇上雖妃嬪眾多,但對女人并不算無情,一個個妃嬪哭的自也是傷心欲絕。

    行至永和宮門口,年珠明顯感受到年若蘭脊背緊繃,她像從前一樣握住年若蘭的手,輕聲道:“姑姑,沒事的,萬事有我在呢。”

    她剛走進去,就聽到里間傳來哭聲。

    這些日子,德妃身子也不好,十四福晉也不是心系德妃的緣故,還是為了最后一搏的緣故,這幾日一直住在永和宮里。

    如今十四福晉正扶著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德妃,紅著眼眶勸道:“……額娘,您莫要哭了,您就算再傷心,皇阿瑪也回不來了。”

    “您千萬莫哭壞了自己的身子,若不然,皇阿瑪九泉之下也會傷心難過的,還有貝子爺,他也會難過的呀!”

    德妃仍哭的不能自己。

    當年她不過是故去佟佳皇后身邊的一小宮女,從宮女到如今的四妃之一,皇上教她識字、給了她尊崇,縱然如今早無情愛,更多的是親情,但她仍是傷心欲絕。

    年若蘭上前喊了聲“額娘”。

    她這話音還未落下,年珠就瞧見德妃抬起頭,緊接著,那冰冷的眼神就射到了年若蘭身上。

    下一刻,德妃就陡然道:“滾出去,你……給我滾出去!”

    “本宮不要你在這兒假惺惺地做戲,你莫要以為本宮不知道,如今你心里別提多開心呢。”

    “是不是你們以為自己贏了?本宮告訴你們,皇上駕崩之前,一直是老四陪在皇上身邊,誰知道這遺詔到底是真是假,誰知道那立儲的圣旨是不是老四趁皇上糊涂時偽造地?”

    年珠:“……”

    她原以為后宮的妃嬪個個都是宮斗高手,沒想到德妃竟被十四福晉等人三言兩語哄了過去?

    不,確切的來說,德妃應該是自欺欺人,想著扶著自己的幼子坐上皇位吧。

    要不然,為何德妃早不懷疑立儲圣旨的真實性,晚不懷疑立儲圣旨的真實性,為何偏偏這時候拿這事兒說事?

    “額娘……”饒是好脾氣如年若蘭,卻也氣的渾身微微有些發抖,“您,您怎么能說這樣的話?如今朝中上下,京城內外,誰都可以說這樣的話,您卻不能說。”

    她雖一向知道德妃偏心,卻是萬萬沒想到德妃竟能偏心至此,“您顆知道若這話傳了出去,會給太子爺造成什么后果?您可是太子爺的額娘,您都這樣說,豈不是將太子爺放在火上烤?您……”

    她有許多話要說,但德妃根本沒給她這般機會。

    德妃揚聲就打斷了她的話。

    “怎么,本宮這話可是說錯了?當年,皇上下令將老十四封為大將軍王,老十四替皇上出征,在西北立下赫赫戰功。”

    “老十四回京后,皇上又對他信賴有加。”

    “是老四,是他在皇上病重期間聯合朱太醫對皇上下藥,這才導致皇上神志不清,將皇位傳給了他……”

    年若蘭氣的渾身抖個不停,連話都說不出。

    以十四福晉為首之人候在一旁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生怕這火燒到了自己身上。

    德妃卻是越說越起勁,嚷嚷道:“來人,本宮要去間皇上,本宮要去見老四,本宮要問問他,他為人臣為人子,怎么能做出這樣大逆不道的事情來……”

    說話時,她更是掙扎站起身來,不管不顧就要往外走。

    十四福晉雖看似攔著她,但那胳膊不過是虛攔著,任誰都看得出來,她恨不得還想推她一把——想想也是,皇上駕崩,德妃便是名正言順的皇太后,就算做出越矩之事,四爺還能拿她怎么樣嗎?

    眼見著德妃就要踉踉蹌蹌走出里間,年珠揚聲道:“你們一個個還愣著做什么?太后娘娘因先帝駕崩,傷心過度,你們也跟著糊涂了不成?”

    三年多的四川生活,讓年珠看起來并不像從前一樣人畜無害,身上帶著幾分凌厲:“若太后娘娘鬧出什么事情,皇上怪罪下來,你們擔待的起嗎?”

    “太后娘娘乃皇上生母,就算有天大的錯,皇上孝順,定不舍責怪,但你們這些近身伺候的人跑得了?”

    “丟了皇家顏面,輕則人頭落地,重則……株連九族,就算我不說,想必你們也是知道的。”

    說到最后,她那眼神才輕飄飄落在了十四福晉面上,似笑非笑道:“十四福晉,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十四福晉虛扶著德妃的手一滯,她哪里聽不出來年珠在威脅她?

    她知道若四爺繼位,他們只怕落不得什么好下場,但若有德妃護著,他們一家的下場怎么著都比八阿哥等人強些。

    可若是四爺知道今日這事兒他們一家子首當其沖,定會將這筆帳算在十四阿哥頭上的!她最小的孩子今年才不過五六歲呢!

    “你,你……就是年氏那侄女是不是?”德妃瞧見已有幾個宮女太監上前攔著自己,幾個人已形成了一堵人墻,氣的她臉色大變,“你算是什么東西?竟也敢攔著本宮?”

    “在您眼里,我自算不上什么東西,可我算東西也好,還是不算東西也罷,這對您來說,都是無關緊要之事。”年珠依舊是方才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樣,聲音在寂靜的夜里都顯得愈發輕柔,“重要的是,您走出永和宮后,當真能得償所愿嗎?”

    “您與皇上是母子,于情于理,皇上都不會對您如何。”

    “但您別忘了,皇上與十四貝子關系向來不親厚,十四貝子又一向是個直言直語的性子,難免會沖撞了皇上……”

    她這話說的很明白,就差直說德妃與四爺的這點情分還留著大有用途呢,若今日消耗殆盡,來日該拿什么替十四阿哥求情?

    德妃身子一僵,豆大的眼淚珠子滾了下來。

    十四福晉跪地,哽咽道:“還請額娘三思啊!您既身子不舒服,那就好生歇著吧!”

    她不過片刻權衡之后,就知道這件事再無轉圜余地——如今四爺繼位是名正言順,當初這立儲的圣旨剛下來,他們一個個雖頗有微詞,卻并未鬧大,如今事情已成定居,哪里有轉圜的余地?

    德妃眼淚落得愈發厲害,身子一軟,就栽了下來。

    幸好身后有宮女眼疾手快將她扶住,這才無大礙。

    年珠吩咐道:“太后娘娘因先帝過世,傷心過度,你們得好好守著太后娘娘才是,若是閑雜人等,一律不得入內。”

    眾宮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竟是齊齊稱是。

    年珠與年若蘭一并守在了永和宮。

    消息不斷傳來。

    以十四阿哥為首之人質疑四爺皇位來路不正,更指責四爺與朱太醫勾結,謀害先帝。

    四爺問心無愧,命人徹查先帝之死。

    八阿哥聯合臣子言明先帝曾允諾將皇位傳給十四阿哥。

    ……

    一直等著天蒙蒙亮,這才塵埃落定。

    公元一七二六年,康熙帝于乾清宮病逝,其四子繼承皇位。

    比起心事重重的年若蘭,年珠卻是一點不擔心,她想,不管歷史上的四爺是以何種方式繼承大統,當年所遭遇的情形只會比如今難上千百倍,想必當下情形對四爺來說不過是小打小鬧而已。

    等著天剛亮,年珠略用了些吃食,她就出去了紫禁城。

    回到年家的第一件事,當然是睡覺。

    她似要將這些日子所缺的瞌睡都補回來。

    然后,就是拜訪老師李衛,去雜貨鋪見見蘇額木,去莊子上見見杜掌柜,再去便宜坊見見司掌柜……沒一日停歇。

    就連向來喜歡熱鬧的岳沛兒都忍不住道:“珠珠姑姑,您認識的人可真多呀,好像這京城所有的人您都認識似的,我整日跟著您是暈頭轉向的,見了這個,忘了那個,不過,他們都是很好的人。”

    她還認識了一位叫做李星柔的好姐妹呢。

    年珠笑道:“你剛來京城,與他們也就數面之緣,認不得他們也很正常,多見幾次就好了。”

    “不過比起集市,似乎年家更熱鬧些。”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皇上位置已穩,不知道多少人都前來攀交情。

    當日的十三阿哥已被皇上封為怡親王,得皇上重用,說起來,如今京中最熱鬧的三家中除去怡親王府,隆科多府,那就是年家。

    要不年珠怎么會感嘆清官少貪官多呢,實在是有些人行賄的手段太過高明。

    你喜歡玉石,那便和田、翡翠、玉髓等寶貝成匣子成匣子往你跟前送。

    你喜歡綢緞,那便真絲、提花、練白等寶貝成箱成箱朝你面前搬。

    就算你喜歡美人兒,也有那各色各樣的美人兒塞到你房里……尋常人,想要不心動并非易事。

    覺羅氏得了年珠的叮囑,像什么送禮的是一概不收,但就算如此,她仍是整日忙的腳不沾地,用她的話來說:“……也不知到底該說這些人是聰明還是蠢,數年前先帝就有重用皇上的意思,他們卻猶豫不決,盯著這頭,望著那頭。”

    “如今皇上繼位,一股腦蜂擁往年家鉆,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碳難,就算如今他們將好東西送進來,那樣多的人,我哪里都記得住?”

    年珠卻是清楚的很。

    京城世家關系復雜,大多沾親帶故,隨便數一數,就能數到十四阿哥等人頭上。

    這些人不求飛黃騰達,只求不惹上禍事。

    求的呀,就是一個安心。

    更何況,當年誰也沒有想到年若蘭竟如此得寵,還能一得寵就是這么些年。

    這日傍晚,年珠剛與岳沛兒一起回到年家,就聽說年家又來客了。

    來的還是弘歷福晉富察氏。

    雖說如今的弘歷不過一光頭阿哥,但他可是皇上長子,雖額娘有錯不受待見,皇上如今忙于政事,尚未大封六宮。

    但眾人皆猜測,皇上妃嬪極少,哪怕是看在弘歷的面子上,鈕祜祿主子一個妃位定是少不了的。

    年珠不明白四福晉富察氏前來到底是何事,但到底還是匆匆趕去了自己的院子。

    四福晉富察氏是個極溫婉的婦人,雖說模樣不算極出眾,但氣質出挑,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更不必提她的家世出眾,其阿瑪為一品大員,伯父為保和殿大學士。

    年珠含笑道:“四嫂嫂。”

    “珠珠妹妹。”富察氏嘴角掛著恬淡的笑容,輕聲道,“當日你前去太子府時,我正想去看看你,誰知宮中卻是傳來噩耗。”

    “接下來府中是雜事不斷,一直沒機會與你見上一面。”

    “四阿哥的意思是你們從小一起長大,打算設宴小聚,不知珠珠妹妹意下如何?”

    這……縱然年珠覺得這等事不像弘歷會想出來的,但她想著人都是會變的,興許幾年時間過去,弘歷已是一陽光開朗大男孩,便一口答應下來。

    “還是四阿哥與四嫂嫂想的周到,我原也打算登門拜訪的,只是想著太子府近來瑣事繁多,這才沒有打擾。”

    “既然四嫂嫂都已相請,那我自沒有拒絕的道理。”

    如今弘歷等人仍住在太子府,紫禁城中一樁樁一件件事并未了解,恐怕還要等著欽天監算了日子后,再搬家。

    不過,若搬進紫禁城,再想要出門,可不是易事,設宴小聚更是難上加難。

    她覺得以四爺的性子,定不會這樣早將弘歷等人封王,允許他們出宮單過的。

    “那我便設宴恭候珠珠妹妹大駕光臨呢。”富察氏面上依舊掛著恬淡的笑容,輕聲道,“不過到了那一日,五弟也會在。”

    說話時,她小心翼翼打量著年珠面上的神色,輕聲道:“五弟自你回京之后一直不大高興,想必是因為你沒去找他的緣故。”

    “四阿哥的意思是,皇阿瑪一直因五弟尚未成親一事煩心不已,若珠珠妹妹見到五弟,能不能幫著勸勸他?”

    “五弟這人從小就是個性子倔的,他認準的事,九頭牛都拉不回來,想來也就珠珠妹妹能勸動他。”

    她曾多次聽人說過年珠,知道眼前這個漂亮的小姑娘不同尋常女子,并不一定會答應。

    想及此,她又道:“當然,若是珠珠妹妹你不愿意,我也不會勉強,就當今日我未曾說過這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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