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燭恍然回神，有些狼狽地收回了神識，再也不去看木榻上的女修。
“好了�！�
祝雪嵐低頭看了眼，發現自己身上的傷口已經盡數愈合，便起身道謝:“謝謝玄燭前輩。”
原本聽著她喊前輩長前輩短的，還沒什么感覺，自打知道她和岑序的那些事情，李玄燭再聽這個稱呼總覺得有些不是滋味。
他站在原地沉思了片刻，鬼使神差地問道:“你喊岑序也是喊前輩嗎？”
祝雪嵐聽到這個問題后恍惚了一瞬。
岑序？李玄燭怎么知道她最近都在和他打交道。
哦，最近半月城里好像是有一些奇怪的傳言。
李玄燭不會也信了吧？
“那是自然�！辈挪皇恰�
她喊岑序都是喊“老岑”，心里喊那就是“岑狗”，因為這廝行事作風實在不像個人。
但實話實說，是不是有點毀她形象？
祝雪嵐微笑著補充:“畢竟雪嵐剛開始修行不久，前輩們修為都比我高，喊前輩是應當的�！�
“更何況，岑序前輩幫了我不少忙，為了表達對他的敬重，也該稱呼一聲前輩�！�
李玄燭下意識問道:“幫忙？”
“是呀……”祝雪嵐眨了眨眼，解釋道:“你的眼睛不是不能視物嗎？我從我師兄那邊打聽來了一個治療眼睛的偏方，其中有一味材料有點難尋，我就找岑前輩請教了一下，讓他幫我一起種�！�
李玄燭怔愣在了原地。
原來……竟是這樣，他還以為她是又看上了岑序，想找岑序雙修，沒想到竟然是為了他。
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撞擊了一下，瞬間柔軟得不成樣子。
李玄燭本來郁結的心情瞬間又舒展開了。
他負手背過了身，卻抑制不住彎起了嘴角，連語氣都格外飄忽:“你我之間不必拘泥于這些俗禮，這聲前輩可以不用喊了�！�
不喊前輩？那她該喊什么？
祝雪嵐糾結了好一會，才試探著喊道:“玄燭師兄？”
他們倆的宗門都是在九洲大陸排的上號的修真門派，不同門派的弟子之間也時常論輩稱呼。
雖然李玄燭高她兩個境界，但她修為這么低，高她兩三個境界的同輩也很多，她喊李玄燭這一聲師兄應當也不是太過分。
李玄燭微微頷首，向著煉丹爐走去:“這樣便好，我今日要傳授給師妹的是如何處理不同材料的技巧，例如你剛才遇到的蛇棘，它的精華就蘊藏在莖部，所以我們需要去葉留莖，用小火仔細將最外層的薄膜處理干凈，再用大火萃取莖干……”
一聽到李玄燭這長篇大論，祝雪嵐的頭又開始痛了。
別看李玄燭這人平日里溫溫和和的，好說話得很，但一旦涉及到正事，就比較認真嚴肅。
不僅教得認真，教的過程中還會對她提問，整得她時不時就得汗流狹背。
祝雪嵐連忙把腦海里雜七雜八的念頭甩出去，開始專心記李玄燭說的話，也得虧開始修煉之后，修士的大腦會變得很清明，連帶著記憶力都提高了，要不然她還真是吃不消。
等煉丹教學又告一段落，祝雪嵐才松了一口氣。
祝雪嵐起身將桌上七零八碎的藥材收進了儲物袋，抬頭望向了站在一邊的李玄燭。
實不相瞞，她有點事情想問他，但又不知道怎么開口。
李玄燭也注意到了祝雪嵐的欲言又止，他偏過頭:“怎么了？”
祝雪嵐猶豫了一下，往前幾步，靠近了李玄燭，直接地問道:“玄燭師兄，你能讓我看一下你的眼睛嗎？”
倒不是她故意想戳人家的傷心事，主要是那個神秘的三師兄昨天給譚蕓香傳訊，讓她轉告她，說是明目丹只對沒傷到肉眼的人起效果，如果是外力傷到眼球，那就不行了，那種情況只能修煉到元嬰境界重塑肉身才行了。
“……你想看我的眼睛？”
李玄燭下意識抬手放在了蒙眼布綾之上，臉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祝雪嵐本來就猶豫，聽到李玄燭這話就想算了，她好不容易找到個對她胃口的修士。
雖然李玄燭眼盲，但也正是這朦朦朧朧的一部分給她留了不少遐想的余地，所以祝雪嵐完全不介意他的眼睛有問題。
此時祝雪嵐擔心的點在于……有點害怕看到李玄燭的眼睛之后直接幻滅。
畢竟氛圍感帥哥她也不是沒見過，多的是下半張臉好看，上半張不行的。
“不行的話就——”
祝雪嵐話還沒說完，就看到李玄燭抬手將他眼前的白布摘下了。
那一瞬間，該怎么說呢？
祝雪嵐有種眼前缺了一塊的拼圖終于完美無缺了的感覺。
李玄燭這雙被掩蓋的眼除了眼珠無神，其他與常人無異，單看眼形甚至是大多人比不上的美麗。
眼頭稍尖略帶下勾，而眼尾卻細長微微上揚，纖長的睫毛如黑色鴉羽，在眼瞼處投下了一層濃郁的陰影，柔化了眼部線條帶來的尖銳感，搭配上淺褐的瞳色，望過來只剩如沐春風的溫雅。
美好到讓人不由得感嘆老天的狠心。
仗著人看不到她，祝雪嵐又悄悄貼近了點，一邊仔細打量，一邊小聲嘟囔:“明明這么好看，藏著掖著干嘛�！�
李玄燭僵在了原地。
哪怕他刻意沒用神識去看，眼前是一片漆黑，但他也能聞到從祝雪嵐身上隱隱傳來的香氣，是一種甜而不膩的清淺花香。
溫熱馥郁，近在咫尺，他們之間好像是抬手就能相擁的距離。
他下意識又將神識散了出去，他非常好奇女子此刻是什么神情。
清晰的畫面再度浮現在了腦海中，可其他的事物都被虛化了，他此刻只看到她的眼睛，就像是夜空中流轉的星辰，亮閃閃的，煞是美麗。
可她的那雙小手卻不是很安分，已經悄悄放在了他面前，正在試圖觸碰他的眼眸。
李玄燭已經分不清眼前的女子到底是天性單純、率性直為，還是……伺機而動，只是想借機撥動他的心弦。
但不論是怎樣的她，于他而言都很有吸引力。
思緒轉瞬即逝，李玄燭終歸沒忍住在心底埋怨了一聲“合歡宗都是怎樣教得弟子”，這才抬起手反握住了祝雪嵐想要作亂的手。
“不要碰�！�
他的眼盲并不是先天攜帶，也不是后天損傷，而是在丹田破碎之后，無奈地以身為爐，血肉為引，將即將破碎的金丹融到了一對眼珠里，這才沒徹底成為廢人。
但用肉眼代替丹田還是太不穩定了，很容易靈氣外溢，如果被人碰到，很大概率會不由自主地攻擊對方，平日里他帶著的蒙眼布綾其實是他師尊特意補償給他的仙器，名為鎮魂綾，有束縛靈力之效。
祝雪嵐沒想到自己色令智昏的行為一下子就被李玄燭發現了，她立刻心虛地收回了手。
她干笑了兩聲，解釋道:“玄燭師兄你誤會了，我只是，對，你眼前有一只飛蟲飛過去了，好大一只……”
李玄燭也不拆穿她，只是淺笑著說道:“知道了，你還有事情嗎？”
祝雪嵐下意識搖了搖頭：“沒了，知道你的眼睛沒徹底壞就行了！師兄明天見！”
說完，她就快步離開了。
李玄燭站在原地目送著祝雪嵐遠去后，才又抬手將布綾系了回去。
那晚，李玄燭久違地睡著了。
自從步入金丹期之后，他就沒睡過了，平日里基本都是靠著打坐調息緩解精神上的疲勞。
但他不僅睡著了，還做了一個無比香艷的夢。
夢中，他側躺在雕花木榻之上，而身著紅紗的合歡宗女修半伏在他身上，她的墨發就散落在他的頸側，與他的頭發交纏在一起，而她只是望著他淺笑，并抬起了似羊脂白玉的手指輕柔地愛撫他的眼睛。
一下一下，像是有羽毛在心尖掃過，酥癢難耐。
他默默看了許久，最終還是沒忍住抬起手，試圖觸碰她那嬌艷如紅玫的唇瓣……可還沒碰到，便睜開了眼。
“……”
李玄燭默默從床榻之上坐起了身，驟然感覺到了身體的異樣。
他緩緩吐出了一口氣，開始打坐調息，直到心平氣和。
李玄燭實在沒想到自己的定力能這么差，只是給人治了個傷，就開始胡思亂想，為她心神搖曳，和那些凡間俗子沒什么區別。
很顯然，他對她動了情。
但這好像也不是壞事。
有心儀之人于一個修士而言并不是什么問題，像他的師父也有道侶，兩人琴瑟和鳴，陪伴彼此度過漫長歲月，雖偶有爭執，也無傷大雅，依舊羨煞旁人。
李玄燭仔細想了想，發現他并不排斥那種生活。
甚至，在想到了她的名字后，他的內心還產生了一種向往之情。
她應當也對他有幾分喜愛吧，不然也不會想和他雙修，也不會時不時看他望著他笑，以及花這么多心思只是想要治好他的眼睛。
想到這，李玄燭抬起手摸了一下自己眼前的鎮魂綾，忽而笑了。
也許……
他可以問一下祝雪嵐，愿不愿意成為他的道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