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別……別按……”
許是發情期身體內部一股又一股隱秘的渴望燃燒著理智的情緒,讓祁泠的心理防線一寸寸降低。
車窗外的霞光余暉映照進來幾寸,將祁泠的輪廓勾勒的更加柔和。
寡白冷淡的臉已經漫上了一層潮紅,細密的汗液爬上肌膚,在昏暗的光線下,泛出滑膩色澤。
那雙原本漆黑清冷的眼眸,濕漉漉的蓄滿了水汽,隱藏在瀲滟水光下的清晰鮮明的欲念浮浮沉沉,早已不復往日那副高嶺之花的模樣。
他仰起頭,靠在座椅上,唇瓣微張,炙熱的吐息一下接一下。
“池瑜,你喜歡這張臉,對嗎?”
池瑜的目光隨著車窗外投射進來的光斑移動——
先是落到他光潔飽滿的額頭,而后點在挺翹精致的鼻尖,最后落在他微微張開的唇瓣上,紅柔的舌尖若隱若現。
馥郁花香無孔不入,幾乎擠掉了狹小空間的氧氣。
池瑜被這股味道勾的,腺體也緊跟著隱隱發疼發燙。
“祁先生,發情期待在家里,是對自己最大的負責。”
池瑜并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反而被這充盈滿了整個車廂的祁泠信息素的味道,弄的心煩意亂。
“車子里有抑制劑嗎?”
因著信息素的高度匹配,讓池瑜對祁泠的味道不能免疫,反而帶著天然的基因上的吸引。
池瑜不知道再這樣下去,自己還能忍多久,她的舌尖舔過已經開始微微發癢的舌尖。
她有些想不通,明明上輩子那般高高在上難以沾染的人,怎么這輩子能這么頻繁的出現在她面前呢。
更何況,這一次還是這幅……模樣……
車廂內的信息素越發濃郁……
池瑜指尖點在下降車窗的按鈕上,指尖還沒有來得及用力,猛地,就被一雙滾燙的手抓住了手腕。
祁泠整個身體前傾過來,為了阻擋她降下車窗的動作,極速的拉近了兩個人的距離。
他的腺體,因著這樣的動作而完全暴露在池瑜的眼前。
“池瑜,你是喜歡這張臉嗎?”
他又執拗的重復了一遍,甚至抬起頭,將自己整張臉完全暴露在微弱的光線中。
像是陷入困局中的人,拿出自己還勉強值得一提的資本來談判,獲取新的可能。
發情期的灼熱摧毀著他的身體與精神。
倘若不是在發情期,他根本不會做出今日這番舉動。
饒是他已經被池瑜明明白白拒絕與自己結婚這件事,焦慮到難以入眠與進食。
“別……別按……”
按下去,就好像這處好不容易得來的,只有他們兩個人的私密空間就被完全破壞。
好像,按下去,池瑜就又會離的自己遠遠的,以完全陌生人的姿態……
他喘了一口氣,才道,“我看見了,池瑜,你牽的那個人,和我長得很像。”
長長的睫毛斂下,有幾簇很細微的不安的顫動著,“既然如此,為什么不和我結婚呢?”
“明明是一模一樣的臉,而且,我比他要更適合你,不是嗎?”
他垂著眼,一字一句的訴說著,自己跟另一個人比的優勢。
什么時候,祁泠竟然也需要這樣一一列舉,來證明自己的好了……
“我和你的信息素百分百匹配,這張臉,你也愛看,不是嗎?”
祁泠說完這些話,像是被抽掉了全身的力氣,他的手臂無力的撐在座椅上,肩膀伴隨著越發沉重的呼吸而微微聳動。
盡管如此,等他好不容易挨過身體的這波不適,蓄著一層柔和漂亮霧氣的眼睛,又略顯不安的看向池瑜。
“是,我是喜歡這張臉。”
池瑜眼瞳沉沉,眸光淡淡的看著眼前的人,并不否認。
聽到這話,祁泠原本高懸瑟瑟的心終于有了回落的趨勢。
可是,下一秒,那顆心卻又像是被人攥在手心,升起窒息般的疼痛。
他聽到池瑜說,“我是喜歡這張臉,但是祁先生,你——”
她微一停頓,目光自上而下打量著,似乎是真的在評估眼前的人到底有沒有資格成為自己的妻子。
聲調子里帶著些懶洋洋的,玩世不恭的調子,“你,我可不敢染指,更不敢亂碰。”
“雖然我認祖歸宗還沒多久,接觸的貴族圈子的人也不多,但是,你和……那位孟小姐的佳話,我可是聽了不少。”
池瑜將自己的手從祁泠手中抽離,迅速將車門打開大半,大量的信息素被驟熱而起的風吹散不少。
冷洌的空氣瞬間席卷而來,帶走了祁泠身上的所有溫度。
“池瑜,我們不是……那種關系……”
他唇畔幾經開合,聲音還沒來得及發出,就又聽到池瑜道:
“青梅竹馬的感情,誰分得清,有多少愛情的成分在。”
“我沒有興趣去做什么第三者插足。”
“也不接受任何模棱兩可的愛。”
她聳聳肩,利落的起身離開車,手臂隨意的壓在車門上,還有最后一句話要說,“我不管什么信息素的匹配與否,我只要一個全身心愛我的人。”
“祁先生,去打抑制劑吧。”
“再不濟,”池瑜微妙的頓了一下,說出最刻薄的一句話,“再不濟,你找個alpha臨時標記一下也行。”
“頂級omega信息素外泄,對別人也是一種苦惱。”
“哐當——”
很大的一聲,車門被關閉。
池瑜徑直,頭也不回地朝著關舒佑的方向走去……
她告誡自己,不要回頭,不能再回頭了!
雖然不知道為什么這輩子的祁泠會對自己感興趣,但是她一點也不想再重蹈覆轍。
她知道祁泠最介意什么,她幾乎是用了對祁泠來說,稱得上惡毒的話語來傷害他……
只希望,他們這兩條本該就平行的線條……再也不要有相交的機會了……
……
將關舒佑帶回家的第三天,林嵐和章鳴直接找上門來了。
池瑜一大早還沒來得及洗臉,一打開門,就看到章鳴來勢洶洶的一張臉。
大早上看見這樣的一張臉,著實是影響心情。
池瑜的視線自動趨利避害,去看了另一人。
林嵐站在章鳴錯后半步的位置,一張白皙漂亮的臉上,杏眼明亮動人,見到她的瞬間,閃過幾絲愉悅的情緒。
為了不讓這股情緒泄露,而刻意緊緊抿起的唇,反倒是崩出那彎小梨渦。
池瑜一看就明了,心下驚訝,原來這么早,林嵐就對自己有意思了嗎?
“林嵐?章鳴?你們來啦?快進來!”
“阿姨剛好熬了梨水,快進來喝一碗。”
徐安的聲音從池瑜身后傳出,池瑜只得閃開身子,讓兩人進來。
梨水滾燙甘甜,捧在手心里,迅速緩解著因冒雪前來而凍僵的身體。
徐安遞給林嵐時,碰到了他冰涼的手背,苦口婆心的勸著,“林嵐啊,omega還是要做好保暖的,不然容易肚子疼。”
“千萬別為了美,少穿衣服!”
章鳴認同點頭,“這么冷,他就為了臭美,穿一條單褲。”
林嵐臉上發紅,目光在池瑜身上打轉,順道瞪了章鳴一眼。
好在章鳴神經線條粗得很,全身心的注意力都放在眼前的梨湯上。
池瑜就坐在林嵐的對面,她懶散的伸著腿,不算寬敞的空間里,林嵐悄悄伸長些腿,在所有人都沒有注意的地方,隔著松軟厚實的拖鞋虛虛的與池瑜的腳尖相碰。
林嵐面色發紅,他已經很久沒有見到過池瑜了。
學校放寒假,又是畢業生,見一面她已經算是奢侈。
他提前一天搭配了無數套、試穿了無數套才選定的衣服,穿單褲腿部線條才更加修長纖細,章鳴哪里會懂啊。
這個不開竅的傻A同!
“池瑜,你快來幫幫我,我夠不到后背!”
“哦!”池瑜拿起一小塊梨塞進嘴里,話語含糊,朝著說話的方向走去“你先把衣服撩起來。”
林嵐和章鳴聽到這一道聲音,雙雙放下手中的碗,伸長脖子去看。
他們倆過來的緣由,也是因為最近甚囂塵上的各路流言。
對于池瑜一朝從領著救濟金的貧苦大學生,搖身一變,變身成皇女的事情,他們接受良好。
但聽到池瑜一連接受了好幾個別人送過來的omega時,他們就接受不了了。
尤其是,聽到池瑜將其中一個直接帶回了家。
林嵐就已經完全坐不住了。
他起身,借口上廁所,朝著那個房間走去。
透過門縫,林嵐看到了那人身上穿著池瑜的白t,抬手將衣服卷到了幾近胸口的位置,露出明晃晃的肌膚。
而池瑜正彎腰找著什么東西,還沒有留意到這人的明晃晃的……近乎勾引的動作。
林嵐血氣翻涌,一時之間,甚至忘記了在池瑜面前隱藏自己的喜歡,直接推門而進,指著那人道,“你在做什么?”
“你們被調教過后的omega都這么……?”
良好的家教養出的小少爺,讓他難以一時在自己的語言庫里梭巡到合適的**詞語,反而一時語塞。
但此話一出,還是足以吸引了這倆人的注意。
那人的面容也終于暴露無遺,林嵐口中喃喃,“祁泠哥哥……”
關舒佑臉上的紗布已經拆除,剛整過的鼻尖微微有些腫,但已有祁泠的八九分像了。
但林嵐很快反應過來……
不,不是祁泠哥哥。
他哥哥剛從祁家回來,說祁泠哥哥這次發情期捱的很艱難,高燒不退,身體虛弱的連坐起的力氣都沒有,不可能出現在這里。
關舒佑對著眼前的小omega笑,潔白的牙齒露出來,“可別把我當作你的情敵,我可是alpha!”
林嵐那曠日持久的暗戀,捂了這么久的窗戶紙,被關舒佑輕巧的戳破了……
第62章 我喜歡上了一個人
緊緊閉合的窗簾,一絲光線也難以透過。
偌大的床鋪上,過分單薄的身體被厚重的鵝絨被所掩蓋,幾乎難以看出起伏。
床上的人白的近乎透明,明明是處在欲念深重的情潮期,那一張漂亮的臉上卻血色全無。
手指緊緊攥住被子,青色血管在手背上凸顯,與崩起的手骨線條重疊。
漆黑的碎發散落開,長而疏的睫毛緊密的顫抖著,眉梢緊緊蹙在一起。
下唇被雪白的牙齒咬住,壓下所有的呼之欲出的痛苦呻、吟,殷紅的血緩緩流出……
“再不濟,你找個alpha臨時標記一下也行。”
在光線稀薄的車廂中,池瑜的話一遍又一遍的回蕩在耳邊——
化成了鋒利的匕首,一下又一下捅進心口。
身體緊緊地蜷縮起來,像是要留住身體僅剩下來的溫熱,來勉強讓自己捱過這一遭。
烏蘭巴發生的一切、上輩子的一切都像是一場夢一樣,讓他開始恍惚,上一輩子的種種到底有沒有真的發生過,還是……僅僅只是自己的臆想。
可倘若是臆想,為什么他又將這一切記得那么清楚。
他清晰的記得,烏蘭巴的每一個細節,記得池瑜擁抱他的溫度,唇瓣落下來的柔軟濕熱,進入時每一寸經絡的躍動帶來的酸脹與舒爽……
更記得……他們肩并肩坐在高崖之上,等待著太陽出現,等待著陽光照進,映亮他過往的陰霾角落,打開已經扭成了死結的過往。
他甚至記得清楚,池瑜每一寸面部表情的變化——
初生的太陽將周際層疊的云層,映著出燦然的色澤,陽光大片大片的向下揮灑傾瀉。
寸寸縷縷的光落在那張英氣明艷的臉上,那雙桃花眼朝著他彎起,瞳孔中只有他一個人,帶著深深的笑意與直白的、毫不遮掩的噴薄愛意。
烏蘭巴的太陽照舊高懸,崖下朝他大大張開手臂,對著他揚聲道:
“別怕,祁泠!你相信我!我一定能接住你!”的人……
他找不到了……
上一輩子對他無限度偏愛的池瑜,再也找不到了……
上一輩子喜歡他的池瑜,再也找不到了……
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是他,活該……
“啪!”
落地燈被打開,橙黃色的柔和光線,清楚的映照出祁泠臉上收攏不住的痛苦,脖頸后的腺體已經紅腫膨大到可怖的程度。
他喘、息著,手臂撐著坐起身,拿起一旁的抑制劑,眼睛眨也不眨,將針頭刺入自己的皮膚,不帶一絲猶豫的將藥劑全部推進。
冰涼的藥液在一瞬間被灌入,強制壓下身體的所有反應,勾連出一陣徹骨的疼痛。
“嗯……哈……”
喉嚨深處控制不住地泄出一道痛苦的悶哼……
太痛了……
他不得不彎起腰,來抵過這股痛到五臟六腑都在發顫的疼痛。
他虛弱的抱著自己的肩膀,頭抵在床頭,眼睫剎那間濕潤,晶瑩的珠串順著眼角滑下……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他會去別的alpha呢……
他的一切都該屬于池瑜……無論是身體還是這顆心臟……
他是池瑜的omega,他只能是池瑜的omega……
哪怕……哪怕池瑜不想要自己了……
……
孟圓聽這幾日天天都來,但每一日都被管家攔在門外。
管家溫聲細語解釋,“少爺身體不舒服,撐不起精神來見您,您先回去吧。”
這話說的冠冕堂皇,但也解釋的很清楚。
但她仍舊不甘心,一顆心不上不下。
想來想去,只能想到跟自己先前生日宴故意聯系媒體,流露出去祁泠的那張正臉照有關。
這幾年,不光是她,連帶著她身后的孟家,都不知道仗著她跟祁泠的這層關系,實現了多少階級躍升。
她總是刻意的在各類場合,巧妙的“不經意”的說漏嘴自己與祁泠的親近關系,以此來獲得別人的另眼高看。
祁泠對這些事情,一向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她就漸漸的越做越大膽。
難道是這一次做的過分了?祁泠真的生氣了?
她脖子上戴著祁泠親手給的紅玉髓項鏈,越發焦急不安的徘徊。
聽聞祁泠發情了,閉門不見客,每日只有林江川這個beta被允許進入,但也坐不過片刻,就離開了。
她朝林江川打聽著,林江川反而一臉驚奇,帶著幾分看熱鬧的奚落,“什么時候輪到孟大小姐跟我打聽祁泠的事情啦。”
“你不是一直對外宣稱,祁泠和你是青梅竹馬嗎?既然是這樣親近的關系,不該是祁泠的一舉一動你都該知道嗎?”
林江川話語意味中的嘲諷清晰直白。
孟圓聽的幾欲發火,但又實在是想要知道祁泠的現狀,不得不低聲下氣再三詢問。
林江川沒辦法,不想再跟她糾纏,如實道,“我也見不到祁泠的面,不光是我,就連管家也進不去。”
“誰也不知道他發情期狀況怎么樣。”
林江川看著孟圓聽脖子上的有市無價的珠寶,鼻腔處發出淡淡的“哼”聲,他實在是看不上孟圓聽的種種行徑。
“孟小姐,你自己心里也清楚吧,倘若你們真的關系親近到了那份上,或許祁泠心里真的有你,也就不會在發情期寧愿忍受著這種痛苦,都不肯讓你這個alpha幫忙標記吧。”
“說到底,他根本不信任你”,林江川輕而易舉的挑出孟圓聽內心深處最不愿意承認的東西。
“你心里也很清楚,年少的那場所謂的救命之情,到如今還有多少分量。”
“你拉起的祁泠的那只手,將他從高空中解救了出來,到底是不是他真正想要的。”
林江川這幾年看了太多祁泠的身不由己,看到他每一次深陷幼時的那些痛苦不能自拔時,他都會想,如果當時祁泠一并隨著他的母親去了,是不是也好過這般……
孟圓聽將他從窗臺上救上來,這件事,到底是他的福氣,還是他的禍端。
祁泠,他想要的,從來就不是那只拉起他的手,而是真正可以走進他的心,將那些過往的傷疤一一縫合的人。
林江川繼續道:“正因為你清楚,所以才會在各種場合不經意的說出、做出某些行為,證明給外界看,也為了讓你自己心安。”
孟圓聽像是被說中,惱羞成怒道,“林江川,你別自以為是。”
她的聲音拔高了好幾分,“我和祁泠之間的事,哪里輪得到你評頭論足!”
正巧這時管家姍姍來遲,將這一切收入眼底,適時打斷了要吵起來的兩個人,將手一伸,“孟小姐,少爺請您進去!”
此話一出,孟圓聽渾身的氣焰又囂張起來,似乎這句話給她撐足了面子,“你看,林江川,你別自以為是了!”
林江川聳聳肩,無所謂的樣子,臉上還是那一副挑釁的樣子。
……
孟圓聽進到書房的時候,祁泠正手里拿著一支鉛筆,低頭畫著什么。
黑鉛在紙張上摩擦,發出“沙沙”的摩擦紙張的聲響。
祁泠很專注,長睫攏下來,遮擋住幾分漆黑的眼瞳,鼻梁隆起的弧度優美細膩,恰到好處。
白色的襯衫套在身上,領口微微大,露出瘦條條的身體線條,胸前的纖細骨骼清晰可見。
孟圓聽的眼睛不受控的往祁泠裸漏出來肌膚上看,看他肌膚瑩白如玉,看他漂亮的肩頸線條。
她深深的嗅聞著,渴望捕捉到空氣中與眾不同的味道。
她與祁泠相識這么多年,從來沒有嗅聞到過祁泠信息素的味道,并不知道頂級omega的味道究竟有多么香甜可口。
她努力的,聳動著鼻尖去嗅聞,祁泠明明處在發情期,怎么可能一點味道都沒有。
“圓聽,”祁泠冷不丁的出聲,將孟圓聽嚇了一機靈。
祁泠的嗓子很啞,原本清冷的音色浸潤了一層啞意,反而增添了幾分與祁泠外表完全不同的蠱惑意味。
盡管,祁泠絲毫沒有這種意思。
“先前很多事,我都覺得沒必要去糾正你。”
他的視線落在畫紙上,并沒有抬頭,“但我希望,從今天之后,不要再有那些傳言了。”
“你想要什么,現在盡管開口。”
孟圓聽聽出了祁泠話語背后的意思,“現在盡管開口”,不就是要跟她割席的意思嗎?!
“祁泠,我……”她控制不住向前幾步,希望離祁泠更近一些。
但腳步剛抬,就在祁泠眼神的制止下,難以再邁動。
“祁泠,這究竟是怎么了?原來明明都沒關系的。”
“是出什么問題了嗎?”
祁泠深吸了一口氣,目光從她身上偏離,移到了窗外連片種植的洋桔梗上。
紫色的花瓣隨風飄蕩,落了滿地。
“是我出了問題。”
他的語氣突然放得很輕,話語充滿了繾綣,“我喜歡上了一個人。”
“我不想她因為我們的關系不高興。”
……
關舒佑的那張與祁泠相差無幾的臉,落在林嵐眼中,反而升騰起了另一種微妙的危機感。
仿佛潛意識里,這張臉給他帶來的沖擊,比知曉池瑜帶回個關舒佑這號人住進家里更嚴重。
他細細觀察池瑜的表情。
見池瑜的目光有意識的不落在這張臉上,林嵐心中的危機感不減反增。
不是癡迷,而是躲避。
于是,在池瑜送他和章鳴出小區時,他拽住了池瑜的手臂。
章鳴也一并駐足,慘不透是什么意思,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停下來等待還是離去。
“章鳴,我跟池瑜有話說,你先走吧。”
章鳴撓撓頭,看看林嵐,又看看池瑜,在池瑜眼神的肯定和催促下,才一步三回頭的離開。
池瑜心中似有所感,在林嵐開口之前,先道,“林嵐,關舒佑的話,你別在意。”
林嵐的手一直按在池瑜手臂上,隔厚實著衛衣,他也能清晰的感受到池瑜的手臂線條,他緊張的心跳聲砰砰作響,連指尖都在顫,喉結不住的滑動。
“池瑜,我不在意……因為他說的都是真的。”
林嵐沒想到自己的告白會發生在這樣的場合,他以為自己會準備好一切,會準備好一大捧玫瑰花,甚至親手做好他最拿手的甜甜圈,來表白。
但關舒佑的一句話,以及那張臉帶來的,不知道從何而來危機感,都讓他覺得不能再拖了。
他緊張的看著池瑜,看到池瑜眼中一閃而過的遲疑,他心中突然明白過來,搶在池瑜說話之前,道,“池瑜,你不要著急拒絕我,你多想一想,好不好。”
他眼中顯出懇切的懇求,“拜托你,多想一想。”
“我真的很喜歡你。”
眼圈慢慢紅了起來,杏眼緩緩的鍍上了一層水汽。
似乎又覺得自己不夠堅定,又重復了一句,“我真的很喜歡你。”
……
正式跟民眾介紹池瑜身份的宴會,開得很盛大。
電視轉播,女皇欽點了親近得力的大臣親手操辦,這幾乎是從側面應證了女皇對于這位新找回來的皇女的重視。
倒是讓一眾給池瑜送omega美人的巴結的人,再一次覺得壓中了寶。
于是,在宴會開的前兩天,池瑜又收到了一波異域美人。
深眼窩、藍眼睛的美人與眾不同,池瑜繞著他們轉了一個圈,嘖嘖稱奇,然后……一并送到了女皇賞的別院。
偶爾,池瑜也會去象征性的轉上兩圈,在美人堆里走上一遭,來維持自己的紈绔好色人設。
可盡管是這樣,也有不少針對的目光露了出來。
夏可琳看著隨從遞過來的葫蘆瓶裝的藥,微微低下頭,隨從附耳,“皇后的意思是,既然陣仗這么大,不如就再大一些。”
“讓全帝國的人都看看,這位皇女究竟是什么樣的破落戶。”
“留著皇室的血脈,也隱藏不了一身的腌臜味。”
“既然她那么好色,就讓她上演一出活、春、宮、吧……讓大家也開開眼……看看到底誰才是正統”
隨從將皇后的語氣描繪的惟妙惟肖。
夏可琳努努鼻子,一出身就受盡獨女的完全寵愛,讓她不屑于做這些事情。
隨從看出他的不情愿,聽著皇后的吩咐,極其勸道,“您不可不防。”
“而且,您知道嗎?祁少爺主動跟女皇提及過和她的婚訊。”
夏可琳像是一下子被抓住命脈,瞪大了眼睛,“你說什么?”
“祁泠親自說的?”
“那可是祁泠啊!”
她猛然攥緊了手中的東西,都是皇女,祁泠為什么會選擇她?
那如果,把她除掉,祁泠會不會就會選擇和自己結婚了?
第63章 真可憐啊,祁泠。
金碧輝煌的宴會廳,鋼琴曲緩緩流淌,衣鬢飄香的貴族們遙遙舉杯,琥珀色的酒液在燈光下流光溢彩。
女皇帶著池瑜公開露面的時候,京都城邦的百姓擠在街道兩旁歡呼雀躍。
數不清的閃光燈迎面而來,池瑜被閃的幾乎睜不開眼睛。
女皇抬起手臂,在所有人的注目下,將池瑜攬入懷中。
交耳的瞬間,在萬千重疊的掌聲中,池瑜清晰的聽到女皇的一聲悠悠嘆息,“要是你母親可以一起陪著你出席就好了。”
池瑜抱回去,“我選擇回到您身邊,這是我選擇的路,母親有自己的選擇。”
“哎,當初終究是朕做錯了。朕都親自去接他了……”
池瑜從女皇懷中退出來,她微笑著,輕輕道,“沒有誰規定,道歉就必須要接受。知錯了就值得被原諒。”
她說這話時,微抬著下巴,斜睨著臺下的眾人。
在一眾珠光華彩的人群中,祁泠一身簡單的白色掐腰西裝輕而易舉的成為全場的焦點。
白色的蕾絲帶纏饒在他纖細的脖頸上,輕薄的面料隨著他的動作,輕輕飄動,喉結在蕾絲帶邊緣若隱若現,讓人遐想十足。
他明明只是安靜的站著,就已經把身旁的人比的不堪入目。
才不過幾天,他又瘦了很多,下巴愈發的尖,精致的眉眼反而伶仃起來。
本來都以為他不會出席,畢竟發情期剛過,身體過度虛弱,需要更多的時間恢復。
但他依舊還是來了。
現在他能見到池瑜的機會越來越少,他們的交集越來越少,他不想錯過這一次,他也不能錯過這一次。
說是介紹皇女的宴席,另一重任務卻是為了給池瑜挑選omega。
他不能缺席,絕對不能。
更不可能眼睜睜看著池瑜選了別人。
晨起,他又發了燒,靜脈注射了藥液才堪堪壓下去,直到現在仍舊是有些頭暈。
“母皇實在是偏愛的過了頭,明明早就認祖歸宗了,本就該遂了皇室的傳統,隨了宗譜的’可‘字,重新改名。”
“但就因為她不愿意,直接在’池瑜‘這個名字前面,加了一個’夏‘字。”
夏可琳悠悠走到祁泠身邊,她將手中的香檳遞過去,氣泡粘黏在杯壁,發出細微的爆破聲音。
非常非常細微的粉末隨著破裂的氣泡下沉,迅速溶于琥珀色的酒液。
夏可琳見祁泠接了過去,眸中閃過一絲得逞,她狀似不經意間與祁泠碰杯,想引得祁泠喝上一口。
可惜,祁泠的心思不肯分一點給她,目光全然落在臺上的人。
再加上晨起身體實在不適,這口酒喝了進去,就不知道還能在這場宴會中撐多久了。
他看著在臺上奪目的耀眼的池瑜,身邊盛裝打扮的omega傳來的愛慕話語浮連綿不絕。
心中的恐慌無限度的放大……
夏可琳在耳邊的話語他沒有心思去聽,但有關池瑜的仍舊是清清楚楚的落入了耳畔。
他聽到夏可琳“嘖”了一聲,而后道,“夏池瑜,可真夠難聽的。”
祁泠抿唇,在心中默念這個名字。
池瑜……夏池瑜……夏池瑜……
究竟是發生了什么,讓這一輩子發生了這么多變化呢……
大廳高高懸垂的水晶吊燈發出令人迷幻的炫光,祁泠被炫光晃到眼睛,因著失眠而悶痛的大腦,突然閃過一個不可置信的念頭。
倘若他能重生,那池瑜呢?
是不是也重生了?!
電光火石的念頭被捕捉,祁泠猛然抬眼,目光在臺上的人身上打轉,但哪里還有池瑜的身影!
大廳到處都是人群,熙熙攘攘,所有人的交談聲都被隔絕開外,形成一道音響短路時發出的尖銳鳴叫。
各色的禮服西裝在祁泠的視線里模糊成一片,他撥開人群,擦著人群的肩膀,茫然的去尋找池瑜。
他氣喘吁吁的在偌大的宴會廳尋找,手中來不及放下的酒液灑落在虎口處。
喉嚨又干又澀,空泛的胃不住的抽搐著,喉管處劇烈的收縮,讓他的呼吸都有些困難。
他不得不低下身體,來緩過這一通突然的眩暈。
也就是低頭的瞬間,他看到了一抹紅裙衣角。
今天池瑜穿了一條露肩的紅色禮服,胸口是一連串的玫瑰花枝樣式,將胸口連帶著肩背圍攏起來,露出平直的肩膀線條。
裙擺委地,如同待放的花苞,走動間,開衩的裙擺使得長腿若影若現,腳下的銀色高跟鞋細帶,纏繞到腳踝,更襯的那條腿修長筆直。
而現在這雙顏色的高跟鞋面前站著一雙棕色的男式小羊皮鞋。
祁泠慢慢站直身體,身體的所有不適反應都像是被屏蔽了一般,他的五感全部都集中在不遠處兩個人身上。
復古的紅金勾線窗簾擋住橢圓形窗戶映照出的黑夜,也一并給兩個人的相處與交談,創造了一個相對半封閉的空間。
林嵐的眼睛紅腫了不少,眼眶發紅,整張臉看上去楚楚可憐。
這幅面孔,池瑜只覺得熟悉。
上一輩子,林嵐也是這樣站在自己面前,哭著請求自己給出下一輩子的約定。
偏偏,現在就是下一輩子。
“阿瑜,你想好了嗎?”
剛出口的第一個字,林嵐的眼淚就倏地落了下來,一滴又一滴的砸了下來。
池瑜嘆了一口氣,往前邁了一步,溫暖的指尖輕輕掠過他的臉頰,將淚痕擦拭干凈。
銀色高跟鞋與大理石地面敲擊在一處,發生清脆的聲響,同時也敲擊在祁泠心中,將那顆本就已經在流血的心又敲掉了一塊。
“林嵐,我……我必須要告訴你,我現在對你沒有那種感情。”
“我不想騙你。”
“如果我真的稀里糊涂和你在一起,對你更是一種傷害。”
林嵐雙手緊緊攥住池瑜伸出的,為他擦眼淚的那只手,貼上自己的臉頰,輕輕的蹭著。
“沒關系,阿瑜,我可以等,我可以等你愛上我。”
“你給我一個月,我們就在一起一個月,如果一個月你還沒有愛上我,我們就分開,我絕對不糾纏。”
他急得臉頰都紅了起來,“如果這一個月,你喜歡上了別人……也可以和我分手。”
聲音哽咽得不成樣子,“而且,你是不是也根本就不想結婚,你拿我做擋擋箭牌吧。”
“我都沒關系的,阿瑜。”
“就當是給我一次做夢的機會吧。”
他說的太可憐,哭的太可憐了,池瑜看了他良久,終于朝他伸出了手。
林嵐先是一愣,不敢置信般的揚起了頭,好半晌的反應不過來。
池瑜朝他一笑,“林嵐,我答應過你的,現在我來兌現。”
“但是我,可能還不愛你……或許,會一直愛不上你,也許,我們最后還是會分手。”
“沒關系,沒關系!”
剛剛還哭得像只小兔子一樣的人,現在雀躍的像只小鳥,正要撲進池瑜懷里時,突然聽到一道很大聲的相撞聲。
池瑜偏開頭去看,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應侍生,與祁泠撞在一起,托盤上的酒液悉數灑在祁泠的白色西裝上。
有幾縷還順著發絲流下,沾濕他纏繞在脖頸上的白色蕾絲。
酒液不知道是沾濕到了哪個部位,讓他瞬間痛呼出聲,面色一瞬間蒼白如紙。
動靜很大,很多人趕過來看。
還未離席的女皇也移步到這里,她的目光在這三個人身上打轉,看著林嵐靠攏在池瑜身旁的身體,以及祁泠的臉色,幾乎是當下就明白過來。
她不贊同的眼色一閃而過,用眼色將已經要上手攙扶祁泠的人呵退,轉而對著池瑜吩咐,“快去把人扶起來,這么多人都看著著。”
其實,在女皇開口前,在她看到祁泠的第一時間,她的身體就已經下意識的想要朝祁泠奔去。
上輩子殘留的肢體習慣,實在是太過可怕。
大腦中的一瞬間清明,成功讓她止住步子。
她絕對不能再重蹈覆轍,祁泠的任何事,都與她沒有關系。
但現在女皇發話,池瑜不得不上前去,禮貌的伸出手,規矩的拖住他的手臂,將人往上抬。
祁泠過分瘦了,以至于池瑜預想到的力氣都沒有用到,反而用力過分,將人絆了一下。
祁泠的身體劇烈晃動,池瑜為了穩住人,只能將人往懷里帶了一下。
甚至都沒有真正的摟抱,池瑜就已經松開了自己的手。
祁泠的眼睛很緩慢的眨了一下,感受到了池瑜的避之不及,仿佛他是最毒的藥,碰一下就會毒發。
她真是連看自己一眼,也不愿意。
祁泠心中已有了大致的定奪,她有著最善的心腸,最好的教養,以池瑜的性子,不會對任何一個人這樣。
但偏偏對自己如此……
祁泠無比確認,池瑜同自己一樣,重生了,帶著上輩子的所有記憶,重生了。
祁泠用了全身的力氣,才讓自己不足以失態。
手中的酒被撒了大半,他看著池瑜又退回到了林嵐的身邊,與自己對立面站著。
他舉起酒杯,伸到池瑜身前,酒液順著他的手指往下流,一滴接一滴。
他嘴角彎起一抹弧度,在那張清冷的面孔上,好似積雪消融,卻給人一種搖搖欲墜的破碎感。
“池瑜,敬重逢。”
他話語被周圍嘈雜的聲音擾亂,池瑜只能看到嘴形的變化,聽不清到底說了什么。
女皇將酒杯接過,“祁泠,你身體還沒好透,池瑜,你替他祁泠喝了吧。”
池瑜不想再多做糾纏,整個宴會廳的人都在扒著脖子往這邊望,這杯酒祁泠沒有碰過,喝了也無傷大雅,結束這一切才更重要。
池瑜一口飲盡,喝得太快,酒液順著嘴角流出幾滴。
林嵐從口袋中掏出手帕,遞給池瑜。
祁泠眼看著林嵐接過手帕,按壓在自己的嘴角,終于是承受不住,借口先去換衣服。
他狼狽極了,酒液粘膩在身體各處,黃色的酒漬將白西裝弄得一塌糊度。
他打算去洗手間清理一番,鏡子中露出自己的那張臉,難看至極。
頂燈打下來,沒有什么肉的臉頰只有骨骼撐起,臉頰凹陷,眼瞳黑洞洞的一片,鬼一般的模樣。
他看著鏡子里的人,喃喃道,“真可憐啊,祁泠。”
“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的。”
他又要回到,只有自己一個人的日子……
倘若他不曾見過陽光,不曾被人那般炙熱的擁抱……他就不會受不了現在的黑暗和潮濕……
他……不能沒有池瑜……不能沒有……
……
祁泠離開后,女皇也不多作詢問,只是用只有兩個人聽到的音量道,“媒體眾多,一一言一行都代表皇室,輿論壓力之下,皇室成員必須小心。”
各路貴族接連不斷的上前來殷勤討好,或者試探。
池瑜草草應付,漸漸發現身體越來越熱,起初還能忍,慢慢的每一口呼吸都帶著灼熱的燙。
她本來以為只是那半杯酒喝的太快,度數又高,導致的醉酒反應。
但漸漸的,她發現越來越不對勁了……
裙擺之下,她的身體越敏感,臍下三寸的部位,開始不受控的漲大起來。
池瑜的視線,越來越模糊。
后頸也開始脹痛起來,她發覺自己不能再在宴會廳呆下去,再呆下去,信息素就要外溢出來了……
她隨著侍者的指引,提著裙擺直奔休息區。
三樓的房間里,奢華的貴賓休息室,窗戶打開一半,夜風吹過白色窗簾輕輕晃動,池瑜抑制不住的喘、息聲音響起。
就在一墻之隔的浴室里,一道淅淅瀝瀝的水流聲響起。
透過鏡子,可以看到那人一閃而過的湛藍色眼眸……
第64章 別找別人
氤氳迷蒙的霧氣蒸騰起來,在冰涼的鏡面上渡上一層水汽,模糊了鏡中人姣好的樣貌與赤、條、條的身形。
池良宵抬起手,指縫插過柔軟發絲,露出光潔的額頭。
鏡面清晰的映照出他眼中鮮活的欲望與近乎瘋狂的癡迷。
他拿起一旁的浴巾,松松垮垮的裹在身上。
透明的玻璃門被推開,淋浴過后的水汽爭先恐后的,在他開門的瞬間往門外涌。
赤、裸的腳掌踩在地毯上,流下一連串的水漬。
他一步一步朝著床上的人走去。
那是他的姐姐……不,現在已經不是了……
他終于可以不用背負所有的倫理與道德約束,被世俗眼中的’亂、倫‘二字束縛住自己所有已經呼之欲出的情愛。
他可以堂而皇之的去擁抱、去親吻這個人,大膽的渴望這個人狠狠的灌、穿自己。
他邊走邊扔下浴袍,在昏暗的光線下邁動大腿,先是膝蓋落入柔軟的床榻,而后他手臂也撐在上面,緩慢的朝池瑜膝行過去。
被下了藥的alpha會理智全無,會獸性大發,會暴力地在omega身上鞭、撻。
皇后找上他的時候,他幾乎沒有絲毫的猶豫就同意了。
他不在乎皇后背后的目的是怎么樣,他只是想擁有這個人,這個他朝思暮想的人。
大劑量的催、情藥在身體的血管中快速流竄,麻痹神經,讓身體的各個部位都開始綿軟無力起來。
池瑜陷入短暫的昏迷。
但身上的灼燒的燙意仍在一寸寸攀升,讓她迫不及待的想要找一處柔軟的、可以緊密貼合的腔體,來將這股炙熱的滾燙全部澆滅,撤離。
她身上的紅色禮服仍舊嚴絲合縫的套在頎長的身體上,一字領口上繡攏了無數朵立體的玫瑰花,纏纏繞繞在胸前。
池良宵的手指先是輕輕碰了碰這些立體繡攏的玫瑰花瓣,池瑜身體的熱意就撲面而來,噴薄在他的指尖。
指尖一瞬間停頓,緊接著,整只手都在控制不住的顫抖起來。
似乎是從來沒有離池瑜這么近過,又或許是在夢中肖想了這許多年的饕餮美味突然變為現實,他整個人都有種不真實的激動感。
而后,所有的欲望與渴望,都像是打開了開關。
一瞬間,仿佛中了藥的人變成了池良宵,他呼吸聲陡然加大,手指順著花朵游走,急切的想要尋找禮服的拉鏈在哪里。
他癡迷的看著近在遲尺的池瑜的臉,癡癡道,“姐姐,你很快就要屬于我了。”
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之后,池良宵終于找到了隱藏在池瑜胸口側面的拉鏈。
他動作盡可能的小心,不想在這個時候吵醒池瑜。
指尖緊緊的捏在拉鏈上,“撕拉”的拉鏈咬合的聲音甫一響起——
池瑜隱藏在玫瑰花下的皮膚即將暴露在眼前的時候,一塊厚重的浴巾袍子兜頭扔到了頭上。
緊接著一道清冷的如同泉擊玉石的聲音響起,“下來,從床上滾下來。”
音量不大,卻透著濃濃的威壓。
池良宵將兜在頭上的浴巾袍子扯下來,先是看到了一雙漂亮的漆黑眼瞳,此刻正以一種近乎凌遲的目光打在自己身上。
他身上還穿著那套被酒液染濕的白色西裝,碎發垂在額角,明明是略顯狼狽的裝束。
但在他的身上,卻透著一股說不清的,因凌亂而越發凌厲,如同匕首尖刃一般的尖銳的美。
多年上位者的威壓,只要他想,任何人都不會是他的對手。
他甚至都沒有撩起眼睫,仍舊是用那般低低的聲音,輕巧的說出一聲又一聲,直戳池良宵命門的話語。
“池良宵,如果你再碰她一下,明天整個池家都會消失在整個貴族圈層。”
“就算你不替整個家族去思考未來,也應該想一想——”
祁泠的目光微微移到已經陷入的昏迷的池瑜身上,隱沒在黑暗中的手緊握成拳,修剪整齊的指甲深深陷進肉里。
但盡管如此,他再說出口的話,仍舊是氣定神閑,言之鑿鑿,“到那時,你還有沒有機會再見到池瑜。”
“屆時,云泥之別,她怕是連看你一眼都不會。”
祁泠,向來是最不屑以這種特權階級的威脅與打壓來做事。
但今天,此時此刻,他腦子里只有一件事,想要迅速將眼前這個人趕下池瑜的床。
上輩子的恩怨他還沒來得及一一清剿,就已經有人應接不暇的走進池瑜的身邊。
“池良宵,倘若我想的話,我可以現在就讓你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下來,滾下來!”
光影拓落在祁泠的輪廓上,他居高臨下的睨著他,像是一道巨大的陰翳覆蓋在池良宵的頭頂。
而那道陰翳背后,隱藏的,是徹頭徹尾的深淵。
他聽到祁泠道,“如果池瑜清醒后,知曉這一切,她會如何做?”
“她會恨你。”
是了。
沒有什么比池瑜的恨來的更加恐怖的,更加讓人難以接受的。
是黑暗中的深淵,足以讓人你溺斃。
……
偌大的房間內,房門被開啟,又被重新閉合。
池瑜沉重的呼吸聲一聲接一聲,由鼻腔發出的哼聲,順勢勾連起祁泠仍舊處在發情期末端的,依舊敏感的身體。
他聽到過所有池瑜動情的聲音,在他們不那么頻繁的一次次融合中,也已經對彼此的身體反應有了最熟悉的感知。
他甚至在上輩子池瑜樂此不疲的嘗試下,知曉自己如何做,如何隨著池瑜的動作而動作,可以給池瑜與自己更親密和更深入的接觸。
他安靜的坐在床沿,感受到自己身體的變化。
直到西褲硬挺的面料被流下的水漬幾乎打透,他才終于抬起身,脫掉了自己的外套和鞋襪,上了床。
池瑜的情況已經不太好,長久的得不到安撫,喘息聲已經夾雜著幾聲痛苦的呻、吟。
甚至已經不需要誰動手,她已經將自己的禮服弄的亂七八糟,大片大片的肌膚裸漏出來。
祁泠起身,邁動腿,手臂撐在池瑜身體兩側,他慢慢俯下身去,用唇去觸碰她的緊皺的眉心、滾燙的臉頰以及啟唇喘息的唇角……
一路向下,沿著她身體的骨骼行走,蜻蜓點水的力度,卻注滿了所有的情愫。
最后終于停了下來——
纖長的眼尾紅的似血…
他先是手輕輕握了上去,像是被燙到與鷹度嚇到一般,祁泠的長睫顫抖起來,眼尾潮紅成一片。
他小心的收起自己的牙齒,正要扎下頭時候,鼻尖已經相碰,就突然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力氣抬起他的肩膀,將他整個人掀開……推離。
池瑜掀開了一半的眼瞳,似是意識終于有幾分回籠。
“離我遠一點,祁泠,別碰我。”
池瑜那一下推搡,饒是沒用上多少力氣,仍舊將猝不及防的祁泠推到了床尾,不經意間,祁泠的額角重重磕到床頭。
劇痛席卷而上,有溫熱的液體從祁泠額角流下,淹進眼睛里,整個視線都是紅的。
但饒是如此,他連一聲痛哼都沒有,就又重新貼回了池瑜的腰腹。
“池瑜,求求你,讓我幫你。”
眼中極力壓抑著沉重的悲傷與痛苦,聲腔中哪里還有剛才的氣定神閑、居高臨下,反而裹滿了濃重的哀求。
“求求你,池瑜,讓我幫你吧,別找別人。”
其實池瑜根本就沒有精力再做些什么,不知道給她喝了什么東西,直接引發了她本身的易感期。
雙重作用下,她僅剩的理智迅速被滾燙的欲念所燃燒殆盡。
直到,被一道溫熱潤滑緊只的地方包裹進,不知道持續了多久,她那幾乎**焚燒的理智,才緩慢回籠。
天光大亮,池瑜慢慢睜開眼,她抬起手臂擋了一下泄了滿室的光。
察覺到手臂的赤裸,她才驚醒,昨夜的幾個片段支離破碎,但仍舊在提醒她發生了什么。
她迅速坐起身,起身的瞬間,牽動起身上的被子,露出乖順的窩在她的身旁,蜷縮起身體的祁泠。
祁泠纖細柔韌的手臂緊緊的箍著她的腰身,柔軟的頭發掃過她的小腹。
他睡得很不安穩,池瑜的任意微小動作都足以讓他驚醒。
他手臂撐在床上,緩緩起身,攏在他肩頭的棉被緩緩下移,露出他大開的襯衫領口。
印在白皙肌膚上的指痕已經開始青紫,看起來觸目驚心。
而他的纖細的脖頸,更是可以清晰的看出一圈手指用力掐握上去的痕跡。
昨晚的暴力與激烈,顯而易見。
祁泠恍若是沒有察覺到她的目光,微微仰起頭,朝他露出一個微笑。
“池瑜,早上好。”
這時,池瑜才算是清晰看到這張臉,眼尾潮紅成一片,唇瓣更是洇紅,很明顯的腫著,隨著他微笑的動作,唇角的傷口更加明顯——
那是,勉強吞吞吐吐時,被撐、裂的地方……
池瑜感覺到自己的精神在崩潰,看著祁泠這樣的一張臉,感受到自己身體不合時宜的發瀉過后的爽利,胸腔鼓噪的暴動一下接一下的席卷而來。
她明明已經做好了打算,要跟過往的一切隔斷!
他明明打算要擁抱全新的生活,像徐安那期盼的那樣,但為什么為什么,祁泠還要如此!不放過她呢!
上一輩子,子彈打在身上的令人牙齒發顫的聲音還在回響,祁泠對著宋酲說過的話一遍又遍從她刻意想要去遺忘的記憶深處又被挖了出來。
蓬松的發絲遮擋住了祁泠眼眸中的神色,手腕被狠狠抓住,池瑜用了幾乎是要折斷他骨頭的力氣。
“你記得上輩子的事,對吧,祁泠。”
從牙齒中研磨出來的,除了這句話,還有淋漓盡致的恨意。
“你什么都知道,對吧。”
第65章 下三濫的手段
天光大亮,天空中還殘留著彎月的殘影。
但很快,云層迅速積聚,在猝不及防之際,帶來了一場意外的大雪。
雪花大片大片的往下落,將樹梢的枝椏壓的“嘎吱”作響。
外面,是漫天的大雪。
室內,卻也透著徹骨寒。
祁泠目光有些渙散,漆黑清明的漂亮眼瞳清晰的倒影出池瑜的身影。
他從來沒有見過,池瑜發這么大的火。
那雙漂亮的,總是瀲滟著深情與偏愛的桃花眼,此刻卻充斥著滔天的怒火,那股火倘若真的可以化為實質,此刻,正在一點點燒焦祁泠的身體。
手腕上的劇痛,此刻,卻成了他們唯一的肢體觸碰——
是重生后,池瑜唯一的主動碰觸。
一時之間,祁泠竟然舍不得這股劇痛離去。
盡管他已經痛的唇瓣蒼白,整個身體都開始痙攣。
“你什么都知道,知道上輩子的一切,”池瑜咬牙切齒,“那為什么……為什么還要來招惹我!”
聲音從胸腔中發出,帶著質問與毫不掩飾的痛恨。
她整個人都被氣的發抖,“你還有什么臉來找我呢,祁泠!”
過往的種種,一幕接一幕的,在眼前走馬燈一般的閃現,她明明都已經這么躲著,避著了,為什么還是會這樣。
她在氣祁泠的不請自來,氣他硬闖進來攪亂了她已經開始向往的新生活,也氣自己的身體如此不爭氣,偏偏在祁泠的撫慰下……
許是她的表情太過頹敗,被狠狠攥在手心的祁泠的手,在這股近乎折斷的力氣下,仍舊努力勾了勾指尖,帶著安慰意味的,想要碰觸她的手臂。
還未觸及到,池瑜就已經一把將握在掌心的祁泠的手甩出去。
手腕的弧度已經有了幾分不正常的彎曲,就著這道力度,腕骨磕上了床角,發出很大的一聲聲響……
而后,從手腕連帶著手臂,直直的垂在床邊,祁泠像是完全失去了對這條手臂的控制。
他緊緊咬下下唇,才忍下已經擠壓到唇邊的呼痛。
整條手臂都像是感受不到,深入骨髓的麻痛鉆入心底。
但這些傷痛,其實根本抵不上池瑜上輩子那枚穿透胸膛的子彈帶來的痛苦的一星半點。
祁泠在這股讓他血色全部褪盡的痛苦中,嘴角的弧度仍舊一直沒有落下去。
至少……至少現在在他面前的,是真正的池瑜,發生的一切,不再是虛假的夢境。
他的池瑜,活生生的在他面前,好端端的站著。
他不錯眼的看著池瑜的每一個表情,壞的、恨的、厭惡的,他都照單全收,一下也不肯錯過。
池瑜緊繃的肩膀慢慢垮了下去,很低的聲音,帶著暗啞,“我寧愿被易感期折磨死,也不愿意是你來幫我。”
她說完,像是不愿意再面對這一切,從床下找到自己的禮服,迅速的就往自己身上套。
禮服裙擺上不知道什么時候沾上的,白色的,已經干涸的東西,看的人大腦發麻。
她拽動裙擺,俯看著祁泠,一字一句道,“我這輩子不想跟你沾上半點關系,你離我遠一點,我拜托你離我遠一點。”
祁泠安靜的看著她,用另外一只完好的手,攥住她的裙擺,“不可以,池瑜,我離不開你。”
他斂下眉,長長的睫毛垂在下眼瞼,像是殘敗的蝴蝶羽翼,“抱歉,池瑜,我做不到。”
“我們這輩子也會結婚的,池瑜。”
說完這句話,他又緊接著說,“我們一定會結婚的,一定會的。”
不知道這重復的一句,是說給池瑜的,還是說給自己的聽的。
池瑜看他這幅模樣,竟是覺得可笑至極,她蹲下身,與跪坐在床上的祁泠視線齊平,“祁泠,你以為我現在還是上輩子那個被你迷的暈頭轉向的私生女池瑜嗎?”
“你太自以為是了。”
她再也不想面對祁泠了,直起身子,朝著門口走去。
“池瑜,總會有辦法的。你總會回到我身邊的。”
池瑜的步伐不曾因為這句話而放緩,她的手按壓上冰涼的門把手。
門被拉開的瞬間,快門聲鋪天蓋地的響起,僅僅是一道不足半尺的門縫,已經有接連不斷的閃光燈亮起。
不知道多少媒體在門外候著,就等著她這一遭。
過分高清的鏡頭,饒是這般,也輕而易舉的將屋內的情況拍的一清二楚。
甚至有一臺機器,已經開始了實時轉播。
池瑜猛然將門打開,一把將近在眼前的機器打下,價值不菲的機器狠狠摔在地上,鏡頭碎片亂濺起。
池瑜氣極,本就處在易感期,信息素不穩定而蓄滿暴力,極具攻擊力的,無差別的攻擊在場的所有alpha。
但饒是這般,也于事無補。
直播鏡頭,將那一瞬間室內的場景全貌,完完全全的毫無遮擋的傳到了網上。
饒是皇室與祁家出手再快,權力再大,可以將網上流傳的所有視頻與圖片清除干凈,但終究是抵擋不住看過、瀏覽過的網民的口耳相傳。
新認回來的皇女與祁家的當家人,衣衫不整的共處一室,倘若沒有正經的名號,正經的關系,會引發怎樣的軒然大波可想而知。
池瑜幾乎可以想象到,女皇為了皇室的體面和貴族的利益,會怎么做。
無外乎就是,將她推出去,順了祁泠的意,用一場婚姻,來平息這場顯然被精心策劃過的風波。
門被池瑜重重地重新關上。
她扭頭看向,努力支撐著身體做起來的祁泠。
他那條胳膊看起來像是脫臼,一點力氣也使不出來。
昨夜被池瑜易感期的信息素又勾連出來的發情癥狀,從頭到尾,都沒有被撫慰、照顧、在意過,強制忽視的結果,就是高燒又起。
他狼狽的撐起身體,仰靠在床頭,用還能活動的手,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襟。
但那遍布脖頸、前胸的指痕太多了,密密麻麻,根本遮不住,也藏不了,在祁泠白的近乎透明的身體上,刺目的顯眼。
“這就是你的辦法嗎?祁泠。”
池瑜的聲音響起,摻雜了明明白白的譏諷與嘲弄。
祁泠喉結滑動,緩慢的抬起眼,輕輕的望過來,涌到喉嚨的解釋的話語已經就在嘴邊。
但最終,祁泠什么都沒有說。
“我想起來了,我喝的那杯酒,也是你給的。”
昨夜到今天的種種,串聯成了一條清晰明了的線,線的最初和最終都是祁泠。
他給了她那杯摻雜了東西的酒,又叫了媒體在外面等候,為的就是將被她一再推拒的婚姻而強制性的、不由分說的強加給她。
池瑜簡直不可置信,“這種下三濫的手段,你也會使了嗎?”
“池瑜,無論用什么方法,只要你回到我身邊就好。”
“無論你如何對待我,只要你回來就好。”
他說這樣的話,聽在池瑜耳朵里,就像是變相承認了這一切的謀劃。
池瑜的嗤笑聲響起,“我上一輩子,真是瞎了眼,喜歡上了你這樣的人。”
“你這樣的做法,跟你父親又有什么兩樣啊。”
池瑜被氣昏了頭,只想用最惡毒的話語,將祁泠對自己這一輩子的莫名執念清理干凈,于是她又道:
“你身體里果然流著你惡劣的、為了目的不擇手段的alpha父親的血啊。”
從頭到尾,祁泠自始至終都只是安靜的聽著,但倘若細細觀察一下,就會發現他的身體一直在細密的發著抖。
觸手摸一摸,就會發現,他的身體冷的像塊冰,體溫全部流失殆盡。
“池瑜,我說過了,無論你說什么,都沒關系,怎么對我,也沒關系。”
“只要……只要你回到我的身邊。”
回應他的,是幾乎把厚重門板摔碎的關門聲。
空氣中還殘留著深海信息素的味道,祁泠在這股味道中,慢慢躺下身體,佝僂起后背。
隨著他躺下的動作,額前的碎發向后捋后,露出一直被碎發遮擋的,左側額角的腫大青紫的包,血已經干涸在皮膚上。
池瑜已經離開,他像是再也忍受不了,喉管中終于露出了一聲深深的呻吟……
蒼白的唇喃喃自語,“恨我吧,恨我也可以,只要不是眼里沒有我就好。”
祁泠先前還在告知池良宵,一旦池瑜恨他,會陷入何等的深淵境地。
但是現在,他自己卻招惹了池瑜的恨意。
相較于池瑜對自己一點感覺都沒有,不如就恨吧,至少這樣她還能記住自己。
池瑜看過來的目光,終于,不再是面對陌生人時的無關緊要了……
……
事情果然如池瑜所猜想的一般,女皇迅速叫了她過去,連給出的解決方案與池瑜所想的都所差無幾。
“既已如此,為了不讓這樁事被定性為丑聞,只能對外界宣稱,你們倆已經定了婚期,這樣,就變成了未婚夫妻之間的情調。”
“正好,你倆信息素又是這么吻合,也算是天意吧。”
池瑜從始至終都不搭腔,她臉色不好,態度冷淡。
直到女皇說到這句話,她才終于開口,像是突恍然大悟,明白過來,“所以,是因為信息素高度匹配,你才在這輩子對我這么處心積慮嗎?”
她歪頭,想看透祁泠冷淡外表下的那顆心,“因為我草你,草的太爽了,以至于你這么念念不忘。”
她聲音很低,恰好就是兩個人可以聽到的音量。
半晌,等不到祁泠的回應。
現在的祁泠,就像是一個安靜無聲的人偶,以為乖順的態度可以稍微平息一點池瑜的情緒。
卻沒想到,下一秒,池瑜直起身體,對著女皇道,“恐怕是不行,我有男朋友了。”
第66章 泄浴的工具
天光將門廳映亮,稀薄的光線穿過厚重的云層,將無甚溫度的光線投射下來。
樹影婆娑,透過枝椏形成的光斑打在透明的玻璃上,最后落在祁泠那張毫無血色的臉上。
光斑鮮明而躍動,在那張寡白如玉的面孔上,流連不休。
也將那張本該毫無瑕疵的臉上的傷痕映照的一覽無余。
繞著額發綁了一圈的紗布,額頭那塊傷口清理時又清了創,現如今還隱隱滲著血。
輕微腦震蕩,引發的頭痛持久不歇,勉強喝進去的水都悉數吐了出來,讓唇角因為吞、吐摩擦而起的紅腫裂痕更加明顯。
高領毛衣之下的,不是曖昧的吻痕,反而是一根一根清晰的手指掐捏帶來的淤青。
饒是玩遍了各種花招的女皇,一眼看上去,也會在心里嘀咕,自己的女兒未免也太不懂憐香惜玉了,將人弄成這幅模樣。
他本就是纖細薄瘦的身形,在這種堂而皇之的傷痕下,整個人都流露出一種伶仃易碎的感覺。
尤其是在聽到池瑜說出,“我有男朋友”這句話之后,他整個人明明依舊矜貴地挺直著脊背,端坐在椅子上,但女皇看過去,偏偏就看出一種飄搖破碎的感覺。
“什么時候?”女皇聲音拔高,像是不相信池瑜所說,“前幾天不是還沒有嗎?”
池瑜懶懶散散的靠在椅背上,聳了聳肩膀,“昨天晚上,剛剛確定的關系,他叫林嵐,您也見過。”
“很漂亮,也很乖。”
說這句時,池瑜的聲調變淺,語氣變輕,讓人聽上去,有一種柔情繾綣的意味。
“昨天晚上?”女皇看著祁泠的傷痕,更是疑惑,“昨天晚上你不是和祁泠……”
一瞬間,池瑜語氣中的溫柔消失不見,嘲弄鋪滿桃花眼底,“一夜情,不應該很常見嗎?”
她懶洋洋的拖著調子,儼然一個十足的紈绔模樣,輕而易舉的將這場親密接觸變了味道。
但偏偏,的確是,在他們這個圈層,玩的花的多了,一夜情實在算不得什么。
但不管怎么說,都需要給民眾一個交代。
女皇思慮再三,看著自家女兒這滿臉不情愿的態度,最后取了一個折中的法子,“對外公布婚訊,先以未婚夫妻的身份相稱。”
池瑜從凳子上起身,蹙眉,“這樣對我男朋友不公平。”
她偏心與維護的對象,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祁泠感覺到自己的喉管在抽、動,本來就空泛的胃隱隱作痛。
他已經沒什么可吐的了,但干嘔的感覺不停歇的涌上來,他只能不停的吞咽來抵擋這股強烈的身體反應。
他用了所有的力氣,來與身體各處的疼痛作對。
也幸虧這些疼痛分掉了他的注意力,讓他才能夠不去聽池瑜口中說出的那些,一刀又一刀直往他身上捅的話語。
等他終于捱過了這波難受,他才發覺女皇已經和池瑜達成了統一。
對外是一定要發布婚訊的,并且要將時間盡早定下來。
但又因為池瑜的不愿意,女皇因著對這個流落在外的女兒,以及對徐安的虧欠,愿意妥協。
說至少先平復一下民眾的情緒和關注點,可以在之后,再找個由頭、借口,諸如,“兩個人性格不合”等等,將這場婚姻終結。
池瑜態度依舊強硬,說要給一個最終日期——
結束這場婚姻的最終日期。
她整個人身上寫滿了對這場婚姻的排斥,不,或者說,對祁泠的排斥與……厭惡。
女皇目光慢慢落到祁泠身上,他單薄的身影被光影勾勒的清晰,碎發垂擋在額角,將那一雙漆黑的眼眸遮擋了個干凈,只能看到優越的鼻背線條與輪廓清晰的下頜線。
“好,最多三個月。”
“時間太短,民眾不相信,三個月最合適。”
女皇安撫池瑜,“林家那個小omega,你多哄哄,會理解的。”
“另外,既然要裝樣子,就得裝得像一點,民眾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女皇輕拍池瑜的肩膀,“至少有攝像頭在的地方,總是要裝一裝的。婚訊一公布,很多有關婚禮的布置和采買,必須要真的開始籌備。”
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
也沒別的可以選擇,池瑜擺擺手,抬腳就要離開。
“你去做什么?”此時的女皇像極了一位面對叛逆女兒的操心家長,皇家的威嚴與對待兒女也如同君臣一般的疏離消失不見。
女皇反而很喜歡這種感覺。
池瑜留給女皇一個背影,抬起手,又揚了揚,扭頭,露出小半張側臉,“我去哄我的男朋友啊。”
“走了。”
待池瑜的身影走過拐角,女皇在走到祁泠身邊,“祁泠,三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算短,完全可以讓一個人喜歡上另一個人。”
“朕對這個孩子虧欠很多,不想再用女皇的身份限制她,這場婚事,到最后,究竟是真是假,朕能做的,就到此為止。”
……
池瑜拽著外套,在偌大的皇宮迷了一會兒路,最后里奧德實在看不下去了,放下了手里的工作,親自領著池瑜往宮門走。
池瑜步伐散漫,整個人都有些心不在焉。
里奧德眼觀鼻,鼻觀心,看出來現在池瑜心情不好,也不敢搭話。
直到走出了宮門,被標有紅金家徽的車攔住,里奧德敏銳的察覺到,池瑜身上的低氣壓已經低到了一個程度。
她后槽牙咬緊,在下頜角崩出一道生硬的弧度,她視而不見,腳步不因這輛車而停留。
她順著大路又登上了自己那兩自行車,一路起的慢慢悠悠。
她騎的多慢,那輛車就跟的她多慢,以至于數次引起后車不滿的鳴笛聲。
好在馬路實在是寬,規劃的車道很多,很多車能夠順暢的從后面變道加速繞行。
但仍舊有脾氣暴躁、路怒癥的司機,搖下了車窗,破口大罵。
罵到一半,瞥見了祁家的家徽,又猛然住口,而后又想起網上的八卦,將探究好奇吃瓜的目光落在前面池瑜的身上。
池瑜實在是受不了,猛的一踩剎車,握著自行車車把,輪胎剮蹭地面,利落的來了一個轉身。
她步伐很快,三步并作兩步,帶著怒火來到車前,手指骨節大力的敲動著車窗戶。
車窗戶降下來,露出祁泠明晃晃的一張勾人的臉。
臉上帶的傷痕與紗布,讓他看起來有些可憐,但對于骨子里就帶著暴戾、征服欲基因的alpha來說,這樣的一張臉,更會挑起人的施暴欲。
讓人想看看,這樣高嶺之花的人,在床上哭起來是什么樣子。
承受不住猛烈的動作,顫抖抽、搐著告饒時又是什么樣子。
眼見著,越來越多的目光落在他們這里,越來越多的alpha將下流的、不堪入目的、露骨的目光探進車窗。
池瑜抬手,將自己的手臂從車窗中伸過去,手臂不經意碰到池瑜的胳膊,似乎是碰到了他哪里的傷,讓他控制不住的痛呼出聲。
池瑜眼疾手快,從內打開了車門。
裹著一身冰涼的冷空氣,她鉆入了車廂,與祁泠并肩而坐。
徹底坐進來時,池瑜才發現祁泠的外套已經脫了下來,露出里面內搭的黑色毛衣,有一邊的胳膊根本套不進去,打滿了綁帶。
瑩白的肌膚就暴露在空氣中,空氣中他的信息素從受傷的傷口中泄出絲絲縷縷。
池瑜的目光落在上面,眉毛蹙的更緊。
出口的話,不自覺加快,語調不自覺加大:
“你知不知道,你這種行為,給別人帶來了麻煩。”
池瑜沒有說清楚,到底是什么樣的行為。
也許是,今日尾隨池瑜,妨礙了后車,阻礙了交通;又也許是,將池瑜這一輩子重來的人生安排打亂,非要擠進來……
也有可能,兩者兼備。
但最終,祁泠還是斂下眼睫,乖順的應允,“嗯,以后不會了。”
他見池瑜望過來,有些不安的抿了抿唇,“我送你回去?”
“天氣很涼,騎自行車會很冷。”
“而且……你身上中的藥得去醫院看看,有沒有清除干凈。”
唇齒張合間,他輕輕說著,因著音量很低,聲音很小,反而消磨了身上尖銳的刺,似乎現在觸手摸上去,可以直接掠過柔軟的花瓣,直達花蕊。
池瑜嗤笑一聲,毫不留情的懟了回來,“我身上中的什么藥,你不最清楚不過了嗎?昨天晚上你那么賣力,還能清除不干凈嗎?”
在昨夜之前,池瑜從來不覺得自己會說出這樣的話,也不覺得語言會有這樣大的威力。
但此時此刻,她這話剛出口的一瞬間,祁泠好不容易在溫暖車廂緩過來的身體,終于有了幾分血色的唇,統統褪了干干凈凈。
乖順垂在他額角的發絲,甚至隨著主人的動作,而微微顫著。
祁泠的手按在褲兜,修長的指尖發著白,像是完全沒有聽到那些話一般,將口袋中的手機掏出來,擺在了池瑜眼前。
“你的電話號碼,存一下吧,池瑜。”
上輩子從頭到尾,都是池瑜的獨角戲,她發出來的微信,沒有一條是被回復過的。
現在,當事人,反而親口央求她存上自己的號碼。
“存上有什么用呢?祁泠,你會看嗎?”
“你根本就不會!”
“你總是這樣,放任著別人的真心在一邊,置之不理。”
她深深吸過一口氣,“是了,你當時拿我當聽話的聽話的泄欲工具,誰會回復工具發來的信息呢。”
池瑜不想這樣的,她不想變成這幅尖銳的模樣,說出這么鋒利、刺耳的言語。
明明祁泠不找過來的話,她就可以徹底將上輩子的種種封存。
但他偏偏要過來,他的所有作為,都讓池瑜想起上輩子自己的可笑與可悲。
想起那顆被子彈貫穿的心臟,想起他那一句又一句,玩弄自己的話語。
她看著祁泠已經流露出不安的漆黑眼瞳,短促的笑了一聲,“好啊,你不是要送嗎?那你把我送到林家吧。”
“你不是和那個檢察官是好朋友嗎?路線,應該輕車熟路吧。”
“我們這場假婚姻,我得跟我男朋友報備一下。”
第67章 戀愛
標有紅金家徽的車開到林家所住的復式大平層樓下時,林嵐已經等在門外。
夜晚溫度驟降,零星小雪從濃稠的黑夜中飄灑下來,橙黃的路燈燈光下,林嵐穿著一件長到膝蓋的白色羽絨衣,頭上帶著毛線針織帽,白皙的小臉陷在過分軟糯的針織面料中,整個人看過去都軟乎乎。
更不要說,甫一看到池瑜,他整個人如同小鳥一般,張開手就往池瑜的懷里撲過去。
他的手牢牢的圈抱住池瑜的腰身,仰起頭,露出一雙亮晶晶的眼睛和陷在嘴角的梨渦,“阿瑜……”
軟軟的嗓音和含糊的咬字,帶來獨屬于omega的,足以將所有的鐵石心腸化為繞指柔的撒嬌。
他并不說今天憂心忡忡了一整天,在網上鋪天蓋地討論的事,只是將自己深深埋進池瑜的懷中,深深嗅聞著池瑜的味道。
他不敢問,他怕一問了,池瑜就會跟他說這場為期一個月的戀愛,算了吧。
但他卻做不到不在乎,尤其是看到池瑜從祁泠的車中走出來時,這種危機感達到了頂峰。
任何人和祁泠比,都沒有勝算。
但他終究是獲得了池瑜的首肯,率先占上了她男朋友的位置。
于是,他踮起腳尖,躍過池瑜的肩膀,看到了漸漸落滿雪花的車窗中,那道影影綽綽的身形。
他微涼的手珍惜的托起池瑜的臉,在一下又一下仿佛要將胸腔震碎的心臟鼓噪聲下,將自己的唇貼上了池瑜的側臉。
柔軟、溫熱、帶著細微的水光,又熱又軟的,蹭上了池瑜的側臉。
池瑜像是不習慣,在他靠上來的時候,有過一瞬間的閃躲。
但也僅僅是一瞬間,池瑜仍舊是接受了這個不帶絲毫欲念,只為單純的歡喜與喜歡買單的親吻。
“林嵐,昨天晚上我……”
林嵐將手臂繞上她的肩膀,努力點起腳尖渴望與池瑜更近一點。
他發現,從他們見面到現在,無論是擁抱還是接吻,自始至終,池瑜都安靜的站著,手臂垂在身體兩側,一直沒有回抱住他。
像是仍舊在忖度考慮,他們這段關系是否要進行。
林嵐打斷池瑜的話,聲音不知道何時染上了哭腔,“阿瑜,我不管你,也不想知道昨天晚上做了什么,和誰發生了什么,我已經答應過我了,我們明明約定了一個月不是嗎?”
“你不能反悔。”
他帶著一股子執拗,固執的想要獲得眼前這個人,一味的訴說著自己的喜歡與炙熱的愛意,帶著不管不顧,飛蛾撲火的勢頭——
這讓池瑜一瞬間,仿若在林嵐身上看到了上輩子自己的身影。
這一切,她又何嘗不是感同身受呢。
于是,在林嵐的眼淚奪眶而出之前,她終于抬起了自己的手,放到了omega線條柔軟的脊背上,輕輕的拍打安慰他因著抽泣而顫抖的身體。
她微微低下頭,湊近林嵐,拽開他捂住臉的手,果然眼角、鼻頭通紅一片,柔著聲音安撫,“好啦,林嵐,我保證,不會有下次了。”
在過來之前,池瑜的確是抱著要跟林嵐分手的心態來的。
無關其他,主要是這一切對林嵐實在都太不公平了。
先不論這為期三個月的假結婚,明明是最正常的戀愛關系,卻要在攝像頭、媒體、民眾面前躲躲閃閃。
更重要的是,昨天那混亂的一晚上,實實在在的,算得上是戀愛期間的……不忠……行為。
這種種夾雜在一起,讓池瑜覺得,與林嵐再繼續下去,對他并不公平。
但今日見到了林嵐,見到了他的反應,池瑜又明白,有些人,只有擁有過,才會真的放下。
林嵐對她的感情是這樣。
在某種程度,她對祁泠的感情又何嘗不是這樣……
既然如此,現在跟林嵐說分手,反而更加殘忍。
她抬手,攏住林嵐被風吹亂的發絲,兩個人的呼吸交雜在一起,池瑜深深望進這雙水意未消的杏眼中,“林嵐,我們這段關系,一開始是我做的不好在先,那就由你說’結束‘吧”。
林嵐不可置信,杏眼微微張大,瞳孔中清晰的倒映出池瑜的神情,有鄭重、關切、真誠、愛護……卻偏偏沒有喜歡……
但沒關系……沒關系……
他會好好努力讓池瑜愛上自己的。
“阿瑜,我一輩子都不會說結束的,除非我死……”
池瑜的手指抵上他柔軟的唇瓣,將他未盡的話語統統堵住。
“別這么說,林嵐,你的人生還有很長,不該為了任何人去說’死‘。”
……
林江川撐著傘走進祁泠,他黑衣黑褲,瘦條條的站著,像是要與黑夜融為一體。
林江川沒由來的心里不安,他加快腳步,將傘面籠罩在他頭上。
走進了才發現,祁泠的發絲、肩膀、甚至睫毛上都沾染了雪花。
每一次眨眼,睫毛上的雪花都會順勢落入那雙漂亮的漆黑眼瞳中,漸漸的,都快要看不清路燈下相擁的那一對身影。
“昨天晚上沒事吧,”林江川問了才覺得自己也是白問,看那隨處可見的傷痕和紗布,哪里像是沒事的樣子。
他的目光在祁泠的脖子上梭巡,沒有看到意料之中的咬痕,長長舒出一口氣。
“呼——幸虧她沒咬你。”
祁泠重重的的悶咳幾聲,那幾聲像是從胸腔深處發出來,聽的林江平一陣心驚肉跳,他想要抬手拍拍祁泠的背,幫他順過去這被咳意。
剛一觸手,摸到了一把纖細的骨,“你怎么瘦成了這幅樣子?!”
祁泠恍若未聞,壓過喉嚨的癢意,才緩緩開口,回答的仍是他先前問過的問題,“她不肯標記我了。”
被情、欲與灼熱折磨的**焚、身之際,池瑜憑借alpha刻在基因里的本能,也曾將祁泠狠狠的壓在身下。
雙手一只壓在他的背脊上,另一只壓在他的腦后,將后脖頸的那塊軟肉露出來,熾熱的呼吸噴薄在他的脖頸。
祁泠甚至能感受到尖尖的犬牙按壓在薄薄的肌膚上的帶來的刺痛感以及……alpha在標記前,釋放出足以壓制omega的臣服信息素。
他的臉深深陷進枕頭中,等待著池瑜的牙齒貫穿他的腺體,帶來久違的融合。
汗水迷蒙中,他還在想,如果池瑜現在給他的是終生標記就好了……
他的身心早就屬于池瑜了。
但是,預想中的痛感遲遲沒來,原本近在咫尺的呼吸突然遠離,緊接著,下頜被人掐住,整個人都被翻了過來,露出那張臉。
他聽到池瑜似乎低聲喃喃了一句,“祁泠……怎么會是祁泠……”
而后,她像是避之不及一般,迅速撤回了壓制在祁泠身上的所有制肘。
寧愿自己生生熬下所有的難以疏解的欲望,也不肯在清醒的知曉面前的人是誰之后,再碰觸一分一毫。
就像是池瑜在氣極所言說的,她這一輩子,不想再跟祁泠有過分毫的關系。
祁泠閉上了眼睛,整個世界都陷入到一片混沌的黑暗之中。
如果不曾觸碰光明,黑夜也好忍受。
但他明明見過那么炙熱的光啊。
身形突然一陣劇烈的晃動,祁泠終于失去了對這幅身體的控制權,本就處在強弩之末的精神終于崩塌。
林江川手忙腳亂的接過祁泠的身體時,才得以觸手碰上他裸露在外的肌膚,觸手滾燙。
林江川對著車里的人大喊,“管家!你家少爺都燒成什么樣了,你怎么還縱容他在雪地里站這么久。”
他聲音很大,橫抱起祁泠朝車廂奔跑而去。
動靜很大,惹的池瑜與林嵐一并望過去。
祁泠不算身材矮小的omega,反而身量高挑舒展,此時被林江川這個beta抱在懷里,身形因著橫抱的緣故窩在一起,顯得嬌弱非常。
他枕躺在林江川的肩膀上,因著他急躁的動作,那段雪白的脖頸卡在他的胳膊上,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折斷,頭無力的垂下,整個人脆弱到了極點。
池瑜心臟泛起一股難言的密密匝匝的不爽利的感覺,她的視線跟著那一道身影,收不回來。
習慣是一種太可怕的東西。
上輩子的,對于祁泠好,不忍心他受到任何一點傷害的習慣,早就在經久的歲月里,刻進骨子里。
在這輩子仍舊操縱著她,在她說出那些飽含傷害意味,想要讓祁泠知難而退的話語時,在看到祁泠滿身的傷痕時,她的心臟仍舊會不舒服。
池瑜不認為這是什么愛還存在的證明,只是,她的身體還不適應。
林嵐抿唇,將池瑜慢慢攥緊的手指,一根一根展開,而后好無縫隙的插進自己的手。
“阿瑜,我們把一切都交給時間吧。”
是了,時間會改變一切,也會遺忘一切。
將一切都交給時間吧。
……
池瑜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凌晨一點。
她在玄關處換好鞋,先去客廳找了充電器給手機充電。
數條未接電話蹦了出來,池瑜看著未接通話那一欄的樊樂暉的名字,怔了怔。
房門被打開,關舒佑穿著大背心大褲衩從屋子里走出來。
“怎么才回來啊!alpha的夜生活都豐富都豐富成這樣嗎?你下次也得帶我去。”
他盡管一直在揉著眼睛,佯裝剛醒的模樣,但池瑜還是從他說出口的語調中,聽出了他沒睡的事實。
那張與祁泠過分相似的樣貌,還是讓池瑜不可避免的一陣恍惚。
那道虛弱的身形又在大腦中浮現……
伶仃的身體、無力下垂的手臂、毫無血色的唇……
手機鈴聲又響起,打斷了池瑜的思考,池瑜像是如夢初醒一般,堪堪將目光從關舒佑身上收回來。
“喂,老師。”
電話那頭的聲音透過電流聲傳過來,有些不真實,“我最近有個角色很適合你,要不要過來試鏡。”
池瑜揉揉眉心,每當這種時候,池瑜才真的有一種重生的快感。
她知道樊樂暉所說的劇本是《帝國之門》,樊樂暉給她準備的人物叫做“戶斂”。
而這個角色,在不久之后,又會在祁泠的幫助下讓孟圓聽搶了去。
“老師,我考慮一下,謝謝您。”
電話被草草掛斷,池瑜現在情緒不穩定,又是在深夜這個時間,她不想草率做任何的情緒化的決定。
不知道何時關舒佑已經走到她的身邊,緊挨著她坐下。
他的骨骼仍舊有了alpha所特有的堅硬,弧度較omega也要生硬粗上一些,但因為刻意減脂,到底還是跟祁泠的身形也有了幾分的貼近。
那條毫不避嫌,大大咧咧的貼上她的小腿,隨著關舒佑繪聲繪色的話語聲,貼的更近,池瑜望著那個膝蓋發呆。
“池瑜,你是演員嗎?我聽伯母說,你在上表演學院啊。”
“那你看我能演戲嗎?或者你幫我想一想,我能干些什么”
“我看伯母在吃藥,那藥還不便宜吧,我也想幫忙分攤一下。”
她想,祁泠膝蓋有受傷嗎?
在烏蘭巴的時候,他們也試過跪、趴動作,但還沒有結束一次,祁泠的膝蓋就會青紫起來。
他一向就是肌膚過分薄軟,容易留下痕跡的人。
如果膝蓋也受傷了,他身邊的人會注意到嗎?
池瑜意識到自己又控制不住的去想那個人,厭惡的皺眉。
注意的到,注意不到,跟自己又有什么關系。
他的一切,他是死是活,都跟自己沒有關系了。
池瑜,不要心軟,一旦心軟,就又要跟上輩子一樣,被他耍的團團轉。
她流露出的痛恨、厭惡表情過分明顯,以至于關舒佑都噤聲,擔憂池瑜這樣的表情是不是對自己,嫌棄自己的聒噪,以及……
池瑜差距到突然的安靜,反應過來,跟關舒佑道,“抱歉,我不是對你。”
關舒佑放了點心,“誰讓你這么不高興了!”
他從宋酲那里出來后,性子肉眼可見的開朗不見掩飾了,這話一出口,反而有一種大哥要罩著小弟的感覺,放佛下一秒只要池瑜說出個名字,他就真的能找到這個人湊上打一頓。
池瑜被他的反應逗笑,目光長久的落在他的臉上。
讓關舒佑不好意思起來,他甚至揉了一把臉,不安的說,“我臉上沾了什么臟東西嗎?還是你不喜歡這張臉?”
“你不喜歡的話,我就再去動一動,但得等我先攢一點錢。”
池瑜拉下他將臉揉的一片通紅的手,“是看你喜不喜歡這張臉,你喜歡,就別再動了,不喜歡,就去動。”
“要看自己,而不是看別人。”
池瑜想了想,目光上移,跟他打著商量,“不過,你是不是喜歡金發,倒是可以先染成金發。”
她記得,上一輩子,第一次見到關舒佑的時候,他就是一頭金發。
想來,應該也是喜歡的。
如果真可以染了,倒是也能讓她不要對著這張臉,又想起那個人了……
第68章 他的愛人與骨肉
池瑜早起蹬著自行車去上課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微信有好多的’新的朋友‘添加信息。
她點開紅點,發現加過來的都是一個人。
點開那人的信息,先看到的是純黑的頭像,用紅色顏料勾勒了一筆,一打眼看上去像是一尾生著金紅色魚鱗的鯉魚。
從昨天凌晨三點開始,這個賬號就不間斷的發過來了數不清了添加好友的信息。
直到天快亮的時候才停歇……
池瑜看了一會兒那頭像,才通過了申請。
空白的朋友圈、空白的信息欄,看上去是完全的新號。
池瑜添加了之后,就不再理會,她將手機放回到斜跨背包中,敲響了樊樂暉辦公室的門。
樊樂暉跟上輩子相比沒有什么區別,金絲眼鏡架在高挺的鼻梁上,電腦屏幕的藍光映照在他的鏡片上,隱約能看出是在回一封電子郵件。
高鼻深目的長相非常有距離感,那雙淺琥珀色的眼瞳看向任何人,都有一種毫不在意的無視感。
這種無視感與距離感,造就了他身上獨屬于文人氣質的清高孤傲感。
不過這股子清高與孤傲,在見到池瑜之后煙消云散,眼角眉梢的弧度都伴隨著池瑜進門的瞬間而揚起。
他朝池瑜招招手,道,“過來,池瑜,過來老師這邊。”
與此同時,隨著池瑜步伐的靠近,他順手關掉了正在看的電子郵件。
而那封電子郵件,祁家的家徽就出現在底端,一閃而過。
樊樂暉從文件夾的最上端拿出一份已經裝訂好的劇本,放在了池瑜的面前,《帝國之門》四個大字工工整整的印在封皮。
“這個劇本,你看一看,里面有個角色叫做戶斂,很適合你。”
果然,和上輩子相差無幾。
上輩子她主動去面試,這輩子她因著進入皇室而后又和祁泠糾纏,錯過了早就定好的面試。
樊樂暉大概率是昨天沒有在片場等到她,才接連打了好幾個電話。
池瑜簡單的翻閱了一下,而后又將劇本放了回去,她側身靠在樊樂暉的辦公桌旁,認真道,“老師,這個角色我很喜歡,但我不打算出演。”
“戶斂”這個角色,她上輩子努力過,磨合過,也期待過。
后來被孟圓聽拿走,她也只能在當時感嘆一聲,“沒緣分”。
但現在,她有能力捍衛住這個角色的時候,她反而不想再要了。
她不喜歡和別人爭、和別人搶,她要,這個東西從頭到尾都是屬于自己。
如果可以輕巧被別人奪走,她寧愿不要。
樊樂暉有些驚訝,但并不勉強,笑著應聲,“好,正好我這里還有很多劇本,你多挑一挑。”
他從椅子上站起來,給池瑜接了一杯熱水,遞過去。
他垂眸看向池瑜,氤氳的熱氣蒸騰起,模糊了她姣好的五官。
今日起了風,她騎著自行車前來,松散的隨手扎起來的低丸子頭被吹散了些,零碎的發絲垂落在肩膀上。
水有些燙了,她小口小口的喝著,長而密的睫毛乖巧的垂在下眼瞼。
樊樂暉不錯眼的看著,內心深處最柔軟的那一處天地輕而易舉被勾起。
他走到池瑜身邊,輕聲問著,“頭發亂了,老師幫你攏一攏?”
他小心的詢問著,怕唐突了現在還以師生關系相處著的池瑜。
其實到他這個地位,已經很少有人能夠讓他這般小心翼翼的對待了。
但池瑜,終究是不一樣的。
池瑜看了一眼樊樂暉,沒錯過他隱藏在那雙淺淡的琥珀色眼眸中炙熱與躍躍欲試。
想起上輩子他談及的那個被親生父親變相殺掉的親生女兒,池瑜要拒絕的話卡在喉嚨中,沒有說出口。
上輩子她因著徐安的緣故不能答應他,這輩子回了皇室,認了親生父親,更是不能答應。
但這些小的,無傷大雅的親近行為,她實在是沒必要再拒絕。
她點了點,轉過身,背對著樊樂暉,順勢抬手將自己的頭繩拽了下來。
樊樂暉似乎從來沒有做過這件事,很不熟練,但動作實在是輕。
柔軟的發絲陷進他的指縫,隨著他的動作滑動垂落,胸口的癢意自指縫一路蔓延到整個脊椎。
他絲毫力氣也不舍得用,極盡憐愛的攏著她的長發。
明媚的陽光照進來,池瑜的每一根發絲都發著光,明亮的窗戶清晰的映照出兩個人的身影。
“池瑜,如果你現在還想進這個行當,老師一定會傾盡全力幫助你的。”
他的手指撐起彈力十足的皮筋,一點一點的將頭發往手心里攏,皮筋力道很大,將他的手背勒出道道紅痕,深深的陷進肌膚中。
但他仍舊渾若未覺,小心的、捧著那一頭長發,一絲一毫的拉扯都讓他心口跟著牽拽。
他想,倘若他的女兒能有機會長到這么大,就該是如池瑜一般。
可惜……他為自己挑選了這么久的女兒,竟然是女皇的孩子。
那天的宴會,他站在人群之外,看著池瑜一襲紅裙,接受眾貴族與民眾的膜拜與尊崇,他就告誡過自己,將那些已經不合時宜的想法剔除干凈。
但今日再次見到池瑜,他仍舊是忍不住,控制不了。
他對池瑜來說,還有價值,只要還有價值,就夠了。
他安靜的等著池瑜的回復,手指愛不釋手的碰觸著這頭長發,做最后的調整。
池瑜將手中乏善可陳的劇本合上,她看了看編輯署名,果然沒有樊樂暉的名字。
她仰起頭,去看樊樂暉,“老師,我很喜歡做演員,扮演不同的角色,還可以讓我這輩子活的豐富一點。”
“但我不想平白無故的接受老師的幫助與贈與。”
因著突然仰頭,池瑜的整張臉完全的暴露在樊樂暉的眼前,桃花眼微揚,含著的笑意如春水一般涌動,手指來不及收回,順著蓬松的發絲觸到了她的柔軟的耳垂。
樊樂暉難得慌神,手指下意識的收攏。
他這輩子與各種各樣的文字打交道,能寫出所有的言不由衷、言外之意,但面對池瑜這句話,他卻是反復斟酌,才開口,“池瑜,那這樣,我們寫一份合同,正好我也打算成立一家影視公司。”
“我們簽約,你來做我的第一個藝人吧。”
“我會把所有的好的劇本送到你手上,當然,我不做任何的強制與限制,你只需要拍你喜歡的東西。”
樊樂暉的效率很快,當天上午,兩個人就簽好了合同,以市面上的經濟約為標準,做好了分成。
大拇指指腹的紋路印在白紙黑字分明的合同上,池瑜將合同草草瀏覽一遍,才收回到包里。
她煞有其事的朝樊樂暉伸出手,微微彎著腰,鞠了一個不那么標準卻透著幾分親昵的躬,“老板好。”
樊樂暉失笑,將手遞了過去,他掌心因著生著一層薄繭,并不如omega嬌嫩。
每一寸的繭子,都在無聲的、一遍遍提醒他過往的那些沒有自我的人生。
前半生,他一廂情愿的放下了手中的筆,扎身進無窮無盡的家務中,放棄了自己的事業只為能夠留住那人的心。
到頭來,不過是做了一場只感動自己的夢,夢醒的那一刻,他只能虛無的抱著自己,還沒來得及睜眼看看這個世界的女兒的冰涼僵硬的身體。
但如今,將池瑜的這只手攥緊手心,樊樂暉才終于有了一種放過自己,將過往的一切掩埋的能力。
“池瑜,我更希望你叫我別的稱呼,不過,這些都沒關系,我能以任何一種身份走進你的人生就好。”
……
樊樂暉照著郵件上的地址找到這家校內甜品店的時候,看到坐在一簇花卉后的祁泠,還是難免驚訝。
他推開店門,廊下懸掛的風鈴聲輕輕響起。
他揮退了店員的詢問與推薦,徑直朝著那個身穿黑色大衣圍著白色圍巾的人走去。
圍巾擋住口鼻,只露出一雙漆黑的眼眸和秀挺的鼻梁,但饒是這般,仍舊引得不少人偷看。
應侍生上了一杯還在冒著白氣的熱水,杯壁上蓄了一層小水珠,透明的杯身上貼著一小片薄荷葉。
他修長纖細的手指就搭在杯壁上,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敲著,指尖骨節都微微泛著紅。
他垂著眉眼,很專注的看著眼前的東西,似乎并沒有注意到他的到來。
在他面前擺著一個手機,他似乎是有些苦惱,眉頭蹙著。
另一只手在屏幕上點點刪刪,看上去是一個聊天界面。
樊樂暉將頭上帶著禮帽摘下,率先開了口,“祁少爺,久仰大名。”
祁泠的目光從手機上收回,慢慢望向樊樂暉,他緩緩開口,“威爾迪伯爵,看來離開府邸之后,更是容光煥發了。”
樊樂暉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看來少爺將我查的一清二楚了。”
祁泠微微前傾起身體,手背撐在臉頰,大衣袖口很大,因著他這樣的動作,露出一截皓白細瘦的手腕。
翡翠珠串順著手腕一路滑下,依稀可見手背上大片的靜脈注射帶來的青紫,“她身邊的人,我都不太放心。”
聲音很低,樊樂暉只能勉強聽出幾個字眼。
“別緊張,樊先生。”
祁泠換了稱呼,拿起水杯輕輕抿了一口。
樊樂暉出身不凡,卻也實在算不得榮耀。
威爾遜伯爵的私生子,母親是個妓、女,上不得臺面。
被找回的時候衣衫襤褸,威爾遜伯爵礙于面子,本來不想認,但因著不知道是不是年輕時縱欲無度,傷了根本,膝下并無子嗣。
好不容易找回來一個,只能勉強承認。
而在這之后,威爾遜伯爵起了異心,竟然挑起了一番異斗,女皇權力受到挑戰,自不能再留,下令全家剿滅。
威爾遜伯爵上斷頭臺的那日,府邸被一場熊熊大火燒毀,后期抬出了五十多具身體,只能從身上佩戴的金銀珠寶上辨認人。
所以,當初威爾遜伯爵的獨子,到現在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倘若一并被大火燒成了黑炭也就算了,如果沒死,等得他的又不知道是什么酷刑。
祁泠的手指按上自己的太陽穴,強撐著精神,沒有心力再跟樊樂暉兜圈子,“你把這個劇本拿給池瑜看。”
推到樊樂暉面前的,是一本厚厚的,打印工整的劇本,扉頁空白,沒有標題,更沒有編劇姓名。
“樊先生,我不需要你多做什么,把這個劇本和其他的劇本一起給池瑜就好。”
樊樂暉接過劇本,疑惑的看著眼前出了名的高嶺之花,“就這么簡單?”
“對,就這么簡單,倘若池瑜挑中了這個本子,我們再商討后續的。”
他望過去,嘴角牽出個淡淡的弧度,從始至終,他都不疾不徐,清晰明了的說出自己的要求。
更不要說,他拿捏起一個人來簡直輕而易舉。
“我向你保證,樊先生,只要你照我說的做,這個世界上,不會再有第三個人知曉你和威爾迪家族的一切。你可以高枕無憂的,做你的樊先生、樊老師。
“而我,絕對不會傷害池瑜。”
祁泠見樊樂暉在翻閱劇本,他放軟了一向挺直的腰肢,倚靠在座椅上,攏了攏大衣。
他精神不濟,昨夜家庭醫生不知道用了多少藥物才讓他在凌晨三點堪堪轉醒。
他身體透支的嚴重,昨夜照樣難以安眠,清早吃了安眠藥劑,才睡了一會兒。
夢中卻又是上一輩子,池瑜在他懷中咽氣,念念從他身體中被取出,他的愛人與骨肉都在這一輩子,離他遠去。
睜開眼的一瞬間,他看著手臂上扎進去的針頭,只恨不得這根針再長一點、再粗一點,狠狠扎進自己的心臟。
他再也呆不下去,很多安排和計劃,他需要抓緊時間一件一件去做。
于是,他今天見了樊樂暉。
他的手指下移,隔著毛衣按壓在脖子上,池瑜留下來的痕跡輕了很多,他看著越來越淡的指痕,卻在害怕,這是最后的池瑜留在自己身體上的東西。
他撫摸著指痕,像是觸摸到池瑜的手心一樣。
突然,褲腿被一只毛茸茸的東西拱了一下,祁泠微微彎起腰,向下看。
是一只通體雪白的貓,他濕漉漉的粉鼻子嗅聞著祁泠的腕骨,留下一連串濕濡卻溫暖的觸感。
祁泠抬手去摸它的下巴,看它仰起頭,瞇起眼睛享受著來之不易的人類的撫摸。
這時,祁泠才看清楚,這只貓的正臉。
藍瞳獨眼,和池瑜上輩子撿到的那只一模一樣。
那只僅剩的完好的藍色眼瞳,像極了深海的顏色。
店員著急忙慌的過來道歉,彎起腰,抱著這只貓就要往外扔,“抱歉,一時沒看住,就讓它跑了進來,打擾您用餐了,我馬上把它帶走。”
祁泠朝店員張開手,在店員詫異的目光下,將這只流浪貓接了過來,放在了自己的膝蓋上。
“興許太冷了,它凍壞了。”
祁泠這樣說著,手放在它的頭頂上,一下接一下的順著毛發。
那只貓迅速窩成一團,將頭埋進祁泠的腰腹處,軟軟地,“喵”了一聲。
“給我吧,我把它帶回去養。”
店員興奮起來,“太好啦!這只小貓流浪了一段時間了,最近眼睛發膿了,也不知道能不能保住,有您做它的主人真是太好了。”
祁泠看著這只與上輩子大相徑庭,放下戒備心,甚至都沒有伸爪子,依賴著自己的貓,對著店員搖搖頭,“它的主人不是我,是我愛人。”
……
祁泠最終也沒有等到樊樂暉將劇本看完,他就又感覺到自己好像又發起了燒,抱起了貓就打算離開。
在離開之際,他又看了一眼手機屏幕,最終還是問了出來,“樊先生,有個問題要請教您,跟喜歡的人聊天要聊什么?”
樊樂暉有些怔忡,但仍舊是回答了,“聊她喜歡的東西,這樣才有話題。”
于是,在當天夜里,池瑜就收到了一只貓的自拍大頭照。
第69章 烈A怕纏O
池瑜收到微信的提示音的時候,她正坐在理發店陪著關舒佑染發。
顏色已經染好,在做最后階段的發型修整。
頂光照下來,因著發色的淺淡,五官反而更加凸顯。
額頭與鼻子的弧度銜接的恰到好處,長而疏的睫毛在下眼瞼處拓落下一片陰翳,他沒有太多面部表情時,幾乎和祁泠一模一樣。
他今天穿了一件長袖衫、下搭了一條闊腿牛仔褲,過瘦的身體撐不起這樣的衣服版型,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再加上這一頭剛剛染好的蓬松金發,整個人像極了叛逆的高中學生。
池瑜透過鏡子看他,恍惚間,像是看到了祁泠的另一面,平行世界的另一個祁泠。
恰逢此時關舒佑已經做好最后的發型,他解開披在身上的美發客袍,繞到池瑜身邊,突然湊近。
池瑜抬手卡住他的尖秀的下巴,不讓他再靠近。
金發蓬松有弧度,將那張臉襯的更小更精致,池瑜自上而下打量著。
關舒佑敏銳的察覺到池瑜的目光一寸一寸的落上來,最后落在他意欲開口的唇瓣上。
宋酲最開始將這張臉主人的照片拿給他看的時候,關舒佑就知道這個人的魅力之大。
哪怕他并不想成為任何人的影子,但倘若可以靠這張臉獲得池瑜一星半點的喜歡,那為了更加相像而數次躺在冰冷的手術臺上所受的苦也算是值得了。
于是他就著池瑜的力道,微仰起頭,將這張臉暴露的更加徹底。
金發向后傾落,那泛著水光的殷紅唇瓣開合,吐出曖昧的話語,“池瑜,如果你也喜歡這張臉的話,恰好想玩玩alpha,我隨時奉陪。不用你操心,我會把所有的東西和用品都準備好,你只需要提……上陣。”
許是周遭的人的確是不少,關舒佑著實是沒好意思說的過分露骨。
像是為了證明這句話,他又鄭重的說,“真的。”
“alpha最了解alpha,我最知道怎么讓alpha爽。”
池瑜聽了他這話,反而撤開一步,卡在他下巴上的手,迅速上移,一通揉弄,揉亂了他剛剛吹好的發型。
漂過的原因,發絲不復先前的柔軟,反而帶著些許干澀。
碎發掃到眼前,關舒佑不受控的眨眼,但又因為太想要看清楚池瑜的表情,硬撐著不肯閉眼。
池瑜看著他那雙相較于祁泠漆黑眼瞳,顏色要淡上很多的瞳孔,承認道,“我是喜歡這張臉,任誰看都非常誘人,不是嗎?”
“但是,我不喜歡這張原生臉的主人,”
她語氣輕緩的說著,“不喜歡到,恨不得我的生活再也不會出現這個人。”
她沉沉吸了一口氣,又將自己揉亂的頭發理了理,“不過,你現在看起來已經和他很不一樣了。”
“別再說這種話了,我已經有男朋友了,”池瑜有些無奈的看過去,宋酲不知道給關舒佑灌輸了什么樣的價值觀,以至于讓關舒佑下意識的就想用自己的身體來討好人。
“你這幾天可以想想自己要做什么,是出去找工作,還是重新上學,我都愿意幫你。”
“我都答應過你了。”
池瑜朝他挑眉,眼角眉梢流露出幾分調皮的真摯。
就像是白天他隨口一說,池瑜就抽出時間來陪他來染發一樣,她正在一點一點兌現上輩子的承諾。
“走吧,回家了。”
她說完,抬腳先去付了錢,掃碼的聲音響起,與此同時,林嵐的微信與那個契而不舍加她的陌生人的微信一塊蹦了出來。
池瑜先打開了她那位患得患失的男朋友的微信,就著理發店的燈光對著自己的臉隨手一拍,當作報備。
大抵還是她流露出來的愛意實在是不夠多,導致林嵐安全感很低很低。
但林嵐又害怕自己頻繁的查崗招惹池瑜煩,總是很克制的在發信息。
但池瑜仍舊可以一眼看出他很多未盡的話語背后的不安。
于是,池瑜盡可能的主動的跟林嵐報備自己的行程。
在祁泠那里從未體會過的另一半的黏人,在林嵐這邊得到了充足的補償。
哄完林嵐之后,池瑜才打開了那個剛剛加上的陌生人的發來的照片。
池瑜的微信號的確是有不少陌生人添加,大多數都是因為在校園網表白墻上看到她的照片,不知道從什么渠道知曉了她的微信,加過來獵艷的。
池瑜剛開始沒經驗,簡單加過幾個,發現大家的目的意外的統一,先是上來羞澀的夸獎一番,而后漸漸暴露目的。
不是為了和她談一場忠于顏值的校園純愛,就是看她的臉色心大起,直接招呼著帶上套子奔酒店。
久而久之,池瑜便就一概不加。
但這次找過來的賬號實在是契而不舍,凌晨三點開始添加了無數次。
以至于一度讓池瑜覺得對方是不是有什么要緊的事,但添加了一整天,卻遲遲沒有消息發過來。
池瑜本來打算的就是,等到明天早上,依舊沒有消息,她就把人給刪掉算了。
結果,現在就收到了這條信息。
是一張照片,池瑜打開大圖,看到了一只通體雪白的小貓咪,看上去有幾分眼熟。
深海顏色的湛藍色眼瞳懶懶地張開,粉紅的小鼻子貼近攝像頭,看起來濕潤有彈性,應該是被照顧的不錯的樣子,連另一只眼睛上發膿發炎的上傷都不那么刺眼了。
池瑜想起來了,這只貓和她上輩子撿到的那只,看上去一模一樣。
而且,就那只眼睛的受傷程度,很有可能是同一只。
上輩子池瑜剛把它撿回去,她就出了事,也不知道她把它關在家里,她死后,有沒有被人發現。
池瑜有些掛心,這輩子再看到這只小貓,就不免想要多問幾句。
于是她指腹快速點動手機屏幕,將打在對話框中的話發了出去。
【CY:你撿到的嗎?它狀態好不好?我記得眼睛的傷很嚴重來著。】
幾乎是秒回,池瑜發過去的一瞬間,對方就快速回了信息。
【N:狀態很好,上過藥了,但感染的太嚴重了,眼睛很難保住了。】
【N:之后我會給它安上義眼,你放心。】
池瑜盯著對方發過來的消息看,意外的從這兩行的字中看出來了歉意,為著沒能保住這只小貓眼睛,而對她的歉意。
池瑜反而意外不解。
【CY:你撿到了這只貓就屬于你了,你給了它一個家,對它來說,已經抵得上所有了。】
發完這個消息之后,對方反而沉默了好久。
池瑜將手機放在一邊,先去洗漱。
等她帶著一身水汽從浴室中走出來的時候,池瑜才看到隔了半個小時發過來的信息。
已經不早了,池瑜有些猶豫還要不要回復。
她點開對話框,看到那人寫道【但其實我自己都沒有家了。給我家的那個人……不愿意再要我了……】
他發過來這句話之后,似乎是覺得不太合適,又接連發過來好幾條消息,將這句話頂出了頁面。
這人大概率不太擅長用手機,以為這樣池瑜就不會注意到他發出來的這條信息。
但其實,最顯眼的反而是這條。
池瑜看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回復了他發出的最后一條:
【N:你要是喜歡的話,我可以經常跟你說它的治療后續。】
池瑜本想不這么麻煩的,也不想跟陌生人牽扯太多干系,但看了看這只貓,說到底,她上輩子還是沒能救助了它,這輩子總還是掛懷一些。
于是,她回復:【好,如果不麻煩的話。】
發完這句話,她就按滅了手機,抓緊時間補覺。
里奧德給她發了一條簡訊,說是女皇一大早要見她,讓她明日趕在晨會前進宮。
池瑜可以隱隱猜到是什么,女皇膝下只有兩個alpha,權力傾軋,女皇到底還是想要她摻和一腳。
無論是為了打壓夏可琳一派的氣焰,還是真的為了歷練池瑜,女皇都會選擇給她些許權力的。
池瑜早就料到,并且也想到了如何應對。
于是,第二天一早她起得很早,S等級的alpha各方面都是好的,睡了不過四個小時,精力已經充沛。
她吃早餐的時候,才重新點開手機。
N發了好多條消息過來,甚至一度蓋過了林嵐的消息。
池瑜點開對話框,才發現他發了很多照片和視頻,對著這只貓各種角度拍了一個遍。
池瑜隨便打開其中一個視頻,小貓已經熟睡了,呼嚕呼嚕的聲音聽上去讓人很安心,它窩成一團,像是趴在N的膝蓋上。
很短的幾秒視頻,那只小貓睡夢中下意識朝著溫暖的地方挪動位置,最后緊緊貼在N的小腹處。
N的睡衣料子很輕薄,衣角被貓的腦袋拱高了些,露出了白的刺眼的柔軟肌膚。
光是看著,就能想象到,觸手上去,是何等的溫熱與柔韌。
視頻還沒有播完,林嵐的視頻電話就打了過來。
闖進來的電話徹底中斷了視頻的播放,林嵐的臉清晰的暴露在攝像頭面前。
他似乎是剛醒,發型沒有整理過,但又想不想頂著亂糟糟的發面對池瑜。
面對心上人,總是包袱要沉的要命。
于是林嵐找了一只掛著垂耳兔耳朵的毛茸茸的帽子帶上,揉著還在犯困的眼睛跟池瑜說早上好的樣子,透著幾分難言的可愛。
“你要進宮啊……”聲音有些啞,但又因著拉長的尾音調子,帶著十足意味的撒嬌,“那我豈不是又要一天見不到你啦,我在宮門口等你出來。”
“不知道什么時候能結束,別等了,天氣這么冷,容易感冒。”
林嵐小小的哼了一聲,將屏幕湊近,隔著屏幕親了一大口,“感冒了才好,感冒了你就會心疼我啦。”
池瑜失笑,快速吃完早餐,哄著自己的小男朋友,“事情辦完了,我們一起吃頓飯吧。”
“只有我們兩個嗎?”
“當然。”池瑜背上挎包,對著剛從房中出來的關舒佑揮揮手,示意自己就要出去。
“好耶!”林嵐瞬間從床上爬起,在彈性十足的床墊上跳起來,“阿瑜,你知道嗎?現在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做夢一樣!”
池瑜看著他的動作,邊關門邊囑咐道,“小心點,別受傷了,受傷了就見不到了。”
關舒佑聽著池瑜最后的尾音徹底消失在空氣中,對著已經閉合的門發了好一段時間的呆。
徐安叫了他好幾聲,他才回過神。
池瑜已經有了男朋友,那他就應該把他那些不合時宜的心思收一收,收干凈。
只有這樣,池瑜才能讓自己繼續留在他身邊。
徐安給他遞過來兩顆雞蛋,“太瘦了,舒佑,多吃點。”
見關舒佑接過的時候,臉上還是帶著些許不好意思的難為情,徐安笑著將菜又往他面前挪了挪,“好孩子,別拘束,就把這里當自己家。”
有多久,沒有聽到這類似家人關懷的話語了。
關舒佑鼻腔一酸,眼眶瞬間被濕潤,他只能扎下頭去掩藏住自己這突然爆發的情緒,在手臂的遮擋中,任由眼淚一顆接一顆落進面前的白粥中。
他暗自下定決心,要出去打工,為徐安的醫藥費分擔一些。
……
池瑜進殿的時候,女皇還在溫香軟玉的懷抱中不能自拔。
女皇都是個會享受的,左擁右抱,風格迥異的兩個大美人一個攬在懷里,一個給她喂著飯。
池瑜對于這種畫面,本不想多看,她甚至想要退出去,等女皇收拾好自己這一灘再進來。
但定睛一看,才發現被她攬抱在懷里的人,是為了堵住事關她來歷各種紛說的悠悠之口,而給她安排的養母。
溫確被女皇大力的抱在懷里,見池瑜進來,臉上佯裝的笑意完全掛不住了。
似乎是女皇弄得他太痛,讓他忍不住掙扎起來,也就是這一掙扎,讓女皇的暴躁情緒顯露無疑,一把將他狠戾的推了出去。
力氣過于大了,一把將溫確推出去很遠。
不知道哪里傷到了,溫確嗚咽的痛呼了一聲,而后又害怕招惹更深的責罵,硬生生將疼痛都忍下。
池瑜三步并作兩步上前,手架住溫確的肩膀,將人半攬著扶了起來。
并狀似不經意的將人護在身后,安慰道,“沒事,一會兒回去先處理傷口。”
見池瑜進來,女皇才勉強有了幾分為人父母的樣子,將自己的兩位寵妃一并轟了出去。
女皇拉著池瑜入席,先是照例詢問了一番徐安的情況。
池瑜實在是不理解她怎么問出口的,明明剛才還和別人你儂我儂,現在又搞出一副深情模樣。
池瑜在心里瘋狂吐槽,對著滿桌子的菜肴象征性的草草動了兩下筷子。
而后裝完了這幅深情丈夫模樣,才開始跟池瑜聊正事。
與池瑜猜想的大差不差,女皇果然是想要給她個一官半職當當。
池瑜將筷子放下,擺手,再說出口的話語,調子揚的很高,“太累了吧,我做不來。”
還沒做,先認慫。
“我就想混混日子……嗯……風風光光的混日子。”
她對著女皇,桃花眼突然一亮,像是剛剛靈機一動,才想起這個法子,“母皇,我去娛樂圈當明星吧。”
“賺得多,夠風光,也能搞搞漂亮的小愛豆、小演員、小粉絲。”
活脫脫一副只想躺平不想努力的二代形象。
偏偏要闖蕩的方向,還是最為上層階級所不齒的娛樂圈。
女皇語塞,看著這更不爭氣的女兒。
明明先前還在信誓旦旦跟自己說有男朋友了,要專一,現在又說想要泡娛樂圈的那些戲子們。
也不知道是隨了誰。
想要打罵的心思一起,目光一瞥,卻突然看到在廊外等候的祁泠。
元老院這幾日內部大爭斗剛剛停歇,祁泠親手扶持了新的院首上去,按照安排,今日理應過來述職。
但看著那天自家女兒在人家身上留下的傷痕,女皇以為會有好幾天動彈不了。
看起來高嶺之花,到底還是跟其他的脂粉氣漫天的omega不一樣。
女皇沉了口氣,看著祁泠那張讓陽光都遜色不少的臉,道,“你不如就跟祁泠假戲真做了,現在當紅的那些小戲子,有一個算一個,湊到一起,都抵不上祁泠。”
“能娶到祁泠,才是最風光的。”
池瑜嗤之以鼻,攤開手,“但我就是不喜歡他。”
已經被里奧德引到大殿正門口,正要掀簾進來的祁泠,腳步一頓,將這話分毫不差的聽了進去。
他抿了抿唇,在原地緩和了好一會兒,仍舊是邁不動步子。
里奧德看美人傷心,多少是有些不忍和心疼。
“其實您也別管這場婚禮是真的是假的,在外界看來,占了未婚妻名號的是您。”
“都說烈A怕纏O,我看著殿下,也不像是生了一副鐵石心腸的模樣。”
“您多捂捂,準能捂化。”
“人心不都是肉長的!”
里奧德越說越起勁,絮絮叨叨的說完了一通,才發覺自始至終,祁泠都沒有搭話。
他有些尷尬撓頭,也不知道祁泠到底有沒有聽進去,害怕大美人嫌自己聒噪,癟了癟嘴,不再說了。
恰好這時,見池瑜往這邊走,里奧德又重新給祁泠掀起了簾子。
祁泠抬腳邁入大殿,里奧德目送他離去,在即將拐角時,突然看到祁泠回頭,朝自己說了一聲,“多謝。”
大美人的聲音很動聽,很清亮的音色,輕聲道謝的模樣,更是美的驚心動魄。
里奧德朝他快速揮手,“沒有人不會迷上您。”
祁泠轉過身,在無人看到的地方,苦笑了一聲。
但他在乎的人,偏偏對自己避之不及。
他眼睜睜看著池瑜與自己面對面走來,看她目不斜視從自己身旁走過,一分一毫的注意力都沒有分到自己身上。
他下意識撫摸放在口袋中的手機,拿出來又看了一眼聊天界面,一直沒有回復……
……
池瑜從女皇這邊出來的時候,先去了溫確那邊。
她有些惦記溫確的傷,到了溫確的院子,才發現院子里多了一個人。
他穿著一件白色毛衣,領口處有些脫線,顯得有幾分毛躁。
但他長得實在是好,鳳眸挺鼻,不知道是不是少數民族自帶的血統導致的,他唇上自帶胭色,五官非常深邃。
并且他還蓄了一頭半長的發,被一個削得尖尖的木頭棍束起。
這樣的一件略顯破舊的毛衣,反而能夠沖淡幾分他五官膿艷帶來的沖擊感。
“溫確哥哥”,池瑜特意提高了音量,告知他們兄弟二人她過來拜訪。
溫確看到她,大概是想到了剛才那一遭,臉上爆紅,從藤椅上站起來,略有些手足無措,“池瑜,你過來了啊。”
溫煦原本背對著池瑜蹲在溫確身旁,手里還拿著碘伏和棉簽,聽到池瑜的聲音,他反應很大,手中的東西一脫手,雙雙掉到了地上。
碘伏從瓶中傾倒出不少,將青石板地面染臟了一些。
他如夢初醒,正要去撿的時候,一雙修長骨節分明的手已經率先有了動作。
兩個人都想要去撿,手指不期而遇碰在一起,溫煦快速的收回了手,像是池瑜的手上有什么毒藥一般,躲的飛快。
池瑜失笑,將碘伏拿起,攤開手,示意自己沒有絲毫的惡意。
溫煦從頭到尾垂著頭,姣好的面容被頭發擋了個干凈。
見他實在是坐立難安,看起來像是不適應任何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池瑜迅速轉了話題與目光,去和溫確閑聊。
在池瑜看不到的角落里,溫煦原本低低垂著的頭緩緩抬起,那雙鳳眼黏在池瑜身上,自上而下的一遍遍打量。
溫確人真的很好,就因為池瑜夸過一次他烘焙的小餅干很好吃,今天饒是手心都被擦傷了,還要給池瑜烤小餅干吃,勸也不勸不住。
池瑜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著,才知道他們兄弟倆,現如今的境地,跟女皇的縱容有關,但最主要的還是皇后的手筆。
皇后?
池瑜默念這個稱呼。
溫確解釋道,“女皇的后宮,只有他獨大。原本宮中的皇儲,是有夏可琳一個人,現在你來了,最要小心的就是這個人。”
池瑜喝了口溫確沏泡的紅茶,聽著皇后的種種手段,再次感慨自己在女皇面前裝成那一副紈绔樣子的先見之明。
她本就無意進入權力體系,更是沒必要去惹一身騷。
但很多事,并不在于你想不想,池瑜深諳其道,她怕是之后還是要多加注意。
放在背包中的手機嗡響了一聲,池瑜以為是林嵐,打開時,才發現是N。
【N:你還在忙嗎?】
很奇怪,池瑜每次收到這人的信息,都感受到一種莫名的對方小心翼翼在對待她的感覺。
與此同時,祁泠按滅了手機屏幕。
夏可琳圍在他身邊聒噪不休,直到被皇后呵止住。
“祁泠,見你一面真的很不容易,還需要我親自在這里等。”
第70章 天經地義
暖爐將室內蒸騰得暖意十足,桌角上擺放了一盆水仙,醇濃的香氣縈繞在室內。
上等的地方進貢來的蒙頂甘露,特意請了茶藝師沖泡,按照最嚴密的程序,煮沸至最佳的味道。
皇后涪陵親自給祁泠斟倒了一杯,遞到了祁泠手邊。
他年歲已逾四十,依舊保養得宜,面皮上不見任何的松垂。
但饒是如此,他的五官被過度科技手段牽強著往上走,舉手投足之間,撲面而來的精明感揮之不去。
祁泠抿了一口茶水,就放到桌面,等著皇后開口。
皇后出身不凡,父輩皆為帝國將領,他雖不是嫡系,但只有他一路走到了身為omega的最高的位置。
倘若他是alpha,自會有更大的一片天地。
祁泠原本對這樣為了達成既定目標而不擇手段的人談不上厭惡與否,但當他的所作所為侵犯到了池瑜,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那被下過藥的酒以及……剛剛好就堵在酒店門口的媒體,祁泠其實沒有費多少力氣,就查到了是誰的手筆。
只不過他這幾天實在精神不濟,還沒有太多精力來處理。
皇后反而是按捺不住,率先找了過來。
皇后對侍從使了個眼色,讓他將一直在門廳打轉的夏可琳帶走。
他這個女兒,沒有繼承他分毫的脾氣秉性,蠢得要命。
“祁泠,最近鬧的沸沸揚揚那件事,我也聽說了。”
皇后邊說邊打量祁泠的臉色,他拿不準這件事祁泠是什么態度,又已經知道了多少。
面對祁家的這個小輩,皇后相處起來,反而要提起十二分的精神。
他背后的祁家不容小覷,他本人也如他的相貌一般。
生長在雪山上的高嶺之花,渾身都泛著冷,稍有不慎,就會化成尖銳的冰錐,在不知不覺、悄無聲息之間,給予致命打擊。
他近期對于自己親叔叔宋酲的為難,就帶著貓追耗子一般的玩弄。
既不讓他死的那么快,又在他即將絕望之際,送上來渺茫的希望。
久而久之,精神的崩塌,是比直接死亡更可怕的折磨。
皇后拿起茶杯,佯裝著喝了一口,目光卻自始至終的都徘徊在祁泠的身上。
他看到祁泠伸出了修長的手指,輕輕的碰了碰水仙花的枝葉,將其中已經有了殘敗態勢的枯葉摘了出來。
“您不該是聽說,應該是親歷。”
他不想在這里浪費時間兜圈子,隨手將挑出來的枝葉放到桌面的另一角。
“聰明反被聰明誤,您想著一石二鳥,偏偏兩只鳥廝混到一起去了。”
本想弄臟池瑜在民眾心中的形象,結果卻為她掙得了和祁泠的婚事,反而因著祁泠的緣故,一舉抬高了形象。
祁泠取了放在茶托上的熱毛巾,一根一根的擦拭自己沾染了水漬的手指。
透明的指甲尖端透著薄薄的粉,他出口的話語卻不算留情,帶著淡淡的嘲。
皇后心間一緊,知曉祁泠已經將這一切都調查清楚。
他忍不住將心中的疑問說出,“那為什么你不發難?將這一切都告知陛下。”
“事情已成定局,或早或晚的發難,對我來說,沒什么區別。”
祁泠淡淡看向皇后,“尤其是,這件事還意外地,朝著我想要的結果在發展。”
祁泠后來想過,如果沒有這一次皇后的籌謀,以他的性子,真不知道要做出什么別的極端手段,來將池瑜綁在自己身邊。
就像是池瑜所說的,他的身體里流著自己alpha父親的血脈。
他真的算不上是什么良善的人。
相反,偏執又陰狠。
所以,在池瑜質問時,他才將這一切都沉默下來。
他不介意池瑜將這一切都安到自己頭上,畢竟在這件事之前,池瑜拿自己當作完全的無愛無恨無感的陌生人。
他們之間沒有任何的感情流動。
于是,在看到池瑜的眼中重新出現自己樣子,他想,就算是恨,也可以,也足夠了。
只要,池瑜可以記住自己。
祁泠撇了一眼仍舊站在門口期期艾艾不肯離去的夏可琳的身影,輕輕道,“皇后,這件事可以徹底爛在你我肚子里,我不會再跟陛下提及,但是,我也有條件。”
“我希望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這些花招您用在池瑜身上。”
他側過身,正面迎上夏可琳的目光。
夏可琳沒想到大美人會主動看向自己,興奮的使勁揮手。
可惜大美人的目光很快就移走,她不敢甘心,用力掰開侍從阻攔自己的手,就要往里面闖。
“您知道的,您現在這個位置,不知道有多少人虎視眈眈。到時候,就算女皇真的打算將位置傳給夏可琳,都要因著她生母所做的那些腌臜事,而另擇她人。”
“啪——”
實木桌案被大力拍上,皇后站起身,手指指向祁泠的鼻尖,“你威脅我!”
祁泠被那只帶滿了金銀戒指裝飾的手指著,沒有絲毫的閃躲,他甚至沒有動一下,只是撩起眼睫,露出那雙漆黑的眼眸,緩緩道:
“不是威脅,是提醒。”
等夏可琳終于甩掉了那些侍從,捋順著自己的打結的紅棕色長發進到房間里的時候,祁泠已經離開了。
他急的跺腳,“祁泠好不容易來一趟,母親,你還把我支走!”
“母親,你太過分了!”
皇后頭痛欲裂,一把將桌上的水仙拿起,砸向夏可琳,難以維持住國母的端莊形象,“你給我閉嘴!”
“祁泠,是你能駕馭的了的?他沒玩死你,就算好的!”
那花瓶自然是沒有砸到夏可琳的,只不過里面的水潑濕了她那花孔雀一般的秀場款高定制服。
皇后越想越氣,腳踩上花瓶的碎片,碾成渣滓,一把拽過夏可琳的耳朵,不要理會她的滋哇亂叫,“你心心念念的這人,卻已經開始為你那個便宜姐姐籌謀了。”
“就你,看不清楚形勢,還巴巴的,不要錢一般貼上去。”
夏可琳被這信息量爆發的話語說蒙了,過了好一會兒,才理順清楚,“母親,你的意思是說,祁泠喜歡上了池瑜?!”
……
祁泠的衣衫被風吹得鼓動起來,緊緊貼在他薄瘦的身形上。
他就站在風口,任由冷風將他全身灌透。
他卻像是渾然沒有察覺到一般,只是低著頭,專注的看著手機里的信息。
【N:你還在忙嗎?】
距離他發出信息過了將近四個小時,才收到了池瑜的回復。
【CY:我從網上給這只貓買了點逗貓棒,你方便嗎?等到了,我拿給你。】
【CY:不忙,正準備回家。】
祁泠的手指快速的在屏幕上點動,他先是打出很長的一段話,而后又覺得不合適,全部刪除。
果斷如祁泠,在各種場合都能冷靜應對,給出不容任何人置喙的命令的祁泠,面對這一條回復,竟然糾結了長達五分鐘之久。
最終,他將自己所有打出來的字,統統刪除,只剩下一個【好】。
而后,他驅車,在池瑜出宮門之前,率先等在了門口。
一種興奮又膽怯的情緒陌生的縈繞在祁泠的胸口。
他想要和池瑜單獨相處,或者,能說上一兩句話就夠了。
但又害怕,那短暫的、能夠跟池瑜交流的一兩句中,裹滿了尖刺。
上輩子,他送給池瑜那一輛車,從頭到尾,池瑜都沒有開過。
他只管送,卻沒有想過,池瑜能不能開,愛不愛開。
如今,他握著方向盤的手心微微出著汗,他只是想……送池瑜回家。
他看著池瑜從宮門口出來,一步一步越來越靠近,他拽過車內后視鏡,上下打量了一番自己的臉,確保沒有沾上什么別的東西,才慢慢下車。
他向來不重皮相,盡管知曉自己生著一張怎樣的面孔。
在獨自撐起祁家的過程中,面對那些不懷好意的意淫目光,很多時候,他都恨不得將這一張臉毀掉。
但現在,他又無比的希望,池瑜可以喜歡這張臉,讓他在池瑜面前,至少有那么一絲一毫的可取之處。
他站在車門旁,安靜的等著池瑜過來。
他甚至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演練著說詞,
’天氣太冷,可能要下雪,我送你回去吧。’
如果池瑜拒絕,那他就將車里,他提前準備好的手套和圍巾遞過去。
他彎腰,去夠放在副駕駛位上,系著絲帶的牛皮紙袋包裝。
他手心里都是汗,心臟一聲接一聲的大力的跳著,震得他的胸腔都在痛。
就在他距離池瑜不足五步遠的時候,一道裹著青藍色棉服的人撞著他的肩膀朝池瑜跑去。
碰撞的力氣不小,祁泠始料未及,直接將手中的牛皮紙袋撞掉,里面的白色圍巾滾了出來,迅速沾上了地面上的土。
也就是在這時,憋了一天的雪終于落了下來。
那道青藍色的身影也擠進了池瑜懷中,他伸出一直放在口袋中的暖呼呼的手去貼池瑜的耳朵、臉頰。
“我等你好久啦,阿瑜。”
林嵐貼得很近,一直在踮著腳,往池瑜身上靠,幾乎將身體的大部分力量都壓了過去。
池瑜擔心他這個站姿摔倒,只能環抱住他的腰,幫他穩住身形。
“不是說怕你感冒,不讓你來嗎?”
“男朋友接女朋友,不是天經地義嘛!”
他揚聲道,一把拽過池瑜的手抄進自己的口袋,“我給你暖一暖!”
“走吧,阿瑜,你說了,要請我吃飯!我想吃火鍋!”
這一切像極了先前的那個晚上,簌簌而落的雪花,沾到了祁泠長長的睫毛上,而后,隨著睫毛抖動的弧度,雪花落盡眼瞳中,泛起一陣冰涼。
那個晚上,他也是這樣,看著池瑜與旁人毫不顧忌、旁若無人的恩愛畫面,陷入到了一片昏迷招致的黑暗之中。
現在,他清醒的看著這一切,感受著身體各處不安分的叫囂。
于是,在林嵐拉著池瑜,快步從祁泠身邊經過時——
他伸出了手,緊緊攥住了池瑜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