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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投球游戲

    雖然說著雪停后就出去玩, 但這場雪斷斷續續地下了好幾天,我也窩在賽琳娜家里看了好幾天的書。

    ……和坐牢有什么區別!

    ……不對,坐牢不需要看書!

    當這場大雪終于停了時, 我第一時間穿好衣服, 迅速地跑出了門。

    卡尼本來想跟著我一起出來的, 結果當它的腦袋探了出去,感受到哥譚的寒風后——它果斷地溜回了沙發上。

    街上的人很少,偶爾幾個也是縮著脖子匆匆走過(在這種天氣里能快樂起來的應該只有急凍人了吧),我翻了幾道墻,穿過彎彎繞繞的小巷子,跑到了熟悉的廣場附近。

    我幾乎沒怎么費力就找到了杰森——他穿著明紅色的外套, 還加了一條紅色系的圍巾, 紅彤彤的一大片在雪地里格外顯眼。

    “莉莉!”發現我來了, 他興奮地高舉手中的袋子,“阿福給了我一袋胡蘿卜!”

    ……胡蘿卜?你是來野餐的嗎?

    我的疑惑可能過于明顯, 杰森連忙抖了抖袋子,掏出一根完整的胡蘿卜:“用來堆雪人!”

    走近了, 我才發現他穿得特別厚,甚至有了幾分卡尼的神韻。

    ……順帶一提羅賓終于獲得了冬季限定的長袖長褲, 終于不用在寒風中抱著腿瑟瑟發抖了。

    “為什么這么多, ”我看了一眼滿滿當當的袋子, “用得完嗎?”

    “其實里面還有扣子圍巾什么的……”杰森用戴著手套的手在里面摸索了一會兒, 甚至掏出了一條彩帶, “啊, 還有藍莓。”

    我:“……”那個管家是把整個韋恩莊園塞進去了嗎。

    兩個沒怎么玩過雪的家伙開始試著堆雪人, 杰森最初想滾一個大雪球出來,結果滾到一半被自己過于厚重的衣服險些絆倒, 于是那個圓滾滾的雪球上就完美地印出了他掙扎的痕跡。

    我默默堆雪,看著杰森鍥而不舍地又滾了一個小些的雪球——結果他越滾越嗨,最后我覺得他目的已經從‘滾出完整的雪人腦袋’變成了‘我要推著雪球滿廣場瘋跑’。

    他在那邊奔跑,跳躍,爬行,我在這邊已經堆好了雪人的身體,并從袋子里掏出了大小不一的七彩紐扣。

    過了一會兒,當我開始撿用來當手臂的樹枝時,杰森帶著那個顯然過大的雪人腦袋過來了。

    他費了半天勁都沒能把它抬起來,最后我提議可以把它放在雪人的身體旁,權當作斬首現場了。

    “我們可以給它起名為路易十六。”我說。

    杰森:“?”

    總之,路易十六被安上了眼睛和鼻子,甚至還有了細樹枝做的頭發,看上去還挺像樣的。

    “頭發是不是有點少?”杰森摸了摸他被凍紅的鼻尖,“要不要再放點……”

    “沒事,”我想了想,“這個年紀的男人都這樣。”

    杰森噎了一下。

    隨手拍了幾張照后,我把快被凍到關機的手機塞回懷里,杰森還在雪人旁邊探頭探腦,顯然對自己的勞動成果很滿意。

    我緩慢地彎下腰,看似不經意地捏了一把雪,然后——

    彭!

    打空了,因為杰森在聽見什么東西破空而來時就本能地原地起跳,避開了我沖他扔過去的雪球。

    “我不知道韋恩還會讓你去上體操課,”我慢悠悠地看著杰森在一個后空翻后完美落地,“練了挺久的吧?這個后空翻簡直和羅賓一模一樣。”

    “是嗎?”杰森心驚膽戰地說,“很像嗎?”

    “這個嘛……”我出其不意地又扔過去一個雪球,“你沒見過羅賓夜巡嗎?”

    杰森這次刻意放慢了躲閃的速度,雪球幾乎是貼著他的胳膊擦過去的:“——沒有!阿福不讓我在晚上出門!而且你為什么聽起來和羅賓很熟啊!”

    “也不算很熟吧,”我含糊地說,“但最近看見他的次數有點多,想不熟都有點難。”

    現任羅賓顯然在思考我這句話究竟是什么意思,結果被一發雪球正中面部,悄無聲息地倒在了雪地里。

    我撐著膝蓋笑了半天才直起身,走到仍然倒地不起的杰森旁邊,看他繼續躺在雪里裝死。

    他鮮紅色的圍巾散開了,一部分松松地搭在了他的脖頸上,一部分則被他壓在了腦袋下,明艷的色彩在潔白的雪地中蜿蜒著綻放開來,就像是……就像是血液一樣。

    我因為這個有些詭異的聯想打了個哆嗦。

    吱吱呀呀的樓梯,沉悶的呼吸聲和鐵銹味回蕩在空落落的房間里,掉在角落里的刀具反射出刺目的白光。

    記憶如潮水一般涌來,又飛快褪去。

    我甩甩頭,把杰森臉上的雪塊給拍掉了。

    杰森歪歪扭扭地吐出一點舌頭,假裝自己死得很徹底,我見他演得很起勁,干脆跨到他身上,開始把雪往他的領子里塞。

    很有效,本來還在瀕死狀態的患者立刻驚叫一聲,試圖爬起來——我立刻壓在了他的肚子上。

    小孩子們總是莫名其妙地開打,杰森一邊護著臉防止不小心把雪吃進嘴里,一邊薅住我的外套,想把我拽下去。我干脆就地一滾,順便強行拉著杰森滾了起來——從聲音來聽他還是不小心吃了一大口雪——直到我倆猛地撞在了路易十六的身體上。

    我力氣不夠大,自然做不到把雪人堆得足夠結實,于是慘遭撞擊的路易十六的身體瞬間崩塌了一大半,直接把我和杰森埋在了四散的雪花里。

    “啊啊啊啊啊!”杰森慘叫道,“等一下,等一下!這條圍巾是布魯斯給我織的不不不不不——”

    ……本來都要爬起來了的我聽見這話,手一滑,硬生生摔回了雪里。

    身價堪比幾百噸圍巾的布魯西甜心戴著老花鏡坐在爐火旁織圍巾,我怎么會幻視這種畫面。

    杰森還在努力撲騰,他甚至一不小心推飛了路易十六的頭——它撞到了我的腿,成功讓再次爬到一半的我沒站穩,一頭栽到了剛直起身的杰森身上。

    場面一度十分混亂。

    終于在艱難地爬行,翻滾,重回猿人時代后,我們在散落一地的紐扣和樹枝中站起身來,渾身都是結成一塊塊的雪花。

    杰森齜牙咧嘴地吐了吐舌頭,然后對著只剩下一半腦袋的路易十六笑了起來。

    他一笑,他頭頂的雪塊就往下掉,看上去有點像白頭老人重回青春。

    “所以韋恩會給你織圍巾?”我滾得有點累,干脆坐在路易十六身體的殘骸上休息,“他居然會織圍巾?”

    “實際上,是迪克先提出這個想法的。”杰森小心地拍打著圍巾上的雪塊,“布魯斯織出的第一條圍巾被他搶走了,這個——”他朝我晃了晃鮮紅的圍巾,“是第二條。”

    “哇。”我發出毫無意義的感慨。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賽琳娜前幾天也在試著織圍巾,但就像她神奇的做飯水平一樣,她給貓織的小帽子和小衣服從未失手,但給人織的就比較……比較藝術了。

    藝術到我對著賽琳娜手里那團東西看了半天,硬是沒看出那是個什么。

    “這是帽子嗎?”我真誠地發問,“為什么它看起來這么小?”

    “……”賽琳娜說,“這是手套。”

    我:“……”

    我:“實在不行也可以給貓當帽子用——卡尼,卡尼?”

    毛茸茸的白貓發出疑惑的咕嚕聲,一顫一顫地跑了過來。

    賽琳娜把手套扣在了它的頭上,發現尺寸居然剛好。而卡尼也沒抗拒,這只體型巨大的白貓頂著艷粉色的‘帽子’,洋洋得意地走開了。

    ……這傻貓。

    杰森把雪拍干凈了,滿意地左看看右看看,最后珍惜地將圍巾纏在了脖子上。

    “再過幾周就是圣誕節了,”他說,“你想來韋恩莊園玩嗎?”

    “不,謝謝,但這個真的不用了。”我驚恐地說,“我怕我會被生吃。”

    杰森:“?”

    “你就老老實實在那個大莊園里過節吧,”我擺擺手,“至于我……我還得見一見我的朋友呢。”

    說來奇怪,我鼠女的馬甲居然在杰森面前捂得嚴嚴實實。

    蝙蝠俠肯定知道鼠女就是我,但他既沒有提醒羅賓,也沒有提醒杰森,于是在杰森這里,鼠女和莉莉懷斯特完全是不同的兩個人。

    ……也不知道蝙蝠俠為什么要這么干。

    ……說實話,我還挺好奇如果杰森知道了偶爾撞上時會開啟互毆支線的鼠女是我的話,他會有什么反應。

    我坐在路易十六的身體上發呆,完全沒注意到杰森已經悄悄走了過來——然后我的眼前突然一黑!

    準確來說并不是‘一黑’,而是‘一紅’。

    我硬生生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杰森是用他過大的圍巾纏住了我的腦袋。

    “?!”我叫道,“杰森!”

    “你早該料到我會反擊的!”杰森發出了奇怪的桀桀桀的笑聲。

    但他的反擊也沒持續多久,半分鐘不到,他就松開了我。

    柔軟厚實的圍巾垂落到我的脖頸處,杰森笑得直抖,鮮紅的圍巾隨著他的動作一顫一顫的,在我的肩膀上流淌,滑落,最后墜到我的腿間。

    ……那股輕微的不適感又出現了。

    ……我本能地不喜歡這條鮮紅色的圍巾,尤其當杰森再次將它緊緊地纏在他的頸間時。

    但奇怪的是,就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為什么不喜歡它,于是當杰森問我為什么要盯著他的圍巾看時,我隨手捏了個雪球扔了過去。

    第32章 鼠女

    哥譚今夜下起了暴雨。

    這并不少見, 很多人吐槽過哥譚過于神奇的降水量,而對哥譚人來說,這只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至于哥譚人喜不喜歡這樣的日常生活……

    “操!”杰克怒吼出聲, “箱子進水了!”

    他今晚的搭檔們齊齊發出了一聲嘆息, 一個瘸腿的同伙一晃一晃地走到箱子旁, 隨意撥弄了幾下。

    “誰鋪的防水布?”她問道,“這都鋪歪了,能防住水就有鬼了。”

    “算了!”杰克用力抹了把臉,“先搬!等搬完再揍那個蠢貨!”

    雨越下越大,哪怕披著雨衣,這群企鵝人的手下的衣服還是不可避免地沾染到了水汽, 慢慢黏在了汗濕的皮膚上。

    雨水順著帽檐淌到臉上, 又滾進杰克半瞇著的眼睛里, 他小聲罵了幾句,快速地眨起眼, 試圖讓多余的液體滑出眼眶。

    這該死的天氣……他呼哧帶喘地從車上搬下一個箱子,重重地放在了‘客戶’預定的地點處。

    “還有幾個?”杰克頭也沒回, 大吼道。

    嘩啦啦的雨聲回蕩在這個漆黑的碼頭,他又等了幾秒, 沒能聽到任何回應。

    他一邊拿起手電筒, 一邊罵罵咧咧地轉過身去:“都啞巴了?!你們這群——”

    咚。

    手電筒骨碌碌地滾了出去, 一路向著危險的木板邊緣滑去。

    可杰克根本沒看它, 他張大了嘴巴, 驚恐而失語地向后退去。

    剛剛還在和他聊天的搭檔們已經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比人還高大的植物。這些奇形怪狀的綠植緊緊地纏繞著彼此, 在暴雨中肆意生長,開出美麗的花朵, 直到一股濃烈的異香從半開的花瓣之間彌漫開來。

    藤蔓們顫動起來,它們蠕動著分開了一條漆黑的通道。

    一個紅發的身影慢慢顯現了出來。

    手電筒咕咚一聲掉進海中,那抹黃色的燈光迅速遠去,只留波光粼粼的海面和退無可退的杰克。

    ……毒藤女!杰克幾乎不能呼吸了,他感覺自己的身體正在變得僵硬——是花香導致的嗎?

    “真惡心,”紅發女人面露不滿,綠色的眼睛盯住了杰克,“我聽見了植物們的慘叫,還有它們痛苦的情緒……把箱子打開!”

    “我、我沒辦法——”杰克恐懼地發現一條手臂從她身后的植物里掉了出來,又迅速地被藤蔓撿走了,“這些箱子都經過特殊加工,沒有對應的鑰匙是打不開的!”

    毒藤女的臉色愈發可怕:“那就把鑰匙給我。”

    “它不在我手里!”杰克哆嗦著,發現那些植物開始向他爬來,“鑰匙在——在付款人的手里——老板提前托人送去了——”

    “很好。”毒藤女冷漠地說。

    藤蔓迅速地卷上杰克的身體,人類難以承受的巨力瞬間壓碎了幾根骨頭,就在杰克被勒住脖子,以為自己馬上要和死了的老爹見面時,毒藤女本來緊皺的眉頭卻突然松開了。

    隨著她表情的變化,本來纏著杰克的藤蔓也松開了,他重重摔倒在地,在暴雨中喘息,咳嗽。

    “沒必要……”一個聲音在他身后響起,“艾薇。”

    杰克艱難地睜開眼,他看見一雙黑色的馬丁靴緩緩走過他身邊——沒有腳步聲。

    “沒必要動手,”來人再次重復了一遍,聲音帶著幾分詭異的扭曲,“別把更多人引來,那會很麻煩的。”

    “我只是……有些焦急,”毒藤女的聲音柔和下來,“這些箱子里傳出了呼救聲,我不能不管它們。”

    杰克聽見敲擊聲。

    “不難開,給我幾分鐘。”

    他悄悄抬起眼,看見了一個黑漆漆的,還戴著兜帽的背影。

    鼠女。

    這其實不是她最初的稱呼,這位盜賊曾經的稱呼是相當樸素的‘老鼠’……誰也不知道‘老鼠’是怎么演變成‘鼠女’的,不過大家都覺得貓女和鼠女說起來比較順口,也更容易聽出她倆是綁定關系。

    當然,現在也不一定是綁定關系了,畢竟鼠女現在的單人行動次數變多了不少。

    但鼠女居然認識毒藤女?

    ……他的意思不是普通的認識,而是類似那種能說得上話的認識。

    喀啦啦的聲音響起,鼠女半跪在地,開始認真地開鎖。她冰冷的金屬面罩在黑暗中一閃一閃,襯得那雙灰色的眼睛更加陰郁了。

    雖然嘴上說著幾分鐘,可在杰克默數到八十時,他就聽見了箱子開啟的聲音。

    “啊!”毒藤女驚呼一聲,“都還活著!太好了!”

    “我想這些應該是……新的神經毒素的原材料,所以買家需要它們活著。?*? ”鼠女說,“我幫你把剩下的箱子也開了吧。”

    你們是在買菜嗎,還‘幫你’……杰克想,說得像幫忙拎菜籃一樣!

    “哦,對了。”鼠女卻突然說,“你能先把他給打暈嗎?”

    杰克:“?”

    “沒問題,”毒藤女溫柔地說,“我這就動手。”

    杰克:“等——”

    但還沒等他說完,他就失去了意識。

    我抹了把汗。

    太刺激了,一出門就看見毒藤女在殺人。

    這批神經毒素的原料本來是賽琳娜想追蹤的東西,但她突遇緊急情況,去哥譚東區忙活了,于是閑在她家里的我就被扔了出去,在這個誰都不喜歡的暴雨天里亂跑。

    還好外套防水。

    我一邊開箱子,一邊和毒藤女有一搭沒一搭閑聊著。幾年的時間加上時不時當她和哈莉的快遞員,足以讓毒藤女對我態度溫和下來,不過也僅限于溫和了。

    幸好今天只需要簡單檢查一下,不需要把這些植物帶走……我汗流浹背地想,不然我就得和毒藤女開打了。

    開這些箱子沒費多長時間,五分鐘后,我就揉著有些發麻的手指退到一邊,旁觀毒藤女心痛的表情。

    “我要把企鵝人吊在天花板上,”她捧起一棵半死不活的植物,“再把他的眼睛挖出來,皮剝掉——”

    “不用和我分享你的計劃,謝謝。”我說,“順帶一提,別忘了買家。”

    毒藤女點點頭:“他們都需要為粗暴對待植物的行為付出代價。”

    ……所以我覺得蝙蝠俠有時候會適當裝瞎,假裝看不見越獄的毒藤女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如果條件合適,她完全可以被當作盟友來用。

    談到蝙蝠俠,他最近又開始發愁了。

    二代羅賓有點躁動的事情并不是個秘密,無論是越發粗暴的攻擊,還是偶爾會脫離蝙蝠俠劃定的規則——都相當明顯。

    我懷疑他進入青春期了,或者單純地發現自己和蝙蝠俠的念好像不太一樣。

    羅賓翻我窗戶時提起過這個,他希望某些人獲得更重的懲罰,而不是被簡單地打一頓,扔進警局里,待上那么幾天,交出一點錢,就可以大搖大擺地走出GCPD的大樓。

    ……沒辦法,自從出了一個哈維丹特,勇到敢和毒//販對對碰的人就變少了很多。

    我也沒什么辦法,我就是個偷東西厲害一點的盜賊。

    畢竟少女魔法動漫里可以偷走人的壞心思的怪盜在現實生活中又不存在。

    “你要把它們都帶走嗎?”我看著毒藤女緊緊摟著有毒植物們的動作,“能不能留幾棵……算了,當我沒說。”

    留是不可能留的,在毒藤女眼里,植物比人要重要得多了。

    如果轉換一下視角,這就是在對著超級英雄們說‘能不能把受了傷的人質留下來幾個’。

    毒藤女對我的讓步很滿意,她勾起嘴角,帶著她的植物大軍撤退了。

    我摸了摸濕漉漉的發尾,打開了通訊頻道。

    “毒藤女比我來得要早,”我說,“她提前攔下了箱子,現在把那些植物都帶走了。”

    “感謝你的告知,”超人的聲音在耳麥里響起,“我這邊也會多加注意的。”

    “……其實你早就聽見了吧。”我有點尷尬。

    有超級聽力的超人友善地笑了幾聲。

    通訊頻道被黑時我還挺緊張的,結果屏氣凝神了半天,最后響起的卻是超人的聲音。他表示雖然這個頻道是他朋友黑的但現在只有他一個人在這里,讓我放心。

    不過為什么是超人?

    “這批箱子是要發往大都會的嗎?”我看了看漆黑的大海,“你又和盧瑟打起來了?不對,盧瑟又想單方面地和你開戰了?”

    “實際上……”超人多了幾分猶豫,“如果消息來源準確,盧瑟似乎有別的目的……”

    “嗯哼,”我敷衍地點點頭,“畢竟他——等一下,有人來了。”

    我聽見披風劃過夜空的聲音,當鼠女當了一年多,我現在已經能分清什么聲音是蝙蝠俠的披風,什么聲音是羅賓的披風了。

    正在迅速接近這里的是最近有些暴躁的羅賓,我關閉通訊頻道,再次確認了一下面罩和兜帽都扣好了。

    風聲越來越近,在沉重的暴雨中,身著明黃色披風的羅賓緩緩落下,他看看空蕩蕩的箱子,又看看睡得宛如嬰兒父親的杰克,最后將目光轉向了我。

    “箱子里的東西呢?”他咔嗒一聲抽出了武器。

    “被別人帶走了,”我換成了方便發力的站姿,“問我也沒用。”

    “但你幫忙打開了箱子。”

    “……只是在學你們這群義警而已,樂于助人,不是嗎?蝙蝠俠呢?”

    羅賓默不作聲。

    “你又……脫離他的視線了?”我皺起眉,“是我的錯覺,還是你真的在耍脾氣?”

    “和你沒關系,”羅賓說,“帶走箱子里的東西的人是誰?”

    “你現在不冷靜,”我悄悄摸上了腰間的煙霧彈,“把蝙蝠俠,或者夜翼叫來。”

    羅賓發出了不屑的笑聲,我在他沖過來的一瞬間就扔出了煙霧彈——但暴雨影響了它的效果,煙霧并未完全掩蓋住我的身形,于是羅賓干脆利落地一棍敲了過來。

    我不準備和他打,正面交戰不是我的強項。

    ……打不過,我跑還不行嗎。

    在把哥譚的下水道路線背得七七八八后,我的逃跑路線瞬間豐富了不少,上次夜翼又半開玩笑的來抓我,結果當場追丟(雖然有他沒怎么認真的因素在里面)。

    夜翼都能追丟,就更別提羅賓了。在一通上躥下跳后,我慢悠悠地掀開井蓋,在雨幕中發射勾爪,將還在努力找人的羅賓留在了下水道里。

    我一邊往自己的住處走,一邊打開了手機。

    雖然羅賓越來越暴躁,但杰森和我的聊天記錄還是一如既往的正常,不知道的還以為羅賓是他的第二人格呢。

    最近的一次聊天停留在幾小時前,杰森說他要睡覺了,我說我也要睡覺了,屏幕上那兩個大寫還帶emoji的晚安在此刻看來頗有點灰色幽默。

    ……嘴上說著晚安,實則在哥譚的夜空下相遇是吧。

    ……唉。

    我擰干潮濕的發絲,在心里希望那位哥譚都市傳說能快點和羅賓談一談。

    再這樣下去可不是什么好事,雖然羅賓看似已經有了能毆打部分罪犯的實力,可他過于激進的態度太危險了……尤其當他試圖脫離蝙蝠俠的視線范圍,悄悄地去干自己想干的事時。

    這其實不是杰森應該犯的失誤,他見過這種人的下場。

    ……希望他能在翻車前讓智商重新占領高地吧,我漫不經心地想,不過應該出不了什么大事,畢竟蝙蝠俠還在……對吧?

    ……對吧?

    第33章 宣判的鐘聲

    暴雨連著下了好幾天。

    對某些人來說, 這極大程度地影響到了他們的日常生活,畢竟雨水能導致的問題相當多——包括但不限于影響武器性能,驟然增加的濕衣服比較考驗烘干機的質量, 走路時容易被打濕褲腳……

    而我就是在這樣的雨天中抓住了一個孩子。

    其實并不是‘抓住了’, 用‘救了’才更為貼切。

    我當時正準備回住處, 賽琳娜仍然不知所蹤,夜翼又跑來哥譚和暴躁期的羅賓聊天,于是我只是遠遠看了一眼雨幕中的明黃色披風就離開了。

    ……然后我就用余光瞥見一個黑影子從附近的高樓頂端墜了下去。

    當我利用勾爪快速接近它時,我猛然發現正在墜落的不是什么奇奇怪怪的立牌,而是一個貨真價實的孩子!

    這孩子居然一聲不吭,就這么直愣愣地往下掉!

    我被嚇了一跳, 連忙在這小孩摔成樂高玩具前攔腰抱住了他, 并帶著他跳到了附近的平臺上。

    “謝謝, ”小男孩聽起來也有些驚魂未定,但整體來說算得上禮貌, “雨水讓地面變得很滑,我沒站穩。”

    他披著深色的雨衣, 在昏暗的天空和雨水的雙重作用下,這孩子近乎完美地融入了夜色之中。

    不過我還是看清了他長什么樣——很清秀的一個男孩, 黑發藍眼, 看上去有點像那種刻板印象里的富人家小孩。

    ……但他為什么抱著一臺相機?

    “你……”我有點發懵, “你怎么上去的?”

    “那棟樓?”小孩扭頭看了看后方, “在周三工作的清潔工不喜歡關門, 走緊急通道就能上到樓頂。”

    我:“……”

    我又打量了一會兒這個冷靜又聰明的孩子, 他也毫不慌張地站在原地, 任由我圍著他轉圈。

    比我矮,體型偏瘦, 不過平時應該有在鍛煉……也許類似跆拳道什么的……

    “好吧,”我說,“無論你是誰,你都應該回家了。”

    孩子乖巧地點頭,藍眼睛像是還未褪去藍膜的幼犬。

    ……幾周后,我在路過某個小巷時又看見了舉著相機的他。

    ……提摩西德雷克當時正在對遠處毆打雙面人的蝙蝠俠和羅賓猛拍照,神情專注,手很穩,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蝙蝠俠和羅賓的御用街拍師。

    被當場逮捕后,他終于交代了自己的姓名。我對德雷克這個姓氏有印象,把他拎回那棟別墅時還順便問了幾句他是怎么躲過父母,在深夜跑到哥譚東區的。

    “他們不經常在家。”提摩西相當放松地說。

    “所以你就在大半夜跑出家門,給兩位哥譚義警拍照?”我難掩震撼,“你知道哥譚東區是什么地方嗎?!”

    在我的印象里,提摩西這種有錢人家的小孩每晚會做的事應該是打游戲到天亮,或者和女朋友黏在一起看電影,實在不行還有和朋友開派對的選項——但絕不會是提著有他腦袋那么大的相機去給蝙蝠俠和羅賓當街拍師!

    “我當然知道,”提摩西擺弄了一下快門,“我已經這么干很多年了,哥譚東區的混亂并不是很難看出來的東西。”

    我:“?”

    誒不是?

    我一時間竟不知從何問起——是你到底幾歲就開始往外跑,還是你的家人真就不經常在家啊,或是哥譚義警對你的吸引力就這么大嗎?!

    等等,哪里不對。

    “你說你這么干了很多年……”我說,“蝙蝠俠從來沒發現過你嗎?”

    提摩西頓了頓。

    然后他對我露出了一個乖巧的笑容。

    ……還真就沒發現啊?!

    ……別當攝影師了,你簡直是先天刺客圣體啊!

    “不過我沒想到你是這么好心的類型,”提摩西摸了摸下巴,“也許我該更新你的資料了,鼠女。”

    我:“?”

    更新什么資料?

    不對,你什么時候做的資料?

    我第二天就把這事舉報給了夜翼。

    夜翼先是驚愕了一會兒,然后他站在倒了一地的黑//幫里,笑到直不起腰。

    “我的天,”他的聲音抖得厲害,“B居然真的沒發現——我不行了——如果那孩子真的沒什么超能力的話——”

    我沉默地看著夜翼笑出了開水壺的聲音。

    過了一會兒,聽完自家導師的翻車現場的夜翼終于壓下了笑意,輕咳了兩聲。

    “謝謝你的提醒,”他夸張地行了一禮,“我會好好處的。”

    不管他(或是蝙蝠俠)是怎么解決這事的,至少我好久都沒見到提摩西了。

    賽琳娜則一直處于失聯,但沒完全失聯的狀態,要不是我定期去她的住處時看見了填滿的貓食盆和水碗,我都要以為她真出什么意外了。

    不過大部分人都沒意識到貓女不怎么露面了,畢竟他們不夠敏銳……除了某位哥譚義警。

    第一次被蝙蝠俠追著跑時,我差點以為自己要死了。

    當時的我剛和羅賓結束了互毆,正在中場休息,結果遠處突然飄來一片黑漆漆的大披風。沒意識到事情嚴重性的我最初只是跑到了幾棟樓開外,結果幾秒后,我眼看著蝙蝠俠拐了個彎,朝我來了。

    本來以為要面對質問的羅賓:“等、等一下?蝙蝠俠!你要去哪——”

    而我立刻連滾帶爬地開逃……雖然我不知道我到底干了什么,但逃就對了!

    但蝙蝠俠可不是什么能輕易甩開的對象——我絕望地發現他一直緊緊地跟在我身后,像個陰暗的大抹布——好在當我慘叫,表示我也不知道貓女去哪了后,他迅速停止了這場追逐戰。

    總之,最近的破事有點多。

    這成功導致我一邊喝可樂一邊走神了,直到坐在對面的杰森連晃了好幾次手,我才反應過來。

    “怎么了?”我問道。

    “你最近是不是熬夜了?”杰森咽下嘴里的食物,“我叫你叫了半天,你都沒什么反應。”

    “沒有,”我面不改色,“只是覺得可樂有點難喝。”

    杰森疑惑地薅過我的杯子,試探著喝了一口。

    我趁著他細品可樂時看了一圈這家快餐店——人不太多,我和杰森又坐在角落,暫時還沒人注意到大名鼎鼎的‘韋恩養子’正縮在這里啃披薩。

    ……那位管家好像不太喜歡垃圾食品,于是杰森每次都是出門時跑到快餐店里猛猛偷吃。

    ……其實我覺得管家應該知道這件事,但他只是選擇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味道好像確實有點淡,”結束了品鑒的杰森說,“可能糖漿加少了。”

    我敷衍地應了兩聲。

    他今天穿了件紅色T恤(說真的,杰森簡直把紅色上衣焊在身上了),一些細小的傷口趴在他的胳膊和手指上——他說那是他幫管家修剪花園時不小心劃到的。

    “總感覺你最近心情不好,”我意有所指,“發生什么事了?還是說……你和你親愛的布魯斯吵架了?”

    杰森沉默了一下。

    最近,羅賓不聽指揮的情況出現得越來越頻繁,我覺得要不是還顧忌著夜巡,羅賓能對著蝙蝠俠大跳美式勁舞然后表示自己要單飛了——何嘗不算是蝙蝠俠和夜翼的情景復刻,這就是傳承嗎。

    所以當杰森猶豫著開口時,我是完全沒想到他接下來要說什么的。

    “我……”杰森說,“我前幾天,去了一趟犯罪巷。”

    “犯罪巷?”

    “就是我之前住的公寓,你知道它在哪……我太久沒回去,那棟公寓已經被房東回收了,新的家庭也住了進去。”

    杰森皺起了眉,似乎在斟酌接下的話。

    “然后……我遇見了沃克女士。”他說。

    我記得沃克女士。

    她有些年紀了,頭發花白,體型較胖,不過性格算得上不錯……她在杰森剛失蹤的那陣收走了一大堆公寓里的東西,表示會替杰森保管。

    “她沒把東西給你嗎?”

    “不,她還收著我父母的東西,并全部交給了我。”杰森用叉子戳起面前的炸雞塊,“我找到了很多東西,照片,個人資料,失效的保險單……”他露出了一抹笑意,但它很快就消失了,“還有……”

    “還有?”

    杰森深吸了一口氣。

    “莉莉,”他說,“如果——我只是說如果,你發現你并不是母親親生的孩子——”

    我連猶豫都沒有:“那真是太好了。”

    杰森:“……”

    我:“……抱歉,你繼續。”

    “如果你發現你不是母親親生的孩子,你會怎么做?”杰森快要把炸雞塊戳成炸雞碎了,“你會去尋找自己的生母嗎?”

    信息量有點大。

    杰森居然不是凱瑟琳親生的,這令我相當驚訝……不過在努力回憶那個女人的長相后,我才發現她確實和杰森不太像。

    我還記得凱瑟琳棕色的眼睛,和有些干枯的發絲。在暖黃色的燈光下,她站在小小的公寓里對賽琳娜微笑,眼角的細紋像是蜘蛛鋪開的網。

    那似乎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我——”我說,“我不會。”

    杰森微微睜大了眼睛:“為什么?”

    “因為你永遠不知道她是因為什么拋下你的,”我把自己的杯子扒拉回來,吸了一口可樂,“也許是沒錢到走投無路了,也許是死了,也許只是單純地不想養育一個孩子。”

    只要不見到她,那她離開你的原因就像薛定諤的貓,你想怎么猜都行,可一旦你見到她……

    ……你也許會得到一個你不想要的回答。

    杰森顯然和我抱有不同的想法,他對親情看得很重,也更想聽到真相——哪怕這也許會讓他傷心。

    ……

    算了,總之他看起來應該下定了決心,一定要找到他的生母。

    我有點莫名的心慌。

    “不過要是條件允許,而且‘我’真的很想——特別想——一定要見到生母的話,”我說,“那就去找找她的蹤跡。如果她過得很好,就不打擾她了,如果她過得不好,那就詢問她是否需要幫助……類似這樣的吧。”

    杰森顯然得到了靈感,他點點頭,迅速地在手機上打了幾行字,發了出去。

    “但安全第一,”我還是補充了幾句,“要是感覺哪里不對就快跑,防止你這個韋恩養子被綁架要贖金。”

    “放心,”杰森笑了兩聲,“反正我肯定死不了。”

    ……他顯然有些自信過頭了。

    ……蝙蝠俠!你還沒和羅賓談談嗎?!

    夜翼呢?夜翼救一下啊——等等,他好像上太空去處什么任務了,沒事了。

    一周后,杰森給我發了一張私人飛機的照片。

    【?】我回復道,【我知道韋恩有私人飛機,怎么了?】

    【我要去找我的生母了!】杰森發來的消息里都帶著一股忍耐不住的激動,【先從以色列開始,然后是黎巴嫩,最后是埃塞俄比亞!】

    【等一下,你到底有幾個媽。】

    【……嗯……現在有三位女士,她們其中一人是我的生母,但她們都在不同的地方工作……】

    【我懂了,現實版狼人殺。】

    【?】

    【沒什么,所以你現在已經出發了?】

    杰森又發來一張圖片,看起來是在飛機里拍的。

    【是的!】

    【布魯斯說他會和我一起行動。】

    【我感覺他的態度好多了……也許等我找到生母后,我可以和他聊聊天。】

    【所以你們確實吵了一架。】

    【你在快餐店里時我就聽出來了。】

    【嘿!】

    又是一張照片,飛機似乎已經起飛,窗外是湛藍的天空。

    【我有些緊張……如果她們都不是我的母親,或者我的母親不想見我……】

    【你起飛后才意識到這個問題嗎?】

    杰森發了一只正在憤怒翻滾的河馬的表情包過來。

    我對著那只鮮紅色的河馬笑了一會兒,才慢悠悠地繼續打字。

    【那就讓布魯斯帶你回哥譚。】

    【沒什么大不了的。】

    哥譚在蝙蝠俠和羅賓出差后變得很安靜,因為小丑似乎也離開了這座城市,不知道跑到哪里去搞事了。

    這本來應該是件好事,可隨著杰森排除了兩個選項,并向著埃塞俄比亞出發時,我只感到了強烈的不適。

    哪里出錯了,我想,哪里不對。

    就連重新出現的賽琳娜都沒能讓我的精神放松下來,反而讓我更緊張了——她回來時,肩膀處多了一道血淋淋的傷口,整個人看起來都特別虛弱。

    “幫了幾個朋友一把,”她在我給她縫針時這么解釋道,“沒想到事情比我想象的要嚴重,不過問題已經徹底解決了。”

    我沒問她是怎么‘徹底解決’問題的,我只是給她的傷口消毒,然后貼好繃帶。

    提摩西倒是又偷偷溜出來了幾次,被我當場逮捕后毫無悔改之意,甚至還問我知不知道蝙蝠俠去哪了。

    我默默將他拎回了他家(提摩西長高了點,拎著有點費勁),讓他最近別出門。

    “是因為蝙蝠俠不在哥譚嗎?”提摩西扒著門框,堅決和我較勁到底,“我發現小丑也不在哥譚,這和蝙蝠俠有關系嗎?羅賓也不見了,他是和蝙蝠俠一起的嗎——”

    “再不睡覺,”我冷漠地說,“你這輩子長不過一米八,如有異議——別忘了夜翼就是一個血淋淋的例子。”

    “哇,”提摩西說,“你好惡毒。”

    身高威脅顯然沒嚇住他,但蝙蝠俠不在哥譚的這個事實卻成功阻止了他的夜逃大戲。

    ……而稻草人又開始琢磨他那破毒氣了。

    當大量的毒氣從阿卡姆瘋人院里漫開時,我甚至不知道是該先行動,還是該為稻草人放倒了大部分囚犯的行為鼓掌。

    好在蝙蝠俠離開哥譚前抓了幾個代班的。當超人一拳砸碎稻草人主動加固過,甚至升級了防御功能的牢房時,我覺得他的背影簡直像個戰神。

    “呼,”不需要呼吸的人間之神嘆出一口氣,“比我想象的要麻煩多了。”

    “嗯……畢竟你不擅長審訊嘛。”我看看倒在他腳邊昏迷不醒的稻草人,“而且這玩意平時也不怎么說人話。”

    超人開始兢兢業業地將牢房碎片堆到一起,又把稻草人綁好——我根本沒看清,只覺得眼前一花,然后地面瞬間變得干凈了。

    GCPD姍姍來遲,跑在最前面的戈登看起來甚至有幾分滄桑。

    “我送你,”超人溫和地說,“這附近沒有能固定勾爪的地方,對你來說不太方便。”

    我覺得他應該看出我吸入了一點毒氣,所以胳膊不太聽使喚的事實。

    但我什么都沒說,安詳地被人間之神放到了附近的樓頂上。

    今夜哥譚的天氣算得上不錯,我覺得我在樓頂上躺一會兒也不會出什么大事,于是在超人離開后,我安詳地找了個風比較小的角落,靜靜地躺下了。

    【我到埃塞俄比亞了。】

    【好熱!】

    手機嗡嗡作響,我強忍住困意,瞇著眼睛看起了杰森發來的消息。

    【我記得這是最后一位疑似你母親的女士了吧?】

    【嗯……】

    【不過我看到了她的照片,她的眼睛和我很像!】

    【我覺得這次一定是了!】

    【布魯斯發表了什么意見嗎?】

    【他……他好像不太開心。】

    【我覺得他認為當我和生母團聚后,我就會離開韋恩莊園,轉而跟著我的母親生活。】

    【基于你倆還沒和好,我覺得這是很正常的想法。】

    【哼。】

    【對了,哥譚最近怎么樣。】

    【普普通通。】

    【但小丑不見了。】

    我感覺困意越來越重——吸入的毒氣量應該不致命,但這并不代表我不需要休息。

    杰森好像又連著發了幾大串消息,他一激動就喜歡刷屏。

    我盡力去看清他到底發了什么,模模糊糊地捕捉到了一些零碎的信息——醫生,難民營,饑荒救援行動……他似乎在講那位很可能是他親媽的女人的事。

    ……看起來是個好人。

    也許是毒氣的作用,我感覺自己的心跳逐漸加速,強烈的嘔吐感涌上喉頭,渾身上下都難受了起來。

    【我有點困。】

    【先睡一覺,記得給我更新你的找媽媽之旅。】

    【哦!抱歉,我太興奮了,居然忘了時差……】

    【再過幾個小時,車應該就能開到難民營了!】

    【那么晚安!莉莉!】

    我實在有點神志不清了,以至于我回了一條稀奇古怪的話。

    【嗯,你也晚安,杰森。】

    當我再次睜開眼時,一抹陽光剛好灑在我的身上。

    我困倦地看了看時間,又看了看我和杰森的聊天框——他一直沒動靜。我沒多想,畢竟這才半天不到的時間,杰森有可能正忙著和他的母親以及心碎中的布魯斯聊天呢。

    我隨手關掉聊天框,慢悠悠地溜到了賽琳娜家。她不在家,但我一開門,她養的貓咪們就喵喵叫著涌了過來。

    卡尼個頭最大,它率先湊到我的腿邊,皺著淺粉色的鼻子仔細嗅了嗅復雜的氣味。

    賽琳娜在桌邊留了紙條,她說她晚上會回家,如果十二點之前沒趕回來,就麻煩我幫著給貓添點飯。

    榮升貓保姆職位的我:“……”

    卡尼喵喵叫了兩聲。

    “閉嘴,”我說,“你還沒減肥成功呢,別期望我會給你加餐。”

    卡尼憤怒地離開了。

    在給自己煎雞蛋吃的空隙中,我又看了一眼手機。

    ……杰森還是沒動靜。

    ……手機被人偷了?不至于吧?

    我有點疑惑,但一只橘貓突然躥上了臺板,張嘴就要去叼鍋里的雞蛋——我連忙去攔,生怕賽琳娜回家時看見一只舌頭熟了一半的胖貓。

    在一頓雞飛狗跳后,我成功搶救了雞蛋和橘貓的舌頭,雞蛋也安安穩穩地進了我自己的肚子里。

    我的手機依舊安靜的像死了一樣,杰森仍然沒什么動靜,賽琳娜也沒發什么信息過來——我躺在沙發上,一邊刷新界面,一邊把跳到我肚子上的卡尼拽走。

    我本來以為杰森可能遇到了什么突發事件,以至于他沒時間玩手機——但我總覺得哪里不對。

    當賽琳娜提前回家,大笑著親吻每一只貓咪時,我終于忍不住過快的心跳了。

    【杰森?】

    【你還好嗎?】

    沒有回復,兩條都是。

    第34章 六英尺之下

    一星期后, 布魯斯韋恩公布了杰森的死訊。

    ——他的官方死因是一場在埃塞俄比亞的車間爆炸事故。

    記者們向流淚的男人涌去,閃光燈和話筒反射出刺目的光暈,將整個畫面都變成了耀眼的白。嗡嗡的詢問聲和快門聲混合在一起, 從電視機里模糊不清地飄了出來。

    我發了一會兒呆, 才意識到我把勺子掉到地上了。

    柔軟的奶油在地板上飛濺開來, 甜膩的香氣漸漸在夏日的陽光中蒸騰而起,悄無聲息地滲進我的皮膚里。和往常不同,貓咪們這次沒有一擁而上地搶奪食物,它們反而一動不動地躺在原來的位置,看我走去廚房,又帶著廚房卷紙走回來。

    我在電視機的背景音中蹲下去, 一點點擦掉了正在融化的奶油。

    但我的動作還是不夠快, 就這么十幾秒的時間, 木地板上已經暈開了淺淺的油污痕跡。

    我盯著它看,感覺耳邊的聲音逐漸變得嘈雜起來, 那些激動或是同情的問詢都在甜膩的空氣中燃燒、翻滾,扭曲成了詭異的色彩。油污在太陽下映出一片明晃晃的光, 像極了一塊小小的鏡子。

    ……得用溫水擦一下。

    ……但我有點站不起來。

    倒不是傷心,只是覺得有點不真實。

    我眨眨眼, 摸出口袋里的手機, 又看了一遍聊天框。

    會不會是什么奇怪的計劃呢?我想, 聽說夜翼小時候扮演過尸體, 并成功用這種方式揪出了某條黑色產業鏈……二代羅賓的‘死亡’也許和這個差不多?

    ……蝙蝠俠不會讓他出事的。

    “下午好!”賽琳娜突然推門而入, “我買了芝士蛋糕, 你要不要——”

    她的聲音遲疑了起來:“……莉莉?”

    “我不小心把勺子掉地上了, ”我說,“在擦了, 不要催。”

    賽琳娜露出了一種很奇怪的表情:“但你看起來——哦,哦不,天吶。”她看見了客廳電視屏幕里的畫面。

    這場突如其來的記者會已經走到了尾聲,韋恩紅著眼圈,在記者的包圍下快步走向遠處,黑色的衣角微微揚起,像是蝴蝶殘缺的翅膀。

    鏡頭搖晃起來,畫面和聲音一起變得混亂而朦朧,我站起身,平靜地對賽琳娜搖了搖頭。

    當我擦干凈地板上的油污后,我的手機震了震。

    是一條未知號碼的短信。

    短信里說了杰森正式的葬禮將會在今晚舉行——但這不會是一場宏大的葬禮,杰森的生母,希拉海伍德醫生的朋友們無法前來,杰森的人生則太過短暫,沒能體驗到更多的事情。如果你想作為杰森的朋友前來——

    我看了一會兒這條短信。

    位置在哪?我簡短地問道。

    未知號碼回復的很快,就像等著我發出這句話一樣。

    我沒急著出發,相反的,我拎著買菜用的口袋出了門。哥譚今年的夏天不怎么熱,但陽光卻很強烈——奇怪的天氣,不過這里是哥譚——我用手擋在額前,走進了路邊的一家戶外用品商店。

    工兵鏟并不難找,店員也不會多嘴問我買它是用來干什么的。

    我拎著口袋溜達到了廣場上,冰淇淋車一如既往地停在那里,老板也一如既往地說我不用付錢——有人付過了。

    ……但我沒什么胃口。

    ……我拿著冰淇淋,坐在長椅上看了一會遠處的噴泉,直到艷粉色的球體開始融化,我?*? 才將它扔進了旁邊的垃圾桶里。

    天色漸漸暗了下去,拿著氣球蹦蹦跳跳的孩子們被家長領回了家,吹薩克斯的街頭藝人也收拾好了硬幣,于是廣場重歸安靜,只剩噴泉起起伏伏的水聲。

    我戴好兜帽,向著短信發來的地址走去。

    天空愈發昏暗,冰冷的風卷起我露在外面的發絲,空氣似乎變得潮濕起來——也許今晚會下一場雨。

    當我到達墓地時,棺材已經被埋進了六尺之下的泥土里,來參加葬禮的人早已離去,只留下了幾大捧潔白的花束。

    杰森和海伍德醫生的墓碑隔得并不遠,我先是走到屬于海伍德醫生的那塊石頭前,認真讀了讀上面刻著什么,然后才走到杰森的墓碑前。

    上面仔細地刻著他的出生年月日和死亡日期,加加減減,剛好變成一個孤零零的十六。

    最后一抹夕陽消失在了地平線后。

    天空中有驚雷劃過,而我在閃電映出的光輝中抽出了口袋里的工兵鏟。

    剛下葬的泥土很難挖,但我意外地沒感覺到什么疲憊,只是一邊想著要是杰森真敢玩假死我就把他頭擰下來,一邊慢慢地向下挖去。

    我埋過很多東西——很小的時候,我傻兮兮地挖了個洞,將沒咬過的蘋果藏了進去。幾天后,它果不其然地已經爛掉了,紅潤不再的表皮上滿是坑洞,隱約能看見螞蟻在里面爬來爬去。

    后來我試著埋過別的東西,但要么挖得太淺,根本起不到什么掩蓋的作用,要么挖得太深,結果自己都找不到了……真是久遠的回憶。

    我停下了動作,淺淺地喘息起來。

    這片墓地已經徹底暗下來了,黑漆漆的,從遠處看應該有點嚇人。我將泥土堆到一邊,活動了一下有些發酸的手臂。

    賽琳娜中途給我打過電話,我接了,聽見她在電話那頭問我去了哪。

    “沒去什么地方,”我擦了擦臉,結果把浮土都蹭到了臉上,“等等,我好像忘記喂貓了。”

    “餓它們一頓也沒什么關系,”賽琳娜快速地說,“尤其是卡尼,它需要減肥。”

    幾聲震驚又不滿的貓叫響了起來,大概是蹲在賽琳娜腳邊的卡尼聽見了對它的惡言惡語,正在表達自己的憤怒。

    “那就好。”我說,“這邊有點忙,先掛了。”

    我拎著鏟子繼續掘土時還有點意外,畢竟我以為那個未知號碼會阻止我這種對疑似死者的杰森不尊敬的行為,但直到我挖到一米多深時,我的手機仍舊安靜得可怕。

    ……是不在乎,還是在忙著做別的事呢?

    挖得越深,我感覺我的手就抖得越厲害,我聞到潮濕的泥土氣息,綿軟的花香,和一些更為微妙的氣味——我不由得再次停住,給自己留出一點休息的時間。

    【杰森】

    我用有些不聽使喚的手指打開了聊天框,可在打出兩個字后又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風更大了,一些干燥的浮土被吹了起來,讓我近乎睜不開眼。

    雷聲再次響起,閃電短暫地照亮了暗沉的天空,也短暫地照亮了我腳下的濕潤的泥土。當我越挖越深,直到工兵鏟碰到了什么堅硬的東西時,我感覺自己有些上不來氣了。

    在散開的泥土之間,露出了一抹光潔的深棕色。

    它本來應該更光潔些,但我的工兵鏟還是留下了一些細小的痕跡,就像杰森胳膊上那些瑣碎的傷口一樣。

    我用雙手握著工兵鏟的把手,將頭重重地抵在上面。

    那抹棕色在我的眼中漸漸扭曲——它變成了可樂杯里喝到一半的汽水,變成了破舊的皮沙發,變成了輪胎上的泥土痕跡。

    有水珠砸在了上面。

    而我是在幾分鐘后才意識到哥譚開始下雨了的。

    兜帽早就在掘土的時候掉了下去,于是冰冷的雨水打濕了我的頭發,又順著發絲劃過我的額頭,鼻梁,一路落進了潮濕的泥土里。那抹光潔的深棕色被水珠洗刷,在雷光中熠熠生輝。

    而在工兵鏟的反光中,我看見了自己蒼白的臉色。

    ——真奇怪,那一瞬間,我以為我看見的不是莉莉懷斯特。

    畢竟她看起來和我沒一點相似之處啊。

    遠處有燈光搖曳起來,大概是守墓人正在檢查墓園里的狀態。我爬出六尺深的坑洞,將挖出來的泥土重新蓋回去——這可比掘土要快得多,沒過多長時間,這片土壤就看不出來任何被二次挖掘的痕跡了。

    那抹燈光越來越近,我懶得戴兜帽,干脆閃身躲進了附近的陰影里,向著墓園出口走去。

    在這種鬼天氣和時間中,墓園附近應該不會有什么人,所以當我走到出口,卻發現一位鬢角花白的老人站在那里時,我還以為遇上新的精神病了。

    打著傘的老人站得很直,還穿著一套利落的管家服,看上去很有那種說不出來的英國人的味道。

    當我停下了腳步時,他將臉轉向了我這邊。

    他沒對一個大晚上拎著工兵鏟,幾縷發絲黏在臉上,明顯進行過什么體力勞動的青少年說些什么,他只是用哀傷的表情看著我,眼角的皺紋間滿是泥濘的水汽。

    “今晚的雨很大,”老人的聲音很溫和,“拿一把傘走吧,孩子。”

    “沒必要,”我開口時驚訝地發現自己的聲音飄忽得厲害,“反正衣服早就濕了。”

    也許是管家的老人搖了搖頭,他緩步走了過來,將雨傘微微傾斜,于是雨水不再黏膩地滾過我的皮膚。

    他將手中另一把未打開的傘朝我遞了遞。

    “拿著吧。”老人垂下眼。

    “……”我說,“韋恩呢?”

    老人再次搖了搖頭。

    這就是不能說的意思了。

    “杰森陶德到底是怎么死的?”我說,“車間爆炸事故聽起來可不是很有說服力,不是嗎?”

    “老爺還在調查……”這位經常被杰森提起的管家,阿爾弗雷德輕柔地說,“杰森少爺的離世對我們來說,都是很大的打擊。”

    我用力捏緊了工兵鏟。

    “我還記得他是怎么對陪審團,怎么對法官發誓的。”我說,“他說他愛杰森。”

    “而我向您保證,他從未背棄過他立下的誓言。”阿爾弗雷德說,“我向您保證。”

    他盡可能輕地想要攬過我的肩膀,但我退后了幾步,重新回到了雨幕中。

    刺目的白光閃過。

    “不……你不需要保證,我也不是在怪你。”我聽見震耳欲聾的雷聲,“我還有事要做,先走了。”

    雨越下越大,我沒再看阿爾弗雷德,當著他的面發射勾爪,躍進了漆黑的雨水中。

    提姆不安地挪動了一下屁股。

    他看了今天的新聞。杰森陶德的死是個冉冉升起的明星話題,有人疑惑于他為什么會死在埃塞俄比亞,有人認為他的死牽扯到了更多的東西,但對提姆來說,這簡直是一場不折不扣的噩耗。

    ……如果杰森死后,羅賓重回一米七八的身高,或者蝙蝠俠身邊不再跟著一個花花綠綠的影子,他就可以徹底確認蝙蝠俠是布魯斯韋恩,而初代羅賓是查德格雷森,二代羅賓是杰森陶德了。

    ……好沒良心的辨認方式。

    他又挪了挪屁股,有點焦慮地在客廳里轉了一圈。

    德雷克夫婦仍在世界的某個角落旅游,不過他們還記得給自己兒子打了個電話,讓他注意安全。

    提姆已經很會應付自己的家長了,他故作乖巧地提起滿分的試卷和全A的打分,學校最近舉辦的籃球比賽,和他蒸蒸日上的跆拳道訓練——德雷克夫婦就喜歡聽這些。

    可在掛斷電話后,提姆又回到了焦慮的情緒里。

    他一焦慮就喜歡動腦,動著動著就容易偏離主題,跑到毫不相干的領域里去。

    他想起了鼠女。

    這位盜賊一開始并不起眼,從首次出場到獲得正式代號用了她好幾年的時間。在簡單推測后,提姆覺得她不太像貓女——貓女有時候偷東西只是為了找樂子,但鼠女不是,她每次開偷都跟上班一樣。

    在被抓了幾次,單方面地和她熟悉起來后,提姆察覺到鼠女和羅賓的關系有點詭異。

    他倆當然會互毆——他見過很多次了——但他想指出的不是這點,而是更微妙的情感。

    某次鼠女拎著他在高樓之間飛躍時,剛好遇見了蝙蝠俠和羅賓毆打罪犯的現場,當羅賓說著一些亂七八糟的俏皮話,并給了某位搶劫犯一個過肩摔時,提姆發誓自己聽見了鼠女的笑聲。

    那不是嘲諷,或是戲謔的笑聲。

    所以當時的提姆驚訝地抬起頭,一眨不眨地看著鼠女灰色的眼睛,直到他被扔進了自家的花園里。

    ……也許他需要給鼠女的資料加上幾行,提姆呸呸吐掉嘴里的花瓣,默默想著,他總感覺鼠女可能認識現實中的杰森陶德。

    于是在杰森的死訊被公布,他沒拿相機溜到東區后,他毫不意外地發現鼠女這次沒有第一時間把他拎回家。

    提姆左右看了看,最后選定了一棟樓,順著緊急通道慢慢爬了上去。

    當他推開天臺門時,鼠女正坐在圍欄邊,有些凌亂的黑色長發隨風涌動,像是黑漆漆的蛛網。

    “晚上好。”提姆說。

    鼠女沒吭聲。

    提姆慢悠悠地溜到她身邊,和她一起俯視著燈火通明的哥譚。雨水已經漸漸變小了,不過披著雨衣的提姆還是被打濕了褲腳,他干脆蹲在鼠女身邊,用懷里的紙巾慢慢擦著泥水。

    “羅賓和蝙蝠俠都不見了,”提姆說,“你覺得蝙蝠俠會去哪呢?”

    “夜巡。”

    提姆眨眨眼:“或者他去查案了。”

    “……”鼠女轉過頭,“所以你今晚到底是來干什么的?”

    “太久沒被你抓了,”提姆撐住臉,“想再體驗一次高空飛行的感覺。”

    鼠女:“……你知道你長高了不少吧。”

    “我知道,”提姆自信一笑,“所以你拎不起來了嗎?”

    ……他被反手敲了腦袋時放松了不少。

    蝙蝠俠在又一個一星期后回到了哥譚。

    他肉眼可見地變得更加陰沉,恐怖,我在他‘工作’時遠遠地觀察過幾次,他的戰斗風格變了,并很明顯地變得更加……魯莽了。

    是的,魯莽——我幾乎不能把這個詞和蝙蝠俠聯系在一起——報紙雖然對羅賓的消失沒上心,但他們同樣注意到了蝙蝠俠的異常。

    ……而小丑也重回哥譚。

    就像蝙蝠俠一樣,他也產生了某種變化。

    如果之前的小丑是一攤冒著泡泡的綠沼澤的話,那現在的他就變成了黑綠色的深潭,危險的蚊蟲則在水洼旁的草叢里虎視眈眈,隨時準備給路過的行人來上一口。

    他變得更加難纏,詭異,尤其當蝙蝠俠出現時——

    “我親愛的,你看上去真的很生氣!”小丑咯咯大笑起來,“哎呀,你的助手呢?那只活潑可愛的小鳥兒呢?他去哪啦,你把他弄丟了嗎?”

    有一瞬間,我覺得蝙蝠俠真的想擰斷他的脖子。

    可他最后還是控制住了自己,只是打碎了小丑的骨頭,將他從五樓高的地方扔到了樓下警車的前蓋上。

    夜翼則在兩個星期后結束了太空任務,重返地球。

    這根本沒讓事情好起來——他差點在一個黑云密布的夜晚徒手殺了小丑,最后甚至是蝙蝠俠及時趕到,才讓夜翼避開了謀殺的罪名。

    我沉默地站在陰影里,看著那個看不出人形的,血淋淋的東西被抬進了救護車。而在高樓之上,摘掉了多米諾面具的夜翼緊緊地捂著臉,他胸前蔚藍色的圖案已經被染紅了,像一道猩紅的傷口。

    蝙蝠俠俯下身,漆黑的披風遮住了他,就像一個不成樣的擁抱。

    但夜翼最終還是沒回去當羅賓,他已經成為‘夜翼’,自然做不回曾經的五彩小鳥了。

    于是蝙蝠俠繼續單獨行動,就像羅賓從未出現過一樣。

    ……說實話,我對他的感情有點復雜。

    ……他曾經是犯罪巷里的You know Who,屬于伏地魔級別的不能隨意聊起名字的家伙,那時候的我很害怕他,生怕某天偷東西的時候被就地正法。

    后來見面的次數多了起來,我還是害怕他(哪個罪犯不害怕他啊!我又不是小丑!),不過也知道了一點別的信息——有些是我觀察到的,有些是貓女告訴我的。

    在拼拼湊湊后,他似乎正在從一個可怖的陰影變成一個會呼吸,會說話,會進食的人類。

    而人類是會犯錯,失誤,留下遺憾的。

    ——杰森的死是你的遺憾嗎?

    我很想這么問他,但我最終只是沉默地看著蝙蝠俠解決一場又一場的麻煩,救下一個又一個傷者。

    ……世界不會因為某人的死亡而停轉。

    那片小小的廣場依舊毫無變化,無論是掉漆的長椅,會噴水的噴泉,還是冰淇淋車外掛著的破音響,都和幾年前的某個晴天沒什么區別。

    但當我隨手指了一個冰淇淋時,眼皮帶疤的老板卻發出了意外的聲音。

    “哎呀,”她翻了翻抽屜,“那小孩放在這里的錢不多了,你再來幾次就免不了單了哦。”

    “……小孩?”

    “其實也不能說是小孩了——”老板在胸前胡亂點了三下,“就是你那個朋友,躺墓地里了的那個……他每隔幾個月就跑過來添一點錢,讓我別告訴你,但他現在畢竟已經……”

    我眨了眨眼。

    “我知道。”我說。

    那疊過于干凈的鈔票實在太顯眼了,我第一次看見時也許沒太反應過來,但當我發現鈔票會自動補充時,究竟是誰在悄悄請我吃甜點就很明顯了。

    ……他這么干多長時間了來著?

    ……好像杰森被韋恩收養了之后,冰淇淋車里那疊鈔票就沒消失過吧?

    “我……”

    我摁住有些酸脹的眼眶,想起融化的草莓冰淇淋,和微風中的鮮紅色衛衣。

    “……我以后不會來了,你把剩下的錢都給我吧。”

    第35章 看似純良的專業醫生

    阿卡姆病院里來了一位新的心醫生。

    這并不常見, 畢竟自從哈琳奎澤和小丑聊完天,直接從精神科醫生變身犯罪分子后,阿卡姆病院里的心醫生就處在一個擺件的狀態——所以按來說, 心醫生的隊伍不會再有任何的人員變動了。

    但病院院長親自提拔的主管——為什么是主管——斯特蘭奇博士有不同的意見, 作為同時擁有心學、化學、生物學學位的天才, 他堅持認為阿卡姆病院只是沒遇見正確的人。

    ……不管怎樣,斯特蘭奇博士確實塞進去了新的醫生。

    基于這位新醫生并不是哥譚人,說話也相當彬彬有禮,院長還擔心過他會不會被群星閃耀的病人們嚇到。可當他們在病院里走了一圈后,新醫生做出的最夸張的表情只是挑了挑眉。

    “感謝斯特蘭奇的邀請,”新醫生說, “我想這會是一個不錯的工作環境, 我很滿意。”

    而他的心疏導也相當有效, 與一些病癥不那么重的病人聊完后,院長注意到這些本來會大喊大叫, 試圖越獄,攻擊病友的家伙們安靜了不少。

    就很神奇。

    院長在和新醫生的下午茶時間里問過他是怎么讓病人乖乖聽話的, 而這位面容英俊,吐字清晰又優雅的醫生只是笑了笑, 舉起了手中的茶杯。

    “哦……這就是我的獨家秘訣了。”漢尼拔萊克特醫生用他富有魅力的聲音說, “請見諒, 我無法與您分享它, 但我還是很榮幸為這座病院服務的。”

    與此同時, 沉寂了很久的雙面人又開始折騰這座城市了, 他又是雇傭殺手又是策劃搶劫, 成功做到了在精神層面上對蝙蝠俠拳打腳踢。

    不過他自己也沒好到哪去,在計劃里加入‘雙’的概念的同時還要牽制住蝙蝠俠, 這可不是什么輕松的活。

    貓女則再次消失,她只在離開前說自己要去阿卡姆一趟,也許幾天,幾周,幾個月后就會回來。

    她就像一只神秘的黑貓一樣,消失在了夜色里。

    我輕輕扭了扭脖子。

    我正踩在一片凌亂的鋼筋上,腳下則是灰撲撲的小巷。幾個鬼鬼祟祟的人剛好走進這條再普通不過的巷子,一邊吸著煙,一邊低聲交談著。

    “就在這里?你確定?”

    “收到了消息……鼠女在這附近出沒過,那貓女應該也在。”

    “所以我們要怎么抓住她?”

    “用你的槍,蠢貨!”

    “……我的意思是怎么才能讓貓女露面,這又不是在公園里喂松鼠,貓女可不會因為我的招手而跑到我們身邊。”

    他們嘀嘀咕咕起了作戰方案。

    我皺了皺眉。

    貓女把自己和鼠女粘到一起的舉動的確掩護了她的蹤跡,在幾年的時間里,所有人都默認‘鼠女’和‘貓女’幾乎是綁定的身份——雖然最近鼠女單獨行動的次數較多——但還是會有人下意識地在看見鼠女后去尋找貓女的影子。

    我對賽琳娜這種利用行為表示解,畢竟綁定是相互的,她某種意義上也得給我兜底。

    可這群人抓賽琳娜干什么?

    咋?需要一個偷東西的珠寶大盜?

    我又聽了一會兒,發現這群人雖然潛行技術不怎么樣,但從始至終沒透露出什么關鍵詞。

    竊聽失敗,我抽出繩子,比劃了一下幾人之間的距離。

    “——所以最好還是——”正在發言的人剛說到一半,整個人就突然被勒在頸間的繩子吊了上去。

    還沒等他發出痛苦的嗆咳聲,離他最近的同伴就被飛出來的繩子綁在了電線桿上,動彈不得。剩下的兩人一個掏槍,一個試圖往巷子外跑——掏槍的那個剛掏出來就被一腳踹在了頭上,當場關機。

    往巷子外跑的那個倒是差點成功,可惜當他剛要張口呼救時,拇指粗細的繩子就順著嘴巴張開的弧度勒了進去,死死地卡在了嘴角,使他的頭不由自主地向后仰去。

    他感覺膝彎一痛,腿控制不住地發軟,整個人就這么砸在了地上。

    我踩住他的肩膀:“這么害怕干什么,我又不殺人。”

    聽到我的聲音,他突然拼命掙扎起來,我只好用力收緊繩子——他發出了痛苦的喘息聲,繩子可能磨破了他的嘴角,我聞到若有若無的血腥味了。

    “安靜,”我手上發力,強行讓他的腦袋向后仰,“回答我的問題,你們找貓女干什么?”

    男人驚恐地轉動著眼珠,涎水和血液一起淌過他的下巴,染濕了他亂糟糟的胡茬。有繩子擋著,他的舌頭就難免地喪失了一點靈活性,說出來的話也含含糊糊的。

    “史特……然奇……”他說,“是他讓我們來……”

    我:“……”

    史特然奇是誰。

    我的沉默似乎讓男人誤解了什么,他嗚嗚地叫了兩聲,想要從口袋里掏出什么——我本能地沖著他的后腦勺就是一下,直接讓他也進入了關機模式。

    有什么東西從他的口袋里滑落了出來。

    我確認他真的昏了后,才松開繩子,撿起了從他口袋里掉出來的手機。

    有開機密碼。

    懶得費力破解,我扭頭看向那個被綁在電線桿上的人——她正驚恐地看著那個被我勒著脖子吊起來的同伴。

    “密碼是什么?”我走過去,用手機光滑的屏幕拍了拍她的臉,“說不出來的話,等他被吊死——”我偏頭看了一眼那個雙腳離地的家伙,“下一個就是你。”

    威脅很有效,她很快就給我報出了手機密碼。

    我把她打昏,又把已經被勒昏的那位放了下來,把這四人堆到了一起。

    手機里并沒有什么有用信息,我快速翻過一頁頁的照片,又去瀏覽器里看了歷史記錄,最后點開手機主人的社交軟件——唯一有價值的信息是,這四人最近剛從阿卡姆病院里出來。

    我慢慢翻著手機主人的筆記,卻感覺哪里不太對。

    這人出獄的第一時間就開始在社交軟件上痛罵阿卡姆,包括但不限于不夠豐富的飯菜,睡覺的床,老是一閃一閃的燈,睡覺打呼嚕的獄友,送飯時太過粗魯的獄警……甚至太過光潔的地面都能被他罵兩句。

    這種不是人的一巴掌,女的兩巴掌,男的三巴掌的人生態度相當明顯,可當我快速翻看完一百多條筆記后,我發現他似乎從來沒提到過那位新上任的斯特蘭奇博士。

    不,準確地來說,他確實提到了。

    但他的態度很微妙——從只言片語來看,他甚至對那位博士很尊敬。

    以及……

    【那位新的心醫生真是太好了!和他聊過后,我感覺籠罩在人生道路上的迷霧徹底消失不見,只剩下他給我展現的,清晰明亮的未來。他鼓勵我,支持我,尊重我——阿卡姆早就需要這種人生導師一般的存在了!】

    【我從未遇見過這么專業的醫生,他精準地剖析了我的恐懼,我的……我的弱點。但他又是個很會關懷人的醫生,我能感覺到!我能感覺到!】

    【他那么好,我需要他——可我已經離開阿卡姆了,我再也見不到他了。】

    我眉頭緊皺。

    這看上去似乎只是一個病人在描述他的心醫生,從他的文字里,一位專業,冷靜,尊重自己患者的醫生躍然紙上,但我總感覺……總感覺哪里不太對。

    他是不是有點太信任這位醫生了?

    而且很多用詞都讓我感覺不太舒服,‘他給我展現的未來’‘他精準地剖析了我的恐懼’‘我需要他’……我越看越不對勁,甚至有點冒冷汗。

    巷口突然傳來了碎石掉落的聲音,我嚇了一大跳,本能地向那邊望去。

    不知何時,巷子外已經漸漸飄起了濃霧,在灰色的波浪中,似乎有什么東西在隨風飄蕩。

    ……好恐怖片的發展。

    我左手勾爪,右手繩子地向巷口走去,但當我邁進霧中,原本沉悶的濃霧卻開始漸漸散去,露出了后方空蕩蕩的街道。

    錯覺嗎?

    我剛想轉身,就聽到身后響起的呼吸聲——被賽琳娜突襲了那么多次,我現在早就練出了本能反應,轉身就是一繩子!

    不知何時貼過來的男人瞬間舉起雙手,任由自己的雙腿被纏在了一起。

    “抱歉,”他用輕柔的語氣說,“我不是故意的,嚇到你了嗎?”

    我警惕地后退幾步,上下打量了一下他。

    他看上去在四十歲左右的年紀,有一張成熟英俊的臉,背挺得很直,穿著一看就相當昂貴的休閑西服,還在外面套了一件黑色的羊毛大衣。

    這還不是結束,因為他開始自我介紹了。

    “我是萊克特醫生,”這位穿得仿佛是在走秀而不是在深夜的哥譚街上亂逛的男人說,“我收到了曾經幾位患者的短信,他們說想和我見一面……”

    他的語速很快,但完全沒有緊迫感,非常自然——就跟《穿普拉達的惡魔》里的那個白發老板一樣……她叫什么來著。

    “然后你就在深更半夜出門了?”實在想不起來,我干脆略過了這個話題,“聽起來有點詭異。”

    “畢竟我曾經是他們的醫生,而詭異……”他輕輕動了動眼睛,用一種不經意的眼神掃過他被綁在一起的雙腿,我手中的繩索,接著一路向上,最后停在了我的金屬半面罩上,“當然,這聽起來確實有些古怪,我能解你為什么會這么警惕。”

    他說話時帶有一種奇怪的語調,使得他聽起來相當……權威和沉穩,能讓人下意識地相信,甚至是信任他。

    就連他的表情也是這樣——幾分平靜,幾分認同,還有一點點不明顯的安撫。

    但我很不舒服。

    這位自稱萊克特的醫生給人的感覺很詭異,他看似像一塊精致美味的甜點,但我總感覺,當用勺子戳開那層帶有香氣的外皮后,里面藏著的不是什么水果碎或者奶油,而是更危險的東西——

    我在心里拉響了警報,萊克特醫生則緩緩地放下了手臂,拉開他昂貴柔軟的羊毛大衣,抽出了一張薄薄的紙片。

    “……這是我的名片。”他禮貌地微笑起來,“如果你需要幫助——哦,別那么快拒絕我——我能看出你需要一點心輔導,我很高興去幫助需要一點小小推力的病人。”

    “我不是病人。”

    “當然。”萊克特醫生點點頭,“但還請你收下——好嗎?”

    那股讀筆記時出現的不適感再次出現了。

    雖然這位醫生嘴上同意我不需要心輔導,也不是病人,但他的表情,他的語氣,甚至他轉動眼球的方式都在傳達‘你是錯的’的暗示,就像他用心醫生的身份認定了我是在說謊。

    人在面對這樣一位英俊得離譜,穿著打扮相當優雅的,自稱為心醫生的人的暗示時,會下意識質疑自己的想法——但我沒意識到這點,我只是被從脊背處升起的危機感刺激得心跳加速。

    萊克特醫生再次露出了笑意,就像某種勝券在握——他緩緩解開了纏在腿上的繩子。

    “你可以和我講講剛才發生了什么,”他說,“我過來時聽見了打斗聲,你——”

    我在他靠過來時毫不猶豫地動用了麻醉噴霧。

    萊克特醫生顯然沒有準備,他深邃的眼睛里滿是驚訝——這份驚訝也沒能持續多久,幾秒后,他就像那四位昏迷不醒的家伙一樣倒在了地上。

    “喂?”而我掏出了剛剛從他身上摸出的手機,“GCPD嗎?我要報警。”

    第36章 危險的紅線

    當警員們押走恢復了意識的四個精神病, 又將睡得安詳的萊克特醫生送上救護車時,站在樓頂的我聽見了大型生物飛過天空的聲音。

    幾秒后,輕柔的微風拂過我的側臉, 有什么沉甸甸的東西落在了我的身旁。

    而我這次沒有逃跑。

    我只是沉默地看著警車和救護車的燈光逐漸遠去, 直到它們融入濃重的黑暗, 消失在視線里。

    蝙蝠俠長長的,沉重的披風被一陣狂風吹起,我偏頭看向他,和那雙陰沉的藍眼睛對視著。

    “雨果斯特蘭奇——阿卡姆病院的現任主管——正在盤算著什么,”他率先開口,“雙面人私下里和他有接觸, 而在這個時間點被調來的萊克特醫生也很可疑。”

    “所以?”我別開眼, 隨便盯住了遠處的可樂廣告牌。

    ……怎么是韋恩代言的。

    “貓女去了阿卡姆病院, 她暫時還沒暴露,但她必須在事態惡化前離開那里。”蝙蝠俠的聲音沒有過去那么冰冷了, 但仍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氣勢,“快沒時間了。”

    “你都聯系不上她, 我就更聯系不上她了。”我根本沒打算追問他是怎么知道賽琳娜跑到阿卡姆里的,“找錯人了, 蝙蝠俠。”

    空氣重歸安靜, 一時間, 樓頂上只有狂風吹過的聲音。

    蝙蝠俠沉默地立在只離我幾步遠的地方, 他似乎仍然堅不可摧, 仍然擔當著這座城市的黑夜騎士——可他的確變了一點。

    他似乎變得更無言, 更痛苦, 更疲憊了。

    “夜翼差點把小丑殺了,”我平靜地說, “這是不是代表小丑和羅賓的消失有關系?”

    “……這和你無關——”

    “——真的無關嗎?”

    幾秒的沉默。

    蝙蝠俠微微側過身來,用藍眼睛盯住了我:“這不是你們該參與進去的事。”

    “你在擔心什么?”我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真的敢嗆蝙蝠俠,“擔心下一個死的會是夜翼,貓女,還是你試圖保護的市民?羅賓的死的確給了你很大的打擊,是嗎?”

    “……”蝙蝠俠說,“是的。”

    我一瞬間以為自己幻聽了。

    蝙蝠俠承認自己受了打擊,這個沖擊力堪比超人說他背地里實則是殺人不眨眼的路西法一樣驚悚,嚇得我連負面情緒都沒了。

    “不能讓更多人死去了,”蝙蝠俠說,“這是……我與他之間的戰斗。”

    ——義警究竟是什么?

    很多人稱呼他們為‘敢于對黑暗出擊的勇士’,也有很多人質疑義警的合法性——說到底,義警們沒有執法權,他們毆打罪犯的行為其實完全不合法。

    在這種情況下,代表著正義的那條線就變得模糊了。

    很久之前,我不太解蝙蝠俠為什么不殺人,畢竟有些瘋子明顯死了才比較好。

    但我現在其實明白了他不殺人的原因……一旦打破了這條線,就再也回不了頭了。你殺了一個你覺得該死的人,那就還有下一個,下下一個,下下下一個——永無盡頭。

    而在殺人的過程中,你真的還能保持住自己的智嗎?

    ……地獄?*? 笑話,給在哥譚出任務的格雷森警官一張許可,他可以在合法的情況下把阿卡姆里所有的病人全崩了,不僅比義警要有效率,還完全不犯法。

    扯遠了。

    “所以,”我又問了一遍,“羅賓的消失和小丑有關嗎。”

    蝙蝠俠沒有說話,但他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又是一陣狂風刮過,當我撥開額前的亂發時,他已經離開了。

    我說過,阿卡姆病院里的病人的學歷都比較高,具體表現在每次他們整出的大活上。

    但斯特蘭奇博士拉著雙面人一起弄出了什么能操控人的機器,還在阿卡姆的普通病患身上做了實驗,把他們變成了三米多高的怪物——這一套絲滑連招還是相當震撼的。

    我有點擔心——說實話我覺得蝙蝠俠不用我擔心——可他最近實在太暴躁了,就算我不怎么關注他,也看見過好幾次他受傷的場景。

    賽琳娜則依舊杳無音信,考慮到蝙蝠俠的警告,我試著給她發去了幾條信息。

    ……沒有回復。

    我盯著孤零零的對話框,有些焦躁地又往貓食盆里扣了一勺貓糧。

    卡尼心驚膽戰地盯著被堆滿的食盆,看起來在思考這是不是它的最后一餐。

    我又去檢查了一下水碗,把水龍頭打開了一點,讓細細的水流涌出來。做完這些后,我帶上能帶的東西,從窗戶里翻了出去。

    GCPD正在高強度地巡邏,警車嗡嗡地在街道上飛馳,紅光映亮了天空,甚至讓那頂蝙蝠燈都沒那么顯眼了。

    “二組,有異常情況嗎?”

    “沒有!一切正常!”

    “三組呢?”

    “沒遇見那些怪物,但遇上了幾個小偷……已經全部抓住了。”

    警方的通訊頻道相當好黑,賽琳娜教過我很多次了——斷斷續續的對話從我耳邊的通訊器里傳出,讓我摸清了現在的大概狀況。

    斯特蘭奇博士殺了院長,帶著他的怪物人們正式在阿卡姆病院里稱王稱霸,提供了物資的雙面人則守在GCPD附近,揚言要在蝙蝠俠被殺的那一刻把那盞蝙蝠燈砸得稀爛。

    GCPD則開啟高強度巡邏模式,防止斯特蘭奇突然操控著他的怪物們沖出阿卡姆,對哥譚市民造成傷害。

    不過現在還算得上風平浪靜……也許蝙蝠俠已經進入阿卡姆病院,所以斯特蘭奇沒時間擴張他的地盤了。

    我順著熟悉的路線跑去,直到病院的輪廓漸漸出現在遠處,我才關掉了通訊。

    ……從外表來看,阿卡姆病院似乎沒什么異常。門沒塌,窗戶沒碎,我也沒看見任何可疑噴濺狀液體,如果不是遠處正在鳴笛的警車的話,我都要以為真的無事發生了。

    在確認沒什么陷阱后,我躍到賽琳娜曾經帶我走過的暗門旁,試探著慢慢拉開了它。

    沒有警報響起,很好。

    我在管道里穿行,偶爾停下來,仔細聽一聽附近的動靜。

    上次來的時候,阿卡姆的氣氛雖然比較緊張,但也會有獄警和警衛躲在角落里聊天,偶爾還會有病人的嚎叫,這些瑣碎的聲音會回蕩在管道里,給我一些小小的提示。

    可這次,管道里安靜得可怕。

    沒有帶著臟話的打趣,沒有笑聲——我只能聽到沉重的,臃腫的腳步聲走過走廊,還帶著不似人類的粗喘。

    我在一條分岔口停了下來。

    【賽琳娜】

    【你還在阿卡姆里嗎】

    【回話】

    【要是打不了長句子,隨便發個句號也行】

    【蝙蝠俠讓你撤出阿卡姆】

    我捏著通訊器,慢慢發出一條又一條的消息——可賽琳娜一直沒有回復。

    ……我不是很開心,畢竟杰森死之前也沒回我信息。

    ……現在想這個是不是不太好?

    我頓了頓,選了左邊的那條路。這邊的通風板更多,雖然被發現的風險增加,但能讓我更輕松地看到四周發生的事。

    ——首先,那些沉重的腳步聲確實是警員們口中的‘怪物人’,它們大小不一,但每個都至少有三米高,皮膚泛著詭異惡心的紅紫色。從某個怪物人走著走著不小心手指弄骨折了,而它毫無痛色的表情來看,這群家伙怕是沒什么痛覺神經。

    這就很麻煩了……我不擅長正面交戰,更偏愛背后偷襲。這群家伙不怕疼,我偷襲的成功率怕是會下降不少。

    ……還是盡量避開……能不打就不打,畢竟我今天是來找賽琳娜,順便找一下小丑在不在這里的……

    ……

    ……等一下?

    我停下動作,摸了摸頭。

    不是錯覺。

    我好像的確有點腦袋發暈。

    中毒了?還是別的因素導致的?

    我掏出手機,卻發現它不知何時自動關機了,就連通訊器屏幕左上角也顯示著【無信號/被干擾中】。

    “……怎么回事?”我喃喃出聲,“【被干擾中】?”

    腦袋又開始發暈,我立刻決定調頭,畢竟命只有一條,要是我真的悄無聲息地栽在了通風管道里,那就哄堂大笑了。

    我略顯匆忙地爬回來時的路,可也不知道是因為什么——在爬過通風板較多的區域時,我的頭暈越來越重,逐漸演變了奇怪的困意和殺意。

    似乎有什么東西附在了我的角膜,我的耳旁,努力干擾著我的視線和聽覺,慫恿著,鼓勵著我做出一些平時不會做出的選擇。

    這不對,這很不對。

    與此同時,警鈴突然響了起來——震耳欲聾的聲音沒能讓我清醒,反而讓困意加重了。我勉強拆開手邊的通風板,跳出了管道。

    ……這么長時間,阿卡姆的管道早就被升級過了,警報一響,通風板會全部自動鎖死,就連每條管道小分道的起點和終點處都會升起鐵欄桿,就是防止任何可能的越獄行為。

    我搶在通風板自動鎖死前逃了出去——可當我落地時,那股詭異的暈眩瞬間加重了不少。

    我的余光看見了明黃色的披風,閃耀的藍寶石,猩紅的圍巾,但當我真的將眼睛轉過去時,它們又悄悄地藏了起來。一些細碎的竊笑聲響起,清脆又熟悉,像是石子撞擊彼此的聲音。

    走廊似乎正在融化,它變得柔軟,黑暗,像是溫暖的懷抱。那一扇扇長得差不多的金屬門變得彎彎曲曲,和我眼中的世界一起偏移,直到其中一扇突然向外打開,有一道黑色的影子走了出來。

    她最初先是愣了愣,然后相當自然地向我走來——我看見她黑色的,微亂的長發,和模糊不清的面部。

    走廊漸漸遠去,取而代之的是她的身影,和微妙的古龍香水味。

    竊笑聲再次出現,我站立不穩,踉蹌著撐住了柔軟的墻壁——

    這不對勁,這很不對勁。

    毒氣?不太像,我戴著面罩,就算是毒氣也不會起效這么快……我看著黑發女人走到我身前,站姿優雅,背挺得很直。

    “你需要幫助嗎?”她的聲音模糊得厲害,但語調很特殊,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

    ……有點熟悉,但我快要停轉的大腦已經無法思考了——當她問出這句話后,我們腳下的走廊徹底崩塌了。

    我感覺自己的身體被她扶起,意識卻在不斷地在黑暗中墜落,墜落……直到我墜進了一片冰冷耀眼的夏日陽光中。

    第37章 幽靈之舞

    一雙溫暖的手搭在了我的脖子上。

    我有點困倦地拍開了它們, 在有些泛涼氣的地板上滾過一圈,想要重新進入潮濕溫暖的夢境里。

    可那雙手并沒有放棄。

    它們抓住我的肩膀,十分輕松地將我從地板上拽了起來。

    “干什么……”我勉強睜開了眼睛, 看向蹲在我身旁的人, “……杰森?”

    穿著有點褪色的紅衛衣的杰森正蹲在我旁邊。

    陽光穿過他略長的黑色發絲, 一路從臉頰滾到蒼白的脖頸,最后隱入了灰暗的陰影中。他的臉因此被模糊的柔光罩住,令我看不清他的神情。

    “不是你讓我在天亮的時候叫醒你嗎?”杰森的聲音也朦朦朧朧的,像是隔著一層涌動的水流,“怎么,反悔了?”

    “……叫醒我?”

    我感覺頭有點暈, 身體也不是很舒服——感冒了?不應該啊, 我昨天……昨天干什么了?

    我皺起眉, 努力在混亂的記憶中翻翻找找,但努力了半天, 除了頭更暈了之外毫無效果。

    但那一定是重要的事。不然我不會這么焦躁和緊張。

    一直蹲在旁邊的杰森看著我揉腦袋,他的臉還是很模糊, 于是我只能從他的肢體動作里看出他有點疑惑。

    “你怎么了?”他說,“不是說今天上午要出門嗎……你不舒服?”

    “……”我說, “有一點。”

    但我下意識地沒告訴他我的頭暈和缺失的記憶。

    杰森倒是沒意識到這個, 他想了想, 朝我伸出手——夏日的陽光在他的皮膚上流淌開來, 于是就連那只孩童的手都泛著一層影影綽綽的光, 連帶著整個世界都閃閃發光起來。

    “那我們先去廣場附近走走吧, ”他說, “來。”

    我皺起了眉。

    ……這個場景有點奇怪。

    ……可我一時間說不上哪里不對勁,畢竟地板有點涼, 我也不是很想繼續癱在上面。

    我抓住杰森溫暖的手,他連身形都沒晃一下,相當輕松地就把我拉了起來。

    ——什么都沒發生,既沒有恐怖電影里的同伴猛然變臉的橋段,也沒有天災電影里的房子驟然倒塌的橋段。杰森只是普普通通地拉住了我的手,帶著我推開了這間小公寓的門。

    屋外是濃烈到刺眼的陽光,我本能地抬起空著的那只手,擋在了額前。

    杰森仍然牽著我,他走在我前面一點,我只能看見他一晃一晃的發絲,和有些褪色的紅衛衣……可就連這些都在強烈的光暈中漸漸模糊起來,最后,我只能看見杰森朦朧的,泛著光的身影。

    他的手依舊溫暖,可我卻感受到了一股從皮膚里鉆出的涼氣。

    我抖了抖,下意識地停住了。

    “怎么了?”杰森似乎回過了頭,“為什么不走了?”

    他背后不遠處就是人來人往的商業街。那些路人的臉就像被曬化了的黃油一樣柔軟,似乎隨時能被一支看不見的畫筆涂抹開來——有人正打著電話,向自己的老板解釋她為什么遲到,有人正抱著孩子,站在櫥窗前看新上架的電子游戲,還有人匆匆走過,忙著干活。

    我聽見嘈雜的聲音,但它們仿佛和我隔著一層厚重的水流,每當我試圖弄明白這些路人到底在說什么時,重新開始走路的杰森就會輕輕地捏捏我的手,讓我本能地轉移了注意力。

    “好久沒出來了,”杰森說,“對了,你媽媽最近怎么樣?”

    “……”我說,“什么?”

    “她最近不是把腳給崴了嗎?”杰森回過頭來,他的臉被一層又一層的光蓋住,顯得格外虛幻。

    “我……”我的眉頭越皺越緊,那股微妙的反胃感和不適感再次涌了上來,“不對,我——我不記得——”

    杰森的手越握越緊,他似乎輕笑了幾聲,繼續帶著我向前走去。

    商業街似乎走不到盡頭。

    我被他拉著,在綿軟的人群中穿行。陽光明明依舊燦爛,可當它籠罩住了四周的高樓,而玻璃反射出的光投到了人來人往的街道上,令路過的自行車上的車鏈,某位女士耳邊的鉆石耳釘,甚至路燈都散出一股朦朦朧朧的光暈時——站在這片不真實的光中的我只感到了從骨頭里散發出的寒意。

    人群偶爾會撞到我的肩膀,我的側腹,于是我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

    杰森還在往前走,可我已經開始感到疲憊了。

    “等、等等,”我捏了捏杰森的手,“能不能停一下?我有點不舒服。”

    但他沒有放慢腳步,而是一邊繼續向既定的方向走去,一邊偏頭,用虛幻的,藏在光暈中的藍眼睛看著我。

    “可我們就快到了啊,”他說,“看,莉莉,廣場就在不遠處了。”

    我向他指的方向看去,卻只看見了一片空洞的虛無。

    布魯斯摁了摁太陽穴。

    雙面人想讓他死的愿望很明顯,阿卡姆病院那邊也專門發出了警告——如果蝙蝠俠再不來,斯特蘭奇博士就會帶著他的怪物們跑出阿卡姆,向著居民區出發。

    “想想看,”在錄像里,斯特蘭奇博士咧開了嘴,“哪個選擇比較好呢?是主動前往滿是敵人的封閉空間,還是等它們全部跑出去后一個個擊破呢?”

    前者怕是得玩命,后者的危險系數雖然也很高,但不需要同時面對好幾個敵人。

    不過后者的代價嘛……沒那么重要,也許是哥譚居民的性命吧。

    “我給你三十分鐘,”斯特蘭奇博士裝模作樣地看了一眼手腕,他沒戴手表,但布魯斯敏銳地發現幾根五顏六色的輸液管正埋在斯特蘭奇博士的胳膊里,“三十分鐘,如果你還沒進入阿卡姆精神病院……”

    長得就很瘋狂科學家的斯特蘭奇博士大笑起來:“BOOM!我就會把那些實驗品都放出去!”

    錄像只到這里,可已經趕到了阿卡姆上空的布魯斯沒急著表演高空跳傘,他看了一眼倒計時后,十分冷靜地坐在戰機里,又把這段錄像重播了一遍。

    在第十四秒時,斯特蘭奇突然無意義地甩了甩頭,布魯斯摁下暫停鍵,將眼睛湊向屏幕。

    放大,放大,再放大——啟動畫面優化功能——修復成功。

    雨果斯特蘭奇的脖頸后有一塊小小的暗紅色血跡。

    這不是一個很容易沾到血跡的位置,更別提那塊暗紅色只有半個指甲蓋那么大——如果斯特蘭奇與某人交戰,或者受傷了的話,血跡不可能只有那么一點。

    ……不,也許他的確是受傷了,布魯斯想,但這個“受傷”得打個問號。

    他重新摁下播放鍵,將錄像慢放。

    斯特蘭奇的音調變低,語調拉長,配上慢放后的表情居然有幾分好笑——如果夜翼在這里,他說不定會抽空開幾個玩笑,還會扒著布魯斯的肩膀,擠在他的臉旁和他一起看錄像。

    如果羅賓在這里……

    布魯斯閉了閉眼。

    倒計時跳到十分鐘,他睜開眼,將斯特蘭奇脖頸后的血跡和胳膊里的輸液管扔進文件夾里,自己則從戰機上一躍而下。

    “韋恩老爺,”耳麥里的阿爾弗雷德擔憂地說,“阿卡姆里的信號屏蔽等級很高,等您進入病院后,也許會出現通訊失靈的情況。”

    “嗯,”布魯斯展開披風,在呼嘯的風聲中偏轉身體,滑向預定的地點,“如果一小時后,你仍未收到我的信號——那就讓夜翼啟動B計劃。”

    老管家嘆了口氣:“……我不認為這是一個好主意,老爺。”

    “我即將進入信號屏蔽區,”布魯斯說,“按計劃走,阿福。”

    隨著他落到阿卡姆病院的樓頂,蝙蝠洞里的通訊也被切斷,老管家站在鍵盤前,對著黑漆漆的屏幕無聲嘆氣。

    唉……總是這樣,他有些擔憂地想,老爺身上的傷還沒好,這次怕會是一場苦戰。

    老管家一邊擔心,一邊給遠在布魯德海文的夜翼和大都會的超人發去了信息。

    夜翼可能在邦邦敲人,但超人倒是很快地回復了蝙蝠俠的通訊。

    “阿福,”視頻打開的一瞬間,沒看見某位黑漆漆友人的超人向老管家打了個招呼,“晚上好。”

    “晚上好,肯特先生。”阿爾弗雷德對他點了點頭,“哥譚出了一點小問題。”

    “我聽到了,”身著居家服,手旁還擺著一杯正在冒熱氣的牛奶的克拉克說,“需要我現在——”

    “不,不是現在。”阿爾弗雷德說,“我只是想來向您打個招呼。”

    “好的,”克拉克再次點了點頭,那捋卷卷的額發隨著他的動作一晃一晃的,“如果布魯斯需要幫助,我可以立即出發。”

    “感謝您的慷慨,”阿爾弗雷德微笑起來,“請替我向喬納森和瑪莎問好,上次的藍莓派味道很好,迪克很喜歡。”

    剛和超人嘮完,夜翼的通訊就來了。這次,阿爾弗雷德將一部分B計劃告訴了迪克,而迪克則被氣到七竅生煙。

    “他不能這樣!”夜翼敲人的力度都變大了不少,“非要等他出事了才讓我上場嗎?我是個義警!不是幼兒園里的乖寶寶!”

    “也許老爺有他的由……”阿爾弗雷德熟練地安撫著嘰嘰喳喳的夜翼,然后他的余光看到了監控里晃來晃去的人影,“……稍等,有客人來了。”

    阿爾弗雷德認得那張臉——提摩西德雷克,住的離韋恩莊園不遠,但布魯斯從來沒上門拜訪過這一家。

    這么晚了,這孩子跑來做什么?

    前特工找出暗格里的手槍,將它別在腰間,然后去給杵在門口猶猶豫豫的提摩西開了門。

    黑發藍眼的小男孩顯然被無聲無息的管家嚇了一跳,但他很快就收斂了表情,焦急地拉住了管家的袖子。

    “布魯斯需要幫助!”他叫道,“阿卡姆那邊有問題!”

    我再次睜開眼時,場景已經從刺目的商業街變成了昏暗的房間。

    身下的觸感很熟悉,我翻了個身,摸到了沙發和夾縫間的……巧克力?

    我什么時候會往夾縫里塞巧克力了?我一般塞的不都是零碎的道具,或者錢——

    還沒等我想明白,一雙溫暖的手就覆在了我的肩膀上。

    “怎么在這里睡著了?”女人的聲音模糊又混沌,“不冷嗎?”

    我有些發懵地回頭——握著我肩膀的的確是個女人,可她的臉被寂靜的黑夜淹沒,只留長長的,略顯凌亂的黑發從陰影里伸展出來,像是樹木延伸的枝條。

    她給我的感覺很陌生,我應該沒見過她。

    可當她輕柔地將手貼在我的皮膚上時,我卻下意識地放松了警惕——

    緊接著,一股微妙的香水味就飄了過來。

    這股突然出現的香水味讓我感到了熟悉——可這份熟悉帶來的不是安心,而是強烈的不安和危機感,就像我上次聞到這種味道時的場景很危險似的。

    “別躺在這,”女人說,“也別鬧脾氣了,媽媽不讓你吃巧克力不是因為你牙疼嗎?媽媽后天給你買冰淇淋,好不好?”

    “……”我喃喃道,“什么?”

    屋外的風開始猛烈地敲打起了窗戶,雨聲和雷聲一同降臨,響徹了這個小小的客廳。女人的手逐漸上移,蜘蛛一樣爬過我的皮膚,最后松松地圈住了我的脖子。

    “換個地方,怎么樣?”女人的聲音模糊不清,“你看,杰森今天來找你玩了,他就睡在客房里呢——你去找他聊天,好不好?”

    “不……等等……”我說,“你說你是我媽?”

    女人好像微妙地卡頓了片刻。

    “不要想那么多,”她最后跳過了這個話題,“你不覺得現在的生活很好嗎?”

    “……好在哪里?”

    “你的家人在這里,”女人說,“有溫暖的房間,充足的食物,這不是你想要的東西嗎?”

    話是這么說,但我感覺哪里不對。

    好像很久很久以前,我想要的確實是這些東西,但現在,我對它們的興趣減退了不少……為什么?

    她說話時,一個男人從臥室里探出了半個身子。他顯然還處在半夢半醒的階段,正有點困倦地撓著頭發,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怎么回事?”他咕囔道,“大晚上都不睡覺,都跑到客廳里干什么?背著我吃東西?”

    我一下子就從沙發上彈起來了。

    比起見到‘父親’的喜悅,這更像是一種本能的戰斗反應——就好像我曾經干過很多回似的。

    女人顯然沒料到我的動作,被推了個正著,險些沒站穩,等她穩住身體時,我已經抄起了手邊的臺燈,緊張地看著她和面目模糊的男人。

    “……嗯?”黑發女人的聲音變得詭異起來,音調也變低了一些,“你不喜歡自己的父親?”

    我感覺頭還是很暈,陌生的記憶也在腦子里亂竄——一會兒是一家三口手牽手的虛幻畫面,一會兒是空蕩蕩的客廳,一會兒是在游樂園里玩旋轉木馬的蝙蝠俠(這又是什么可怕的場景)——但本能已經讓我舉起了手,狠狠地砸向了面前的女人。

    布魯斯放倒了第三波怪物守衛。

    它們本體的智商不高,但在斯特蘭奇的操控下,這些體格壯碩的東西處起來就麻煩多了——布魯斯在交戰前會破壞掉墻上的監控,可還是會有幾條漏網之魚。

    他在阿卡姆里溜達來溜達去,算是勉強搞清了斯特蘭奇是怎么迅速控制住阿卡姆病院的。

    殺了院長后,斯特蘭奇獨自一人前往了他早就建好的實驗室里。在投放完帶有變異基因的藥品,阿卡姆里食用或吸進過藥品的人變成怪物后,他再啟動腦電波控制器,將這些喪失了大部分思考能力的怪物當作武器來使用。

    布魯斯放下手中的草稿紙,皺著眉沉思了幾秒。

    ……雖然壞消息不斷,但也是有好消息的。

    ……比如斯特蘭奇的腦電波控制器并沒有某位光頭心靈能力者那么強。

    布魯斯在路上也遇到了幾個沒攝入藥品,因此還保有小部分智的人,在被猛灌了蝙蝠牌神奇妙妙小藥水后,短暫清醒過來的人們表示看見了好多好多的幻覺。

    可在幻覺上,他們產生了分歧:有人看見了殺人不眨眼的雇傭兵,有人看見了徒手撕碎殺手鱷的蝙蝠俠,有人則看見了滿地的長腿蜘蛛。

    “看我做什么!”那個看見蜘蛛的紅發男人難堪地叫道,“我從小就怕這個!怎么了!”

    布魯斯沉默了幾秒。

    倒不是因為懷疑,他只是想起了某本兒童文學里的巫師,以及什么蛇怪什么密林……該死,最近聽迪克嘮叨太多了。

    “出口被封住了,走廊里都是敵對單位。”蝙蝠俠陰森森地說,“你們可以跳窗。”

    精神病們你看我我看你,半天都沒人敢動彈。

    畢竟他們只是瘋了,不是傻了,還是知道從這個樓層跳下去很有可能會死人的。

    見這群家伙猶豫不決,布魯斯干脆給他們扔了幾條長繩,自己則轉身沒入了應急指示燈的綠光中。

    賽琳娜的信號出現過幾秒,可他已經將這層樓搜完了,剛剛是最后一個房間——但賽琳娜根本不在那里。

    她移動了?布魯斯皺起眉,還是哪里出錯了?

    他跳入通風管道,那些鐵欄桿和鎖死的入口對蝙蝠俠來說并不是難事,畢竟知識的魅力和拳腳的重量他都有。

    一進入管道,布魯斯就敏銳地察覺到了有人曾經在這里爬過。

    或許不是“爬”……他脫掉手套,用指腹擦過干燥的金屬表面,無論通過管道的是什么東西,它的體形都不是很大。

    世界第一偵探繼續向前行進,終于,在十幾米后,他發現了一道新鮮的摩擦痕跡。

    很尖銳的劃痕。

    他伸出手,用自己的手掌對比了一下——劃痕有五厘米左右,不像是動物留下的爪痕或是剮蹭痕跡……這個形狀和深度……勾爪?

    病院里哪來的勾爪?

    越獄的病人頂多能拿到菜刀和槍械一類的東西(特指普通病人),可勾爪……勾爪是不太可能在這里出現的。

    是賽琳娜嗎?不,她更偏好鞭子,而且就算是她,這個勾爪導致的摩擦痕跡也太低了些。

    高度不同……

    布魯斯沉吟片刻。

    ——這是一個身高比賽琳娜矮,體型較小,體重也較輕的人留下的痕跡。

    哥譚里符合這些標準的人很多,不過當“勾爪”這個東西出現后,剩下的只有零星幾個選擇了。

    我走在深夜的哥譚街道上。

    有一道腳步聲緊緊地跟在我身后,它只有幾步遠,我能聽見若有若無的呼吸聲,還有布料摩擦時發出的瑣碎聲響,讓人很不舒服。

    今晚我是要做什么的來著?

    我四處觀望,看見了空蕩蕩的街道,和公寓樓之間掛著的紅綠彩帶。

    潔白的雪花剛好飄了下來,它們拂過我的鼻尖,一路奔向灰色的大地,一個接一個,一層接一層,直到這片寧靜的街道迅速鋪上了一層銀白色的雪質地毯。

    “我們出門有些晚了,”那道腳步聲的主人說,“要趕不上聚會了。”

    “聚會?”我有些恍惚。

    “你睡糊涂了?”黑發女人走到我的身前,“現在回家可來不及了,你就算不愿意也得去。”

    就在她說完的下一秒,我們走到了一扇公寓門前。

    這扇門看起來光潔如新,還掛著一個精致的槲寄生花環,門口還堆了幾個小小的假雪人——一看就是生活過得不錯的家庭的房門。

    女人越過有點反應不過來的我,敲了敲門。

    “來吧,”她溫柔地說,“你先進。”

    她明明只是碰了碰我的背,我卻感覺自己幾乎是被推進房子里的。熱氣撲面而來,緊隨其后的是肉類被烤熟時散發的香氣,我甚至能聽到廚房那邊傳來的煎肉和水流聲。

    有人匆匆地跑了過來。

    他比我高一些,黑頭發,藍眼睛,穿著鮮紅色的衛衣。

    “怎么來得這么慢?”他向我抱怨道,“我還以為你不想給我禮物了。”

    “……禮物?”

    我看向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比我高一些的青年怔愣片刻,有點不高興地別過了頭。

    “你又忘了,”他氣哼哼地說,“我就知道……你每次遲到就意味著你會忘了點什么,沒想到這次連禮物都忘了。”

    “莉莉!”黑發女人半是不開心半是擔憂地拍拍我的頭,“你怎么連圣誕禮物都會忘!”

    見女人痛擊我的頭頂,黑頭發青年反而將頭轉了回來,抿住了薄薄的嘴唇。

    “我也沒那么生氣,”他眼神亂飛地說,“先進來吧。”

    ……所以我今晚是來參加朋友的圣誕宴會的嗎?

    ……總感覺我本來的目的不是這個。

    我被媽媽氣呼呼地推向客廳,黑頭發青年似乎看見廚房里有什么動靜,連忙跑了過去,而媽媽則趁機俯在我耳邊,讓我一會兒找個機會把那份丟失的禮物補上。

    可我從哪補?我脫口而出,我臨時給你偷一個嗎?

    別把“偷”掛在嘴邊,媽媽很不開心地說,那是壞孩子才會干的事!

    我們走進客廳,那張長長的餐桌上已經擺滿了琳瑯滿目的食物,它們在溫暖的燭光中反射出淡淡的光暈——等等,為什么紙杯蛋糕會反光?

    還沒等我開口發問,黑發青年就又跑回來了,他將一塊烤制好的羊肉放到桌上,也讓我注意到了餐桌正中央空著的那塊地方。

    ……那是用來放什么的?

    我的疑惑很快就得到了解答——凱瑟琳輕松地端著一只看起來就很沉的盤子(上面還蓋了個罩子)走了過來。雖然大片的發絲已經染上了星星點點的白色,但她看上去相當健康,呼吸順暢而自然。

    “要不然你從那個盤子里給杰森切塊肉?”媽媽推推我的肩膀,“就當是禮物了,好不好?”

    “……把肉當禮物?”我看看黑發青年漂亮的藍眼睛。

    倒不是不想給他禮物,主要是那個盤子給我的感覺不太對勁……尤其是里面裝著的東西。

    “莉莉?”黑發青年湊了過來,他似乎很擔心我,“你怎么了?”

    凱瑟琳在向我微笑,她應該聽見了媽媽和我的對話,此時正虛虛地捏著罩子的把手上,隨時準備把它揭開。

    快去呀!媽媽往我手里塞進了一把小小的銀餐刀,別讓凱瑟琳等你!

    屋里是如此溫暖,我聽見壁爐里的木頭噼啪作響,食物散發出的熱氣在房頂間游蕩,屋子里的三個人身邊也飄著柔和的溫度。

    于是我走過灑滿了彩帶,禮物盒,和糖果的木地板,看著凱瑟琳緩緩揭開了罩子——

    ——里面是一只貓貓形狀的黑色蛋糕。

    它綠色的,圓溜溜的眼睛靜靜地看著我,脖頸處猩紅色的絲帶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小小的,柔軟的身體縮成了一個圓乎乎的球狀,像是被搓過的肉丸子。

    我看著它,卻突然感到了強烈的心慌。

    “又怎么了?”媽媽有些疑惑地湊到我的身后,也看見了這個可愛的黑色蛋糕,“啊!真漂亮!”

    凱瑟琳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她對我點點頭,說我可以許個愿。

    許愿?

    對,許愿。

    如果你想留在這里的話,就在切下蛋糕的那一刻許愿吧,黑發青年懶洋洋地說,這里什么都有,不是嗎?

    他一邊說,一邊不經意地碰了碰我的胳膊,像是一次很自然的親近,也像是無聲的催促。

    凱瑟琳在看我,媽媽在看我,就連那塊可愛的貓咪蛋糕也在看我。

    這里很安全。

    這里沒有冰冷的風,也沒有凍人的雨,只有溫暖的爐火和我想要留住的人。

    于是我舉起了刀。

    但不是對那塊蛋糕——我翻轉刀把,看向了光滑?*? 的刀面。

    ——在刺目的白熾燈中,我看見了賽琳娜睜大的綠眼睛,和貼在我身后的萊克特醫生。

    第38章 流淌而出的

    幻覺漸漸褪去, 露出了真實的場景。

    我面前是被綁在一個長得稀奇古怪的裝置上,動彈不得的賽琳娜,背后則是用手指圈著我脖子的萊克特醫生。

    根本不需要多加思考——所以我都說了哥譚的心醫生多少都有點毛病在身上——我握緊手中的尖刀, 毫不猶豫地沖著萊克特醫生的腹部捅去!

    如果換作普通人, 現在的第一反應絕對是躲開。

    但他的反應快得離譜!這位醫生不但敏銳地瞬間察覺到我脫離了幻覺, 還在我揮刀時立刻發力,試圖擰斷我的脖子!

    ……真讓你擰到了我這么多年的小偷就白當了!

    咚!

    剁骨聲響起,萊克特醫生捂著被捅穿的手背謹慎地后退幾步,臉上多了一道血痕的我則馬上在地上滾了兩圈,拉開了距離。

    現在沒空管賽琳娜!只是匆匆一眼我都能看出來她被綁得有多結實,就算我拿著刀, 至少也得花個幾十秒才能把繩子給砍開!

    目前最重要的是萊克特醫生——他會繼續攻擊, 還是停手?

    我半跪在地上, 一邊喘氣,一邊盯著似乎若有所思的男人。

    他挨了一刀, 血液從被捅穿的手背里流出,染紅了灰色的高定西裝, 在布料上爬出歪歪扭扭的痕跡。但除了輕輕吸氣,用手指撫摸那道傷口之外, 萊克特醫生根本沒什么大反應。

    “非常驚人的速度。”他的聲音依舊平穩。

    “哥譚人都這樣, ”我一動不動, 緊張地盯著他, “你來這邊上班的時候沒提前做調查嗎?勇氣可嘉。”

    萊克特醫生笑了笑。

    血已經在他的腳邊積起了一層薄薄的水泊, 于是他近乎優雅地從懷中抽出一條手帕, 纏在了不斷流血的手背上。

    “我有所防備, ”萊克特醫生說,“但這還是超出了我的想象……哥譚真是一座有趣的城市, 不是嗎?”

    “別說的好像你是什么無辜人員一樣,”我緩緩挪動腳尖,“剛剛的幻覺是怎么回事?”

    可惜萊克特醫生沒有像某些自以為穩贏了的反派那樣開始講解他的計劃。

    他抬起沒受傷的那只手,打了個清脆的響指。

    世界仿佛寂靜了一瞬間,但我很快就意識到這位醫生并沒有開什么靜音模式——劇烈的耳鳴讓我控制不住地哼哼了兩聲。

    隨著耳鳴一起到來的是幻覺,可不知道是因為已經被陰了一次,所以我有了點防備心,還是別的什么原因……我仍然能看見萊克特醫生,他面帶微笑,從口袋里抽出了……抽出了一個遙控器?

    腦內的警報瞬間滴滴作響,我盡可能快地隨便割斷了一根綁著貓女的繩索——沒時間全割斷了,只能希望珠寶大盜的本事比我預期中的還要大上一點——然后抽出了我自己帶來的繩子。

    布魯斯發現有一塊通風板被拆掉了。

    拆的手法有些粗暴,還有些匆忙,那塊通風板甚至都凄凄慘慘地躺在管道正下方,向每一個有眼睛的人訴說它的悲慘遭遇。

    ……那個潛入者遇到意外了?

    布魯斯再次打開檢測儀,屏幕上劇烈波動的線條顯示這里的磁場活動很頻繁——這也代表著斯特蘭奇的腦電波控制儀對這塊區域的影響很大。

    蝙蝠俠的頭盔被升過級,非超能力的力量幾乎不能穿透他看似普通的裝甲,影響到他的思緒。

    可潛入者似乎沒有這種防備手段……所以她究竟是察覺到了不對勁,因此跑出了管道,還是已經被斯特蘭奇控制了?

    他一邊思考,一邊緩緩蠕動,直到他敏銳地捕捉到了什么動靜。

    走廊里巡邏的怪物守衛們也聽到了若有若無的聲音,它們齊刷刷地抬起頭,望向角落里的房間。

    聲音來自那里面?布魯斯試著啟動了紅外線攝像頭——沒用,墻壁太厚了。

    在他觀察的間隙,怪物守衛們已經收回了視線,拖著龐大的身體繼續巡邏,它們凝滯的大腦里只剩下了斯特蘭奇的命令,以至于當蝙蝠俠帶著一塊通風管道的碎片猛地砸進它們之中時,這群家伙立刻揮動著拳頭向他砸去。

    可那抹黑色的影子相當靈活,他穿行在紅紫色的身體之間,巧妙地引領怪物們的拳頭的落點——很快的,這群家伙就被自己的同類打倒了一大半。

    又過了幾秒,蝙蝠俠輕而易舉地脫離了包圍圈,向前不久傳來聲音的房間跑去,而在他身后,剛想追上來的怪物們發現自己的膝蓋上不知道何時被涂上了一大堆黏糊糊的東西。

    有一只怪物好奇地去碰,但就在它的手指與淡綠的半固體相碰時,猛烈的爆炸瞬間吞沒了它的身影。

    在接二連三的爆炸聲和火光中,蝙蝠俠猛地推開了那道門。

    ——一道略顯潦草的黑影閃了出來。

    他立刻扼住對方的喉嚨,又在看見賽琳娜的臉后瞬間松了力道。貓女看起來沒受太重的傷,不過從她發白的嘴唇和略顯僵硬的動作來看,她至少被綁了十幾個小時。

    “蝙——蝙蝠俠?!”那雙貓咪一樣的綠眼睛里閃現出驚訝的神色,“你居然來了——”

    “我需要解決斯特蘭奇制造的麻煩,”布魯斯握住賽琳娜還在顫抖的手臂,“發生什么了,貓女?”

    “前情提要太長,簡單總結就是我被一個心醫生陰了。”賽琳娜快速活動著身體,給蝙蝠俠描述了一下那個醫生的長相,“該死的,我完全沒意識到自己被催眠了!真是丟人!”

    “然后你是怎么逃出來的?”

    像是被提醒了什么,賽琳娜的臉色變得更糟了:“還記得跟在我身邊的那只小老鼠嗎?”

    “……她進到阿卡姆里了?”早有猜測的布魯斯問道。

    這符合通風管道里的痕跡,和一米七的貓女相比,還在長個的懷斯特要矮上不少,青少年的體重也比賽琳娜這個成年女人有差距……可如果懷斯特成功潛入,并幫了貓女一把,那為什么她沒跟在自己的導師身邊呢?

    如果是蝙蝠俠羅賓組合的話,分開也許是為了推展計劃,或是商討過后的決定。

    但懷斯特和貓女不是義警。

    分開意味著風險,這是這對盜賊會盡可能避開的選擇。更別提懷斯特進來時可能只抱著救導師的心態,怎么可能有時間學蝙蝠俠列出計劃ABCDEFG?

    那么懷斯特的消失只有另一種可能了——

    “是,她還和綁我的那個醫生打起來了。”賽琳娜左右轉頭,似乎在找一條能快速離開的通道,“他倆應該掉進向下的暗道里了——放開我!我很急!”她用力捶了一下蝙蝠俠的胸甲。

    被錘的布魯斯:“……”

    “你的狀態不好,”他說,“斯特蘭奇接下來應該還會做出更危險的事,你不能再待在這里了。”

    賽琳娜的綠眼睛里仿佛燃起了火苗,好在布魯斯懸崖勒馬,硬是把剩下的半句話給憋出來了。

    “我去找她。”蝙蝠俠用自己鼻尖處的護甲輕輕碰了碰賽琳娜的側臉,“我會找到她的。”

    那團憤怒的火焰熄滅了。

    貓女的眉頭松開,扭頭和蝙蝠俠的藍眼睛對視,淡淡的疲憊從她的身上漫開,于是蝙蝠俠靠得更近了些,直到他們的呼吸交融——

    ——賽琳娜一巴掌打在了那個黑乎乎的頭盔上!

    “快去救人!”她叫道,“有時間再親!”

    又挨了一下的布魯斯:“……我知道了。”

    我甩了甩腦袋。

    這條密道的出現顯然也不在萊克特醫生的預料中——至少他在一腳踩空,被我撲進黑漆漆的洞口中時,那個一閃而過的驚訝表情不是假的。

    可惜我倆并沒有像建造密道的那人期待的那樣,一步步地從砌好的樓梯上走到底部……至少我是硬生生滾下來的。

    我眼前直冒金星,感覺世界天旋地轉,一時間連爬起來都做不到。

    好在從不遠處那個癱得很安詳的身影來看,萊克特醫生的狀態和我差不多。

    ……等一下,刀呢?

    我動了動手指,發現那把鋒利異常的刀不翼而飛。

    這就很嚇人了,畢竟我說不準它到底是在我和萊克特醫生表演Rolling girl的時候飛出去的,還是在終于停下來時才掉出去的——前者還好,但后者就麻煩了,萬一這把刀掉到了萊克特醫生手邊……

    那個灰撲撲的身影仍然毫無動靜,似乎在暗示我可以上前查看,找找那把刀是不是在他身旁。

    但我沒有。

    爬不起來的我在地上緩緩滾動,逐漸滾得離萊克特醫生越來越遠。

    謝謝,姿勢不重要,命是最重要的。

    滾到安全距離后,我抬眼看了一圈這個房間——其實算不上“房間”,更像個廢棄的停車場,滿是灰塵和扔得滿地的建筑材料。

    ……給我干哪來了,這還是阿卡姆嗎?

    耳鳴還在我的腦袋里回蕩,我忍住難受,摸了摸身下躺著的地面。

    輕微的震動感傳來,似乎有什么沉重的東西在附近走動,一些細碎的磚粉和灰塵從天花板的縫隙中漏出,把我嗆了個正著。

    與此同時,我眼睜睜看著萊克特醫生動了動,然后從地上爬了起來。

    ……誒不是,等等。真就心醫生人均戰神嗎。

    他明顯也摔得有些發暈,但在瞥見動彈不得的我時,那雙深棕色的眼睛立刻找回了焦距。他握緊尖刀,一步一步地走向了我。

    ……我運氣是真的不好,那把刀確實掉到了這男人的手邊。

    ……不會真在這里完蛋了吧。

    我還是站不起來,但這不代表我會乖乖等死——我干脆利落地繼續開滾!

    場面一時間十分詭異,提著刀的萊克特醫生一瘸一拐地在后面追,我在地上瘋狂滾滾滾,把刀一換,這簡直跟抽陀螺沒什么區別。

    “……”萊克特醫生疑似被氣笑了,“你可真有活力。”

    我沒力氣回話,只能繼續忍著頭疼在地上又爬又滾,將求生欲三個字演繹到了極致。

    不過哪怕失去了聽力,我還是感覺到那股微妙的震動變得越來越強烈了。

    直覺報警,我猛然停住了動作,任由萊克特醫生離我越來越近,直到我能看見尖刀的反光,和上面沾著的暗紅血跡。

    “跑不動了?”醫生輕柔地問。

    我沒他,危機感越來越重,我抬頭看向天花板,發現細細的裂紋已經無聲地蔓延開來,像是蜘蛛的巢穴。

    就在他舉起刀的那一瞬間,不堪重負的天花板驟然崩塌,磚石,鋼筋和一些別的東西以一股驚人的氣勢墜了下來。我看見有著紅紫色皮膚的怪物們掙扎著,嚎叫著摔成一團,它們的行為造成了二次崩塌。

    危險的碎石四處飛濺,其中還夾雜著更為致命的東西,萊克特醫生果斷放棄殺我,轉身去找掩體。

    可我完全沒放下心來。

    就在他轉身的那一刻,我看見了一根閃爍著寒光的鋼管朝我飛來——

    ——然后它重重扎進了我的胸膛。

    第39章 白霧之中

    我受過傷。

    這似乎是一句廢話, 畢竟犯罪巷的孩子多少都受過點傷。幸運的可能只是摔破過皮,身上有幾塊淤青,不太幸運的可能被刀割過, 或者摔斷過骨頭, 至于最不幸運的那部分……他們已經沒有開口的機會了。

    我自認為我經常在“幸運”和“不太幸運”之間反復橫跳, 自從我爹離開這個美麗的世界后,我甚至可以把自己歸類到近乎不存在的“特別幸運”的那部分。

    所以當那根鋼管扎進我的胸膛時,我只感覺自己仿佛被摁進了水里——比起疼痛,更先到來的是窒息感。

    “咳、咳咳——”

    我眼前發黑,費了半天勁才吸進一口氣。遠處摔成一團的怪物們還在你來我往地掙扎,而見勢不妙的萊克特醫生最后看了一眼我, 然后毫不猶豫地離開, 去尋找出口了。

    血漸漸滲了出來, 將我胸前的衣服浸的濕漉漉的。

    我又緩了一會兒,才勉強動了動, 試探著看向了閃爍著寒光的金屬——好消息,鋼管不是特別長, 且沒有一擊斃命,壞消息, 疼得根本動不了。

    實際上, 我現在連呼吸都困難, 喉嚨里也全是血腥味。

    好在遠處那群紅紫色皮膚的怪物沒注意到我, 它們被廢棄的建筑材料纏住了, 又被同伴胡亂揮舞的手臂打得昏頭轉向。地面被這群沉甸甸的家伙震得直抖, 天花板上的裂紋也越來越多, 讓我產生了不好的預感。

    我在盡量減小動作幅度的同時摸出了口袋里的通訊器,想試著聯系賽琳娜——可惜屏幕上顯示的依舊是無信號。

    壞了, 不會真要寄在這里了吧。

    指尖開始發冷,我用力捏了捏它們,看見血色正在一點點地褪去。

    ……而在下一秒,頭頂的天花板和不堪重負的承重柱在巨響中坍塌了。

    當布魯斯把怪物人們揍得找不著北,解出了一大堆公式并找到了斯特蘭奇博士時,他短暫地露出了驚愕的神情。

    斯特蘭奇站在一個長得很像雞蛋的機器前,他的脖頸,手臂,腹部都連著數都數不過來的金屬細線,這些細線的盡頭連接在了圓形的機器上,一閃一閃的,宛如人類的脈搏。這位博士的面色也蒼白得驚人,仿佛他渾身上下的血液都被抽走了似的。

    “蝙蝠俠,”他的聲音直接在布魯斯的腦袋里響起了,“你來得比我預計中的要慢一點。”

    布魯斯第一反應就是檢查自己的頭盔。

    沒有裂痕,也沒黏著什么不應該在這里的東西——那就是技術問題了。

    ……打完這場,他得回去蝙蝠洞里把頭盔升級一下了。

    ……有時候布魯斯會覺得這和斗獸場沒什么區別,他拿出了盾和矛,對面的野獸拿出了手槍,于是他又從身后掏出了機關槍,結果野獸又掏出來一個火箭炮——

    ……韋恩科技總是在突飛猛進的原因就是這個。

    “看來這個機器還是有點用的,至少它影響到你了。”斯特蘭奇拍拍手,“那就開始表演吧!”

    隨著他的拍手聲,布魯斯感覺眼前似乎蕩開了一道水波——可周圍的環境并沒有變化,他的耳邊也并未出現什么幻聽或是耳鳴。

    而斯特蘭奇博士已經消失了。

    是密道?布魯斯皺皺眉,還是我已經被腦電波儀影響到了?

    他一開始還不能確定,直到幾十個斷了脖子,拖著血淋淋的四肢的,穿著羅賓服的杰森從角落里跳了出來,布魯斯才確認自己確實出了幻覺。

    蝙蝠俠應該做的是立刻出拳,或是使用道具來確認它們究竟是虛假的幻影,還是被幻覺偽裝過的敵人。

    可布魯斯僵住了。

    “布魯斯!”一個多米諾面具碎了半邊的杰森跳到他面前,碎裂的藍眼睛里滿是喜悅,“你終于來看我了!”

    他的神色與剛當上羅賓時的杰森并無差別——也許正因為是幻覺,才能做到一比一還原——羅賓看向蝙蝠俠的眼神中帶著點點興奮和向往,聲音里更是帶著一股小孩才會有的活躍。

    在這個羅賓說話時,血液和一些別的液體從他的眼眶里淌了出來,逐漸染濕了毫無血色的臉頰。見到這個場景,其他的羅賓也湊了過來,他們每一個受的傷都不同,每一個的神色都有著細微的差別。

    “你為什么沒來?”一個肩膀被打碎的杰森問道,“你為什么沒能救我?你到底去哪了?”

    “我……”

    “小丑殺了我!而你什么都沒做!”布魯斯感覺自己被重重地推了一下,險些失去平衡,“我盡力護住我媽媽了,可你連她都沒能救下來!”他身后斷了脖子的杰森又推了布魯斯一把,“為什么!”

    “嘿!別這樣!布魯斯也不想的!”雙腿不自然的歪扭著的杰森叫道,“對吧?布魯斯?”

    蝙蝠俠咬緊牙關,沖著其中一個猛地揮出一拳——他清晰的感覺到自己擊中了什么堅硬的物體,可與此同時,幻覺也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布魯斯?!”幻覺的聲音里滿是不解和疼痛,“好疼!我的手——”

    其他的幻覺也開始嘰嘰喳喳地說話,有的在抱怨布魯斯夜巡時太兇,有的從喉嚨里擠出對小丑的控訴,有的則緊緊地抓著蝙蝠俠的戰甲和披風,質問他為什么讓羅賓孤零零地躺在六尺之下。

    血腥味和火藥味被他們蹭到了蝙蝠俠冰冷的披風上。

    這些嘈雜的,熟悉的,尖銳的句子滑進布魯斯的耳朵,又被他艱難地呼出口腔。

    不行,布魯斯艱難地想,他必須清醒過來——他不能拖下去了!

    煙霧彈在擺滿了精密儀器的房間里炸開,灰白色瞬間彌漫開來,而布魯斯則向著記憶中的圓形機器的位置跑去。

    那些血淋淋的幻覺也緊跟了上來,他們的聲音逐漸變低,拉長,像是被慢放的老舊磁帶——布魯斯盡力忽略它們,向某個方向甩出了一記蝙蝠鏢。

    爆炸聲響起,羅賓們的身影閃爍起來,在痛苦的慘叫聲中,布魯斯敏銳地捕捉到了斯特蘭奇的痛呼。

    只要讓那臺機器停止運行——!

    布魯斯重重砸向了記憶中的位置,羅賓們的幻覺立刻追上了他的動作。那些哭泣,哀求和怨恨漸漸扭曲了,變成了混亂又尖銳的聲音,穿透了他的心臟。

    “布魯斯!”渾身是血的羅賓說,“救救我!求你了!”

    咔噠。

    “哇哦,這可比我的手提電腦要好用多了——對不起潘尼沃斯先生——”提姆將注意力放回蝙蝠電腦上,“但蝙蝠俠、或者布魯斯真的有危險——”

    他摁下幾個鍵,屏幕上立刻彈出阿卡姆病院的結構圖和正在波動的數據,而將這位小鄰居帶到了蝙蝠洞里的阿爾弗雷德瞇起了眼,去看那些快速閃過的字母和數字。

    作為前特工和蝙蝠俠的助手,老管家沒過多久就面色凝重地皺起了眉。

    “你得去幫他!”提姆焦急地帶著椅子轉了半圈,“蝙蝠俠需要一個助手——對了!夜翼!夜翼可以從布魯德海文趕過來!”

    但剛說完,他就搖了搖頭:“不行,來不及……以小時為單位的車程還是太遠了。”

    “而在蝙蝠俠的計劃中,夜翼并不該在此時出場。”阿爾弗雷德的眉頭就沒松開過,“他有別的任務……”

    “布魯斯會死的!”提姆又帶著椅子轉了一圈半,“他需要——他需要一個助手,蝙蝠俠需要羅賓!”

    這個聰明的孩子胡亂揉著頭發,將不安體現得淋漓盡致。

    而阿爾弗雷德將目光投向了他。

    當小德雷克跑上門,并張口就爆了蝙蝠俠和夜翼甚至還有二代羅賓的馬甲時,這個孩子并沒有意識到自己究竟做出了什么驚天動地的大事。

    他只是單純地發現了身處阿卡姆里的蝙蝠俠沒能發現的問題,然后將它告訴了能最快聯系上黑夜騎士的人。

    ……有點跳脫,但是個好孩子。

    阿爾弗雷德沉默地看著黑發藍眼的男孩在蝙蝠電腦前搖搖晃晃。

    老管家想起小小的,會拉著他的手鬧著要吃布朗尼的布魯斯,在韋恩莊園客廳的吊燈上蹦來蹦去的迪克,和大半夜跑到廚房偷吃牛排卻慘遭當場逮捕的杰森……這么想想,這個家里的黑發藍眼的含量還真是有點超標。

    唔……

    “如果你真的想幫他的話,”阿爾弗雷德慢慢地說,“那就請跟我來吧。”

    “我們要拿出什么秘密武器嗎?”提姆問道,“我知道韋恩科技很神奇,蝙蝠俠的裝備也通常來自那里——”

    阿爾弗雷德露出了神秘的微笑。

    我睜開了眼。

    胸口的疼痛已經消失了,只留下一片溫暖的熱流正輕柔地圍著皮膚打轉。

    我有點發懵地轉動腦袋,發現自己正站在白茫茫的霧中。霧氣溫和地飄過我的身邊,像超人曾經帶我飛上天空時觸碰過的云海——不過這次沒有水珠和閃爍著銀光的星星。

    然后我試探著踏出了一步。

    ……什么都沒發生,甚至連本應出現的腳步聲都沒有。

    ……所以我到底是死了還是怎樣?

    繼續站著也不是什么辦法,我隨便挑了個方向,開始在白霧間穿行。這些霧氣沒有溫度,也沒有重量,只在蹭過我的胸口時帶走了一點微不可察的暖意。

    終于,在走了幾分鐘后,我看見前方的霧氣中出現了一抹鮮亮的色彩。而比起熟悉的顏色,更先來到我身邊的其實是老舊過時的爵士樂,和質量不好的音響播放歌曲時會發出的沙沙聲。

    我聽見噴泉起伏的聲音,孩子們的打鬧聲,以及硬幣被扔進零錢罐里的聲音。

    在模糊的白色中,它們傳出了很遠很遠,又似乎碰撞到了這個世界的邊緣——于是朦朧的回音飄了回來,若有若無地飄蕩在霧浪的尾巴上。

    這些聲音離我很近,可當我望去,卻只在白茫茫的世界中看見了一張有些掉漆的木頭長椅。

    一只紅氣球正虛虛地綁在長椅中央的扶手上,這里沒有風,霧氣也卷不走它,更撼動不了它脆弱的身體,于是這只鮮紅的氣球就更加顯眼了。

    我并沒感到疲憊,倒不如說走幾分鐘就累可當不了盜賊——但在看見這張長椅時,我還是在短暫的猶豫后坐了過去。

    背后冰淇淋車的位置傳來了吱吱呀呀的削刨冰聲,爵士樂已經換了一首,音響時靈時不靈,于是沙沙的音樂聲也斷斷續續的。

    似乎只是一個眨眼的功夫,我的手里就多了一只草莓冰淇淋。

    包裹著球體的蛋筒蒼白又堅硬,內里柔軟的冰淇淋則是詭異的艷紅色,仿佛某人的血肉,正掙扎著想要爬進我蒼白的手心。

    又過了幾分鐘,霧中出現了另一抹明艷的色彩。

    我本能地直起了身。

    可那道身影反而越走越近,他輕巧地穿越了模糊的大霧,帶著明黃色的披風來到了我的身邊。

    “咦?”穿著羅賓服和多米諾面具的杰森說,“莉莉?!”

    ……這是幻覺嗎?

    ……還是我瀕死時做的一場夢?

    “你怎么在這里?”羅賓似乎相當驚訝,“不對,這里是哪?”

    他一邊說,一邊倒是很放松地坐在了長椅的另一頭。

    我偏頭去看他。

    那只半透明的紅色氣球擋住了他的臉,于是他柔軟的臉頰,微亂的黑色發絲和鮮艷明亮的制服都被罩上了一層模模糊糊的血色,像是被淋了一層果醬的奶油芝士蛋糕。

    他看起來和死前并無區別,我甚至覺得這個“羅賓”比現實中的杰森陶德還要小一點……

    杰森伸出戴著綠色手套的胳膊,懶洋洋地去撈椅子旁的白霧。當他終于將身體探出去了一些,離開了紅色氣球的范圍時,我看見了他紅潤的臉頰和嘴角的微笑。

    ……還有他半通明的身體。

    我們坐在朦朧的霧氣中,那只紅氣球偶爾會撞到我的肩膀,像是在無聲地抱怨曾經的我將它留在了這里,沒有將它帶回我的住處。

    冰淇淋在爵士樂里已經漸漸融化了,腥甜的味道彌漫開來,又漸漸爬進了朦朧的霧中。

    “……?”我抬頭看了看四周。

    “怎么了?”杰森也跟著探頭探腦,“你聽見什么了嗎?”

    我確實在沙沙的音樂聲中捕捉到了什么詭異的動靜。有點像大量的重物同時落地,還伴隨著金屬斷裂的聲音——聽起來相當危險。

    淡淡的痛意從溫暖的胸膛中溢出,我皺起眉,摸了摸正在幻痛的地方。

    “你要走了嗎?”半透明的杰森拽著那只紅氣球飛了過來,“我來給你帶路吧,相信我的直覺!”

    “……可我要怎么知道你不是在害我呢?”我喃喃道,“他們都說你已經死了,羅賓。”

    “死?”

    “嗯,所有人都在猜測你的身份。”我說,“猜你究竟是誰。”

    羅賓的后背抖了抖。

    “……羅賓就是羅賓!”杰森嚴肅地說,“就像羅賓的身份只能是羅賓一樣!”

    “那聽起來你干的不是很好啊,”就像之前那樣,我隨便挑了個方向,開始向那邊走去,“蝙蝠俠已經好幾個月沒有帶著羅賓去參加黑//幫派對了,他現在都是單人執行任務——聽著還挺孤單的。”

    音樂聲逐漸遠去,但那只紅氣球仍被杰森握在手里,偶爾會撞到我的肩膀。

    我一邊走,還不忘一邊講蝙蝠俠的變化:“他越來越焦躁了,我上次跟在他后面看了不到一個小時,他都能在這短短的時間里給自己的下巴和骨頭添上一點生活的難度——”

    “——聽起來他得趕快打起警惕心!”杰森半是不安半是嘲笑地說,“真沒想到蝙蝠俠會這么……呃……疏忽!”他又開始嘰嘰喳喳地講一些有的沒的話,多數集中在了管他管得很嚴的蝙蝠俠身上,還有那些可怕的訓練。

    他在不暴露身份的前提下碎碎念起蝙蝠俠的壞話,如果拋開他半透明的身體來看,場面甚至算得上溫馨。

    但我不是這樣想的。

    面前的霧氣漸漸變少了,可我完全沒注意到這點。

    “……那你呢?”我問道。

    杰森愣了一下:“什么?”

    “你死之前在想什么?”我看向他。

    他的臉又被氣球遮住了,隔著朦朧的紅色和多米諾面具,我突然發現不是“羅賓”變小了……只是我好像……又長高了一點。

    而杰森的時間已經停滯了。

    他不會再長高,也不會在某個冬天拎著一個裝滿了各式各樣的奇怪道具的大袋子去堆雪人,更不會任由艷粉色的冰淇淋化的滿手都是了。

    “你的疏忽,你的大意,你的不聽指令——”我感覺太陽穴都在一抽一抽的疼,“我告訴過你,不要那么傲慢,夜巡和義警不是游戲——我相信蝙蝠俠也這么警告過你——而你完全沒在聽!”

    霧氣似乎停止了翻滾,于是我那尖銳到我自己都沒認出的聲音回蕩在白茫茫的空間里,像是女妖的尖叫。

    “我說過很多次很多次——和你打斗的時候,和你意外遇見的時候,和你在窗臺上看月亮的時候——我說過你得再小心些!”我感覺視線逐漸模糊,有什么溫熱的液體順著我的下巴滑進了衣領里,“鼠女是我,莉莉懷斯特也是我!你為什么沒能看出來呢?!”

    霧氣正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明媚又冰冷的陽光,我被刺得睜不開眼,只能捂著越來越痛的胸口低頭喘息。

    耳鳴和頭疼再次出現,我幾乎聽不清自己說的話了。

    “我不明白……”我說,“你怎么就……就那么躺在了棺木里?我以為韋恩至少能把你養到成年,就像格雷森一樣……可你為什么……”

    有什么帶著腥味的液體從我的喉嚨里涌了上來。

    陽光越來越刺眼,我感覺自己的手指正在逐漸變得冰冷,早已融化的冰淇淋墜落在地,骨白色的蛋筒和肉紅色的冰淇淋濺了一地。

    磚塊的碎裂聲越來越近,我也隱隱約約聽見了誰在叫我的名字。

    “杰森?”我問道,“你在叫我嗎?”

    ——可當我回過頭時,身后只剩下了空蕩蕩的蒼白。

    那抹明黃色的披風已經不在這里了。

    “……杰森?”

    世界一片寂靜,無人回應我顫抖的詢問。

    幾秒后,呼喚我名字的聲音愈發清晰,于是無色的世界逐漸崩塌,分解,墜落。

    我再次睜開了眼。

    “莉……莉莉……”頭頂的深色磚石被推開,一抹溫柔的暖光穿過灰塵,投在了我的眼皮上,“懷斯……懷斯特!你能聽見我說話嗎?!”

    眼熟的綠色長手套扣開了剩余的阻礙。

    那些壓在我身上,壓在我的長發上的建筑碎片骨碌碌地滾到了遠處,而站在層層疊疊的建筑廢墟上,朝我伸出手的身影是如此模糊,以至于我下意識地反握住了那只熟悉的綠手套。

    “……”我用氣聲問道,“——?”

    這是又一場幻覺嗎?

    可疼痛的胸膛,空氣中灰塵的味道,和小石塊砸在身邊的聲音都是如此真實,如此清晰——我因此微微睜大了眼,想弄清楚他的身份。

    ……如果有那么一點可能,那么一點希望——

    那抹明黃色跳進了裂縫之?*? 間,蹲在了我身邊。

    而我也終于看清了他的臉。

    “懷斯特,”戴著多米諾面具,穿著羅賓制服的提摩西說,“你剛剛說什么?”

    他微長的黑發虛虛地搭在面具旁,正隨著他說話的動作一顫一顫的。

    ……我突然笑出聲的行為可能確實嚇到了他,至少這個喜歡跟蹤蝙蝠俠和羅賓的小孩被蜿蜒的血跡嚇得一抖,然后才手忙腳亂地掏出了一堆應急處藥品和繃帶。

    ……可我已經沒心情去看他慌亂的神色了。

    無論是陽光,垂在我手邊的明黃披風,還是鼻腔里的血腥味都在離我遠去。

    不知從何而來的黑色旋渦逐漸吞沒了它們,我的身體雖然仍躺在硌人的磚頭上,但靈魂似乎在逐漸沉沒,沉沒,最后淹進了一片漆黑的靜謐之中。

    第40章 你誰

    當一位穿著白襯衫的女郎走進這家燈火通明的酒吧時, 她柔和的面部線條與飄逸的金發瞬間吸引到了幾道不懷好意的目光。

    她踩著粗跟高跟鞋,一邊在手機上敲敲打打,一邊走向了調酒臺。

    現在這個時間段, 去舞池里跳舞的比喝酒的要多得多, 調酒師自然就閑了下來, 有人偷偷跑出去抽煙,有人溜進了舞池,于是吧臺后只剩下了一位低著頭,默默擦玻璃杯的黑發調酒師。

    她長得并不起眼,梳著規矩的低馬尾,鼻梁上架著一副黑框眼鏡。

    “一杯馬天尼, ”女郎了一下短裙, 施施然地坐在了吧臺凳上, “不要橄欖,我要檸檬皮。”

    見這位金發美女坐定, 那幾道圍著她打轉的目光立刻找到了機會,其中一人動作最快, 匆匆上前,坐在了女郎身旁的凳子上。

    “和她一樣。”來搭訕的男人對沉默的調酒師說。

    調酒師抬眼看了看他, 又看了看面帶微笑的金發女郎。

    男人沒有注意到調酒師欲言又止的眼神, 他清了清嗓子, 開展了自己的攻勢。

    “一個人來的?”他掃過女郎胸前的起伏, “你看起來有些沒精神……喝完酒后, 你想不想和我去跳舞?”

    女郎笑得更好看了:“哦……你真貼心, 我還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呢——我今天解剖了三具巨人觀的尸體, 確實相當折磨人。”

    “……”男人噎住了,“什么?”

    “巨人觀的尸體, ”金發女郎撥弄了一下發絲,“想聽點細節嗎?”

    三分鐘后,男人捂著嘴踉踉蹌蹌地跑了,只留笑瞇瞇的金發女郎,和吧臺后沉默倒酒的調酒師。

    “現在的好男人可真難找,不是嗎?”女郎摸了摸自己腿上的黑色絲襪,“唉,白天要對著尸體嘆氣,晚上要對著酒杯嘆氣——誒呀,你做了兩杯酒,都是給我的嗎?”

    調酒師面色微妙地看著她。

    “羅賓,”我摘下黑框眼鏡,對扭頭檢查口紅的女郎說,“你可以別演了嗎。”

    提摩西現任羅賓女裝中來碰頭的德雷克撥了撥他的金色假發。

    ——從阿卡姆病院終于被炸成了廢墟,前來救蝙蝠俠的提姆把半死不活的我從建筑碎片里撈出來,斯特蘭奇博士當場身亡而萊克特醫生被關進了重建后的阿卡姆里,已經過去了三年。

    在一通你來我往的群魔亂舞后,蝙蝠俠帶著夜翼和他一開始并不承認的羅賓滿世界抓人,花花公子韋恩則十分慷慨地給阿卡姆的重建計劃撥了款,確保每一個病人都能感受到牢獄的溫暖。

    而義警之間的紛紛擾擾與我無關。

    畢竟當年的我躺了一個星期才醒——事后得知,我居然還算得上是恢復得比較好的類型。

    “真神奇,你居然這么快就能醒過來。”我的主治醫生站在病床前,興致盎然地推了推眼鏡,“要知道普通人受了這么重的傷,多半撐不到醫院就死了,能撐到的至少也得昏迷半個月才能睜眼……而且你完全沒出現任何感染,或者后遺癥的癥狀。”

    我說不了話,只能用桌邊的紙筆和醫生溝通。

    【我什么時候能走】

    “得再看看,你現在還不能亂動呢。”主治醫生上下打量著我,“按常說還得再過一個月,不過你的恢復速度比平常人快上不少……你真不是什么超能力者?”

    【……】我面露無語,【不是】

    主治醫生咂咂嘴:“那你的生命力可真強悍。”

    賽琳娜則沒受什么大傷,除了輕微骨裂的右臂和幾道擦傷,她甚至算得上完好無損——我住院時,胳膊打著繃帶的她經常進我的病房溜達,有一次還把卡尼帶進來了。

    那只毛蓬蓬的白貓先是圍著賽琳娜轉了一圈,又圍著我的病床轉了一圈。就在我以為它要跳上來時,這只貓垂下了耳朵,蔫吧吧地縮在了病房的角落里。

    ……不知道的還以為受傷的不是我和賽琳娜,是它呢。

    但住院期間,來拜訪的不止有貓女——至少當提摩西拎著禮物盒推門而入時,我差點把手里的益智玩具扣到他的臉上。

    “等等,”已經勉強能發出氣音的我說,“你來干什么的?”

    “來看看病人的身體狀態,防止貓女把蝙蝠俠給活撕了。”提摩西目光誠懇,“不過你看起來恢復得不錯。”

    因為解不開玩具所以干脆用盜賊手法把它拆了的我:“……所以你都知道了,對吧。”

    “這個嘛,”提摩西眨眨眼,露出一個乖巧的笑,“當然了,鼠女。”

    ……這小屁孩。

    討人厭的跟蹤狂小孩倒是應聘三代羅賓成功了,聽說蝙蝠俠一開始對他的態度不是很好,還經常把他叫成杰森,簡直跟什么青春胃痛替身文學的小說似的。

    提姆也沒氣餒,畢竟他偷聽到了布魯斯和迪克在書房里的對話。

    “——你不能這么對他,”黃金男孩壓低聲音,“這對提姆不公平,布魯斯。他是個好孩子。”

    “不,”布魯斯說,“羅賓不能再出現了。”

    “你得相信他——”

    “……然后再讓一個孩子死去?不,迪克,我們不能再有一個杰森了。”

    短暫的寂靜。

    腳步聲,椅子的吱嘎聲——迪克似乎用力地擁抱了一下布魯斯。

    “我知道,”他說,“我知道。可布魯斯,你需要助手,需要羅賓……而我已經不再是那個會抓著你的披風蕩秋千的孩子了。”

    布魯斯長長地嘆出了一口氣:“……我會考慮的。”

    氣氛似乎變得溫情了不少,至少迪克的輕笑,和他重新輕快起來的腳步聲印證了這一點。

    而蝙蝠俠總有辦法打破這份脆弱的溫情。

    “但實際上,”他說,“你昨天才抓著我的披風學獅子王里的——”

    “哦!快閉嘴,布魯斯!”

    迪克開始大聲地控訴蝙蝠俠無情拽走披風而險些讓夜翼高空墜亡的心碎現場(我感覺你把我的信任當成了早餐餅干旁的果醬!——迪克叫道),而趴在門口偷聽的提姆也適時地選擇離開,還不忘給陪著他偷聽的老管家一個大拇指。

    深藏功與名的阿爾弗雷德挑了挑眉。

    總之,提摩西德雷克確實是當上了羅賓。

    我對此持觀望態度,好在韋恩莊園里一直挺熱鬧的,因為韋恩又收養了一個很不好惹的亞洲姑娘。

    和穿著夜巡制服的她第一次見面時,我就感受到了她的危險性。

    漆黑的,小小的身影沉默地蹲在陰影里,厚實的頭套擋住了任何能觀察到她表情的方法(終于有一個裹得嚴嚴實實的蝙蝠義警了),胸前的黃色蝙蝠圖案相當搶眼。

    就在這場首次見面中,我敏銳地察覺到了她與正常義警的不同之處。

    夜翼和羅賓出手時會注意不擊打到致命部位,而這個姑娘——她的視線會先掃過那些致命部位,在繃緊肌肉,即將出擊時,她又像是想起來了什么似的,連忙將視線轉向非致命部位。

    ……韋恩是撿了個前殺手回家嗎?

    ……真可怕。

    不過羅賓換任也對我的生活產生了一定的影響。

    提姆有時候的作風很“蝙蝠俠”,比起上一任羅賓,現任羅賓明顯更喜歡在曖昧的灰色區域游走,用一些彎彎繞繞但不會引起注意的方式解決問題。

    這也就意味著,他對某些罪犯的態度更微妙些。

    ……比如面對鼠女時。

    “——你能不能別來了?”我在離出院只有三天時終于忍不住了,“你來的次數已經比賽琳娜都要多了,現在那些護士在問我你是不是我親弟弟。”

    “只是想關心關心你,”提姆摸摸下巴,“你把你的聯系方式給我,我就走。”

    “那種東西你其實已經有了吧?”我虛弱地說,“能別裝了嗎,你是羅賓,而你的導師是蝙蝠俠。”

    提姆啃了一口他自己帶來的巧克力。

    “確實已經有了,”他露出了燦爛的笑容,“不過還是想問問你,畢竟沒有事前預警的話,突然收到陌生來電會有點嚇人吧?”

    我:“……”

    這小屁孩!!!

    ……總之,在出院后,我時不時地會被羅賓抓去打工。

    比如現在。

    我把裝著可樂的酒杯推到提姆面前,又在他的注視中喝了一口那杯本應屬于他的馬天尼。

    “你還沒到十八,”我惡劣地沖他舉了舉杯,“所以我建議你還是看我喝,小朋友。”

    提姆撇了撇嘴,他將酒杯拖過去,把藏在杯底的硬盤塞進了袖子里。

    今天的目標沒什么難度,簡簡單單偷東西而已。我連酒保的衣服都懶得換,直接穿著這一身進了老板辦公室,絲滑打開保險箱后拿著硬盤走人了。

    “對了,”提姆打了個響指,“最近注意點,有很多毒//販不知道為什么橫尸街頭了。”

    “又出了個連環殺人犯?”我對著酒杯看了看,確認自己臉上的偽裝還在。

    “最好只是連環殺人犯。”提姆咬了咬可樂里的檸檬片,“犯人的手法干凈利落到過頭了,也追蹤不到什么線索……你今天身體不舒服?”

    “有一點,但除了血腥味之外沒什么影響。”我將剩余的酒液一飲而盡,“先走了。”

    最近明顯熬夜熬多了的提姆懶洋洋地點了點頭,他似乎又變回了一個高強度上班后來酒吧喝點飲料的金發美女法醫,獨自坐在吧臺前喝悶可樂。

    我一邊向酒吧里的廁所走,一邊解開了領帶。

    我畢竟不是漫畫里的某位高禮帽白披風怪盜,做不到一秒換衣——再加上我今天有些提不起勁,想偷個懶——“鼠女”的工作服被我提前藏在了某個十分隱蔽的衛生間里。

    衛生問題還好,這家酒吧里雖然有癮君子,但酒吧老板明令禁止在店內開吸,衛生間每隔一小時就會有清潔工進去打掃檢查,防止抓不到某些勇于挑戰老板的漏網之魚。

    至于隱蔽程度……通向這個衛生間的走廊又長又暗,沒有客人和員工喜歡往那邊走。

    應該很安全。

    當我將黑色的酒保制服外套搭在臂彎里,離那條走廊越來越近時,我嗅到了一股濃郁的消毒水味。

    ……這濃郁程度堪比生化武器的消毒水和我身上的血腥味交纏在了一起,我被刺激的直打噴嚏,只好捏著鼻子繼續往昏暗的長廊里走。

    最近哥譚的異樣和提姆的警告在我的腦袋里回蕩,讓我下意識地減少了對環境的注意,也沒能在面前的門板猛然打開時及時作出反應——

    ——一個渾身血淋淋的家伙探出了半邊身子。

    這不應該啊?!我被一把薅進衛生間里時震驚地想,我完全沒感到任何威脅,一向靈敏的直覺也沒報警——為什么?!

    但震驚歸震驚,該有的回擊還是得有的,我單腿勾住他的手臂,借著旋轉的力度直接把自己的胳膊從他的手里拽了出來。

    這人顯然也經驗豐富,他立刻松手,防止手臂被自救成功的我弄脫臼。

    ……反應很快,下盤扎實,有點難打。

    這里畢竟是哥譚,一周能出一個新超能力精神病的地方,我根本沒什么尷尬的情緒,找了個空隙就往門外跑。

    正面交戰從來都不是我的強項,出于身體原因,我今天的狀態也比較飄忽——但這不意味著我就變得好抓了。

    除了那堆宛如超人類的義警和超人本人,從三年前到現在,沒有一個和我打初見戰的家伙能薅住選擇開逃的我。

    ……但這個渾身是血的家伙不同。

    ……他不是跑過來的,也不是跳過來的,而是撲過來的!

    簡直像一頭被加上了速度和力量buff的冬眠前夕的棕熊一樣!這合嗎?!

    我嚇了一跳,連忙邁開腳步,想躲開他的手臂——

    ——然后我突然腳底一滑。?

    不是?什么玩意?

    事情發展到這種地步,體面已經不重要了,我把外套往這人頭上一甩,自己則借著摔倒的力道猛地往洗手臺的方向滾了兩圈。

    ……而這滾的兩圈也終于讓我看清,導致我腳滑的罪魁禍首究竟是什么了。

    那是一汪尚未干涸的血泊。

    而瓷磚上,墻壁上,天花板上——到處都是噴濺狀的血跡,仿佛有人在這里開了一瓶超大的汽水飲料,不過里面噴出的不是蔓越莓汁,卻是腥甜的血液罷了。

    在余光里,我還看見了衛生間靠里的角落里正堆著層層疊疊的尸體,細細的紅色水流從他們仍在痙攣的身下淌出,染紅了整片地面。我甚至認出了幾張臉,他們都是賣毒//品賣得比較兇的家伙。

    ……身體狀態特殊,這幾天聞血腥味聞得有點麻,不然我在走到衛生間的門前時應該能發現不對勁的。

    “等一下!”我舉起雙手,“別殺我!我只是路過的!”

    氣勢洶洶走過來的血人停頓了片刻。

    身高大概在一米八往上,我趁著他思考的間隙一邊觀察他,一邊將手緩緩挪向了腰側,壯的感覺能徒手開人類的頭蓋骨,手里的鋸子上黏著來源不明的肉沫和骨頭碎渣……他用這把鋸子鋸人了?

    具體的武器數量不明,目前能看見的只有手中的鋸子,和大腿上綁著的雙槍。

    槍被改裝過,可以連續開火,只要不怕打到自己或者槍管爆炸,它就是遭遇戰里的戰神武器。

    ……真煩人,偏偏今天這套酒保服比較貼身,我帶不了太多道具。

    ……還好我的推測是對的,這個往腦袋上扣紅色塑料桶的人怕是在挑著毒//販殺。

    他大步大步地走到看似嚇傻了的我的面前,我看見他的大腿肌肉繃緊又放松——然后他彎下腰來,仔細地看了看我的臉。

    不知道美瞳移位了沒有,我有點緊張地想,剛剛在濕乎乎的地上滾了兩圈,偽裝用的妝容會不會花了?

    “你是這家酒吧里的員工?”塑料桶男問道,“一個路過的普通員工,會這么能打?”他一邊說,一邊伸出手,輕輕攥住了我的衣領。

    酒保服的領帶被我提前解掉,幾顆扣子又在翻滾的過程中開了,于是他沾滿了血液的皮手套無可避免地蹭過了我的皮膚。

    黏膩,刺人,還帶著血液和火藥的氣味。

    “平時有在健身,”我感覺自己頭皮發麻,“再加上反應比較快而已。”

    “……是嗎?”

    他提著我衣領的手突然發力,我強壓下反擊的本能,盡可能平靜地被他提了起來——果然過一米八了該死的我雙腳離地了——摁在了洗手臺旁的等身鏡上。

    鏡面上也全是半凝固的血液,冰冷的刺痛感扎進了我的后背,讓我下意識地打了個寒顫。

    “那我勸你不要耍一些小心思——”這殺人的精神病將一條相當結實的大腿擠進我的腿間,防止我滑下去,“不要想著呼救,弄出什么能引起別人注意的大動靜,或者通過“員工”才會知道的密道試圖逃跑——”

    他越貼越近,直到我幾乎能感受到他呼吸時的腹部起伏時,這人抽出了槍,抵在了我的胸口上。

    ……他抵之前還猶豫了一下,我猜他看見我胸前的傷疤了。

    好在槍管沒有我預想中的那么涼,哪怕直接和皮膚接觸,也沒有我身后的鏡子凍人。

    “——聽懂了嗎?”他低聲問道。

    我動了動眼睛,快速地掃過廁所隔間里堆著的人頭,和我們頭頂的通風管道。

    從人頭數量來看,這人怕是在這里鋸了大半天了,但他的反應和身手都仍然在線,加上這個仿佛能活撕小孩的身材……我覺得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前,我還是別試圖去拿管道里的裝備比較好。

    但我還有一個問題。

    “你……”我說,“真的有必要貼這么近嗎?”

    塑料桶男沉默了幾秒,就像經由我提醒,他才發現我倆的上半身都快貼一起了似的。

    他連忙匆匆地放開我,把腿收回去的動作里甚至透露出了幾絲尷尬。

    “抱歉,”他說,“不是故意的。”

    ……意思是你平時經常這么干,以至于出現肌肉記憶了是嗎。

    ……紅塑料桶到處抓人貼臉,我怎么會幻視這么恐怖的場景。

    大概是又被嚇又被往涼得要死的東西上摁,我的腹部開始抽痛——倒不是很疼,但非常煩人。

    “我得繼續干活,而你現在有兩個選擇。”在我慢慢順著鏡子往下滑時,這男的又開口了,“第一,成為其中的一員,第二,被我打暈。選吧。”

    “就沒有選項三嗎?”我說,“比如讓我待在原地不動之類的?”

    “有道,”塑料桶男很平靜,“但我又不是要給你拍照,所以,駁回。”

    衛生間里的燈突然閃了閃。

    “是嗎?”我笑了笑,“那這可不是你能決定的東西——羅賓!”

    燈光應聲而滅!

    在突如其來的黑暗中,我先是試圖用腿對著他的脖子來一記絞殺——畢竟那個頭盔沒有護住脖頸部位——又在真的絞上去時改變了主意,變成了借著他的肩膀來了個二段跳,從頭頂的通風管道里隨手扯出幾個道具后就果斷往門口沖。

    煙霧彈炸開,讓本就不怎么清晰的衛生間雪上加霜,我跑出門時聽見了身后的破空聲——我連忙彎腰,避開了一把飛出來的匕首。

    “你的信號停在廁所里的時間有點久了,”我剛撥出電話,提姆就在那頭秒接,“所以我——”

    “知道!我知道!”我一邊跑一邊回頭看,好在那個紅塑料桶沒有追出來,“有個戴紅色頭盔的男的在衛生間里鋸人頭,死者起碼得有二十名!”

    提姆立刻認真了起來,我聽見他噼里啪啦敲鍵盤的聲音:“還有別的信息嗎?”

    “一米八,很能打,身材感覺能和蝙蝠俠掰手腕。”我跑進消防通道,開始往樓上爬,“死者里有我單方面認識的人,那是幾個販//毒的,至于死的其他人我也有點印象——大概都是毒//品集團里的小領導。”

    “收到。”提姆十分干脆,他應該有懷疑對象了,“需要我幫忙嗎?”

    “來天臺上帶我走,”我檢查了一下自己拿到了什么,發現手里只有一條兩米長的繩子和零碎的小道具,“我沒能把勾爪帶出來,光靠繩子可做不到快速撤離。”

    “嘟嘟嘟,”現任羅賓發出了幾聲奇怪的動靜,“義警已收到請求,正在向預計位置出發——”

    我掛斷電話,繼續往上爬樓梯。

    在臨近天臺時,我跑出緊急通道,看了一眼電梯的層數。有三臺都在向下運行,而只有一臺是正在上升的。

    ……追這么快,你那堆人頭不要了嗎?!

    ……我一邊罵一邊把美瞳摘掉,臉則隨便用吸飽了的血的袖子擦了擦。

    我沒用防水化妝品,那些五顏六色的粉末用濕乎乎的布料一擦就掉了。與此同時,電梯正在和我以同樣的速度上升——感謝因為懶惰所以一直沒換掉那個超級慢的老式電梯的老板。

    提姆也很靠譜,當那個頭頂紅塑料桶的男的推開天臺門時,極限卡點趕到的我剛好握住了他的手。

    “羅賓牌航班準時到達,”羅賓說,“不用謝。”

    我在跟著提姆跳樓前回頭確認了一下我們和頭盔男的距離——有點近,如果他現在沖過來,并掏出根繩子或者勾爪的話,提姆說不定就要帶著我墜機了。

    ……可奇怪的是,那男的卻突然僵住了。

    ……半秒后,他的胸膛突然用力地起伏了一下!

    ……隔了這么遠,我都聽見了他的抽氣聲!

    “什么?!”他聽起來有點震撼,有點迷茫,還有點不解,“開什么玩笑?!!”

    但羅賓已經拉著我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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