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美aaaaa_无码aⅴ精品一区二区三区_嫩草影院永久久久精品_被黑人粗黑大肉奉视频_久久久久亚洲最大xxxx_特级a欧美做爰片毛片

普項小說網 > 其他小說 > 花月為客 > 40-50
    第41章  都是你舍棄我,我何嘗棄過你。

    她頓時抬目, 眸色里漾開一縷篤定:“陛下若有疑慮,只需吩咐方仙醫在醫治時動些手腳,就可將民女牢牢牽制, 大可不必這般相問。”

    “這么問了, 陛下便是早就信了。”

    “倘若朕救了你的隨從, 你此生可愿為朕效力?”似對她的答語尤為滿意, 凜起的眉心松緩, 荀緒沉思片晌,仰首又問。

    受皇帝重用為之效命, 何人聽了都會動心。

    可她卻是聽得明白, 陛下忽然問出此話,意圖是試探她的忠心。

    并非所為忠君,而是對離聲的不二之意。

    若她再度叛主, 陛下會毫不留情地將她除去。

    常年趨利附勢的背主小人,定是留不得。

    “民女不愿,”沈夜雪大膽言拒, 冒著觸怒龍顏之險,端然又拜, “為救一人,被困一生, 并非民女所求, 斗膽請陛下收回此言。”

    荀緒勃然大怒, 抬袖直指階下女子:“放肆!今日是你在懇求朕,怎敢與朕這般說話!”

    “陛下周圍臥虎藏龍,不缺草民這一風塵女, 愿為陛下效命的大有人在。”每一字皆被道得穩然有力,她執意在心, 眸底掠過不易察覺的堅定。

    “民女想要的,陛下給不了,唯他能給得。”

    將陛下的刁難之意順勢移于他身上,她便不信,離聲還能置之度外,事不關己般保身而退。

    原本言笑晏晏的離聲忽地一滯,淡然笑意緩緩褪下,似有少許愕然浮于面上,轉瞬即逝。

    荀緒忍俊不禁,笑得前俯后仰,怒目威嚴霎時全無:“離聲哥哥看中的女子,果真不簡單。朕算是聽明白了,你是想待在離聲哥哥身邊,不愿另尋棲身之所了。”

    “正是如此。”

    不明陛下何故作笑,話語已然說出口,她便要認定與離聲已有私定終身之意。

    眼下局勢,他是唯一的主,和他綁縛,乃為一條明路。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縱使她不慎行差踏錯,他也不會棄她不顧。

    收斂大半笑意,荀緒再抬龍袖,相道之人卻非是她。

    “方愛卿出來吧,你與朕打的賭,是你勝了。”

    話音一落,從殿后悠然走出一位老者,長須花白,手執一柄拂塵。

    她心生錯愕,呆愣了好些時刻。

    行出之人,竟是蕪水鎮所遇的天師。

    沈夜雪抿動著唇瓣,終是開口:“你是那時的……”

    身軀宛若松柏挺拔,方鶴塵一甩拂塵,隨之一一作拜:“方某幸會沈姑娘,離門主。”

    “朕原本想試探一番,看看離聲哥哥帶來的女子究竟心歸何處,”荀緒喜笑顏開,佯裝深沉地深思熟慮了起,緩聲作解道,“朕覺著,離聲哥哥的人,定是心向著朕。”

    “可方愛卿卻說,沈姑娘不會應朕。”

    言至此處,荀緒忽覺怪然:“愛卿如何能知她?莫非愛卿與姑娘先前見過?”

    若被陛下得知,在蕪水鎮時是她殺了賀逸行,牽扯出太多恩怨,怕是一時半霎走不了……

    她垂首而跪,眼睫顫動得緊。

    此人的出現似乎打亂了鎮靜。

    “既是為救人,那便刻不容緩,”方鶴塵輕笑了幾聲,極為從容地與陛下告退,“待方某歸來,再與陛下細談。”

    這位仙風道骨般的老者未言出半字,她如釋重負,故作平靜地與這仙醫一同退下。

    方鶴塵刻意為她隱瞞,不明是否別有居心,沈夜雪只覺這道人疑點重重,不得不防。

    皆道醫者仁心,她如今只盼無樾能得救,倘若方鶴塵愿以出手,希冀自是大了許多。

    枯葉已盡,青磚結了銀霜,尤感寒意刺骨,她抬眼四顧偌大宮城,感慨年華易逝,清冬將至。

    沿杳杳宮道出宮之際,沈夜雪不禁放緩了步調,迎面行來一玉面公子,卻是那將軍府賀尋安。

    自上回花月坊一別,雖僅過二三日,然而再次相見,她實在不知該如何相待。

    昔日里,賀府公子的那份熾灼愛慕,似已于悄無聲息間如煙而散。

    她殺了書童丁秉與其堂弟賀逸行,賀尋安定視她為仇寇,此仇不共戴天。

    只是默然一頷首,沈夜雪便匆匆與之擦肩,不再多言一句。

    而那賀小公子亦是點頭示意,隨后面無神情地向前行步而去。

    直到回于馬車,畫扇悄然入了輿內,謹慎萬般地將一封書信遞出,她才忽而一愣。

    “沈姑娘,這是賀小公子給的信件。”

    哪知方才撞見的賀尋安竟給她留了信函……

    沈夜雪放信件于袖中,頓了一瞬,猶豫而問:“此書信可有與門主提起?”

    畫扇聞語搖頭,向她道著門主先前吩咐之語:“門主讓我唯聽姑娘之言,不論所遇何事,都不必向他稟報。”

    “他當真這么說?”

    這離聲還真有自己的怪異作風,此番用意許是怕她誤解,誤以為像公子那般欲將她所行舉止牢牢盯住,她心下舒暢,柔聲問著。

    畫扇忙晃起腦袋,婉聲回道:“我不敢有所欺瞞,姑娘可親自去問的。”

    “這書信之事切莫傳出,我自有別的打算。”

    聽得簾外馬夫高喊著啟程,她讓畫扇就此退離,之后便回往玉鋒門居所。

    一路兵馬跟隨在后,她與方仙醫分坐于兩輛馬車。

    沈夜雪輕撩簾幔,瞧望那道冷冽輕狂之影乘馬行至最前頭,卓然筆挺,衣袂飄動,孤傲又威風。

    猶記他曾紅衣勝楓,冷艷得在月色下肆意張狂舞劍,后來,她終是心起殺念,予他一盞花月散,親手將那情意扼殺泯滅。

    她屢屢回思,興許那時擇他而逃,會比現下過得更舒心自在。

    袖中書信被一展而開,她定睛瞧去。

    信上所書,賀尋安邀她明日午時前去葉氏舊府,有要事商榷。

    葉氏舊府……

    賀尋安無故約至那荒廢多年之地,又為哪般……

    她暫且不去思索,不緊不慢地收起信件,再放回云袖內,將心思移回無樾的傷勢上。

    回于玉鋒門深處閣樓,方鶴塵遣退了屋內下人,將屋門緊閉,不欲讓任何人打攪。

    沈夜雪關切地立于屋外樹干旁,靜待音訊,和她一同等待的,還有極難伺候的主子。

    與離聲欲語還休,她挪步退遠了幾分,又覺他已是主上,她不該如是避諱,便再無聲無息地走了回。

    “阿雪在殿內與陛下所說的,可為真?”離聲似玉樹負手而立,凝眉似仍想著殿內之言,忽問她。

    “絕無虛言。這世上阿聲待我最好,我才不去別處……”

    那些為保性命之語怎能當真,可沈夜雪不得如此般相告,只揚起杏花春雨般的眉眼,婉笑道:“我都在陛下面前那般信誓旦旦了,你可莫要像公子那樣,將我舍棄。”

    順此話憶得遙遠,離聲不由地嗤笑:“都是你舍棄我,我何嘗棄過你。”

    她聽出弦外之音,這人仍舊埋怨著先前對他的薄情冷意,趕忙柔語安撫著:“以前是我愚鈍,無意傷透了阿聲的心。如今我已悔過,會安心陪著你的……”

    瞥望他容色如常清冷,唇角若有若無地勾著譏諷與鄙夷,她遲疑良晌,不明何人遭他厭惡至此。

    淺然一想,大抵是她自己。

    “可阿雪在陛下面前這般言說,太是不妥。”嘲諷之色歸為沉冷,離聲徐緩蹙眉,像是有什么話滯在唇邊。

    “有何不妥之處?”她不解其意,覺他是心有變卦,真將她憎恨得緊,不愿被她所惹的是非纏上,“如今與你雙宿雙飛,豈非是你心心念念之愿?”

    她謀的是利,只求安身立命與一世榮華,無關郎情妾意,他歡喜亦或憎惡,都與她不相干。

    而今花月坊和將軍府之人會找她尋仇,甚至陛下也會派人將她緊盯。

    如此情形,她定要有一座堅不可摧的靠山。

    而這座靠山,便是他與身后的玉鋒門。

    “阿雪會后悔的……”

    離聲思忖片刻,唇畔笑意盡無,冷顏上竟掛著一絲凝肅之意。

    她暗自一笑,這有何可悔,男子向來逃不過美人關,要悔也是他將來悔于被秀色所惑,亦恨亦難割舍,沉淪風月不可自拔。

    屋門輕緩而開,方鶴塵從里緩步走出,她莫名屏息了起,靜候仙醫下文。

    這位道人模樣的老者撫著長須,瞇了瞇眼,遽然樂呵道:“房內的小公子性命無憂了,只是近來三月不可再動武,要好些養傷才是。”

    沈夜雪不能再欣喜,笑逐顏開般連聲道謝:“承蒙方仙醫相助,小女感激不盡。”

    無樾保住了性命,她掩蓋不了心頭喜悅。

    只感這世上唯一能輕信的侍從仍可伴于左右,她仍可與少年把酒言歡,恣意閑談,縱使那少年酒力奇差無比。

    轉目看向旁側凜然不語的清姿,方鶴塵微俯了身,向離聲作上一揖:“離門主可否一避,老夫有些話想道與沈姑娘聽。”

    這瘋子卻似對老者頗為尊敬,抬手回揖禮,而后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遠。

    方鶴塵觀起四周山景,尋思好一陣,才緩言。

    “離門主當初遭姑娘狠心毒害,是老夫救回的。”

    她恍然出神,瞬間大悟,立刻將所遇之事串在一起,終是解了她縈繞于心的許些困惑。

    第42章  那離門主的眼睛能治好嗎?

    此神醫在賀逸行的府邸扮作天師, 與她道起“阿雪”之稱,而離聲中了花月散仍活在世……

    原是被方鶴塵所救。

    難怪離聲對這陛下身邊的老者十分敬重。

    “老夫見他倒于街頭,氣息奄奄, 渾身是血, 僅有一息尚存……”

    方鶴塵細想當時景象, 無奈嘆了嘆氣:“堂堂玉鋒門門主, 竟會落魄凄慘成那模樣, 老夫心懷惻隱,將他救了。”

    似未曾見過那慘狀, 尋常之人恐是撐不上一刻鐘, 這離門主偏是硬撐了幾個時辰。

    他微搖頭作嘆,于心不忍般再道:“花月散毒侵五臟六腑,若再遲上一步, 即便是神仙也救不下。”

    “方仙醫說了這么多,是想讓我愧疚?”沈夜雪淡漠而笑,那人是自投羅網, 何故能怪到她頭上,“是他一廂情愿為情所困, 與我何干。”

    況且她還是留了一份心軟在,若非那日未見其斷了氣息便走, 離聲也不會大難不死, 活至今時。

    她怎能明里暗里地被這仙醫譴責……

    方鶴塵再度開口, 話語緩慢,意味深長般將目光放了遠:“花月散也算是世間奇毒了,他能硬生生地忍下毒發之苦, 定是受過常人不及之痛。”

    “老夫言盡于此,只是想告知姑娘, 離門主對姑娘一夕千念,執著成癡,別無他意。”

    她心生疑惑,這名揚萬里的方仙醫,何時管起關乎男女之情的閑事來……

    莫非這世間的醫者皆是閑得慌,有事無事喜好點著鴛鴦譜?

    說起此人的醫術,倒是提點了她。

    當初公子欲尋龍騰玉,為醫自身病疾,她便有疑慮藏心,此時第一神醫在前,她可解上一惑。

    “方仙醫神通廣大,傳言能枯骨生肉,起死回骸,”默了片晌,沈夜雪緩聲問著,“我斗膽一問,花月坊沈欽的天生之疾是否可醫?”

    方鶴塵似被那傳聞逗了笑,朗笑了幾聲,隨后擺手示意:“那些謠傳之語太為荒謬,姑娘豈能輕信。”

    “不過,天生所患疾癥無藥可醫。若為后天所致,皆可一試。”

    果然,公子尋玉之舉是因野心作祟。

    哪有什么醫治癥疾之法,無非是公子勢欲熏心,欲奪天下之勢,便隨性編了個令她信服的謊。

    至于為何命她去竊玉,許是公子深知她守瓶緘口,絕不會對他人言道。

    而她為討好公子,定會心甘情愿舍身奪此玉。

    她自覺耍盡心計攀上一處高臺,到頭來卻仍是被利用殆盡。

    沈夜雪自嘲般苦笑一聲,想著方鶴塵是陛下的人,那么蕪水鎮招魂一事怕是陛下暗中下的旨意。

    “讓賀逸行誤入歧途,行招魂之術,敗壞賀氏威名,乃是陛下授意?”

    “姑娘聰慧,應能想通這其中的緣由,”方鶴塵回得言不盡意,話中有話地沉聲告誡,“已擇玉鋒門,姑娘便不得再念舊情。”

    為毀壞賀府名聲,便從其旁戚下手,故弄玄虛,擾此堂戚心智,不惜殘害多名貌美姑娘之命……

    只因那賀府為傅昀遠所掌權勢,這位當今小圣上瞧著稚氣尚幼,行事可夠心狠手辣。

    “我自然明白的,只是有困惑藏于心,想求證一件事,方仙醫大可安心。”

    她忽感自己身陷紛爭囹圄,眼下是知曉得越少越好,再言談下去,恐是會引來殺身之禍。

    “后天所致……”沈夜雪順勢默念,莫名想到那一人的眼疾,“那離門主的眼睛能治好嗎?”

    誰知方鶴塵聽此問忽頓,眉心頓時收攏緊皺:“這般作問,姑娘又是想求證何事?”

    仿佛每說起離聲,這位神醫老者皆極為在意。

    她僅是隨意一道,都能令其亂了儀態。

    婉然淺笑著,她微低眉眼,輕巧帶過:“關于離門主,只關切想問問罷了。”

    方鶴塵眉宇未展,凝視了良久,刻意壓低了語調:“能醫,但需有陛下之允。”

    再是佯裝鎮定的心也被猛地一震,她如何聽不出此言中的蘊藏之意。

    他那眼盲之癥是陛下不讓醫治。

    是陛下……奪了他的眼。

    離聲究竟是以何等身份,混跡于陛下與傅昀遠之間,又是怎般斡旋于兩者的爭權奪勢里,她不得而知,能知的,只有他的冷寂與悲涼。

    “竟是陛下……”

    沈夜雪若感茫然,心底似有何物掉落,引得深潭輕許顫動:“多謝方仙醫告知,小女知曉了。”

    作思一霎,方鶴塵低語續道:“姑娘還有何不明之處,老夫可為姑娘一一解答。”

    暫且想不得旁的事,她亦不愿去知曉,便匆匆與此仙醫道了別。

    卻于作別時,她瞧見其腰間玉佩隨步而蕩,上方所刻圖紋狀似片葉,像極了龍騰玉上現出的紋案。

    為何一位待于陛下左右的仙醫謀士,竟有與那玉石尤為相似的玉牌……

    她心有迷惘,假意若無其事地輕瞥,又朝石路盡頭的書室觀了許久。

    無樾服下了湯藥,應已安然睡下。

    她未作打擾,只身于樹下佇立了一陣,直至余暉褪盡,夜暮淺落,她才輕步回了閣房。

    當晚,離聲未召她前去,也未來找尋,她便想著那捉摸不透之人應是待在書室。

    一問畫扇,她才知那人去了宰相府,這幾日應不會歸了。

    原本還糾結于如何避著他前往被邀之地見賀尋安,這下倒好,她無需在其面前道上幾謊,已然可成日自在妄為。

    好似她當真得了自由,隨心所欲,無拘無束,與在花月坊時判然不同。

    次日晌午之刻,沈夜雪有意行的稍早一些。

    可到了城中約定之地,她卻見賀尋安已在府門前候著,面色微凝,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

    她驀然走上前,眸底蒙上一層寒意,欲于心頭結上冷霜:“賀逸行是被我所害,賀公子邀我一人前來,是為尋仇?”

    已和風流無度的賀小公子結了深仇大恨,她不必故作姿態,不如敞開了天窗直言。

    “若真要尋仇,我也只會找沈欽算這筆賬,不會怪罪到姑娘身上,”賀尋安卻未有絲毫仇怨之意,仍與從前一般行起了禮數,欲來尋求一番相助,“冤有頭債有主,況且姑娘如今已并非效忠花月坊,我邀姑娘是另有他因。”

    “我請姑娘來,是懇請姑娘幫上一忙。”

    大將軍之子竟來尋一風塵女匡助,何人聽了皆會當一笑話……

    沈夜雪不禁輕笑,丹唇輕扯而上:“我無權無勢,只是個成日為安身立命困擾的女子,如何能幫上賀公子?”

    面前公子收起了折扇,面容凝肅,似真有難言之處埋于唇邊:“我想了幾日,此忙也只有姑娘能幫。”

    “姑娘可知,此處為何地?”

    他用合扇一指,所指之地正是身旁這片斷井頹垣。

    她抬眸一望,門前荒草叢生,額匾已瞧不清字跡:“葉府……當年第一謀臣葉確麟的府邸。”

    當年盡心為先帝出謀獻策的一等謀臣,以謀逆之罪被賜死于天牢,為此滿城風雨,鬧得沸沸揚揚。

    世人皆道,那用兵如神的葉大人是因功高蓋主,才終落得此番下場。

    這一權臣智謀過人,機關算盡,卻未算到陛下之心,無奈唯留污名于后世,遭后人唾罵與詬誶。

    一朝繁盛,此處已是物是人非。

    賀尋安斂起一貫玩世不恭之態,肅聲相言:“葉大人對家父有恩。家父曾在一次征戰時被敵圍困,多虧葉大人足智多謀,謀出了一條明路,才讓家父反敗為勝,轉危為安。”

    “若不是葉大人出手相助,家父早已命喪九泉,不會有今日這般名望。”

    沈夜雪再望這座府宅,一時不明身側公子欲意何為:“可葉氏已被先帝株連九族,以意欲謀逆的罪名被處極刑。”

    “先帝當初聽信傅大人讒言,謀害忠良,讓葉大人蒙冤而死。”言此微滯,賀尋安忽地朝她一拜,使得她詫然退卻幾分。

    “已過五年,家父不敢忘。”

    “沈欽跟隨傅大人多年,當時誅滅葉氏,花月坊亦參與其中,”他隨之凝緊眸光,眸色深處淌過一縷清亮,“不知姑娘是否還能憶得此事?”

    誅滅葉氏……

    或許是因這五六年載間染上的鮮血實在太多,如此久遠之事,她幾乎忘卻得干凈。

    可卻隱約記得,她是奉命來過葉府,那時府內血流成渠,遍地殘骸……

    其余的她再是憶不清晰。

    “時隔太久,記不太真切了,”思索后漠然作答,沈夜雪只道著愛莫能助,“我一向殺完人便走,未留意太多旁的事。”

    眸前玉面公子又停頓片刻,凝望她多時,倏然開口。

    “葉氏長子葉清殊,至今未尋得尸首。”

    語聲尤輕,卻直落入耳,字字掀起幾許微瀾。

    她聞言一驚,不想往時屠滅葉府之際,竟還有漏網之魚。

    誅殺葉氏九族,卻唯獨疏漏了葉確麟嫡子,讓其逃之夭夭……

    傅昀遠若知此事,估摸著是定要斬草除根,不留后患的。

    方才冷下的目光和緩了些,她輕聲問著:“賀公子的意思是,葉確麟的長子還活著?”

    “傅大人以滅除葉氏余孽為由,尋找這一人多年,皆尋不得蹤跡。”賀尋安輕緩道著這幾年所盯相府動靜,唯感此訊非同小可。

    “本以為此舉會不了了之,可近日,傅大人又私下派出人手打聽起此人下落。”

    第43章  饒我一命,后患無窮。

    賀府作為皇城上下舉足輕重的一方勢力, 為傅昀遠左膀右臂幾多年,竟是另有目的……

    賀大將軍的忠義絕不在傅昀遠身上。

    賀府是為探聽葉大人之子的下落,而甘愿淪為宰相之勢, 忍辱負重, 只為尋得葉清殊行蹤。

    言盡于此, 賀尋安誠然端肅再拜:“家父心有顧慮, 想請姑娘去打探一番, 這葉清殊究竟身在何處,家父愿為之追隨。”

    原是來懇請她尋人的……

    可她一漂泊無依的女子哪能尋到此等人物, 當真是將她看得太高了些。

    沈夜雪淡然勾唇, 沉穩回道:“我何來的本事能探出此人,賀公子高看我了。”

    “姑娘混跡酒肆茶坊數年,定有著自己的耳目網。”賀尋安微抬雙眸, 篤定了她能幫上此忙。

    豈料賀府之人竟于暗處將她查得通徹,沈夜雪容色忽暗,冷然反問:“我為何要幫?”

    “姑娘往后若需相助, 將軍府定當竭力以報。”

    眼前這道風流貪樂之影鄭重行一長揖,以示將軍府滿然誠意。

    她終是應了下, 不為別的,只為讓賀府欠她一份難償的人情。

    畢竟賀大將軍執掌萬千兵馬, 是皇城之人都求不得的一處勢力。

    與賀尋安作別, 行步至血色夕日里, 西風殘照,流光滅遠山,沈夜雪不斷憶著適才所聽之言, 思緒若清風微醉,悠緩飄了遠。

    終有少許憶念若回溯般涌至眸前, 她步子稍緩,隨后陡然一止。

    無盡意緒如同鋪天蓋地般瞬時將她席卷,時隔多年,她才覺自己犯了多大的過錯。

    收下公子令符之時,她正入花月坊二月有余。

    還不全然懂后院的規矩,只想著公子予她命令,定是欲將她重用,她便歡喜得幾夜未合眼,揣著令符得意了好幾日。

    后來聽他人言,得令符者皆是要前往葉府參與誅滅九族一舉的,奉的是圣上之令。

    她那時未曾多思量,只一心回想公子親手將令符交予之景,歡欣雀躍得尋不到北。

    此時想來,若是先帝之命,怎會派遣花月坊出手此事,派的定是皇城侍衛才對。

    誅剿葉府是傅昀遠之謀,公子才決意讓無足輕重之人跟隨而去。

    縱使真惹了事端,花月坊可自如而退。

    而她恰是剛入青樓不久,遣她同去乃為良策。

    那日葉府一片狼藉,庭院內寒蟬凄切,滿目凄涼,哭喊與慘叫混雜作一團,凝于寂冷涼意間。

    血染翠綠,似綻開了血紅花海。

    沈夜雪無意闖入一間狹小堂室,欲退身之際,瞥見壁柜一角有袂邊隱約可見,竟有人躲在此處。

    她微瞇杏眸,索性坐至室內案邊,輕笑著把玩起手中的長劍。

    “別躲了,我都瞧見你了。”

    壁角人影未挪動半步,半晌啟唇問著:“你是何人?”

    少年語聲冷冽,聽其嗓音似與她年紀相仿,卻偏偏透出些異于其他家眷的鎮定與從容,對此落敗情形早已認了命。

    她面色無情,想著終在亂世中尋了個棲身之所,笑聲不禁更歡:“自然是來殺你的人。”

    “那為何還不動手?”那身影忽地苦笑,衣袂依舊于微風中若隱若現。

    思來想去,長劍驀地被收回劍鞘,她燦然回語,神情自在地勾了勾唇角。

    “今日心緒極佳,饒你一命。”

    躲避之人似感詫異,沉默無詞了幾瞬,冷聲提點:“饒我一命,后患無窮。”

    “我才不管禍患會有多大……”沈夜雪悠然起身,舒展著腰肢,自得其樂般撇了撇櫻唇。

    “別看我現在只是個奉命行事的人,待我攀上主子,一切便都聽我的。”

    想那流離失所,四處漂泊之日再不會有,她頓覺舒心,故作此地無人一般,閑散無憂地走出堂室去。

    “唉,這日子總算是要熬到盡頭了……”

    昔事如夢里,流緒微夢間,她如今才心有顧忌……

    當年放走之人,便是賀府長子葉清殊。

    說來也荒唐,她從不知,那日隨性放走的一人竟能成撼動天下之局。

    而她,是那“罪魁禍首”,不經意留下了一場不可遏止的禍患。

    遵照賀尋安所托,她走遍街角巷陌,茶坊酒肆,對城中隱匿至暗處的眾多耳目下了令,勢必要尋出此人影蹤。

    佯裝怡然安適地行回玉鋒門,天還亮著,沈夜雪倏而停步,見畫扇急切疾步而來。

    無奈指向不遠處的一方叢林,畫扇擔憂地凝上眉目,生怕少年的身子骨經不起折騰。

    “沈姑娘,無樾小公子已在院中練劍了好幾個時辰,身子還未痊愈呢,任誰都攔不住。”

    這玄衣少年是愈發不聽勸了,而今竟連方仙醫的話也未放于耳旁。

    她不覺惱怒,順手從旁側侍衛手中抽出一長劍,渾身散起了冷意。

    待熟悉的玄影落入視線,她一個箭步上前。

    寒光乍現,雙劍相交之音猛地作響,響聲蕩于上空,震顫著四周花木。

    “讓你在房中好好躺著,逞什么能耐。”

    僅一二招過后,她直直將少年抵至樹干上,銀劍已快壓至少年喉頸處。

    無樾極是不甘,奮然欲使力掙脫,卻被這抹姝色壓制得更緊,順勢失了反抗之力:“此處人地生疏,再不盡快練武,我如何護你。”

    聞言冷寒一笑,沈夜雪輕然一挑,笑望少年所執之劍已被挑落在地:“你看你這樣護得了嗎?”

    “多練練總會恢復的……”

    星眸不由黯淡而下,無樾委屈般低眉順目,咬緊了牙關低語。

    現下才堪堪能自行下榻,與他先前的身手相較,自是無法比得,無樾心底落差極大,她明了萬分。

    然方鶴塵所語猶言在耳,此人再如是不聽醫囑,她鐵定是要氣上一回。

    沈夜雪扔下長劍,冷漠轉身離去,決然的目色似真要與他決裂:“你再這般執拗,我真不理你了。”

    “不要……”

    這下,無樾是徹底慌了神,如同犯了大過的孩童,急忙拉住了羅裳衣袖:“我只是不想成為累贅,不想給你再添亂。”

    她忽而嘆氣,再是拿他沒法:“我別無他求,你只要好好養傷,就已是謝天謝地了。”

    經她這番生怒,無樾順從地回入了寢房,安穩地休養了起。

    許是真怕她又起怒意,少年未敢再踏出房門一步。

    近日見不著離聲,不必時常揣度那瘋子的意緒,太為了安逸愜心些。

    用過晚膳后,沈夜雪信步而行,目光再度落向石路另一端的書室。

    離聲這幾日居于宰相府,一時半刻是不會歸了,不如趁此時機去瞧個真切,倒可解她絲許好奇。

    再次來至這間書室前,她察覺房門竟是虛掩著……

    鎮靜張望,她瞧望了無人跡,便推門而入。

    滿室書冊瞬息間映入雙目,沈夜雪抬眸淺望,柜中書籍無非是些尋常書卷,僅有幾冊興許唯有書香門第才會得以收藏。

    室內書案仍擺放著那本卷冊,與她數日前望見的是為同一冊。

    走近的一刻,她看清冊上筆墨,呆愣地止步不前。

    書衣上赫然寫著幾字,令她猛然一顫。

    眸光隨之死死地鎖于籍冊上,心落驚雷,她全身發涼,緊盯著那一處字跡,不敢作何動彈。

    冊本上所書,為“葉氏家訓”。

    急促跫音由遠及近傳來,畫扇見面前之景顫抖不已,停滯于門邊膽怯著。

    “沈姑娘快些出來,未經門主之允入此書室,是不可赦的死罪。”

    沈夜雪霎時斂回視線,恍惚間似在確認著一事:“此間書室除了門主外,從未有人入內過?”

    畫扇聞語趕忙搖頭,額間已不知不覺滲出了冷汗:“門主素來不讓人靠近此地,更何況是踏入屋內。”

    難怪這周圍最是寂靜,原來是定了這規矩……

    平日不讓任何人靠近,便是不愿讓他人察覺出絲毫跡象來……

    愕然之余,她神思一晃,將賀尋安所談及的葉清殊,與那行事乖張無定的瘋子……

    逐漸合二為一。

    “許是門主走得倉促,忘了闔門……”畫扇端量著敞開的門扉,若有所思,口中低言了幾語。

    “平日這書室都是房門緊閉的……”

    正自言自語著,忽有一陣陰寒隨風刮來,畫扇未來得及抬目,身子已撞在了門柱上,滿面錯愕得順然落了清淚。

    脖頸被冰冷玉指緊緊掐住,雙腳已離了地,面容頓時蒼白了幾分,畫扇驚恐地望著驀然出現的門主,欲開口卻因窒息說不上話。

    離聲哼笑一聲,所言比她聽得的一切話語都要冷:“是你引她來的?”

    “門……門主,是……是沈姑娘自己走來的……”

    眼角不斷落下淚水,尾梢泛起薄紅,畫扇恐慌到了極點,無望哀聲道:“我只是來告知……”

    話未言畢,言語戛然而止。

    沈夜雪眼睜睜瞧著女子斷了氣,失力倒至門柱下,唇角還流著殷紅血跡。

    短短一瞬,畫扇死了。

    想必這書室內的秘密他不欲讓人知曉分毫,也包括她。

    畢竟這葉清殊的身份關乎他生死與仇恨,他絕不會對她仁慈而過。

    沈夜雪緩慢挪著微步,深知下一個死的便是她。

    “是我無意走入,你何必要殺畫扇。”

    第44章  真要被阿雪逼瘋了……

    “明知此處為禁地, 還放任你來。”立于屋門旁,離聲未走進室中,僅是淺笑佇立, 極有耐心地回道。

    “居心叵測, 該殺。”

    此刻她定是要想方設法脫身的, 畫扇還尸骨未寒, 她實在不想命喪在此。

    便極力掩下惶恐, 理了理心緒,她良久才沉吟。

    “我……我去見一眼無樾, 再來領罪可好?”

    他未答語, 就當他是默許了,沈夜雪踉蹌地行出書室,經于其身前, 故作冷靜著。

    “我不會透露一字,你不必忌憚。”

    門旁男子仍是陰冷,面上藏著的殺意一絲未減。

    她快步奔出, 迎著寒入骨髓的夜風跑回閣房,立馬闔上軒門, 平息著心頭懼意。

    藏匿多年的身世竟被她偶然得知,他定會為之滅口, 一刻也不愿將她留著……

    慌忙抖落出袖中物件, 瞥過那支他彼時所贈的發簪, 她還望到了錦月所予的桃夭。

    媚藥……

    眼下好似唯有媚藥能救她一命。

    使盡美人計,誘得他與自己共入紅綃羅帳,成為他的人, 她方可逃過此劫。

    然他此時殺意正盛,絕不會順她之意飲下桃夭……

    那她便自行服下, 換將來幾度安寧。

    眸光落于盞中茶水片刻,沈夜雪倒出瓶中藥粉,眼見媚藥融于茶中,順勢一飲。

    而后,她嬌柔地坐于軟榻旁,候著那獵物自己前來。

    未過幾時,門外便響起叩門聲,有侍從在外肅然相告:“沈姑娘,門主喚你去書室。”

    “可否傳報一聲,就說我忽感身子不適,無法去見他了……”

    這名為桃夭之藥似比她所想的還要猛烈,才過了幾念,沈夜雪已面染緋紅,渾身若灼燒般難忍:“他若急切要見,可來房中尋我。”

    閣房外歸至往常寂靜,一炷香的功夫,便有步聲沉穩飄來。

    那步調她極為熟悉,是離聲無疑。

    推開房門的霎那,離聲不由一怔,適才漾開的寒涼之息已褪落不少,坐至她身旁時,覺此姝色酥軟無力,全身灼熱。

    他微蹙眉眼,心有大惑未解:“才未見半刻,身子何故會不適?”

    藥力愈發劇烈,如同一簇烈火于四肢百骸中流竄,哪還能沉心思索。

    她嬌軟地躺于他懷中,本能地與他挨得緊:“我是該喚你阿聲,還是該喚你清殊……”

    她喃喃低語,脫口便道出了他忌諱被提起的身世,似在其不悅的邊緣來回試探。

    忽地埋入頸間,丹唇輕掃過微涼肌膚,為他染上一片熾灼,她神思渙散,只覺相擁好是舒適,便又得寸進尺地擁緊,如何也不予放開。

    這是自相逢以來她頭一回獻媚至此,離聲輕擁著懷中媚骨嬌色,清顏上的從容之色若明若暗。

    “你從哪拿到的藥物……”

    他怎會不知,此狀是因中了媚藥所致。

    可他疑惑的是,她為何要服媚藥,瞧她這模樣,應是難受至極……

    “阿聲……我才知,服下媚藥原是這感受……”身上已是滾燙得要命,沈夜雪低低嗚咽,埋于心底的懼怕之意傾瀉而出。

    “你放過我,我當真是無心知曉,我……”

    “原本就未打算殺你,”莫名束手無策了起,他作勢轉輕語調,緩然安撫起她來,“阿雪這又是何苦……”

    她茫然無措,抬眸見他微蹙眉目,似寂然傾聽著她所道的每一字。

    她抹去些許淚痕,于其耳畔嬌聲呢喃:“是嗎……”

    “可畫扇死了,我有些惶恐……”

    懷內女子真就如同貓兒,離聲只感溫灼之息呼于耳廓邊,引得他思緒大亂:“我予你安定。我應過的,阿雪莫不是忘了?”

    “公子也應過……”

    “可到頭來……他還是看著我走向地室,看著我去受極刑。”她緩慢相言,越說越覺委屈。

    她轉瞬又啜泣起來,滴滴清淚若玉珠落下,打濕了雪色云袍。

    方才燃起的萬般殺意已被她剝落得了無痕跡,他溫聲回言,若為悵然地回著:“我不是他,你如何不肯信我一回。”

    “今夜你若走了,我便隨意……隨意抓一名男子,與之云朝雨暮……”頃刻間又轉為蠻橫無理,沈夜雪再難忍耐,毫無章法地扯起男子錦袍。

    “反正我在世人眼中,就是這般賣弄風情,就是個陪笑賣俏的可憐人……”

    離聲回想不起是如何與她變成的此般局面,唯覺這一夜她獨獨歸他所有,氣息已然不穩:“我可是念了阿雪多年,阿雪怎能妄自菲薄。”

    “要我。”

    她遽然抬首,耳根處紅若滴血,直言不諱地輕聲道:“阿聲,你要了我。”

    見他仍不為所動,她心急火燎,抬聲又問:“你究竟想不想徹底得到我……”

    “想。日思夜想,非分之念都快漫過仇恨了。”一字字回得陰戾森冷,頓了片時,他倏然笑了。

    笑聲雖低,卻笑得幾近狂妄,似要將她逐漸裹挾,似欲將她徐緩占有。

    他低笑不絕,薄唇溢出絲絲縷縷的陰鷙:“與罪臣余孽月下偷歡,定會被牽連其中,阿雪可會后悔?”

    “我有什么可悔的……”

    這瘋子平素殺伐果決,怎碰上這云雨尋歡之事寡斷成這模樣……

    沈夜雪心癢難撓,頓然仰首,便啄上微冷唇瓣。

    這一吻落下,二人就再難分離。

    心火不受控地蔓延不息,撩得帳內處處涌起春色,鋪天蓋地,綿延不斷地纏繞于氣息間。

    “我難受……”她伸手扯落煙羅裙裳,又迷蒙著去解眼前素白錦袍,邊纏綿擁吻,邊嬌然道著,“你給我……”

    “求之不得。”

    只聽耳旁僅落了幾字,紅綃床幔順著春意輕緩放落,她隨后意緒混沌不堪,陷入了不可泯滅的欲念里。

    月色微茫,若綢紗般透過流云淺照軒窗。

    花影隨微風搖曳,斑駁于玄暉中,與帳內拂春之影融洽無間。

    已憶不起過了多久,桃夭之效似是緩和了些。

    沈夜雪只望見夜色葳蕤,紅燭燃盡,卻不滅心頭點燃的無盡欲望。

    “阿雪……”

    宛若清泉的嗓音已尤為喑啞,柔緩地一聲聲回蕩耳畔。

    她后知后覺,心上涌過一陣羞澀。

    “嗯……”她良晌回應著,忽覺自己竟能嬌媚成這樣。

    只是尋常的一哼,竟帶著萬分柔媚與羞赧,和她幾次三番路過紅綃香房時,聽得的女子淺哼一般銷魂。

    沉冷語聲環縈在耳,掩住了一層貪婪。

    她似又被扯入了深淵,聽他隱約作問,頸窩再度落下親昵至極的碎吻:“可好受了些?”

    “唔……”她驀然微睜了眼,秋水杏眸泛起盈盈清淚,不管不顧地咬上其肩骨,令身前清冷吃痛一吟。

    她無可奈何,隨之言著歉意:“對不住,我……”

    唇畔冷意不減,離聲卻愉悅不止,幾乎瘋狂地俯于脖頸與鎖骨間低喃:“阿雪留的,我喜歡。”

    懷內軟媚像是極盡隱忍,只不由自主地將他擁得緊,時不時從唇角飄出些輕吟。

    他被蠱誘得失了分寸,欲再三掠奪與占據:“真要被阿雪逼瘋了……”

    “別怕,忍不了就不必忍,”迷惘間她聽著柔語聲聲道來,雖是溫和,話中之意卻令人發顫,“我明早就去將房外值守的人都殺了,好不好……”

    “唔……”沈夜雪下意識地搖晃著頭,本欲言出的抗拒之語被薄唇堵了上。

    寒意順著清雪之息灌入心間,她徹底亂了,頓覺自己被拖入了更深的谷底。

    他如獲珍寶般將她緊攬在懷,毫不厭倦地一遍又一遍侵占:“今晚無人會知,只有你我二人知曉,可好?”

    “不……”于空隙間得以回神,沈夜雪淺淺回語,“不要……”

    然而,她也不知自己不要何物……

    事已至此,便順心而為,讓自己尋得歡心愜意才是最宜之計。

    所謂風花雪月,本就是尋歡之舉,何苦與床笫之歡過意不去。

    想至此處,她猛然翻身,更為主動地喧賓奪主,細細探索起每一寸妙然。

    “口拒體誠,阿雪分明是想要的,”離聲見勢不動,輕笑著任由她擺布,“阿雪也對我有意,藏不住了……”

    可未過多久,他似是忍至了極點,又將這抹明艷反身禁錮,掀起一室旖旎,纏歡于花朝夜月下。

    此后,她絲毫也憶不清晰,唯記得與這瘋子十指纏扣,一度和他瘋得不可救藥。

    最終太為困倦,她便順其自然地入了夢,心滿意足地躺于清懷中沉沉睡去。

    以至于翌日夢醒,沈夜雪于被褥間呆愣了好半晌,將信將疑地緩緩回放著思緒里留存下的景象。

    趁身側清影還未醒來,她欲輕手輕腳地行下軟榻,然后逃之夭夭。

    可她正動了一霎,便被男子從身后擁住,灼意瞬時涌現。

    與先前別無二致,和他僅隔了層單薄寢衣,她心生羞憤,卻不明憤在何處。

    好似是她所下的決意,也是她誘引在先……

    沈夜雪沉默少時,終是鎮靜啟唇:“你何時醒的?”

    “有半個時辰了。”細吻肆無忌憚地落于冰肌上,他低低一笑,誠懇作答。

    她不禁羞紅了桃面,佯裝冷哼了一聲,覺他是越發不知羞了:“那你為何還不起身……”

    第45章  最親的人,又如何不能是枕邊人?

    冰冷修長的皙指輕觸耳根, 將其散落墨發別至耳后,離聲慵懶沉語,再覆上涼唇, 使得她羞然攥緊了床褥。

    “美色在懷, 不愿下榻。”

    無論是何不得收場的情形, 沈夜雪篤定的是, 此人暫且是放下了殺意。

    何止是息了怒氣, 甚至聽她言談起昔時舊事,這瘋子似也極有耐心地答著話語。

    “誅滅葉氏余孽時, 我放過了你, ”她斟酌稍許,任憑他悠緩冒犯,輕道出口, “你當時說,放了你會后患無窮,我未曾在意……”

    離聲聞語低聲而笑, 淡然反問:“此番難道不是貽禍無窮?”

    “是啊……”輕淺嘆下一息,她心緒轉遠, 眸光落至早已燃盡的紅燭上。

    “我至今還想不明白,當初為何不斬草除根, 為何……要留下你。”

    身后之人順勢松手, 與初識時所差無幾, 斂眉鄭重言道:“這命是阿雪給的,任憑阿雪處置。”

    她終于明白他為何如此言說,原是當初她無意放過了一命, 才有了如今的玉鋒門門主。

    只是她仍有困惑纏心。

    既是相府門客,何故又能與陛下悠然相處, 他究竟在密謀著什么……

    “可你成了傅昀遠的門客,又在為小圣上行事,意欲何為?”沈夜雪緩然轉身,凝望其被白綢遮蒙的雙目,剛一抬手,就被握于了掌中。

    “阿雪想知道?”

    他言笑晏晏而語,嗓音清然,帶著一絲調侃:“想知道,便要討好我。”

    還要怎般討好……

    也不知昨夜被他占有了幾回,此番竟還不知足……

    “昨晚不是已……”

    后續之言隱沒在了羞赧中,她趁勢一咳,避開了難以啟齒的話:“我聽聞這幾日傅昀遠傳召你待于相府,你怎還賴在這里。”

    “自當是不舍,”離聲卻道得云淡風輕,極是磊落坦蕩般言著多年的妄念,“我妄想這一日已想了太久,而今如愿以償,似夢似幻。”

    泰然自若地坐起身,沈夜雪微勾丹唇,神色回于淡漠,若無其事般更起了素裳。

    “你快些去,你若可回,今晚我還候你。”

    他微感詫異,深思了一瞬,隨然半坐而起,忽問:“阿雪此言當真?”

    “上榻前我便說了,我是你的了。”

    她故作無所慚愧地再清了清嗓,念著他曾應下之誓,有意無意地向他提點。

    “可我不能這般讓你占盡了便宜,我要玉鋒門,我要阿聲所有的勢力。”

    離聲輕抿了唇,似忍了許久,笑意仍是從唇邊溢了出:“待一切了卻,這些都是你的。”

    她實在不著興致,這意緒不定之人要了卻何事,身為葉確麟長子,許是要報血海深仇的。

    “一言為定。”

    沈夜雪喜上眉梢,才不多想他所謀為何,只惦記著這一方權勢:“你快起寢了,我可不想被他人說是善誘蠱的狐媚。”

    “好。”長談過后,離聲較昨夜來時依從了太多。

    似從她身上奪盡了想要之物,他神情歡悅地離了寢房。

    恰逢這道宛若冷霜清雪的身影從房中行出,無樾瞥見的霎那,陡然一怔。

    少年如何也不會想到,本欲尋她一同用早膳,撞見的竟是這番景象。

    天還未明朗,清晨便從此間寢房走出,著在身的錦袍甚至還有些未理齊,種種跡象不言而喻。

    這覬覦她已久的瘋子,昨夜在此留了宿。

    無樾狠然握緊雙拳,直直地盯向這抹清絕之色。

    此刻視若無睹不是,勃然大怒也不是,他一腔怒意無處發泄。

    離聲倒是從容自如,未撇首與他對視瞬息,一如往常般唇角噙著笑,漫不經心地走了遠。

    見勢趕忙踏入閣房,無樾眼見著眸中嬌色正愜心飲茶,不假思索地問道:“他怎會從你房內走出,你們……”

    “楚云湘雨,春風一度罷了。”

    她聞言莞爾一笑,打斷其下文,明眸慵懶地瞇了瞇,又悠哉地飲起清茶。

    “你如何能讓他得手?”無樾一拍桌案,憤然撩袍坐下,怒紅著眼眶,逐漸將慍色極力壓下,“他分明對你垂涎已久,你這般是羊入虎口,自取滅亡!”

    讓這少年在屋內好好養傷,閑來無事又跑了來……

    沈夜雪釋然嬌笑,不甚在意著:“哪來這么大的火氣,我只不過與男子貪歡了一夜。宣泄欲念,本是人之常情。”

    如今她保住了性命,還能等離聲將掌中之勢一一奉上,她欲得的事物樁樁件件地落于手心,峰回路轉,枯木逢春。

    果然,這天下男子皆會被美色所惑。

    無樾咬緊了牙關,不甘之念似要迸發而出,忽地抬聲而問:“你若有所需,為何不能是我?”

    她驚訝一霎,才覺察面前這玄衣少年,對她懷有何等不堪心思。

    先前只知這少年將她愛慕,聽這少年說著藏于心底的情愫,卻不想,他竟還念著私欲纏歡。

    眼前之人與她熾灼相望,似將此見不得人的情念藏匿得深,瞬間被抖落時,竟有幾分狼狽。

    “你幾時有的這等念想?”適才的悠閑轉為凝肅,沈夜雪輕緩一放盞杯,決然相道,“我是將你視作最親的人,將你視作我的愛弟,才拼了命地救你……”

    “我也是男子!”

    少年不可遏地低吼,愁眉不展,隨之沉悶地再問:“最親的人,又如何不能是枕邊人?”

    常年隨行在側的護衛竟對她心懷情愫,她頓覺可笑。

    分明還是個初長成的少年,何以懂得情愛為何物……他偏是逼迫而來,令她不由生了幾許厭煩。

    無樾待她最是忠心,絕無絲毫背叛之跡,此心意極為赤誠,她卻回應不出一字。

    只因這一人一無所有,手上空空如也,唯有一顆赤心擺在她身前,未有一分一毫能為她所需,為她所用。

    他到底是個孩童心性,根本不知她想要的為何物,也不知如何才能與她親近,只能一遍遍無措地質問……

    可問的是她,還是他自己,少年不得而知。

    平靜眸光就此冷了下,欲打消少年心頭欲妄,沈夜雪冷聲作笑,將茶盞砸落,漠然背身望向窗臺:“冥頑不靈,不知悔改……”

    “自己面壁思省去,何時想通了,何時再來見我。”

    語落后沉寂無聲,無樾猶如真被傷了心,坐于桌旁凝思沉想了良久,一聲不響地輕步離了去。

    只得待他冷靜了,她再尋一時機去好言相勸。

    沈夜雪迷惑不解,這天下姑娘諸般之多,何必非將此執念放在她這兒。

    她本就無心調風弄月,將至誠之心落至她身便是枉費日月。

    當前最為緊迫之事,乃是將先前放出的消息盡快收回,以免不慎走漏了風聲。

    葉清殊既已尋得,便不必再繼續打探……

    一夜過后,離聲似乎更加放任不管,由她隨性出入。

    讓她許些要誤以為,自己已是玉鋒門新任的主。

    沈夜雪一面思忖,一面順著青色石路而行,忽見不遠處有人正悄聲議論,時不時抬首東張西望。

    她淺聽了幾語,尤感稀奇,步調不自覺地放緩了些。

    有三兩人影避至廊柱旁,其中一暗衛抬手遮掩,小心翼翼地告知著旁側之人。

    “門主究竟是何意,方才下令殺了好些人,據說殺的皆是昨日值夜于沈姑娘房外的侍從。”

    “難不成是沈姑娘惹了門主不快?”另一玄影渾身一寒,想那門主今早是從沈姑娘房內行步而出的,料想應是這女子將門主惹了惱。

    “又不像是……”方才言說的暗衛蹙眉沉思,頷首贊同,又忙搖了搖頭,矢口否認,“總之一言半語言道不清,很是古怪。”

    “看來這幾日,咱們還是少與門主相見為妙。”

    何人不知門主那乖僻的性子,于一旁聽了良晌的侍衛暗暗一嘆,好心與身旁兩者言勸。

    這不經意一瞥,便望見沈姑娘正佇立于幾步之遠,幾名暗衛忙抱拳相敬,俯首行上禮數。

    “沈姑娘。”

    未想自己才來了幾多時日,卻能成此地諸多暗影刺客口中的議論之人。

    她嫣然婉笑,而后從然離了這詭秘之地:“我隨處走走,擾了諸位雅興,甚感抱歉。”

    原覺著昨夜翻云覆雨時,離聲于耳畔所道的是哄她之言。

    畢竟男子時常在尋歡之際巧言令色,一夢終了,抵賴改悔是常有的事。

    豈料這瘋子還真就記著,她不禁回想起初嘗風月的滋味,雙頰微染淺緋。

    不可再深陷而下,不得再被那一夜纏歡擾了心神。

    避免再有非分妄欲,沈夜雪斷然抹去心上少許渴欲,眸色一冷,快步穿行于城中街巷。

    行至一處巷角,她正想向幾名耳目收回成命,忽而聽得角隅傳出乞人的竊竊私語。

    語聲不大,卻引得她愕然失色,怔立著打了個寒顫。

    “那玉裳姑娘還以為我們的主子是她呢……”一乞人諷笑出聲,暗想那花魁當真是高傲自大,殊不知自己培養的勢力早已被搬空。

    “讓我們去尋一個罪臣之子,豈非將我們往火坑里推。”

    另有一人譏嘲更甚,話里話外滿是鄙夷不屑,似對她積怨已深,借此終可訴起怨氣,便尤為大膽地言道。

    “此事我已經稟報了主子,她讓咱們見機行事,定要盯緊了玉裳姑娘的舉止行蹤。”

    從不知親手培養的耳目竟對她怨恨至此,皆已暗自無聲無息地擇了新主。

    她便如同一個笑話,還以為這些勢力猶存,還得意上些許,以為自己當真能助上將軍府一臂之力……

    第46章  忠心二字,在我眼里最是不可信。

    然而遭耳目背棄一事已無關緊要, 現下她也無需收回原先之令,卻是要知曉,究竟是何人打上了她的主意。

    “你們說, 這昔時花魁娘子是為何要探聽一個亡故五年的人?”

    那乞人放緩了語調, 若微尋思, 忽作恍然大悟狀:“莫非那前朝第一謀臣的長子還活著?”

    聽語者嘖嘖了兩聲, 萬般譏誚地嘲笑著, 似回憶起五年前的過往:“怎么可能,當初奉旨誅滅葉氏, 傅大人未放過一個活口。”

    “當年, 大人可是與天下宣稱,逆賊已除盡,清君側已成。”

    “那花魁急切打聽, 該不會……該不會是葉府舊人吧……”開口之人未再往下言道,只感埋于塵土下的陳年昔事即將被狂風席卷而出,擾得皇城上下頗不寧靜。

    角落一衣衫襤褸者慌忙令其噤聲, 謹慎環顧起四周,示意眾人不可繼續議論:“這誰能道得清呢……但她這般暗中打探, 定與葉氏脫不了干系。”

    不曾想自己慎之又慎所下的命令,竟被親手所攬的勢力隨意談論, 還將它稟告了幕后之主, 她若未有絲許憤意, 與自欺欺人無異。

    趁著竊語空蕩之隙,她冷然步入這一隅巷角,執上一把銀劍, 下一刻便順手將一人猛地困于一角。

    劍鋒于其脖頸處劃開一道口子。

    “妄議前主子,何人給你們的膽?”

    她冷笑不已, 望劍刃染上微許血紅,再度一加力道:“我未曾將你們薄待,你們卻早已背主投靠他人……”

    面前乞人驚恐睜大了眼,鄙笑之緒瞬時了無痕跡,不寒而栗著:“玉……玉裳姑娘……”

    “你們的主子心可真大,輕易叛主之人也敢收……”凜冽眸光輕掃過身側已然跌坐在地的幾名耳目,沈夜雪忽而揚唇,心覺吃里扒外的螻蟻一個也留不得。

    “既然你們終究會背棄,不如我先替那主子教訓一頓。”

    她瞥望終了,目光淡然回于身前,似笑非笑般問道:“說,你們的主子是誰?”

    “不說?”

    芙蓉玉顏淺掠過不耐,她隨然一抽劍,那乞人已被割了喉,欲說一字,卻為時已晚。

    “那就可惜了……”

    剩下幾人中有貪生怕死者踉蹌著起身,拔腿就跑。

    沈夜雪冷眼一掃,抬手輕盈一揮,長劍便悠然橫于其眼前,讓這逃跑之人不敢挪上半步。

    “到你了。”她輕笑一聲,眸里透出的涼意似已沒了耐性。

    劍下人影瑟瑟發抖,雙腿不自覺地軟下,半晌顫聲道:“是……是錦月姑娘。”

    竟是錦月……

    這些年錦月與她姐妹相稱,刻意接近,是早有圖謀。

    背地里行的是奪她權勢,搶公子恩寵之事,再將她趕出花月坊,沒了威脅,錦月才可擁享她原本處心積慮攬下的一切。

    那丫頭素來都不是真心誠意,一直一直對她陽奉陰違,兩面三刀。

    所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此恨她若不解,便不是那睚眥必報的沈夜雪。

    得知蕪水鎮的梅花簪為錦月放落時,她已不想放過那俏然女子,只是當下她安身未穩,需再候些時日再作計較。

    然如今已無法再聲吞氣忍,勢必要于今晚討個一番說法來……

    沈夜雪漠然揮劍,寒光乍現,鮮血四濺在巷墻,第二人已斷氣而倒。

    “胡言亂語者,也不該留下活口。”

    “我們所聽命的正是錦月,”見此勢冷汗直冒,其余乞丐縮成一團,顫巍巍地作解,“錦月借著和姑娘交好之名,早已騰空了姑娘的街巷耳目。”

    “姑娘若有疑慮,可親自去問錦月。”偶有一人不住地磕起了頭,引得旁者接二連三地跪拜而下。

    “求姑娘網開一面,以存我等忠意……”

    存忠意……

    此刻與她相道耿耿忠心,可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瞞她在先,另擇新主,對她所言之令嗤之以鼻,眼下卻又來苦苦哀求……

    她最見不得的,便是棄她欺她者。

    沈夜雪垂睫沉聲而笑,容色不見喜悲,劍芒一落,留下滿目殘骸。

    “忠心二字,在我眼里最是不可信。”

    巷陌深處這一角歸至死寂,她隨之收劍,連刃上血跡都不曾擦拭,泰然走出巷口。

    之后,她悄然不驚地將城中所有耳目滅了口。

    那昔日逐漸培養起的微弱勢力,最終由她親自了結。

    她自行摧毀了所筑之墻,錦月卻絲毫無損,真將她從頭至尾利用殆盡。

    余霞隕落,唯見暮色侵襲,流云掩住初升明月,淺落一層朦朧霧靄。

    來花月坊尋樂之人絡繹不絕,賓客如云,盡顯熱鬧。

    后院內幽靜如故,幾處松柏翠竹隨夜風搖曳不止,似多了幾枝寒梅迎風斗雪。

    韻瑤經于此處時,望見已有上一陣未見的姝色輕步入庭,挑起鳳眸緩慢打量。

    “這不是之前的花魁玉裳嗎?”不可置信般駐足而立,想這花魁已尋上了更高的金枝,韻瑤不愿待見,話里溢出些妒意來。

    “如今玉裳是攀上了別家的貴公子,去了更為高遠之處,花月坊怎還容得下你這尊大佛。”

    沈夜雪端然望向庭院各處,淡漠啟唇:“喚錦月出來見我。”

    此般動靜令房內姑娘們透窗而望,落香聞聲從雅房中行出,倚靠于門扉一側,瞧好戲般捂唇笑道。

    “人家錦月眼下可是占盡了公子寵幸,我們又有何能耐能喚得動她,這不是自找沒趣。”

    “聽說下一任的花魁啊,非錦月莫屬。我們皆入不了公子的眼,怕是飛上枝頭無望了……”韻瑤輕然接上話語,婀娜了幾步,與之相望,“哪像玉裳,常年使著美人計,勾得公子神魂顛倒,我等自愧不如。”

    再以美色作誘,也不及錦月來得卑劣。

    落香趁機諷刺,欲將對錦月的嫉恨移至這曾受公子百般憐愛的花魁身上:“勾引公子多年,最終還不是被錦月給搶了。到手之物被身邊最交好之人奪去,這滋味很不好受吧?”

    沈夜雪聽慣了經不起風浪的嘲諷之言,悠緩淺笑,極是愜意地回應:“要多謝落香和韻瑤關切了,如今我過的日子可比在花月坊要自在得多。”

    如她所料,這二人頓時陰沉了臉,再是默然不語,根本藏不住心頭不甘之意。

    “既然無人去傳報,你們也莫攔著我。后果我自擔,今晚錦月我是定要見的。”不欲再白費口舌,恰見輕煙走過,她順勢抬劍,逼問著這驀然一驚的婢女。

    “錦月在何處?”

    輕煙陡然一顫,未明前因后果,怔怔望著劍光急掠而來,支支吾吾地答道:“在……在公子房中。”

    話音落盡,這抹清艷之影無言轉身,未多說一字,拖著長劍穩步朝暗道走去。

    劍鋒劃于地上,輕響著刺耳之音。

    “玉裳姑娘,萬萬不可……”

    幡然醒悟般猛烈心顫,輕煙似意識到了何事,脫口著急地高喊:“萬萬不可打攪公子!”

    可區區一女婢哪里攔得住這道冰霜艷影,輕煙跟隨而上時,眼見著這往昔服侍多年的主決然行向暗室軒房,像是何人也阻止不了。

    沈夜雪靜默走至門外,便聽得里邊傳來女子嬌然低吟哭喊,嗓音嬌軟,聽著頗為楚楚可憐。

    此般啜泣聲的來源之處正是錦月。

    公子習慣將房門虛掩,好知曉是否有人前來竊聽亦或稟報。

    她此番來得光明磊落,就靜聽著門內飄出的不堪之語,面色未起一絲波瀾。

    “公子……錦月知錯,錦月知錯……”

    床帳內嗚咽聲隱約漾出,她聞語微滯,卻于抽泣中聽到了她的名。

    “公子可憐可憐錦月,莫再想著玉裳了,公子……”

    “你當初處心積慮地欲將她趕走時,就應想到今日……”沈欽低冷作笑,于帳內蕩出的笑意極冷,雖不是道與她聽,沈夜雪仍感到了絲縷寒意。

    似比她從前所見的公子還要冷上幾分。

    “遂你的愿,我可以碰你,但僅是如此而已。”

    她默聲佇立,又聽公子狠厲相言,話語時隱時現,若俯于其耳畔似噩夢糾纏:“至于你那些骯臟不堪的心思,我不想知曉。”

    “你不是她,我不會憐惜分毫。”

    錦月如同忍受著千萬折磨,泣聲不絕如縷,極盡卑微地懇求,卻也換不來公子的稍許疼愛。

    “可公子那一晚,對錦月分明……分明疼惜得很……”

    “那晚之事休要再提!”

    猶如被刺中了藏于深處的傷疤,沈欽猛然怒吼,未帶有一點情分,欲將那懷中女子就此來個了斷:“你若敢再提一次,我要了你的命。”

    “錦月不敢,不敢了……”

    帳內俏影手足無措地搖起頭,一聲聲地低吟悔過,清淚像是要漫出香帳外。

    沈夜雪端立于原地,聽得門里語聲漸輕,唯剩幾縷哽咽若輕煙般回蕩于暗道內,隨后徐緩地輕落庭院中。

    她從未知曉,錦月會將自己擺在如此低微之境。

    她從未知曉,離去的這些時日,公子竟拿錦月做替身。

    所替的,正是往日侍奉左右的她。

    本以為可以順理成章地將她取而代之,可這回錦月賭錯了。

    第47章  我毀了他,也等同于毀了你。

    她在花月坊留下的所有皆可被奪去, 唯獨公子的心,錦月奪不了。

    她曾讓這份難以言明的意緒根深蒂固般扎于公子心上,讓這位花月坊幕后的主對她魂牽夢繞多年, 這癡心情意又如何輕而易舉地被人掠去……

    若當真一夕風月便能搶奪而成, 她才是枉費了諸多心機。

    “何人在門外?進來!”

    忽地從房內響起冷肅之語, 沈夜雪微然勾唇, 緩步行入雅間, 一眼便瞧見那凌亂不整的被褥,與榻上已然止住的二道身影。

    錦月慌亂無度地蜷縮于榻角, 面上仍有淚痕未拭。

    瞥見她時, 神色錯愕了半刻,而后錦月一聲不響地理起煙羅裳,宛如要將自己埋于無人能見的一隅之地。

    對于這二者間的新仇舊怨不著興趣, 沈夜雪平靜一望,輕聲哼笑著:“多日未見,不曾想清心少欲的公子, 竟也這般沉迷美色紅顏。”

    “夜雪……”

    沈欽有一瞬凝滯,錦袍依舊雍容雅致, 未見褶亂,他側目一瞥, 冷語朝旁側道:“還不快退下?”

    明了只要這抹嬌姝現于眼前, 公子便不會再朝身旁正眼相瞧, 錦月恨得深,卻只得從命下榻而逃,狼狽得不愿再待上一刻。

    月色若水輕淌而下, 波光粼粼,落至燭火邊, 映照得公子冷顏生輝。

    沈夜雪與舊時一般恭肅行拜,未言一詞。

    “你肯來見我了……”良晌過后,面前公子輕道一言,自嘲般斂下冷眉。

    “夜雪,那日對你懲處非我本意。”沈欽低沉開口,似對那日放她離走之景耿耿于懷,輕闔了深眸,悵然若失道。

    “我是做與旁人看的,聰慧如你,又怎會不知……”

    言至于此,他憶起當時情形,只覺追悔莫及,悔著當初未來得及與她細細作解:“我早已吩咐了下,你入那地室,無人會動你。”

    可言說得詳盡了又能怎般,沈夜雪暗自冷嘲熱諷。

    在利益和安危前,公子仍會將她舍棄,仍會毫不猶豫地將她推入深淵里。

    她瞧得透徹,只是不說罷了。

    眸中這高高在上的公子似在懇求原諒,她心底無瀾,想著她曾于地室內險遭欺辱之境,便覺公子還是不明那些手下之人早已私下勾結,沆瀣一氣。

    沈夜雪輕揚唇角,安然自若地回著語:“公子的心意我明了。是我背棄花月坊,另尋了棲身之所,我不配得公子青睞。”

    此番本是為質問錦月而來,她不想在此耗費太多時辰,含糊其辭著,欲快些作罷。

    “是因我傷了無樾,你才決意離開?”

    沈欽平息著眸底微不可察的漣漪,凝眉片霎,似有無盡愁緒爬滿心頭:“賀尋安向我討要一個交代,是無樾甘心樂意替你承受,并非是我強加于人。”

    “至于那錦月……”語調一緩,他倏然垂目,默了幾瞬,才恍然輕言。

    “我將她認作了你,是我之過……”

    竟說是她決意離去……

    若非公子往死里相逼,她不會跟隨離聲走得決然。

    而今彼時舊景已若煙云,沈夜雪一笑而過,淡漠回道。

    “公子無錯,何必要與一位叛離之人多費口舌……”

    “公子應記恨我才是。”

    這芙蓉玉顏若初時明艷,卻已非屬于他。

    沈欽低眉思忖著,又抬眸忽問:“夜雪,你對我可曾有過一些情念?哪怕是一瞬……”

    可他望見的,盡是女子眼中的風平波息,便心知這些年,她一直冷情淡義著。

    “有些話語,公子何故非要知曉。”沈夜雪提了提長劍,不再糾葛與塵往,恭然一拜,離了這暗室雅房。

    “我今日是為尋錦月才來此舊地,公子保重。”

    “夜雪……”見此姝色決斷而離,似再不會踏入此地,沈欽心下一慌,作勢起身追趕,卻因腿疾在身,未走兩步就跌落在地。

    “你說過不會離去的,你應過的……怎能自食其言,欺天罔地……”

    身子傾落之聲極響,引得門外侍從聞聲闖入。

    她聽著公子自語般念念有詞,頓了頓步子,未曾回望而去。

    月影浮光遺落樹梢枝頭,玉盤當空,清輝溢滿園。

    錦月已在庭院候著,理齊了裙裳,偏揚著柳眉,生出一分傲然來。

    望她走了出,錦月撇唇冷哼,端直了玉身,高聲相問:“你深夜來此,是來攬回公子情意,來看我笑話的?”

    方才不堪的狼狽暴露無遺,讓這令她最是妒恨之人盡收眼底。

    錦月佯裝鎮定,勢必要在這瓊花玉貌前爭得上風。

    哪知這道清艷身姿直徑行來,未等她說上一字,便揮上劍刃,直指她咽喉。

    恍若再動上寸毫,這一縷寒光就會要了她的命。

    沈夜雪斂回往日的拐彎抹角,淺笑一聲,眸光凜得緊:“枉我曾對你坦誠以待,你卻將萬千手段都用在我身上。”

    “你也知我睚眥必報,便明了我為何而來。”

    “你想殺我?哈哈哈哈哈……”聞言驀地大笑,滿面盎然春色卻硬透出悲切,錦月緩然頷首,想公子成日是如何冷漠相待,哀切便如狂風驟雨席卷。

    “好,殺了我也好,好過成日活在你的影子里……”

    這昔日與她訴盡歡喜的女子忽感釋然,輕望四周長廊,圍觀者緘口無言,仰首再笑。

    “人人都道錦月是玉裳的一條門下走狗,跟于玉裳左右亦步亦趨,甚至許多人只知玉裳,從不知錦月。”

    “我妄想有朝一日能躍你而上,讓公子像對你那般,也對我寵幸有加。”錦月頻頻搖頭,連聲傾吐著翻涌在心的苦楚,妒念橫生般瞪紅了眼。

    “如此,花月坊的女子無一不待我恭敬恭維,京城花魁之名也會落在我頭上……”

    這話中的每一語,她都聽著荒唐。

    坊中姑娘皆心知肚明,她當初是仗著公子偏寵才茍活至今,倘若公子忙碌做他事,她又是受著怎般冷嘲……

    如是茍延殘喘,怎稱得上是受人恭敬……

    沈夜雪不免嗤笑,心覺這俏麗之影許是陷于更深的泥潭,潭下深不見底,才貪念四起,想入她這一方泥沼尋舒心之感。

    劍上冷光如月華寂涼,她不由反問,尤感這一姑娘已是咫尺天涯:“恭敬恭維?你可有哪一刻,瞧見她們對我有所敬重?”

    “我也只是活于公子的庇護下,失去了恩寵,我一無所有。”

    “我厭倦了寄人檐下之日,我千方百計想逃出此困局,你卻非要往里跳……”暗覺這姑娘真是不知死活,掉入她多年欲逃離的牢籠,還沾沾自喜起本事來,沈夜雪不禁冷諷著,手中的利劍更是往里處一靠。

    “咎由自取,作繭自縛,便怪我不得……”

    痛感從脖頸處輕緩彌漫,深知頸部已有血漬流下,亦深知這明麗之女只身一人而來,是為那失去的耳目網……錦月收斂著最后一絲裝模作樣出的情分,秀眉中滲出的是深深的恨意。

    “你天生好命,一副艷麗皮囊就能討得男子歡心,自當不明坊中女子所受困苦。”

    “沈夜雪,我恨你,已恨了好些年。”

    “哈哈哈哈哈……你也真夠蠢,現在才知那些耳目勢力被我所占。”錦月毫無顧忌地嘲笑了起,朝面前這縷艷然明媚投出萬般惋惜之色。

    “可惜已經遲了,無論你動不動手殺我,你都過不上高枕無憂的日子。”

    平日在奪命滅跡之時,錦月便從不手軟,到了此般局面,這丫頭定會留有后手……

    沈夜雪凝望這昔時曾若燕雀的女子,而今卻顯出一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之勢。

    “看來錦月是又下了一番功夫要將我算計,”她倒想仔細聆聽下文,錦月會有何種手段,欲將她毀于一旦,“好啊,我來好好聽聽,我如何過不上無憂之日。”

    身前嬌俏忽而扯唇,緩慢向前走來。

    頸處肌膚因掠過劍刃,傷口似更深了些,鮮血止不住地汩汩而流。

    “葉確麟長子葉清殊,玉鋒門門主離聲。”

    道出的字字清晰悠緩,錦月凜緊了雙眸,遽然輕笑:“你舍棄公子,為的是和一前朝余孽茍合相歡,如此情意,還真感天動地……”

    笑聲陰獰,似欲劃破萬籟俱寂之空,錦月順勢駐足,別有深意地輕問:“我毀了他,也等同于毀了你。”

    “我所言可對?”

    仿佛有幾塊沉石砸入心下清潭,漾開微許瀲滟,令她眸色一恍。

    沈夜雪偶有瞬間不寧,只感那瘋子塵封已久的身世似要被公之于眾,使得這上京城再掀起幾番潮浪。

    而她,即將丟失當下最將她護于身后的高枝。

    離聲若有難,她也跑不了。

    錦月便是看清了這一點,欲與她玉石俱焚。

    “你做了什么……”

    沈夜雪驀然一顫,緊盯著眼前人,瞧其幾近瘋狂地譏笑,再度握緊了滿是寒涼月輝的長劍。

    見她面色微變,錦月便笑得更歡了。

    仰眸觀著天邊皓月,錦月若有所思般抬高了語聲:“你暗中派人打探此人蹤跡,我心有好奇,便讓畫扇留意。”

    “誰知這驚天的秘密被我發現了……”

    “我已將這秘密告知了傅大人,哈哈哈哈哈……”

    第48章  未經公子之允殺了錦月,公子不會怪我吧?

    錦月難掩心中快意, 望著暗道深處現出那道森冷肅影,眼角莫名落下兩行清淚。

    “離門主此刻應已被擒,玉鋒門的人, 一個也跑不了……”

    膽敢如是逼她至絕境, 為了私仇舊怨, 竟不惜將花月坊唯一的靠山一手毀去……

    不曾料想, 畫扇竟也是錦月的人……如此一想, 離聲倒除那女婢除得理所應當……

    沈夜雪對這名為錦月的姑娘另眼相看,頓感這幾年是養虎在側了。

    “那你就先下黃泉去。”

    話語一冷, 銀劍乍然劃過一道鋒芒, 殺意頓時貫滿夜空。

    她就此收劍,冷眼見著錦月倒于夜色下。

    倒地之影唇含笑意,像是到死也要拉她一同跌下萬劫不復的深潭。

    沈夜雪翛然回身, 瞧望公子與周圍旁觀之人默然不語,才覺適才之舉許是將整個花月坊驚嚇了住。

    她素來以溫婉清艷的模樣示人,從未像這般于眾目之下狠絕至此。

    如今已并非是這里的人, 她于情于理是要給出個說法。

    “當真是死不足惜……”沈夜雪凜聲而語,隨后朝諸位輕拜, 念那離聲生死未卜,便想盡快離退。

    “此人欲亡滅玉鋒門, 陷花月坊于不仁不義之境, 我且替舊主清理門戶, 各位莫要怪罪。”

    瞧她要走,沈欽慌忙上前,輪椅碾過庭院花木, 留下輕微響動:“錦月方才所道,可是真的?”

    “這于公子而言重要嗎?”不明公子所指是錦月的哪一言, 她亦不為在意,塵往如煙,早已不可回頭。

    “錦月這般待我,公子早就知曉,可對?”

    沈欽靜默瞥望向院中各處角落淺淺偷瞧的姑娘,那些路柳墻花般的女子便會了意,悄然入了各自雅間。

    園中唯獨留有二人,沈欽才緩慢開口,嗓音尤為低沉,似與她道,又似慚愧自語:“我歪了心思,想讓你受上一些妒意,才未將錦月懲處。”

    “但你不在意,你不在意……”

    “公子喜好掌控他人,我卻對受控一事厭惡至極,”沈夜雪忽作直言相道,將這數年載深埋在心的思緒傾倒而出,“與公子無緣,我遵從本心,不愿待在公子身邊了。”

    今時不為花月之人,她終是可將決然道盡。

    沈欽不解,攏緊了眉心,思索良晌又問:“你心悅他,才想和他走?”

    公子這一世應是都不會明白,無人敢在他身前真正動上情意。

    一如她冷若寒霜的淡薄情念,她實在不知如何放落心防去交付心意。

    沈夜雪悵然一笑,隨性一想,莞爾問著:“若我揣測無誤,公子放我離開花月坊,是為倚仗玉鋒門,是為投靠陛下這一座靠山。”

    “我所言,可有半字為假?”

    只覺這若月皎姿是在怪他唯利是圖,沈欽眉目未舒,極有耐心地柔聲低語:“若非這樣,花月坊會被傅昀遠一舉清滅,我別無他選。”

    “你跟隨我多年,應知我的。”

    她應知他的,既是知他,又為何似有埋怨……

    他凝望這一縷似乎永遠攥不住的青煙,覺她太是遙遠陌生。

    “若我是公子,我也會如此抉擇。”她回得如煙如風,好似這世間未有令她留戀之物,淡然平靜地與他道著理。

    “公子與我皆是為了私利謀事,有舍有得,本是人之常理。”

    回望那已然氣絕身亡的俏艷女子,沈夜雪悠然再望公子,容色冷淡,不予避諱般問道:“未經公子之允殺了錦月,公子不會怪我吧?”

    沈欽微垂眼眸,自是明了她不愿再因此惹禍上身,索性遂了她的意:“錦月是我罰的,與花月坊以外之人有何干系……”

    她聞言婉然淺笑,公子最終還是只能對她心軟。

    “沈夜雪就此拜別,告辭。”

    想著這幾多年所謀的微許情愫沒有白費,她心滿意足地離步而走。

    順著小徑走出樓閣,她一路暢行,無人敢阻她分毫。

    夜涼如洗,千門月淡,玉樓中的飛燕流影止于桃帳內,徒留珠璣紅簾淺蕩。

    沈夜雪悠步于暗巷中,方才所念仍有幾縷徘徊于心。

    她曾與公子太為相像,覺在此世上尋一人相守而終,就如水中撈月,一夢黃粱。

    不,是有的。

    那性子張揚的清冽之影猝不及防地映入心緒間,宛若拂過寒冬明月的冷風,落至心底,道不盡寸寸赤心情長。

    而這一人卻身處險境,因她而起,似要因她而殞。

    她該救他的,暗藏至心下一角的意緒莫名叫囂……

    為了留住玉鋒門,她理應要奮不顧身地相救。

    那瘋子曾言,他所攬的一切權勢榮華,皆會奉于她手中。

    此人若是消逝了,她就真是一無所得,兩手空空,成為房中后院姑娘口中的可憐人。

    沈夜雪輕然抬眸,見巷陌中翩然公子如玉而立,像是于此處刻意候著她。

    面前執扇男子是那賀府賀尋安。

    想來自己似是將其所托之事攪了亂,她俯身微拜,以示歉意:“未能幫上賀公子的忙,對不住。”

    賀尋安見此忙擺起收好的水墨扇:“此事是我思慮不周,給姑娘添麻煩了,該我道歉才是。”

    “離聲……”

    她心上鋪滿了顧慮,言出此名時,聽這玉面公子也一齊道出。

    “離門主……”

    作勢頓了住,賀尋安欲聽她先言說。

    心知這位賀小將軍已了然了如今局勢,可她渾然不知,該從何思緒說起……

    沈夜雪思來想去,只柔緩說出一語:“他去了相府,現下音信全無,生死未可知,我想見他一面。”

    “賀大將軍府明面上投靠著傅昀遠,賀公子應有計策能讓我所愿。”

    明眸中溢著萬分篤定,她微勾唇角,唯覺僅有眼中之人能助她這一回。

    賀尋安凝眸深思,無可奈何般連聲而拒:“傅大人認得姑娘,無論作何舉動都難如登天。”

    她堅定不移,似在咄咄相逼,話語又帶了央求之意。

    “賀公子若有法子將大人拖上兩刻鐘,我可潛入府牢。”

    宰相府雖是強手如林,倘若賀尋安前往府上拜訪,那隱于暗處的府衛自會將目光落于正堂。

    她再由此耍一些伎倆,潛入牢獄探望那人便不在話下。

    離聲的當下境況如何,她無從得知,只能行此法一探究竟,順勢再想想逃離之策。

    這清皎姝色意在何處他明徹在心,賀尋安哪會愿她冒這個險,欲言又止,卻是攔不住:“此舉兇險,倘若被大人察覺,姑娘……”

    “賀公子應過我,劫難當前,將軍府會全力相助。”

    沈夜雪忽地搬出將軍府應下的承諾,仿佛鄭重其事地談著一場交易,這一舉是定要成的。

    賀小將軍瞧此情形不再言勸,輕聲作嘆后,狠了狠心,與她一般下了決意。

    “好,待我召集人馬,今晚就去拜見大人。”

    聽他應允,她眸光霎時清亮,感激萬般地欲行上一拜。

    然還未俯首,這抹芙蓉玉姿已被他伸手扶住。

    賀尋安故作為難般用折扇一敲腦袋,忽有感嘆:“唉,看來要失去一顆南海夜明珠了。”

    她百思未解,歪了歪頭默語傾聽,望此風流公子又透出了玩世不恭之態。

    “深夜拜訪,只能以獻禮為由,”慢條斯理地為她緩聲講解,賀尋安趁勢調侃,雙眉似狐貍般淺彎了起,“獻于傅大人的禮,定是要挑個拿得出手的才是。”

    已是刻不容緩之際,這賀府小公子竟還有心言趣……

    沈夜雪不予理會,知曉他在提點著這次又欠上了將軍府,亦或說是欠上他一份人情。

    半時辰未及,馬車上的鑾鈴聲已從街巷內清脆作響,使得清寂之夜徒添上一陣熱鬧。

    隨著賀尋安坐于輿內,她輕瞥身旁紈绔之影,見他已換上了一襲金紋玄色大氅,渾身蕩漾著華貴之氣,此番像極了入宮面圣的架勢。

    耳邊馬車行路聲隨風飄揚,賀尋安闔眸凝思片刻,忽作好奇:“雖與姑娘相識不長,見姑娘這般關切葉大人之子,我有些驚訝。”

    “他必須活著。傅大人與陛下為永絕后患,會除去他和整個玉鋒門。”她回得平淡若風,覺著過多并無不妥,況且而今離聲本就是她的主,隨侍護主乃理所當然之事。

    “他是我如今的主子,我就算為求自保,也要讓他活下去。”

    抬袖一撩帷簾,沈夜雪瞧向天邊圓月,秋眸盈盈若水:“你們權貴間的紛爭我管不著,我只想在這世上好過一些。”

    誰知身側男子聞聲噗嗤作笑,舉手投足與一身雍容極不相稱,隱約散著絲許滑稽之感。

    “賀公子何故嘲笑?”她放下馬車帷幔,回眸微蹙起清眉,困惑將之打量。

    “非也,姑娘誤會了,”此般舉止確是太過失禮,賀尋安忙斂回笑意,一本正經而道,“我知姑娘所求為一安身歸處,可野心不允。”

    “姑娘不甘為奴為婢,不甘受制于人,任人擺布。”

    這位風流小將軍雖瞧著成日貪趣尋樂,見的世面卻是比常人要多上許多。

    像她這般冷言高傲的青樓女子,心底藏著何等貪欲,他一望便知。

    沈夜雪也不作回避,輕笑著坦蕩回語:“未曾想我的這些貪念心思,竟被賀公子看穿……”

    第49章  真不想阿雪走啊……

    “小少爺, 相府到了。”

    輿外有隨從輕喊了一聲,鑾鈴微止,馬車倏然停下。

    賀尋安正色相望, 眸光落于此清然嬌麗上, 唇邊溢出的像是斟酌了許些時日的話。

    “嫁我為妻, 我予你想要的。”

    見她聽語微怔, 他再次肅聲道, 似順著她的所思之緒又言:“將來成為將軍夫人,縱使玉鋒門被屠盡, 也無人敢傷你……”

    “姑娘何不作些思慮?”

    這是上京城內的名門閨秀最喜聽得之問, 亦是她夢寐相求。

    只是當真聽得這一言時,她竟遲疑了一霎,似乎并未有曾想的那般歡愉。

    此時離聲已掩不住身世, 被擒于相府,危在旦夕間。

    她無暇思忖所謂山盟海誓,春花秋月。

    當下她急需將軍府助上一把, 便不可惹上這將軍之子,也不可讓他心灰意冷……

    “賀公子一諾千金, 切勿食言。”

    沈夜雪不置可否,隨意回上一句似是而非之語, 躍下馬車, 與之頷首示意。

    跟隨賀尋安身后步入宰相府院, 行至游廊之際,趁人未曾留意,她輕步退至一旁, 憑著記憶中的路徑前往府牢。

    寒露漸重,翠竹修篁, 沈夜雪藏身于階柳庭花一角,偶見有府中婢女信步走來,便出手斷然將其打了暈。

    再扮作女婢樣貌,她神氣十足地行入府邸地牢。

    守牢獄卒肅穆佇立在旁,望見深夜下一名女子從容自如地到來,待她走近,抬劍攔下。

    目光輕瞥向不遠處燈火通明的府堂,沈夜雪不減眉間冷意,端然開口:“奉大人之命來探牢獄。”

    那獄卒面無神情,端量起這陌生面孔:“我怎么好像未見過你……”

    “你若不信,可去自行問大人,”她再次無懼般望向府殿處,滿不在乎地輕盈揚唇,“只是大人尚與賀府公子在堂中議事,你冒然闖入,恐會遭大人怪罪。”

    面前侍衛仍是不放行,沈夜雪又將語聲冷上了幾分,話里填滿了威脅之意。

    “試問耽誤了大人吩咐之事,你可擔待得起?”

    這女婢的盛氣凌人之態不像是假,何況實在不敢拿傅大人之命作賭,侍衛沉默少時,又問:“所探為何人?”

    “大人所謀的事,你也敢問?”

    她冷哼作罷,隨之趾高氣揚地順牢階而下,仿佛真就奉著大人旨意行著事。

    牢中府衛皆未阻攔,觀望此女子與牢頭淺道上幾語,牢頭便恭敬地為之引路而去,去往地牢內最深處那間牢房。

    晚風瑟瑟,這座府牢依舊幽暗可怖,時有寒涼之息拂面而來,四周牢壁血跡斑駁,陰森得令來者畏懼不止。

    通道盡頭有一極為寬敞的牢間,周圍密不透風,壁墻砌得嚴實,好似刻意為朝廷重犯所備,入了此間暗牢,便再也不見天光。

    沈夜雪冷望牢頭打開了牢門鎖鑰,眼前所見令她不由地心顫。

    晨時還安然無恙與她共枕軟榻的清影,此刻已血肉模糊,雙手被鐐銬緊鎖,鐵鏈吊掛至兩側牢墻。

    似感知到是她來探,本是垂首小憩的男子徐緩立直,半晌卻也未再動彈。

    未知此人全身傷了幾處,但她深信,這傷勢定是比無樾所受還要重上一些。

    傅昀遠知曉其身份,定會用上種種極刑,讓他在痛不欲生的折磨中死去……

    待牢頭俯身退下,沈夜雪謹言慎行地一觀四處壁角,知曉定有牢衛隱于暗中竊聽她所言,便抬高了語調,冷然告誡著。

    “大人命我來問幾件事,若有旁人聽了去,到時可別后悔為此丟了性命。”

    這一語落下,角落傳來隱隱退離的跫音。

    她才放下心來,緩步走至這道清逸傲姿跟前,輕柔地將這單薄身軀擁住。

    她也未明為何要這般親昵而擁,只覺他氣息微弱,卻作一副無關緊要的模樣使她偶感疼惜。

    時辰緊迫,她待不了多時,只得這般與他悄聲相語。

    “你告訴我,玉鋒門的兵符放于何處。”

    默然瞬息,似怕觸到其傷口,她輕微松手,踮腳附于耳畔,話語充滿了柔意:“我會籠絡將軍府,待明槍暗箭俱備,便救你出去。”

    離聲見勢輕笑,未帶一絲輕蔑,笑意里莫名染了微許愜意:“大費周折,阿雪不必為我犯險。”

    死到臨頭還能歡喜成這樣,她倒是頭一回見……

    未與他打趣,沈夜雪頗為凝肅,正容亢色般反問:“你死了,我找誰去要榮華?”

    問那兵符所在之處,她確有私心在內。

    救他為一目的,她更是為能趁此良機收攬這一勢力入懷。

    若能借此得整個玉鋒門,她就無悔行此一遭。

    “書室棋桌下的暗格,機關在房梁上。”在她尋思之刻,離聲已然啟唇相告,忽然一頓,再而慎重道。

    “阿雪……要小心行事。”

    嗓音清冽入耳,帶了幾許不加掩飾的擔憂之意,也摻雜著幾乎微不可察的疲憊。

    她無言良晌,訝然于他竟輕易告知了兵符的藏放之地。

    如若她就此只身離去,撇下他不管不顧,成為玉鋒門的新主,再與賀尋安行上大婚之儀……

    這世上之人又有誰敢對她不敬,又有何等榮華她不得擁享。

    沈夜雪顰眉低笑,只感這瘋子雖脾性怪異,卻太易被欺騙。

    她僅是順口一問,他竟是答得果斷。

    “玉鋒門都聽我的了,我若有心奪權,你已是個廢人。”

    “阿雪是找好了后路,讓我猜猜……”

    可她瞧見的,是眸前清絕的隨然淺笑。

    他明知是將一切賭注絲毫不剩地遞于她手,聽她如是言道,這道張狂之影只從然而笑:“是將門之子賀尋安吧?”

    聽聞這名姓,方才馬車上的一幕頓時闖入思緒,她忽覺心虛,驀地微詫:“你從何得知?”

    “覬覦你的人,我都知曉。”離聲沉聲作笑,輕道著放肆之言,甚至還滋生出稍許得意來。

    “可他們不知,你已是我的了……”

    回想起昨夜的一夕纏綿,與其青絲緊繞,十指勾纏,陷入春風幾度中,她不免心生羞赧,良久未作回應。

    可她偏是見不得此人狂妄自大,非說是她投懷送抱,她也可抵賴上一番……

    “我此生對他人道盡了謊話,阿聲又如何篤定,那一晚我所言是真心……”

    抬指淺纏起其垂落在肩的墨發,趁他現下被縛著雙手,沈夜雪嬌聲一笑,欲再捉弄著:“那時中了媚藥,纏綿之語都是不作數的……”

    她埋于男子頸窩,真若貓兒一般,輕蹭著清淡氣息,朱唇掠過喉結,引得他酥癢難耐。

    故作嬌羞的言語還未道盡,她忽感櫻唇覆了層溫軟,回神時已見他低頭正索著吻,準確捕捉住了唇瓣。

    “唔……”

    沈夜雪又羞又惱,唯覺自己被這股灼息染了透。

    僅掙扎了幾瞬,念及他傷得慘不忍睹,她便忽而妥協了。

    身前嬌媚不斷回應,脖頸被一雙纖纖玉手纏了上,他膽從心生,似喜悅得要命,貪得無厭般不停地索求,無休無止,惹得懷中嬌色輕吟出聲。

    這人當真是誅求無度,時隔諸般之久還不懂憐香惜玉……

    她恍然一顫,嬌身酥軟,不穩地險些向下跌去,如此才令他放了開。

    “都走投無路了還調戲……”

    末了半刻,她喃喃垂目,雖瞧不見,但也能感到丹唇似有些紅腫。

    離聲忽地微揚唇角,仍似回味無窮:“死前有美色作伴,含笑入地,死而無憾。”

    “等我。”

    默了許久,沈夜雪輕語二字,再度瞥望著被鮮血浸染的素衣雪袍,眸光里涌動著道不明的異緒。

    她欲轉身而離,忽聽一聲輕嘆飄至耳旁。

    “真不想阿雪走啊……”

    興許是跟隨他有了些日子,心底也生出了幾縷瘋狂,她竟從一瘋子口中聽出了落寞。

    那落寞如同掉入深淵的石子,暗不見底,無聲無息。

    “你給我聽著,這世上有兩樣事物我要定了。”沈夜雪深吸一氣,闔了闔雙眸,而后睜開,回眸不容抗拒般凜聲道。

    “一個是玉鋒門,一個是葉清殊。”

    若她欲得這天下之勢,野心誠然,加他一個也無關痛癢。

    不就是個能與她互相宣泄心欲的男子,留他在側又有何不可……

    無關乎所謂的情愛,此人和她有過春風一度,能緩和她的私欲貪念,便想留了。

    況且,他還予了玉峰門之勢,她于情于理該回報一些。

    “都是阿雪的……”眸中清色滯了晌久,仍舊卑微地輕柔低語。

    她頓然走上前,抬手勾下其頸,嫣然婉笑。

    下一瞬,她便極盡占有般吻了上。

    離聲不覺愕然,還是初次見她主動至此。

    瞬時心跳如雷,他隱忍著心上狂喜,欲將此吻變得愈發強烈與深沉。

    都道花月讓人甘愿沉淪,她曾對這些雪月風花嗤之以鼻,不屑為顧,如今一朝陷入,卻為嘗盡了愉悅。

    不自覺千嬌百柔,適才一度升起的氣勢,被他逐漸占得了無蹤跡,傾垂發絲微遮著漾開的旖旎春色,她不甘示弱,本能回以柔吻。

    唇間交纏的情念寸寸入骨,似被緩慢傾倒而出。

    她一時難以承受,玉身搖搖欲墜,攀著肩頸的雙手再是不得勾緊,氣息不受控地紊亂……

    已然分不清是誰亂了方寸。

    直至呼吸一凝,她猛然輕咳,面前清冷才放過了她。

    第50章  違令者,殺無赦。

    耳根滾燙得根本不敢抬眸, 雖知他看不見,沈夜雪仍是不由自主地垂下眼眸,迷惘了好一陣, 釋然般燦笑。

    鳳額輕抵其肩, 她忽作冷嘲, 眸底染上一層淺淺涼意:“我去取傅昀遠的首級。”

    “將你傷成這樣, 他活不久了。”

    離聲心下暢意得緊, 俯耳欲聽得更為真切些,聽這抹嬌色欲為他尋上仇恨, 快意橫生:“不愧是讓諸多男子魂牽夢繞的花魁娘子……能得阿雪憐愛, 是我榮幸。”

    “從不知我這條前朝的漏網之魚,竟能讓他們怕成這模樣,”想那傅昀遠與當今圣上慌亂無措的模樣, 他笑意尤甚,薄唇放出狂言,“他們越是懼怕, 我便越想瞧瞧這些人會拿我如何……”

    沈夜雪跟隨著傲慢勾唇,指尖擺弄著二人糾纏的墨發, 原先散落在心的不安已寂然泯滅。

    “說不定想將你大卸八塊,挫骨揚灰呢……”

    “我真要走了, 不與你打趣。”賀小將軍拖不了幾時, 她作勢離了身, 撫平衣袖,理了理裳裙,無事發生般悠然走出牢房。

    朝前走上了幾步, 她聽得這瘋子難得關切低言,便知他還算是有些良心:“阿雪要當心。”

    畢竟自己只是個漂浮紅塵的女子, 如履薄冰數年,前路尚未清晰,她深知一著不慎,便會殞命當場。

    于這些達官貴胄而言,殺一風塵之女,就如同捏死一只螻蟻般簡單。

    她忽一止步,容顏未抬,只緩聲道:“如我不慎丟了命……”

    “我去陪你。”

    身后之人回得果決,與他平日作風無差,瘋得要命。

    此話若為他人言出,她是不信的。

    可若是離聲所道,她且信上幾分。

    大不了再錯信一回,反正她這一世已于幾多風雨春秋間,誤信了太多。

    沈夜雪扯了扯映日丹唇,若海棠醉日般微瞇了眼:“那便在黃泉邊,做一對野鴛鴦好了。”

    游云間星光杳杳,潭影照出玉盤,暮色收盡清寒,回至正堂前,仍見堂內二人相談甚歡,她輕使微許眼色,退至一側,賀尋安便明了其意。

    靜待著這位小將軍與相府之主拜別,沈夜雪緊隨其后而離,卻不料被堂中大人喊了住。

    “慢著,這位姑娘怎瞧著如此眼熟?”

    傅昀遠起身緩慢走近,眼瞧著這名女子煞是熟悉,一時卻又想不起在何處見過,一遍遍地將之上下端望。

    傅宰相喜愛美人是朝中眾臣皆知之事,來府上被進獻美色自是數不勝數。

    幾時未見,這位大人將她忘卻也是情理之事,沈夜雪聞聲而立,面紗隨著夜風輕擺。

    見此勢恭然行了一揖,賀尋安欲解圍,晏然輕笑道:“大人許是見過的,此女乃上京城花魁玉裳,如今已離了煙柳之地,為在下未過門的妻。”

    經其一說,興許是憶起了當初為此女設私宴之景,傅昀遠恍然大悟般凜眉頷首,想著那時忽而興起,想收這青樓女為婢,卻是被夫人攪了局。

    眼下竟被這賀府長子給收了……

    心覺這賀檁的嫡子當真艷福不淺,傅昀遠蹙了蹙眉:“賀小少爺是要娶她?”

    “正是。”賀尋安泰然自若地將此名姝護于身后,提防著宰相大人再打上主意。

    “在下和玉裳姑娘已互明心意,擇日便是要完婚的。”

    傅昀遠又瞥了幾眼,驀地仰頭大笑,原本較為凝肅的氣氛就此被打破:“此乃喜事!若擇好了日子,本相定去賀府為賀小少爺道喜!”

    “多謝傅大人美意!”這位獨攬大權的朝中宰相未再追究他事,賀尋安微然作嘆,忙恭敬而退,“時辰不早,在下就先告退了。”

    夜闌入靜,月滿星橋,一路無話可道。

    她真就如若將軍府將來的少夫人一般,端莊得體地隨步在旁,每一舉止都令人見得極為妥當。

    回坐于馬車內,行駛了約摸一刻鐘,見宰相府已是瞧不見影,賀尋安才松了口氣,淺笑盈盈地觀起旁側這抹嬌花玉柔。

    “可見著了?”

    女子神情閑然,似比去時安心了不少,他不用猜想也知,這姑娘伶俐,定能有法子能與葉清殊相見。

    “嗯。”她輕哼而答,心不在焉,猶如正思索著更是緊要之事。

    幾縷冷風從帷幔縫隙間穿入,引得這溫婉姝色不經意一抖,賀尋安趕忙脫下氅衣,極盡柔和地為之披上:“天寒了,可別凍了身子。”

    此舉卻讓她拉回了思緒,沈夜雪順手遞回鶴氅,只感這般使不得:“這還未成婚呢,賀公子此番太過親近了些,我受不得。”

    “早晚會是的。”

    賀小公子沉聲低語,聽著很是隨然,目光又望于了窗外。

    “那便等到那一日再說不遲。”她滿心作想明日劫獄之策,哪還會在意隨口應下的婚事,沉思片霎,眸色逐漸清朗。

    “明日可否讓我見一見賀將軍?”

    聞及此言,賀尋安清目一凝,肅聲相告:“好巧,家父也正想見沈姑娘。”

    未想賀大將軍賀檁竟也有此意,想必將軍比她更想救下離聲之命,縱使要背負上逆臣同黨的罵名,也在所不惜……

    她淺觀手中劍鞘,不由地徐緩握了緊,秋眸泛出粼粼狠色。

    在那府牢多待一夜,便兇險上一分,也不知那個瘋子能否撐過這一夕,能否候她硬闖相府救了他這一命。

    與賀小將軍作別,疾步行入玉鋒門禁地,萬籟俱寂,鴉默雀靜,沈夜雪直徑來到書室,決然一劍劈開室門。

    室內壁柜因微震落下幾處灰燼,她直望一角棋桌,眸光再觀起隱于房梁間的無數箭支。

    隨后回至房門外,仔細端詳起整個機關,幾瞬過后,袖中爪鉤被輕拋而出,霎時勾住了棋桌暗格的鐵環拉手,沈夜雪輕然一使力,羽箭若雨點般灑落而下。

    矢如雨下,箭雨布滿整間書室,未有絲毫可藏身之處。

    倘若離聲不曾告知,她此刻已被萬箭穿心。

    許是這鬧出的動靜實在太大,待兵符終是落至掌心,沈夜雪斷然回身,迎面撞上了無樾。

    書室內一片狼藉,橫七豎八地插滿了利箭。

    少年驚愕,眉宇滿是不解:“你這是打算做什么?”

    她得意一凝秀眉,舉起兵符便開了口:“兵符已拿到手,你且看著,看玉鋒門對我躬身臣服。”

    曾幾何時,此般掌權之景無窮無盡地縈繞于午夜夢回之刻……

    而今,她不再受人擺布與牽制,至此擁有了自己的一方權勢,得眾人敬服,成為令他人仰望的主上。

    信煙燃放于重地之上,隱匿至暗處的玄影紛紛現身而來,沈夜雪傲然佇立高臺,冷聲高喝,話語頓時震顫上空。

    “玉鋒門聽令,明晚日暮戌時,隨我入相府府牢護救前主離聲。”她高舉兵符,威儀端立,宛若一簇傲雪寒梅,于冬夜搖曳綻放。

    “違令者,殺無赦。”

    玉鋒門聞語瞬時沉寂,遠風順勢跪拜,語調高昂作問:“我等皆知,玉鋒門只認兵符不認皇命,龍紋玉符乃調兵遣將的唯一信符。”

    “沈姑娘所執符節,定為離門主相贈,我等有何不從的理?”

    語畢,玉鋒門之人一齊無聲行禮,意在已認新主為尊。

    從未有過如此暢意之時,沈夜雪頓感稱心如意,收回兵符,凜聲再道:“離門主已入虎口之厄,明日背水一戰,當不遺余力!”

    帶上玉鋒門的眾暗衛闖入相府地牢,在不遇皇城司兵馬的境況下,自是綽綽有余,她暗自思慮,當下還要看賀將軍之意。

    若駐城將士能虛張聲勢地圍上城門,行著蓄勢待發的模樣,無論是傅昀遠還是小圣上,皆會忌憚上三分,從而為顧全大局放了那一人。

    否則以死相拼,山河破碎,他們承擔不得。

    隔日晴云洗綠潭,云樹開清曉,城中將軍府似較往日更添莊嚴清肅。

    日出始旦時,一襲翠袖紅裙現于府門,女子朱唇玉面,雪膚花貌,舉步輕搖,儀態萬方走來。

    府門守衛恭肅作拜,隨之將其領進了偌大府邸:“沈姑娘,將軍已在正堂候著,就等著姑娘前來。”

    沈夜雪隨府衛端雅入府,款款玉步踏進府殿,見堂中昂揚端坐著一人,身姿英武,威懾四方,眉目透著長弓指日,馬踏飛川凌云之志。

    她了然于心,此人便是久經沙場,戰功赫赫的鎮國大將軍賀檁。

    望這清艷女子行了來,賀檁匆忙免禮,示意其快些就座:“武者不拘禮數,沈姑娘快請入座。”

    “敢問賀將軍,如今駐守城門的將士共有多少?”

    將軍常年馳騁沙場,性子定當頗為直爽,沈夜雪無拘作禮,脫口便問。

    賀檁似早已清晰眼前之勢,下了萬般決意,與她緩緩道來:“昨夜已從附近州郡陸續遣回了五千有余,若非與皇城司正面相抗,包圍整座上京城為十拿九穩之舉。”

    這位大將軍想得卻比她還要深遠,早在昨日聞訊一刻便已做下了打算。

    既能將城門包圍,便無懼外患,現只需防著陛下手中的皇城司,只盼那小皇帝莫來插手閑事,她可順利從府牢中劫出離聲。

主站蜘蛛池模板: 巨大黑人极品video|天堂bt种子资源在线www|视频亚洲一区二区|日本高清中文字幕二区在线|国产精品久久久久久久=av三级|在线日产精品一区 | 欧美性高清bbbbbbxxxxx|一级毛片免费观看|亚洲国产日韩=a在线欧观看美|日韩欧美特一级大黄作=a毛片免费|影音先锋无码=aⅴ男人资源站|欧美粗大猛烈老熟妇 | 台湾成人=av|91porny九色打屁股|日本少妇内射视频播放舔|日本一区二区在线免费观看|日韩一区精品视频一区二区|亚洲一区自拍高清亚洲精品 | 成全高清视频免费观看|亚欧在线观看视频|天天躁日日躁狠狠躁欧美老妇|性感一级片|日韩一区免费观看|欧美日韩在线免费观看 | 国产成人=av在线播放|亚洲网免费|凸凹视频在线|免费网站h|一区二区三区在线播放|麻豆网视频免费观看 | 亚洲日韩激情无码中出|#NAME?|eee女女色www网站|97品白浆高清久久久久久|鲍鱼网站在线观看|亚洲一区二区三区高清 | 国产一区二区三区怡红院|91自拍.com|国91精品久久久久9999不卡|久久精品国产精品亚洲艾草网|九色精品|亚洲一区二区综合 | XXXX日本少妇做受|极品少妇videofreehd|日本无线免费视频|91免费视频|97久久精品人人做人人爽|亚洲一区二区三区四区在线播放 | 99热国内精品永久免费观看|国产欧美高清在线观看|性一交一乱一交=a片|99视频99|国产精品成=av人在线视午夜片|久久网一区 | 一本到亚洲网|99久久精品国产欧美主题曲|973理论片235影院|国产一区二区高清在线|亚州国产视频|国产精品一卡二卡三卡 | 国产精品免费久久|国产老妇人成视频在线播放播|国产精品xxxxx|亚洲精品久久视频|啊轻点灬大JI巴太粗熟妇|2021年国产精品免费 | 成年人天堂com|亚洲无线看|97成人啪啪网|国产精品无码一二区免费播放|亚洲精品国产福利一二区|农村乱人伦一区二区 | 精品久久久久久亚洲综合网站|c=aopeng人人|蜜桃婷婷|国产高潮抽搐在线观看|中文字幕亚洲专区|第四色中文综合网 | 亚洲=av日韩=av无码黑人|亚洲国产成人=aV毛片大全|成人亚洲一区二区三区在线|亚洲成人在线观看视频|超碰97人人干|精品精品精品 | 国产清纯女高中生被c|精品久久久久中文字国产|国产一级内谢|91精品综合|制服丝袜长腿无码专区第一页|亚洲欧洲一区二区 | 三区视频在线观看|中文字幕第2页|色吧在线播放|啦啦啦视频在线观看高清免费|日本ⅹxxxx久色视频免费观看|亚洲精品久久久久久久蜜臀老牛 | 超碰人人草人人干|精品国产伦一区二区三区观看方式|无码中文字幕人妻在线一区二区三区|隔壁老王国产在线精品|在线欧美精品一区二区三区|91在线视频九色 | 中文字幕无码免费久久91|wwwwww在线观看|白天操夜夜操|92福利视频1000免费|69精品丰满人妻无码视频=a片|97在线中文字幕免费公开视频 | 亚洲国产精品推荐|日韩欧美视频观看|国内老熟妇对白XXXXHD|亚洲综合精品香蕉久久网|国产男女免费完整视频网页|亚洲=av高清手机在线 | 国产这里只有|斗罗之斗淫大陆h污文小舞白丝|真人做爰高潮全过程免费视看|久久丁香|777色情在线无码|91九色视频在线播放 | 成人福利小视频|日韩福利视频|强伦姧人妻三上悠亚中文字幕|国产三级无码内射在线看|#NAME?|日日夜夜精品免费 | 午夜国产在线|国产人妻无码一区二区三区婷婷|中文字幕免费在线看|2021国产麻豆剧传媒精品入口|日日射夜夜|免费久久99精品国产 | 国内精品久久久久久TV|久久叉叉|动漫=av网|欧美巨猛xxxx猛交黑人97人|亚洲人免费视频|欧洲成年人性生活免费视频 | 亚洲免费福利|亚洲性夜夜时|亚洲第二页|日本羞羞视频在线观看|私人影院在线|热久久99热 | 日韩片网站|久久一区二区=av|亚洲精品一区二区三区新线路|尤物tv|懂色中文一区二区三区在线视频|国产乱淫=av公 | 亚洲永久免费观看|苏州到黄山|欧美多人片高潮野外做片黑人|91=a=a=a国产|免费观着女人高潮视频|不卡的一区二区三区 亚洲欧美日韩精品综久久久久久|99热这里只有精品99|国产成人综合精品|无码人妻一区二区三区免费N鬼逝|无码人妻=aⅤ一区二区三区麻豆|69xx×在线观看 | 国产一区2区3区|一级片=a=a|日韩欧美不卡一卡二卡3卡四卡2021免费|国产深夜福利在线|免费=a级黄色片|肉感饱满中年熟妇日本 | 玖玖热麻豆国产精品图片|91婷婷色|欧美h视频|国产伊人免费|99影视|久久国产日韩欧美 | 国产一区二区女内射|热久久视久久精品2020|91精品国产入口|久久综合精品视频|亚洲=aV超清无码不卡在线观看|在线观看国产精品日韩=av | 肉体裸体xxxxx免费观看|国产乱妇乱子在线播放视频|日本免费无遮挡毛片的意义|国产无套乱子伦精彩无码视频|国产一区二区h|亚洲色图网址 | 大地在线视频免费观看高清视频大全|蜜桃色=av|大陆毛片|青青久操视频|国产精品伊人久久|久久国产综合 | 欧美日本国产在线观看|日本一区二区三区国色天香|校园春色~综合网|欧美一级色|91精品在线观|日韩欧美高清一区二区 | 亚洲久久综合|久久伊甸园|青草国产超碰人人添人人碱|91资源在线播放|九九九免费观看视频|又黄又爽的免费视频 | 国产高清=av首播原创麻豆|国产h色视频在线观看|成年人网站免费在线观看|#NAME?|免费看黄色片子|亚洲一区在线 特级毛片内射www无码|日韩激情无码激情=a片免费软件|伊人狠狠色丁香婷婷综合动态图|高清性色生活视频|色噜噜狠狠狠狠色综合久一|久久精品免费视频播放 | 日韩网站中文字幕|国产精品入口在线观看|少妇高潮喷水久久久影院|丰满爆乳无码一区二区三区|一区二区日本在线|婷婷777 | #NAME?|国产成人亚洲欧洲在线观看|午夜私人影院网站|九九九亚洲|亚洲=aV成人无码久久精品老人|#NAME? | 亚州性色|国产的欧美一区二区三区|中国毛片视频|久久艹在线|国产在线www|久久久精品日韩免费观看 | 欧美日韩一区在线观看|日日噜噜噜夜夜爽爽国产|国产成人精品一、二区|国产中文日韩欧美|经典欧美videossexo2|青青草成人免费视频在线观看 | 99免费在线播放99久久免费|伊人久久在|在线观看91精品视频|国产精品国产三级国产=a|毛片视频大全|亚洲黄色片免费看 激情综合欧美|日本一区欧美|97色伦欧美一区二区日韩|国产东北女人做受=av|又色又爽又黄又粗暴的小说|中文字幕无码日韩欧毛 | 亚洲精品久久无码午夜一区二区|久久无码7区|99久久久精品视频|亚洲=a成人无码网站在线|99热久久免费频精品18|亚洲黄在线观看 | 宝贝扒开下面自慰给我看|单亲乱l仑视频在线观看|久久久国产一区二区三区|激情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久国产精品久久精|国产三级在线免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