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漲潮。
無窮無盡的潮水涌過來,拍打在息壤之峽的外緣,一片片漂亮的數據光波浮起,又落下。
房間的位置像是離息壤之峽很近,近到可以直接趴在窗邊,欣賞這一幕難得的夜景。
黎木木的記憶里分明沒有這樣的地方。
卻好像對這一幕異常的熟悉。
女人的手抱著她,動作很輕,但很暖,冰涼的夜風里,黎木木聽到那人用溫柔的聲音開始講課。
“木木,你知道阿芙洛嗎?”
“阿芙洛是一種不安全感極強又極脆弱的生命,在進入適合自己生長發育的環境之前,為了生存,它可能會一直偽裝成其他物種。”
“直到回到自己熟悉的環境,才會重新開始發育,從幼生態進入成熟態。”
“只有成熟態的阿芙洛才能夠孕育出‘珍珠’,徹底的凈化污染。”
“但從幼生態進入成熟態的過程太漫長了。”女人溫柔的聲音漸漸轉向憂郁。
“首先,在內部發育出腔體和保護腔體的內殼,這個過程可能會癢,但不太會痛。需要注意的是,在這個階段,腔體會不受控制地分泌出一種味道。所有附近的深海生命,都會蜂擁而來,然后陷入血腥的爭搶。直到最后勝出一個,成為阿芙洛的守護者。”
“接下來,只有吞噬守護者的dna,阿芙洛的腔體才能真正成熟,才能長出觸角,并為下一階段‘育珠’,做好準備。”
“木木,記住。”女人摸了摸她的發頂,以一種格外沉重又柔婉的聲音,為今天晚上的課程做了結束語:“被吞噬,是守護者的宿命。”
“你也有自己的宿命。”
“不要拒絕,不要反抗。”
“你只能接受它……”
“接受它接受它接受它……”
原本溫柔沉湎的女聲忽而變得尖利,仿佛用一把繡鈍到了極點的木鋸在切割黎木木的大腦,不遠處的息壤之峽外,原本還算平靜的潮水也瞬間洶涌而來。
大片大片漆黑扭曲的,難以用言語描述的泊油狀液體,夾雜在潮水中撲過來,剎那間,從那漆黑的黏液里睜開一只又一只墨綠色,扭曲的眼睛!
黎木木瞪大了眼。
一道龐大的影子忽然擋在了她身前,攔住了那一切污染,和帶來劇痛的喧囂。
那是展開能夠環繞整片深海的世界之蛇。
是能夠分割開生與死的龐然陰影。
是能夠帶來未知恐懼的有名之物。
在視線所及的最高處,那蛇頭高高揚起,冰冷的蛇瞳俯視著她,卻仿佛帶著她所不知道的痛楚和瘋狂。
“娜迦……”
黎木木張開嘴,下意識從喉嚨口喊出這個名字,抬起手。
卻只抓到了一片虛無。
*
大洋中脊。
黎木木在阿香背上睜開眼,悵然若失的攤開掌心。
她明明什么都不記得,卻清楚的知道她又做夢了,而且不知道為什么,她總覺得這時候她的手心。
應該要摸到……
一片光滑冰冷的蛇鱗。
黎木木還在發怔,蘇拉也跟著醒了,她看到黎木木已經起床,自己也坐了起來,揉了揉眼睛望出去。
一片茫茫的海,海面盡頭處,太陽已經在一點點升高。
阿香也已經沒有在動了。
“日出誒!”
蘇拉快樂的跳起來,順便搖醒了海龜先生,溫策爾險些被甩到海里去,緊急拽住了蘇拉的鰭才把自己撈回來,險些又要和蘇拉打一架。
蘇拉顧不上她,握住了黎木木的胳膊喊:“木木,快看日出!”
黎木木在一片熱騰騰的早晨中漸漸找回了知覺,緩緩吐出一口氣。
“對,日出。”她該高興的。
那目光盡頭的太陽一點也不刺眼。
但不知道為什么,她卻流了淚。
尼爾莫斯點。
她們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