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沒什么比一家人在一起更重要
夜幕降臨, 月明星稀,皎潔的月光灑在年珠面上,愈發(fā)襯得她膚色如玉, 動人極了。
美人向來是有格外優(yōu)待的。
也難怪玉柱都落得家破人亡的地步,卻還想著強占了年珠。
年珠毫不懼怕看著他的眼睛,輕輕一笑,道:“玉柱,你覺得我既然敢過來, 難道還會怕你嗎?我這人向來不打無準備的仗, 今日我便將話放在這里,你但凡敢動我一根手指頭, 我就能要了你的命。”
“當(dāng)日年富說你若肯交出隆科多的私產(chǎn), 我就饒你一命, 我是生意人, 我說出來的話自然是算數(shù)的。”
“如今是你食言在先,那我也不必遵守諾言。”
“我再最后問你一遍, 這個盟約還奏不奏效。”
短短幾句話的功夫,玉柱面上的渴望就褪的一干二凈,反之則是懼怕。
對于年珠的本事,他是最清楚不過,幾次在年珠手上吃癟, 如今為了一個女人更是鬧得家破人亡的地步,這個女人……簡直是妖魔轉(zhuǎn)世,她怎么能不怕?
他緊張地咽了口口水,低聲道:“你, 你想怎么做!”
冬夜里寒風(fēng)呼嘯,方才那動人的歌曲如今落到他耳中就像奪命音符一般, 他突然想到年家從前雖不說與佟佳一族平分秋色,但也不比佟佳一族遜色多少,他阿瑪身邊養(yǎng)了十幾個死士,年羹堯身邊未必沒養(yǎng)著死士,若真的拼殺起來,誰輸誰贏還真的不一樣呢。
他再看著勝券在握的年珠,心里的懼意是愈發(fā)濃了。
年珠道:“我只是想拿到你承諾的東西。”
四目相對,不過片刻的時間,玉柱就拜下陣來。
他道:“我給你,我都給你……我手上只隨身攜帶了三萬兩銀票,剩下的寶貝都藏在我阿瑪保定那個田莊里,那個田莊小廚房柴房里的柴堆下有個暗門,暗門下面還有七個門,從左邊數(shù)的第二個門進去,里頭藏著我阿瑪?shù)膶氊悺!?br />
“年七格格,我說的話自然是作數(shù)的,你相信我,我只是打算離開京城,安頓下來之后再將東西給你呢。”
年珠會信嗎?
她又不是傻子,自是不信的。
但她從始至終要的都是玉柱的錢和命,當(dāng)即只是笑了笑,轉(zhuǎn)身就走了。
她剛上馬車,就吩咐蘇額木去那地方找找看。
聶乳母瞧見兒子蘇額木離開后,才不解道:“格格,這大冷天的又是大半夜的,您又剛?cè)痪茫伪赜H自過來一趟?”
“乳母,從前玉柱害我那么多次,我總得親眼見他宛如喪家之犬才覺解氣。”年珠坐在溫暖如春的馬車里,嘴角蔓延出笑意來,“況且,機會難得,岳興阿已在暗處埋伏,隨時隨地跟著玉柱,只要等著我拿到東西后,玉柱就要下去與他額娘相聚呢。”
原本李四兒是該與隆科多一起問斬的,但李四兒養(yǎng)尊處優(yōu)這么多年,嬌滴滴的一點苦都吃不了,今日一早已于牢獄中自盡。
李四兒是死于劇毒,至于這劇毒是怎么送進去的,想必也是岳興阿差人送進去的。
這劇毒不光毒性霸道,還能生生折磨人七八個時辰,就算是華佗再世,也無力回天。
年珠前腳剛回到年家,后腳蘇額木就差人送來了消息,說是隆科多的那些寶藏都找到了。
年珠當(dāng)即就吩咐道:“好,勞乳兄差人給岳興阿說一聲,可以動手了。”
翌日一早。
年珠剛睡醒起身,就聽說了消息,玉柱以及其身邊一眾死士被殺,死相極其慘烈。
當(dāng)然,岳興阿所做之事遠不止于此,隆科多保定那田莊也被人洗劫一空,身為隆科多嫡長子的岳興阿一早就去報了官,直說巨額金銀財寶被人洗劫一空。
因數(shù)量龐大,官府來了好幾波人,可查來查去,卻沒有下文。
但這消息很快就不脛而走。
街頭小巷,所有人都在議論此事。
“喲,你知道嗎?說是前步軍統(tǒng)領(lǐng)隆科多私藏的寶貝被人搶了?這叫什么,這就叫一朝失勢,人不如狗!”
“也不知道他那些寶貝都被誰搶去呢!有那么多錢,以后幾十輩子都不愁!”
“難道你沒聽說?那些金銀財寶都被年家二公子年富搶占了!他們兩人從前就關(guān)系要好,而且自家阿瑪都被貶了官,惺惺相惜,想必有很多話要說!”
“而且你沒看見那年富最近出手很是闊綽?從前他阿瑪是總督,家里有用不完的錢,但如今年家一家老小那么多人,家里能有多少錢經(jīng)得起他揮霍?”
……
這話很快就傳到了年富耳朵里,年富是嗤之以鼻,沒好氣道:“這些人真是想一出是一出,難不成我阿瑪被罷了官,不當(dāng)總督了,我就該去死?”
“我好歹也是三十來歲的人呢,難道手上就沒點積蓄,一輩子就靠家里?”
他并沒有將這話放在心上。
畢竟人長了嘴巴就是說話的,這么些年,京城的流言蜚語就沒斷過,不出幾日,這流言蜚語自然就消散的一干二凈。
但是年富卻是萬萬沒有想到,這些流言蜚語卻是愈演愈烈,大有一發(fā)不可收拾之勢。
有好人故意湊到年富跟前,明里暗里皆是打聽那筆金銀財寶的下落。
不管年富怎么辯解,那些人都不信,甚至打趣道:“得了吧,年富,你就別裝了,我知道你們年家大不如從前,你吃肉,給咱們兄弟幾個喝口肉湯都不行?”
年富氣的是咬牙切齒,他很快也琢磨出來,這件事定是年珠在搗鬼。
但如今對上年珠,他老實的像只鵪鶉似的,如今已連湊到年珠跟前去的勇氣都沒有。
畢竟當(dāng)日玉柱身上被割了足足九十九刀,死相慘烈,萬一年珠也如法炮制,這樣對他怎么辦?
這一日是臘八節(jié)。
年珠正走在前去給年遐齡請安的路上,遠遠就看到年富。
年富似也看到了她,下一刻連躲避開來,一副壓根不愿與她打罩面的架勢。
年珠瞧見只覺好笑:“……年富如今這樣怕我,早干什么去了?如今知道躲著我了?可惜,遲了。”
她如今只將年富當(dāng)成空氣,連個眼神都懶得給年富,徑直去了年遐齡院子。
年遐齡也是歷經(jīng)無數(shù)的老人,年羹堯落得如此境地,他老人家并未受到多少影響,每日依舊該吃吃該喝喝的,用他老人家的話說,只要人活著,只要一家人平安無事就好。
此時的年遐齡正在練字,窗外大雪簌簌,屋內(nèi)爐子上燒著一壺茶,屋內(nèi)滿是茶香,氣氛很是靜謐。
年珠含笑走了進去,道:“祖父。”
“珠珠,你來了。”年遐齡抬起頭來,嘴角含笑,“來,看看祖父這字寫的怎么樣。”
年珠臉上的笑意更甚,道:“祖父,您這可真是為難我了,我哪里看得懂這些?等阿瑪回來了,興許還能陪著您說上幾句呢。”
提起尚在歸途的年羹堯,年遐齡卻是長長嘆了口氣:“今日已是臘八,過了臘八就是年,也不知道你阿瑪走到了何處。”
“從前他每每回京總是前呼后擁,隨著他一聲令下,許多事情眾人替他辦得好好的,如今凡事要他親歷親為,其中落差,想來他是受不了的。”
更重要的是,三日之前,他收到消息,皇上已任命岳鐘琪為川陜總督。
他們在京城都已收到這消息,半路上的年羹堯定也收到了這消息,從前自己的副手頂替了自己的位置,誰心里能好受?
“祖父,話不是這樣說的,凡事總是要習(xí)慣的,皇上如今已是網(wǎng)開一面,我們該知足才是。”年珠勸道,“更何況,皇上已說從前之事已既往不咎,以阿瑪?shù)谋臼拢彩沁t早之事。”
年遐齡點點頭,喟嘆一聲道:“如今也只能這樣了。”
祖孫兩人正在屋內(nèi)說話,很快,就有人匆匆跑了進來,一邊跑一邊揚聲道:“老爺,老爺,二爺回來了!”
年遐齡忙站起身來,笑道:“這可真是說曹操曹操到,剛說起你阿瑪,他就回來了。”
年珠忙攙著年遐齡朝外走去,他們剛走沒幾步,就瞧見了年羹堯匆匆走了過來。
不過半年的時間未見,從前意氣風(fēng)發(fā)的年羹堯就像變了個人似的,黑了、瘦了、頭發(fā)白了不少,任誰遠遠瞧見,都認不出這人是從前的川陜總督年羹堯。
年遐齡瞧見,頓時紅了眼眶。
年羹堯疾步上前,跪地道:“兒子見過阿瑪,兒子不孝,請阿瑪恕罪,以后兒子就留在京中侍奉阿瑪左右。”
年遐齡動了動嘴,竟說不出一個字來,伸出手,身子都微微有些發(fā)抖。
年珠見狀,忙上前攙扶年羹堯起來,柔聲道:“阿瑪,您快起來吧,您一路辛苦了,快進屋暖和暖和。”
她攙扶著年羹堯就朝正院方向走去,更是扭頭與年遐齡道:“祖父,沒什么比一家人高高興興在一起更重要,如今阿瑪能平安無事回來,已是不幸中的萬幸。”
“祖父,走,咱們快進去。”
“我待會兒就吩咐廚房做些好菜,咱們一家人高高興興吃頓飯吧!”
第92章 做人不能不知恩
很快, 年羹堯回府的消息就已傳遍年家每一個角落。
除去已領(lǐng)了差事的年希堯,年家所有人都已到了正院,一個個嘴上都說著“只要無事就好”之類的話。
畢竟說句實在的, 年羹堯落到這般境地,比起已身首異處的隆科多來,真真是祖上燒了高香。
年羹堯也道:“……你們放心,我對皇上并無任何異議,如今我能平安回京, 已是皇上格外開恩 。”
“也就是我如今身份卑賤, 不然明日我肯定是要進宮謝恩的。”
“這次謝恩,也只能由皇貴妃娘娘幫著轉(zhuǎn)述呢。”
這話說完, 他下意識看向覺羅氏。
可覺羅氏自進門之后, 一直落在年珠等人身后, 別說面上一副淡然漠不關(guān)心的神色, 連給年羹堯一個眼神的意思都沒有。
歸家的喜悅頓時就淡了不少,年羹堯動了動嘴, 可到底是什么話都沒說。
算起來,他距離上次見覺羅氏已過去了好幾年的時間,歲月似乎并沒有在覺羅氏臉上留下痕跡,因尚在先帝喪期的緣故,覺羅氏雖并未怎么打扮, 但整個人看起來卻是容光煥發(fā),就像是一朵開的正好的牡丹花一樣。
若說覺羅氏像牡丹,那從前的納蘭氏則像水仙,嬌弱文氣, 從前他只覺水仙好,如今深知牡丹妙, 卻已是遲了。
接下來吃飯時,年羹堯的眼神更是數(shù)次落在覺羅氏面上,但覺羅氏卻是該做什么就做什么,像沒看見似的。
就連坐在覺羅氏身邊的年珠都忍不住低聲道:“額娘,阿瑪又在看您呢。”
“他想看我便看,難不成我還能攔著他叫他不看嗎?” 覺羅氏朝年珠碗里夾了一筷子芙蓉魚片,她總覺得女兒自病了一場后,好像更瘦了些,雖說愈發(fā)動人,但她還是想念小時候胖嘟嘟的女兒,“你整日念叨著你阿瑪,如今他回來了,你也能安心了,多吃點,瞧你,都瘦成了什么樣子。”
自己瘦了嗎?
正吃著芙蓉魚片的年珠是半點沒察覺,她想,隨著自己年紀大了,應(yīng)該是抽條了吧。
托她的福,如今年家上下生活水平還是一如從前,吃香的喝辣的,半點影響都沒有。
但無人在朝中當(dāng)高官,年家就好像漂在水面的浮萍,什么時候吹沒了都不知道。
年羹堯胃口并不好。
覺羅氏很快也借口還有府中庶務(wù)在身,起身帶著年珠離開了。
若年羹堯與覺羅氏有分歧,年珠是毫不猶豫會站在覺羅氏這邊,她剛陪著覺羅氏回到院子,就吩咐道:“石嬤嬤,你差人叫小廚房煮碗黃魚面吧。”
“那小黃魚選一指長的,先用花生油兩面煎得焦黃,然后放入開水,砂鍋煮上一炷香的時間,最后加入手搟面。”
“要記得那手搟面須用滾水燙上一遍,要不然面味會將小黃魚的鮮香掩過。”
“最后加上少許蔥花,芫荽和一小勺豬油,須記得佐料不能放太多,只撒少許鹽就行了。”
石嬤嬤應(yīng)了聲,轉(zhuǎn)身就下去了。
年珠笑道:“額娘,您嘴上口口聲聲說著不在乎阿瑪,但您今日可是沒吃多少的。”
“珠珠,你這話的意思可是我在乎他嗎?”覺羅氏自知曉年羹堯回來的消息后,就一直不大好看,如今更沒好氣道,“我可一點不擔(dān)心他,而是在乎年家的以后,你姑姑雖貴為六宮之首,但后宮不得干政,以她的性子是萬萬不會插手前朝之事的,當(dāng)然,我們也不希望她為了年家將自己也搭進去。”
“以后你那些哥哥們仕途只怕就難了,年家以后就難了。”
年珠只是含笑看著她。
雖說年家落敗了,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更不必說還有輔國公府在,她那兩個哥哥前程再差還能差到哪里去?
知女莫若母,覺羅氏瞧見年珠臉上的笑,自是知道她在想些什么,直道:“珠珠,你笑什么?我可一點不在意你阿瑪,這多年來,你阿瑪心里眼里何曾有過我?”
“哦,倒也是有過的,那是他見著我對他愛答不理,所以覺得面子上掛不住。”
“他回去四川后,是一封接一封的給我寫信,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對我多好呢,但這樣又如何?他遠在四川,身邊的女人又何曾斷過……”
她說起這些事來,心里還是有很大怒氣,說的那叫一個慷慨激昂,義憤填膺。
年珠聽的是認真極了,就算她察覺到年羹堯已站在門口,仍是什么都沒說。
一直等著覺羅氏將心中的憤恨不快都說完,余光一掃,這才看到年羹堯已站在門口。
兩人四目相對,覺羅氏是一點都不慌,冷哼一聲就扭過頭去。
年羹堯:“……”
年珠倒忍不住在心里替她額娘叫起好來。
年羹堯走了進來,明明是最為親近的夫妻,但兩人卻是互不搭理。
石嬤嬤很快將黃魚面送了進來,一并送過來的還有六道小菜,放下之后,慌忙就走了。
年珠只覺得自己坐在這兒,就像是另類電燈泡似的,也跟著站起身道:“阿瑪,額娘,那什么……我有點困了,先回去歇歇好了。”
她一離開后,本就寂寥安靜的屋子頓時顯得是愈發(fā)冷清,滿屋子都飄蕩著黃魚的香氣。
覺羅氏依舊像沒看到年羹堯似的,安安靜靜吃起黃魚面來。
等著她一碗黃魚面吃完,這才聽到年羹堯道:“方才沒吃飽?”
“嗯。”
年羹堯又道:“方才正院的那些飯菜不合你胃口?”
“嗯。”
年羹堯不免覺得有幾分尷尬,這一路回京,即便他已失勢,但宮中尚有年若蘭在,眾人對他不如從前尊敬,卻也沒誰為難過他。
年羹堯微微嘆了口氣,道:“既然那些廚子所做的飯菜不合你的胃口,將人打發(fā)了就是。”
“你掌管著家中庶務(wù),這點小事自然是自己能夠做主的。”
“二爺這話說的好生有意思,那些廚子做的飯菜合阿瑪?shù)奈缚诰托辛耍y不成,我還要府中大大小小院子的廚娘廚子做的飯菜都合我的胃口?”覺羅氏沒好氣道,“若是如此,定會有人說我不賢不淑的。”
這話說的年羹堯無力反駁。
畢竟早在多年前,他曾就指著覺羅氏的鼻子說她不賢不淑。
年羹堯一滯,又道:“你我夫妻二人,你又何必如此記仇?當(dāng)年有些話,我是氣頭上說的,你怎么就記了這么多年?”
覺羅氏冷聲道:“當(dāng)年二爺說的是不是氣話,我還是聽的出來的。”
“當(dāng)年二爺說的定是真心話,說我不如故去的納蘭氏賢惠,這么多年,你身邊所納的姬妾皆有納蘭氏的影子……你活在從前的美夢中,我沒有打擾也不敢打擾。”
“如今二爺?shù)膲粜蚜耍胫臀液煤眠^日子,也得看看我愿不愿意。”
說著,她將從前的面碗一推,起身就要出去:“若你愿意在這兒,就一直待在這兒吧,我以后就住在別的院子。”
***
年珠很快發(fā)現(xiàn),自年羹堯回京之后,家中許多人將重心都放在了年羹堯身上。
這日一大早,她與覺羅氏說了聲,得覺羅氏應(yīng)允后,就出了年家大門。
聶乳母還以為她要去便宜坊或雜貨鋪看看,徑直吩咐馬車朝誠郡王府駛?cè)ァ?br />
聶乳母道:“格格,您要獨自去郡王府嗎?這樣……是不是不大好?”
當(dāng)日事發(fā)之后,不僅皇上賞了誠郡王,年家也備下厚禮,年希堯親自往誠郡王府走了一趟。
所有人皆再未提起當(dāng)夜之事,畢竟對一個姑娘來說,被人扛在肩上已被許多人示為失了貞潔,若誠郡王是尋常人,只怕從此根本沒有機會再說話——這等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但年珠卻覺得自己要親自登門一趟方能以表謝意,更何況……她手上還有誠郡王的帕子。
誠郡王府與誠郡王這個人一樣,看起來低調(diào)雅致。
年珠進去偏廳后坐了約莫半刻鐘的時間,誠郡王這才走了進來。
年珠起身道:“見過郡王。”
“年七格格不必多禮。”誠郡王嘴角微微含笑,道,“不知道年七格格今日登門可是有事?”
年珠不過一個眼神,聶乳母就已掏出洗凈的帕子遞了上去。
年珠道:“這是當(dāng)日郡王借給我的帕子,我已命人喜凈,特意歸還。”
“當(dāng)夜之事,對您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卻對我來說有救命之恩。雖說大恩不言謝,不管什么言語都無法表達我內(nèi)心的感激,但若是不再提及此事,更是不對。”
說著,她從懷中掏出一個信封來,笑道:“雖說我知道郡王您身為王爺,什么都不缺,但這是我小小心意,還請郡王莫要推辭。”
誠郡王打開信封一看,見著白紙黑字寫的清清楚楚,愿意每年將便宜坊一成盈利讓給他。
他將紙張重新裝進信封,原封不動將東西又推了回去。
“年七格格,你不必客氣,我隨手之舉已得到了許多回報,這份大禮,我實在是不能收。”
如今便宜坊儼然已成為京城第一大酒樓,不僅在京城以及京城周邊開了許多家分店,甚至在甘露、荊州等地都開了分店,大大小小分店加起來,已有數(shù)百家之多。
第93章 惡人自有天收拾
年珠幾次相勸, 但皆被誠郡王拒絕了。
以至于到了最后,誠郡王直道:“年七格格回去吧,這東西我是不會收的, 我乃皇上弟弟,理應(yīng)也算得上你的長輩。”
“我一長輩若收了你的禮,只怕以后在京城都抬不起頭來的。”
“年七格格看著也并非不知恩的人,還請你放心,若以后我有什么難處, 定不會同你客氣的。”
話都已經(jīng)說到這個份上, 年珠便也不好再繼續(xù)多言,只能離開。
誠郡王卻看著她離去的背影, 低聲道:“這個年七格格果然是有幾分意思, 雖說世上忘恩負義的人并不多, 但事后還愿意拿出如此有誠意謝禮的人卻沒幾人。”
“去年一整年, 便宜坊總共盈約莫數(shù)十萬兩,她與便宜坊的司掌柜是五五分賬, 一年也就五萬兩銀子的盈余,她愿意拿出五分之一來,且終身有效,可見其誠意。”
即便他活到六十歲,也有四五十萬兩銀子, 不管擺在誰面前,都是一筆巨款。
他正思量著什么,就有小太監(jiān)進來傳話道:“郡王,漕幫的陳幫主來了。”
誠郡王頷首, 道:“叫他進來吧。”
***
年珠坐在回程的馬車上,手中捏著那信封, 卻是微微嘆了口氣。
聶乳母道:“格格,您嘆氣做什么?那誠郡王沒將這樣的厚禮收下,也是好事。”
“便宜坊能有今日,您與司掌柜費了多少心思,如今將其中一成盈利就這樣讓出去,別說您,奴婢看著就覺得心疼。”
“那誠郡王是皇子王孫,想來也是不缺錢的。”
“乳母,話不是這樣說的。”年珠搖搖頭,苦笑道,“我覺得我這條命還是挺值錢的,怎么著也比幾十萬兩銀子更值錢,若今日誠郡王收下這份禮物,從此之后我與他不說兩清,起碼不會再覺得虧欠他什么。”
“但他不肯收,我就得時時刻刻將這筆帳記在心里,寢食難安不說,就怕來日再有什么奪嫡風(fēng)波,他若站在福惠的對面,你說我是幫誰好呢?”
一邊是血脈至親,一邊是救命恩人,好像幫誰都不對。
這下,就連聶乳母都替年珠為難起來。
過了臘八就是年,年家也開始一日日熱鬧起來。
年珠很快發(fā)現(xiàn),年富好像有點不對勁起來。
一開始,是每每吃飯時年富總是不在場。
再后來,總有人登門前來找年富,向來趾高氣昂的年富對著那些人是笑臉相迎。
年珠差人一打聽,這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原來京中所有人都覺得隆科多那筆私產(chǎn)都落在了年富手上,不少人存著打秋風(fēng)的心思,但見著年富一毛不拔,便又生出了別的心思。
很快就有人設(shè)下賭局叫年富往里頭鉆,一開始年富贏了個盆滿缽滿,但他卻不知收手,越賭越大,不過十來日的時間,就已輸了五六萬兩銀子。
利滾利,年富所欠的錢像滾雪球似的越滾越大,如今已有十余萬兩銀子之多。
若換成從前,年富自不會將這些錢放在眼里的,但他向來是個手松的,這么多年也沒攢下多少銀子,將全部身家都拿出來后,仍欠四萬六千兩銀子。
賬不過年,如今那些債主都要上門來,年富是能混就混能繞就繞,想著能拖一天是一天,殊不知,這等事是挨不過去的。
蘇額木前來送賬本時說起了這件事,也是連連搖頭:“……一來二公子向來是個要強的,二來二公子也知道二爺手頭沒什么錢,所以整日求爺爺告奶奶,想著能不能想想辦法。”
“可惜如今二公子名聲在外,所有人一聽二公子前來,恨不得將門關(guān)得緊緊地。”
“偏偏二公子得罪的那些人皆是有頭有臉的,那些人天不怕地不怕,還有人放出話來,若年前二公子還不上錢,就要了二公子的命。”
正在煮茶的年珠卻是連眼皮子都沒抬一下,淡淡道:“雖說放出風(fēng)聲的人是我,但設(shè)下圈套,自愿上鉤的人卻是年富,牛不喝水難按頭,說來說去,還是得怪年富自己。”
她呀,只盼著那些人能對年富晚點下手,叫他們一家過個開心年。
可凡事難如人愿。
到了除夕這日,年珠穿戴整齊,剛要進宮時,就聽說了消息,說是年富渾身是血,剛被送了回來。
聶乳母說起這件事來,面上都帶著幾分不忍心,低聲道:“二公子未免也太慘了點,被人傷的渾身是血不說,說是手筋腳筋都被人挑斷,就連手指頭和腳趾頭都被人砍了。”
“二公子被丟下馬車時,還有人丟出一封信來,說從此之后二公子所欠的那些錢就一筆勾銷呢。”
畢竟那些人想著年富到底有個當(dāng)皇貴妃的親姑姑,到底不敢將事情鬧得太過,要了年富的性命,便想法子叫年富下半輩子生不如死。
年珠是一點不意外這些人惠做出這些事情來,畢竟皇上登基尚不足一年的時間,這些世家勛貴歷經(jīng)先帝的仁善,總覺得皇上也會與先帝一樣給他們留些顏面。
殊不知,這些事傳到皇上手上,正好給了皇上拿這些世家開刀的借口。
年珠不緊不慢道:“年家已是今非昔比,若換成從前,姑姑貴為六宮之首,額娘與伯母皆會受邀進宮參加除夕家宴。”
“但如今一來是尚在皇上孝期,二來是年家早已不復(fù)從前,整個年家也就我被邀請進宮,進宮的時間可是一點都不能耽擱。”
頓了片刻,她道:“罷了,雖說時間緊張,我還是去看看二哥吧。”
如今她已穿戴整齊,便去了年富院子一趟。
從前年富的院子可是年家最熱鬧的院子之一,這院子蕭條了許久,如今是難得熱鬧起來。
并非因賓客眾多,而是年家上下老老小小都在這兒。
朱太醫(yī)正沉著臉給年富號脈,年富的妻子馬佳氏守在床前嗚嗚咽咽哭個不停,至于年羹堯、年遐齡等人皆悉數(shù)到場,一個個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年羹堯一看到年珠過來,就低聲道:“珠珠,今日你不是要進宮嗎?過來做什么?”
“若是你遲到了,落在許多人眼里只怕又是對皇上不敬不滿。”
年家早已不是當(dāng)初的年家,皇上也早已不是當(dāng)初的雍親王,萬事得愈發(fā)小心才是。
年珠輕聲道:“我聽說二哥出事了,所以來看看二哥……”
她的話還沒說完,朱太醫(yī)就搖搖頭,長長嘆息了一聲。
這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了朱太醫(yī)面上。
年羹堯更是迫不及待道:“朱太醫(yī),怎么樣?富兒有事嗎?”
“唉,以后年二公子只怕就是個活死人了。”醫(yī)者父母心,朱太醫(yī)也是有兒有女的人,瞧見好端端一孩子變成這樣子心里也不是個滋味,“你們也別怪我說話難聽,那些人刀刀刺向要害,既不至于叫人丟了性命,卻又能叫人生不如死。別說我,就算是華佗再世,只怕都無力回天。”
“以后他只能終身躺在床上,足不能走、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口不能言,就連每頓飯都要人喂……”
他這話一出,以年羹堯在內(nèi)的所有人臉色都十分難看。
馬佳氏更是嚎啕大哭起來,她本是高門嫡女,原以為嫁進年家是享福的,沒想到年紀輕輕就遇上這等事。
覺羅氏等人紛紛湊上前安慰她,可她卻是越哭越來勁,掃眼間,她看到了站在年羹堯身側(cè)的年珠,頓時就不管不顧叫了起來。
“是你,定然是你害的二公子!他先前就與我說過,說你不是個省油的燈,說你向來是個不吃虧的性子,定會覺得玉柱害你是他在搗鬼!”
“先是玉柱不明不白死了,再是隆科多那些私產(chǎn)不見了蹤影,定然是你栽贓陷害到二公子頭上,想要所有人都對付他……”
年珠不由朝馬佳氏投去一個贊許的目光——沒想到年富蠢不可言,所娶的妻子倒還挺聰明的!
可惜,馬佳氏的話還未說完,就被郭絡(luò)羅氏冷聲打斷道:“你這孩子,莫不是糊涂了?明明是富兒欠下巨額賭債,與珠珠又有什么關(guān)系?”
“難不成是珠珠強按著富兒去賭錢的?我看富兒落得這般境地,與你也是不無關(guān)系!”
馬佳氏雖不得年富喜歡,卻到底是年富明媒正娶的妻子,因其貪慕虛榮,沒少借著年家和年富的名頭四處斂財。
覺羅氏是繼母,年羹堯是公爹,按理說誰都不好插手此事,特別是在年富落得這般凄慘下場的情況下,但年羹堯忍不住道:“馬佳氏,且不說方才珠珠過來時帶了許多補品,也不說正是靠著珠珠的面子,才能替富兒請來朱太醫(yī),就說在四川那幾年,他們兄妹兩人是如何相處的,我是看在眼里。”
“富兒身為兄長,卻毫無兄長的樣子,倒是珠珠,每每對上他,總是多加避讓。”
“若珠珠想要害他,何必等到今日?又何必如此大費周章?更不會給他留下一條命呢!”
低眉順眼的年珠什么話都沒說,別說年羹堯呢,任誰看到她這般模樣,都不會懷疑她是兇手的。
第94章 能力強就是豪橫
“你們偏心!”
“你們就是偏心!”
整間屋子, 縈繞著馬佳氏嘶聲力竭的哭喊聲,她看著躺在床上不能動彈的丈夫,看著維護年珠的所有人, 哭的是上氣不接下氣:“阿瑪,當(dāng)年您是不是說過,因大哥對繼承家業(yè)不感興趣,所以便將二公子帶在身邊好生培養(yǎng),一直以來, 您都是將他當(dāng)成接班人培養(yǎng)的。”
“可年珠一去四川, 什么都變了,您可曾對他有個解釋?”
“回京之后, 年家遇上這么多事, 您遇上什么事都問年珠, 可曾有問過旁人?若您瞧不上他, 選別人當(dāng)接班人,我們都無話可說, 畢竟年家興旺,我們的日子才能好過,年家好,我們才能好,這個道理我們都懂!”
“可憑什么是年珠?憑什么是個女子?難道您真的要將偌大的家業(yè)交給一個女子?整個年家上下, 誰能同意?若不是如此,他怎么會去與人賭錢,輸了個大窟窿……”
她字字句句皆是控訴,仿佛要將積攢在自己心頭的不滿宣泄而空。
更重要的是, 在場有些人已受到她的影響,發(fā)出竊竊私語聲。
年珠早就知道, 不僅是馬佳氏,許多人都對此事頗有微詞。
她環(huán)顧在場所有人一圈,最后眼神落在了為首的馬佳氏面上。
“看樣子二嫂對于我掌家一事頗為不滿嗎?我是萬萬沒想到,你身為女子,卻處處瞧不上女子。”
“阿瑪?shù)男宰游沂乔宄模徽搩鹤优畠阂嗷蛘呤莾合迸觯灰斜臼拢巳四苷萍摇!?br />
“若誰覺得比我厲害,我愿意將掌家之權(quán)交出來。”
她這話一出,以馬佳氏為首的所有人都安靜下來,畢竟眾人不服氣歸不服氣,但年珠的本事大家卻是有目共睹。
年珠笑道:“既然大家無話可說,那我就默認到了我們這一輩仍是我掌家。”
她轉(zhuǎn)過身,看向年羹堯等人:“阿瑪,額娘,我還要進宮,就不陪你們說話了。”
燕雀不知鴻鵠之志,她壓根沒將馬佳氏等人的想法和看法放在眼里。
年珠上了馬車,很快就行至紫禁城。
她方才一番耽擱,等她行至設(shè)宴大殿時,年若蘭都已到場。
因尚在先帝孝期的緣故,今日除夕家宴是一切從簡,赴宴的人并不多,比起熙熙攘攘一群人來,今日是格外寂寥。
年珠緊挨著年若蘭坐下,就發(fā)現(xiàn)了兩件重要的事情。
第一是皇太后仍未到場。
第二則是一直未曾露面的熹嬪今日也到場了。
年若蘭與年珠姑侄相處這么久,對年珠的性子也有幾分了解,一看年珠的眼神,就低聲道:“皇額娘身子不大好,說是數(shù)月之前就已病了,朱太醫(yī)等人前前后后不知道去看過多少次,皆說心病還須心藥醫(yī),十四貝子一日未回來,皇額娘這病就一日好不了。”
“偏偏皇上的性子……唉,你也是知道的,皇額娘每每看到皇上來來回回皆說要皇上將十四貝子接回來,皇額娘越是如此,皇上就越發(fā)不會答應(yīng)的,母子二人如今是僵持不已。”
年珠是一點都不覺得意外,亦低聲道:“那姑姑,太后娘娘可有請您當(dāng)說客?”
“這是自然的。”年若蘭點點頭,輕聲道,“我身為六宮之首,每日都去給皇額娘請安,她老人家也曾多次提起過此事,但我哪里能答應(yīng)?”
她陪伴皇上身邊多年,比誰都知道皇上的心病是什么,哪里會開口?
她的眼神不動聲色落在不遠處的熹嬪身上,道:“倒是熹嬪,這些日子往慈寧宮跑得很勤……”
這個……熹嬪雖有幾分聰明,卻都是小聰明,如今她是走投無路,死馬當(dāng)成活馬醫(yī)!
殊不知,關(guān)于立儲一事,皇太后哪里能左右皇上的想法?頂多是熹嬪借著皇太后之勢再次在宮中站穩(wěn)腳跟,畢竟皇上對皇太后的感情很別扭,既恨皇太后偏心,卻又渴望皇太后多愛他一些。
年珠輕聲道:“姑姑,您做的極是,不管什么時候您都要將皇上放在第一位……”
她們姑侄兩人正說著話,不遠處的熹嬪也正與富察氏說話。
熹嬪是很抗老的長相,從雍親王府到紫禁城,她 的容貌并沒有什么變化,直低聲道:“……今日太后娘娘并未露面,想來又在與皇上慪氣。”
“稍后宴會散后,你去看看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對你的印象越好,繼而對弘歷的印象也最好,來日,弘歷被立為太子的可能性就越大。”
“是。”富察氏正色應(yīng)是。
眾人不知說了多久的話,這才聽見殿外傳來太監(jiān)尖利的通傳聲——皇上駕到。
若換成從前先帝在世時,這時候宴席都已進行到了一半。
皇上一露面,就像趕場似的,略說了幾句場面話,便宣布開席。
當(dāng)然,皇太后擅做戲,皇上也不差,當(dāng)即就吩咐御膳房做了兩道好克化的菜送去慈寧宮,最后更道:“……百善孝為先,皇額娘年紀大了,身子也大不如從前,你們?nèi)糸e來無事便去陪皇額娘說說話,興許皇額娘心情一好,這病也就能好起來。”
眾人齊齊應(yīng)是。
人群中也有弘晝。 m , b
弘晝?nèi)允抢蠘幼樱荒槻淮笸纯斓臉幼樱滩蛔∴粥止竟镜溃骸斑@樣有什么意思呢?我們千千萬萬人湊到皇瑪嬤跟前,卻也及不上一個十四叔。”
他這聲音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卻也能叫不少人聽見。
但無一人敢接話作聲,皆裝作沒聽見的樣子。
年珠也聽到了這話,差點就忍不住一個笑出聲來。
她忍不住想起年若蘭的話,直說皇上和天底下一樣的父親一樣,日夜都記掛著兒女的終身大事,從前皇上每每看到弘晝都說弘晝念書不用心,如今一看到弘晝,三句話不離搖頭早點娶妻生子。
用年若蘭的話說:“……朝堂上的事情皇上多費些心思就能解決,可偏偏這等事,皇上催的越緊,弘晝就愈發(fā)抵觸。”
“如今他們父子兩人一見面就滿是火藥味,誰看誰都不順眼。”
年珠突然想到了另一個飽受催婚之苦的人。
岳沛兒。
如今岳鐘琪因才能出眾,接手了年羹堯從前川陜總督的位置,隨著他身居高位,岳沛兒的親事自是不用愁,上門提親的人恨不得將岳家的門檻都踩破了。
岳鐘琪也心系孫女親事,不僅多次派人送信督辦此事,甚至還專程派了信得過的管事來京城一趟。
可惜,那管事剛說明來意,就被岳沛兒拿著劍將人轟走了。
這兩人性子皆放蕩不羈,若熟識起來,未免不能釀成一段佳話。
年珠縱然心里這樣想著,卻也沒有將這兩人硬湊到一起的想法,畢竟姻緣這等事,是講究緣分的,她可以制造機會,卻絕不能生拉硬湊,如此草草了事,只怕會造成悲劇……
她想來不喜歡參加宮中的大型宴會,如今瞧見這些飯菜皆是素菜,菜色一般,更是沒什么胃口。
她正心不在焉想著這些雜事,就見個小太監(jiān)匆匆忙忙跑了進來。
小太監(jiān)一進來就對蘇培盛使了個眼色,蘇培盛聽聞他的話后,神色一變,忙覆在皇上耳畔說了幾句。
年珠猜測定又是太后鬧出什么幺蛾子來,果不其然,下一刻她就聽見皇上揚聲道:“皇額娘掛念故去的皇阿瑪,除夕之夜鬧著要去尋皇阿瑪……”
年珠:“……”
高!
真是高啊!
皇上登基不久,但道行卻是日益深了,想來是皇太后定想以尋死之事威脅皇上,但皇上卻絲毫沒有慣著,當(dāng)眾提起此事,更是扯到了先帝頭上。
這下,皇上也沒有再吃飯的心情,匆匆就趕去了慈寧宮。
年若蘭等人自是要跟著。
年珠也是其中一個。
一群人浩浩蕩蕩前往慈寧宮,顯然皇太后也沒想到會鬧出這樣大的陣仗,微微一愣后,便靠在床上微微闔眼,不管皇上怎么說話,她都不接話。
皇上本就是個好脾氣的,如今任誰都能看得出來皇上不大高興,似是積壓許久的火山,隨時都有噴發(fā)的可能。
熹嬪見狀,忙上前道:“皇上,太后娘娘思念先帝太過,如今正是傷心欲絕,您也少說幾句,不如叫臣妾勸勸吧?”
皇上微微頷首,后退一步。
“太后娘娘,大過年的,您這又是何必了?”熹嬪握著皇太后的手,聲音很是輕柔,“您就算不為自己想想,也得為皇上和遠在皇陵的十四貝子想想才是。”
說到十四貝勒時,她偷偷輕捏了皇太后的手,似是提醒,又像是警告:“臣妾前幾日才見過十四福晉,說是十四貝子吃得好穿的好,一切都好,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您。”
每提起十四貝子,她都會偷偷捏捏皇太后的手。
皇太后終于不是方才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身子微微發(fā)抖,眼淚簌簌落了下來。
年珠只覺不對,就這樣幾句話,熹嬪就能勸動皇太后?還是說她們兩人之間已達成了不可告人的秘密?
第95章 退親
和年珠想的一樣, 皇太后聽了熹嬪這話,哭了片刻后便緩緩睜開眼,低聲道:“皇上, 哀家無事,今夜除夕之夜,哀家萬萬沒想到因為哀家的身子打擾了你們的雅興。”
“哀家這病也非一日兩日,歇上幾日,喝幾天藥就沒事呢, 你們回去吧。”
雖說她老人家言語中還是帶嗆, 但好歹也是給了皇上臺階下了。
皇上順坡下驢道:“既然皇額娘無事,兒臣也就能放心了。”
又寒暄幾句, 皇上“盡過孝心”后, 這才帶著眾人離去。
時候已經(jīng)不早, 年珠也不便在宮中多待, 便只能與年若蘭長話短說:“……太后娘娘今日生生將這口氣咽下,在熹嬪娘娘的挑唆之下定會將矛頭對準您, 您要記得萬事不要急凡事不要慌,不管發(fā)生什么事,都有皇上在呢。”
“您要記得,您和福惠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珠珠,你放心, 我心里有數(shù)的。”年若蘭點點頭,輕聲道,“皇額娘那邊,我會請穆太妃幫著勸勸。”
“哦, 穆太妃想必你應(yīng)該不知道是誰,這人就是當(dāng)日救你一命誠郡王的額娘。”
“先帝當(dāng)年在世時, 穆太妃就很是得寵,她的確是說話很有水平,這些日子來,后宮中的那些太妃也就她能勸上皇額娘幾句。”
年珠聽聞這話下意識就想撇撇嘴。
就以皇上那性子,說苛責(zé)那些太妃們不至于,但對那些太妃們有多好,更是談不上,像宜太妃不過因先帝喪儀時一時匆忙走在了皇太后前頭,就落得了皇上好一陣發(fā)落。
當(dāng)然,皇上發(fā)落人的手段一向高明,斷然不會當(dāng)眾訓(xùn)斥宜太妃,而是詰責(zé)了宜太妃身邊的太監(jiān)首領(lǐng)張起用,不僅如此,他還下令逮捕了以張起用為首的翊坤宮太監(jiān)十多人,人證物證俱在,張起用等人買賣生利不菲,定是受宜太妃指使。
買賣生利,就是低買高賣,畢竟九貝子當(dāng)年也是京城赫赫有名的財神爺,兒子吃肉,當(dāng)額娘喝點湯也很正常,甚至后宮中許多妃嬪皆靠此謀利,只看皇上愿不愿意查,怎么查。
就連郭絡(luò)羅太妃的女兒因從小養(yǎng)在宜太妃身邊的緣故,身邊的太監(jiān)都受到了牽連。
不僅如此,皇上下令尊封太妃時,都將宜太妃姐妹排除在外。
也就是先帝臨終前留有諭旨,在他駕崩后,皇子們可將年長的太妃迎回家中居住,宜太妃這才被大兒子恒親王接回府中,要不然,她留在后宮中日子還不知道怎么難熬呢。
由此可見,皇上對于這些太妃們并不友善,宜太妃之事在前,那些無子的妃嬪們恨不得看到皇太后恨不得繞道走,更別說陪皇太后說話呢。
年珠只覺得這誠郡王母子的確皆是妙人。
年珠再次叮囑年若蘭幾句后,這才坐上了回去年家的馬車。
因年富一事,整個年家上下也都是氣氛一片低迷,年珠還是先陪著覺羅氏吃了碗餃子,又去書房勸慰了年羹堯幾句,這才回去歇下。
翌日一早,則是新年。
雖說年家不復(fù)當(dāng)初,卻也是有位皇貴妃在的,哪怕不如從前那樣門庭若市,卻也是有幾分熱鬧的。
至于年珠,那更是忙得腳不沾地,又要給鋪子們的伙計發(fā)賞錢,又是同司掌柜商量今年便宜坊的擴張大計,還要給李衛(wèi)等人拜年……用她的話說,她恨不得一個人分成三個人用。
當(dāng)然,偶爾有空,年珠也會幫著覺羅氏招待招待客人。
這日,年珠剛陪著覺羅氏送走輔國公府的客人,還未回去呢,孫管事就喜氣洋洋過來道:“二福晉,七格格,孔家來人了。”
孔家?
山東孔家?
自己假未婚夫家?
從始至終,年珠對孔家都沒什么好印象,拿子侄輩的姻緣當(dāng)踏腳石的人家能是什么好人家?更不提年孔兩家的親事雖是假親事,但知曉此事的人寥寥無幾,從前孔家的年禮早在臘八一過就送來了,但這次他們從去年等到今年,遲遲沒等到孔家的年禮。
覺羅氏等人嘴上雖沒說什么,但卻是急在心里。
如今聽到這消息,覺羅氏眼角眉梢皆是笑意,道:“好!好!走,咱們這就過去!我還以為孔家不愿意結(jié)下這門親事了呢!到底是我想岔了,孔家那可是不折不扣的書香世家,最講究道義,哪里是那些寒門小戶能比的?”
“是,您說的極是。”孫管事也是喜上眉梢,笑容滿面,“不僅孔老爺與孔夫人親自過來了,還帶了滿滿當(dāng)當(dāng)幾車禮物呢。”
“雖說咱們這樣的人家不在乎禮物的貴重多少,但孔家?guī)淼亩Y物越多,則表示孔家對咱們七格格越是看重。”
覺羅氏含笑頷首,想著定是孔家知道她的珠珠經(jīng)了不少事,所以專程上門勸慰她的珠珠幾句的。
年珠卻沒有她額娘這樣樂觀。
畢竟歷史上年孔兩家的確也是訂過親的,但據(jù)她所知,孔家在年羹堯一倒臺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迫不及待退了這門親事。
這樣的人,哪里稱得上好人家?
年珠見覺羅氏滿心歡喜,卻也不好開口多言。
等著她們母女兩人行至年羹堯書房時,就聽到里頭傳來了陌生的中年男子聲音:“……我們許久就想要前來拜訪年大人,卻一直不得空,這次正好要來京城,便想著來拜訪年大人一二,突然登門打擾,還請年大人莫要責(zé)怪。”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這位孔子第六十八代嫡長孫孔毓圻倒是個很聰明的人。
年羹堯則微微笑道:“孔先生不必客氣,你也不必再稱呼我為什么年大人,如今的我不過一小小城門將守,當(dāng)不得你這聲大人。”
他們兩人正寒暄時,就見著年珠母女走了進來。
年珠的眼神率先落在了孔毓圻的面上,這人看著其貌不揚,也就是普通讀書人的樣子,倒是他身側(cè)的孔夫人模樣出眾,不過孔夫人雙眼狹長上挑,看著很是精明的樣子。
孔夫人一看到年珠母女,就連忙起身道:“想必您就是二福晉了吧?”
待她瞧見覺羅氏頷首后,又忙道:“那這位定是七格格了吧!從前我就聽說七格格模樣出眾,秀外慧中,今日一見,真是百聞不如一見,果然是好看極了。”
“珠珠這孩子可當(dāng)不得孔夫人這樣夸獎,這孩子啊,模樣雖出眾,但從小到大卻被我和她阿瑪慣壞了。” 覺羅氏嘴角含笑,對這位孔夫人可比對自己娘家人都要客氣,“不過珠珠這孩子雖有幾分驕縱,但卻是個講道理的,從前在四川時就替他阿瑪管著總督府之事,論才能、論模樣,不是我自夸,只怕偌大個京城找不出幾個比珠珠更強的。”
真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呀!
年珠知道,以覺羅氏的聰明才智,未免不會猜不到孔毓圻夫婦今日登門的意圖,但覺羅氏卻是高興過了頭,壓根沒有細想。
覺羅氏今日這番話更是貶中帶褒,生怕她以后嫁到孔家去,孔家人對她不好。
只是可惜……沒有以后呢,從一開始就沒有以后。
孔夫人順著覺羅氏的話往下說,將年珠恨不得夸成了天上下凡的仙女似的。
正當(dāng)覺羅氏終于察覺到不對時,下一刻果然聽到孔夫人開口道:“……珠珠這孩子我一見面就喜歡的很,恨不得將她當(dāng)成親生女兒,只是可惜我們家那不成器的侄兒如今有了心上人,其實男人嘛,三妻四妾也很正常,若他喜歡,等著珠珠進門之后將那女子納為姨娘就是了,可偏偏那人是他亡母的外甥女,這樣的關(guān)系輕輕不得重重不得。”
說著,她更是面露難色道:“更重要的是,他那亡母的外甥女如今也有了身孕,他們家放出話來,誓不為妾,若真要將她納進門當(dāng)妾,就在我那不成器侄兒大婚之日一頭撞死在孔家門口,索性一尸兩命、一了百了。”
“珠珠這樣好的孩子,別說你們舍不得叫她當(dāng)妾,我這個外人也是舍不得的!”
覺羅氏聽到這里,已是氣得渾身發(fā)抖,連話都說不出來。
至于向來見慣了大場面的年羹堯,也是臉色鐵青,當(dāng)年他與孔毓圻說好,兩個孩子的親事直至十八歲作廢,在十八歲之前,孔家不得單獨退親。
雖說這個條件頗為苛刻,但當(dāng)初年羹堯也是給了遠超此條件的好處給孔家的,如今孔家竟要出爾反爾?
年珠見阿瑪額娘氣成這樣子,自己倒是沒什么反應(yīng),甚至還能含笑道:“所以呢?孔老爺與孔夫人不遠千里從山東到京城,是要做什么?只是為了與我們年家表達歉意嗎?”
短短一刻鐘的時間,她心里就有了計策。
她知道孔家在盤算什么,但她偏偏不要叫孔家如意,若如今年家退了親事,她沒有總督阿瑪護著,就像是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刀俎。
她要逼孔家主動退了這門親事,京城中但凡有頭有臉的人家絕非不會娶個被退婚的女子進門的,更別說年家還是這般光景。
她要的就是自己聲名狼藉,從此沒人打自己主意。
第96章 這世上好男人多的是
孔毓圻夫妻兩人都是聰明人, 一聽這話皆下意識皺眉。
這個年珠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是說年珠是最像年羹堯的孩子,聰明過人嗎?
孔毓圻下意識又看向年羹堯,只見年羹堯正自顧自喝茶, 壓根不接話。
他頓時是心里一驚,忍不住暗想,難道年家失勢,年家見著這門親事已是難尋的好親事,所以想要賴賬不成?
許久未曾開口的孔毓圻終于忍不住道:“今日我們夫妻兩人登門到底是何意, 相信年大人應(yīng)該很清楚, 當(dāng)日年孔兩家的親事本就是說好的,按照道理該過上幾年再提及此事。”
“只是我那不成器的侄兒鬧出這樣的丑事, 實在是耽擱不得。”
“所以我們今日備下薄禮, 還望年大人莫要生氣。”
覺羅氏茫然看向年珠, 繼而又看向孔毓圻, 瞬間就想明白了,氣的是渾身發(fā)抖。
年珠握住她的手, 低聲道:“額娘,這件事稍后我再與您解釋。”
說著,她便又看向孔毓圻,揚聲道:“孔老爺不必追問我阿瑪此事,我阿瑪自回京之后, 身子便大不如從前,當(dāng)年這門假親事是我的主意,如今您只管與我商量就是。”
“今日你們二位既登門,想必也是為退親而來, 那我便也將話明明白白擺在這里,要我們年家主動退親, 那是不可能的。”
“你們孔家若是要退親,只管退了便是。”
她想的清楚,她上面雖還有三兩個未成親訂親的姐姐,但只要年若蘭得寵一日,那三兩個姐姐的親事就不算難,定不會受到她的影響。
“你……”孔夫人本就是個潑皮,她與孔毓圻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要不然她也不會大費周章來京城了,如今她說話也是極其不好聽,“你一個小姑娘家家的,臉皮怎么這樣厚?難不成真要死乞白賴賴在我們孔家嗎?”
“我們孔家乃書香世家,就算你死乞白賴嫁到我們孔家去,你也不會有什么好日子的。”
“我們準許你們年家退親在即,也是顧念你是個姑娘家,給你留幾分顏面……”
年珠含笑,聽她將話說完后,這才不急不緩開口:“到底是你們孔家顧著我一姑娘家的顏面,還是怕落得一個趨炎附勢的名聲,唯有你們自己心里清楚。”
她譏誚一笑,又道:“孔家乃書香世家,我一向是有所聽聞,可到底是不是名副其實,那我就不敢保證呢,畢竟但凡尋常書香世家可做不出賣侄兒求榮之事來。”
孔夫人在山東甚少碰到這般牙尖嘴利的小姑娘,可偏偏年珠字字句句屬實,她根本反駁不了。
如今的年珠也不是未經(jīng)事的小姑娘,像孔毓圻這樣的人見過不少,當(dāng)即就吩咐孫管事道:“孫伯,送客吧。”
孫管事下意識看了眼年羹堯,瞧見年羹堯微微頷首后,這才笑著上前:“孔老爺,孔夫人,請吧。”
孔毓圻自詡讀書人,是最要面子的,當(dāng)即就袖子一甩,黑著一張臉走了。
就在他們夫妻兩人即將跨出門時,又聽到身后傳來年珠的聲音:“孫伯,將他們帶來的東西也一并丟出去,我們年家雖大不如從前,卻是什么好東西都不缺的。”
一直等著孔毓圻夫妻兩人走遠,再也聽不到他們的腳步聲,年珠這才扭頭看向覺羅氏。
“額娘,您沒事兒吧?”
方才才知道真相的覺羅氏雖氣憤不已,但在孔毓圻夫妻兩人跟前卻還是保持著鎮(zhèn)定,就算是孔毓圻夫妻兩人走了,也只是眼淚簌簌滾落,挺直的脊背微微顫抖。
年珠還是第一次見到覺羅氏這般模樣,就算當(dāng)日覺羅氏下定決心將年羹堯踹出心里后,也沒這樣大的反應(yīng)。
她嚇得不行,又道:“額娘,您……您沒事兒吧?”
“這件事,我不是故意瞞著您的。”
“只是我知道您的性子,若說與您聽,您定不答應(yīng)不說,更是會擔(dān)心不已。”
覺羅氏是真的惱了,冷冷將手抽了出來。
“你莫要喊我額娘,我沒有你這樣主意大的女兒,從前你口口聲聲說你與我是一派的,可這樣大的事情,你卻與你阿瑪狼狽為奸,將我瞞得死死的,一瞞還是好幾年。”
“你何曾有將我當(dāng)成額娘?你可知訂親之后再退親對姑娘家的名聲有多大影響嗎?你可知若孔夫人將今日之事宣揚出去,你這輩子嫁人都難了,你到底知不知道呀!”
“你……你怎么什么事情都由著自己的性子來啊!”
她說話時還緊緊捂著自己的心口,可見是被氣的夠嗆。
年珠也跟著紅了眼眶:“額娘,我不是故意瞞著您的,我知道您是為了我好。”
“但如今您不是不知道五阿哥的心思,只要我一旦主動退親,就會被許多人盯上,甚至被人利用,與其被人推到龍?zhí)痘⒀ǎ不如一輩子陪在您和阿瑪身邊。”
“我知道,這世上唯有你們真心疼我,我想要一直陪著你們……”
覺羅氏更是淚如雨下。
她也是個聰明人,略一思量,就明白年珠當(dāng)年和今日為何要這樣做。
一直未曾說話的年羹堯也開口道:“是啊,別的孩子你不放心,珠珠這孩子你也不放心嗎?她從小到大,可曾行差踏錯過一步?她這樣做,我也甚是贊同。”
覺羅氏看向年珠,雖說她方才口口聲聲要年珠別喊她額娘,但如今眼神里滿是心疼。
年珠緊緊抱著覺羅氏的胳膊,像小時候一樣撒嬌道:“額娘,我不怕,真的,只要您和阿瑪好好的,我什么都不怕的。”
覺羅氏噙著眼淚點點頭。
***
另一邊。
孔毓圻夫婦兩個臉色鐵青離開年家后并未著急回去山東,而是四處走親訪友,拉攏關(guān)系的同時,也給足了年家考慮的時間。
他們原以為年珠當(dāng)日說的是氣話,等過上幾日,自然也就想明白了。
畢竟年珠縱然有個皇貴妃姑姑,但如今想要嫁入高門已是不易,若名聲掃地,以后嫁人都難了。
年珠不懂事,年羹堯夫婦縱著她,難道年家上下就沒一個腦子清楚的?
可他們等啊等,足足等了十來日,不僅沒等到年家來人,還聽說那個不要臉的年珠還去便宜坊、田莊等地做生意,顯然是絲毫沒將這件事放在心上,這是打定主意賴上他們家呢。
偏偏孔毓圻侄兒孔傳鏞生了一副好皮囊,他們已暗中另結(jié)了親事,這親事不退不行啊。
孔夫人便很快出主意以孔傳鏞三年之內(nèi)有血光之災(zāi),必須娶個屬雞的女子回家為由頭,主動退了這門親事。
由頭歸由頭,到底是怎么回事,聰明人一聽便知。
一時間,京城中許多人對此事議論紛紛。
但更多的人提起年家那位模樣極佳的七格格,直搖頭嘆息覺得可惜:“那樣好的一個孩子,若是投胎在清流之家,那求娶的人只怕要將門檻都踏破了,可憐了那樣好的一個姑娘……”
年珠很快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溫室里的花朵。
年家上下一個個人得了什么好東西都捧到了她跟前,生怕她不開心。
至于她那五哥年壽,雖成了親,卻仍像小孩子似的,從前沒少與她吵嘴,但這事兒一出,對她是前所未有的好,更道:“七妹妹,你別傷心,也別難過,是孔家有眼無珠,這世上,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男人還不好找嗎?”
“我早就聽說過了,那孔傳鏞就是一不折不扣的小白臉,有什么好的,到時候我定出馬給你找個比他強一千倍一萬倍的男人。”
年珠是哭笑不得,連聲稱好。
年家上下見她無事,懸著的一顆心也就漸漸放了下來,畢竟山東距離京城路途實在過于遙遠,若真將年珠嫁到山東去,他們還不舍得呢。
年珠則對眾人道:“……這件事還是瞞著姑姑吧,姑姑如今貴為六宮之首,煩心事本就多,我可不愿她因這些事煩心。”
但她也知道,這件事落在熹嬪等人嘴里,可不是好事兒。
她想著快些進宮一趟,將這件事說與年若蘭聽。
但她到底還是慢了一步,就在她進宮的前一日,年若蘭等人一大早去了慈寧宮給皇太后請安。
自皇太后這次病了后,性子一反常態(tài),不像從前一樣對年若蘭等人避而不見,反倒專程與年若蘭叮囑,要年若蘭閑來無事來慈寧宮陪她老人家說說話。
年若蘭今日前去慈寧宮,恰好熹嬪也在。
熹嬪如今雖不像從前一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但依舊不得寵,如今她恨不得一天到晚都待在慈寧宮。
她一看到年若蘭,就站起身請安道:“臣妾見過皇貴妃娘娘,給皇貴妃娘娘請安了。”
“起來被。”年若蘭對她一直是淡淡的,直接越過她看向皇太后道,“皇額娘今日臉色瞧著倒是好看了幾分,您與熹嬪在說什么呢,臣妾已許久沒見過您笑了。”
皇太后指了指一旁的錦凳,示意她坐下:“正說著你了,這可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第97章 定心丸
年若蘭心里是一個“咯噔”。
近來皇太后對她如何, 她心里很是清楚,別說肯與她好好說話,就連給她個好臉色都是奢望。
但她面上笑意不見, 輕聲到:“也不知道皇額娘與熹嬪正說起臣妾什么?能夠叫皇額娘開懷一二,是臣妾的福氣,若能叫您高興些,只要臣妾能做到,定會盡己所能。”
換言之, 若是皇太后有什么不合適的要求, 她可答應(yīng)不了。
坐在一旁低頭給皇太松子的熹嬪雖沒接話,但心里則想著不過幾年的時間, 年若蘭心性比從前厲害了許多。
德妃是后宮中摸爬滾打幾十年的老人呢, 又哪里聽不出年若蘭的言外之意?
“旁的事兒你興許幫不上忙, 這事兒你還幫得上忙。”
“哀家雖與皇上關(guān)系不睦, 但疼愛孫兒總不是假的,弘晝與弘歷同歲, 弘歷都是當(dāng)阿瑪?shù)娜肆耍珊霑儏s還整日游手好閑,這叫哀家怎么能不擔(dān)心?”
“哀家聽熹嬪說起,這才知道弘晝對年家七格格情根深種,為了她不愿娶妻。”
“既然年家七格格已經(jīng)被孔家退了親, 不如就由哀家做主賜給弘晝當(dāng)側(cè)福晉好了。”
她老人家看到年若蘭面上有一閃而過的慌亂和驚愕,只覺得很是解氣,笑道:“其實若換成從前,你那侄女嫁給弘晝當(dāng)正妻也不是不可以, 可你那兄長實在是不成器。”
“弘晝又是皇子,斷然沒有娶個被漢人退過親的漢軍旗女子為妻的道理……”
年珠被退親了?
年若蘭心里一驚, 其實早在年羹堯失勢后,她就想過會發(fā)生這事兒,所以如今并不算意外。
她強迫自己鎮(zhèn)定下來,想著若皇太后真有膽量徑直賜婚,也就不會找自己過來了:“皇額娘說的極是,不過臣妾乃是出嫁女,臣妾雖與珠珠情同母女,但她父母皆在,斷然沒有臣妾替珠珠親事做主的道理。”
“若額娘真有此打算,還是問問臣妾二哥二嫂更好。”
皇太后面上的笑意淡了些,她老人家既差人請了年羹堯夫婦前來問話,難道還能越過皇上?
她一面與皇上打擂臺,一面又要張羅皇上兒子的親事,皇上焉能答應(yīng)?
“皇貴妃娘娘。”熹嬪一瞧見皇太后臉色不對,就忙上前道,“您這話說的臣妾并不贊同,如今年大人身子不好,這是京城上下皆知道的事,若有什么事,您也可以幫著張羅張羅的,問問年家的意思……”
她倒是想的清楚,到時候年家若不答應(yīng)此事,那是瞧不起皇子,若年家答應(yīng)此事,那她就有法子說服皇上。
只要能將年珠這個禍害與弘晝劃到一起去,福惠被立為太子的概率就小了許多。
可惜,她算盤倒是打得很好,她話還沒說完,就被年若蘭一個眼神掃了過去。
“本宮從前一直覺得熹嬪你是個知道分寸的,沒想到進宮后卻還比不上從前。”
“尊別有別,本宮正與皇額娘說話呢,哪里是你能隨便插話的?”
熹嬪臉色一滯,心里縱有千般萬般不滿,也只能應(yīng)是。
年若蘭卻是連個眼神都沒有給她,轉(zhuǎn)過頭又繼續(xù)與皇太后說話。
饒是皇太后是進宮多年、歷經(jīng)無數(shù)的老人兒,但年若蘭卻再不是當(dāng)初剛進雍親王府的軟弱女子,不管皇太后如何脅迫,她就是死活不接話,直說自己當(dāng)不了家做不了主。
軟刀子最為厲害。
這一刻,熹嬪只覺得年若蘭比自己想象中厲害了許多。
一刻鐘后,年若蘭就離開了慈寧宮。
雖已至初春,但寒風(fēng)呼嘯,那風(fēng)吹到人臉上就像刀子似的,可向來嬌弱的她像半點沒有察覺似的。
“秦嬤嬤,快,快差人請珠珠進宮。”
“怪不得,怪不得……她前幾日就開始每日遞帖子要進宮,我卻因一些雜事耽誤了,根本沒時間見她。”
“想來她就是要與我說她被退親一事。”
秦嬤嬤也是擔(dān)心不已,很快就差人去請年珠了。
到了晌午時分,年珠就到了翊坤宮。
對上眼眶微紅的年若蘭,見著福惠手上拿著皇上所贈的小木劍,口口聲聲說要去宰了孔家那小子,年珠哭笑不得的同時更是很感動。
她隨便找了個借口將福惠打發(fā)出去后,這才將這件事原原本本道出來。
“姑姑,我知道假訂親瞞著你們一事不對,可這件事若一開始與你們說了,你們定不答應(yīng)。”
“我之所以不同意主動退了孔家這門親事,就是擔(dān)心有人打我親事的主意。”
“也就是太后娘娘擔(dān)心五阿哥娶個被退親的漢軍旗女子會交皇上不喜,不然,以她老人家的性子定會擅自做主給我們賜婚的。”
“珠珠,你……”年若蘭像從前一樣摸了摸她的腦袋,看著這個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眼眶紅了,心里難受極了,“難道你以后真的終身不嫁嗎?一輩子那樣長,若能有個知冷知熱,與你真心相伴的男子,也是一樁幸事。”
說話時,她的眼淚又掉了下來:“縱然我嫁給皇上后,一路走來有許多辛苦與委屈,但回想起來,卻是高興快樂更多。”
“開心雀躍時有人一起分享,傷心難過時有人陪在身邊,會叫我覺得,我不是孤單一人。”
“父母會老去,孩子會長大,唯有身邊的人才會永遠陪伴。”
剛進宮時,她也曾歷經(jīng)迷茫,好在如今已找到了平衡。
年珠剛要接話,就掃眼瞧見皇上已到了門口。
她正欲請安,卻見皇上擺擺手道:“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禮。”
皇上顯然聽到了年若蘭方才那番話,嘴角隱隱含笑,但他向來傲嬌,并未多言,直道:“珠珠,你放心,你的親事朕也會放在心上的,若看到合適的男子,定第一個想到你。”
“有皇上這話,我就放心了。”年珠也跟著笑起來,“那我就先謝過皇上了。”
她之所以這般高興,完全是因為皇上沒有打算把她與弘晝湊到一起的意思。
如今時候尚早,年珠陪著皇上、年若蘭吃了飯,待皇上又回去了乾清宮,她又陪著年若蘭去御花園散了散步。
年若蘭一路上握著年珠的手緊緊沒有松開,輕聲道:“……旁人你信不過,我你總該是信得過的,皇上既今日答應(yīng)過為你選一位好夫婿,就定不會食言。”
“雖說皇上公務(wù)繁忙,但有我時常催促,皇上定不會忘記這事兒的。”
“你今年滿打滿算才十四歲,不要緊,還小呢。”
說著,她警惕朝四周看了看,瞧見無人,壓低聲音道:“至于為何我前幾日一直沒見你,是因瑣事繁瑣,再加上身子有些不舒服……就在昨日,朱太醫(yī)為我診出了喜脈。”
“姑姑,真的嗎?”年珠面上是難擋喜色,“您……真的有了?”
待她瞧見年若蘭點點頭,這才有種真實感。
她并非僅僅為了年若蘭有喜而高興,而是因為年若蘭的命運已發(fā)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她記得清楚,歷史上的年若蘭因先帝駕崩時哭靈折損了身子,腹中的孩子也沒保住,本就不好的身子更是急轉(zhuǎn)直下,又因年家之事徹底虧空了身子,沒多久就去世了。
在年若蘭去世后,皇上便將福惠帶到了身邊養(yǎng)著,可無娘的孩子可憐,福惠體弱,六歲那年也去世了。
如今一切都在悄悄發(fā)生變化,一切都在慢慢變好。
年若蘭的手輕輕搭在小腹,聲音小小道:“我有孕一事,也就皇上、你與秦嬤嬤知道,皇上的意思是這孩子能瞞多久就瞞多久,若叫慈寧宮那位知道,定又要生事的。”
“不過你也不必替我擔(dān)心,皇上的意思是過些日子就將慈寧宮那位送去皇家寺廟的,有她在,這宮里頭實在是太平不了……”
這世上本就沒幾個傻子,紫禁城中更是沒有傻子。
對于熹嬪近來的舉動,他們怎會不知?
年珠懸著的心這才放了下來,她們兩人剛走沒幾步,卻是瞧見了一個中年婦人的身影。
那婦人遠遠瞧見年若蘭,含笑走了過來:“皇貴妃娘娘……”
“穆太妃。”年若蘭道。
年珠也跟著請安道:“穆太妃。”
她從前就見過穆太妃幾次,只是不遠不近見的,并沒有說上幾句話。
穆太妃雖已三十多了,渾身素凈,并無飾物,但她卻是膚色白皙,五官柔美,看著給人一種很舒服的感覺。
她嘴角含笑:“華貴妃與年七格格不必客氣,我也是時常進宮的人,以后咱們會時常打照面,若次次都這樣行禮,實在顯得生分……”
幾人寒暄幾句后,穆太妃這才說明了今日進宮的來意。
“說是太后娘娘身子有點不舒服,所有慈寧宮的女官差人請我進宮陪太后娘娘說說話。”
“老小孩老小孩,人老了就像小孩子似的,更別說太后娘娘近來身子不好,若說了什么不好聽的,皇貴妃娘娘可莫要放在心上。”
“若因為這些小事影響了自己心情,實在是劃不來。”
年珠忍不住多看了這位穆太妃一眼,只覺得這位穆太妃活得還挺通透的。
第98章 到底是誰?
幾人寒暄幾句后, 穆太妃則徑直去了慈寧宮探望皇太后了。
用年若蘭的話來說,心病還須心藥醫(yī),皇太后本就身子不大好, 如今心心念念記掛著遠在皇陵的十四貝子,這身子哪里好得起來?
一眾皇子的下場中,十四貝子的下場著實不算好,守皇陵甚至還比不上被軟禁在貝子府,留在貝子府里, 好歹身邊還有三兩個太監(jiān)婆子伺候。
但在皇陵, 身邊沒有一個伺候的不說,連吃喝都得自己想辦法, 皆靠著十四福晉偷偷打點差人送了肉菜過去。
這叫皇太后如何不擔(dān)心?
年珠算了算日子, 歷史上的皇太后早已轟逝多時, 只怕如今的皇太后也已時日無多。
一傳十, 十傳百,如今京城上下人人提起年珠來都說她是個可憐的姑娘。
可年珠倒好, 卻像沒事人似的。
等到了二月底,她甚至打算在年家辦個小宴會,也就宴請了弘晝兄弟幾人,岳沛兒和李星柔等人而已。
年家上下自是舉雙手贊成,覺羅氏甚至與她道:“……只要你高興, 便是你日日在家辦什么宴會都行。”
到了設(shè)宴這一日。
李星柔早早就來了,她的父親李衛(wèi)如今可是皇上跟前的大紅人,已擢升為浙江巡撫,雖說官職不算一等一的高, 但皇上對他的看重,那是人盡皆知。
李星柔早在去年皇上駕崩前就已訂親, 訂的是尋常書香世家,只等著她年滿十七后嫁過去。
如今她正跟著母親學(xué)習(xí)家中庶務(wù),自覺學(xué)得不錯,所以想一早過來幫幫忙,誰知一來卻發(fā)現(xiàn)無忙可幫,直笑道:“……你果然和父親說的一樣厲害,這宴會竟辦得如此滴水不漏,一點差錯都找不出來。”
“這是自然,珠珠姑姑可是極厲害的人。”岳沛兒含笑道。
她可是一直住在年家的,前幾日沒少替年珠出主意。
今日所設(shè)的宴會乃桃花宴,處處可見桃花不說,還以桃花入菜,像什么桃花酒釀、豆沙桃花包、桃花羹、桃花魚片蛋羹,好看的很,瞧著就叫人覺得食欲大開。
最叫李星柔驚嘆的則是桃花酒釀,她不過剛嘗了一兩口后,就忍不住道:“這味道有點像咱們從前喝的醪糟,卻比醪糟更為清甜,還帶了些桃花的香氣。”
“好喝,真的好喝!”
年珠笑道:“等到夏天,若冰鎮(zhèn)了再喝,味道會更好。不過這酒釀,可是不能多喝,喝多了容易長胖的。”
她這話一出,李星柔果然不敢再喝,畢竟這個年紀的小姑娘家家可是最愛美的。
她打算今年夏天在便宜坊推出這道酒釀,到時候不僅會有桃花味的,還有桂花等各種口味的,定會廣受好評的。
三個小姑娘正嘰嘰喳喳說著話,就聽說福惠等人來了。
當(dāng)然,一并前來的還有弘歷、富察氏、高氏等人。
福惠雖年紀不大,也并未聽人在他跟前說起過弘歷母子的壞話,但這小崽子聰明過人,心里門清,并未真心與弘歷等人交心過。
這不,他剛跟著弘歷下了馬車,就不管弘歷了,急匆匆朝年珠院子跑了進來。
“珠珠姐姐!珠珠姐姐!你今日可準備了什么好吃的!”
小孩子過了一年就大了一歲,他在皇上等人跟前倒是穩(wěn)重了不少,可在年珠年若蘭跟前仍像小孩子似的,一股腦鉆進她懷里,笑嘻嘻道:“珠珠姐姐,我可想你啦,前幾日我聽說你送了帖子進宮后,生怕皇阿瑪不準我來。”
“你是不知道呢,這幾日我念書可認真啦!”
他一張小嘴嘰嘰喳喳說個不停,說了一籮筐話后,弘歷這才帶著富察氏等人姍姍來遲。
一群人打過招呼,寒暄過幾句后,年珠這才遲疑道:“……四阿哥,五阿哥怎么沒來?從前他不是最喜歡湊熱鬧的人嗎?”
況且以她對弘晝的了解,不像是這樣扭扭捏捏的人。
弘歷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富察氏卻隨便尋了個由頭與年珠一起到了院子里,這才開口道:“五阿哥之所以今日未過來,是因為他知曉了太后娘娘的心思。”
“說起來連我都覺得奇怪,好端端的,連我都未曾聽說太后娘娘想將你賜給五阿哥為側(cè)福晉的消息,為何他會知道?”
聽富察氏娓娓道來,年珠這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原來弘晝知曉這消息后是暴跳如雷,他向來是混世魔王般不管不顧的性子,并未與任何人說上一聲,徑直沖到慈寧宮去找皇太后問是不是有這回事。
他見皇太后沒有否認,心里更是清楚明了,直接開門見山道:“皇瑪嬤,我求您了,您莫要亂點鴛鴦譜,別說如今我已經(jīng)不喜歡年珠呢,就算我還喜歡她,也不會想要娶她回來當(dāng)側(cè)福晉的。”
“我的親事我早與皇阿瑪說過,皇阿瑪也答應(yīng)過我,我若不點頭,不會胡亂為我指下一門親事的。”
“您就好好養(yǎng)著身子吧,莫要胡亂操心了。”
他短短幾句話可是將皇太后氣的夠嗆,皇太后氣的當(dāng)即就差人請了皇上過來,可皇上只輕描淡寫訓(xùn)斥了弘晝幾句,這事兒就算揭過了。
提起這件事,富察氏更是微微嘆了口氣道:“……前幾日咱們說得好好的,說是今日一塊過來年家,但這事一出,今日一早五阿哥竟消失的無影無蹤,想來也是怕來了年家又會有人說閑話。”
“畢竟如今京城里說什么的都有,有人說孔家趨炎附勢退親的,有人說孔家是因五阿哥所以才退親的,說什么的都有。”
“你別看五阿哥平日里胡鬧,實則他心里清楚的很。”
弘晝的確是個好人!
年珠下意識朝窗戶方向掃了眼,瞧見正與李星柔說話的岳沛兒,不知道正說起什么,笑的是花枝亂顫,眼睛都快看不見了。
看樣子,她這個媒人是當(dāng)不成了。
她心里多少覺得有些惋惜,但面上卻是分毫未曾顯露出來,笑道:“真是可惜,五阿哥今日沒有口福了。”
“待會兒我就吩咐小廚房將每樣菜先撿出來些,待會兒勞煩四嫂嫂幫我將它送給五阿哥。”
“還請你幫著轉(zhuǎn)告五阿哥一聲,他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叫他不必擔(dān)心。”
富察氏輕聲應(yīng)是。
沒了弘晝,這場宴會弘歷就成了唯一的男人,至于福惠,只能算得上是男娃娃罷了。
弘歷坐了片刻,很快就找借口離開了。
三個女人一臺戲,這里足足有六個女人,還有一個小混世魔王福惠,自然是熱鬧非凡。
高側(cè)福晉比年珠想象中更加活潑熱情,她與富察氏一動一靜,是并不一樣的美。
但年珠聽得出來,她們話里話外皆是打聽之意,似在打聽到底是誰篡奪著弘晝前去慈寧宮鬧上那樣一場的。
畢竟熹嬪是有本事的,若熹嬪再加把勁,鬧得與皇上有隔閡的皇太后不管不顧賜婚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兒。
年珠也很好奇,到底是誰將此事告訴的弘晝?
一直等著富察氏等人離開后,她仍沒想明白這事兒。
年珠索性主動出擊,打算去找弘晝問個清楚。
只是,這事兒遠比她想象中還要難上幾分,她先是差人問過年若蘭,得知弘晝已“離家出走”好幾日,又派人問過裕妃,大概得知弘晝住回了從前的太子府。
她再登門從前的太子府,得知弘晝又去了便宜坊。
本打算今日去便宜坊的年珠:“……”
真是折騰呀!
她又重新登上馬車,匆匆趕往便宜坊。
她剛進便宜坊,就看到了坐在了窗邊發(fā)怔的弘晝。
弘晝?nèi)缃褚灿惺司艢q,雖說不著調(diào)歸不著調(diào),但模樣卻是沒得說,畢竟皇上身邊的女人雖不多,但一個個皆是模樣出眾。
弘晝身形頎長,五官出眾,坐在此處,引不少女子紛紛偷看上幾眼。
就連廳堂中間有個彈曲兒的伶人也看了他一眼又一眼。
此伶人并非妓子,和從前盛極一時的致美齋不一樣,只賣藝不賣身,縱然樣貌出眾,但是愿不愿意露臉都得看她心情,至于叫男人摸摸手或者一親芳澤,那更是不可能的事兒。
因這伶人頻頻看向弘晝,已惹得席間幾個男子不滿。
這世上男人也好,女子也罷,誰能不愛美人兒?
年珠正朝弘晝方向走去時,有三兩個混子模樣的男子也同時朝著弘晝方向走去,一巴掌拍在弘晝桌上。
“你小子算什么東西?你從中午開始就一直在這兒坐著,一坐就是兩個時辰,既不吃飯,又不結(jié)賬走人,是沒錢結(jié)賬,還是在這兒故意扮憂郁吸引小樓姑娘注意呢!”
小樓姑娘?
弘晝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壓根不知道小樓姑娘到底是誰。
這三人瞧見他一臉茫然,是愈發(fā)來氣,沒好氣道:“裝!你還在這兒裝!從前我們從沒見過你這號人,今兒你不是沖著小樓姑娘來的是沖著誰來的?”
“我警告你,若是識相的就趕緊滾。”
“否則,別怪我們兄弟幾個對你不客氣!”
他聲音不大不小,畢竟他們幾個都知道,便宜坊的司掌柜可是有后臺的,嚇唬嚇唬這小白臉就行了,可不能鬧大!
第99章 真誠才是最大的必殺技
弘晝一時間竟愣住了。
說起來, 從前他也算得上是便宜坊的常客,不少人隱約也猜到他的身份是非富即貴,這幾個混子難不成是沒長眼睛不成?
三個混子見他沒說話, 卻以為他是怕了,頓時是愈發(fā)得意。
“既然你的心事被咱們兄弟幾個說中了,那還不快滾……”
嘖,這幾個人真是不要命了!
年珠心里正感嘆著,卻聽到身側(cè)傳來岳沛兒的厲喝聲:“喂, 你們幾個這是做什么?這是以多欺少嗎?這便宜坊又不是你們家, 別人又不是說不給飯錢,你們憑什么要將人敢走?”
“京城是天子腳下, 還有沒有王法呢!”
年珠扭頭一看, 已見著岳沛兒掏出腰間的匕首來, 顯然一副美女救美男的架勢。
她這才想起來, 岳沛兒好像還沒見過弘晝呢,并不知道眼前這位憂郁的美男子正是大名鼎鼎的混世魔王弘晝吧。
岳沛兒還真不知道。
她雖跟著年珠前來京城的時間不算短, 但就弘晝與年珠如今這關(guān)系,兩人并未見過幾次面。
當(dāng)年弘晝雖跋山涉水去過四川,她曾遠遠見過弘晝一面,但此事已過去了幾年,她又是個臉盲, 根本記不得了。
她手握匕首,將匕首架在為首混子的脖子上,一腳踢翻一旁的長板凳,揚聲道:“就算想撒野, 也得看看這兒是什么地方,還不快滾!”
那三個混子本就是虛張聲勢, 欺負弘晝面生而已,瞧見岳沛兒身后站了個年珠,知道惹不起,灰溜溜走了。
“公子,你沒事兒吧?”岳沛兒本就從小有個女將軍夢,來到京城后,她的俠肝義膽許久沒有用武之地,如今臉上滿是燦爛的笑容,“你莫要怕那些人,他們啊,就是嚇唬你的,你若害怕,直管找來司掌柜。”
“司掌柜厲害得很,這等事沒碰見一百也有八十,定知道該怎么將這些人打發(fā)走的。”
弘晝終于回過神來,直道:“那……謝謝你了。”
他長到這么大還是第一次遇上這等事,竟有人覺得他是什么善茬,想保護他?
他狐疑看向岳沛兒身后的年珠,低聲道:“這人……是你的朋友嗎?剛來京城的吧?”
岳沛兒:“???”
她看了看弘晝,又看向年珠,遲疑道:“珠珠姑姑,你們認識嗎?”
“是。”年珠頷首,輕聲道,“沛兒,這位就是五阿哥。”
岳沛兒是一臉震驚,手中握著的匕首一松,竟掉在了地上。
她低聲道:“珠珠姑姑,不是說五阿哥跋扈囂張,不可一世,連太后娘娘都沒怎么放在眼里嗎?怎么……怎么和我想象中一點都不一樣?”
她原以為弘晝長得像李逵似的,沒想到卻長得這樣好看。
弘晝已得年珠介紹,知道眼前這人是新任川陜總督的孫女,原見她如此雷厲風(fēng)行,只覺她很是厲害,如今聽聞這話,當(dāng)即是小臉一垮。
“你這小姑娘,生了俠義心腸,怎么這樣不會說話?”
“我怎么和你想象中不一樣呢?你倒是說給我聽聽啊!”
岳沛兒:“……”
得,這下眼前這人和她想象中的跋扈五阿哥倒是一模一樣呢。
她訕訕一笑,道:“我原以為五阿哥您名聲那樣,長得定像李逵似的,或者像哪吒似的,沒想到往那兒一坐,倒像是溫潤如玉的貴公子似的,一點看不出您從前做過那樣多囂張跋扈的的壞事。”
弘晝一愣,一時間竟不知如何接話。
若換成尋常人,定說什么“反正就是不大一樣,我說不上來”之類的話,但是好家伙,這小姑娘怎么什么都敢說?
年珠卻是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叫什么?
這就叫做真誠才是最大的必殺技。
岳沛兒年幼喪母,跟在祖母宋氏身邊長大,被保護的極好,又因自小習(xí)武,常年與年珠一塊玩耍,更是養(yǎng)成了她直來直往的性子。
弘晝幽幽看了年珠一眼,一副“你這樣聰明的人,怎么會與這樣的傻妞當(dāng)朋友”的神色。
偏偏岳沛兒更是渾然不知,直道:“五阿哥,珠珠姑姑,難道我說的不對嗎?”
“對,你說的很對。”年珠已笑的腰都直不起來。
三人又說了幾句閑話,年珠便將弘晝請上了二樓的雅間。
若說從前年珠與弘晝之間似隔了什么東西,但方才那事兒一鬧,叫年珠覺得好似又回到了小時候。
他們打小一塊長大,對方什么糗事沒見過?
年珠喝了一杯茉莉香片后,直接開門見山道:“……太后娘娘想將我賜給你當(dāng)側(cè)福晉一事,到底是誰與你說的?”
弘晝道:“我自己打聽出來的。”
他看著年珠的眼睛,臉上的表情要多誠摯就多誠摯:“如今我也是堂堂皇子,想要在慈寧宮打聽點消息難道還是什么難事?”
“更別說皇瑪嬤向來看皇阿瑪不順眼,城門失火殃及池魚,這個道理我還是懂得,當(dāng)然得提防提防,怕皇瑪嬤使出什么幺蛾子,燒到我這條無辜的小魚。”
“你在撒謊。”年珠毫不猶豫道,“你這話偏偏別人也就罷了,可騙不過我去,你可不是那等會對這些事感興趣的人。”
她又小啜了口茶,幽幽道:“說吧,到底是誰給你透的信兒。”
弘晝的眼神頓時要多幽怨就有多幽怨,他本就覺得自己像張白紙似的,不少人一眼就能把他看透。
至于在年珠跟前,他就像透明的似的。
士別三日,當(dāng)刮目相看。
闊別這樣多年沒見,年珠本是有點拿不住弘晝性情有無太大變化,存心詐一詐他。
不曾想,他卻是這樣經(jīng)不起詐,那小眼神早已將自己出賣了。
“你既然不愿說,那我讓我猜猜看。”
“我猜,應(yīng)該是誠郡王是不是?”
弘晝瞪大了眼睛,驚恐道:“你,你……怎么知道的?”
“你既然都知道了,還跑來問我做什么?是想過來看我笑話,還是想要過來逗我玩?”
年珠卻認真道:“太后娘娘是何許人啊,縱然太后娘娘病重,但想要在慈寧宮安插人卻并非易事。”
“五阿哥你肯定是沒有這個本事的,近來與太后娘娘走得近的無非熹嬪娘娘、十四福晉,還有穆太妃,前者兩人巴不得我能與你綁在一起,哪里會將這消息告訴你?”
頓了頓,她又道:“我只是不明白,誠郡王為何會將這個消息告訴你。”
身在皇家,最忌諱的就是站隊。
穆太妃與皇太后交好,誠郡王是皇上幼弟,就沖著這層關(guān)系,以后定能高枕無憂。
弘晝低聲道:“當(dāng)時我也問過誠郡王同樣的話題,你猜他說什么?他不過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呵,他這是把我當(dāng)成傻子?”
等年珠離開便宜坊時,滿腦子也在想這個問題。
紫禁城中哪里有什么善男信女,若誠郡王母子真的如此心善,早就被皇上發(fā)落到哪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去了。
***
開了春,便一日比一日暖和起來。
可皇太后的身子卻一日比一日虛弱,到了三月底,就已昏睡的時候多,清醒的時候少。
但不管是清醒還是昏迷時,皇太后念叨的都是遠在皇陵的十四貝子。
皇上每每前去慈寧宮探望皇太后時,皇太后翻來覆去總是一句話——要接十四貝子回京。
以至于到了最后,皇上卻是拋出話來:“圣旨已下,斷然沒有收回成命的道理,十四弟此生只能與皇陵相伴,皇額娘還是死了將十四弟接回京城這條心吧。”
皇太后是心如死灰,病情急轉(zhuǎn)直下。
好在熹嬪一直陪伴皇太后身側(cè)。
皇太后偶爾有清醒時,瞧見弘歷與富察氏都在,倒是難得夸贊起弘歷來。
“哀家記得你皇瑪法在世時,也時常夸贊你聰明沉穩(wěn),以后定成大器。”
“雖說皇上如今正值盛年,但立儲一事乃國之根本,宜早不宜遲。”
“哀家看啊,皇上那三個兒子中,弘歷被立為儲君最合適不過。”
弘歷一聽這話,當(dāng)即就跪了下來:“立儲一事,想必皇阿瑪心中已有分寸,還請皇瑪嬤慎言。”
話雖如此,但他心中卻是擋不住的竊喜。
身為皇子,他辛辛苦苦這么多年,誰不想坐上那一人之上萬人之下的位置?
皇太后這話雖是犯病時、不大清醒時候說的,但這消息很快就不脛而走。
一傳十十傳百,到了最后,不僅有人說皇太后看好弘歷當(dāng)太子,甚至還有人說什么先帝在世時就很喜歡弘歷這個孫兒。
更有甚者,還有人說先帝之所以將皇位傳給皇上,就是因為喜歡弘歷。
當(dāng)這消息傳到年珠耳朵里時,她是大寫的無語,隱約覺得這話有幾分熟悉。
哦,她想起來了,歷史上的乾隆就是這樣自己給自己臉上貼金的。
如今她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不僅是熹嬪在忙活此事,就連弘歷也摻和進了這件事。
年珠吩咐聶乳母道:“……嬤嬤,您差人送信進宮,要姑姑莫要著急,以不變應(yīng)萬變,皇上心里什么都清楚的很。”
第100章 明牌了
皇上對于熹嬪等人的手段的確是清楚的很。
但在皇上心中, 弘歷卻是個好孩子。
熹嬪私下曾不止一次與弘歷說:“從前你皇阿瑪他們?yōu)榱颂又粻幍檬穷^破血流,但你皇阿瑪卻對那位置并沒有表現(xiàn)出格外在意,不管他心里是如何想的, 想法卻不能流露于表面。”
“這一點上,你要多跟著你皇阿瑪學(xué)學(xué),他那樣聰明的人,定知道我如此孝順太后娘娘是為了什么。”
“所以弘歷,你得愈發(fā)小心, 不能行差踏錯一步。”
“那些臟事、壞事由我來做, 就算是粉身碎骨,我也不怕, 只要你能干干凈凈、清清白白坐上皇位就好了。”
弘歷想要說什么, 但話到了嘴邊, 卻到底是什么都沒說。
熹嬪一貫是個聰明人, 如今經(jīng)常侍奉于皇太后身邊,一來二去的與十四福晉等人也熟識起來。
身為女人, 她自然知道十四福晉想要什么,暗中也與十四福晉允諾,若有朝一日弘歷真的順利繼承皇位,定會第一時間赦免十四貝子的。
有了這話,十四福晉自然成了熹嬪在紫禁城外的一把利刃。
殊不知, 這些事皆在年珠的掌握之中。
這一日,年珠再次進宮。
翊坤宮內(nèi)的年若蘭早已等候多時,一看到年珠就道:“……你這孩子從前是三邀四請都不愿進宮一趟,如今知曉我有了身孕, 每逢初一十五都進宮,難道就不怕旁人起疑心嗎?”
年珠卻是笑了笑, 道:“姑姑是對我不放心,還是對皇上不放心?我既敢進宮,就足以說明皇上已將此事辦得妥妥的。”
上次她進宮時恰好偶遇了皇上,皇上直說年若蘭最近瑣事繁多,所以已下令吩咐她每逢初一十五都得進宮一趟。
至于為何會瑣事繁多,當(dāng)然是與熹嬪有關(guān)。
如今年若蘭與熹嬪明爭暗斗的,紫禁城中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皇上向來偏疼年若蘭,如此為年若蘭撐腰也是人之常情。
年珠輕笑道:“更何況,今日沛兒也隨著我一起進宮了。”
當(dāng)日岳沛兒直女救紈绔后,弘晝紈绔歸紈绔,但還是差人送了謝禮上門。
弘晝?nèi)缃裆矸莶煌瑢こ#怀鍪肿匀皇情熅b的很,嚇得岳沛兒直說禮物太貴重了,所以今日她進宮也給弘晝帶上一份小禮物。
年若蘭好奇的很。
年珠將事情一五一十道出來后,這才含笑道:“……五阿哥與沛兒一樣,偌大的京城都找不出第二個這樣性子的人來,兩個人皆是性情直爽,若能喜結(jié)連理那也是美事一樁。”
“他們兩個雖差了好幾歲,但感情這等事卻是不好說的,一來二去的,興許真能促成一段佳緣。”
“你這孩子……向來聰明。”年若蘭也曾見過岳沛兒,知曉岳沛兒的確是也是個好孩子,直笑道,“若五阿哥愿意成親,皇上的煩心事定能少上一樁。”
別人不清楚,她卻是知道的,自皇上繼承大統(tǒng)后,那些糟心事是一件接一件,據(jù)說皇上如今已開始信奉老道來,這不是病急亂投醫(yī)是什么?
年珠淺笑道:“雖說寧拆一座廟不悔一門親,但人與人之間都是講究緣分的,若他們之間沒有緣分,誰也勉強不了。”
她甚至沒有打聽催促的意思,以后該怎么相處發(fā)展都是弘晝他們自己的事。
年珠說了會開心事,則陪著年若蘭去看了看慈寧宮內(nèi)的皇太后。
因皇太后身子不好的緣故,熹嬪與十四福晉皆在,胳膊擰不過大腿,兩人都避到了外頭的茶房。
那地方,原本是茶房,但因皇太后身子一直不見好,便被改為了煮藥的地方。
畢竟就皇太后這身子骨,日日湯藥不斷,這樣一個煮藥的小藥堂還是很有必要的。
熹嬪與十四福晉前腳剛走進去,還未喝口茶歇一歇,就聽到了身后傳來腳步聲。
她們兩個回頭一看,只見這人不是年珠還能是誰?
年珠方才已與這兩人請過安,如今只笑瞇瞇道:“十四福晉,我有幾句話想單獨和您說說。”
“七格格想說什么?”熹嬪不免有幾分警惕。
早在當(dāng)年除夕之夜,年珠就已與熹嬪撕破了臉。
她和姑姑年若蘭不一樣,年若蘭與熹嬪中間還橫著個皇上,不看僧面看佛面,對上熹嬪,身為皇貴妃的年若蘭不好做的太過,不然就是不容人。
但年珠……可不會管這么多。
她沖著熹嬪燦爛一笑,說出來的話那叫一個不客氣:“我與十四福晉想說什么,好像與熹嬪娘娘您沒什么關(guān)系吧?”
“您已經(jīng)把手伸進了慈寧宮,總不能還不知足,還想把手伸到我頭上吧?”
“咱們兩個從前同住在雍親王府好幾年,各自是什么性子,大家是心知肚明,也沒什么可裝的,您說是不是?”
哼。
她哪里不清楚熹嬪在想些什么?無非想著她長大了,被退了親,臉皮薄了些,定不如小時候臉皮厚,可她還是從前那個她,從未曾改變過。
跟在她身后的兩個小太監(jiān)是年若蘭撥給她在宮里頭使喚的,早就看熹嬪橫看豎看不順眼呢,笑道:“熹嬪娘娘,您請吧。”
熹嬪比起從前來,更是道行深了許多,嘴角笑意不變,走了出去。
年珠轉(zhuǎn)頭看向十四福晉。
十四福晉面上有轉(zhuǎn)瞬即逝的驚愕,京城的格格姑娘也好,還是千金小姐也罷,不管是再厭惡一個人,那都不會表現(xiàn)在臉上,更何況,她從前也與年珠說過幾次話,更聽八嫂說過,這小姑娘是極極聰明的人精……
年珠道:“若我沒有猜錯的話,現(xiàn)在您定在想為何我會與熹嬪娘娘這樣說話,是不是?”
“七格格說的沒錯。”十四福晉因廉親王福晉的關(guān)系,對年珠印象并不壞,直道,“姑娘家家的名聲最為重要,若是方才你那幾句話傳了出去,只怕以后……”
難以說親。
她話說到一半,這才想起年珠已是被退過親的人,看年珠這模樣,想來也是不大在意這等事。
年珠笑了笑,笑容和煦,不急不緩開口道:“十四福晉見諒,今日我只是想提醒您幾句,如今縱然皇上不喜十四貝子,但只要十四貝子不鬧出什么驚濤駭浪來,定能一輩子平安順遂。”
“雖說十四貝子在皇陵厘的日子苦了點,但卻是性命無憂,可若您鬧出什么事情來,皇上的性子……想必您也見識過的,到時候別說十四貝子的日子不好過,只怕貝子府的幾個孩子,也會受到牽連的。”
“女子雖只能拘于內(nèi)宅,但我始終覺得,男子也好,女子也罷,都得走一步思百步,許多時候,一步錯步步錯,可沒有后悔的時候。”
十四福晉心里一驚,低聲道:“七格格這話是什么意思?”
“我這話是什么意思,想必您心里清楚,又何必在這兒揣著明白裝糊涂?”年珠的眼神看向窗外,綠樹紅花,襯得慈寧宮也多了幾分春意,“凡事得三思而后行,就算您不為自己想想,也得為您那幾個孩子想想才是。”
這話說完,她轉(zhuǎn)身就走了。
十四福晉卻是癱坐在炕上。
她當(dāng)然聽得懂年珠說些什么。
十四貝子因爭奪儲君之位,有皇太后護著,仍落得一個終身看守皇陵的下場,若她重蹈覆轍,失敗之后又會落得什么下場?
先前她本是不大怕的,畢竟年若蘭向來不爭不搶的,可今日年珠既敢對熹嬪這般態(tài)度,可見這人是沒將熹嬪放在眼里的。
十四福晉不敢耽擱,很快就告辭了。
她一出宮,就去見了廉親王福晉。
廉親王福晉這些日子一直照顧著染了“瘋病”的廉親王,聽說這話直罵她糊涂。
“別說皇上正值壯年,以后興許還能再添幾個兒子,就說如今三個兒子中,皇上可曾有格外偏愛過四阿哥?”
“這樣的渾水你還有沒有趟夠嗎?將自己丈夫搭進去了不夠,還想將自己兒子女兒也搭進去?”
“年七格格既敢當(dāng)眾給熹嬪娘娘甩臉子,那就說明她沒想過熹嬪娘娘最后能贏!”
十四福晉頓時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很快就回去將自己關(guān)在了府中。
宮內(nèi)宮外這條線,頓時就斷了。
當(dāng)熹嬪派出去的楊嬤嬤回來后,還未等楊嬤嬤開口說話,她就猜到了什么。
“十四福晉沒有見你?”
“是。”楊嬤嬤點點頭,低聲道,“想來應(yīng)該是年七格格那日與十四福晉說了什么的緣故,如今咱們是什么心思,翊坤宮那邊都清楚。”
“先前六阿哥活生生就是一翻版五阿哥,一提起念書就腦袋疼,但如今可是對念書上心了不少,想來翊坤宮那邊也存著爭一爭太子之位的心思。”
“今日十四福晉壓根沒見奴婢,想來是存了與咱們劃清界限的意思。娘娘,這下該怎么辦才好?”
熹嬪就算再厲害,到底也只是一后宮女子,很多事情交由十四福晉會好辦多了,在紫禁城中難免會束手束腳,行事不變。
這就好像于年珠已生生折斷了她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