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1章 Chapter·51
“你實在太?累了, 所以?睡吧,從此以?后你將?忘記這一切,讓我來幫你。”
阮薇聽到“阮薇”的耳語,她?能感?覺到麻醉劑在體內逐漸生效, 倦意排山倒海地襲來, 阮薇沉重地閉上?了眼睛。
如果活著就是痛苦,那活下去還有什么意義呢?
阮薇找不到答案, 所以?她?決定放棄了, 她?想就此躺下,忘記一切, 那樣的感?覺一定是美?妙的。
阮薇的雙腿已?經開始不支,但就在此時, 阮薇聽到了那越來越近的窸窣聲。
那是小丑在接近, 阮薇很明白,想到還有劉小恬, 阮薇強振精神想要?醒來,可?麻醉劑的藥力實在兇猛,她?第一點力氣也使不上?了, 她?就要?倒下了。
——“阮薇!”
張小明的聲音讓阮薇再次清醒,她?想起了北冰洋游樂園里的遭遇,她?想起這些年來失蹤的那些孩子,阮薇突然感?到不甘。
她?可?以?放棄, 但小丑一定不可?以?逍遙法外!阮薇嘗試著去咬舌頭讓自己清醒,但她?這才發現,她?連咬舌頭的力氣都沒有了。
難道這就是命嗎?阮薇注定走不出那段夢魘, 就好像她?注定要?死在小丑的手?里?
阮薇不甘,她?恨, 但她?無能為力。
“我可?以?幫你,只要?你放棄,可?是你愿意嗎?”
忽然,“阮薇”的聲音再次響起,阮薇聽到了劉小恬掙扎和?撲騰的聲音,所以?阮薇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就這樣吧,她?可?以?結束這一切,劉小恬可?以?獲救,小丑也會得到應有的懲罰,這大約是最?完美?的結局了,所以?就這樣吧。
阮薇閉上?了眼睛,阮薇睜開了眼睛。
小丑在黑暗里看到阮薇的雙眼里突然迸發出精光,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機感?在他心里油然而生,他毫不猶豫地扔掉了劉小恬,槍聲響起,子彈與小丑的頭皮擦肩而過。
劉小恬倒地后捶胸頓足,緩和?了半晌她?才平復過來,她?仰頭環視四周,適應了黑暗后她?也能感?覺到小丑的身影在黑暗中穿梭,而阮薇正不斷跟隨著小丑的身影挪動槍口的方向。
“砰!砰!砰!”
一連三聲槍響,好像爆炸一樣,劉小恬看到火光照亮了阮薇的面龐,莫名地她?感?到一股寒意爬上?了她?的脊梁。
不知為何?,劉小恬有一種錯覺,仿佛此刻身旁的阮薇并不是之前解救她?的那個?人,現在的阮薇神情冷酷到令人害怕,劉小恬都不知道自己是因為槍聲頭皮發麻還是因為阮薇突兀的轉變。
一連十五槍,火花隨著阮薇的移動形成一條弧線,就在第十六槍的時候,黑暗里傳來了小丑的一聲慘叫,劉小恬聽著那聲慘叫似乎想起了什么,她?也發出驚呼,劉小恬伸出手?想要?阻止阮薇,但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第十九顆子彈射出槍膛,黑暗里先是傳來一聲哀嚎,隨后是小丑的身體砸向地面的悶沉響聲。
聽到響聲阮薇知道自己的任務終于完成,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麻醉劑的藥效徹底發作,阮薇不可?抑制地倒了下去。
————
這就是死亡的感?覺嗎?阮薇閉著眼睛感?受著周圍的虛無想到,在這里,時間和?空間好像都變了一種唾手?可?得的東西,你可?以?輕易地將?它拋棄,甚至拋棄自己的靈魂,你可?以?真正的一無所有。
這就是解脫的感?覺嗎?阮薇滿足而貪婪地沉浸在名為輕松的心情里,她?突然覺得自己十分蠢笨,如果她?早點知道放棄是這樣的感?覺,那她?一定不會苦苦支撐那么久。
就這樣吧,就這樣永久地沉睡下去,阮薇知道“阮薇”已?經擊斃了小丑,劉小恬已?經獲救,阮薇真的沒有什么遺憾了,所以?就這樣吧。
這一次,阮薇決定把自己也徹底拋棄,她?整理著所有名叫記憶的東西,阮薇驚奇而訝異地發現,在這團灰蒙蒙的霧氣竟然蘊含著一些金色的光芒。
阮薇抽出了所有金色的光芒,她?在里面看到了媽媽,看到了爸爸,還有張小明。
原來自己的一生也不是完全的悲劇,至少她?還有這些為數不多的快樂,阮薇滿足地想到,這就夠了。
該是結束一切的時候了。
阮薇一手?拿著灰色的霧氣,一手?拿著金色的光芒,她?身前是無盡的虛空,阮薇猶豫著要?把記憶拋進去,但就在最?后一秒,阮薇突然收回了雙手?。
回蕩在阮薇耳邊的是兩聲尖叫,阮薇還記得第一聲慘叫,那是“阮薇”第一次打中小丑時小丑發出的慘叫,可?第二聲呢?
阮薇思索過后想到了答案,那是劉小恬的聲音。
可?劉小恬為什么也會慘叫呢?阮薇想不明白。
就在這一瞬間,阮薇睜開了眼睛。
刺目的光亮令阮薇適應了好半天才看清楚周圍的環境,她?依然躺在工廠里,只是此時工廠已?經恢復了光亮。
阮薇覺得自己的腦袋疼痛得像是要?爆炸,她?嘗試著站起來,可?阮薇連呼吸都費力,她?只能繼續直挺挺地躺在地上?,阮薇聽到周圍不斷有奇怪的咀嚼聲響起,這樣的聲音令阮薇感?到毛骨悚然。
到底發生了什么?阮薇還記自己剛才的疑問,當時“阮薇”射中了小丑,劉小恬為什么會尖叫呢?
阮薇逐漸恢復了一點力氣,她?艱難地把腦袋挪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就在阮薇轉過頭的那一剎那,眼淚奪眶而出,阮薇不敢置信地張大了嘴。
阮薇看到的是,小丑和?她?一樣躺在地上?,而劉小恬就蹲在小丑的身旁,劉小恬嘴巴和?雙手?沾了血污,粘稠的鮮血還在往下滴淌,而劉小恬手?捧的正是一顆新鮮的肝臟。
劉小恬感?受到阮薇的目光,她?回頭瞥了一眼阮薇,發現阮薇醒來,她?咧開腥紅的嘴巴沖阮薇笑笑,隨后她?又茫然地低頭啃咬了一口肝臟。
阮薇突然用盡全身力氣翻了一下身,她?撲在地上?,喉嚨剛蠕動了一下便有食物殘渣從嘴里吐出來,阮薇直吐到把整個?胃傾空,她?再次恢復了一點力氣,阮薇隨即沒有猶豫地爬向了劉小恬。
“為什么?”阮薇爬近后看到了小丑敞開的肚子,里面好像打亂的積木玩具一樣混亂。
劉小恬吃完最?后一口肝臟,她?又伸出手?準備去拿小丑的兩個?腎,這一次阮薇阻止了她?。
“為什么!”阮薇痛心疾首地問道,小丑已?經被擊斃,劉小恬應該再也沒有負擔,她?可?以?重新活下去的!真的地活下去!所以?阮薇不明白,“為什么!”
劉小恬看看阮薇,但她?依然沒有放下手?中的腎,阮薇不知道的是,劉小恬是恨她?的。
劉小恬恨阮薇,她?為了這個?機會已?經等了十七年,她?幾乎用盡一生才等到這個?機會,但阮薇奪走了它,而她?原本應該親手?殺掉小丑才對。
“你知道嗎,其實我早就死了。”劉小恬終于開口,但阮薇在她?的聲音里聽不出任何?情緒,像是一團燒盡的死灰,“早在小丑發現我的行蹤時,我就死了。”
說完,劉小恬又啃了一口腎,她?津津有味地把腎咀嚼到稀碎這才咽了下去。
“但你知道我為什么還沒有死嗎?”劉小恬說完這句話擦了擦嘴邊的血跡,但這樣的動作對于她?滿臉的血污來說顯然是無用的,“他沒有殺我,是因為他渴望和?別?人分享,他是潛伏在榕城的幽靈,只有我發現了他,所以?他和?我分享了他的秘密。”
“你知道他為什么帶走月月嗎?”
劉小恬詢問阮薇,同時劉小恬想起,她?被綁在椅子上?,小丑強行與她?分享的視頻。
阮薇忽然沉默,看著劉小恬手?中的腎,她?覺得自己猜到了答案。
醞釀了十七年的秘密,前所未有的惡心令劉小恬的肚子翻江倒海,她?難以?抑制地吐出了所有的生肉殘渣。
“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劉小恬撕裂地哀嚎,她?的脖子和?腦袋脹紅,手?臂暴起的青筋令她?看上?去詭異而可?怖。
“我要?謝謝你阮警官,我知道你想讓我活下去,可?是我不配啊!”
劉小恬哭著哭著突然又嘔吐起來,她?聽到自己的心臟在劇烈地跳動,血液在她?的血管里沸騰。
“月月,是媽媽對不起你,媽媽這就來陪你,好嗎?”
劉小恬的視線虛幻,她?仿佛看到了洪慶川和?洪月,他們看到洪月對自己伸出了手?,劉小恬終于露出微笑,她?也伸出手?,洪慶川擁抱了她?,劉小恬流下滿足的淚水,她?的心臟兀地停止跳動,一切都結束了。
阮薇坐在原地難以?置信地看著這一幕,她?驚恐地捂住嘴,眼淚不斷無聲地流下。
看著劉小恬逐漸靜止冰冷的尸體,阮薇走馬燈一樣回憶了許多。
“是不是覺得很熟悉?”
“阮薇”從阮薇的背后輕輕地摟住了她?,她?在阮薇的耳邊呢喃。
“過去那么多年,你就和?劉小恬一樣。”“阮薇”充滿無奈又寵溺地說道,“現在,你準備做出真正的決定了嗎?”
“阮薇”把阮薇的配槍交到了她?的手?里,她?緩緩地離開,阮薇也艱難地爬了起來,她?和?自己對峙地站立著。
“手?-槍里還有最?后一顆子彈,你想好自己的決定了嗎?是繼續像劉小恬,像你一樣地活下去,還是選擇放下?”
阮薇低頭瞧了瞧那把槍,她?想起劉小恬剛才癲狂的模樣,阮薇現在才明白,她?為什么那么希望劉小恬活下去。
她?和?劉小恬何?其相似啊,她?們都生活在地獄里,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掙扎。
現在,劉小恬已?經做出了自己的選擇,輪到阮薇了。
她?應該繼續活下去嗎?她?還能繼續活下去嗎?
阮薇抬起頭看著“阮薇”,淚珠同時劃過了兩人的臉頰。
“阮薇”忽然走過來輕吻了阮薇,阮薇擁抱了她?。
“謝謝你,謝謝你這么多年一直陪著我。”
槍聲響起,遠處的警鳴聲打破了瓦坪鎮的寧靜。
夜,鋪天蓋地地襲來。
第052章 Chapter·52
小丑殺人案后, 張憶安總是制造出各種“偶遇”和阮薇相處,因為張憶安發覺,自從小丑殺人案后,阮薇簡直像是變了一個?人。
阮薇的這種改變起先令張憶安感到擔憂, 直到后來張憶安發現, 阮薇眼底的那抹焦慮和惶恐消失了,張憶安意識到阮薇只是走出了陰霾, 他這才放下了心。
張憶安為阮薇的蛻變感到高興, 他也決定放棄繼續偶遇阮薇,但偏偏就是這么?巧, 在張憶安放棄故意和阮薇偶遇的時候,他在超市里和阮薇狹路相逢了。
“張憶安!”阮薇用購物車擋住張憶安的去路, 她用審視的眼神打量他, 看得張憶安不敢直視她的眼睛,“你這幾?天老是故意找借口來看我?, 快說,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張憶安尷尬地笑笑,他就知道自己的那些借口騙不了阮薇, 于是他干脆徹底坦白了:“我?只是有些擔心你,畢竟你在春生?工廠里遭遇了那些事?。”
阮薇聞言莞爾,她怎么?會不明白張憶安的心思?呢,她只是覺得這么?逗逗張憶安也很有意思?:“放心吧, 我?沒事?的,尤其看了劉小恬我?才明白,像她那樣徹底沉淪在痛苦里有多不值得, 所以我?決定了,以后我?會學著放下。當然放下并不等?于忘記, 更不代表原諒,只是為了活出自己的人生?。”
張憶安看著阮薇臉上由衷的笑容溫柔地笑笑,這大約就是最好的結果了吧,阮薇可以徹底放下,他也會繼續默默陪伴在阮薇的身邊。
從前的過往會被徹底埋葬在泥土里。
“對了,和你說件高興的事?,我?把劉小恬的骨灰送回她的老家與洪慶川合葬了,她這一生?坎坷又波折,經歷了十?七年的苦難,做過乳腺癌的手術,最后死?于心臟病,我?想這大約是對她最好的結局了。”
阮薇聽完感動地看著張憶安,她也覺得劉小恬知道這件事?一定會很高興。
“張憶安,你可真是個?好人。”阮薇說完帥氣地用拳頭懟了懟張憶安的臂膀。
張憶安先是高興,很快他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好人?我?怎么?聽著覺得這不是什么?好話?呢?”
阮薇羞愧地低下頭,張憶安笑得肩膀都顫了顫,阮薇果然是給他發好人卡了。
“你還是深愛著張小明對嗎?”
阮薇隨手把身旁貨架上的一盒酸奶放進購物車,她沒有否認:“其實愛情現在對我?來說并不是那么?重要,我?現在只想好好地過好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只為自己而活,真正地活著。”
張憶安點頭贊同?阮薇的話?,他看到阮薇的購物車里有許多生?活用品,他不想阮薇過多思?考這些令人煩憂的事?,所以他借此轉移了這個?有些沉重的話?題:“你怎么?買了這么?多生?活用品。”
“因為我?要出差啊。”阮薇也瞧了一眼購物車里的那些毛巾牙刷說道。
“出差?去哪兒?”
“海威市,聽說海威市出了一起令人頭疼的兇案,海威市為此特地向省公?安廳求助了,我?就是被指派過去的人員之一。”
“什么?兇案需要這么?大的陣仗?”張憶安本是隨口一問,但現在他卻真的好奇起來。
令張憶安失望的是阮薇也搖了搖頭:“好像為了避免引起恐慌,這個?案子目前被封鎖了消息,具體的案情還要等?我?去了海威市才知道。”
“是嗎?”莫名地,張憶安聞言感到了一絲慌張。
第二?天阮薇帶著行李和李平威從榕城市警局出發,張憶安記得很清楚,那一天榕城市下起了巨大的暴雨。
雨水滔天,仿佛是上天降下的懲罰,為了洗凈世?間?的罪孽。
————
下午五點,阮薇和李平威趕到了海威市,接待他們的是一個?年輕的刑警,在他的帶領下,阮薇和李平威先到下榻的旅館放好了行李。
等?阮薇放好行李回到前臺時,她遇到了一個?皮膚黝黑的寸頭男人,這男人端坐在前臺候客的沙發上,看著他挺直的脊梁和精明的目光,阮薇一下子就認出了這位同?行。
男人也注意到阮薇,和阮薇對視一眼后,他同?樣確定了阮薇身上同?類的氣味,男人隨即起身向阮薇走來。
“同?志你好,我?叫宋明達,谷熊市刑偵支隊的隊長。”宋明達說著向阮薇伸出了手,阮薇也禮貌地自我?介紹:“阮薇,榕城市刑偵支隊副隊長。”
“你是剛到嗎?”確定阮薇的身份后,宋明達迫不及待地開始追問。
“怎么?了嗎?”阮薇有些不解反問宋明達。
“沒什么?,我?只是想知道我們到底是來協助辦理什么?案子的,我?現在人都已經到了,可對案子卻還是一無所知。”宋明達見阮薇反問便知道阮薇也是剛到不久,所以他和阮薇訴起了心里的疑惑。
阮薇恍然地點點頭,看來一無所知的人不僅是她,她對即將面臨的案子也不禁愈發好奇起來。
阮薇和宋明達坐下開始閑聊,不久李平威也下來了,隨后其余三?個?同?樣被指派過來的刑偵人員也聚集在了旅館的前臺,阮薇看著時間?,六點十?分的時候,海威市刑偵支隊的隊長許博熊如約而至。
“抱歉各位,讓大家久等?了!”一見面許博熊就客套地向大家賠罪,在場者自然沒人在乎這些小事?,還是宋明達最心急,他率先說出了自己的疑問:“許隊長,我?們都已經到海威市了,您現在可以告訴我?們我?們到底要偵辦什么?案子了嗎?”
宋明達剛說完話?就有人附和,阮薇也等?待著許博熊的回答,只見許博熊尷尬地笑笑,他警惕地左右看了看,見這里沒有外人他才繼續說話?:“這樣吧,剛好也到了晚飯時間?,不如我?們一邊吃我?一邊把案情告訴你們?”
眾人一聽許博熊的提醒當即也感到了饑餓,沒人反對,一行六人便在許博熊的帶領下來到了一家海鮮館。
“大家想吃什么?隨便點,反正我?們海威市別的不多,就海鮮最便宜,大家盡管敞開吃,不用和我?客氣。”
許博熊雖然這么?說,但大家拿著菜單也沒什么?主意,最后還是許博熊為大家點了一桌豐盛的海鮮宴。
等?待海鮮上桌前,宋明達忍不住又提醒了許博熊一句:“許隊長,我?們現在可以說說案情了吧。”
許博熊這時正在為大家倒啤酒,他依然沒有回答宋明達的問題,他只是將滿滿一杯冒著氣泡的啤酒送到了宋明達面前:“宋隊長不用這么?緊張,現在是吃飯時間?,自然還是先不提這些為好,等?吃完了飯我?就告訴你們詳細的案情。”
眾人都有些不悅,但許博熊說的也有一定道理,畢竟大多數的案子都是倒胃口,所以大家最終還是接受了許博熊的拖延。
很快海鮮陸續上桌,美食確實擁有魔力,連阮薇吃著這些新鮮的海產都不禁心情大好。
就像許博熊說的,這些海產在內陸都是高價的食材,可是因為海威市比鄰大海,所以這里的海產不僅便宜而且新鮮。
阮薇吃了一只清蒸的大螃蟹,除此之外她還吃了不少生?魚片,李平威吃不慣這些清淡的東西,所以整頓飯他都是抱著海鮮燒烤和鐵板在奮戰。
半個?小時后,大家基本都酒足飯飽,最后所有人竟然都默契地停下來看著許博熊,許博熊這下也沒了法子不得不開始和大家講述起案情:“其實這次麻煩大家來也不是什么?復雜的案子,嫌疑人都鎖定了,就是我?們海威市八個?月前一條出海的捕魚船最近回來了,但船上發生?了命案。”
“船上發生?命案?難道兇手將受害者拋尸大海了嗎?”許博熊話?音剛落,隨即便有人提出了疑問,畢竟如果不是這樣麻煩的案子,他們這些人就不可能被召集過來。
“說實話?吧,其實像這種船上有人失蹤的案子我?們也不是第一次遭遇了,畢竟海上捕魚風大浪大,誰能保證不出個?意外呢?”許博熊苦澀地笑道,他的神情里充滿了為難:“只是這一次的案子有點不一樣。”
“到底怎么?了?”宋明達十?分不滿許博熊這樣賣關子,他急切地催促道。
“大約八個?月前吧,舟海2624號遠洋魷釣船從我?們海威市出發前往秘魯和智利海域釣魷,但就是這艘原本既定出海兩年的魷釣船,我?們在四天前收到了他們的求救信號。”
許博熊說話?的時候李平威正打算再吃一串烤魷魚,直到聽見魷釣船這三?個?字,李平威默默地把魷魚放了回去。
“后來呢?”阮薇也追問地說道,所有人此刻都目不轉睛地注視著許博熊。
“問題就是,這艘魷釣船原本是三?十?三?個?人出海的,但現在只有十?一個?人回來了。”
寂靜,足足持續了十?多秒的寂靜,隨后阮薇才聽到有人在悄悄地深呼吸。
“三?十?三?個?人出海,只有十?一個?人回來?發生?了什么??”宋明達一臉不可思?議地問道,如果不是意外,那他不敢想象這句話?背后到底包含了什么?。
“所以我?才說,這件案子其實并不復雜,嫌疑人都已經鎖定了,這十?一個?人里肯定有兇手,甚至也許這十?一個?人都是兇手,我?們遇到的問題只是,到底是誰殺了誰?”
又一次默契的安靜,短暫的沉默后,這次是阮薇開口了:“許隊長,你好像至始至終都沒有說過犯罪動機,你只關心誰殺了誰,而不關心犯罪動機嗎?還是你們已經查清楚了這些人的犯罪動機,所以你才這樣漠不關心?”
阮薇意外的插話?好像一把利劍直刺要害,所有人聞言頓時都用質問的目光看向許博熊。
許博熊忍不住用餐巾紙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只見他面帶愧疚心虛地說道:“我?們確實也調查到了一些信息,這些信息很有可能就是導致船上發生?兇案的原因。”
“什么?信息?”宋明達毫不客氣地追問。
“這艘魷釣船上的三?十?三?個?船員只有少數的一部分才有正規的海員證,其他的人很多都是被隨意招來的內陸民工,而據我?的了解,出事?的魷釣船所屬公?司似乎和這些民工簽下了虛假合同?,原本他們的約定是四萬五的年薪再加上提成,可是魷釣船公?司在合同?上做了手腳,實際的情況是,他們每個?月只有一千塊的底薪和極其微薄的提成。”
“砰!”
宋明達狠狠地砸了一下桌子,許博熊就像桌上的碗筷一樣被震得抖了一下。
“我?就說嘛,這件事?不可能這么?簡單,三?十?三?個?人,二?十?二?條人命!如果我?猜得沒錯,現在剩下的十?一個?人都被關押著,只有魷釣船的公?司依然安然無恙吧?”宋明達氣得眉毛豎起,他沒好氣地冷哼道。
“這些道理我?也明白,可目前的情況是,魷釣船公?司雖然合同?造假,但法律上殺人案和他們扯不上關系,而我?們都知道兇手就是這剩下的十?一人,可他們所有人至今都一聲不吭,我?們實在沒辦法才請來了各位。”
許博熊依然好聲好氣地說道,阮薇忽然有些同?情這個?中年男人。
誰都知道這樣的慘案里罪魁禍首是誰,魷釣船公?司敢這么?明目張膽必然早就想好應對這些情況的辦法,唯一只有許博熊這樣的人,他們并非泯滅良知,但偏偏夾身其中,一邊左右為難,一邊自我?煎熬。
“他們真的一言不發嗎?”阮薇有些同?情許博熊,所以她幫許博熊轉移了話?題。
畢竟就算事?出有因,但這些人的殺人罪行是無法泯滅的,無論如何他們也要找到真相讓每個?人受到應有的懲罰。
“如果我?猜得沒錯,這些人應該是上岸前串通好了口供,沉默就是他們的第一關,我?們用盡了各種審訊的辦法也撬不開他們的嘴,所以我?們沒有辦法請來了各位。”
阮薇聞言點頭,她總算確定了基本的情況。
三?十?三?個?人出海,八個?月后卻只有十?一人回來,這顯然不是意外可以解釋的,所以這艘舟海2624號遠洋魷釣船上必定發生?了常人難以想象的可怕事?情。二?十?二?條人命!阮薇想想都覺得膽寒,那必定是一場地獄般的屠殺。
可依據許博熊的講述來看,尋常的審訊手段顯然不可能得到真相,阮薇在思?考,到底什么?樣的辦法可以打破這些人的保護環,就好像蝴蝶效應,只要能撬動這些人中的其中一個?關口,那么?到時候所有的事?情就會水落石出了。
————
深夜,阮薇看著眼前這個?名為劉崢嶸的男人無奈地搖頭,正如許博熊所說,她已經試完了所有的審訊技巧,可無論如何,眼前這個?男人都好像一塊石頭那樣冥頑不靈。
“劉崢嶸,你想清楚,我?再給你最后一次機會,只要你說出真相,法官一定會對你酌情處理。”阮薇說話?時目光始終緊盯著劉崢嶸的一舉一動,哪怕劉崢嶸地一個?眨眼她也沒有放過,但即使?如此,阮薇還是束手無策。
沒有辦法,阮薇只能收拾好檔案離開審訊室,審訊室外她遇到了等?候良久地李平威和宋明達。
“這些人還真是可惡!我?從來沒見過這么?難纏的家伙!”李平威見阮薇出來也訴苦道,毫無疑問這十?一人都是早就串通過的,他們連保持沉默的姿勢都一樣,簡直像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沆瀣一氣。
“我?們該怎么?辦?”李平威向阮薇求問道。
“這些人的嘴里大概是問不出什么?東西嘞,我?們得另想辦法才行。”阮薇少見地也嘆氣道,尋常再難纏的嫌犯通常遇到囚徒困境也會乖乖招供,只有這十?一個?人,他們不僅一言不發,甚至都在努力克制著自己的微動作,這簡直匪夷所思?!阮薇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這十?一個?人里必定有一個?是頭狼般的存在。
普通的民工哪里會懂這些,當然普通的民工也不可能制造出多達二?十?二?人的屠殺兇案。
愈發深入,阮薇才越感到害怕和恐懼。
“對了阮隊長,你知道老韓這個?人嗎?”宋明達突然想起他意外得知的這個?名字,他插話?說道。
“老韓?”阮薇疑問一聲,她搖了搖頭。
“那我?們明天就去見見這個?老韓吧。”宋明達對阮薇提議。
“他是誰?”阮薇疑問。
“一個?廚師,原本他也是要上船的,但據說在臨上船的前一天,老韓突然瘋了,他大喊著什么?殺人了,魷釣船公?司就把老韓趕下了船,他也因此僥幸躲過了一劫。”
阮薇得承認,她聽得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李平威同?樣在宋明達說完后打了個?激靈。
“真的假的?”李平威不敢置信地說道。
“我?騙你干嘛,這還是魷釣船公?司職員的口供,假不了。”宋明達見李平威質疑自己,他不滿地補充道。
“如果這是真的,那這也太?邪門兒了吧?老韓他怎么?知道殺人了?難不成他是鬼附身?”李平威第一次對自己的無神信仰感到了動搖。
“誰知道呢?明天我?們去見見老韓,你可以親自問他。”
說完宋明達轉身離去,阮薇和李平威跟在了他的身后。
前方是悠長深邃的走廊,三?人走在其間?,只有腳步聲在緩緩回蕩。
忽然某一刻,阮薇停住了腳步,只見她錯愕地回頭。
一瞬間?阮薇仿佛看見了,八個?月前,舟海2624號遠洋魷釣船發出響亮的鳴笛,巨大的船身緩緩駛離了港口。
在威海市即將消失在所有人視線里的時候,有人回頭遙望了一眼變成芝麻小點的威海市。
在那里,遙遠的內陸,那是他的家,那里有期盼他兩年后衣錦還鄉的家人。
前方,是茫茫無邊的大海。
前方,是生?的希望
第053章 Chapter·53
海威市人民街三?十六路, 這里是所有海威人都知道的夜市一條街。穿梭在熙攘的人流里,耳邊回響著各種?叫賣,鼻息間馥郁著小吃攤上飄來?的熱量爆炸的香氣?,五光十色的彩燈迷離了阮薇的眼。
像一個虛幻的夢境。
宋明達眼尖, 他率先發現了蹲坐在一個小攤后面的老韓, 他和阮薇隨即快步走了上去。
老韓最先看見的是兩?人的雙腳,他趕緊深深地吸完了最后一口煙, 吸得雙頰凹陷, 仿佛他的生命在這一刻達到了最美妙的極點。
“兩?位想要點什么?”老韓搓著手喜笑顏開地說道,直到他抬頭看清阮薇和宋明達, 老韓的笑容頓時僵在了臉上。
阮薇注意到老韓這樣的反應,她意外?地眨了眨眼, 今天她和宋明達穿的都是便?裝, 但老韓的樣子明顯就是認出了他們?的身份,隨后老韓的話也印證了阮薇的想法。
“兩?位警官, 我?之前不是已?經接受過詢問了嗎?我?和這件案子真的沒有關系啊!”老韓激動地說道。
見老韓的脖子在變紅,宋明達趕緊安撫:“你放心,我?們?這次來?只是問幾句話, 問完就走。”
老韓聞言這才逐漸平靜,阮薇把他的這些舉動默默看在了眼里。
“你們?想問什么?”老韓平靜后重新坐下,阮薇看到他從隨身的一個包里掏出了一小瓶白酒,輕嘬了一口, 老韓的五官都擠作了一團。
阮薇和宋明達越過小攤,他們?來?到老韓身旁,宋明達再次開口:“舟海2624號遠洋魷釣船啟航前, 你突然發瘋,你可以給我?們?再講一講當?時的情況嗎?”
老韓早就猜到阮薇和宋明達的目的, 所以他也不意外?,他只是輕嘆了一口氣?:“其實?我?也不清楚我?當?時到底怎么了,我?就是感覺自己?突然睡著了,等我?醒來?以后,我?就被趕下船了。”
老韓一臉無辜和茫然的樣子,阮薇一直看著他這下終于忍不住笑了。
“我?們?都看過你的口供,但你知道我?們?為什么還來?找你嗎?”阮薇的聲音很輕,可落在老韓的耳里卻猶如?驚雷慣耳,老韓不敢直視阮薇,他也不說話,阮薇便?繼續說道:“當?天你在船上先是大喊大叫,這一點很多人都聽到了,船長李大海隨后將你臭罵了一頓你才安靜下來?,但后來?你又趁所有人不注意的時候跳了海,你真的想告訴我?,所有的這些事都只是因為你當?時突然精神失常了嗎?”
阮薇說完嗤笑地看著老韓,老韓的頭愈發低了,阮薇搖搖頭直接毫不留情地戳破了他最后的面具。
“剛才你一眼就看穿了我?和宋隊長的身份,但我?和宋隊長今天明明穿的都是便?裝,當?然我?知道老警察通常會有不一樣的氣?質,可一般人也不可能像你一樣這么快就反應過來?,所以老韓,你現在可以告訴我?真正的答案嗎?”
第一眼見到老韓的時候阮薇就確定?了,老韓是個眼光精明的人,所以當?初老韓突然“發瘋”一定?不是什么意外?,阮薇知道老韓一定?是察覺到了什么。
“到底怎么回事!”宋明達這時也加入了審問,同時面對他和阮薇,老韓終于支撐不住地哀嚎了一聲。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老韓坐在板凳上,他雙手抱頭把腦袋埋得更深了,阮薇和宋明達看不見他的表情,但單從宋明達發顫的聲音里他們?就感受到了這個中?年男人的恐懼。
“你到底知道什么?”阮薇盡量緩和,但語氣?堅定?地追問。
“當?初我?在船上聽說劉崢嶸帶了將近兩?百條煙,我?就知道,一定?會出事的!”
“兩?百條煙?”阮薇蹙眉,她有些疑惑。
老韓終于抬起頭,阮薇看到了他眼里的惶恐:“海上不比陸地,到了海上,想買東西就必須去貨輪,可貨輪上的東西實?在太貴了,所以我?們?基本都會在開船前盡量一次帶完自己?需要的東西。”
阮薇恍然,她想起昨天審問劉崢嶸時的場景,那個男人個子普通,身材精壯、短發,看起來?平凡無奇:“劉崢嶸這么嗜好香煙嗎?”
“當?然不是,劉崢嶸雖然愛抽煙,但他也不可能抽完兩?百條,他之所以帶這么多只是為了到船上順便?做一點香煙生意。”
“可這和后來?的慘案有什么關系?你為什么說你當?時就知道了?”阮薇還有疑惑。
“我?知道,那是因為劉崢嶸的這些香煙很大一部分都是賒來?的,可警官您知道劉崢嶸他們?在船上最后能掙多少錢嗎?”老韓眼淚汪汪地看著阮薇,阮薇和宋明達對視一眼,他們?現在終于明白了老韓“發瘋”的真相。
“我?知道!從看見劉崢嶸的時候我就知道,一定?會出事的!”老韓扯出一個苦澀的笑容,眼淚從他的臉上曲折地流過,“公司在合同里做了手腳,劉崢嶸他們還真的以為兩年后能拿到十萬的工資和提成,可怎么可能呢?他們最后頂多只能拿到兩三?萬,這點錢都不夠劉崢嶸的那些煙錢,您說說,怎么可能不出事呢?”
老韓又是笑又是哭,他的視線在淚水里模糊,仿佛有一個悠久的聲音傳來?,他聽到了。
————
老韓后來仔細回想過第一次見到劉崢嶸的情形,但無論他怎么回想,他也想不出任何關于劉崢嶸的畫面,老韓真正第一次記住劉崢嶸是在后來?的一次聚餐中?。
那時魷釣船停靠在碼頭,大家決定?在出發前好好吃一頓,十幾個人一頓飯吃掉了一千多塊,這對于正準備出海賺錢的大家來說都是一筆不小的開銷。
看著賬單,所有人面面相覷,這時有人攛掇起了19歲的黃金波。
黃金波是除了大學生馬庭玉之外?所有人里最年輕的,據說黃金波家里并不缺錢,他之所以上船只是因為從小就想當?水手,就像他初中?看完古惑仔隨后輟了學一樣,黃金波從前還把一個勾搭他女朋友的人干成了殘廢,他就是這么肆意妄為。
有人率先起哄,隨后便?有人附和,這好像是一個似真似假的玩笑。
黃金波默默看著所有人,他始終不為所動,這時老韓站起來?說出了自己?的提議。
一千多塊,對誰都不是一筆小數目,老韓提議大家AA,許多人對此都感到不快,甚至有人責怪老韓的打岔,畢竟黃金波家里有錢,只是付頓飯錢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但沒人敢這么說,未來?兩?年他們?都將在同一艘船上度過,就算對誰心懷不滿,也得面不改色地忍下去。
就在這個時候,劉崢嶸站了出來?,他拿走賬單在眾目睽睽之下瀟灑地付了錢。
老韓記得后來?有人問過劉崢嶸為什么這么大方,劉崢嶸也有自己?的說法,馬上就要出海了,兩?年后才能回來?,錢留在身上也沒什么用,所以他就請客了。
正是劉崢嶸的這句話讓老韓記住了這個男人。劉崢嶸的個子不算高?,身材也并不魁梧,很多時候他喜歡一個人獨處,手里總是捧著一個筆記本。
不知為何,老韓對劉崢嶸有一種?直覺,這個男人并不簡單。
臨近起航,老韓的直覺終于得到了印證,劉崢嶸半賒半買搬了兩?百條煙到船上,大家都很疑惑,劉崢嶸便?解釋說自己?煙抽得多,可后來?大家才明白,船上的儲存空間有限,劉崢嶸帶的兩?百條香煙幾乎把船上香煙的儲存空間占完了,也就是說,劉崢嶸壟斷了整條船上的香煙。
這時大家才明白劉崢嶸的心思,可劉崢嶸之前才請大家吃過飯,吃人嘴短,有人對此不滿也只能把話咽進了肚子。
老**是這個時候意識到了劉崢嶸這個人深沉的心思。
為此老韓特?地找劉崢嶸,當?時劉崢嶸正在看一部外?國刑偵電視劇,且看得津津有味。
老韓還記得他問劉崢嶸,怎么會選擇上船呢,還是遠洋捕魚,這可是非人的工作。
劉崢嶸的回答很簡單,他坦白地告訴老韓,自己?是從農村出來?的,從小的愿望就是掙大錢,以后他還會出國,去泡洋妞。
說完劉崢嶸哈哈地大笑起來?,他玩笑道,這次出海雖然是去捕魚,但也算出國了呢。
老韓知道劉崢嶸在開玩笑,所以他也勉強地笑著,但劉崢嶸眼里希翼的光芒告訴老韓,劉崢嶸是認真的。
正好這時劉崢嶸手機上播放的那部電視劇里一個男人被刺死了,老韓看著那個男人倒在地上不斷地抽搐,男人身上好像有一個壞掉的水龍頭,鮮血也像廉價的自來?水一樣往外?汩汩地冒著。
老韓打了個哆嗦。
劉崢嶸不知道,但他很清楚這趟遠洋的真相,聯想到劉崢嶸深沉的心思,老韓愈發覺得恐慌。
老韓去找到了船長李大海,但李大海對他的勸說不屑一顧。
“就算劉崢嶸是個刺頭兒又怎么樣?我?們?以前難道沒遇見過嗎?瞧你沒出息的樣子,總之放心吧,只要出了海,這些人就是沒根的浮萍,他們?能怎么樣?還能翻天嗎?”李大海說完蔑笑地啐了口唾沫。
老韓永遠都記得那一天,太陽西斜,海天交接處的云朵像是被血染透了一樣。
明天就是出海的日子了,老韓聽到了自己?像是要爆炸一樣的心跳。
“殺人啦!”
“殺人啦~”
“殺人啦。”
第054章 Chapter·54
與老韓分別后, 宋明達立刻去通知了海威市警局讓他們盡快調查劉崢嶸這個人?,這個案子牽扯到二?十二?條人?命,沒?人?敢耽誤,第二?天一大早阮薇和宋明達就收到了調查結果。
審訊室里, 劉崢嶸一如既往地沉默, 阮薇和宋明達見狀對視一眼,他們默默地各自拿出了一本書。
整個審訊室靜得出奇, 如果不是偶爾還有阮薇和宋明達的翻書聲, 審訊室里真的會讓人?產生時間被禁錮住的錯覺。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劉崢嶸始終一言不發, 但這并不代表他沒?有思考,這段時間里他已經用視線的余光打量過阮薇和宋明達, 當他看到二?人?手中的書籍, 劉崢嶸心底泛起了一陣激蕩,好在他并沒?有表現出自己的慌張。
至少劉崢嶸是這么?以為的。
直到他第二?次想要打量阮薇, 阮薇突然?抬頭?,兩人?的目光相?交,劉崢嶸霎時屏住呼吸, 阮薇則露出微笑。
“你終于沉不住氣了,果然?你很在意這本書啊。”阮薇說笑著?展示了一下手中這本名為《犯罪心理》的小說。
雖然?小說名字不錯,但阮薇剛才?粗略讀過,小說只能算是二?流水平, 唯一值得一提的是,小說里有一個關于審問?犯人?的情節提到了囚徒困境這個概念。
“你們現在對付我們的計策也是你從這些小說里學到的吧?”阮薇依然?淺淺地笑道?,她好像第一次見到劉崢嶸一樣重新打量起這個模樣平凡的男人?, 劉崢嶸感?受到她的目光撇開了頭?,阮薇卻不甚在意:“我得說, 你的計策是有用的,但你實在太低估我們了。”
阮薇語氣里的淡然?和篤定?終于打動了劉崢嶸,他疑惑地看向阮薇等待她的后話。
“你以為你們所有人?都保持沉默就可以隱瞞真相?嗎?你以為將所有尸體都拋入大海就可以逍遙法外嗎?不,你錯了。”阮薇看著?劉崢嶸遺憾地搖了搖頭?,“也許一開始你的確是受害者,但自從第一起殺戮在船上發生后,你就錯了!而且是大錯特?錯!”
阮薇看到劉崢嶸的喉結在蠕動,忽然?,劉崢嶸終于有了第一個表情,他搖頭?輕蔑地笑笑:“不可能,你沒?有證據。”
“是嗎?”阮薇冷哼,劉崢嶸臉上的笑容戛止,阮薇則站起身回憶起了昨夜她重看檔案時的重大發現,“你們以為船上發生的事情只有你們十一個人?知道?,所以你們只要一起保持沉默就可以隱瞞真相?了?但你知道?什么?叫做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嗎?”
“首先我得承認,你做得確實不錯,能說服十一個人?完全遵從你的計策,這真的很厲害,尤其你們還占據了絕對的優勢,大海吞噬了所有的死者,你們也清理了船上的犯罪現場,一切看起來多?完美?呀,可你大概也想不到吧,正是你這么?細致的善后最終成為了指控你的關鍵。”
阮薇徐徐道?來,劉崢嶸臉上的神情也在一點一點變得凝重,可他并沒?有放棄,在沒?有真正實質的證據前,他都不會放棄,他也不相?信阮薇能找到證據。
阮薇大概是在誆騙他,劉崢嶸知道?,這是許多?警察都慣用的審訊手段。
“你應該很疑惑為什么?我說你的善后會成為指控你的關鍵吧,”阮薇看穿了劉崢嶸的心思,她搖頭?笑笑,昨天晚上她回到旅館后并沒?有休息,她反復查看檔案一直到凌晨三點,就在她差點也放棄的時候,她腦中閃過了一道?靈光,“我說過,你的善后恰恰是最終暴露你的關鍵,你想知道?為什么?嗎?”
這一刻,劉崢嶸看著?阮薇好像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氣,他癱坐在椅子上,過去八個月的日日夜夜都在他的眼前浮現,劉崢嶸的臉上勾起了一抹殘忍的笑容。
“昨晚我查看檔案時忽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海威市警方并沒?有在船上發現兇器,可你們十一個人?想要殺害二?十二?個人?總不可能赤手空拳吧,唯一的可能只有,你們在被捕前也將兇器丟進了大海。”
“這是個聰明的辦法,我也得承認,你們的善后做得其實很好,但我還是要說那句話,你實在太低估我們了。”
“你知道?你將兇器丟進大海這件事提醒了我什么?嗎?在舟海2624號遠洋魷釣船上一定?發生了一場駭人?的屠殺,可是你們幾乎清理了整條船,海威市警方在船上沒?有發現任何血跡和搏斗痕跡,我想這正是其他人?這么?信任你并始終保持沉默的原因和信心來源。”
“你們做得真的很完美?,可是你們還是太低估我們了。”
“你以為將兇器和尸體拋進大海,你以為清理了犯罪現場,你以為你們只要所有人?都保持沉默就可以逍遙法外嗎?你錯了,因為你絕對想不到,就算你清理了船上所有的血跡,我們也可以輕而易舉地還原現場,而這些血跡就是你們無法反駁的罪證,你現在明白了嗎?”
劉崢嶸還是疑惑地看著?阮薇,阮薇所言已經超乎了他的知識范圍,看著?他不敢置信的樣子阮薇說出了最后的宣判。
“雖然?你們擦拭掉了船上所有的血跡,但我們僅僅只需要一個實驗就可以還原所有的現場,你知道?左撇子和右撇子就算在同?一個現場犯罪也會造成不一樣的血濺形態嗎?”
聽到阮薇的這句話,劉崢嶸先是愣了愣,他在腦海里腦補出了阮薇所說的畫面,這一刻,絕望的陰影籠罩了劉崢嶸。
“哈哈,哈哈。”
過去八個月的記憶在劉崢嶸眼前一點一點閃過,劉崢嶸想起他和劉建平相?處的每一幕,劉崢嶸開始短促而絕望地傻笑。
一切都完了。
就好像多?米諾骨牌,推倒第一塊,整個城堡都會坍塌。當劉建平得知自己無法逃脫罪行后,他一定?會供出所有的真相?,一切都完了!
阮薇和宋明達最后瞥了一眼劉崢嶸,他們收拾完資料坐上了前往港口的車。
四十分鐘后,兩人?走下車。
黑夜里,大海像是一只蟄伏的滔天巨獸,舟海2624號遠洋魷釣船安靜地停泊在海面。
遙遠地,阮薇和宋明達都看到了,從舟海2624號遠洋魷釣船上透出的幽幽藍光。
像是二?十二?條被拘禁在船上的靈魂,他們在低語,那是一場絕望可怖血腥的屠殺。
第055章 Chapter·55
當阮薇告訴劉建平, 除了說出真相,他已?經走投無路時?,劉建平不自然地嗤笑了兩下。
劉建平確信他們把整條船都清理得很干凈,所以只要他們十一個人都閉口不言, 那這些警察就永遠不可能知道他們每個人的罪行, 這就是劉崢嶸的計劃,最后時?間一久, 根據疑罪從無的原則, 他們所有?人都不會受到審判。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這就是最終的結局, 舟海2624號遠洋魷釣船上發生的一切只會變成一個夢魘,也?許有?人會在午夜夢回時?驚醒, 也?許有?人會生活得惴惴不安, 但無論如何?,最終時?間都會抹平一切, 舟海2624號遠洋魷釣船上的秘密會變成一粒塵埃,不會再有?人記得這場噩夢般的遠洋之旅。
如果……
劉建平是這么堅信的,但他看見?了阮薇目光里的憐憫, 他看到了阮薇遞過來?的照片。
照片里的畫面令劉建平疑惑,他并?不明白這些散發著幽藍光芒的痕跡到底是什么,他只是看到了阮薇眼里的胸有?成竹,仿佛是對?他的宣判。
“你知道這是什么嗎?”阮薇再次開口。
劉建平死死地盯著照片, 他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反應。
阮薇冰冷地輕哼了一聲:“我想你應該記得的,當時?那個人就躺在宿舍的床上, 是你走過去親手把刀刺進了他的胸膛,難道你忘了嗎?”
一瞬間, 劉建平的瞳孔收縮,他抬起頭不敢置信地看著阮薇。
怎么可能!劉建平不敢相信,阮薇怎么可能會知道這一切呢?
不可能!一定是他的幻覺。
阮薇看到劉建平的反應再次冷笑:“你在疑惑對?吧,你猜是誰把這一切告訴了我呢?”
劉建平的記憶一瞬間回到了那一刻,他想起了當時?在場的另外一個人,但最終,劉建平搖了搖頭。
“你在騙我,不可能有?人告密的,如果真的有?人告密了,那你應該早就質問我了。”
劉建平冷靜過后拆穿了阮薇挑撥離間的把戲,但意外地,阮薇一點也?不生氣,她只是再次拿起了另一張照片。
同樣?,這張照片里是一些幽藍色的痕跡,淡淡的藍光隱匿在黑暗里,仿佛若隱若現的幽靈。
“看來?你真的還?不明白自己的處境,所以就讓我來?告訴你吧,你知道這些照片里的痕跡都是什么嗎?這是你殺害那個人時?留下的血跡呀。”
劉建平聞言疑惑地蹙起眉,他反復重?看了那張照片,這次他終于認出了照片里那些熟悉的痕跡。
可,怎么可能?他不是明明已?經把所有?的血跡都擦掉了嗎?
“你騙我!”劉建平突然產生了前所未有?的憤怒,他想要站起來?,但身旁的警察立馬把他按壓了下去。
“你覺得我在騙你嗎?”阮薇輕笑,“當然我明白,大?概你以為擦掉血跡就能掩蓋自己的罪行吧,就像你們天真地以為,只要你們十一個人都保持沉默,那樣?就可以把舟海2624號遠洋魷釣船上的秘密永遠埋藏大?海。”
“可是,你錯了。”
阮薇這次親自把照片拿到了劉建平眼前:“你注意到這些血跡的形狀了嗎?這是我們在受害者上方的床板上發現的血濺痕跡,毫無疑問這些血跡都是在兇手拔刀時?造成的,可你知道真正的問題是什么嗎?真正的問題是,所有?血跡的運動軌跡都是左上方,而你知道這樣?的運動軌跡只有?什么情況才能造成嗎?”
阮薇一點一點地解釋,劉建平起初疑惑的神色也?逐漸變得凝重?,最后當阮薇說完,劉建平低頭悵然地看了看自己的左手。
劉建平整個人就像雕塑一樣?怔了半晌,忽然他開始癲狂地長笑,阮薇也?不打斷他,她一直等到劉建平的笑聲停止。
“現在,你還?有?最后一個機會,說出真相,法官也?許會在審判你時?酌情處理,抑或者,你可以‘無私’地繼續選擇沉默,用你的鋃鐺入獄換取他們的逍遙法外,你愿意嗎?”
幾乎沒有?半秒的停頓,劉建平抬起了頭,他直直地盯著阮薇:“你想知道什么?”
說話?的一剎那,過去八個月的種種在劉建平的腦海里閃回,眼淚坎坷地走過了劉建平黝黑的臉龐。
阮薇看著劉建平忽然深吸了一口氣,好像這樣?她才有?足夠的力氣開口:“到底發生了什么?”
“舟海2624號遠洋魷釣船上,你們到底做了什么!”
忽然,伴隨著阮薇的質問,劉建平的目光越過了阮薇,時?光仿佛在這一刻倒轉。
劉建平想起了那個風雨交加的夜晚,他們十八個人擠在同一艘小船里,薄薄的鐵皮外就是風雨交加呼嘯怒號的大?海,像是天神的震怒,神明的懲罰。
十八個人同坐在這艘小船的船艙里,大?家腳尖挨著腳背,但卻?沒有?一個人打破凝固的沉默。
船艙里,燈泡像是秋千一樣?來?回晃蕩,燈光恍惚,照亮了每個人神情迥異的臉。
“轟!”
突然,一道異雷劈下,巨大?的爆炸聲將好幾個人都嚇得一哆嗦,薄潤福就是其?中一個,但比其?他人更糟糕的是,薄潤福因為太害怕一時間沒忍住竟然叫喚了一聲。
薄潤福的尖叫引得眾人哄笑,船艙里的氣氛頓時?愉快不少。
“薄潤福,我說你膽子這么小還?真要出海啊?現在后悔可還?來?得及!”姜明山平日就愛嘴碎打趣,他自然也?沒有?放過這個調笑薄潤福的機會,其?他人果然被他的話?逗得再次哄笑,薄潤福一時?間憋紅了臉卻?半句反駁的話?也?說不出來?。
大?家看到薄潤福這滑稽的樣?子一下笑得更歡了,最后還?是劉崢嶸站出來?幫薄潤福解了圍。
“好了,大?家不要鬧了,好像快到了,大?家都把自己的東西拿好吧。”
經由劉崢嶸的提醒,大?家這才想起收拾東西,果然十分鐘后,小船停靠在了舟海2624號遠洋魷釣船的一旁。
遠洋出海捕魚都需要通過邊檢,比如船上所有?的船員都需要有?正規的海員證,但顯然此刻小船上的十八人并?不具備這樣?的資格,不過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有?政策自然就有?對?策,這幾乎是大?家都默認的一個潛規則——幾乎大?部?分的遠洋捕魚船都會安排一些擁有?海員證的船員先通過邊檢,隨后再安排小船把真正的船員送過去替換,畢竟有?海員證的正規船員都價格不菲,為了節省人工開銷,捕魚船公司們可以無所不用其?極。
繩梯從舟海2624號遠洋魷釣船放下,大?家都陸續地爬了上去,每個人都用雨衣抱住了自己的行李,最后換來?的代價便是十八人全都成了狼狽的落湯雞。
舟海2624號遠洋魷釣船上,被公司安排來?應付邊檢的正規船員們看著十八人發出哄笑,十八人面面相覷皆是露出了害羞的神情。
劉建平至今都記得,當那些人要離開舟海2624號遠洋魷釣船時?,他們對?十八人最后的忠告。
“其?實何?必呢,錢再重?要,也?比不過命重?要呀,做船員就是在拿命換錢,何?必呢?”
劉建平起初以為這些人還?在嘲笑他們,但他驚異地發現,這些人的神色中充滿了認真。
“可是,誰不需要錢呢?”
“錢,就是命啊。”
第056章 Chapter·56
阮薇對劉建平的審訊持續了五個小時后, 她帶著劉建平的供詞踉蹌地走了出來,審訊室外等候她的是?宋明達和李平威等人。
“阮隊,那個劉建平他說的都是?真的嗎?”李平威見阮薇出來,他擦著冷汗說道。
莫名地, 阮薇覺得有些口干舌燥, 她咽了口唾沫,隨后她將劉建平的供詞遞給了李平威:“馬上拿去復印, 我們要對所有嫌疑人進行再次審問。”
沒人敢耽擱, 尤其是?李平威和宋明達他們,他們全程聆聽了劉建平的供述, 接下來就是?交叉審問由此來多?方推斷劉建平證詞的真實性。
審訊進行地如火如荼,舟海2624號遠洋魷釣船上的真相?終于揭開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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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日。
舟海2624號遠洋魷釣船離開海威市已經第四日, 大家一開始的新奇終于變成淡漠, 每天每夜一睜開眼除了海就是?海,再怎樣的波瀾壯闊水天一色最后也變成了包容萬象的天然?廁所。
尤其很多?人都是?第一次真正出海, 每天哪怕躺在床上也阻擋不了海浪掀動船只引起的搖擺,身?體在這一刻仿佛變成了一只血液流動的色盅,五臟六腑是?里?面?的骰子, 每天被上下顛倒,人自然?也跟著上吐下瀉,這樣的情?況直到十?天后才有所好轉。
有人開始抱怨公司從前沒告訴他們第一次遠洋出海基本都會這樣糟糕,他們只當自己不暈船, 想著又有高薪資便快活地答應了,直到上了賊船和有經驗的船員聊過才知道,管你?是?怎樣的天仙地佛, 只要第一次遠洋出海就會明白什么叫肝腸寸斷。
第八天的時候,舟海2624號遠洋魷釣船遭遇了一場風暴。
許多?人不僅這是?第一次遠洋, 更是?一個土生土長?的內陸人,第一次見證這樣的海上風暴,看?見天地變色差點?沒當場尿了出來。身?長?足有四十?米的舟海2624號遠洋魷釣船就仿佛一片枯葉在海面?游蕩了整整一夜,第二天除了船長?李大海,大副付立平,二副王永波,以及輪機長?溫清這樣的老油條安然?無恙,就是?有過一兩?次出海經驗的正式船員也像丟了半條命似的在床上安安穩穩地趴了一天。
好在船上頂替老韓的新廚師夏德江是?個老手,年近五十?的他有過多?次出海經驗,不僅長?得人高馬大,還活成了個猴精,見大家都差點?奄奄一息,他就給所有人熬了香稠的米粥,在夏德江的照顧下,大家總算開始康復,所有人也逐漸適應了遠洋的生活。
因為此前受了夏德江的照顧,所以在盡是?陌生人的船上大家起先?都愛和夏德江搭話,直到大家發現?了夏德江真實的為人。
比如夏德江總是?愛仗著自己年長?教訓別?人,平時也愛占點?小便宜,他也照顧過劉崢嶸,從此便時不時會去劉崢嶸那兒順走一包煙,劉崢嶸對此也不好多?說,更別?提夏德江喜歡拍馬屁這一點?,大家也是?后來才知道,夏德江給眾人熬米粥的那天竟然?還單獨給船長?熬了肉粥,可明明船長?李大海是?那天船上最生龍活虎的人了。
大家都把這些看?在眼里?,但也不好多?言,只能默默疏遠夏德江罷了,好在船上的人許多?都是?同鄉或者親戚,比如劉崢嶸就有來自同鄉的姜明山和王繼偉這兩?個伙伴,除此之?外,來自蒙原的黃金波也喜歡和劉崢嶸湊在一塊兒。
船上另外還有來自蒙原的包德文、邱明坤、慶喜等人,以及擁有正規的船員證,實際更是?二副付立平親戚的吳峰凱、方立哲、崔平勇等人,船上一共三十?三人,但相?處過后大家發現?,似乎許多?人之?間都有些許聯系,這便無形拉近了這些人的關系,總之?最后幾乎所有人都有幾個能彼此說話的朋友,不至于漂泊海外仍然?形單影只。
夏德江喜歡拍馬屁,大家都不怎么喜歡他,他便到處游逛,大家礙于他和船長?李大海的關系也沒有和他計較。
一個月后,距離到達釣魷地點?還有兩?天。這段時間大家沒事便喜歡湊在一塊兒打牌,夏德江也愛湊熱鬧,可他的運氣一點?也不好,這天他從包德文他們的牌桌一直輸到了劉崢嶸的牌桌,輸得最后夏德江竟然?上了頭還跑去和別?人借了錢。
“夏師傅,不是?我說你?,這小賭怡情?,大賭傷身?,你?今天已經輸了不少,大概是?今天的運氣不好,干脆我們改天組個牌局你?再來咋樣?”
劉崢嶸他們幾人的牌桌里?,唯有姜明山一直狂攬三方的籌碼,贏到最后連他都有點?不好意思了,尤其看?到夏德江愈發陰沉的脾氣,姜明山便主動提出了結束牌局的想法。
“胡說八道些什么呢!你?個小崽子,存心咒我是?吧?呸呸呸!今天我們必須再來二十局!”
夏德江激動得站了起來,整張臉漲紅得好像關公,他個子比姜明山高出一個頭,完全是?在俯視著姜明山,這給了他莫名的快感,只見他變本加厲地用手指戳了戳姜明山的腦門:“小崽子,賭桌上最忌諱的就是?觸人霉頭,這么簡單道理難道你?都不知道嗎?”
姜明山正值血氣方剛的年齡,被夏德江這么戳著額頭教訓哪兒能忍得了?不僅是?他,連一旁的黃金波都默默從板凳上站了起來,還是?劉崢嶸意識到不對勁趕緊攔住了兩?人。
劉崢嶸好一番勸導才把夏德江勸走,留下氣鼓鼓的姜明山和一臉疑惑,收拾著牌局的黃金波。
“劉哥,那夏德江根本就是?得寸進尺嘛,他這么欺負姜哥咱們為啥還要忍啊?”黃金波才19歲,他是?真不明白劉崢嶸怎么能忍得下這口氣,所以他認真地問道。
劉崢嶸過去拍了拍這個小伙子的肩膀,他用一只手摟住了黃金波:“你?想想,咱們是?來干嘛的?咱們是?來賺錢的!既然?是?賺錢,又何必跟別?人憑白起沖突呢?而且你?也不是?不知道,那夏德江一直喜歡拍船長?的馬屁,如果咱們真鬧起來了,你?覺得船長?會幫咱們嗎?”
黃金波思索了一下,他搖搖頭。
“這就對了,所以咱們不能和他起沖突,這不值得。”
黃金波這下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劉崢嶸想要過去安慰安慰姜明山,但姜明山只是?氣呼呼哼了一聲隨后便離開了。
劉崢嶸在原地笑著摸了摸長?出胡茬的下巴,他看?著姜明山的背影。姜明山雖說比黃金波大了七歲,可他真是?和黃金波一樣地幼稚。
劉崢嶸相?信,姜明山總有一天會明白的,這樣就和別?人起沖突,實在太不值得了。
許多?人都不明白自己人生的目標,也因此許多?人總是?誤入歧途,但劉崢嶸不同,他早就明白了,他來到舟海2624號遠洋魷釣船可不是?為了跟別?人打牌吵架,他只要掙錢,掙錢就好了。
錢就是?命呀。
當天晚上,當劉崢嶸回到宿舍時,項為山正在給宿舍里?的其他人講述自己的“英雄事跡”。
原來這個船上最年長?的人,頭發已經完全花白的男人,他竟然?是?一個吃過十?七年牢飯的殺人犯。
“真的假的?”有人不信。
項為山便給眾人展示了自己的傷疤:“可惜啊,我現?在還是?老了,當然?你?們也該高興我老了,不然?就你?們這群臭小子,在這大海上惹到我可不定會出什么事呢。”
“能出什么事啊?難道您還能殺了我們不成?”
“哈哈!”項為山突然?大笑,“臭小子,看?來你?還真是?個蠢貨,連公海上殺人不犯法都不知道呢?”
“公海上殺人不犯法?”
“是?呀!”項為山眼冒精光抑揚頓挫地說道,“公海上,殺人不犯法呢。”
第057章 Chapter·57
經過三?個小時的審問, 王繼偉被帶離了審訊室,阮薇對比著王繼偉和劉建平兩人?的供詞長吁了一口氣,她?感到輕松又沉重。
令阮薇輕松的是,劉建平沒有撒謊, 雖然?他的供詞里缺少了許多細節, 但劉建平的每一句話都是誠實的,而且如?今許多細節也被王繼偉的供詞填滿了, 阮薇知道她?距離真相已經只有一步之遙, 所以阮薇感到輕松。
阮薇感到沉重,也是因為?劉建平的誠實, 劉建平真的沒有撒謊,所以他的供詞都是真的, 那可怕的噩夢竟然?就真切地發生?在舟海2624號遠洋魷釣船上, 每每想到此處,阮薇便深感心悸。
合上資料夾, 阮薇向審訊室外的刑警傳達了新的命令。
她?已經了解了整個案發過程,現在她?需要知道的是這場屠殺里的每一個細節,比如?舟海2624號遠洋魷釣船上的第一名死者, 廚師夏德江。
“請幫我?把姜明山帶過來。”阮薇毫不猶豫地說道,因為?她?早在審問王繼偉時就產生?了這個想法。
十分?鐘后,姜明山被兩個警察押解著走進?審訊室,他一入座阮薇便直接開門見山了:“能和我?說說, 你當時為?什么要殺害夏德江嗎?”
舟海2624號遠洋魷釣船上幸存的十一名嫌犯都是被隔離收押的,所以姜明山還不知道,劉建平已經把他們所有的惡行都和盤托出了。
姜明山本來還以為?這次只是和之前一樣的審訊, 他只要繼續保持沉默就好了,直到阮薇說出那個名字。
姜明山目瞪口呆地看著阮薇, 見阮薇依然?氣定神閑的模樣,姜明山大?約明白了什么。
果然?,一切終究還是躲不過的。
姜明山自嘲地笑了笑。
其實在夏德江失去力氣緩緩地倒下后,夏德江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姜明山也眼睜睜地看著生?命從夏德江的眼里消逝,姜明山就明白,一切都完了。
“我?能抽支煙嗎?”姜明山忽然?真摯地看著阮薇問道。
這一剎那,阮薇愣住了,她?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個男人?,姜明山留著一頭清爽的短發,他平凡的五官里唯一讓人?印象深刻的是他那雙澄澈的眼睛。
阮薇實在有些不敢相信,這樣干凈純粹好像玻璃一樣的眼睛會出現在一個殺人?犯身?上。
阮薇看了看窗戶向審訊室外的刑警示意,不久,姜明山的食指和中指間多出了一支點燃的香煙。
白色的煙霧繚繞,但很快就消失在虛空里,只剩下難聞的煙味,像是殺人?現場。
當魚刀刺進?一個人?的身?體,很快他的生?命會像煙霧一樣消失,剩下的只有凝結在地面,深黑粘稠腥臭的血液。
這是姜明山被捕后的第一支香煙,姜明山只抽了一口便嫌惡地蹙著眉頭掐滅了香煙。
阮薇有些奇怪地看著姜明山的舉動:“怎么了?”
姜明山也不回答:“沒什么。”說完,姜明山好像轉移話題一樣又說道:“你想知道什么?”
阮薇稍微整理了一下坐姿,她?緊緊握著手中的簽字筆。
“為?什么,為?什么你要殺掉夏德江?”
————
項為?山的故事還沒講完,船上便響起了開飯的喇叭,眾人?旋即一哄而散,留下項為?山跟在后面無語地搖頭。
夏德江今晚給大?家做的是打鹵面,面在鍋里大?家隨便撈取,可鹵子就要到夏德江跟前由他親自澆上,姜明山端著一碗白水面望著夏德江的背影恨得牙癢癢。
“你把面給我?,我?幫你去吧。”劉崢嶸是最明白的一個人?,所以他主動對姜明山說道,姜明山卻拒絕了劉崢嶸的好意。
“憑什么!他就是故意的!”姜明山說話都咬牙切齒,恨不得把夏德江剝皮抽筋才能解氣。
今天下午夏德江才和他發生?爭執,而夏德江晚飯又故意做了打鹵面,不就是想趁機羞辱他嗎?一旦姜明山去要了鹵子,便等于是向夏德江低頭和退讓了。
想到這里,姜明山干脆就站在原地狼吞虎咽地吃起了白水面。他故意吸溜出響亮的聲音,引得眾人?側目,夏德江自然?也看到了他的反擊。
劉崢嶸看著這兩個人?無奈地搖搖頭,晚飯便在姜明山和夏德江兩人?淡淡的硝煙味中結束了。
深夜,伴隨著腹胃的一陣痙攣,姜明山睜開了眼。
他晚飯雖然也吃了東西?,可白水面里畢竟沒有油腥,頂不得飽,果然?,他現在被活活餓醒了。
姜明山爬起床,他從自己的行李里找出一個黃桃罐頭,帶著一把魚刀,姜明山來到了甲板。
用魚刀撬開蓋子,姜明山直接上手三下兩下吃完了黃桃,隨后他又一口氣喝光了糖水,姜明山總算感覺肚子舒服了一些。
隨手把瓶子扔進?大?海,姜明山擦擦魚刀準備回去,但就在姜明山把魚刀擦干凈的時候,姜明山突然?想起了晚飯前項為?山的一句話。
——“公海上,殺人不犯法呢。”
擦干凈的魚刀在月色下發出凜凜的寒芒,姜明山盯著魚刀看了好久,他面色陰沉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一陣尿意襲來姜明山突然?打了一個哆嗦,他走到甲板邊緣拉開了褲鏈。
泛黃的尿液注入大?海,姜明山舒服地閉上了眼睛,耳邊呼嘯著海風,姜明山并沒有感覺身后正有一個人?影悄然?地接近。突然?,那人?加快腳步,他猛地推了一下姜明山的后背。
姜明山一個踉蹌整個人?被嚇得跌坐在地上,如?果不是他站的地方有圍欄,那他必然?要掉進?大?海了。
姜明山大?口喘著粗氣,他也沒心思去管被打濕的褲子,好半晌他才平復下來,等他一回頭,看到的正是笑得前俯后仰的夏德江。
“你他媽有病啊!”姜明山怒吼,生?死邊緣他的怒氣一瞬間全爆發出來了,只見他摸出兜里的魚刀幾個箭步便沖到了夏德江跟前。
夏德江感覺脖子被魚刀抵住也是嚇了一跳,直到他發現姜明山握著魚刀的右手在微微顫抖。
老油條的夏德江一下子明白了姜明山根本沒有殺人?的膽量,他更加肆無忌憚了。
“怎么?你還敢殺了我?不成??我?就站在這兒了,你敢動手嗎?”
夏德江挑釁地斜視姜明山,兩人?對峙了幾個呼吸,最后還是姜明山敗下陣來。
重獲自由的夏德江看著姜明山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姜明山不解地看著他遠去得意的背影,忽然?一陣大?風襲來,姜明山感到一陣涼意,他這才發覺,自己的褲子已然?濕透了。
姜明山又羞又憤,他開始后悔,也開始后怕。
這一路姜明山已經聽了不少出海捕魚的故事,其中就包含一些遠洋的“意外”。
漁船行駛在大?海上,大?風大?浪地,偶爾有一兩個人?失足掉進?海里也不奇怪,可這世界上哪兒來這么多意外?所以姜明山不敢想象,如?果剛才沒有護欄,他會是什么下場?又一個失足的意外嗎?
姜明山開始愈發后悔,他只恨自己剛才沒有一刀割下去。耳畔,項為?山的話愈發響亮。
——“公海上,殺人?不犯法呢。”
————
“你難道不知道公海殺人?不犯法只是一個謠言嗎?”阮薇忽然?停止書寫,她?抬起頭震驚地看著姜明山。
姜明山忽然?靦腆地笑笑,就像一個不諳世事的少年。
他難為?情?地搔著頭:“我?讀書少,不過后來我?知道了。”
姜明山在笑,阮薇卻紅了眼睛。
可惜一切都太晚了。
姜明山現在一閉上眼睛就會想起夏德江的死狀,他仿佛能看到夏德江消逝的靈魂,像是彌散在空中的白煙。
可惜一切都太晚了。
————
到達秘魯海域的第一天,大?家都干勁十足,可很多人?都是第一次下釣,結果辛苦了一天也成?果甚微,最令人?震驚的還是劉崢嶸。
明明劉崢嶸也是第一次下釣,但第一天他就釣上了兩百多斤的魷魚,令人?咋舌。
所有人?因此都對劉崢嶸刮目相看了,大?家都是第一次見到有人?初次下釣就能有這么多收獲。
“辛苦了小劉。”盤點捕獲時,二副王康儀拍著劉崢嶸的肩膀對他贊嘆道。
劉崢嶸微微蹙眉,他不喜歡這種別人?對他居高臨下的感覺,不過他并沒有發作。
劉崢嶸也對自己今天的收獲很滿意,他相信以后自己熟練了每天的收獲會更多的。
“沒事,反正公司會按照捕獲量給我?們提成?,我?們又不是白干活,怎么會辛苦呢。”劉崢嶸心情?愉悅地說道,他計算過了,只有他夠勤快,那么兩年過后他至少也能拿到十五萬的酬勞,這會是他的本金,他未來人?生?的第一塊磚石。
“是呀,這是當然?。”王康儀附和,隨后他轉身?離開。
轉身?的一剎那,王康儀的嘴角揚起一抹嘲諷的微笑。
劉崢嶸此時擦掉脖子上的汗水,他抬頭望空,只見漆黑的夜幕上懸掛著一輪安靜的明月。
夜風習習,劉崢嶸打了個哆嗦。
他的衣裳早就濕透了,他得趕快去換件衣服才行,否則感冒了必然?會耽誤工作。
劉崢嶸可不想休息,他還要掙錢呢。
錢就是命。
錢就是他的未來。
第058章 Chapter·58
舟海2624號遠洋魷釣船到達秘魯海域的第二十天, 大家的釣魚技術都?已經熟練,海上收購船前來收購的頻率也愈發?頻繁,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依然?還是劉崢嶸。
所有?人都?不明白,明明大家使用的都?是一樣的工具, 但為什么偏偏就只有?劉崢嶸每天能?釣那么多魷魚呢?
有?人去向?劉崢嶸請教, 劉崢嶸也毫不吝嗇,他慷慨地?傳授了自己的釣魚技巧, 隱隱的, 劉崢嶸便在許多人的心里有?了一個特殊的位置。
秘魯漁場的第二十三天,距離舟海2624號遠洋魷釣船離開海威市已經過去了兩個月, 這天當太陽落海,暮色逐漸暗沉, 蒼穹和秘魯漁場的海面上同時亮起了星星點點的光亮, 那是億萬光年外的星辰和同樣停泊在秘魯漁場的其他漁船。
這原本該是大家動工的時候,可舟海2624號遠洋魷釣船卻異常平靜。
穿過空蕩的走?廊和宿舍, 一直來到舟海2624號遠洋魷釣船的廚房才能?看見聚集在這里的所有?船員。
今天廚師夏德江暫時失業了,整整一天舟海2624號遠洋魷釣船上的所有?人都?在廚房里忙活,大家同時拿出了各自帶來的珍藏。
有?王繼偉帶上船一直舍不得吃的松花蛋, 姜明山帶來的家鄉特產紅腸,包德文也拿出了家人給他準備的肉干,還有?慶喜帶來的自家奶酪,總之所有?人今天都?幾乎傾囊而盡, 大家縮在廚房里忙活了一天,最后端出了一桌豐盛至極的飯菜。
飯桌上,大家共同舉起了啤酒。
“干杯!”
啤酒鮮得冒泡, 喝一口?就讓人沉醉,大家開始大快朵頤。
舉杯換盞談笑風生間, 不知?何人突然?提了一句。
“這時候,我老婆她們應該在看春晚了吧?”
這句話好像有?魔力,眾人不約而同地?沉默起來。
夏德江已經喝得有?些上頭?,他并沒有?察覺到在場有?些悲傷的氣氛:“傻不傻啊你?咱們現在可是在秘魯,和老家十萬八千里呢!對?了,大學生,你讀的書多,你來算算,咱們家現在是什么時候?”
大學生馬庭玉被點名有?些不悅,他是因為畢業后一直找不到工作才勉強上船的,船上大家對?他都?不錯,但其中并沒有?讓他交心的朋友,因此這段時間他無時無刻不在想家,更不用說今天是大年除夕,剛剛他就沉浸在回憶里,不成想卻被夏德江打斷了。
馬庭玉皺著眉,但看著夏德江滿臉通紅的樣子他也不好發?作,他只能?匆匆地?算出了結果:“十三個小時的時差,他們那里現在是大年初一了。”
大年初一四個字刺痛了在場每個人的心,若不是這個插曲,他們都?不會意識到自己和家人竟然?差了一年的距離,許多人頓時紅了眼眶。
“原來,年早就過了啊。”包德文自嘲地?笑笑,他放下?筷子舉起啤酒將啤酒一飲而盡。
許多人緊隨其后,但不知?是不是因為開封太久,啤酒沒了氣泡,此刻的啤酒是澀苦的。
眼前的一桌珍饈似乎頓時沒了滋味,氣氛變得凝固起來,劉崢嶸見狀想振奮士氣一樣,他微笑地?說道?:“大家別難過啊,這幾天我們釣到的魷魚越來越多了,大家不如想想以?后拿到工資要干嘛吧。”
提到工資,果然?許多人的眼里都?冒出了精光。
“大學生,你讀的書多,你以?后拿到工資要干嘛呢?”劉崢嶸第一個詢問起了馬庭玉。
馬庭玉認真地?思考了片刻:“給我媽吧,讓她幫我存起來,以?后娶媳婦兒。”
馬庭玉的回答引起一陣哄笑,有?人吐槽:“大學生,你讀了那么多書怎么還是這點兒追求啊,這和我們有?什么區別呢?”
“我讀的那些書如果有?用,我還會在這里嗎?”馬庭玉自己也吐槽。
氣氛終于再次活絡起來,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紛紛說起了各自未來的打算。
“我的追求就很簡單,下?船后先去找幾個漂亮的娘們爽一下?,然?后把錢花完!”
“我要回老家置辦點家業,以?后大約不會出海了吧,就留在老家放羊了。”慶喜說話時目光掃過了包德文、邱明坤、包玉成等人,這些人都?是他的老鄉,他們時常聚在一塊兒。
當舟海2624號遠洋魷釣船出海第八天遭遇那場風暴時他們這些人就聊過了,這一次是他們第一次出海,也絕對?是最后一次。
他們在草原上出生,那里的草和大海一樣遼闊,他們注定將回歸草原,那里才是他們的家,他們的根。
“誒慶喜,聽說你們老家的草原很漂亮,不如到時候你帶著我去你們老家逛一逛?我還沒去過草原呢。”薄潤福感興趣地?提議,慶喜自然?歡快地?答應了下?來。
劉崢嶸便一直津津有味地看著眾人議論,直到他發?現有?人似乎在打量他,劉崢嶸朝那道?目光看去,他看到是二副王康儀收回了視線。
————
“馬庭玉失蹤了,這是怎么回事。”阮薇看著筆錄里劉建平的證詞向姜明山問道?。
姜明山茫然?地?搖搖頭?,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了馬庭玉的樣子。
一開始剛上船的馬庭玉是瘦削的,白白凈凈的,和他們沒有?半分相似的地?方。后來馬庭玉終于也抵擋不過大海上的風吹日曬,他不再白凈,但瘦削是依然?的,這點他從未變過。
在舟海2624號遠洋魷釣船上,馬庭玉就像個異類。
“根據劉建平和王繼偉兩個人的證詞,他們都?說馬庭玉是劉崢嶸的間諜,這是真的嗎?”阮薇繼續問道?。
姜明山疑惑咬住牙,他搖搖頭?,又?點點頭?:“他們都?以?為我是劉崢嶸的同伙,但其實我也不了解劉崢嶸,所以?我也不知?道?他說的是不是實話。”
阮薇聞言在自己的筆記上寫下?劉崢嶸三個字,寫完她又?畫上了一個圓圈。
“那你覺得馬庭玉這個人怎么樣?你覺得他的失蹤真的是因為發?瘋嗎?還是另有?兇手?”
姜明山認真地?回憶了所有?關于馬庭玉的記憶,他忽然?想到了很久之前的一件事:“馬庭玉是大學生,他讀了很多書,但我覺得他可能?有?點傻,畢竟他自己也說過,他讀的那些書沒有?什么用。”
“為什么?”阮薇突然?捏緊筆桿,她在檔案里翻到了馬庭玉的照片。
就像一個稚氣未脫的學生,如果不是親眼所見,阮薇不會相信馬庭玉也會成為舟海2624號遠洋魷釣船上的船員。
“在三月份的時候吧,我們的船周圍出現了一只海豚,這只海豚很神奇,它喜歡跟著我們,但又?好像有?點害怕,只在遠處游蕩。”
“后來呢?”看著馬庭玉的照片,阮薇有?一種錯覺,仿佛她的意識能?跟隨著姜明山的聲音回到舟海2624號遠洋魷釣船上。
她看到了,海豚越過海面,就像精靈的舞蹈。
“后來包德文用誘餌把海豚騙了過來,我們用魚鉤勾住海豚,把它拖上了船。”
阮薇不敢置信地?看著姜明山,但她并沒有?在姜明山的眼里看到內疚和慚愧,姜明山的雙眼依然?澄澈而明亮,他理所當然?地?說道?。
“我們都?沒有?吃過海豚肉,大家都?覺得很新?奇,不過其實海豚肉也并不怎么好吃。”姜明山還記得那只海豚被拖上船后依然?在翻騰,鮮血伴隨著海水滲了老遠,是包德文壓制住海豚,劉崢嶸一刀結束了海豚的性?命。
夏德江也沒見過海豚肉,他就按照做一般魚肉的方法料理了,大家原本對?此都?興致盎然?,直到吃完了才覺得乏善可陳。
“馬庭玉也吃了?”
姜明山笑笑:“所以?我才說他傻呀,平常我們哪兒來機會吃什么海豚,所以?大家都?吃了,就他一個人沒吃,還說什么海豚是和人一樣的動物,你說他傻不傻呀。”
“你覺得他很傻嗎?”阮薇認真地?看著姜明山問道?,她有?些難過。
“當然?啦,海豚肉,多新?鮮呀,好多人一輩子都?吃不上呢,我們都?勸馬庭玉,但他就是不吃,還說什么有?一部電影叫海豚灣,誰知?道?那是什么東西呀,反正我覺得他很傻。”
阮薇沉重地?呼出一口?氣,她看著手中那種照片眼里逐漸聚起了霧氣。
馬庭玉確實很傻,但他的書從來沒有?白讀。
從前他是那個找不到工作的大學生馬庭玉,直到最后,他還是那個瘦削的馬庭玉。
第059章 Chapter·59
“年夜飯上, 你和夏德江發生爭執了對嗎?”阮薇記錄完關于馬庭玉的信息后繼續問道。
姜明山的臉色突然一沉,阮薇分不清其中復雜的情緒。
憤恨?后悔?難過?還是絕望?
————
劉崢嶸再次活躍了年夜飯的氣氛,大家的情緒都?因為?想到回國后的生活而變得高漲,所以人你一言我一語聊得不亦樂乎, 一直在旁邊默默喝酒的夏德江忍不住插話了。
他一貫是最愛湊熱鬧的人, 可此刻他整個人喝得像是煮熟的螃蟹一樣通紅,沒人搭理他, 夏德江便?感覺自己的肚子里憑空燃起了一團怒火。
“砰!”猛地?, 夏德江拍了一下桌子,眾人同時禁聲疑惑地?看向他, 這么多的關注令夏德江終于露出了滿足的笑?容。
見狀,眾人皆有一種被?戲耍的感覺, 不過并沒有人和夏德江計較, 畢竟誰都?看得出來,夏德江是真的喝上頭了。
大家準備繼續吃菜, 可偏就在此時,姜明山忍不住嘴碎地?笑?罵了一句:“我說?夏師傅,您這么大年紀還是少喝點兒吧, 不然最后還得我們?來照顧你,而且喝酒事?小,但就您的年紀,如果出了什么意外?, 到時候誰能負責啊?”
姜明山對著夏德江一陣嘲諷,這令他感到了無比的愉悅,他的記性不算好, 但這也不代表他忘記了夏德江之前對他的羞辱以及那一夜的恐嚇,姜明山此刻總算找到出氣的機會, 他自然沒有放過。
夏德江正拿著一罐啤酒準備痛飲,直到他聽見姜明山對自己的“規勸”,其他人也詫異地?看著得意的姜明山。
大家都?知?道姜明山有嘴碎的毛病,比如上船前他就吐槽薄潤福膽小,但這些嘴碎終究無關大雅,所以也沒人和他計較,可這一次姜明山的“玩笑?”顯然過火了,更不用說?今天還是大年夜,除了劉崢嶸和黃金波,便?沒有其他人明白姜明山為?何突然詛咒夏德江了。
“小崽子,你說?什么?”夏德江也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姜明山,他的臉上帶著戲謔的笑?容。
“我勸您少喝點酒,也許這樣您還可以多活幾天。”姜明山剛才也喝了不少啤酒,此刻熱血上頭,他同樣毫不畏懼地?反擊道。
忽然,夏德江一把捏爆了手中的啤酒,他冷冷地?笑?笑?:“小崽子,我看你是記性不好,這么快你就忘了你是怎么被?嚇得尿了褲子嗎?”
夏德江的話音落下,全場頓時陷入死寂,連劉崢嶸和黃金波都?驚訝地?瞪大了眼,姜明山并沒有把那一晚的事?情告訴他們?。
感受到所有人聚集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姜明山的嘴角在不自然地?抽搐,他的額頭暴起青筋,那一晚的記憶和那碗白水面的滋味涌上心頭,姜明山爆發了前所未有的憤怒!
眾人驚詫的目光里,姜明山突然起身,他直接沖進廚房,所有人都?在疑惑,直到大家看見姜明山拎著一把菜刀走了出來。
劉崢嶸和黃金波上去想要阻攔,但他們?全都?被?姜明山用菜刀逼退,大家只能屏住呼吸看著姜明山舉著菜刀來到夏德江跟前。
刀尖幾乎抵住了夏德江的胸膛,但夏德江依然紋絲不動。
夏德江感覺到身體里的血液在沸騰,他一臉嗤笑?地?看著姜明山,就好像那一夜在甲板上:“怎么,你要殺了我?你敢嗎?”
夏德江挑釁地?動了動眉毛,剛才涌上姜明山大腦的血液迅速退去,他愣在了原地?。
“啪!”
船長李大海的一記耳光打醒了姜明山,也打掉了姜明山手里的菜刀。
“你他媽瘋了嗎!給老子滾!”
劉崢嶸和黃金波帶著失魂的姜明山回到了宿舍,年夜飯便?在這場鬧劇里匆匆結束。
————
“所以你殺了夏德江?”聽完姜明山的講述,阮薇痛心地?問道。
當天姜明山被?劉崢嶸和黃金波帶回宿舍后并不是結束,隨后船長李大海又到宿舍抽了姜明山好幾個耳光,不僅如此,他還要把姜明山攆走,姜明山正是這時才真正醒悟。
他們?和漁船公司簽了合同,如果他們?要提前回來,不僅來回的路費需要自付,甚至連工資都?拿不到!
可姜明山哪兒有錢回國呀!姜明山只能含著淚給船長李大海下跪道歉,劉崢嶸也幫著求情,姜明山就這樣才繼續留在了船上。
而當劉崢嶸和包德文伙同其他人劫持了舟海2624號遠洋魷釣船時,夏德江是船上的第一個死者,他也是劫船行動里唯一的死者。
他的死就好像蝴蝶效應,阮薇仔細思索過,正是從?夏德江死亡的那一刻開始,舟海2624號遠洋魷釣船駛向了前往地?獄的沉淪之旅。
阮薇以為?自己終于查清了屠殺的起源和真相,但令她意外?地?,姜明山搖了搖頭。
“不。”姜明山夢囈般說?道,他抬起頭,阮薇看到他惶恐破碎的眼睛“不!”
“不是這樣的!”
“不是這樣的!”
————
姜明山和夏德江的鬧劇過后,舟海2624號遠洋魷釣船似乎恢復了平靜,大家每天按時工作,按時休息,日子便這樣枯燥而重復地一天天過去。
大抵只有親身經歷過才能感受到那種絕望,每天在漁船上醒來,看著每一張熟悉的面孔,重復著機械沒有營養的工作,眼前所見的除了大海便?只有大海,那時許多人才真正意識到他們?的處境,他們?根本就是生活在一座漂浮海面的監獄!
后悔的情緒像是病毒一樣蔓延開來,麻木逐漸深入了每一個人的神經。
第一個人開始偷懶,隨后便?立馬有人跟隨,每天的收工時間也愈發變晚,船長李大海終于爆發了脾氣。
首先李大海將眾人都?臭罵了一頓,隨后他通知?廚師夏德江開始管制眾人的飲食,這時候大家才明白,為?什么平日里船長李大海總是維護著夏德江,因為?夏德江就是他手里的皮鞭,他的武器,而生活在舟海2624號遠洋魷釣船上,他們?沒有任何反抗的機會。
眾人心里憋著怒氣,但為?了吃飽飯,大家只能被?迫工作,船上的氣氛陷入凝滯,唯一不受這一切影響的只有劉崢嶸。
許多人都?很好奇,為?什么劉崢嶸每天都?能充滿干勁呢?
“偷懶有用嗎?我們?又回不去,還不如趁這些時間多釣點魷魚,反正兩年后我們?就能解脫了,到時候拿了錢不高興再把他們?打一頓好了,你現在和他們?爭執只是白費力氣。”
大家都?覺得劉崢嶸這話說?得很有道理,默默把這句話銘記于心,眾人重新恢復了干勁。
事?情的轉折發生在那次收購船來收貨的時候,收貨船上有個人和劉崢嶸閑聊了幾句,起因是劉崢嶸幫船上的另一個船員趙思遠卸了貨。
趙思遠平日里在船員中沒什么存在感,除了他的個頭,他是船員里個頭最矮的人。
船上每次卸貨,每人按照分配都?需要卸掉1500斤的貨,這對于趙思遠來說?顯然是件難事?,所以劉崢嶸每次都?會幫他,一來二去時間長了收貨船上的人便?注意到了劉崢嶸。
“你好像每次都?會幫他啊。”那人接過劉崢嶸的一根煙,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坐在遠處休息的趙思遠。
“都?是工友嘛,有困難自然能幫就幫,沒什么。”劉崢嶸抽著煙隨意地?說?道。
那人也點燃了香煙,他好像看怪物?一樣打量了劉崢嶸,最后他搖了搖頭。
劉崢嶸不明白這人為?什么嘆氣,他便?主動追問:“怎么了?”
那人欲言又止,最后他掐滅香煙淡淡地?說?了一句:“你應該聰明一點的。”
劉崢嶸不明白,那人便?左右環視了一圈,確定沒什么問題后才繼續說?道:“算我對你的忠告吧,你找個機會趕緊回國,在這艘船上多待一天都?是遭罪。”
劉崢嶸聞言哈哈大笑?起來,他還以為?這人指的是捕魚太過辛苦:“遭罪怕什么,這世上哪份工作不遭罪?只要能掙錢,吃點苦算什么?我就是吃苦長大的。”
那人看著劉崢嶸眼里竟然忍不住生出了一抹內疚,他咬著牙,思索半天后,他決定告訴劉崢嶸真相:“你個傻子!你以為?你是在掙錢呢!你這是被?賣了還在給別人數錢呢!”
劉崢嶸困惑迷茫地?看著這人,這人哀嘆一口氣后終于決定不再隱瞞,他還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明明這些事?和他半點關系也沒有,他覺得大概是他昨天喝的酒還沒有醒才對。
“你們?也不是頭一遭了,這家漁船公司是不是和你們?簽了合同?他們?是不是告訴你們?,等你們?回去以后你們?就能拿到工資和提成?”
劉崢嶸呆呆地?點點頭,他的心底生出了一絲不安。
“你們?啊,真是太傻了!那些合同都?是假的!你們?被?騙了!哪兒有什么高工資和提成呀,那都?是騙你們?的!”
劉崢嶸覺得自己好像是被?狠狠地?悶打了一棍,他覺得天旋地?轉,周遭的一切仿佛都?變得虛幻起來,就好像一場夢境。
一個噩夢。
恍惚地?,劉崢嶸回頭,他看到了二副王康儀,王康儀察覺到他的目光,他同樣看過來。
劉崢嶸突然想起了正式捕魚的那一天,王康儀夸獎他,隨后王康儀轉身離開。
但劉崢嶸隱約地?看到了,王康儀轉身時揚起了嘴角。
現在劉崢嶸終于明白了王康儀那時的微笑?,那是他對劉崢嶸愚蠢的嘲諷。
多可笑?啊。
第060章 Chapter·60
姜明山和黃金波都不明白, 為什么這天卸貨回?來后劉崢嶸便一直拿著?自己的筆記本在算賬,劉崢嶸算了足足快半個小時才放下紙筆,姜明山和黃金波都看到?了,他額頭上滲出的汗水和緊攥的雙拳, 以及因為氣?憤而不斷鼓動的太陽穴。
“劉哥, 怎,怎么了?”黃金波從沒見過劉崢嶸這般沉默慍怒的模樣, 仿佛他是一頭睜開眼睛的野獸。
劉崢嶸淡淡地瞥了一眼姜明山和黃金波, 他終究只是把火氣?壓在了心底,只見他壓低聲音宛若云層里的悶雷:“我們被騙了。”
“被騙了?什么意思?”姜明山不明白。
“從頭到?尾, 這都是場騙局!根本就沒有什么兩?年九萬的工資,更不用說我們捕魚的提成, 這全?都一場騙局!而我們不僅被騙了, 還一直在幫他們數錢!”
姜明山愕然地瞪大雙眼,像是一道雷劈走?了他的靈魂, 他呆立在原地,黃金波便接話問道:“劉哥,你從哪兒聽來的消息, 上船前我們不是都簽了合同嗎,怎么可能還會被騙呢?”
“合同上的印章都是假的!”劉崢嶸這次再也忍不了,他拔高?音調,右手狠狠地砸了一下桌子, 只聽桌子竟然傳來了一聲木頭斷裂的脆響,劉崢嶸微微皺皺眉,疼痛便被無與倫比的憤怒淹沒。
“不, 不會吧。”姜明山還是不敢相信,他們出海已?經將近半年, 如今再告訴他這一切只是一場騙局,姜明山真的無法?接受。
黃金波比姜明山稍好一點,雖然他同樣面色難看,但他至少還保持著?鎮定:“劉哥,我們該怎么辦?”
劉崢嶸聞言陷入沉思,時間似乎因為他的沉默而變得緩慢,每過去一秒,劉崢嶸便更加難受一分?。他聯想?到?過去幾個月他的努力和拼命,原本劉崢嶸以為這是他在拼搏自己的未來,可現在他才明白,他只是王康儀李大海這些人眼里的一個笑話!
多可笑啊!
劉崢嶸覺得仿佛是有一雙從黑暗里伸出來的利爪,它?們在撕裂他的靈魂。
“我們要不要去質問一下船長?”見劉崢嶸半天也沒有說話,姜明山提議道,他的心里還有一絲妄想?,如果這一切只是一個誤會呢?
劉崢嶸終于有了反應,他沖姜明山擺擺手,隨后他站起了身:“先不急,再等一等,他會來找我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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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這樣?什么意思?”阮薇見姜明山好像魔怔一樣重復地喃喃,她不解地問道。
忽然,眼淚濺落在姜明山的手銬上,姜明山搖了搖頭。
“我們沒有辦法?,我們是被逼的,我們只能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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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關于假合同的騙局在舟海2624號遠洋魷釣船上迅速傳開,這一夜船上三分?之二的人都一夜未眠。
次日,消息繼續愈傳愈裂,依然是這三分?之二的人惶惶不安,劉崢嶸看到?他們每個人都在和彼此竊竊私語,這便是他的杰作?。
姜明山提議,他們可以去質問船長李大海,但劉崢嶸不這么認為。
他看著?那?些竊竊私語惶恐不安的人,他知道,李大海一定會來找他的,他只需要等待。
劉崢嶸在宿舍里翻閱自己的筆記本上,上面有他在來時記錄的航海坐標,忽然,有人敲響了宿舍的大門。
劉崢嶸平靜地回?頭,他忽然驚訝地睜大眼睛,因為他并沒有等來意料中的那?個人,走?進宿舍的是一臉凝重的包德文。
包德文對宿舍里的其余幾個人使了個眼色,他長得人高?馬大,沒人愿意招惹他,所以這幾人都聽話地走?出了宿舍。
劉崢嶸默默看著?包德文的這些舉動,等到?宿舍里只剩下他和包德文,包德文這才緩緩開口:“他們說的都是真的嗎?”
劉崢嶸瞥了包德文一眼,他淡淡地笑道:“你如果不相信也不會來找我了,不是嗎?”
被劉崢嶸說中心思,包德文輕咳了一聲,他給自己找了條板凳:“所以我們真的被騙了!這群王八羔子!”
劉崢嶸看到?包德文氣?憤的樣子自嘲地笑笑:“誰叫我們這么笨呢,被人騙了這么久,而且你知道嗎?我已?經算過了,兩?年后我回?去能拿到?的錢還不夠抵我置辦的那?些香煙,自然你們能拿到?的錢就更少了。”
包德文聞言這下徹底炸了鍋,劉崢嶸可是船上釣魷最多的人!如果連他都只能拿到?這么點錢,那?么可想?而知他們其他人的薪水會有多么微薄。
“這些千刀萬剮的王八蛋!我們不干了!劉崢嶸,我知道船上很多人都服你,邱明坤慶喜他們也都聽我的話,所以我們聯手吧,我們聯手把這條船控制了,到?時候我們回?去討個說法?!”
見包德文怒氣?填胸的樣子,劉崢嶸苦澀地笑了笑,他否認地搖了搖頭:“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如果我們真的聯手把船控制了,那?就是劫船!就算我們最后回?去了也是要坐牢的,這太不值得了。”
包德文一聽要坐牢,火氣?頓時消了不少,但他依然忿忿地咬著?牙:“那?你說怎么辦?咱們總不可能知道了真相還繼續幫他們賣命吧?”
劉崢嶸微笑地搖搖頭,他看看墻上的鐘表,時針指著?19點的方向,時間就快到?了。
太陽再次落海,當濃墨的夜色再次席卷天地時,劉崢嶸便知道,時機到?了。
這原本該是大家動工的時候,可今晚的舟海2624號遠洋魷釣船安靜得像是一口漂浮在海面的巨大棺材。
十二人的宿舍里,此刻十二個人都聚集在這里沉默不語,墻外傳來了李大海憤怒的咆哮。
薄潤福被這咆哮嚇了一跳,其他人則是緊張地屏住了呼吸,只有劉崢嶸依然平靜地等待,他知道,時間已?經到?了。
果然不久,二副王康儀敲響了宿舍的大門。
待開門王康儀走?入后,他用不善的目光掃過了在場每一個人,最后他的視線停留在了劉崢嶸身上,他也毫不掩飾自己對劉崢嶸的鄙棄和嫌惡。
“船長要見你,快去吧。”
就好像劉崢嶸猜到?了王康儀的話一樣,早在王康儀開口前劉崢嶸便站起了身。
跟隨著?王康儀的腳步,劉崢嶸在船長室里見到?了李大海,隨后王康儀離開,船長室里只剩下劉崢嶸和李大海四目相對。
劉崢嶸看到?了,李大海仿佛要噴火的雙眼:“劉崢嶸,你很行啊。”
劉崢嶸原本的打算是先走?走?過場,詢問一下李大海騙局的真假,但顯然李大海如今的質問免去了他的這些功夫,他便不再墨跡:“船長,您打算給我們一個解釋嗎?”
李大海挑挑胡子,他像是聽見笑話那?樣好笑道:“解釋?你想?聽什么解釋?”
“合同都是假的,兩?年后我們根本拿不到?那?么多錢,你不覺得這件事你該給我們一個交代嗎?”劉崢嶸挺直了腰桿,他無比嚴肅且認真地質問道。
“交代?”李大海笑著?聳了聳肩,“你覺得我該給你一個什么交代呢?你也知道你的合同是假的了,所以你能怎么辦呢?回?去告我們嗎?且不說你們的合同根本就是廢紙,你們沒有證據,就算你們有證據,但你們請得起律師嗎?你覺得你們請的律師打得過我們公?司的金牌顧問嗎?”說完,李大海放肆地大笑起來,他連瞥都懶得瞥劉崢嶸一眼轉身坐到?了椅子上。
劉崢嶸目瞪口呆地看著?李大海,他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劉崢嶸覺得自己的靈魂像是正在被一只大腳來回?地碾壓踩踏著?。
“船長,我知道我們都是一些笨蛋,所以才會中了你們的騙局,我也知道你們有錢有勢,你們一定早就想?好了所有的對策,可是我們畢竟相處了這么久,您真的要這么逼我們嗎?”第一次,劉崢嶸的眼里噙了淚水,他的聲音在發顫。
李大海重新站了起來,他蔑笑著?來到?劉崢嶸身前,他的個子和劉崢嶸差不多,但他俯視著?他。
“不然你們能怎么樣呢?你們連船員證都沒有,對別人來說你們就是偷渡客,除了我們這艘船,不會再有其他任何船只敢搭載你們,所以如果你們還想?回?家,那?你們就只能乖乖地待在這艘船上,這才是你們真正的處境,你明白了嗎?”
李大海說話時有唾沫星子噴濺到?了劉崢嶸臉上,可劉崢嶸就仿佛失去靈魂變成了雕塑一樣毫不理睬。
驀地,劉崢嶸笑了。
在劉崢嶸即將離去時,李大海對著?他的背影補充了一句:“今天就算了,回?去記得告訴其他人,明天準時開工,否者你們就準備餓死在船上吧。”
說罷,李大海啐了口唾沫。
劉崢嶸平靜地回?到?了宿舍。
宿舍里,黃金波和姜明山一見劉崢嶸便迎了上去。
“劉哥,船長和你說什么了?他有說這件事怎么處理嗎?”姜明山迫不及待地問道。
劉崢嶸聞言微笑地看看姜明山,他又看看黃金波,最后他的視線看向了遠處一望無際的大海。
“我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