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策爾悄悄溜出了小型培養倉。
最后一根觸手也從培養倉口處的縫隙里抽出來,溫策爾就維持著那個大小,盤踞在培養倉的外殼上,如果不是顏色漆黑,表面又崎嶇不平,簡直活像一株吊蘭。
溫策爾的觸手們也變得有些過分的活躍。
“老婆老婆老婆……”
“老婆帶我回家了……”
“老婆在洗澡……”
她只能盡量控制自己。
但原本只有兩個眼睛的頭鞘上還是咻地又長出了兩只,肆意打量起周圍的環境。
新生的眼睛忠實地把所見的一切都傳遞給溫策爾的大腦。
客廳的陳設很簡單,但意外的很溫馨,雪白柔軟的沙發,同色系地毯,還有整整一面墻的書架,再往里,就是半開的房門,隱約可以看見臥室和浴室的影子。
此時此刻,好像還能感受到空氣中逐漸攀升的濕度和模糊不清的水聲。
溫策爾本不應該喜歡這樣的環境。這個房間里的一切壓力、濕度和溫度都不符合一只克拉肯的生理本能,但這里和蘇玨有關的信息實在是太多了,到處都是蘇玨的味道,甚至讓溫策爾產生了一股想要筑巢的沖動。
不過她多少還算是一只禮貌的克拉肯。
并沒有被追求對象帶回家的第一天馬上就要做些什么。
在對整個環境完全的勘察記錄后,溫策爾好奇的目光落向就在培養倉不遠處的一個相框。
那是個很簡單的相框,看得出來已經有些年頭了,但被保管的很仔細。
連外殼的玻璃也被擦拭的干干凈凈。
里面是一張全家福。
背景就是第一階梯再常見不過的雪山,和善的中年夫妻位置靠前坐在一起,兩個身高相仿的少女站在后面。
溫策爾原本的注意力都在蘇玨身上,漸漸卻沿著蘇玨的目光落向她身旁。
半長披發的少女看起來很溫柔,眼睛是很漂亮的深褐色,正帶著笑望向鏡頭,嘴角有兩個好看的梨渦。
有那么一瞬間,溫策爾覺得自己也正在被注視著。
她的觸手忍不住伸了過去。
蘇玨從浴室里洗完澡出來時,正好看見這一幕,那尚且帶著潮濕水汽的觸手朝她所珍視的回憶探過去,仿佛在空氣中留下一道蜿蜒的扭曲痕跡,她快步走過去。
“啪”的一聲,相框被按倒在了桌上,又被拿起來,直接放進了抽屜里。
蘇玨只是伸手輕輕一推,抽屜就已經自動鎖死,她這才將冷淡目光落到溫策爾身上:“這不是你該看的東西。”
這分明是冷淡至極的話,溫策爾卻遲遲做不出反應。
因為剛洗完澡,蘇玨身上還穿著寬松的浴袍,鎖骨和肩頸的線條清晰可辨,有種清瘦的力量感,并隨著動作,里面的柔潤好像也浮現出可疑的陰影。
溫策爾沒辦法做出反應。
她的每一條觸手都宕機了,只能呆呆的望著蘇玨。
頭腦中,無數嘈雜的念頭仿佛在尖叫。
“老婆老婆老婆!!!”
她遲遲沒有反應,連觸手也垂落下來。
唯獨頭鞘頂端,那閃爍著復雜磷光的四只復眼仿佛在望著蘇玨,這分明是猙獰的景象,是危險的象征,或許是這一特殊物種進攻前的預備。
可蘇玨眼前,卻好像浮現不久前煙塵和冰屑彌漫的實驗室里,那深褐色的破碎眸光。
在溫策爾第一次蘇醒,有了那副樣子的擬態之后,蘇玨就在實驗室原本的安全程序上加裝了一層,這也是為什么當有人闖入時,她可以那么快的收到消息。
趕到現場。
可她分明不需要這么緊張的。
那不過,不過就是一個擬態罷了。
蘇玨在走神。
溫策爾在美色沖擊后清醒過來,很快就發現了這一點。
或許連蘇玨自己都沒有察覺,她對溫策爾的防備實在是太弱了,以至于現在,溫策爾似乎只要一伸觸手,就可以把人纏住,然后……
筑巢。
筑巢。
筑巢。
溫策爾從沒有發現屬于克拉肯的本能是如此強烈。
她的某條觸手小心翼翼的抬了起來,甚至為了不引起蘇玨的注意,采用的是從后方迂回的路徑。一米,半米,二十公分……
終于,就在溫策爾的觸手要纏繞上蘇玨的腰時,一只手直接狠狠的掐住了觸手的中端!
溫策爾:“!!!”
蘇玨完全是身體即將被攻擊后的下意識反應,在深海降臨后,任何一個海洋學院的任何一個專業,都會開設肢體反應訓練,靈活訓練等諸多課程。而這方面的課程,蘇玨的成績,從來都是滿分。
在手指攥住什么東西后,蘇玨的思緒才逐漸回歸,從掌心指尖傳來的觸感柔韌,黏濕,甚至帶著微微的刺痛,無端讓人從后脊處升起一股毛骨悚然之感。
毫無疑問。
此時此刻,在她的房間里,還能偷襲她的只有一個選項。
她面無表情的看向溫策爾。
然后就發現溫策爾被她握住的那根觸手,在極短的時間里,肉眼可見的泛紅滾燙起來,還分泌出了無數可疑的粘液。
蘇玨:“???”
溫策爾幾乎同時震驚的望著自己的觸手。
“老婆你聽我解釋!!”她尖叫。
眾所周知,章魚的八條腕肢里只有一條是可以用于□□的生殖腕,而對于一只克拉肯來說,它的任何一條觸手,只要她想,都可以是生殖腕,但是!她發誓她真的沒有想什么不干凈的東西!
“對……對不起!”
溫策爾徹底down機了,她幾乎以這輩子最快的速度抽回了那條變態觸手,“老婆,嗚嗚嗚,不然你把這條觸手砍掉!你千萬別生氣,生氣會氣壞身子的嗚嗚嗚……”
雖然已經轉化成生殖腕的觸手在一段時間內都會特別敏感,砍掉會很疼,但是老婆高興就好。
蘇玨皺眉。
溫策爾還在哀嚎著老婆抱歉。
蘇玨沉默的走進了廚房。
溫策爾打了個哭嗝,視死如歸的瞪了大眼:“!”要拿刀了嗚嗚,她懂的。
沒過多久,蘇玨從廚房里出來,手上銀光在溫策爾眼前一閃,她緊緊閉上眼,身邊“peng”的一聲巨響,溫策爾下意識顫抖了一下,舉著的觸手上卻沒有傳來任何痛感。
她怔怔的睜開眼。
蘇玨從高處俯視著她,面無表情地陳述道:“再叫一聲老婆,就真砍。”
溫策爾:“老婆,真好看……”
在蘇玨徹底發飆前,溫策爾飛快改了口:“那個銀色的東西!我好像有些眼熟!”
蘇玨狂跳的神經忽而一顫。
她朝著溫策爾觸手所指的方向看去。
如她所預想的那樣。
溫策爾看到的,恰好是她用透明盒子封好,放在桌上的銀制耳釘。
溫策爾是情急之下隨便挑了蘇玨桌上放著的一個小東西轉移話題。
但當目光真的落上去,溫策爾卻發現她好像是真的,對那東西很熟悉。這種熟悉并不是指于她對物品的印象深淺,而是在看到那東西的一瞬間。
某種自億萬年前的遠古傳承記憶,就滾滾而來。
“阿芙洛……”她忍不住喃喃出聲。
*
大洋中脊。
距離黎木木她們抵達尼爾莫斯點的正上方只剩下最后一晚,等第二天清晨太陽升起的時候,阿香會停留在海面上曬太陽。
其他人剛好可以趁著陽光,一塊潛入深海,去看看海龜先生所說的海溝到底長什么樣。
而現在,阿香承擔了最后的行程任務。
一行人都在它的脊背之上睡得正香,蘇拉已經習慣了抱著海龜先生入睡,海龜先生也已經甘于做一個抱枕。蘇拉抱得很緊,萬幸它只要縮了胳膊腿和脖子進去,也不會有落枕的危險。
溫策爾則蜷縮成一小團,掛在蘇拉的腳邊。
看起來仿佛在做什么美夢。
唯獨黎木木睡得好像不太安穩,后頸處的傷口滾燙起來,讓她出了很多虛汗,黑色短發都汗濕的貼在了側臉和脖頸上。
她再次做起關于年幼時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