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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你給本宮退到一邊去。

    這廂小鳳棲宮里,衛襄接過了長媳太孫妃的奉親茶,他只稍稍帶了他這兒媳一眼,也就一眼,他心里閃過了小福子和他說的話。

    這豈止差著青蓮先生家女兒的是一丁半點,佩家這女兒看樣子不差,但在美人如云的皇宮里,著實是平平無奇,毫無亮眼之處。

    衛詡看上的就是這等女子?還為之傾心?見過人,衛襄難免有絲訝異。

    他喝了過茶,把杯子撂下,朝劉氏道:“詡兒喜歡就好,小夫妻倆以后好好過日子,你當娘的就費心點,替我多關照他們點。”

    劉氏自他進來嘴邊笑意就沒斷過,聞言她眼睛從他只喝了一口茶的茶杯上抬起,笑意吟吟頷首道:“是,妾身知道了。”

    “好,喝過茶了,衛襄也想早點用罷膳回他宮里,便道:“我回去還有點事要處理,你早點傳膳,我好陪你們母子用過膳回去務公!

    “這就傳!

    熱騰將將傳上來,只聽外面有聲音高亢喊道:“皇后娘娘駕到……”

    衛襄當下就朝宮門口看去,劉氏則飛快看了兒媳婦一眼,垂頭等著用膳的衛詡眼皮子眨了一下,就在他心神星馳電掣間他像是抓到了什么,在桌底下飛快緊緊握住了他身側小娘子的手。

    佩梅眨了一下眼,僅一下,其后她依舊眼觀鼻,鼻觀嘴,看著她的膝蓋一動不動,一言不出靜待桌子上的長輩們的舉止。

    她有想過要不要作此舉措,婆婆什么都沒說,只是朝她看來的那一眼充滿了令佩梅心口窒息的絕望和不知望的懇求,那一眼是如此的絕望虛妄,令佩梅的胸口痛得差點停擺,她也就沒多想,路上就下了那個決定,自作主張懇請周女史大人替她走那一遭。

    那一眼不能代表什么,她知道只要婆婆道出這是她的自作主張,那她就完了,可佩梅在那一刻還是賭了。

    她嫁給詡兒,何嘗不是一次盲目的決斷,可她還是做了這個盲斷,是以后果就是她死,佩梅也認了。

    她想替詡兒去博得一個機會,或許是來日方長,以后看來這個機會實在不必她作如此犧牲,可婆婆的眼神當時是那般地絕望,她要是不做點什么,她想斷了的不僅是詡兒的希望,里頭還有她婆婆的,整個小鳳棲宮的,包括她的。

    她得做點什么,無論她的結局如何,佩梅知道自己不會后悔。

    詡兒的手抓過那一刻,抓得她都疼了,卻令作此那般膽大行為的佩梅的心一下子安了,她看著她的膝蓋,不知為何竟覺得眼睛疼。

    衛詡緊緊握住了她的手,不知覺地閉眼長長吸了一口氣,爾后睜開眼,就在這時,他聽他母妃站起來道:“母后來了?不知所來是為何事?”

    這廂站在一角的鮮嬢嬢已回味過來,看了站在太子妃身后等待吩咐的周女史一眼。

    剛剛周女進來,老鮮氏就從她身邊聞到了一股汗味,她進來后雖一言不發,沒跟太子妃說過一句話,可老鮮氏總覺得哪里不對。

    隨著皇后娘娘的到來,現在這種不對愈來愈強烈了。

    那一位很少出鳳棲宮,前天來小鳳棲宮喝喜酒,今天就是去始央宮,都是為的他們母子倆,這次來不知是……

    就在老鮮氏心作揣測之時,太子皺眉看向了太子妃,“怎么回事?”

    “我們去迎一迎罷,迎迎就知道了!眲⑹闲χ,這廂她心口仿如正在裂開,為她即將可能要迎接的厄運疼得不得了,可她卻是一點也不害怕,她不害怕了,佩家果然是著史的人家,教出來的女兒果然不一般,她兒媳婦居然不用她說半個字都知道要怎么辦,她兒果然娶對媳婦了。

    “去罷。”衛襄看了她一眼,見她笑得滿臉都是亮光,那瘦削白凈的臉竟因這笑顯得光芒萬丈,衛襄滿心的不悅竟因她此刻這絕世容顏心悸得漏跳了一拍,不悅剎那間就消失了一大半,口氣因此都柔和了不少。

    “是,太子爺請,妾身跟著您。”劉氏開心地朝他欠了欠身。

    皇后不來則罷,來了那就是肯定來幫她的,哪怕這幫不見得是真心只為她母子二人,可劉湘不在乎。

    幫就是幫。

    這宮里,沒有哪個人身上不是背著一堆事的,這世上哪得純粹簡單的人來?有那也只是沉醉在自我癔想當中自以為是的蠢人罷了,于劉湘而言,只要幫過他們母子倆的就都是她劉湘的恩人,包括她的兒媳婦,也是她的恩人。

    “你們也來!毙l襄看長子看向了他,便道了一句。

    “是,父王!毙l詡站起,去扶妻子,“梅娘。”

    佩梅垂著眼讓他扶著起來了。

    衛襄往前走的時候正好帶了一眼,回頭朝跟在身邊的劉湘軟聲道:“還好也是個對身邊人好的!

    劉湘知道他意有所指,聞言她嘴邊的笑容更為深遂,看在衛襄眼里,竟有幾分她初嫁他之時的那份少女甜美的味道。

    衛襄不由地多看了她兩眼。

    他人生當是最為喜歡劉湘的就是她初嫁他的那段時日,直到她生了衛詡,夫妻之情慢慢地變成了親情,他這才沒以前那般迷戀她。

    好在宮里還是有少女的,尤其像她最美的那個時候的十八九歲的小娘子也能找出幾個,香詩年輕的時候就最神似她,還比她多了幾分嬌憨更惹他喜歡,如今看來,香詩還是要差著她一些。

    至少香詩絕不會有她這等容顏,身上帶著五光十色的光芒。

    “兒臣見過母后!敝钡鹊揭姷进P輦上的狄皇后,衛襄方才收斂住了心神,他目光中因顏色而起癡迷在看到鳳輦那捂得嚴嚴實實的簾子后退得干干凈凈。

    “臣妾見過母后!

    劉湘之后,衛詡帶著梅娘也與皇祖母請了安。

    “我就不出來了,”請安聲過后,輦車內傳來了狄皇后那需尖著耳朵方能聽明白的聲音,“我要去趟始央宮有點事,今兒初一,正是陛下要令太孫去始央宮抄書的日子,詡兒就隨祖母一并去了,上車來罷!

    丁內司這廂朝太子夫婦欠了欠身,歉意道:“娘娘身子骨不好,外面風大,她又趕著去始央宮去見陛下,就不出來了!

    “哪能勞動母后出來,正是,外面風大,她老人家下來了就要吹著冷風了……”劉氏笑意吟吟別過頭去了,對上了她丈夫太子衛襄那如寒刀一樣冰冷的眼。

    大風吹走了他眼中的癡迷,劉湘竟覺得此刻他這般看向她的眼睛才是最好看的,帶著毒,如同她是什么蛇毒婦人一般。

    “您說是不?”劉湘換早前會被他這樣的眼神嚇得晚上做惡夢,可許是這些年世事把她的人心磨成了鐵心,她不僅沒被嚇倒,反而因著他們母子倆終于能看到點光了高興了起來,“那就依了母后的意思,讓詡兒上了祖母的車一道去罷。”

    好一個劉湘……

    衛襄目如寒光從她臉上刮過,別過頭,看向鳳輦中央,“父皇這個時辰都休息了,母后找父王是有何要事?”

    “你父皇休息了,誰告訴你的?”狄皇后在里面似是輕笑了一聲,又道:“皇兒,本宮找陛下有事,還得經過你的允許了?”

    衛襄冷著一張臉,背過手,淡淡道:“孩兒只是怕您不知道,提醒您一句。明兒前朝還是大朝日,母后可能不知道,今**上父皇說了,今天大朝過后明天文武百官接著上大朝,把今天眾臣子沒商討好的事情接著商討,為著國家計,父皇這個時候想來已歇息養精蓄銳去了。”

    “這個就不勞皇兒操心了,太子妃,把詡兒扶上來!钡一屎竽强跉猓f得比他還淡。

    “是!

    劉湘這一聲“是”,惹得衛襄當即就回過了頭來,那張剛剛還令他癡迷不已,令他想今晚歇下來的臉就在眼前,衛襄當下想也不想一巴掌就甩了出去。

    只見“啪”地一聲,一記響亮的耳光拍在了劉湘的臉上。

    在場的所有侍衛,太監,宮女,除了跟隨狄皇后來的宮人與太子身邊的福公公,在太子打在太子妃臉上的一這記耳光后皆一致趴伏在地,臉朝著地,皆不敢抬頭看人。

    這廂,由衛詡扶著的佩梅改扶住了詡兒,她牢牢地扶著他的手臂,不許他動,可她是把他的人扶住了,可詡兒的身體顫抖不停,看著地上非視不視的佩梅不禁抬頭擔憂地朝他看去,只見詡兒的嘴邊一片紅。

    詡兒忍得把他的嘴咬破了。

    這電光火石間一廂,隨著巴掌拍下,衛襄看著頭被甩到一邊又回來一臉倔強看著他的劉氏,這令那心頭的怒火燒得更甚,熊熊燃燒成了汪洋;穑唤_口冷斥道:“婦道人家,插什么嘴?這里沒有你說話的地方,你給本宮退到一邊去。”

    第42章 你給朕問清楚了回來說。

    劉湘身為太子妃的威信瞬間掃地。

    衛詡當下一口血隨著嘴角流了下來,佩梅看著一個心驚,竟沒扶住他,隨著他身子的軟倒一并與他跪了下來。

    “皇……”

    衛詡口中的皇祖母只道出了虛弱的一字,就聽鳳輦里的老婦大怒道:“太子!”

    衛襄回過頭去,寒刀一樣的眼睛直朝輦門看去。

    “丁大人!”孰料老皇后沒跟他對上,而是大怒著叫了身邊女官一聲。

    “在!”丁內司當下神情一凜,只見這位年過四旬的女官大人神情肅穆,滿身肅殺之氣嚴陣以待。

    “扶太子妃進來!”

    “是!”

    丁內司當下就朝劉氏走過去,聽老皇后在后面帶著震怒道:“把太孫也給本宮帶進來!”

    “是!”丁內司目不斜視穿過太子,朝太子妃走了過去。

    “皇后娘娘……”衛襄大怒的聲音響起。

    他聲音將將響起,只見狄皇后用震怒過極后的那道含著大怒的蒼老沙啞嗓音道:“太子,你要當在大衛第一個弒母立你太子威名的太子不成?”

    “您,您……”衛襄被她的話頓時氣得渾身顫抖。

    殺人誅心,不過如此,他是她唯一的一個親兒子!

    “太子妃,請!倍人疽炎叩搅颂渝磉叄頌閮葘m第一女官,她一身吏官的威儀,此時她一身執行上令勢如破竹英勇無畏的吏氣,彎腰恭請劉太子妃的氣勢竟不比劉湘這個站著的身為太子妃的妃子弱。

    劉湘一言不發,把手伸給了她。

    “殿下,請。”丁內司捧著她的手站了起來,把太子妃交給了她身后的宮女,讓宮女扶了太子妃去鳳輦內。

    這廂,她一個轉眼就定向了太孫,又目不斜視走向了太孫殿下。

    衛詡已站了起來,他緊緊抓著梅娘的手,看到丁姑姑過來,雙眼滿含哀求地看著她。

    他要帶著梅娘走,不能留下梅娘一個人。

    “太孫殿下,獲皇后娘娘懿旨,請!”丁內司走向前,再行了屈膝躬腰禮。

    衛詡抓著梅娘的手埋頭就往前朝走,沒有人攔他,直到他越過他父王之前,只見太子殿下冷冷道:“你帶她去哪里?”

    衛詡充耳不聞,他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死死抓住梅娘的手往鳳輦里沖,他渾身上下想的都是他不能把梅娘留下,就是他死都不能。

    他已經拖累她進宮了,不能連她的命保不住,就是死,也該是他這個亡命鬼死在她的前頭。

    “小娘娘……”這廂衛襄沒出口,他身邊的福公公卻是開口了,他伸腳一攔,正要說話,卻見前面不遠處的太子妃沖了過來抱住了被他伸腳絆住往前倒的佩家女。

    劉湘先倒在了地上,抱住了倒在她懷里的孩子,抬頭朝后極為凄慘地大叫了一聲,“母后……”

    救救她,救救她的孩子,她的兩個孩子,她唯一的兩個孩子。

    “都進來,吵吵鬧鬧的像什么話,給本宮進來!”狄皇后揮手起身,抬身掀開門簾,朝外勃然大怒道:“本宮是叫不動了你們了?把這三個人給我抬進來,起駕去始央宮,丁女!”

    “在!”

    “叫李太監去始央宮報信。”

    “是!倍人境P輦邊上聞聲已恭身待命的老太監走去。

    吩咐了一句,李太監側過身轉身就往始央宮那邊小跑,丁內司則轉過身揚聲喊道:“起駕!”

    “是,起……駕……”抬輦的內侍揚長著聲音喊著,抬起了鳳輦。

    三人擠在了狄皇后原本寬敞的鳳輦內,兩個小的不敢隨皇祖母與母妃同坐,這廂跪坐在了她們的腳跟前,他們這時還沒坐穩,輦車就已抬起,劉氏也是將將在老皇后身邊坐下,擔心地看著她兒子那張嘴角帶血的臉,還沒回過神來,輦車一動,心身皆不穩的她身子一個搖晃,竟落到了婆母的身側。

    “母后!”劉氏忙惶恐地欲要坐直,正要坐起,卻見素來冷漠不近人情的婆母朝她搖了搖頭。

    劉氏瞬間便不動了。

    看著任勞任怨侍候了她十幾年的兒媳婦,狄皇后在心里輕嘆了口氣,淡淡道:“你慌了,歇會兒神,等會兒要到始央宮了。”

    “兒媳去作甚?”

    “跟我一道呆著罷……”狄皇后呆了呆,閃了會兒神,方回過神,看三雙眼睛都在望著她,鳳輦里那昏黃的燈光映在他們的臉上,這幾張臉,竟一張比一張凄慘,一張比一張更為渴求地看著她。

    他們都在希翼得到她的憐憫和保護。

    好久沒有人赤*裸*裸地跟她求什么了。

    她得給他們一點什么。

    總得試試。

    *

    始央宮里,御桌前看奏折的順安帝聽到吳英手下的小太監傳進來的消息,眼睛從奏折上移到了小太監的身上。

    見從不正眼看他們這些小公公的陛下看向了他,小吳公公瞬間僵了身體,小心翼翼地朝他師傅看了過去。

    吳英正在發呆,見他看過來熟視無睹,轉臉朝陛下頗有些不敢置信地問:“娘娘這是何意?”

    不惜得罪太子,一拖三把太子妃和將將成親的孫子和孫兒媳往跟她宿怨未結的陛下這邊走。

    吳英一時竟想不清楚她在想什么。

    娘娘以為陛下會為她出頭不成?

    她要是這般作想,未免……也太膽大了點?

    可這若是他們順安帝的皇后娘娘所作所為,這又能說得通,狄后自年少時就是這般膽大妄為的人,只是她無聲無息沉寂在后宮多年,令許多人不知她的過往,怕是只有近身的老人們還記得一二。

    吳英就是記得的那一個,若是一般人所為他驚詫難免,可是狄后所為,他驚詫過后又覺得毫不意外。

    娘娘就是這種只要起了意就不顧后果,只圖一時爽快的人。

    臨老這一出,許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罷,也不是甚費解之事。

    吳英自顧自地想著,不等陛下說話,他自行有了解答,順安帝看他片刻間變了數幾個神色,常年端著一張笑臉的人居然被皇后嚇到了,不禁有些啞然,朝他哂笑道:“朕怎么知道!

    “那讓他們進來,還是不進來?”吳公公見陛下笑了,不禁問道。

    順安帝頓時無話。

    他不說,吳英便轉過身,朝他那小徒弟揮了揮手,讓他先出去。

    吳英這一候,直候到小徒弟鬼鬼祟祟地走了過來,小家伙駝著腰,張著嘴無聲地稟告他皇后娘娘他們到了。

    吳英又朝他揮揮手,讓他走,別打擾陛下的靜思。

    他揮手的時候順安帝已經看到了,等小太監退下后,他朝吳英道:“叫進來罷!

    “陛下?”

    “她這些年沒做錯什么,衛詡是朕衛家朕這脈的嫡長孫,才娶媳婦不久,衛襄做的也太小氣,皇后都把他們帶到朕宮前了,朕要是不回護一下,倒是朕的不是了!毙l詡是他的子孫,他身為祖父不知情便罷,既然知情了,長孫危難之時不伸手攔阻一下,那就是他的絕情了。

    “是,那老奴就讓小吳子請娘娘他們進來?”

    “不用,就讓他們在外殿先坐一會兒。”

    “那老奴知道了,您看老奴去說,可行?”

    “去罷。”

    “是!

    吳英出去后,順安帝又愣了會兒神,末了方收斂起心神端起了前面未看完的奏折,等到吳英再進來,卻是聽到了皇長孫衛詡昏厥了過去的事。

    吳英想著太子妃那張想哭卻在始央宮強忍著一滴眼淚不敢流的臉竟心酸了一下,與陛下稟告時舌頭還抖了一下,嘆了口氣,“太孫也是有一點可憐,嘴唇都咬破了,老奴過去了才敢放心暈過去,臨暈頭之前還求老奴救救他的母親,老奴聽了也是,也是……唉,老奴也是不成器,聽了竟有一點難受,一叫了人去傳太醫過來,就后腳跟過來向您稟告了!

    順安帝忍不住皺眉,把奏折放回桌上,目光冷肅,“到底怎么回事?你給朕問清楚了回來說。”

    “是,老奴這就去。”太子歷來果斷狠絕,在公事上絕無絲毫徇私之舉,是位鐵血太子,可這鐵血子太子若是不顧人情到了自家妻兒身上,還讓事情鬧到了圣上面前,吳英也不知后面事況會如何了。

    這廂吳英在心里哀嘆了一記,他應該從皇后開始不請自來開始就應該明了后面絕不會有什么好事發生。

    第43章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吳英又去了前面,找了丁內司去了外殿大門,寒風瑟瑟當中他正要問話,卻見他的小徒弟領了一個背著醫箱,看樣子年紀尚不及弱冠的少年朝他們這邊過來了。

    吳公公攸間板下臉。

    小吳公公飛箭一般射了過來,跟公公請罪:“太醫局只有這位小太醫在當值,奴婢找了一圈沒找到別的太醫,就帶著這小太醫過來了!

    “胡鬧!”離始央宮最近的太醫局為的就是為陛下看病的,就是陛下這些年身子康健,沒找過什么太醫,可時不時的也會找個一次兩次,因著陛下年紀頗大,吳英前段時日還特地去太醫局轉了一圈,就怕那邊的人有所懈怠,結果還真找不到人,吳公公震怒,“太醫局的人都死了嗎?”

    那邊小太醫本忙著擦汗,聽到這句,懵懂的小孩瞬間覺得大事不妙,身上沉重的醫箱都來不及卸,駝著背箱就趴伏在了地上。

    吳英掃了一眼又回來。

    他認識這人。

    太醫局副主掌章立人的孫子。

    “公公,”丁內司見同寅的吳公公臉色不妙,弱著聲,恭恭敬敬請示道:“既然來了,就讓他進去看一看罷,太孫還在不舒服著!

    吳英當真是臉色難看至極,可這廂也不是他算帳的時候,他朝小徒弟揮了揮手,小吳公公汗如雨下,見師傅開恩讓他帶人進去了,顧不上跟師傅多說話,跑過去就扶小太醫,“小章大夫,您快跟我過去看看太孫殿下!

    這時候太孫殿下要緊,小吳公公也顧不上師傅心中有多不快了。

    他扶著小太醫跑了進去。

    涉及到始央宮左右的事丁內司不敢管,連問都不便問半字,她就著先前吳公公找她出來的話道:“公公先前想問奴婢何話?”

    她乃內宮第一女官,而吳公公則是皇宮內監司司史,整個皇宮的內侍都是他下面之人,聽起來兩人地位相當,實則吳公公不僅是權力在她之上,連品級也在她之上。

    丁內司乃內宮正一品女官,而吳公公乃是特一品,高出丁內司一個特等品級,丁內司但凡見到他,施的都是下官禮,從沒有過半絲不恭敬之處。

    她為人處事滴水不漏,行事嚴苛,卻待下屬厚道,只要不犯錯都能從她那得到好處,她自己倒是什么都不圖,吳英對這個他接觸得頗多的同寅是有幾分敬重的,當下收斂了不好看的神色,與她道:“陛下要知道剛才發生了什么事,你跟我一五一十細細道來,我要進去和陛下稟報!

    “是,奴婢知道了!倍人厩妨饲飞,站定后定了定神,略作尋思,便從頭到尾,從周女史找到鳳棲宮開頭,把后面的事仔仔細細與他說了。

    *

    這廂,章承林背著藥箱去了始央宮外殿。

    始英宮外殿乃群臣候順安帝召見呆的地方,這還是章承林第一次來,他一進去,只見始央殿那新鋪的地毯上跪坐著一個美貌至極,臉頰異常紅腫的婦人,她腿上則躺著一個軀干高大的瘦弱之人。

    太孫殿下……

    章承林曾跟著祖父去看過太孫殿下的診,這下不等小吳公公好意提醒他,他箭步跑過去就跪了下去,伸手探他的鼻息。

    好在有氣。

    他迅速把脈。

    章承林今日一人當值,不僅是當自己的值,當的還是太藥局主掌,他祖父的好友,半輩子的好上峰魯懷恩的值。

    魯主掌以為今天也沒有什么事,叮囑他兩句就回家去了。

    這人他今晚要是救不過來,太藥局危也。

    大勢不妙,章承林一跪下來心神皆在太孫殿下一人身上,無視了殿中的所有人,在探完脈發覺人不僅有氣,還有意識的狀態下,他忙把背上藥箱解了下來,掀開藥蓋急急和那躺在美婦身上的人道:“太孫殿下,鄙人乃太藥局副主掌章立人之孫章承恩,我師從瀾亭,就是曾經替您看過病的瀾圣醫,我是他唯一的一個徒弟,三歲就拜他為師,請您放心,我家世代行醫,且拜名師學醫已十五年載,十八歲那年就從師傅那出了師,我這就給您施針了,您什么都不要想,您會昏過去一點時辰,稍后就會醒來,放心,我會救您醒過來!

    章承林說著,針已到他手上,他朝那美婦告罪拜了一禮,“夫人,得罪了。”

    說罷,他的針朝衛詡胸口扎去。

    “啊,梅兒……”抱著她兒的劉氏慘叫,回頭叫了身后跪坐在她身側支撐著她身子的兒媳一聲。

    “母妃,梅娘在!迸迕费墼缫鸭t透,滿是血絲,她含著淚抱著把頭埋在她肩上不敢看詡兒慘狀的婆母,心就像是被刀劈作了兩半一般,疼得她痛苦不堪。

    還好她來了。

    她若是不來,詡兒豈不是只能一個人陪著他的母親生生熬著這一切。

    大夫的手下了一針又一針,佩梅只覺自己臉上的汗落入了脖頸,許是太多,它們匯流成何往下滴,滴到了靠在她肩頭的婆婆臉上。

    她低下頭,看到了淚流滿臉的婆婆。

    佩梅憋著淚,下巴在婆婆肩上蹭了蹭,又深吸口氣,堅強地抬起頭,看著小太醫下針。

    她聽到了,這小太醫師從瀾亭。

    瀾亭是她宛娘表姐的亞叔,是宛娘姐姐的第二個父親。

    佩梅不知道這小太醫是不是認識她,她此前就沒聽說過苑娘姐姐的亞叔有當太醫的徒弟,她憋著淚,顫抖著嗓子和小太醫道:“你是瀾圣醫的徒弟嗎?我叫佩梅,我是蘇苑娘的表妹,我姨母家中排行老二,為二娘,我二姑父叫蘇讖,乃德和郎,我表姐夫是,是……”

    是祿衣侯。

    可佩梅說到這時,眼中眼淚翻滾欲出,她不敢哭,婆母在她懷里,詡兒還在他們母親的腿上,她不能哭,是以她止了話用力憋住了眼中的淚。

    佩家最不喜攀親戚,且恥于樊親戚,佩梅一直以來以為自己也是如此,可時到如今,她發現她身為佩家女的傲骨在詡兒的性命之前已化為了灰骨,她太渴望小太醫認識她了,會因為此從而救下她的詡兒。

    章承林只顧施針,等到施針一畢,他探了探太孫沒有了燥氣的呼吸,抬頭朝那美婦背后那張著大眼,滿眼是淚臉上卻沒有一滴淚的小婦人道:“我聽到了,你是,你是……”

    章承林尋思了一下,方尋思好稱呼,朝那小婦人恭敬道:“苑娘姐姐是承林師姐,您是苑娘姐姐的表妹,我聽師姐說過您要比我小,我理應該也隨師姐叫您一聲表妹,可您現在在宮中,是承林要侍候的大人,承林就叫您一聲太孫妃殿下了,請您莫要見怪。”

    宮中有宮中的規矩,他不敢不恭。

    “扶著太孫的這位大人,”章承林猜她是太子妃殿下,說完跟太孫妃殿下的話他緊接著十萬火急地接道:“您千萬別動,委屈您一下,您得等太孫殿下醒過來才能動,若不然太孫殿下有性命之憂!

    劉氏瞬間僵在了兒媳婦的懷里,一動也不敢動,連奪眶而出的眼淚也止在了她的眼邊,一動不動。

    狄皇后坐在吳英親自給她搬來的軟椅上看著他們,末了,她的目光落在了那個強忍著淚水不流的孫媳婦臉上。

    *

    吳英從丁內司聽了來龍去脈,回了陛下的寢宮,和順安帝把丁女告知他的話一一皆說了,道畢,他道:“丁內司最后跟老奴說了一句,說當時太子怒火太盛,還多責問了太孫妃一聲,娘娘怕小孩子將將進衛家門就受了牽連,就一并把她帶過來了,也沒有別的意思,許是娘娘當時想新媳婦將將進門,還是寵著點好!

    其實就是不能讓孫媳婦出事,讓人知道衛家欺負剛進門的新媳婦。

    太子也許當時沒想太多,可娘娘畢竟是掌內宮的皇后,她若是不顧新媳婦死活,那還真是要寒不少人的心。

    他們陛下這個皇后,吳英畏懼她的天賦異稟,持傲行兇,可她能活到如今,她憑的絕不是陛下對她的余情未了,而是那種就是與陛下情絕意斷之下還能把事情做得擊中陛下的心的那種決斷。

    這一樁就是。

    吳英聽了,都不得不佩服她對大局的把握。

    她是曾有失誤過,可她對的時候,比她那一兩次的失誤多得太多了。

    “衛襄打了他媳婦?”順安帝沒就他最后的這句話說什么,不過對衛襄的行為倒是頗有點匪夷所思,“他那個順著他的劉氏?”

    “是。”

    順安帝愣了一下,當下笑了,他道:“朕要是當年敢這么對他母親,莫說打了,但凡朕有這個意思,他母親能抓花朕的臉!

    陛下又笑了,吳英也不知是不是黃昏在即,陛下的心又回到了過去,不在乎曾經的傷害了,可陛下笑了,為他當年擁有過的夫妻之情笑了,侍候了他一生的吳英也想笑,甚至他看著因著老得不成形的皇后還在回憶過去的老陛下有些鼻酸,他躬身笑道:“您吶,出于您的心思,什么都是娘娘對,她不對,您不得也得包著點她呀……”

    順安帝看了眼吳英,看穿了忠了他一輩子的吳英的心思,他收回了當年和狄女的過往,和吳英道:“衛襄有一點朕也不能說他不好,他知道朕對他母親的芥蒂,是以這些年,朕當年沒做的,他都想替朕做到了!

    陛下都看在眼里,吳英躬身,靜待陛下的表態。

    “可這治國,跟治家,”順安帝扔了手中一直拿著舍不得放的折子,癱下身子倒在龍椅上,他道:“其實是一樣的,不用心,太絕情……”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第44章 他母妃要是沒了我,他能活幾天?

    吳英躬著身,沒回陛下的話。

    娘娘也說了,太子像她,說起來太子是有點像她的,絕決起來對自己都狠的人,對別人可想而知。

    “你去前面看看,順安帝沉思了一陣,道:“太孫要是醒過來了,沒什么大毛病的話,就扶來見朕!

    順安帝倒不是要幫皇后,只是太子駁下的面子,他得替太子妃找回來。劉氏這些年安安份份當著她的太子妃,對外謙和溫婉,對內恭敬小心,行事無不妥帖的地方,這等賢婦太子說打就打,傳出去他衛家成什么了?

    他對皇后尚且如此,對賢淑良德的兒媳婦受的不公,傳到耳朵里了就不能視而不見。

    他朝廷安穩,上下的人心齊,靠的就是他多?*?年治國治人的公平,他不知他死后衛襄要如何穩住人心,但只要他還沒死,衛襄就不能壞了他定下的規矩與道。

    “是!

    吳英還沒走,見陛下突然道了一句,“衛襄為何要攔下他們?”

    “這……”吳英錯愣,過了片刻他斟酌著回道:“奴婢一時也想不清楚,奴婢猜可能就是這是皇后娘娘出的這主意,似是沒有提前和他商量,惹怒了太子爺!

    “好,去罷。”

    *

    太孫殿下半途休克了過去,章承林嚇出了一身冷汗,等到連施了三針,太孫殿下的氣息強了起來,嘴里還能發出呻*吟聲,章承林捏著手中的針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他已沒有了力氣,朝小吳公公看求救地看去,小吳公公立馬坐了下來,急問道:“章小太醫,怎么了?”

    “后生已沒有力氣了,無力拔針,還求公公去太藥局走一趟,找一個人來。”太藥局危矣,可章承林這廂確實是無力做后面的事了,他不敢在脫力的情況下去拔針,一個拔不好,太孫殿下就有性命之險,他不敢冒這個險。

    “怎么回事?”小太監見他這等時刻居然說出這話來,當下就惱了。

    “公公去罷,”腿上的詡兒已睜開了眼,見母親滿臉的淚,他還朝她笑了一下,見他眼睛清明,劉氏喜極而泣,抬頭朝小吳公公道:“這位小太醫已經盡力了。”

    大冬天的,他頭上的發都濕了。

    “是,太子妃,奴婢這就去!碧渝l了話,小吳公公顧不上抱怨,又去該死的太藥局找人去了。

    吳英出來,小徒弟不在,等問清楚了情況,他朝被扶在一角坐下的章承林走了過去。

    章承林本在喝太子妃娘娘好心替他請來的茶水,才喝了一口吳公公就來了,等到吳公公探試過太孫殿下的情況問完話,居然朝他走過來,章承林想咽下這杯水也無心去咽了,他戰戰兢兢地站了起來,兩手合攏揖起,等著吳公公的責難。

    哪想吳公公只是走過來看了他一眼,就轉過了背,朝龍椅下方擺著的太師椅走了過去。

    “娘娘,天已黑,您可用過晚膳了?”吳英站在狄皇后的面前,躬著身恭敬問道。

    皇帝好涵養,他身邊的這個皇宮第一公公亦如此,就是當年請狄皇后入冷宮,也是恭恭敬敬請她進去的。

    面子情,皇帝都給了她,是以狄皇后這晚膳沒用,人家客氣一句,她也不想真在始央宮用膳給皇帝添堵,便淡道了一聲:“謝吳公公關懷,本宮用過了!

    “是,陛下讓我過來說一句,等會兒太孫殿下要是醒了,使得上力氣的話,就去正殿一趟!

    聞言,狄皇后抬眼看了他一眼,隨即她頷首,“本宮知道了。”

    還在地上一動不動支撐著衛詡的劉氏聞言淚流不止。

    小吳公公那邊很快就帶來了另一個人,是太藥局藥庫的一個抓藥大夫,小吳公公進來就急喊道:“奴婢只在太藥局的藥房里找到了這個,奴婢問他能不能拔針,他說能,奴婢就帶過來了!

    “鄭師傅!闭鲁辛忠姷絹砣耍@喜地叫了他一聲。

    那鄭師傅朝他點點頭,就飛快去看了病人,見病人臉色紅烈,不能再耽誤下去了,他說了一句“得罪伸手就拔針,嚇得劉氏驚呼了一聲,如若不是身后的兒媳婦定住了她的肩膀,她險些歪倒。

    來人的手比章承林的要穩,章承林這廂也過來了,跪坐下來牢牢地看著太藥局藥房師傅那一筆穩準漂亮的拔針手法。

    隨著針一根一根拔掉,衛詡只感覺身上的熾熱慢慢平息下去,他臉上那異常的紅韻也消下了不少。

    “學生這針可是下準了?”章承林見鄭師傅拔完針,他長噓了一口氣,虛心請教道。

    鄭師傅瞟了他一眼,章承林正要再虛心問話,但他一隨著鄭師傅抬起的眼睛往上一看,看到了吳公公那張皮笑肉不笑的臉。

    “太孫能動了?能動就扶一扶罷,太子妃已經在地上坐了一陣了,你們這還有藥嗎?替太子妃看看臉!碧渝[著一張臉坐在這大半天,太藥局的人先救太孫殿下無可厚非,可皇家的兒媳婦還腫著臉在這他們還有閑心談話,吳英也是覺著他這些年讓太藥局的日子太過好了,簡直沒把他們皇家看在眼里了。

    吳公公這話一出,章小太醫如夢初醒,歉疚地看著太子妃,鄭大夫不是太醫,但他就職太藥局,也是個大夫,這廂看到章承林那大打開的箱子,里面就有他備好放下的傷藥,當下就翻開了箱子的第二格,拿出了藥交到了章小太醫的手里。

    “有藥!闭鲁辛置Φ。

    “給我就好,我給我母妃擦。”佩梅見苑娘姐姐家的小師弟一副生疏笨拙的呆樣,伸手替他解了這個圍。

    “是。”章承林感激地看向她。

    太藥局就幾個人,他是太藥局最小的太醫,可在前輩們都不在的時候,他就是最大的,鄭師傅就是醫術比他好,因著他不是太醫,也不能出這個頭,可讓他出頭,他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要尋些什么求罪的話說才好。

    “太孫可能起來了?”佩梅又道。

    “能能能!闭鲁辛窒瓤戳肃崕煾狄谎郏姲衙}的鄭師傅放下了太孫殿下的手朝他點了點頭,他忙道。

    佩梅也不由隨著他多看了那胡須發白的老者一眼,其后扶了詡兒起來,只見詡兒定定望著她,眼眶發紅。

    佩梅朝他淺淺一笑,在小吳公公的幫忙下,扶了他去坐下。

    “太子妃,我來扶您。”吳英則親自扶了劉氏。

    劉氏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她身在內宮,當的還是太子妃,實則很少見到當皇帝的公爹,還有公爹的身邊人。吳公公身為皇宮的大總管,侍候在皇帝左右,內宮之人很少見到他,這宮里興許只有她婆婆有那個機會見到他,可她婆婆也不輕易見始央宮的人,都是讓丁內司去接洽的,從不輕易讓吳公公進鳳棲宮正式面見她。

    是以劉氏這些年還真只見過吳公公幾次,以前只聽說他不近人情,對所有求情的人從不會網開一面,落到他手里就是一個死字,如今真親眼見到了,方發現這人和傳說當中的那個吳公公出入頗大。

    比起太子身邊的那個一心只為太子的小福子,帝皇身邊的這個老公公顯然要大氣大度許多。

    “拿片參片讓殿下放在唇下含著!币娞珜O過去坐下了,太子妃也走了,這廂鄭師傅小聲叮囑了章家的小太醫一句。

    “謝師傅提點,我這就拿過去給太孫殿下!比丝偹憔冗^來了,章承林別無所求,人家說得小聲,他卻大聲朝老師傅道了一句謝,引得上位的狄皇后的眼睛都從兒媳婦孫子身上挪到了他們臉上。

    章家這個小傻子,鄭師傅搖搖頭,起來后恭敬地退到了一邊。

    *

    衛詡被扶進始央宮順安帝就寢的大殿不久,外面響起了小吳公公的聲音,只見小公公用喉嚨喊破了后像鴨子一樣的嘎啞嗓子在外面道:“陛下,太子求見。”

    吳公公聽著,他那沒成氣候的小徒弟像是都要哭了。

    他看了眼將將被他攙扶到了椅子上坐著的太孫,見他瘦得只剩骨頭在架著的臉明顯僵了一下,他掉頭轉身陛下,問道:“陛下,讓太子進來嗎?”

    “傳!毙l襄很少不請自來,他來了順安帝都是見的,他對他這個兒子沒有什么不能說的,也不會藏他事。

    “是!

    衛襄很快大步走了進來,一進來,他連眼睛都沒斜視坐著的衛詡一眼,掀袍跪下拜道:“兒臣見過父皇。”

    “起,坐。”順安帝一如以往對他無所贅言,只是見太子這一請安,他那孫子也站了起來,隨即跪下,等到衛襄一起,他也戰戰兢兢小心翼翼跟著起。

    仿如驚弓之鳥。

    老狄女說衛詡像他,順安帝可沒看出有哪一點像,可能就是他那身架骨和那張臉,身上長點肉的話,可能興許和他年輕的時候有點像。

    “來有事?”順安帝帶了小輩一眼,問了站在殿中間不動的太子一句。

    “兒臣來請罪的!

    “請什么罪?”

    “為兒臣的一時沖動,”衛襄看著上頭溫和威儀滿身帝王之氣的老者,沉聲道:“兒臣眾目睽睽之下打了兒臣的發妻,是兒臣的不對!

    “哪不對?”

    “湘娘乃我正妻,乃東宮正妃,儲君王妃,兒臣隨心所欲當眾折她的面子就是折辱了她身為王妃的尊嚴,是兒臣的不是!

    “還有呢?”

    還有?衛襄自認他已自省過度了,半晌沒明白他父皇的意思,他蹙著眉,看向順安帝,“兒臣還有哪不是,還請父皇指教!

    “朕聽說你對著你母后大聲咧咧……”

    順安帝話一出,衛襄臉色大變,他身上氣息頓時突變,一身的怒火沖天。

    “您為何至今還護著她?她做了什么事難道您不清楚嗎?如今我好不容易跟了您一些年,她就又出來搗亂,她自己做錯了事不要緊,她還帶著湘娘也如此,父皇,您明鑒,若不是她,湘娘豈會與我作對?他……”

    衛襄說著手臂一轉,手指著衛詡,看著順安帝怒火濤天道:“您以為我不心疼湘娘?那是我的太子妃!她要什么我給什么,就是詡兒,這些年我為他求過多少人?我若是不心疼這孩子,他能活到今天?他什么都不知道,以為他祖母對他是真心好,可您不能不知道啊,他皇祖母是真毒,她見不得人好過,他母妃要是沒了我,他能活幾天?”

    “閉嘴!”見他口無遮攔,順安帝也怒了,“她再有如何不是,她也生了你,你糊涂,她沒糊涂,她沒少為你擔事,衛襄,你身為太子的大度呢?你竟說出這等喪盡天良的話來。”

    順安帝當下就明了了老狄女說太子像她的話來,太子在私情上的執拗偏激,簡直就是跟她一個模子里印出來的一樣。

    這平?床怀鰜恚槐淮碳ぃ萎吢。

    第45章 是以叫她如何甘心僅帶著愧疚死去。

    “太子,衛國以孝治國,以長為尊,立國之本到了太子嘴里居然遭到了如此輕視,順安帝勃然大怒,“給朕回你的東宮反省,沒想清楚之前,不許你出東宮!”

    “您!”

    “太子,”順安帝順了順心中的怒火,方壓下了心頭那片大火,竭力冷靜道:“你是衛國儲君,朕對你寄予的厚望,不是讓你去指摘你母后的,你是雄鷹,不應是藏在陰暗之處的禿鷲!

    他的太子,衛國未來的皇帝,絕不應是這等狹隘之徒。

    衛襄愣住了。

    “朕老了,帶不了你幾年了,順安帝雙眼深沉地看著他的皇長子,“你切莫讓朕失望,下去!”

    末了“下去”兩字,皇帝說得果決狠厲,絲毫未給太子置喙的余地,而衛襄亦從他的話里聽出來了失望來,當下心中一痛,當即跪下,朝皇帝拜了一記,道:“兒臣,兒臣……這就去!

    衛襄心中雖有所屈辱,可他自搬入東宮后,他父皇對他的栽培可說得上盡心盡力,且潤物細無聲,衛襄受了他的好,不敢說他父皇會因為一己私情而來駁斥他。

    他會,他父皇不會。

    他是讓他父皇失望了。

    衛襄大步而來,大步而去,他急急而去,吳英看著他急馳而走的背影搖搖頭,收回眼,看皇帝支著手撐著腦袋,頓時便急了,“您頭又疼了?”

    順安帝放開手,由著吳英走到他身后給他按頭。

    他給了太子許多他父皇沒給他的,栽培也好,權力也罷,他為了后繼有人,對衛襄那是從不保留他的用心,只望他這個以身作則的君父,能養出一個胸懷坦蕩磊落的下一任君主出來,以正心,仁義,寬慈領導群臣,治理出一個清明富足坦蕩的天下來。

    狄女臨老給他來這一遭,未嘗不是壞事,他怕就怕他后頭的教養,扭不過衛襄真正的本性來。

    禍福相依,凡事皆有兩面,這讓順安帝原本對太子的篤定又變成了不確定,他想著太子的以后,朝下首的皇長孫望去。

    奇高干瘦的皇長孫這廂低頭駐立著,居然沒有坐著。

    “坐。”一想他剛離太醫之手,順安帝不忍為難一個小輩,道了一句。

    衛詡沒動,吳英見狀勸了一句:“太孫殿下,陛下讓您坐您就坐,您身子剛好,莫累著了。”

    “謝……皇祖父。”衛詡手在空中晃了晃,小心摸著椅臂,又探到椅面上,方才讓自己不過于失態坐了下來。

    他眼睛看不見東西了。

    順安帝看到了狀況,朝吳英看過去。

    吳英忙松手,急步過去握了太孫的手,回頭就道:“涼的。”

    “太孫殿下,您看得見嗎?”吳英又在他眼前揮了揮。

    衛詡擠出笑來,恭敬回了吳公公:“暫且看不見,剛才衛詡起身起得猛了,眼前有點發黑。”

    他以為自己說得很是正常,聽在吳英耳里,他的聲音細如蚊吟,吳英耳邊湊到他嘴邊都聽不出他在說什么,卻只見他面帶著笑容動著嘴說著話,看著無事人一般,偏生說著話的時候身子還往后仰倒,吳英握著他冰塊一樣的手臂哀嘆了一聲,回頭就蹲下背他,對龍椅上的至尊道:“陛下,我看是不行了,我背他去前面!

    但愿太藥局的人還沒走。

    “陛下?”

    順安帝看著長孫臉上那依舊未變的笑容有些愣神,吳英又喊了他一句他方才回過神來揮手,“去。”

    吳英背著人急去了,順安帝看著大門發了一陣呆,眼前閃現的皆是長孫臉上那溫良謙遜的笑容。

    這是病入魔怔了?還是……

    順安帝怔忡了起來。

    *

    衛詡又被背了出來。

    太藥局的兩人在外殿還未走,章承林不放心進去面圣的太孫殿下,怕太孫殿下又出事,為以防萬一,便拉著鄭師傅硬著頭皮站在外殿門口一角候著。

    殿內還有皇后娘娘在,他心里著實忐忑得很,鄭師傅見他一副害怕不已卻又不得不強打起精神強撐著等著治病救人的模樣,心中對這個與其祖父截然不同的章家后生又多了一絲認同。

    不愧是從小離家跟瀾亭四處行醫的徒弟,有敬畏之心卻不畏難,跟了個好師傅,不像他祖父為了不惹事,凡事能推托就推托,左右逢源誰也不得罪,說來是個老好人,實則毫無擔當,對不起圣上賜他的“太醫”之名,也不像他鄭老人,為了生計偷生茍且,毫無風骨。

    衛詡進去不久,衛襄就來了,衛襄出來不久,衛詡就出來了,衛詡這一被背出來,便連狄皇后當下也站了起來,臉色冷酷地朝那出來的人看去。

    “快,你們快過來。”吳英把人背到了椅子上,他一眼就找到了在門口的人,急叫喚道。

    不等他多說,章承林背著藥箱跑了過來。

    “無妨無妨,沒大礙,是脫力了,太孫殿下心力本就比常人要弱一些容易休克,背回去躺下歇幾天就會無事,只是……”章承林說著抬起頭來,猶豫著看著那兩個一臉著急看著他的大小婦人,他吞咽了一口口水,小聲道:“現在就得背回去躺著,后生才能施針,施針之后,太孫殿下可能就得躺個一兩天,不易挪動!

    這是不能在始央宮再呆下去了。

    劉氏聞言,瞬間掉過頭,朝上位的婆母看去。

    “背回去!钡一屎螽斚孪铝肆,“公公!

    她身邊的李太監出列。

    “背上太孫殿下回翼和殿!

    “是。”

    狄皇后抬步。

    “皇后娘娘起駕回宮……”李太監見狀忙停下腳步,躬身讓皇后走在前面,方才快步去了太子妃處。

    婆母做了決定,劉氏緊抓著扶著她的兒媳手臂,朝章承林道:“小神醫,還有這位鄭大夫,請隨本宮一道去翼和殿一趟。”

    “后生遵令。”

    *

    狄皇后半道與東宮一行人分開,回了她的鳳棲殿。

    不久,丁內司抬來了她的晚膳,狄皇后以為自己沒有胃口,但筷著一舉,竟比往常要多用了半個饅頭。

    “奴婢叫李公公候在那邊,又叫了兩個宮人守著,一有消息就回來回您。”丁內司見往常半個饅頭飯量的娘娘吃了一半饅頭又撿了另一半吃完,這位平常喜怒不形于色的女官眼里閃過一道喜色,她不動聲色地把遠著的那道沒夾幾筷的菜換了娘娘手邊那吃空了半盤子的菜,嘴里則如常稟道:“奴婢剛剛還聽說,陛下責令太子回東宮閉門思過!

    狄皇后聽著擱了筷子,見丁女瞬息臉色一暗,她抬了抬眼,道:“不吃菜了,給我添碗湯罷!

    “是!泵髦锬锝砸磺锌丛谘劾,丁內司心里還是忍不住一喜,她朝狄皇后欠了欠身,“奴婢這就給您添。”

    “思什么過?”狄皇后看她動著手道。

    “這奴婢就不知道了,奴婢是從正英殿里面聽來的。”鳳棲宮從不過問始央宮的事,這是皇后娘娘親自下的令,但除始央宮外,這宮里的消息丁內司都是可以打聽的,娘娘也不管她如何打聽,只管隨她按她的方法行事,丁內司在正英殿有人,是以這消息到耳里的速度也快,“聽說太子一進正英殿就令人把書房的門封了,叫任何人沒有他的命令都不準趟入正英殿,除非始央宮有圣旨。”

    雖沒明言這是禁足了,可太子此令,無疑就是閉門思過之舉。

    “您說這是為何?”丁內司把湯放到娘娘面前,見娘娘不語,便又道了一句。

    “不急,等詡兒醒來再說!钡一屎蟪粤艘豢跍瑴坏阶欤缚诰陀譀]了,她撂開勺子,道:“不喝了!

    “娘娘……”

    “我先去歇著,翼和殿里有事,只管來叫我,對了……”

    “您吩咐。”

    “佩家出來的那個女兒,是個可造之材,你以后幫我看著點她,有那過得去的機會,你不妨替我指點一二!钡一屎蟮。

    “娘娘?”丁內司睜大了眼。

    “你以后跟不了我,就去跟太子妃,不過我看劉湘心已被傷透,也不知道能熬多久,但愿……”但愿太子不要逼急了她,讓她和他魚死網破,衛襄那個目光短淺的,連自己發妻的心思都看不破,還自以為劉湘的生死富貴皆握在他的手里,狄皇后都已不屑點醒他,“你聽我的意思,向她示好就是了。”

    丁女可能跟不了太子妃長久,但那個佩家女,可跟一跟。

    “娘娘!”聞言,丁內司急得跪了下來。

    “本宮累了,要去歇著了,你出去準備準備,進來侍候!钡一屎蟛辉概c她多加贅言,說著扶著桌子站了起來往內寢走,留下茫然的丁內司,不知她還能跟她的皇后娘娘多久。

    當夜,翼和宮傳來了消息,太孫殿下無恙,吃過藥脈息平穩,已安穩睡著,狄皇后半夜被叫醒聽罷消息,又聽丁女在她身邊細細道:“奴婢聽說,陛下責罰太子,是因太子說了您。”

    “說了我什么?”

    “說您是毒婦,帶壞了太子妃,陛下因此怒不可遏,從不罵太子的人,責令太子閉門思過,不想清楚了不許出門!

    “從哪打聽到的?”昏黃的油燈之下,狄皇后撇過頭去,看跪坐在床墩上細細與她稟告始央宮事件始末的丁女。

    “奴婢去了趟翼和宮,”丁內司小心翼翼地掖緊了皇后兩臂邊的被子,“朝太孫殿下問來的。”

    “你去作甚?”

    “奴婢去問事!

    “詡兒這般跟你說的?”

    “是的,只要是您的事,太孫殿下絕不會隱瞞。”

    “他倒是偏心我,”皇后淡笑了一記,合上疲憊的雙目,“倒讓我不忍對他太絕情!

    “是呀,陛下呢,也是的,他心里有您。”

    狄皇后合緊的眼睛旁邊流下了兩行淚,她合著眼,疲憊不堪道:“不一樣的,他鐘意過我,就是絕了情,他也不會對他用過真情的人無情,他跟我生的太子不一樣。”

    是以叫她如何甘心僅帶著愧疚死去。

    第46章 詡兒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陛下是不一樣,心里有您!倍∨谷胍砗偷顔杹硐,就是想著能不能從中為娘娘尋些慰藉,一問果真如此,她喃喃著這句話,不忍心娘娘心里太難受。

    “唉,奴婢的心意,狄皇后知曉,她嘆了口氣,揮了揮手,“不早了,去歇著罷!

    她心里有數。

    她這時間過得煎熬,可目前還沒到那個時候。

    丁女忠心,她只是提前替她這個老奴安排下后路罷了。

    丁女當不了皇后,可卻志在游走內宮,等她死了,能給丁女權力掌管后宮之事的只能是下一個后位,她得提前打算著。

    “娘娘?”

    狄皇后擺擺手。

    “那您好生歇著,奴婢走了!

    丁內司安靜地退了下去。

    *

    翌日清晨,翼和殿。

    佩梅挨著床柱醒來之時,只見她帶進宮的婢女墨松擔憂地看著她,小聲道:“太孫妃,才將至寅時!

    她們娘子丑時一刻睡的,睡了不到一個時辰。

    佩梅側目朝床帳當中的詡兒看了一眼,床帳為白幔所制,殿內宮燈暗淡,便連詡兒的輪廓也看不清楚。

    想來詡兒應還在沉睡,章小太醫說詡兒許要睡到今日夜間去了方得醒。

    佩梅收回眼,手撐著床沿欲要坐走,墨松趕緊扶了她,她站了起來,朝墨松微微一笑。

    等離床遠了,她啟唇小聲問道:“小廚房來人了?”

    昨晚她送了婆母到了翼和殿門口,婆母體貼她勞累,沒讓她多送,佩梅回來后叫來了她帶來的丫鬟,安排好事宜后方去陪詡兒。

    她原來是讓丫鬟到卯時叫她,沒想成她早醒了一個時辰。

    “還沒來,”墨松回道:“青柏在門口守著!

    娘子昨夜吩咐她們宮中的公公把翼和殿小廚房當日的份例一送到,就讓她們擇好菜洗好備在一邊,等她醒來做早膳。

    娘子說要做八寶粥,項婆婆一等娘子進內殿,就去廚房找來花生蓮子糯米這些個泡了,她和青柏值夜,勸了項婆婆幾句,方把擔憂的老人家勸去睡覺。

    “還早,”聽說宮中也是要到寅時方走動,佩梅不急,吩咐墨松道:“你去叫醒紫桃她們幾個,幫我打水找來我今日要穿的衣裳,我洗漱一番再說!

    佩梅的娘親擔心她,佩梅還在家中時就帶著衛婆婆把佩梅進皇宮頭幾天要穿的衣裳都給備在了一邊,無需佩梅操太多心,丫鬟們也不用擔心這頭幾天出差池。

    “是,奴婢這就去。”墨松道。

    佩梅只帶了七個人進宮,項婆婆是家里的老人,跟隨她進宮是注定要在她身邊終老的,把生死皆鱗掛在了她的身上。

    其余的六個丫鬟依次名叫青柏,墨松,紫桃,藍蘭,紅菊,翠竹,她們最大的比佩梅周歲要大五歲,如青伯今年已是十九歲的年紀,小的周歲要比佩梅還要小五歲,就是最小的青竹今年方才九歲。

    這幾個人皆是佩梅自己從家中為她搜羅出來的各色人等當中挑選而來,青柏以前是官家女兒,中途娘家家道中落,她嫁的紈绔子弟把她發賣了出來還賭債,正好被佩梅買到了手中,被佩梅賜名為青柏,是佩梅幾個丫鬟當中最為懂事之人;最小的翠竹是自己賣了自己,拿的銀子則拿去埋了她暴病而亡的奶奶和母親。

    她們每個人身后皆是孑然一身,無親人,沒有牽掛的地方,是以佩梅選了她們,給自己帶了幾個和她只能坐在同一條船上的幫手。

    翼和殿位于東宮的一角,原本只是太孫衛詡的住處,太孫大婚,翼和殿從從前的一間變成了內外兩間,一小進的小殿也變成了兩小進,里面住主人,外面那進側邊則住著侍候小殿兩位主人的宮人,還有廚房雜物間等地方。

    墨松很快帶著下面的妹妹們端來了水。

    翼和殿今日只留了佩梅帶來的下人,夜里時分,太子妃走的時候把以前留在翼和殿侍候太孫的幾個宮女帶走了,只留下了太孫的近侍小楊子,這廂小楊子在外頭候著沒進來,進來的都是佩梅的身邊人。

    佩梅洗漱,小楊子聽說太孫妃一早就在等尚食局的份例,殿門口還派了個人守著,他在小正殿門口溜達了一圈,轉身往大門口走去。

    “是青柏姐姐罷?”小楊子一過去就道。

    這兩日事趕事的,小楊子只認了一遍太孫妃帶來的人,還沒認全,生怕叫錯了人。

    剛才那個叫他小楊子公公的人他就叫錯了,他以為是叫青柏,結果那個小娘子說她叫墨松,讓他叫她墨松就好。

    太孫妃家的人就是不一樣,起的名兒都透著書香氣味兒。

    小楊子昨天跟著他們太孫生死場里走了一圈,看著他們在背后鼎力支撐著太孫的太孫妃無一處是不順眼的,連看她帶來的奴婢也是覺著分外賞心悅目,無一處不好的地方。

    “小楊子公公安,是,奴家就是青柏。”青柏朝小楊子欠了欠腰。

    “哎呀,使不得,姐姐多禮了,你我同是侍候太孫太孫妃的人,哪來的這禮?弟弟受不起,青柏姐姐不嫌棄的話,就叫我一聲小楊子就好了!毙钭用Φ溃譁惿锨奥N著腳朝大門外看了一眼,道:“這天還黑著,風又大,姐姐還是里頭去等罷,我幫你看著!

    “謝謝小楊子公公。”青柏淺淺一笑,搖搖頭,道:“小楊子公公,尚食局送來的份例可是天天一樣?”

    “那不一樣,就看采辦的人一早經手的是什么了!

    “是了。”

    “姐姐為何有此一問?”

    “太孫妃說要做些清淡的小菜,我怕沒有!

    “那放心好了,小菜是天天都有些的,這新鮮的瓜果肉菜是每日都有的,不可能沒有……”若是沒有,丁姑姑治不死他們,小楊子對這個放心得很,尚食局短誰的食都不敢短他們小鳳棲宮的,“姐姐,等會兒廚房里若是欠著點什么太孫妃想要,你只管跟我說一聲,我去給你尋摸過來,萬沒有讓我們太孫妃想吃點小菜都吃不著的道理!

    “那勞煩公公了,”青柏這心頓時便放下了,又朝他福了一記,道:“太孫妃想給太孫做點溫補宜人的小膳吃吃,這早上還想親手做點飯菜端去太子妃娘娘那邊,讓娘娘嘗嘗她的手藝,讓公公費心了。”

    “我費的什么心?”小楊子吃了一驚,“太孫妃還想親自做早膳給太子妃送去?”

    “是!

    “哎呀……”

    “可有什么不妥?”

    小楊子搖頭如撥浪鼓,嘆道:“沒有沒有,太孫妃太有心了。”

    他都沒想到,這個時候太孫妃還有那心腸顧忌到太子妃娘娘,太有心了。

    *

    這夜劉氏喝了藥睡得沉,一醒來腦袋還昏沉著,就聽周女史道:“娘娘,太孫妃一早就進了廚房給您做了早膳,很快就要到了,您看您是不是現在就漱口凈臉?”

    “她不是在侍候太孫爺嗎?”劉氏身邊的老人,她的老奶娘鮮嬢嬢捧來溫水,有些猶豫著道:“太醫說太孫爺今日還有些危險,她怎地到處亂跑?”

    劉氏接過她的水清了清口,把鹽水吐進盆盂里,方回道:“就幾步路,也算有心了!

    “也是,”老嬢嬢附和著道:“也是關心您!

    劉氏垂下眼,看著跪地的侍女為她穿鞋。

    她這小鳳棲宮,到底不是鳳棲宮,她的人也不如她婆母皇后娘娘身邊的人忠心。

    不過說來她心里也疼,母后重用的人是母后半道方才起用重用的,對母后卻忠誠無比,她的這個老家人從小帶大她,到了宮中也對她忠誠了許多年,就是不知她劉湘有哪兒對不起她的,最不可能背叛她的人成了背叛她的人。

    人老成精,劉氏若不是受了她婆母的指點,她都覺察不出她身邊最放心的人成了她最大的內患。

    “娘娘,今天穿素色的罷?”周女史這廂道。

    “可。”

    劉氏穿戴洗漱好,就聽外頭傳令的公公說了太孫妃到的話,她步入外殿,快步朝門口走去。

    佩梅將將走到小鳳棲宮門口,就見到了臉頰上還看得出一絲青腫的婆婆。

    她婆婆臉上沒上粉,可美人到底是美人,就是臉略有瑕疵,也是風姿綽約,非尋常人能匹之,佩梅抬臉上前一步淺淺一笑,彎腰蹲跪請安:“梅娘給母妃請安,母妃早安!

    劉氏彎腰親手扶了起她起來,掃了她后面抬著食盒盤子的侍女一眼,轉身帶著她往里走,嘴里則道:“什么時辰起來的?”

    “寅時過一點!迸迕啡鐚嵉馈

    “怎地這般早?”劉湘側頭看她。

    “醒了就醒來了!迸迕返溃骸懊纺镆辉缦虢o母妃做點吃食送過來,這就送過來了。”

    “那陪我一起用點,一道用了就回翼和殿看看詡兒,詡兒還在睡著?”

    “睡著,睡得甚是香甜,梅娘還把詡兒常睡的那副寢具讓小楊子搬了出來換上了新的,詡兒枕著舊的睡得甚是香甜,母妃等會兒過去看看就知道了。”佩梅來之前又去看了她的丈夫一趟,詡兒睡得出乎她意料地好。

    “你還搬出來了?”見兒媳婦說得甚是自然,劉湘略詫異之余還有些啼笑皆非,“你還當他是小兒呢?”

    “只要讓他安心的,梅娘都做!弊捞幍搅,佩梅扶著婆母坐下,等婆母坐定,她朝婆母福了一記腰,道:“詡兒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劉氏看著朝她欠身的小娘子臉上眼底處那圈淡淡的青色,聞言眼眶不禁一紅。

    第47章 和詡兒在一起啊。

    “你坐下,我不用你侍候!眲⑹险f著眨眨眼,眨去了眼中的淚滴,拉著佩梅坐了下來。

    “就讓孩兒先侍候您!迸迕窙]坐,婆母對她是真好,可宮中這么多眼睛看著,該有的禮數她不能少。

    劉氏停了一停,沒再?*?說勸她的話,而是把兒媳婦送到她手中的吃食悉然吃完。

    佩梅煮了粥,還備了小菜蛋羹蝦餃等佐食,婆母吃的不少,她服侍的皆吃完了,等到婆母進食的速度慢了,又叫了她坐下用膳,佩梅謝過恩,這才落坐,把桌上剩下的皆打掃進了肚中,吃了個干凈。

    “餓了?”太子妃看著她把最后一個蝦餃都吃了,不禁面露慈笑,“這都是你做的?”

    佩梅把嘴里的吃食咽下,回道:“是孩兒做的。”

    見婆母微笑看著她,佩梅便又道:“孩兒從小就在自己母親身邊打下手,我娘親擅廚藝,梅娘跟著她學了不少,不知母妃可用得慣?”

    “用得慣,你母親教了好孩子!彼酚H家母不少。

    劉氏想著歸日的歸寧,詡兒想必是不能陪著她去了,詡兒又生病之事,佩家一得到消息,又不知要怎地擔心女兒,這都是她欠佩家的,劉氏臉上還帶著笑,可心中一片苦澀,看在佩梅的眼里,就是婆母眼中的淚光在她眼睛里蒙了一層淚水結成的霧,惹人難過得很。

    “母妃,等來日詡兒身子好了,等他能陪我回家省親,到時候我就讓我娘親親自做些吃食帶進來給您嘗嘗,您說可好?”

    “好!眲⑾嫘闹幸惶,她抹過眼邊突然掉出來的眼淚,笑道:“那就有勞親家母了,到時候我嘗嘗她的手藝。”

    “欸。”佩梅朝她嫣然一笑。

    *

    次日,太孫妃歸寧這日,佩家沒有等來家里的小娘子和太孫姑爺,太子妃身邊的女官前來了佩家,告知了他們太孫身子不適的事情。

    佩家昨天其實就已經得到了一點風聲了,佩老太爺關心過太孫的身子,得知無大礙,只要休養幾天就能下床后,老太爺撫須道:“太孫身子無恙就好,梅娘回家也不急著這一時半會,等太孫身子好了,抽個空陪她回來一次,把禮補齊了是一樣的,重要的是小夫妻和和美美過日子,我們佩家就住在都城里,他們什么時候回來都可以。”

    “是,太子妃說了,等太孫身子一好,她就讓太孫帶著梅娘回來看家里人,給您和家里其他的長輩道歉!敝芘饭Ь。

    “太子妃客氣了。”

    佩家沒為難人,說的都是客氣話,臨走前,周女史見到了太妃母的娘親,一個面容端莊肅厲,看起來面相不好惹的中年婦人。

    只見這婦人把手中的兩個包袱交予她,很客氣道:“這是家里原本要給她帶進宮中的小東西,一時沒做好沒取回來,她兄長昨天才從訂做處取回來,麻煩這位女大人幫老婦捎進去給我女兒!

    “夫人客氣了,您叫我周女即好,要不然,叫我周大娘子也行!敝芘樊敳黄疬@一聲女大人,按過東西,恭恭敬敬和佩夫人道。

    “好,那就勞煩你幫我帶進去了!迸蹇凳系。

    佩家還留了周女史的飯,周女史沒用,在交待后拿著佩家給太孫妃帶的東西走了,等回了小鳳棲宮,她朝太子妃稟道:“佩老太爺佩老夫人對奴婢很客氣,還問候了太孫的身子,盼太孫趕緊好起來,說太孫身體好了有空再帶太孫妃回去是一樣的,奴婢沒見到佩大官人,大官人上衙去了,不過奴婢見到了佩夫人,太孫妃的母親也問候了太孫的身子,還讓奴婢把說是沒來得及給太孫妃的東西讓奴婢捎進來給太孫妃,還給您備了一些回禮,說都是家里的尋常物,不是什么好東西,讓您不要嫌棄。”

    劉氏是讓周女帶了重禮過去的,收到回禮也不奇怪,只是看著那兩個周女說是梅娘母親給她的東西,半晌沒有出聲,末了她道:“給太孫妃送過去罷,這原本是她母親給她歸寧備的東西。”

    女兒不回去,東西還給來了。

    劉湘聽說佩家就一個女兒,在家里極為得寵,那種得寵是讀書有人教,女兒穿得比當娘親的還要好,今日親眼見到佩家夫人對女兒默默無聲的牽掛,同為母親,她懂那種牽腸掛肚無法訴說的感覺。

    “是!痹瓉砣绱,周女史之前還以為真如佩夫人所說,這是沒來得及給太孫妃的,聽太子妃一言道破真相,她方才明白為何交給她包袱那一剎那間,那面容堅毅的佩夫人那眼睛里轉瞬即逝的那一抹紅所為何。

    不能把備給女兒的東西親手交給女兒,想來那位做母親的夫人極其心里不好受罷。

    *

    順安二十三年十二月初三,翼和殿。

    佩梅從周女史手中接過了她母親給她的東西,拆開一看,居然是一套和她曾經閨房里擺放的十二生肖。

    新的十二生肖樣子大了一些。

    舊的那套是她十歲的時候,家人為她買來的,一直放在佩梅的梳妝臺上,因著佩梅梳妝的時候時常擺弄,樣子都有些舊了,佩梅本想帶它們進宮,可想想就作罷了,留在了家里,她和她娘親說把它們留在家里等她回家來看是一樣的。

    其實佩梅說這話也有她的小心思,她就盼著家里留著她那間小屋子,就好像她還在佩家一樣,她還是佩家女。

    她任性嫁出,可還是希翼家里人把她當是他們的小娘子。

    現在母親做了一套大的新的來給她,而不是把屋里的那一套給她,佩梅歡歡喜喜看著新的小老鼠,小牛,眼淚不知不覺當中流出來了而不自知,她拿著她的那只小老虎和詡兒的那只小牛跑去了床邊坐下,把它們探到詡兒面前,道:“詡兒,看,小牛,小老虎!

    詡兒比她大一歲,他是牛,她是老虎。

    佩梅知道民間家里不喜歡說屬相老虎的娘子做媳婦,但相師說她是詡兒的福星,她是有些信的,在她眼里,詡兒就是只孱弱的小牛,需要威猛一些的媳婦來護著他一點。

    衛詡靠在枕頭上,眼睛從她欣喜掉著淚的臉上轉到了她兩只手上拿的小動物身上,他微微一笑,道:“老虎看起來威風一點!

    “也沒有,小牛也很壯!迸迕钒研∨7诺侥樳呝N了貼,把小老虎往他枕頭下塞。

    只見她靠近時,詡兒抬起了手,她眨眨眼,塞好了小老虎,只見詡兒冰冷的手貼在她的臉上,小聲朝她道:“梅娘高興嗎?”

    “高興。”佩梅這才知道自己臉上有淚,她拉下詡兒沾著她淚跡的手放到胸口擦了擦,笑道。

    “等明天我好了,我帶你回家,好不好?”

    “好。”

    “不哭了?”

    佩梅笑出聲來,眼睛彎彎,睫毛翹長,清秀美麗的少女彎著月亮一樣好看的眼睛笑道:“不哭了!

    *

    衛詡身子日漸好轉,可也在床上直躺了近十日方才下床,等到他下地活動了兩天腿腳,就提出了要陪佩梅回佩家的事情。

    東宮太子被禁足在正英殿,昨日方才出禁上朝,宮中這段時日除了太子被皇帝陛下令命他閉門思過一事外看起來無風也無雨,可佩梅聽說這幾日宮就出了人命,聽說是宮女不守規矩夜中亂走動失足落了井丟了命,這讓尚食局的人都不敢走那條路,往翼和殿這邊來送份例都要繞開那口井,比往日要遲了不少時辰。

    佩梅這事是小楊子打聽來告知她的,小楊子說得甚是含糊,說這段宮里因著這事說夜里鬧鬼,讓她約束著她帶進宮來的姐妹們莫要四處走動,尤其是晚上不要出翼和殿的門,便是小鳳棲宮也不要去,有事叫他傳話就好。

    佩梅聽著,這不是小事,只是她身為太孫妃,只管在翼和殿照顧好太孫即好,小楊子也好心,她便聽了勸,就是白日有事要問婆母也是叫小揚子去的,不讓自己的婢女出去走動。

    外面看起來不像是有大事發生的樣子,可佩梅卻聞到了風聲鶴唳,見詡兒要陪她回娘家,當下連猶豫也未曾就搖頭道:“不急在這一會兒,詡兒,過兩天你就要去始央宮抄書學習了,你應當在殿中好生再休養兩天,你陪我回去來回奔波一天,等回來就要累了,休息不過來的。”

    衛詡看著直言不諱的小娘子半晌未言。

    見詡兒看著她近乎無語的模樣,猜測著外頭處境的佩梅回過神來,道:“詡兒,你莫要嫌我煩,你要聽我的!

    她好言好語又霸道無比,衛詡哭笑不得,可她是真心為他好,便直點頭道:“好,詡兒聽梅娘的!

    佩梅嫣然一笑。

    “怎么這么愛笑?”比以前愛笑多了,衛詡不明,小心地掐著她的臉蛋道。

    “高興!

    “有甚好高興的?”

    “和詡兒在一起啊!

    衛詡聽著不由地笑了起來。

    他明了她為何突然愛笑,他也好,母妃也好,因著她的笑都高興了不少,連吹進翼和殿的冬風似乎都要比往年溫暖許多,不再那般地寒冷。

    只是親耳聽她說出來這句話,就像她親手把一枚春天的花種子散在了他的心坎間,在冬天最冷的時候,在他堅硬寒冷的心防上開出了一朵花。

    第48章 孩兒好似懂得了她當時與我說這話的心情。

    這月十五,翼和殿內殿一早就亮起了燈。

    昨日始央宮送來了消息,讓太孫上午巳時去始央宮跟隨皇帝陛下讀書,是以翼和殿一早就亮了燈,衛詡早間起來復習著昨日他老師江高環給他布置的功課。

    如若不是太孫妃攔著他睡了三個時辰,衛詡會捧著老師布置的功課徹夜不眠。

    太子妃一早就來了翼和殿,見兒子在書房里念書,她沒讓宮人通報,也不進去打攪,坐在小殿的外殿處與兒媳婦小聲說著話。

    佩梅說了昨晚詡兒睡得不安的事,與婆母小嘆著氣道:“中途睡是睡著了,卯時時分兒媳想起來,手腳也是放得輕的,哪想他起得比我還快,一骨碌就爬起來就問我什么時辰了。”

    其后就起了床,衣裳也沒穿整齊就要去書房,佩梅拿著衣裳在后面追趕,方把長袍為他穿上。

    那時他已一臉的急迫了。

    “唉,莫怪他,昨晚我也是一晚沒睡,”卯時中的深宮內苑還是黑的,翼和殿沒有別的聲響,劉氏把聲音壓得極低,與兒媳婦道:“這畢竟是第一天。”

    詡兒畢竟不小了,她也怕皇帝陛下考校詡兒的功課,詡兒答不上來。

    “我看師伯昨天來的時候胸有成竹得很,詡兒不會有問題的!迸迕钒参科拍傅馈

    劉氏笑嘆了一記,道:“那是當師傅的!

    沒有那份篤定,裝也要裝也自信的模樣來,得替徒弟撐住了那份氣。

    她相信江先生比她兒還要緊張,她兒昨晚還睡了一會兒,先生怕是一夜輾轉難眠。

    詡兒去始央宮學習,這是詡兒的機會,何嘗不是他江高環的機會。

    “梅娘相信詡兒!边@廂佩梅道。

    “這就好!币膊贿^半月而已,劉氏對這個總在詡兒危難之能時在背后扶住詡兒的兒媳婦滿意得不得了,以前她以為詡兒病危時她這個兒媳總能幫到他是湊巧,如今看來這哪是湊巧,而是她有那份機靈發現危機且能想到辦法解決,這若是換個人,不慌里慌張幫倒忙那還是輕的。

    “母妃,詡兒很用功的,師伯歷來都說他功課學得很扎實!

    “你師伯教的也細,對我們詡兒的要求十年如一日,從沒放松過。”劉氏親自督促過她兒功課很長一段時間,自是知道江高環教書盡心盡力,他每教的一個篇章,必要詡兒融會貫通方才準許詡兒通過,先生對他的要求奇高,就是在按皇長孫的要求在教身弱體虛的詡兒,詡兒因此吃了不少苦頭。

    可也因著江高環的高要求,衛詡從不進以當朝太傅為主授業恩師的族學,可做出來的文章拿去給老太傅看,老太傅也會道一聲“可矣,為著此,劉氏對絞盡腦汁為太孫授業的江高環很是敬重。

    “是了,”佩梅附附和著婆母的話,“詡兒腹內有真文章,母妃不必太擔憂!

    “可不是。”劉氏被她說得笑了,抬手摸了摸她的額邊的發,說笑間她思忖了一下,也就一眨眼的工夫,她重新開口說了另一件事,“你最近都不來母妃宮里了?”

    佩梅頷首,小聲道:“小楊子說最近外面人多,讓我少出門!

    “你倒是聽話!眲⑹闲Φ。

    “他是詡兒的人。”總不會害她。

    “母妃也沒過來找你們,你們倒是沉得住氣!币矝]派個人來問問她這宮里出了什么事。

    詡兒從小長在宮里,沉得住氣是當然,小兒媳婦沉得住氣,就有點讓她嘆服了。

    她這兒媳婦,說是小家碧玉,可那氣度就不小家了。

    江高環得勢后還感恩戴德常年來往的人家,果真不一般。

    “我陪詡兒養病,不好出門!迸迕芬粫r聽不出婆母的意思,便撿了話道。

    確也是如此,她是新媳婦,不宜露臉太多。

    “小楊子跟你說什么了?”劉氏愛憐地拍了拍她的手,道。

    佩梅便把小楊子和她說的宮里死了個投井的人,夜里還鬧鬼的事告知了婆母,劉氏聽了直笑個不停,險些笑出聲來。

    末了,她笑嘆了一口氣,低著聲音和兒媳婦說起了這件事的起因來。

    事情不大不小,不過是有那不死心的嬪妃想買通始央宮的人上龍床,末了搭上了始央宮侍衛的線,一來二去,幫嬪妃走關系的宮女跟侍衛有染,肚子里有了孩子,被同一個睡房的宮女告發,結果這宮女被妃子打死,連夜送進了井中。

    這事鳳棲宮查了幾天方才把來龍去脈查清楚,可這事是不宜說出去的,不能讓外面的臣子知道,更不可能讓天下人知道,這事的結果就是宮女死了,侍衛被族里在朝廷當高官的大伯保住接了回去,末了,過個半年,這正二品的嬪妃才會被降為正四品的容華,此事會了結得無聲無息。

    “你要知道,這宮里做錯事就是一時不報,事后這報應也會等著你,沒有人是可能永遠得勢的,”兒媳沉得住氣,劉氏不免要多教她一些,低低警告她道:“不讓人抓住把柄的唯一的辦法就是不是你親手做的這事,你懂嗎?”

    有時候不為就是為,總有些沉不住氣的人先跳出來。

    “另一件事,我不說你不會知道,你知道衛詡那個訂了門好親事的弟弟衛輝嗎?他生母是太子的貴妾王氏……”

    “孩兒聽說過!迸迕伏c頭。

    “她大前天唆使太子前陣子的新歡去正英殿送太子喜愛的吃食,被太子身邊的侍衛以為是探子,一刀了結了性命……”劉氏說著,見兒媳驚訝得小嘴都張口了,她鎮定自若地把其的嘴合上,道:“才爬上床的小丫頭,被王香詩哄得心花怒放,以為她就是太子的命根子,結果命就斷在了一個侍衛手上,末了侍衛警醒有功,還被賞了十兩金,她被送去了亂葬崖任由底下的野獸吞噬,你說她的命值錢還是不值錢?她是不是太子爺的命根子?”

    劉氏說得淡淡,佩梅聽得卻是驚心動魄。

    她才進宮半個月,兩條命就在她身邊不知不覺地沒了。

    “那王夫人她……”佩梅見婆母說到此沒了下文,不由地著急問了一句。

    “你想問她有沒有受罰是罷?”

    佩梅頷首,善惡皆有報。

    “唉……”劉氏笑著輕嘆了口氣,到底是個孩子,還是個心地善良的好孩子,她愛憐地摸了摸梅娘那企盼正義得到申張的小臉,道:“沒有!

    “太子爺難道不知情?”

    “他知道。”

    “那為何?”佩梅訥訥,說罷,她也知道了這是為何,便訕訕然地低下了頭,亦發出了一聲輕嘆聲。

    她明白的,王夫人為太子生了兩個兒子,只要不是觸及到根本,兩個兒子就是王夫人的保命符。

    更何況她聽說詡兒的父王是極喜歡王夫人的,王夫人很是善解人意,并且不善妒,太子的另一個愛妾就是她所薦,還是她娘家王家長得最美的族妹。

    她出嫁前,她祖父與父兄曾與她分析過,這也是她婆母太子妃在太子的新歡上從不多置喙一詞的原因,貴妾是朵解語花,太子妃身為大婦若是善妒,那就是送給別人抨擊她的一把刀。

    王夫人是她的親婆婆太子妃在這宮里置在她脖子上的一把利刃,是她婆婆如鯁在喉的那根刺。

    “知道為何了?”見兒媳低下了頭,劉太子妃一臉的似笑非笑,又似如泣如訴。

    “知道了!

    劉氏沒問兒媳婦知道了什么,又輕撫了下小孩子額邊的軟發,這是個懂事但心腸尚軟的孩子,她不能任由這孩子要去吃過苦頭方知疼,被人傷害過方學會心硬,她冷下心腸,在兒媳婦耳邊輕喃著道:“母妃告訴你這些是要告訴你,哪天若是有人哄騙了你,你得此下場,母妃和詡兒就是想救你,也來不及救,刀一下,你的腦袋當時掉了,我和詡兒就是想把你的頭安回去也安不回!

    佩梅被婆母所說的話驚呆了,呆若木雞。

    “這宮里,無論是哪個女人,她若是沒有一子半女傍身,她就什么都不是,哪怕她是太孫妃……”見兒媳婦嚇得呼吸都止了,劉氏狠了狠心,把話徹底說絕了,“你在我和詡兒的眼里就是寶,可在王夫人的眼里,你就是她殺了都不用償命的普通人,你懂嗎?她殺得起你!

    “孩兒懂了,”佩梅屏住了呼吸,艱難地回了婆婆,“孩兒不會掉以輕心的。”

    “欸,母妃失態了,”劉氏收回身,她知道自己太狠了,不應該嚇唬一個才進門不久的小孩子,可這深宮啊,一旦稍有失足就會丟掉小命,別人她管不著,可這個孩子她得護住了,“你原諒母妃個!

    佩梅搖頭,她知曉婆母對她說這番話絕不是壞心,可她還是被為番話里的意思嚇著了,她茫然地搖著頭,頭一次切身地懂得了到她的命如草芥,祖父和父親對她的擔憂是從何而來。

    “苑娘姐姐……”佩梅突然想起了她的表姐。

    “苑娘姐姐?”乍聽之下,劉氏不解,困惑地看著莫名口出此言的兒媳婦。

    “苑娘姐姐說,我想好了就要自己擔當起來,人生沒有回頭路可走,”佩梅愣愣地說著,喃喃道:“孩兒好似懂得了她當時與我說這話的心情!

    苑娘姐姐當時很無奈罷,她把自己血的教訓說給不懂事還義無反顧的妹妹聽,而妹妹滿心身想的皆是要去成全自己的一腔孤勇。

    第49章 樹欲靜,而風不止。

    “你那姐姐,劉氏見過兒媳口中的那位表姐,祿衣侯之妻常蘇氏,那婦人有著善賈之妻的長袖善舞,身上也有著一些書香人家出身的清冷之氣,那是一個看似熱情實則冷淡的婦人,劉氏看得穿,也為著詡兒和梅娘的婚事說情的時候被找來的祿衣侯夫人拒絕過,是以她是有些不太喜歡那個心中過于有主見強硬的婦人,她很難與那個看似百毒不侵的祿衣侯夫人惺惺相惜,如今聽兒媳這一說,立場也與之前不同了,劉氏對那個與兒媳能道出這話來的祿衣侯夫人沒有了此前的反感,這廂她嘆了口氣,道:“是個好的!

    “是。”苑娘姐姐對她的關切從不摻假,佩梅心中有數。

    婆媳說罷這事,又說起了詡兒去始央宮后的事來,低聲數語了好半會兒,就見里頭傳來了太孫呼喚太孫妃的聲音。

    “母妃隨我一同進去罷!迸迕酚曊酒,與婆母道。

    “好。”

    衛詡知曉母妃一早就來了,在外頭干坐了近半個時辰只為了等他讀書出來,當下慚愧不已,看著劉氏的眼里滿是歉意。

    太子妃見孩子對她的尊重與孺慕與此前絲毫不差,心中那絲因王夫人兒子定了能臣之后的憤怒到底是散了。

    她兒媳差就差在娘家身份低了點,可仔細算來,實則也不差,人聰明的,身邊只要有點用的都能用起來,不聰明的,就是親爹是天王老子,也能把一手好棋下壞。

    她兒媳就是那個聰明的,看其在始央宮的表現就可知,看詡兒如今的身子更是能看出其慧心來,她是福星無遺。

    *

    佩梅與婆母送走了詡兒后,又送走了婆母,翼和殿因此寂靜了不少下來,殿中只有她和她的下人在。

    這是她自嫁中皇宮以來頭一次這等清閑,便叫來青柏墨松,讓她們把放入翼和殿小庫房里的那廂書抬了出來,在她和詡兒的內寢尋了個地方,想把她日常研讀作習的書箱擺放上去。

    “小娘子,您可和太孫商量過了?”跟著她的項婆婆聽著,問道。

    “……未曾!迸迕仿犃T,緩緩搖頭,遲疑地看向項婆婆,“婆婆,你覺得我應當要問?”

    這些日子以來,翼和殿大半事皆由她作主,只有在詡兒醒著的時間內,有事情她才會問及詡兒,來不及的她都已先行下令。

    “娘子覺著呢?”

    “梅娘覺得不用問,詡兒不會在乎這些小事。”

    “那聽您的!

    佩梅尋思了片刻,還是讓青柏她們抬來了書箱,不過沒有擺放進去,婆婆的話提醒了她,現眼下詡兒已清醒,內殿是她與詡兒同有的,做改變之前,她應當與他商量一番。

    她是新婦,才與詡兒一同過日子,惹了什么詡兒在意的忌諱那就不好了。

    此廂佩梅在翼和殿外展清理著她的書,這廂始央宮里,衛詡坐在始央殿正殿的一角,抄著他皇祖父讓他抄寫的《禮記》。

    殿中除他之外,還有人,且此人非同一般,乃朝廷大臣蕭丞相。

    衛詡只在幾次皇宮的宴席上見過這位在朝廷上叱咤風云老大臣,他正與皇祖父在商談政事,衛詡一進殿就聽他們在商談國事,他被吩咐到給他安排的小幾落坐后就一直尖耳聽著,但一等吳老公公送上他皇祖父讓他抄的書一翻開,看書內有他皇祖父朱筆落下的筆跡,上面明晃晃寫著他皇祖父的天下之道,治國之道,當下心神一斂,逐字逐句開始抄寫了來,前方人說道什么,皆未入他的耳。

    這廂蕭相把內閣定下的事情與陛下道清利弊之后,回首看了那末端門口之人一眼,便回頭朝皇帝道:“您不認您那個死理了?”

    “哦?”順安帝不知他認了哪個死理,眼皮略略一掀,道:“朕又認了哪個死理?”

    “您不是不帶孫輩嗎?”這外面揣測最多的就是皇長孫是個不長命的,皇帝陛下又是個最認長的,是以皇長孫不死,陛下就不會與哪個孫輩過多親近,但被順安帝一手提拔上來做了手掌崇政院的左丞相,蕭相不止替順安帝管著內閣,還替他掌著軍務,且常與順安帝同榻而眠,他這個比皇帝還年長幾歲的老人心里自是清楚皇帝不帶孫輩的原因。

    皇帝自認精力不濟,帶好太子即可,不必三心二意。

    帝皇是專心致志之人,老相得意于他跟隨的帝皇的英明,可也因帝皇過于固執,他想說服帝皇在太子身上不必過于執著亦非易事,且這口還不能開。

    如今皇后鑿開了這個口子,果然不愧為有殺君之實還能穩坐皇后寶座的狄后。

    蕭相對此佩服,對這事也樂觀其成,他對太子和太孫看好也不看好,他向來不想看到的就是帝皇把寶押到一個皇子皇孫身上,這事太孤注一擲了,稍有差池,他們計劃的百年大計就會崩塌。

    如今開了口子,木已成舟,老丞相難得高興,便調侃起帝皇來。

    “誰說朕不帶了?朕現在不就帶了?以前小孩子太小,朕太忙。”順安帝被他說得一怔,隨即啞然失笑。

    他與左相政見不一,論起左相信奉的路皆是用血殺出來的道,順安帝則是不喜歡內耗,衛國的百姓,他的皇子皇孫皆是有數的,死一個就少了一個,可這些年來為他沖在前面殺官換新血的皆是酷吏蕭老,兩人政見相左,可也把朝廷清理出來了一派欣欣向榮,是以面對老丞相的笑話,順安帝愣了一下,也就順理成章地接受了。

    這就像是命中注定他要依了老相一樣,他沒聽從老相的想法,對老相的心思視而不見,可陰差陽錯還是帶起了孫子。

    “也是!钡刍适莻心胸寬廣之人,但畢竟還是帝皇,蕭相說了一句不再多說,撐著桌幾站起,道:“老臣先回去了。”

    “有急事?”順安帝道:“沒急事就再坐片刻,朕叫了祿衣侯進宮,你也見見他!

    蕭相也有一段時日沒見祿衣侯了,聞言坐下道:“祿衣侯這是一點也不想上朝啊!

    “怕死!表槹驳坌Φ。

    祿衣侯的爵位祿衣侯只承一代,特地跟皇帝求了旨不承襲給兒孫,這外面知道這事的人不多,知道的都說祿衣侯腦子被驢踢了,到手的榮華富貴還有不要的,老相也知祿衣侯也在防著他們卸磨殺驢,說是怕死,確也是怕死,但未雨綢繆到祿衣侯這份上的,敢把到手的爵位親手削減的,就這份定斷,就合了老丞相的心意。

    老相著實喜歡祿衣侯,他坐下后,與順安帝道:“老臣聽說他要這個侯位,也是想給他內子封誥,讓她出去風風光光的,至于兒孫,他說他就管不到那么多了!

    “你從哪聽說的?”

    “上次老臣找他上門吃酒,他夫人跟我老妻說的!

    順安帝大笑,“你還信了?”

    “內宅出來的話,到老臣面前來說,十句也得給老臣說八句真的罷?”欺瞞他的事,只要是個聰明人就不會做。

    “戲言罷了!

    “等會兒我問問祿衣侯!崩舷嗟馈

    等祿衣侯到了,帶來了他的商隊從北疆帶回來的消息,這廂君臣倆再無戲謔之心,便連在殿角一處抄書的衛詡也被吳英請到了外殿。

    衛詡中途在外殿用了午膳,吳公公過來問他要不要回宮午睡,被衛詡拒絕了,他與吳英解釋道:“午后時日短,酉時就天黑了,我回翼和殿一去一來,加上午歇的時辰,回來始央殿呆不到一個時辰天就黑了,做不了什么事,還請公公讓我在外殿稍坐片刻,我打個盹,半柱香即可!

    衛詡怕撐著打盹的時候被視為偷懶,忙和吳公公道了個清楚。

    “既然太孫心里有成算,那奴婢就依您的。”吳英回了他。

    “謝公公!

    “太孫客氣!

    等到下午申時,衛詡方把《禮記》當中皇祖父的筆跡謄抄到十一章,就見里面走出了一個步履匆忙的公子出來。

    此人已快步錯過了衛詡,走至前方時又回過了頭來,走到了衛詡的桌面。

    “祿衣侯常伯樊見過太孫!贝巳碎_了口,朝衛詡作揖道。

    他腳步匆忙,是以衛詡自他一出來就在看他,見人過來還朝他行禮,詡兒忙站起,回了祿衣侯一個禮,還忍不住多看了祿衣侯一眼。

    祿衣侯是個俊逸非凡之人,神色溫和,君子如玉,矜貴又優雅,他成了皇商,很是讓一些人感嘆他作賤了自己的出身,又妒恨他得了順安帝的重用。

    衛詡見過祿衣侯夫人,也見過祿衣侯,這廂再見到對他吟吟淺笑的祿衣侯,突然覺得這兩夫妻神態上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神似。

    他們夫妻倆對著人皆是溫和,且疏離。

    “衛詡見過……祿衣侯!毙l詡遲疑了方許,還是叫了祿衣侯,未曾叫人表姐夫。

    這廂祿衣侯微微一笑,道:“我見太孫神色不錯,想來這些日子太孫身子康健罷?”

    “好很多了,謝祿衣侯關心!

    “是極!钡撘潞盥灶D了一下,接道:“常某有事在身,就不多打擾太孫了,就此告辭。”

    “祿衣侯慢走!

    這天衛詡總計抄了十五章,被吳公公叫了進去,皇祖父在高位拿著他的抄本翻了幾頁,就朝衛詡揮了揮手,衛詡進來不過眨眼的工夫,又被吳公公帶了出去。

    一回東宮,衛詡先去的就是鳳棲宮,與母妃道了白天所有的事情,其中包括祿衣侯折返問候他之事。

    “你皇祖父國事操勞,這休沐之日還要忙著處理國事,詡兒不必介懷皇祖父對你的冷落,相見的時日多了,有你和他說話的時候!眲⑹弦宦牷实郾菹聸]有與詡兒多說話,忙安慰他道。

    “詡兒沒有介懷,母妃請放心,只是祿衣侯那一回頭在孩兒眼里看來是欲言又止,母妃,您看可是梅娘家里人擔心梅娘了?”

    孩子一心掛懷媳婦,連皇祖父的冷淡都比之不上,這是心里存了愧疚,劉氏想至此又轉念一想,她目光正視衛詡,搖頭輕嘆了一記,道:“也許還有別的意思,常侯爺那個人,我聽你皇祖母說是個城府極深的,比起他岳父德和郎來還要深沉兩分,他萬萬不會為佩家與我們牽扯太多,和你打招呼,許只是為著你們那層親戚關系罷,你不要對他寄望太多!

    衛詡知曉母親話里的意思,他與梅娘成親之前有想過借用佩家的關系,可梅娘到了他身邊,這一日日地下來,對佩家的逐利之心去是淡了不少下來,梅娘在他眼前與他的生死相伴重過了那些利用。

    “那孩兒就當這是尋常親戚見面打的招呼了!毙l詡回道。

    他說得異常平靜,劉氏從他眼里看不到以前他說起祿衣侯,德和郎,佩大學士這些人來的狂熱,她不禁面露出了笑意。

    孩子成親了當真是不一樣了,平和了許多,從空中樓閣下來開始務實了。

    自己的根盤不穩,沒有能耐,算計往往只會被反算計。

    “極好,詡兒,你做好你皇祖父身邊抄書之事,方才是你當務之急,你皇祖父的親筆手跡,目前只有你能看得到摸得著,這是你皇祖母好不容易替你求來的機會,你切莫辜負。”

    “孩兒曉得。”

    *

    佩梅的書沒有搬進他們內殿的一角,她丈夫在他的小書房里?*?挪出了一角放她的書,還讓小太監去尋了一張小書桌進來,擠在了他書桌下角的地方,讓她與他同讀,就是他不在的時候,也準許她進書房來,他房內的書皆準許她看。

    這日師伯午后隨了詡兒來了翼和殿,佩梅很少能在翼和殿見到師伯,見到親人,她不禁有些雀躍,臉上滿是歡色,連聲音也較平常活潑了兩分,“師伯,你來了!

    “你去放書,我和梅娘說兩句!苯攮h回首和學生說了一句,等衛詡聽到話帶著小楊子去了,轉過身來慈祥地看著有些困惑的侄女道:“不請師伯坐?”

    “師伯,您坐!迸迕飞锨跋肴シ鏊忠簧煲妿煵龘u了搖頭,她才想起她如今的身份不可再作以前的小娘子之態,便忙收回了手。

    “我和你說幾句話!苯攮h一坐下就道。

    佩梅一聽,心想師伯今天來翼和殿是為的她來了,她朝項婆婆看去,“婆婆……”

    項婆子忙領著殿內的下人出去了。

    殿內沒有人了,江高環輕輕咳嗽了一下,他看了眼侄女,又看了眼外面,佩梅見狀忙朝門邊走去,又與站在門邊的丫鬟說道了幾句方才走回來,走到師伯身邊輕聲道:“伯伯,可以說了!

    他這侄女一點就透,江高環都懷疑他學生非要娶她就是沖著她這份機靈來的,小小年紀應對起事情來,就是經歷過深宅內苑深淺的人都未必有她老辣,得此助力,如虎添翼,這廂江高環見侄女站著不坐,也未與她客套,沒讓她離開去坐,而是放低了聲音與侄女道明他的來意,“你爹讓我來跟你說,這幾日之間,你請太孫和你回一趟娘家,補一下之前的歸寧之禮!

    “……是。”佩梅一想她還沒回去,家里人還在等著她,心中一刺疼,小臉頓時一白。

    江高環見狀搖搖頭,道:“這個月不少外地官員進了都,青蓮居士也進都了!

    佩梅前日已從婆母處聽說,正月詡兒的弟弟衛輝要訂親了,結的就是青蓮居士的女兒于金釵。

    “青蓮居士進都,是為著正月輝世子訂親之事嗎?”佩梅就著師伯的話回道。

    “是!

    “梅娘歸寧之事,與這事有關?”佩梅站在師伯面前,小心地看著師伯小聲道。

    “有!苯攮h拍了拍她的手臂,道:“太子意欲大辦!

    “啊?”

    “風頭恐會與太孫和你的大婚那日一樣!

    “梅娘不在意,”佩梅說罷,遲疑了一下方道:“詡兒也不會在意的,他現在只想重新念好皇祖父給他的書。”

    他們夫妻二人,皆不會因這個而失態。

    “唉……”從太孫進始央宮那天開始,局面就不一樣了,太子這些日子以來就沒進過小鳳棲宮,反倒夜夜留宿王夫人處,太子能讓王夫人的兒子結了青蓮居士的女兒,也能把人送進始央宮,這些事情不是能與小娘子說道清楚的,江高環嘆了口氣,與侄女道:“這事你就與太子妃稟明就是,你與她說你歸寧那日你家里人都在,姑姑家的人也都會來,你把這話轉告娘娘就好了。”

    樹欲靜,而風不止。小鳳棲宮只想守著始央宮給的機會不動,可到底因此與太子離了心,太子不依吶。

    “梅娘知道了。”佩梅說罷,見師伯面露不忍看著她,她不忍師伯心疼她,便朝師伯燦爛一笑,重復道:“師伯,梅娘知道了!

    她會轉告婆婆的。

    等劉氏聽到佩梅的轉告,當下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她胸脯上下起伏不停,氣喘連連,佩梅不知婆婆為何聽了她的話一時就怒不可遏了來,一時有些茫然。

    “意欲大辦?好一個意欲大辦……”劉湘怒笑道:“你不來就不來罷,庶子訂個親還要蓋過我兒大婚的風頭,太子,原來您在這等著我呢!”

    婆婆話一出,佩梅詫異地眨了一下眼睛。

    這是公爹在……朝婆母示威嗎?

    “兒……”劉湘隨即就拉住了兒媳婦的手,她深吸了一口氣,壓下了心頭怒火,道:“你娘家既然有心,想為你撐這個腰,你就去,一定要替母妃感激家中兩老,還有你父母對詡兒的幫忙!

    撐腰?師伯的話佩梅已揣度出一二,婆母的話一出,佩梅心里隱隱有了想法,可她不知家中為何要為她撐腰。

    她爹爹絕不是這等強出頭的人。

    佩梅不明,訥訥看著婆母不知回話。

    兒媳婦一片茫然,劉氏見她聽不懂的模樣,心里又有些急,這廂說話更是急急:“他們肯定想了辦法要替你撐腰,你幾個姑姑家現在都不是等閑人物,你只管聽你祖父他們的就是!

    “是!迸迕愤是不懂家中為何要出頭,她隱下憂慮不解,恭敬回了婆婆。

    佩梅出了小鳳棲宮,第二日,劉氏去了趟鳳棲宮,回來就找了佩梅過去,讓她準備準備后日回娘家之事。

    佩梅又聞到了那股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息,而這股氣息,現已吹到了她的頭上,而她心中滿是困惑不安與不解。

    有些話她不能與婆婆問,她想問詡兒,可看詡兒繃著臉,夜晚又輾轉難眠,她到底是把話忍下了。

    十月二十一日,臘月下旬的頭一天,佩梅跟著丈夫歸寧,回了娘家。

    *

    這廂東宮西側一角寧秀殿,太子貴妾王夫人所住之處,正與來寧秀殿走動的德妃說話的王夫人得了小鳳棲宮的人領了新媳婦回娘家的消息。

    “德妃娘娘,”王夫人示意來報消息的人退下后,微微一笑,與被她奉在上首坐著的德妃道:“您也聽到了,那宮里有個什么舉動,不冒到我們眼跟子前,我們是一概不知的,跟我們個個都打他們主意一樣,妾身看吶,那一位看我們哪個都像是兇手,現在她宮里多了一個人,防得更緊了,妾身也是可憐她,這千日防賊的,妾身怕她心思過重,老得太快不成樣,太子爺更不想進她宮里嘍!

    德妃不耐地聽她說罷,這廂緊蹙的眉頭攏得更緊了。

    太子妃不得寵,按王夫人所說,她這個十年沒讓皇帝掀過牌子的妃子豈不是連活都不用活了?

    這王家的女兒果然是個沒腦子的,囂張得讓人心生厭惡。

    可如今她娘家和王家成了親家,她弟弟娶了王夫人的侄女當續弦,兩家綁在了一塊,她在內宮也不得不和王夫人走近一點,可就是如此,她也著實討厭這個話里話外只會抬舉自己比所有人都會侍候男人討男人歡心的賤妾。

    “哎呀,”王夫人一看德妃滿臉的不悅,再看德妃那不屑看她一眼的樣子,她心中冷笑不已,這德妃是正二品的妃嬪,可還不是要討好她這個得寵的如夫人,就是看不起她,也得乖乖的自己送上門來和她走動,這些人抓不住男人的心,嫌她這個能抓住的人是騷狐貍,也不知是誰更賤一點,王夫人心里極不喜德妃給她擺的臉色,可面上笑靨如花,為圖痛快,她嬌笑了一聲,口中帶刺了刺了不給她面子的德妃一句:“不怕您聽了見怪,太子這些日子天天睡在我這里,奴家的腰都要不行了,咯咯!

    第50章 表姐夫,殿下有空。

    德妃當下站了起來,只見端莊秀麗的中年美婦抿唇一笑,朝人道:“原來如此,既然你身子欠妥,那本宮就先走了!

    不等王夫人說話,德妃已提腳走人,在她自己宮里的人的前呼后擁下徑直往門口去了,一眼也未多瞧王夫人。

    王夫人在背后氣笑了,等這一行人出門后,她死死抓著手中的帕子,與身邊的宮女道:“我早晚會讓她跪在我面前。”

    到時候看她們誰最尊貴。

    *

    佩梅回娘家,婆母備了重禮,可派的人卻不多,他們只帶了兩個侍衛,佩梅帶了項婆婆和墨松,留下了青柏帶著余下的丫鬟留守翼和宮。

    內宮不能行走馬車,衛詡出門的時候還興了叫轎子過來讓梅娘坐的心思,不過被梅娘攔下了。

    佩梅隨了詡兒一同往外走,小楊子則先他們一步去了東宮門外去備馬車,兩個侍衛挑著兩個大擔子,便連項婆婆和青柏兩手上都提了東西,墨松更是背上還背了一個包袱,一個身子不高的小娘子,身上掛滿了東西,佩梅見了都不忍心,可礙于身份,到底是上前幫忙,只是一走到宮外馬車旁,她忙過去幫青柏解東西。

    “娘子,不要緊,”墨松卻是為她高興得很,“娘娘給您備了好多東西回去。”

    “你坐檐上,手扶著婆婆的背一點,她背不好。”見大丫頭還高興,佩梅淺淺一笑,叮囑了她一句。

    “欸,是,我扶您上去。”墨松退到一邊,讓小楊子公公先扶太孫上馬車。

    等兩個小主人都上了馬車,小楊子還過來扶了項婆婆上去,項婆婆受寵若驚,忙和他道:“小公公,哪使得,老婆子擔不起!

    “太孫妃還叫您婆婆呢,我扶您一把怎地了?”小楊子殷勤地把老人扶上了木檐。

    許是近鄉情怯,路上佩梅忐忑不安,愈是近家門口時愈是坐不住,衛詡一直拉著她的小手未放,這廂見她手里滿是熱汗,他輕吐了一口氣,展開她的手,拿帕子拭著她的手心,問道:“梅娘擔心出事?”

    佩梅搖頭,定了定神后方回他:“只是不知道會有什么事,有些擔心!

    師伯和婆婆打的啞謎她猜不透,很是惶恐不安,她最害怕的就是帶累家人,她以為她不會牽連他們,如今她成親連一個月都沒有,事情卻都來了,佩梅已經覺出了她在這些事情當中的弱小無力。

    她太想當然了。

    “梅娘,莫怕!

    佩梅瞅著沉聲安慰她的詡兒,看著他一路顛簸臉色也沒變化太多,還能看出絲絲血色來……

    這算是她的安慰罷。

    且事已至此。

    佩梅掩下了心中不安,朝詡兒露出了彎彎笑眼,“我聽到了,詡兒。”

    佩家就住在國都內城,離皇宮不遠,馬車走了半個時辰就到了佩宅那處如今只住了他們一家的宅府。

    佩興楠在門口等著,馬車還未停穩,墨松就先跳了下來,朝大公子行了禮,佩興楠上前一步,扶了項婆婆下來,項婆子笑得合不攏嘴,“大公子,小娘子歸寧回家來了。”

    “婆婆辛苦。”

    “哪的話,我就是服侍我們梅娘的。”

    佩興楠淡淡一笑,見后面的侍衛下馬牽了只馱了東西的馬車過來,這廂梅娘從馬車里探出了頭來,佩興楠無視她頭上那華貴的玉冠,伸手去夠她,“梅娘快下來,帶你夫郎進門,我去后面安排馬車!

    “哥哥。”雖心中有諸多不安,乍見到兄長,佩梅還是驚喜不已。

    “下來,哥哥扶你!

    “是!

    佩梅被兄長扶了下去,雙手剛搭上身上那襲華貴的妃袍回過頭去瞧詡兒,只見頭戴玉巾的詡兒被小楊子扶住了,她便沒有著急過去,只見兄長沒走,等詡兒下來了,雙手作揖朝詡兒行禮,她頓時便放了心。

    “佩興楠見過太孫殿下!

    “衛詡見過兄長大人。”

    “是!迸迮d楠神色淡淡與衛詡見過禮,回頭朝妹妹道:“你們先進去,家里人都在等著你們,苑娘姐姐和姐夫也在。”

    說罷,他提腳往后去,歸置隨行人員去了。

    佩府現在還是沒有管家,也沒有添置下人,家里但凡大小事還是如以前一樣由著家里的老爺公子出面。

    衛詡眼睛隨著舅郎兄走了幾步,他覺察出了他這個舅兄對他的冷淡,可等他撇過頭來一看,只見梅娘掛著他的手臂,笑眼彎彎興奮地往前走,衛詡心下一頓,等隨她跨過門檻那間隙,他便掩下了他心中那些見不得光的灰澀。

    他多望了梅娘兩眼,只見她一進門就清脆地喊了站在門口朝他們施禮的老人一聲:“戚爺爺!”

    “欸,”佩家老門人戚伯把一張老臉笑成了一朵菊花,“小娘子,姑爺,你們回來了,快里頭去,老太爺他們在里面等著你們,你們去老太爺那邊就成!

    “是,戚爺爺我和詡兒去了。”佩梅心急如焚,可還是等詡兒先走了,她方跟上。

    就這一等候,衛詡心口一松,低頭在她耳側小聲道:“祿衣侯也來了!

    “是呢,”到家了,佩梅心口的石頭仿佛知道有了落地處反而松下了一些,她雙手掛在詡兒的手臂處,釋然道:“詡兒,大人們自有主章,我們就聽他們的罷,左右他們不會害我們。”

    她注定要欠家里人的。

    *

    衛詡一進門,沒有見到他老師口中所說的佩家會到的諸多親戚,便連他先生也不在場,屋里只有祿衣侯夫妻倆,還有他的岳父,老祖父和老祖母五人,便連岳母娘也不在,梅娘幾個姑父當中那最有才德聲名的姑父德和郎,也就是祿衣侯的岳父大人也不在。

    他當下一怔,佩梅也沒想到家里人這么少,也是一愣,不過她隨即就反應了過來,朝祖父祖母彎腰行禮,“爺爺,奶奶,梅娘回來了。”

    “爹爹!

    “苑娘姐姐,姐夫,詡兒……”梅娘叫過人,拉扯了詡兒一下,衛詡接過她給的臺階,隨著她之前叫的人,從祖父到表姐夫也叫了一遍,行了一遍禮。

    祿衣侯夫妻見在最后,他們倆受了衛詡的禮,祿衣侯居然沒回禮,只點了一下頭示意,緊接著佩老太爺叫了衛詡坐下,“太孫殿下,你和梅娘坐下罷,一家人不要見外,我們先說說話,梅娘娘親在廚房里做飯,等她做好了,我們就能吃了!

    “伯樊啊,剛才說到哪了?”老太爺略過孫女婿那雙猶疑不定來回打量他們的眼,與外孫女婿接著此前他們說的話道:“你說那象茲國來的不是一般使者,而是王子?”

    “是,伯樊手下有個去過象茲國的老腳夫,聽得懂一點象茲語,伯樊見來使的時候帶著他過去了,聽來使和身邊人說話,說是有人叫他王子。”祿衣侯道。

    “那陛下讓你接待也是有道理的!迸謇咸珷敁犴毜馈

    這廂佩準沉著一張臉聽著,一字不發。

    “太孫殿下,”只見溫文爾雅的祿衣侯這廂轉過頭來,朝衛詡溫和地笑了笑,道:“不知太孫殿下這幾日可有空閑?”

    衛詡那放在膝蓋上的手情不自禁地抓了抓衣袍,他朝祿衣侯望去,不敢去相信自己此時聽到的話可是祿衣侯想要說的意思。

    “表姐夫,殿下有空!边@廂,佩梅清脆明亮的聲音響起,“他最近都有空,他才去過皇祖父的始央宮,近十日都不用去了,要等到明年的新年伊始方才能去隨皇祖父學習!

    “有空?”

    “是!钡撘潞顚⒄f話,佩梅就在他的話音未尾接道了一聲。

    祿衣侯平日不太仔細看妻子的那些表姐妹,這廂不由多看了妻子這進了宮的小表妹一眼,只見這小娘子平視著他,臉上帶著異常明顯的急切。

    他轉過頭去,看到了一個同樣眼里飽含著期望,卻一副強迫自己擺出鎮定姿態來的太孫殿下。

    這是一對急急想擺脫困境的小夫妻,有點像他和他妻子當年。祿衣侯一頓,道:“有空就好,不知太孫殿下可能陪本侯一道接待象茲國來使?”

    第51章 那宮里的殘廢連你一根手指頭都不如。

    “我……我……”衛詡緊張地抓著衣袍。

    佩梅見詡兒說不出話來也是急了,意欲說話,這廂她那一直端坐在椅子上不語的父親朝她看了過來,微斂著眉頭朝她搖了搖頭。

    佩梅立即反應過來,她太急了,答應表姐夫的事只能詡兒來做,她不能代俎越庖。

    且詡兒是男子,有他身為男子的臉面,她不能越過他去。

    她太心急了。

    佩梅歉意地朝佩準看去,佩準見女兒還懂得他的意思,到底也是不忍心對小女兒太苛責,緩和了臉色朝小娘子頷了一記首。

    佩梅見父親臉色一好,朝父親感激一笑,轉頭就朝詡兒望去。

    衛詡心如擂鼓,“我”字后只見他垂眼深吸了一口氣,方抬眼用著已沙啞了的聲音回了祿衣侯:“衛詡隨時有空,任憑祿衣侯差遣!

    “殿下言重了,”祿衣侯是個很有耐心的人,他耐心聽衛詡說罷,這廂溫和道:“殿下是皇家長孫,又跟隨陛下學習,本侯能請到你陪同本侯一同接待異國來使,這是本侯的福分,到時候還有勞殿下幫忙了!

    “侯爺抬舉衛詡了!毙l詡的聲音沙啞無比,他垂下頭,顯出了幾分恭敬來。

    到底是謙遜,佩準知他這個女婿心思深沉,但也知這個女婿不是妄自尊大,不知死活的天真之人,就沖他今天的這一低頭,就知他只要他身子撐得住,他絕計能為自己求出一條活路來。

    木已成舟,他們佩家已入局,佩準心中再是不悅,這廂也不想對女婿冷臉下去,礙了大局,這時他開口道:“這事你們表姐夫已在陛下面前稟明了,他請示過陛下,你放心跟著他接待就是!

    “岳,”衛詡猛地轉過頭去,“岳父大人……”

    他眼含感激與不敢置信。

    見狀,佩準搖了搖頭,道:“你就當這是為了梅娘罷!

    是他求的伯樊。

    皇宮的事師兄巨細皆與他分析過,但佩準得知太子想把輝世子也送入始央宮后,他的心思就開始動了。

    他不能等到女兒向他求救的那個時候再動手,那個時候動手就晚了,他需向太子表明,既然他佩家女嫁給了皇長孫,他佩家就不是可隨意宰割之人。

    佩準也容忍不了他女兒將將大婚,就有人為了懲治太子妃,拿他女兒去殺雞儆猴,這事若是成行,被庶子之妻壓下去的他女兒得被人笑話一輩子。

    他是不同婚梅娘的婚事,可不是不同意從此就撒手不管了。

    “于家的人已進都了,昨天于家的族長還帶著人去了東陽公主府,東陽公主歷來與太子走得近,是太子的好姑姑……”佩準說著輕輕哼笑了一聲,撇頭與祿衣侯道:“他們沒想到我還有人可求罷?”

    祿衣侯淡笑不語,想來太子是沒料到佩家會下水如此之快,太子當佩家是低調的人家,絕不輕易生事,為女兒強出頭這等事想來佩家不會做。

    就是他也沒想到妻舅會作此舉動。

    “若是那青蓮居士有你們說的那般有名,德才兼備,他怎么讓他女兒嫁給太子的庶子?”這廂,佩老太太開了口。

    “他經常把人帶在身邊,”老太爺說著看了孫女婿一眼,見孫女婿聞言神色平靜,他頓了頓,接著往下道:“有些人以為他就是太子想栽培之人了。”

    “正如爺爺所說,”這廂誰也沒料到,開口的居然是衛詡,只聞他道:“我身子長年累月的不好,父王莫說帶我在身邊,就是見我見的也很少,這次我進始央宮,沒事先經他的允許,也是開罪杵逆了我父王,是衛詡的不對!

    他父王拿庶弟壓他一頭,是想懲治他母妃,何嘗也不是在敲打他這個不聽話的逆子。

    聞言,老太爺朝祿衣侯看去,道:“你們舅舅所說的事可是真的?說來你說已經與陛下稟告過了,陛下當時是怎么說的?”

    “舅舅所擔心的事,十有八*九是真,苑娘昨天還收到了小燕王王妃送過來的消息,說在公主府見到了于家那位千金娘子,東陽公主對其十分喜愛,席談間也說了她將與輝世子成親的事。”

    “哦?”老太爺立馬朝外孫女看去,“小燕王王妃給你送了消息?”

    “王妃娘娘近來與苑娘走得近,”祿衣侯的夫人常蘇氏回了外祖,“有什么消息都往苑娘這塊兒送!

    “前陣子苑娘幫了她一個小忙,王妃可能就此放在心上了。”祿衣侯見夫人不想多說,替她補了一句。

    “原來如此……”老太爺垂眼,他沉吟了片刻,與孫女婿道:“殿下,就如你岳父所說,你就當我們家這次是為了梅娘和你以后的好罷,不是我們多事,而是這次你岳父怕其中有什么兇險,這事要是逾過你去了,你年紀漸長,殺了你的威風,下次也不知道從哪找補回來,與其那樣,還不如我們兵行險招,先發制人,就請你跟你表姐夫這次一同招待一下我們大衛國這次來的異國使者罷!

    老太爺話說得太客氣了,方方面面無不是在照顧衛詡的面子,衛詡感激涕零,手指掐進了手心方才忍住心中的感激,如尋常般言語道:“梅娘的父母,就是衛詡另一雙親生父母,梅娘的祖父祖母,亦是衛詡的……”

    “欸,話不能這么說,我們怎么比得上你親祖父親祖母對你的慈愛關懷呢?”老太爺打斷了他的話,慈祥道:“坐這么久了,也沒見你喝口水,你先喝水解解渴,我們接著往下說。”

    被老太爺這一打斷,止住了衛詡心中奔涌的感激,等他喝過水腦子清明了些,他看向老太爺的眼睛更是充滿了感激。

    *

    這日直到傍晚,衛詡方帶了佩梅回宮。

    他們先進的小鳳棲宮,佩梅朝婆母請過安后就回了翼和殿,詡兒和母妃有話要說暫且留了下來。

    小鳳棲宮里,衛詡與母親道明了他今日去佩府之后,又與劉氏說了他明日就要出宮陪祿衣侯帶著象茲國來使去國都四處看看之事。

    “祿衣侯還說,那個來使有點不簡單……”衛詡興奮不已,在母親耳邊輕輕聲了來使可能是王子的身份,說罷又叮囑了母親一聲,“這些事外面一點風聲都沒有,只是我要隨表姐夫一同接待來使,岳父讓表姐夫與我解釋了個清楚,母妃切莫讓外人知道。”

    還提醒起她來了,劉氏見他說話有勁,比平日要精神了許多,因此她的眉目柔和了不少,顯得很是溫柔慈藹,“母妃知道了!

    “我兒可算是有人幫你了,我們要苦盡甘來了!眲⑹咸鹗,憐愛地替他挽著他頭上那絲絲亂了一點的發。

    “還早呢,”衛詡搖頭,說著他又搖了一記,道:“還早呢!

    “早點回去罷,去陪陪梅娘!眲⑹咸嫠齼鹤痈吲d,也替自己覺著悲哀,衛襄對她太殘忍了,劉氏現眼下只想靜一靜,也想好好想想他們母子婆媳三人的下一步該怎么走。

    “好,那孩兒回去了!毙l詡頓時察覺到了他母親的累倦,臨走前他猶豫了一下,又轉過身來,朝母親道:“母妃,我和梅娘會好好孝敬您的!

    她有他,現在還多了一個很好的梅娘。

    劉氏莞爾,朝他擺手,“回罷!

    *

    象茲國來使之事在臘月下旬傳遍了國都上下,此時朝廷已休沐,只有幾個陛下的心腹大臣得以召見進宮,是以民間都知道了有異域使者來了他們大衛國朝拜,朝廷里見過來使的人卻是寥寥無幾。

    這來使據說是祿衣侯在接待,是陛下把這任務交到他手中的。

    又過了兩天,民間聽說陛下還特令了皇長孫一同與祿衣侯接待這來使,正帶著使者在民間察看衛國民情,百姓們一聽他們不僅能撞見異國來使,還能見到祿衣侯和皇長孫,這收拾屋子都勤快了不少,屋門前的地都掃得干干凈凈,唯恐皇長孫祿衣侯帶著來使察看到他們家門前,他們家里是亂的。

    等到臘日二十六日這天,百姓聽聞在南方赫赫有名的青蓮居士進了國都,他們也只議論了幾句,他們最為關心的還是祿衣侯皇長孫帶著人看到了哪頭,今日會去往何處。

    聽說昨天迎了祿衣侯皇長孫和來使進了自家院子看了一眼的人家,就留了人家一頓飯,就得了祿衣侯一百兩銀子的賞。

    國都的百姓已無心過年,皆盼著祿衣侯會帶著來使往他們家這邊來。

    這日東宮門開,太子的正英殿里,迎來了遠道而來的青蓮居士。

    同時寧秀殿,王夫人也收到了青蓮居士已進宮的消息,這廂衛輝過來與姨娘請安,只聽他姨娘聽到宮人傳來的消息后,拉著他的手滿面春風道:“你就等著罷,等著你皇祖父見了人,到時候我兒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到時候就連你皇祖父也會和你父王一樣明白,那宮里的殘廢連你一根手指頭都不如。”

    第52章 她引見,比婆母親自引見要來得好一些。

    “姨娘,被親生母親握著手的衛輝木著臉,道:“您又過了,這話若是讓外面的人聽著了……”

    “這里沒外人,王夫人打斷了他的話,掃了一眼她殿里禁若寒蟬垂首恭敬站著的宮人,若無其事道:“不像有的人,他們知道好賴!

    衛輝沉著臉,因著母親之舉,他眉眼之間藏著一層郁色。

    “娘知道你怕外面的人說娘,拿這個作筏子,見兒子不高興了,王夫人心疼他,忙放低了身段柔聲道:“娘心里有數,這不有你父王,娘這才放心的嘛,再則這要是在外面,娘也不會這么說,娘這些年在外面也沒給你們兄弟倆真惹出過什么麻煩來,你說可是?”

    是也不是,衛輝從小進族學跟著柳太傅等一眾學儒學習,前有名師教導,后有管著族學德高望厚的族中族老督促,自是知道他母親的囂張之舉,沉沒只是沒到時候罷了,他有心勸她收斂,可他作為兒子的話生母從未放在心里過,只管用她那一套手段籠絡父王的心,她管那叫俘虜,可衛輝不用先生與他分析,也知他父王的溫柔鄉從來不在他姨娘或者哪個美人的被窩里,可他與生母一說,換來的只是生母的一聲他不懂。

    “你這孩子,就是心思重,你啊別管那些多的,娘心里有數,你且放心,哎呀,來,娘看看你今天穿的這一身……”王夫人說著拉著兒子起來上下打量,見兒子一身青色的棉袍,還是半舊的樣子,她當即搖頭道:“這身太素了,換娘給你做的!

    “姨娘!”王夫人的自做主張到底還是惹怒了衛輝,年方十三的輝世子沉著小臉道:“那是青蓮居士,你以為他是內宮你們這些以金銀銅臭論長短的婦道人家嗎?我穿一襲華袍過去,您這是想讓他當我是草包!您覺得他此前看中我的是什么?是一襲華裳嗎!”

    有著一個目光短淺,還說不聽的生母,衛輝一見到她,只覺惴惴不安,不知何時她會帶著他們兄弟二人陷入澤沼,他感激她對他們兄弟倆的用心,卻也恨極了她的看不透做不到。

    被兒子怒斥,王夫人也不以為忤,見他發怒,忙順從著他來,道:“好好好,娘知道了,娘聽你的!

    衛輝就是王夫人的驕傲,他得太傅的夸,得族中老王爺的看重,還能得他父王的歡心,如今他還能憑自己的本事給自己找來了門好親事,他說什么都是對的,他的怒斥王夫人壓根兒就沒放在心上,依舊喜笑顏開道:“都依我兒,不換衣裳就不換,你等著,娘叫宮人去給你端碗雞湯來,你喝點補補,等會兒見你皇祖父也好精神點!”

    衛輝閉眼,忍耐方許方展眼道:“皇祖父不一定見我,姨娘慎言,另且姨娘自重,您是我的姨娘,不是娘!

    這等時候,但凡透出一點風聲傳進極重嫡庶尊卑的皇祖父的耳朵里,他就完了!

    小鳳棲宮里的坐的那尊笑面玉佛不是真的笑面玉佛,她也不是擺設!他生母為何總是不懂!

    “輝兒……”王夫人未料他會這么說,一臉受傷。

    “您這若是讓那聽見了,”見她還是不懂,衛輝悲戚地指了指天,道:“您有沒有想過,到時您會置孩兒于何地?”

    小鳳棲宮的那一個才是他的嫡母,娘親。

    原來如此,王夫人不是不懂,只是一時得意暫時忘卻罷了,她訕訕地笑了一下,道:“娘,不是,姨娘知道了,你放心,姨娘會管好這張嘴的!

    見她又是退讓,衛輝也是于心不忍,他嘆了口氣,低下頭輕聲道:“姨娘,您就當是孩兒無能不孝,再為孩兒忍忍罷!

    有他這句話就夠了,王夫人眼睛一紅,忍著淚張開笑臉點頭道:“姨娘知道了,姨娘聽你的。”

    *

    青蓮居士入宮,這廂劉氏被婆母皇后叫進了鳳棲宮,商量著大年二十九那晚宴請朝中重臣的宮宴。

    今年的宮宴跟去年一樣,始央宮宴請的官員名額只有二十個,去年始央宮在臘月二十五就把名單送到了鳳棲宮,今年晚了一天。

    劉氏一看宮女奉上的官員名額,果然里面添了一個名字的于青眼生官員。

    于青就是青蓮居士了。

    不過,她看名單里,不止是祿衣侯夫妻在名單里,便連祿衣侯夫人的親父親母,德和郎蘇讖夫婦也在名單里。

    二十個官員能攜一名內眷進宮,只四十人而已,她兒媳娘家的人就占了四個。

    今年她和詡兒的面子全了。

    祿衣侯也好,其岳父德和郎也罷,都是朝中說一不二的人物,現眼下這朝中還真真沒幾個人想開罪他們。

    劉氏舒了口氣,氣雖短,但還是被靠她甚近的狄皇后發覺了,她看兒媳婦不是太顧忌那個青蓮居士,若是換往年,寧秀殿那個上不得臺面的人攬了這樣一個人,她兒媳早如臨大敵了。

    如今有了點底氣,就是把枕邊人都得罪了,她還沉得住氣,她這兒媳也是了不得。

    “本宮老了,精力也不如去年了,你就幫著本宮與丁女一道這兩天布置一下這宮宴,人也不多,等他們布置好了,你幫著清點一下桌子就好,其它的自有尚食局他們操心,你跟往年本宮做的一樣就成。”狄皇后這廂緩緩說道。

    聞言,劉氏吃了一驚,去年她還只是跟著婆母看婆母布置,她幫著跑跑腿罷了,婆母今年這是要完全放手給她?*?了?

    “這……”太子那邊還跟婆母冷著呢,婆母把事情完全交手給她,這不是……

    劉氏有所猶豫,見婆母不甚在意地收回眼,接過丁內司奉過來的茶吹了吹,不打算說話的樣子,劉太子妃猶豫著看向丁內司,朝皇宮第一女官遲緩著道:“丁姐姐,那就麻煩你輔助本宮了!

    “能為殿下做事,是奴婢的福分,”在皇后腿腳前跪蹲著服侍的丁內司轉過身來,朝太子妃垂首恭敬道:“殿下盡管有事吩咐奴婢就是,奴婢會盡心盡力按您的吩咐行事的。”

    “哪里的話,”這宮里沒有比丁內司更熟悉宮務的人了,劉氏忙客氣回道:“你親手為母后處理宮務多年,這宮里沒有比你更熟手的人了,我比不上你!

    “喏。”丁內司淡淡一笑,垂下首未與太子妃過多言詞。

    “于青于大人,”這廂劉氏也收回看她的眼睛,望著手上的名額上的于青兩字旁邊的于金釵三字,道:“這是帶的家中愛女?”

    “是,奴婢打聽過了,于大人帶的不是家中夫人,而是女兒!倍人净亓颂渝

    “原來如此!眲⑹项h首。

    王詩香知道了,不得翹起來。

    “這……”劉氏又遲疑著看向婆母,見婆母已閉眼養眼,一派不想多過問的模樣,她看向丁內司,放輕了聲音道:“于青大人就是青蓮居士罷?”

    “正是!眱人敬笕嘶氐。

    “陛下讓他攜女參加宮宴,有什么用意沒有?”太子妃輕輕問。

    內司大人柔和地看著她,回道:“是有的,奴婢從始央宮的公公那里得知,我們皇家明年就要和于家結親了,結的就是于家的這個女兒,太子前些日子就在陛下那稟告過了,于大人有才,陛下又看重,得知于大人要來,還會和皇家成為親戚,特地把于大人請進了今年的宮宴,還讓吳公公代而轉告了皇后娘娘一聲,讓娘娘多加照顧,這幾日娘娘身子稍有些不適,精神欠佳,到時候還得請殿下替娘娘多加照顧那位于家小娘子幾眼了。”

    這就是,她婆母要讓她代而把于家小娘子引見給諸有功之臣的內眷認識了……

    顯示她太子妃氣度的時候來了,劉氏無奈之余又感激地看了婆母一眼,她明白婆母為何借故要讓她主掌今年宮宴的用意來了。

    她引見,比婆母親自引見要來得好一些。

    “殿下可想問于家千金是與皇家哪位世子結親?”這廂,內司大人又道。

    “這個本宮心里已有數!币姸人局t卑恭敬地面向她說話,劉氏坦然一笑,道:“本宮早聽到風聲了,丁姐姐剛才一說,本宮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可是輝兒與于家千金結緣?”

    “正是!倍∨疁厝岬乜粗矍暗倪@位臉上無任何悲色,甚至因嘴里說著一樁喜事而添有一絲喜色的太子妃殿下,心中滿是對這位被蹉磨得不敢有任何妒色忿恨的女子的悲憐。

    第53章 對太孫是好事,可對太子……

    “這是喜事!眲⑹闲Φ,想必這事經由婆母的宮里與她說出,太子是不會來小鳳棲宮與她道一聲了,只是太子鐵了心要與她疏遠,她這個當太子妃的嫡母,倒是不能做得太小氣,該操持的免不了要操持,王氏那邊也免不了要把人叫到跟前商量一翻。

    這都是事啊,劉氏笑而不語,這廂合眼假寐的狄皇后啟唇道了一句:“你到時候把詡兒媳婦帶上!

    “是!眲⑹瞎Ь磻。

    劉氏回去就叫來兒媳,把這事與佩梅說了。

    佩梅聽婆母說那天要見與輝世子結親的于家女,聽婆母叮囑她道:“到時候你只管坐在我身后不出聲便是,王夫人若是話間帶上你,你不要輕易張口,有我替你擋在前頭!

    “梅娘知道了。”

    “那天你那表姐也在!钡撘潞罘蛉丝粗淝,卻是個不吃虧的人,想來前年她受封祿衣侯夫人,頭一年當功臣的妻子進宮受賞,在幾位祿衣侯勁敵之妻的貴婦聯手圍攻下從頭到尾未變過臉色,便連平平的語氣也不曾變過分毫,卻殺得那幾個貴婦臉色大變,有一個甚至因失態被她婆母斥責了一句。

    那是個面柔心冷之輩,劉氏忌諱其的冷硬,但一旦其成為了她這邊的人,她就有說不出的欣喜了。

    祿衣侯夫人與外家極親,對佩家極為尊重,從侯府動用數百人在短短時日內為梅娘打造嫁妝之事就可看出常侯府對梅娘的重視。

    這亦是皇后一說,劉氏想都未曾想就一口答應了下來的原因,有那位殺人不動刀子的祿衣侯夫人在,只要她稍微幫一點忙,劉氏就能把她兒媳護個全乎,絕不會讓人從她兒媳那里劈開道口子來。

    “是!逼拍刚f表姐,佩梅知道能進宮宴的表姐也只有她為祿衣侯夫人的苑娘表姐了,這廂她淺淺一笑,道。

    兒媳嫻靜沉著,劉氏見過兒媳婦的眼淚,其彷徨無助的那一面,可還是對這小小年紀卻格外沉得住氣的兒媳滿意不已,她握著兒媳婦的手道:“你遇事不慌,那天也只要如此就好,旁的事,有母妃!

    自那天詡兒要帶她去始央宮,婆母跪下求皇后娘娘道的那句救救她的孩子,只那一次,就能讓佩梅感激她這個婆婆甚久了,有一個不放棄自己的婆婆,這大概是她進皇宮得的第二份大幸罷,因此又聽婆母如此說道,佩梅雖未說話,可她看向劉氏的雙眼因笑意笑成了一雙彎月亮。

    劉氏看著面前這歡喜快樂的小女兒,也不禁笑了。

    *

    同日傍晚,常侯府的常蘇氏迎來了一身宮內常服的吳英公公的登門。

    老吳公公上門來與她說了她和她父母過幾日要同去功宴之事,問道她這次同父母同去可歡喜,蘇氏當下聽聞便頷首,道:“自然。”

    侯夫人是個溫柔內斂的婦人,她這一兩年來說的話一年比一年的少,就這祿衣侯還離不開她,遠了的地方都不去,寧肯把功勞讓給人交給朝廷的人去辦也不行遠路,吳英也是不懂這對男女的夫妻情是怎生維持住的。

    “哈哈。”對著侯夫人的簡言,吳英哈哈一笑,道:“常侯爺這幾日可好?”

    吳公公這等忙碌的人,自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蘇氏便仔細把丈夫這日的行蹤與他說了,她丈夫帶著人去了哪幾個地方,見了何人,做了何事,皆一一與陛下的這位近侍都說了,說罷又道:“這幾日的近身招待下來,侯爺也確認那位來使就是象茲國的王子,聽說這位王子是象茲國的小兒子,他主要是抱著為他的王父來衛國求醫的愿望來的!

    “哦?”吳英挑高了話音,好奇道:“這么一說,象茲國的國王生病了?”

    祿衣侯夫人垂著眼看著桌幾一角,聞言臉色不變,回他道:“好似是國王的身子不行了,侯爺與我說求醫是其一,求助我大衛的幫忙是其二!

    “幫忙?”吳公公更奇怪了,“幫什么忙?”

    “出兵!

    吳英聞言五指撫著手中的拂塵動作不止,半晌方啞笑道:“侯夫人這話是侯爺說的,還是來的小王子借侯爺的嘴說的?”

    “借嘴。”侯夫人淡道。

    這侯夫人說話也是一年比一年更直接了,吳英忍俊不禁,手指頭點著她道:“這是侯爺明知灑家不愿意聽那些廢話,指點您來與灑家說話的罷?”

    侯夫人搖首,輕輕一笑。

    不是,是吳公公喜歡與她說話,她察覺到后就跟她丈夫領了這個差事。

    她極愿意,她丈夫倒是有些不情愿,只是她執意如此,他無可奈何。

    “既然是借嘴,”玩笑過后,吳英恢復了正經,斟酌著道:“那這事就不是那么簡單的事了!

    “是,侯爺說了,象茲國現在到底是個什么情況不好說,要弄清楚了方好行事!

    這是催著他們去象茲國弄清楚啊,吳英又點了點她,笑著道:“你們這小夫妻倆,滑頭,滑頭!”

    蘇氏也是無奈,她丈夫幾日就打探清楚了象茲國來使的來意,這可不是簡單陪幾天就能打聽出來的,到了吳公公嘴里就成了滑頭,她搖搖首,默而把未竟之意皆吞回了肚中。

    吳英見她搖頭不語,一派不與他等辯駁的模樣,接而失笑道:“灑家這是夸你們機靈,也好,沒什么別的事,那灑家就先回宮了!

    他說著站了起來。

    “我送公公!碧K氏別手讓下人去提給打發給吳公公的禮,她則走上前,與吳公并肩行走著道。

    “也好,那有勞侯夫人了!眳怯⒊淼撘潞罡c侯府夫人的熟稔程度同祿衣侯不相上下,也習慣了同侯夫人送他的這一路閑話家常幾句。

    “太孫這幾日都是跟在侯爺身邊罷?侯爺可使喚得上手?”這走著,吳英便道。

    “跟著,甚好!

    “沒給侯爺添什么麻煩罷?”

    “一家人!碧K氏搖首道。

    “嘖,你們這有點偏心啊,”吳英搖頭道:“陛下可是知道你們這是在幫襯著的,你們這次就不怕被卷入大事里面了?”

    “佩家早已入局,躲不開。”

    這侯夫人,也太直言不諱了,吳公公都拿她這不虛言的嘴舌有些頭疼了,撇過身,刻意拉下臉與她道:“您也是跟著常侯爺一路走過來的,也知道有些事情有人做得,你們是做不得的嘛!

    太子做得,那是因著他是太子。

    “外祖家的人無法對至親骨肉不聞不問,我與侯爺受過外祖家的恩惠,也無法置身事外,這一早就是注定了的,”侯夫人微微嘆了口氣,與好意警告她的吳公公道:“這豈是想躲就能躲開的,我等皆是世俗中人。”

    世俗人,逃不開世俗事。

    等吳英回去,就與順安帝把祿衣侯夫人的話都說了,末了道:“這夫妻倆有他們圓滑狡詐的一面,可也有情有義,難怪身邊留得住人幫他們做事!

    “前面你不是說常家有人告他們夫妻倆欺宗滅祖嗎?”順安帝道。

    吳英啞然,過了片刻方道:“那都是些貪得無厭的,怪不了他們!

    “朕看你是護著他們。”不過吳英護著那對夫妻倆也不是一兩日的事了,順安帝也不甚在意,這廂揮手道:“你叫太孫過來!

    “叫太孫過來?”陛下臨時起意,吳公公一時卻沒反應過來。

    “對,叫他過來,朕答應了太子讓他的庶子和于青家的女兒結親,朕給了朕的長子臉面,朕的皇長孫也不能少太多。”順安帝也想看看,他一力盡心栽培的太子會在這些事情當中做出什么事來。

    “呀,”吳英反應過來了,訝異道:“您這是想功宴那日讓太孫跟隨太子也陪在您身邊?”

    “嗯,不成。俊

    吳公公詐舌不已,“您這是打算要讓朝臣都知道太孫入了您的眼吶?”

    這對太孫是好事,可對太子……

    太子尚且忍不下陛下對皇后的寬容,對太子妃這個長媳的看重維護,因此心中憋著隱怒,這些日子甚至跟陛下還有些賭著氣,這下他能受得住陛下眼下對皇長孫的偏疼嗎?

    第54章 這廂,祿衣侯夫人道:“娘娘,您的事急嗎?”

    “也好,朕老了!碧厶蹖O子輩,也理所應當。

    “我看您也是偏心!

    順安帝看向他。

    “您這是給祿衣侯臉呢!

    對于那個識時務的年輕一輩,順安帝是有幾分喜歡的,不過給臉倒是不至于,吳英也是撿了好聽的話出來說,他身邊這老人也是看祿衣侯好用,幫著他在籠絡人,順安帝心知肚明,揮手道:“去罷!

    衛詡將將趕在宮里落鎖之前進了皇宮,他前腳將進小鳳棲宮與母妃請安,后腳就接到了皇祖父召見他的旨意,且還傳旨的人還是皇祖父身邊的老人。

    “陛下想叫小殿下過去說說大后日他陪太子一同召見諸臣之事,”吳英客氣說著,見太子妃不敢置信面露狂喜,他微微一笑,道:“還請殿下讓灑家領小殿下過去一趟。”

    劉氏當下就道:“謝公公!

    “太孫這是剛回來?”吳英轉身那恭敬站在其母妃身后半步的太孫。

    “公公,是!

    “那您現下隨奴婢過去?”吳英上下掃了他一眼,見他臉上含著些許塵色疲態,不過也不至于勞累過度不能行走的樣子。

    “好,我這就隨公公前去!毙l詡朝吳英頷首。

    “詡兒……”劉氏驚喜又擔憂地看著他。

    “母妃,孩兒先過去了,不能讓皇祖父久等。”衛詡朝母親恭敬作了個揖。

    “殿下放心。”吳英朝太子妃行了禮,便領著突然之間一掃疲態等候他一道前去的太孫回了始央宮。

    等到佩梅得到消息從翼和殿趕到小鳳棲宮,詡兒已去了一段時間,婆母一見到她喜得握著她的手不放,嘴里直道:“我就知道你是個大福星,你就是,那相師一點也沒有說錯,你就是我們詡兒的那顆輔星,你一歸位,詡兒就什么都順了!

    事到如今,劉氏都信了她找的算命先生說出來的話。那人是她找的沒錯,可那相師也是坊間傳奇的相師,她當初找人算命的時候也沒有讓他說出這等話來,如今看來,他這話說出來不是猜中了她的心思,而是事情本就如此。

    劉氏已深信不疑。

    “母妃,只是時候到了,梅娘沒做什么。”佩梅見婆母喜不自勝,她看著跟著也歡喜,只是她到底不敢托大,頗有些含蓄地回道。

    “欸,好孩子,”劉氏是真真高興,這下她臉上已然喜出了一朵花來,“等到大后日詡兒跟著他皇祖父,你呀,跟著你們皇祖母和我,你們小夫妻倆于里于外,那都是頂頂般配。”

    婆母高興,佩梅羞澀一笑,她不愿掃詡兒母妃的興,這廂很是溫順地道:“是,母妃說得極是,梅娘聽母妃的!

    “你這孩子!眲⑹先滩蛔刃牡臍g喜,探手抱了一下兒媳。

    她挨得近了,佩梅聽到了婆母胸口傳來的砰砰跳得甚快的心跳聲,那經由血肉傳來的狂喜讓佩梅一怔,她在莫名間有一絲懂了婆母身上那些按捺不住非要流露出來的歡喜。

    *

    順安二十三年十二月二十九日,除夕前夕之日,這日一早寅時時分,劉氏就帶著兒媳佩氏去了鳳棲宮,她留下了兒媳陪著婆母皇后,她則帶著丁內司去往了今日宴待臣子與臣子內眷的宴殿布置宴臣賓前的最后事宜。

    今日宴臣的宴殿與往年沒有區別,安和殿身為皇帝陛下主持禮宴的大禮殿,此次還是今*上這次宴賓的主殿,皇后娘娘宴請內眷的殿堂則還是安和殿十余丈遠處的時中秀殿,中秀殿小,但它是離安和殿最近的宮殿,方便有個什么事兩邊及時傳話。

    衛國從高祖那輩算起本是帝后兩人共同主持這種賞賜的宮宴,只是這規矩從有一輩開始就不這么做了,而是經由當時的帝后兩人分別接見臣子與臣子家的內眷,這傳承傳了幾代,到上一輩的帝后兩人恩愛,分開宴席又成了帝后兩人共同主持,只是到了順安年,帝后兩人又承了上上輩祖宗的規矩,又成了帝后兩人分別主持宴賓賞賜之事。

    這當中,也可窺見了衛國每一代帝后兩人間的關系,劉氏曾想過她如若能活到太子讓她當上皇后的那天,她與衛襄,沿的恐會是他父皇母后的老路。

    劉氏在安和殿與中秀殿來回穿梭忙碌不休,這廂鳳棲宮里,佩梅接替了侍候皇祖母腿腳的宮女手上的活,替皇祖母小心揉捏起了腿來。

    中途皇祖母嫌她力氣輕,讓她重點,佩梅手上便加了兩分力,自此之后,閉目養神的皇祖母就沒說話了,直到午時宮人進來侍候皇祖母午膳,她方才放下手,跪坐在膝下的軟墊上,靜待當今皇后娘娘的吩咐。

    “娘娘,中午了,您用兩口湯飯罷,丁大人早上吩咐了廚房讓廚房熬了點湯飯,您試試可能順口?”一身著宮裝的中年女婢手端烏檀刻琢而起的木盤過來道。

    狄皇后睜開眼,眼中尚有些迷色,過了一會兒她神色清明了過來,在宮人與長孫媳的相扶下慢騰騰地坐了起來。

    她一言不發,佩梅跟著鳳棲宮里的宮人一道舒服著她用膳,也未出言,直到皇祖母用完膳,轉過臉來看她,佩梅連忙朝這個身上寫滿了威嚴的當朝皇后局促一笑,跪下再行請安道:“孫媳見過皇祖母!

    狄皇后頷了一記首,人來了一上午,侍候了她一上午,她知道。

    只是沒想到的是,這小娘子年紀不大,倒是格外沉得住氣,一句多余的話也未試圖張口說出來。

    年紀輕輕有這份心性,劉氏有福了。

    “幾時了?”這廂,狄皇后又偏過頭偏向了一角,問道。

    “娘娘,快到午時末了,”侍候在一旁的宮中女官李女史回道:“離未時也就一柱香不遠了,依奴婢看,諸位大臣、夫人,想來已在前往皇宮的路上了!

    皇宮申時開北面的正大門迎人入內,到時候暮鼓一敲,整個國都的百姓皆會知曉今年皇帝陛下宴請有功之臣的家宴已開。

    “那就給本宮梳妝罷!睍r辰已到,這宮里過年的喜慶狄皇后染不上分毫,卻也不想一身狼藉給皇帝添麻煩,她雖年老體衰,可撐一身鳳袍還是不在話下的。

    “是!”見娘娘可算是提起了梳妝之事,到底不用去請丁大人回來勸說娘娘,李女史不禁喜上眉梢。

    不多時,宮人魚貫而入,井然有序,佩梅怕打攪到她們,退到一邊,靜看她們服侍當今皇后一國之母梳妾打扮,途中宮中女官看到她略有遲疑,但見詡兒那閉著眼睛似是又在假寐的皇祖母似是背后長了眼睛似地搖了搖頭,女官大人隨即就朝佩梅恭敬矜持地欠了欠身,就回過了身去,其后就再也沒有人來請她出去。

    狄皇后穿戴妝點完不久,就有人報已有大臣夫人進了中秀殿了,太子妃殿下在那邊招呼著。

    接著一個又一個的消息傳進了鳳棲宮,等到佩梅聽到她表姐祿衣侯夫人也到了時,不等她多想,就見那半躺在鳳椅上一動不動的皇祖母突然開口道:“傳祿衣侯夫人過來!

    “是,奴婢這就去!

    此前被皇祖母賜了坐,端坐在一側的佩梅聞言不禁朝詡兒的皇祖母望去,卻見那臉上神色全無,頗有些冷酷的皇后娘娘此時依舊紋絲不動,便連看她一眼的意向也無,佩梅心中一凝,心中一時竟猜測不出皇祖母傳苑娘表姐來的用意。

    祿衣侯夫人很快就到了鳳棲宮,她一被傳進來,目不斜視朝皇后娘娘行了跪禮,待她請過安,狄皇后伸了點手,在女官的服侍下坐了起來,朝底下還跪著的婦人道:“平身。”

    “臣婦謝皇后娘娘!

    “賜坐,把侯夫人的凳子搬到本宮身邊!

    “是!

    凳子搬來,祿衣侯夫人離皇后娘娘坐的凳子比太孫妃殿下坐的凳子還要近得許多,等她一落坐,狄皇后挨近她這邊靠著身子,這廂帝后離祿衣侯夫人這個臣婦的距離更是近了不少。

    “上次見你,你說你亞叔最近不在都城,要到過年才回家來?”這廂,狄皇后開口淡淡道,問的是上次她問祿衣侯尚未問完之事。

    “是,臣婦當時是這么回您的!

    “那人回來了沒有?”

    “回稟皇后娘娘,家中亞叔回了,昨晚回的!钡撘潞罘蛉说。

    “這要呆一段時日罷?”

    “要呆的,往年家叔皆是要在家中呆到正月過了方才準備出門。”

    “嗯……”狄皇后說著陷入了沉思。

    這廂,祿衣侯夫人道:“娘娘,您的事急嗎?”

    聞言,狄皇后抬眼,她略有些渾濁卻冰冷的眼此時射出了兩道光來,直定在了祿衣侯夫人身上,只聽這廂面帶溫色的祿衣侯夫人神色不變,口中話輕輕柔柔道來:“若是急,就讓我亞叔今日進宮一趟,若是不急,就等到正月一過,我留亞叔在家中多住幾日,您看可成?”

    聞言,狄皇后冰冷的神色有所緩轉,她緩緩頷首道:“不是本宮要看病,這事還得你幫本宮一個忙。”

    第55章 她在這里,就像是一只小麻雀。

    “娘娘請說!钡撘潞罘蛉藳]有推托,當下道。

    “還得請你亞叔今日自行往始央宮一趟!钡一屎蟮馈

    祿衣侯夫人半垂著的眼這廂抬了起來,她雙眼如展翅的蝴蝶在空中飛了飛,看了皇后一眼,她又收回眼半垂著,復而靜止不動。

    她似在思索,也不過眨眼工夫,只聽她道:“是給陛下看病嗎?”

    狄皇后一臉冷漠,輕而頷首。

    自然。

    祿衣侯夫人的亞叔瀾亭,世人稱之為“圣醫他游走世間為人看病,他給權貴富人看病,也給百姓看病,一年到頭除去一身塵衣之外孑然一身回家。

    他年輕的時候也是入過宮,當過太醫的。往上一數,他家還出過兩代御醫,他的父親和祖父曾都是宮中太醫,只是命不好,他們都死在了宮中的權力傾扎之下,他的祖父和父親就是死在了先帝的手里,而當時是當時的皇后非要讓他們死,先帝便下了旨令。

    瀾家當時差點滿門皆滅,瀾亭的祖母,母親,幾個姐妹因傳來的說要把他們家滿門發賣為奴的消息,當天所有人皆懸梁上吊,其中包括瀾亭借居在家中的未婚娘子和岳母,等到在外奔走的瀾亭回來,看到的是滿府尸首,每一個皆是他的至親家人。

    死的人死了,生的人還要活下去。

    這是當時祿衣侯夫人的亞叔與她說起往事來,與祿衣侯夫人是所說的話,也間接朝義女道明了他一生不娶,一文不積的原因。

    他救不了家人,那就去救一些瀕死無人肯救之人,至于過娶妻生子安穩的日子,他說總不能家里人都死了,留下他一個人跟沒事的人一樣去享這世間繁榮,實在良心難安。

    當年祿衣侯夫人亞叔進宮為太醫,是來救當時為太子的順安帝的,也是那個時候,祿衣侯夫人的父親蘇讖結識了瀾亭,從此引而為一生摯友,兩人相交一生。

    但一等順安帝病愈,瀾亭借此洗清了祖父和父親身上的冤屈,就離開了都城,從此人蹤成謎,很難被人找人,只有他缺銀子的時候,他才會在都城出沒。

    她亞父跟皇家有仇嗎?有仇,不過他也曾為了他想的東西救過皇帝,是以這人不是不能救。

    “這事臣婦不能擅自做主,”祿衣侯夫人這廂垂眼看著膝蓋不動,“臣婦能想法子讓臣婦亞叔進宮,可亞叔愿不愿意,就是臣婦能為之事!

    “十萬兩銀,再加上一些名貴的外間難得一尋的藥材。”狄皇后接著開了口。

    祿衣侯夫人先是靜默不語,爾后她又抬起眼,這次她看向皇后的眼沒有轉眼即逝,而是定定看著狄皇后未動,只聽她啟動薄唇,道:“是哪些?”

    “李女!钡一屎蠼辛艘宦。

    “是!

    李女史轉身拿來了一本燙金的薄子,奉到了祿衣侯手上,“侯夫人!

    祿衣侯握著薄子看向狄皇后,見狄皇后頷首示意她可以看,她便翻開了薄子。

    宮中靜默了下來,佩梅都有點不敢相信,她的表姐竟然跟身為一國之母的皇祖母在談的……竟然是這等事。

    談事的人一個比一個冷靜,佩梅卻聽到了自己胸口急促的心跳聲。

    “這些確都是我亞叔想要,”至于銀子,更是她亞叔所缺之物,侯夫人就不多說了,皇后若是不知她亞叔軟肋,也不會開出這等價來,“但臣婦還是要問過他一聲,臣婦可能現在派回家一趟?”

    “也行,你家也近,本宮拿牌子給你!

    祿衣侯夫人頓了頓,把薄子收攏,朝皇后那邊傾了傾身,客客氣氣道:“臣婦丈夫身邊有快腳之人,還請娘娘把這薄子和話帶給臣婦的丈夫就好,他會知道怎么辦的。”

    狄皇后斜睥了這看著恭敬客氣,實則對著她這個皇后也不讓半步的婦人一眼。

    著實硬氣。

    “這事不能只經你的手?”狄皇后不想把事情延伸到朝臣身上去,至少今日不想,她不想在事成之前讓皇帝知道這是她的意思。

    聞言,祿衣侯夫人搖首,“娘娘應該也知道,臣婦不是那個能拿主意的人!

    “那就這樣罷!钡一屎笤缇鸵娮R過此婦的軟硬不吃,轉頭對李女史道:“你拿上東西去中秀殿,找丁女!

    “是!

    祿衣侯夫人把薄子交給了李女官,還未回過頭來,只聽皇后娘娘冷冷道:“我讓丁內司去找祿衣侯說,把薄子也帶出去給你亞叔親自過目,這總該成了罷?”

    “依臣婦對我亞叔的了解,十有八*九會成,他今年在外面建了兩處善堂,那都是花銀子的地方!钡撘潞罨剡^頭來看著膝蓋,淡淡道。

    狄皇后先是被她的話震驚,接而她怒而拍了一下鳳椅那裹著棉墊的椅臂,怒道:“合著這天下就他一人會做善意不成?他做了善事就可不聽話,連君王都不尊?”

    祿衣侯夫人搖首,神情絲毫未被皇后娘娘的震怒所震懾,她不緊不慢道:“豈可不尊?就如您的銀子到了他的手里,不過也只是經了他的手,養育那些孺弱年老的,還是您!

    “哼,”狄皇后冷哼了一聲,冷冷笑道:“話倒是說得好聽,可沒見你好生聽過本宮的命令。”

    皇祖母生氣了,佩梅小心地看了詡兒的祖母一眼,只見她臉上雖含怒氣,可神情神采奕奕,且目露精光……

    看起來比平常要精神許多。

    她將將瞧了一眼,只聽她的表姐這廂又淡淡道:“只要是您,臣婦都是聽話的,您一開口,臣婦想的都是先應承下來,再想辦法去解決。就如今日此事,臣婦也是賭上了這些年臣婦對亞叔的那份孝心,明知是為難亞叔,還也還是答應了您去為難他,我視您在他之上,好在這世間像您這樣的人只有一兩個,若不然臣婦的罪過就大了!

    狄皇后聽了怒笑了一聲,只是這怒笑過后,她臉上的怒氣已然散盡,她哼了一聲,又懶懶地躺了回去合上眼,手指朝佩梅那邊別了別,道:“你這妹妹,日后有你一半,還是能成點事的!

    被她們的說話說得心思亂成了一團麻的佩梅一聽,當即抬起眼來,看向了她表姐,只見她表姐朝她這邊也看了過來,微微朝她頷了頷首,接而回過頭去,朝鳳椅上的皇后道:“娘娘用心之良苦,臣婦知道,等梅娘日后長大了,她也會明了的!

    狄皇后不想再聽她那些沒用的話,朝她這邊揮了下手,“退下罷!

    “是,臣婦告退。”

    祿衣侯夫人走了,鳳棲宮更靜了,佩梅見站在宮里的宮人一聲不發,尤如泥塑,那椅上的老婦人又散去了一身的光,成了一個身上盡是暮氣的死沉老人,不知為何她的心更是慌了。

    她不是很聽得懂皇祖母與表姐的說話,更看不懂如今她眼前面現的情形——她不懂為何一個人在半刻前一身鳳臨天下的威儀,轉眼之間就成了一灘死泥,而這宮,也因她成了一處死宮。

    *

    佩梅這日下午在鳳棲宮里沒等來苑娘表姐的回信,倒是等到了天暗,她隨皇祖母去往了中秀殿。

    在中秀殿里,她見到了艷光十射,神彩飛揚的婆母。

    劉太子妃見到兒媳,就示意兒媳往她身后走,其后往帶著一眾臣婦給婆母皇后娘娘請過安,各人被賜落坐后,她帶著兒媳往她首位下首的位置走去。

    佩梅眼睛眼光看到了她的表姐祿衣侯夫人走向了她和婆母對面的斜角處,也就是皇祖母椅下左邊的第二處桌幾處。

    中秀殿小,殿內擺放的諸多桌幾是那種不過長不過三尺的小桌幾,她表姐右手,也就是在左邊首位打算欲要落坐的是一個面容慈祥可親的老人家,她看著年紀頗大,與首位已經落坐的皇祖母相差無幾。

    這肯定是相臣大人家的大夫人,還是左相家的,佩梅心里想道。

    只有那位相爺家的內眷,方是這個年齡,配得上這個位置。

    她只是沒想到,她表姐能坐在其下,但一想表姐在鳳棲宮里與皇祖母的對話,佩梅又釋然了下來。

    她在宮外的時候,從來沒想到,那個站在佩家小宅里都安然自如,在祖父母面前溫柔小意恭敬順從的表姐會是這等處事嚴峻果斷之人。

    “那里……”見兒媳臉微有傾斜,在察看殿內大局,快要落坐的劉氏不經意地朝下方揚了下臉,讓兒媳往她們右邊的這邊下方看去。

    佩梅隨著婆母的提示略一轉頭,就看到了她們這邊下首處的人。

    那是一個靈秀美麗至極的小娘子,只見她身著淡藍色的綢衣,小臉潔白如玉,丹唇外朗,娉婷裊娜,行走之間優雅從容,好一個處世不驚的絕世小美人,美得讓人不禁側目。

    佩梅尚還記得及時回過頭來,只是一回頭,她看向劉太子妃的眼睛里滿是茫然。

    她在這里,就像是一只小麻雀。

    第56章 “太子的意思,你就別問了!

    “兒。”這廂,劉氏猛地抓緊了兒媳的手。

    佩梅一下就回過了神來,垂首低低應了一聲。

    劉氏聽出她聲線里有一絲絲氣弱,無奈此時一殿的人都在等著她落坐,劉氏身為太子妃先坐下了,她們方好落坐,她不能讓人等,劉氏輕拍了下兒媳的手放開了她,揚起笑臉朝殿內命婦們道:“諸位夫人,請坐!

    說罷,她先行坐下。

    “坐坐坐!

    命婦們你看著我,我看著你,看著身份比自己貴重的先坐了,這才自己坐下。

    但凡這進了宮,絲毫差池也不能出,在這等場面上惹了比自?*?己身份重的人不快,后患無窮。

    待殿內的人差不多落坐了,佩梅發覺自己身邊坐下了一個身帶香風,渾身香氣飄飄的美婦人,待她眼睛轉了過去,只見這美婦朝她嫣然一笑,頭上珠釵搖擺相撞,響起了輕脆好聽的叮鐺聲。

    她身裝宮裝,佩梅以為是宮里的哪個妃子娘娘,正要啟唇問候之時,她看到了這美婦身著的宮裝是深粉色。

    這深粉深到近乎成了紅色,如若佩梅身后恰好點了一盞燈,燈光明亮照出了這宮裝底色的粉,佩梅還以為這是哪位貴妃。

    衛婆婆教過她,宮里只有二品以上的妃子和貴妃才能碰紅色的衣裳,而粉色是等級不高的宮中美人穿的,因宮中有一種深粉色接近于紅,有些別出心裁的美人就會用這種衣裳做衣裳,討一個彩頭,同時這個顏色也容易讓人誤解,看不出這個顏色來的人也大有人在,免不了把身著深粉的美人等尊貴的妃子看待。

    宮里不乏有人鉆這個空子。

    是王夫人……

    婆母說過,王夫人唯一一個替太子生了兩個兒子的貴妾,太子曾替她向皇后娘娘請過命封她為貴妾,她得了皇后親口頒布的旨意,已是衛家婦,是能出席宮宴的。

    佩梅當下就扭過了頭去,她轉頭轉得太快,也就沒看到王夫人那笑意加深的臉上眼里那濃濃的不屑。

    向她們看來的劉氏卻是看到了,她微笑著朝不遠處的王夫人點了點頭,笑容不減低頭對兒媳道:“我兒可好?”

    佩梅頷首。

    “姐姐,這是太孫妃罷?我還是頭一次見,太孫妃長得可真清秀。”這廂,王夫人略彎過身來,笑容滿面道。

    “正是詡兒媳婦,詩娘也不常往我宮里走動,不認識詡兒媳婦也是正常的!

    “哎喲,瞧您這話說得,哪是我不想走動,姐姐若是歡迎我,就是晨昏定省,詩娘也是愿意的,還不是姐姐不愿意,詩娘不敢輕易踏足您的小鳳棲宮,這才連太孫成親這么長時日,我連他媳婦長什么樣都不知道,姐姐您說可是?”王夫人嬌笑著道,珠釵搖曳間,萬情萬種。

    王夫人是個喜歡故作天真的人,劉氏曾被她日日踏足小鳳棲宮炫耀過她得太子的恩寵,她的兩個孩子得的太子的歡心,這些劉氏尚且能忍得下,劉氏忍不住的是王詩娘那些話里話外對她孩子的詛咒。

    王詩娘這個人,話里話外好意說以后把她生的孩子送給劉氏當親兒子,一定會把劉氏當親生母親,送她終老,聽著是好話,但話里的意思她已把衛詡當是死的了,劉氏氣了幾回,怕自己還沒拉扯大孩子就被妾室氣死了,就止了王詩娘的請安,如今到了王詩娘的嘴里,就成了她不愿意讓其請安了。

    她這等手段,劉氏早見識多年了,這廂笑著回道:“你這個姨娘啊,又嬌又美,替我侍候太子都忙不過來,又極得太子的心,本宮豈敢叫你過來天天晨昏定省,若是如此,太子爺不得心疼死?到時候我就要遭說嘍,你還是好生呆在你的寧秀殿罷,我沒人請安不要緊,委屈了你這個姨娘,那就是本宮的不是了!

    這番話換以前劉氏絕不會張口,只是今日非同往日,衛襄不給她臉,她又何必留他的臉面。

    他打她一巴掌,她還他半巴掌。

    所謂夫妻同心,就讓它成為過往煙云罷。

    劉氏說的聲音不大,但也不小,不像王詩娘還要壓著點,她這話一出,不大的中秀殿前后左右但凡在里面的人都聽清楚了她所說的話。

    這下不少的眼睛皆朝她們看來,還有人朝王夫人身上停了片刻,更有甚者看出了王夫人身上的那襲衣裳藏的技倆,因此不禁莞爾。

    這能來今日宮宴的皆是大臣的原配正室,身份不正的,都出不了這個面。

    她們早前就聽說太子把庶子要說親的未婚妻都抬進來了,這下連妾身也抬了出來,上不了臺面的都往上抬,也不知太子是怎生想的。

    “皇后娘娘,”這廂,坐在祿衣侯夫人下首的吏部尚書徐中的夫人徐夫人抬首朝上首的狄皇后道:“臣婦初來乍道,認識的人不多,這位姨娘是哪個大功臣的姨娘呀?”

    徐中夫人今年年中來的國都,她丈夫徐中以前只是個小縣令,前年方調來國都,去年就當了吏部尚書,比祿衣侯更得皇帝的賞識,朝中有云他往后就是取代蕭相位置的人,陛下正在把他往那個位置挪。

    這是徐中夫人頭一次參加功臣功宴,她這明著裝傻得罪人的話一出,王夫人當即變了臉色。

    與她隔著一個祿衣侯夫人的蕭相之妻,蕭老夫人這廂笑瞇瞇地朝王夫人看去,王夫人被權臣夫人注目,那是太子見了都要停下問安的老夫人,王夫人當下強行擠出了個笑來。

    老相夫人見狀,笑瞇瞇別過頭,看向了上首的皇后娘娘。

    她懶得管閑事,可徐中是她家老頭子的半個弟子,以后要接手老頭子的遺志,其后還要還他們蕭家再造之恩要幫著他們蕭家的人,這比他們的兒孫還重要,徐中那魯莽夫人的臉面,今日她護定了。

    這個就是皇后娘娘也得給她三分顏面。

    這才坐下,事就來了,這把椅子坐著真是片刻安寧都不得,狄皇后接過丁女遞來的茶抿了一口,一并把心口的厭倦咽下,方啟唇道:“太子妃不是說了?是太子的。”

    說罷,狄皇后也沒去掩眉目之間的厭煩,把杯子甩到宮女抬著的茶盤上道:“太子的意思,你就別問了!

    若了皇后不快,徐夫人怏怏地收回頭,抿著唇嘟了一下嘴。

    她方到國都不久,卻已是都城有名的妒婦,最恨有人往尚書府抬人,還曾因納妾之事抓花過徐尚書的臉,讓徐尚書帶傷臉上朝,從此舉朝有名。

    她一聽姨娘兩個字就討厭,這兩日還為著姨娘的事跟家里當家賭氣,就是聽明白了這是太子的姨娘,也還是忍不住心頭的那口惡氣想下姨娘的臉。

    祿衣侯夫人也是知道這位夫人為了丈夫不納妾室的赫赫戰績,她家祿衣侯跟徐尚書走得不近,徐尚書還有些討厭她家祿衣侯,經常當朝當著眾臣反駁她家祿衣侯的話,但實則上兩人私底下還有一點交情,徐尚書還帶著他夫人上侯府做過客,這廂見徐夫人又不快了,她撇過頭去,朝徐夫人輕輕聲問道:“怎么了?”

    “有人又給中郎送人,還是中郎的叔母,老不死的胡攪蠻纏,今天還在家里住著,趕都趕不走,”徐夫人朝與她很是投緣的侯夫人撒嬌道:“我不高興嘛!

    見她說得仔細,實在不是這等場面能說的話,侯夫人朝她輕輕搖首,“回頭靜下心來,使個好法子就是,莫要遷怒。”

    侯夫人說話就是能說中她的心坎,徐夫人也知道丈夫同僚的這位夫人是為她好,也不使小性子了,朝祿衣侯夫人扮了個小鬼臉,就端端正正坐著了。

    她不傻,侯夫人這是還不知道,她這還是在為她丈夫出氣呢。

    去年中郎考核太子的人就沒如太子的意,沒給太子底下的人馬全都加銜,今年的考核又不可能如太子的意了,且她那個倔中郎在太子奉于青為太子太師這事一上也是不贊同,太子聞到了風聲,他底下的人天天為難她的徐中郎,這些日子就讓他好過過一天,徐夫人沒見過太子,卻已視太子為敵人,見太子果然不是個好太子,連姨娘也抬到明面上來下她們這些正室的臉,這廂她也是裝傻借題發揮,明里是不給姨娘臉面,實則借今天到的都是正室的場面暗中譏諷太子,想為太子多豎兩個敵人。

    “侯夫人,”這廂,老相夫人也開口了,她依舊笑瞇瞇地問身邊婦人道:“老身聽說你家常侯爺很忙啊?”

    蕭相夫人這一說,她們這排坐著的一排人皆朝侯夫人看了過來。

    她們已聽說象茲國來使之事。

    “是!

    “那來使長什么樣啊?老身聽說他們牛高馬大的,小兒見了還會夜哭,可是真?”老相夫人好奇地問。

    “妾身沒見過人,”侯夫人回道:“不過我聽侯爺提過一嘴,來使一行人長得是有一些高大,卻皆是知禮之人,他們的眼睛顏色也跟我們有些不一樣,是藍色的,膚色也要比我們白一些,侯爺說這是象茲國祖先與我們衛國祖先不一樣,瞧久了都是人,兩只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的,也不用太奇怪!

    “原來如此,這說得老身更是好奇了,這牛高馬大藍眼睛,也不知真人是長什么樣的。”老相夫人笑著道。

    這也吊起了在座之人的好奇心,相夫人問過后,她們這一排又有夫人問起了祿衣侯夫人關于來使的話來,那先被引人注目的王夫人皆被她們忘到了一邊,無人再多看她一眼。

    第57章 算你命好。

    夫人們說著話,等安和殿那邊上了菜,這邊也上了。

    此時安和殿,衛詡垂首坐在其父身后尤如隱形人一般,聽著皇祖父如尋常人家和善的老人一般與諸位臣子閑話家常。

    今日來的人,順安帝每家的情況了如指掌,他又常找來他們說話,是以君臣說話少有冷場之時,等酒過三巡,酒喝了不少了,他話說了也不少了,他朝這一年為國為君都做了不少事的功臣們道:“朕嗓子都說啞了,朕讓太子陪你們說,朕歇歇!

    “兒臣遵旨!毙l襄作揖。

    “左相大人,襄有一事不解,還請相爺指教!毙l襄當即從善如流,向蕭左相請教了來。

    這廂太子下角處,今日功宴唯一一個不請自來的賓客,當朝靖王爺朝他身邊的祿衣侯說起小話來,“我聽說你接待的那位是個王子?”

    祿衣侯看向他,不語。

    “說說,我倆誰跟誰啊!本竿跄檬直坭屏髓扑。

    “您問陛下去!本竿趸觳涣,祿衣侯不與他一道。

    “問就問去,等會兒我就去問,靖王就沒把這當回事,嗤了一聲道:“還當本王稀罕你說不成!

    “您今天怎地來了?”皇家的家宴是在明天大年三十,祿衣侯不懂靖王叔今天怎地來湊他們臣子的這個熱鬧來了。

    “你問我,我還想問你呢,靖王拿手指戳了戳祿衣侯的肩,臉色嚴厲道:“是你叫瀾亭進的宮?”

    “是我帶的!

    “做甚?”

    “您問……”

    “你信不信本王現在就當著你同僚的面揍你?”靖王見他又開托,舉起手道。

    靖王還真真是說得出做得到,祿衣侯無奈,低聲道:“替陛下看看身子!

    “我皇兄沒。 本竿醯伤。

    “就看看!蹦沁吺腔屎笾,這邊是靖王相脅,祿衣侯干脆自己擔了下來,當是他的意思。

    “滾蛋!本竿醯裳劬,說著他拉下臉垂下頭,悄聲問:“看過了,把過脈了?”

    祿衣侯點頭,不等靖王說話,他立馬接道:“這個就是您今日當著陛下的面動手,微臣也不會說!

    靖王不屑地哼了一聲,他伸手拿了桌上的酒杯把玩沉吟了片刻,又挨近祿衣侯的身邊,道:“我就問你一句話,本王這段時日是留在都城,還是不用留,本王答應了王妃,過完初二初三就陪她去娘家老家那個小村子小住幾日!

    “這……”祿衣侯遲疑了一會兒,道:“您難得陪王妃,還是陪王妃罷。”

    “你確定?”靖王斜著眼看他。

    祿衣侯不吭氣了。

    靖王被他氣笑,輕拍了下桌子,輕喝道:“你封侯本王沒少給你出力,現在讓你跟本王說幾句真話,你就說不得了?”

    “留。”這下祿衣侯張了口,言簡意駭。

    靖王當下心一凝,半晌后道:“嚴重嗎?”

    “這個要看陛下了,微臣不知!钡撘潞畹馈

    接下來不管靖王如何逼問,祿衣侯回他的皆是“微臣不知,”氣得靖王末了扇了他腦袋一記,被上面的順安帝看到斥了一句:“幺弟莫鬧!

    靖王立馬回道:“他頭上有灰,我幫他拍拍!

    “不用感激我,本王是大方人!闭f著,靖王朝祿衣侯擺手。

    祿衣侯回他一臉微笑。

    安和殿這邊很是和氣,中秀殿那廂自皇后把各家的賞賜分放下去后,殿內就沒什么人說話了,等到安和殿那邊傳來了要散宴的消息,東宮太子妃方才端起酒杯起身敬最后一杯送客酒。

    中秀殿的宴即散。

    散宴后,佩梅被婆婆吩咐著跟著皇祖父先回鳳棲宮,等婆婆和丁內司處置好兩殿事后之事后就去鳳棲宮請安把她帶回去。

    佩梅隨了皇祖母又回了鳳棲宮。

    “你過來。”狄皇后坐下后就與孫媳道。

    “是,皇祖母!迸迕愤^去,見宮女拿來軟錘遞予她,她雙手接過,跪坐到了宮人放好的軟墊上,輕輕敲打起了狄皇后的腿來。

    狄皇后方才下鳳輦的時候吹了幾股冷風,這下精神尚可,也因著祿衣侯那邊已把人請進了宮中之事,她心想趁這個人在跟前的機會,她親自多指點孫媳婦幾句也未嘗不可。

    “剛才你都看著了?”狄皇后躺好后便發問。

    “孫媳看著了!迸迕纷谄拍干砗,已把諸人的神情說話都納入了眼里心間,只等回去后在那寬裕的時間里細細琢磨。

    “可有不解的地方?”

    有,且諸多。

    佩梅本來以為婆婆引見青蓮居士那位國色天香的女兒是今日席間的重要大事,哪間婆母一番引見后,席間的功臣夫人只有幾個出言寒暄了幾句,且那寒暄還是對著婆母說的,無一人去與那于家小娘子說話。

    佩梅這才清楚發覺,于家小娘子長得再美,她也依舊是那個地位低下之人,在場的夫人無一人因為美色自降身份與她搭話。

    她婆婆引見于家小娘子時,于家小娘子得的注目還不如她將進中秀殿那讓人眼前一亮的片刻,這確實出乎了佩梅的意料。

    她原本以為,美人無價。

    “有。”這廂,佩梅如實回了狄皇后。

    “有哪些?”

    “孫媳還以為今日會被人當作過橋梯,本來小心翼翼,現下看來,是孫媳多心了!迸迕返。

    她這話一出,狄皇后不禁多看了她一眼,老皇后的嘴此時往上翹了翹,“多心?倒也沒,如若不是祿衣侯夫人在,你不姓佩的話,就是被人吃了吐出來也不算冤!

    “這……孩兒還有您,有母妃!

    “呵呵,”老皇后皮笑肉不笑地輕笑了一聲,“有我們?孩子,你要不是回事的話,沒人當你是回事。”

    靠天靠地不如靠己,自己沒用,誰也不會幫。

    “孩兒明白了!迸迕肥种械拇纷右煌#套×诵亻g神思的波濤洶涌,竭力平靜乖順地回了狄皇后。

    “今天你這個新媳婦能逃過一劫,不在你,不在你母妃,甚至都不在你表姐侯夫人身上,而蕭左相的夫人身上!崩舷嗟哪莻夫人,才是今日把局面定下來的那個人,看在祿衣侯夫人幫她辦成事的份上,狄皇后多說了一句:“太子那貴妾,看似沒長心眼,可王詩香比誰都知道這宮里她誰能得罪,誰不能得罪,她甚至知道太子有辦法拿下本宮,她連本宮都能打心底里看不起,可她知道蕭相是能左右皇帝決定的人,就是太子對著他也得畢恭畢敬,她就是給老相夫人賠笑也不會當著人的面下老相夫人的臉,你就說你們父王這個貴妾是不是個能耐人?”

    狄皇后話中的話意讓佩梅不敢接話,可又不好不回話,她咬著嘴,倍感為難地看著皇祖母。

    太年輕了,狄皇后看著她搖了搖頭,道:“算你命好!

    姓的姓也好。

    她這年輕的孫媳婦一進來,宮中局勢大變,詡兒也被她下定決心送進了始央宮,劉湘有了希望,也敢跟衛襄對峙了。

    她那個病秧子的長孫的最后奮力一博,確實給自己博出了一線生機來。

    “皇后娘娘,太孫妃殿下,太孫來了。”這廂她們說著話,外面輪守的李公公進來稟道。

    “傳。”

    “是!

    衛詡進來就請安,“孫兒拜見皇祖母,詡兒深夜過來叨煩您老人家了。”

    “不必多禮,起來!

    “是……”衛詡撐著地面起身,手一軟又倒了下去,在下方跪著的小楊子心急如焚,他不敢上前,便哀求地朝李公公站的地方望去,這時李公公已上前去扶人,他這一攙竟也沒扶起人,被他將將扶起一記的太孫又倒了下去。

    “太孫殿下……”李公公驚呼。

    “詡兒……”回首看著衛詡的佩梅急得放下了手中的軟錘,朝衛詡那邊跪爬了過去。

    第58章 道她連小妾都不如。

    狄皇后蹙著眉頭,看著他們把長孫扶到了椅子上坐著,就這間隙,她那孫兒著急地朝她看過來,未等坐下就喊她道:“皇,皇祖母……”

    “安心坐著,歇會兒再說話。”

    “是,太孫殿下,您先坐下,您哪兒不舒服?”李公公細聲細氣問道。

    衛詡喘著氣坐了下來,手里牢牢抓著梅娘的手不放,佩梅被他抓得生疼,也強自忍耐了下來。

    等他坐下,狄皇后朝已松開了手的李公公點點頭,這廂李公公用眼神示意太孫殿下身邊的小楊子到一邊說話,李女史已端了紅參水過來,手里還拿著一盒參片,等喂過太孫紅參水,又拿上參片放入他舌底,“殿下您先含一會兒,莫急著說話。”

    衛詡不能說話,撇頭朝梅娘看去,抓了抓她的手,佩梅忙道:“謝謝姐姐!

    李女史溫婉一笑,“殿下客氣,奴婢退下了。”

    “皇祖母……”佩梅才想起她先前的侍候來,她松開詡兒的手,卻未能松開,便拉著詡兒的朝狄皇后那邊跪了下來。

    好生一派小兒女情深,狄皇后看了無端心中刺疼,就跟被針扎了似的。

    她跟皇帝當年也曾如此如膠似漆過。

    夠了……

    狄皇后險些失態喊出聲來,嫉妒如蛇一樣纏繞在她的被針刺的心口,她合上眼,不敢看這無時無刻不在折磨她的世間。

    在佩梅這邊看來,她的請罪得了皇祖母忍怒的一瞥,皇后母甚至然不想看她閉上了她,佩梅以為自己剛才那不合禮數的一舉惹怒了皇后,她當即用力甩開詡兒的手,低頭即往地上磕頭,“孫媳有失禮儀,是孫媳的不是,還請皇祖母降罪!

    “梅……”衛詡張口嘴,雙眼大睜朝那把頭磕得咚咚作響的妻子看去。

    就在他跟著往下跪之時,李女史一個箭步過來攔住了他,朝他搖首,輕聲道:“殿下,使不得。”

    娘娘最討厭這種不該有人求情有人卻非求情的情況,殿下又不是不知道。

    “夠了!”狄皇后睜開眼,就看到了長孫那雙帶著血絲,包含著絕望與悲戚的眼,這雙眼,與他祖父的那雙何其地相似,狄皇后終還是把這句話喊了出來,她含著怒氣朝衛詡斥道:“你是皇長孫,為一個女子失態成何體統!”

    當年有人當著皇帝的面說她的話,如今卻經她的口說了出來,狄皇后出口后想起她這一生的荒謬,那真真是天大的諷刺,被困在當年怒火與梅恨當中的狄皇后這廂譏笑出聲,譏諷道:“就你這心性,還想護你母妃安危,收復你父王對你的器重,我看你那是癡心妄想!”

    “皇祖母……”

    “怎么?”狄皇后更是怒火濤天,“這等輕辱你都忍不下,你還想從你父王手里謀出一條生路來不成?”

    “不是,皇祖母……”衛詡睜著眼,試圖從生氣的祖母臉上看出她的怒火是從何而來,她是對梅娘生氣,還是對他生氣,亦或是……

    “詡兒是想說,是想說……”

    老皇后雙眼含著噬毒的恨意朝他看去。

    那雙眼里有著刻骨的恨意,還有如泣似訴的埋怨與自憐,衛詡曾從他深夜躲在床上哭泣的母親臉上看到過。

    他父王是他母妃在這個世上最恨的人,卻也是她在這個世間最愛的男子,那些說不出口的愛恨皆在她以為身邊無人時的痛哭聲里,這時,也藏在了他皇祖母那雙陰鷙又危險的眼睛里。

    “詡兒想說,”衛詡眼里噙著淚,道:“詡兒不是受不住辱,而是詡兒只得一妻,拜堂之日就是詡兒與她立下白頭偕老之盟誓的那日,她孤身一人來到詡兒的家里,除了孫兒外她誰也不認識,詡兒若是不護她,又有誰能來護她?不是詡兒心性不堅,而是她為詡兒而來,詡兒如若連她都不護,詡兒枉而為人……”

    不止今日,哪怕以后,只要他活著他就會護著。

    狄皇后原冷冷譏笑不已,等衛詡說到末了,老皇后嘴邊的冷笑漸漸淡去,等到他說完,她抬起眼冷冷地盯著她這個說了與皇帝當年如出一轍的話的長孫。

    “往后你會變的,”她開口冷道:“不過你現在有這心,也成罷!

    就如皇帝后來也變了,而她現在也不怎么恨他就是。

    “起來罷,”狄皇后看向長孫媳婦,依然冷冷道:“我說過,你命好。”

    真真是命好,就算日后生變,她也曾得過真情,總比什么也沒得過要好。

    *

    是夜,劉太子妃從鳳棲宮領回了兒子兒媳。

    兒子是被侍衛一路背著回來的。

    這一夜,太孫小夫妻倆歇在了太子妃的小鳳棲宮里,劉氏聽兒媳道過她在鳳棲宮里所發生的事后,又叫來了小楊子,聽他道了太孫跟隨其父在安和殿內的表現。

    與太孫妃在中秀殿內的拘謹謹慎一致,太孫衛詡在安和殿內沉默寡言,前后攏共說了三句話,且句句皆是為了回應皇帝陛下與太子而出。

    太孫沉默得像個影子一般,小楊子是如此與鳳棲殿的李公公說的,與太子妃說起來也是這般說的,不過是與太子妃說話,他小心地多道了一句:“太孫不說話,祿衣侯也僅僅朝太孫點了下頭,都沒主動跟太孫說過話,奴婢看不穿這是為了什么,但這一夜太子爺臉色很好,跟諸位大人也是有說有笑的,奴婢很少看到太子爺這般快活過!

    “還有嗎?”劉氏頷首道。

    “沒有了!痹撜f的都說了,小楊子只能看到這一些。

    “那去歇著罷,多歇半日,等到明日下午你再過來。”劉氏給兒子的身邊人多放了半天休息。

    “是,奴婢謝過太子妃。”

    等小楊子退下,劉氏扭過頭淡淡道:“也好,誰都沒找他的興,你那表姐夫也沒有,倒是會做人。”

    這當中最不想掃他興的,恐怕是他們的兒子。

    她這個兒子啊,說是皇長孫,實則比誰都懂他父王的心,比庶子們還會看人臉色。

    “那這事,是過了嗎?”佩梅見婆母滿臉疲色,扶著她往殿內走,嘴里小聲問道。

    “什么事?”

    “父王生詡兒氣的事!

    “呵,”劉氏輕笑了一聲,“于青被他請了回來,還降了身份把嫡女配給了他的庶子,他呀,正春風得意著,也聰明著呢!

    “母妃?”

    “我還是小看他了,我以為他會借詡兒敲山震虎,可他沒有,他比我還知道始央宮的規矩……”劉氏冷下臉來淡道:“我等他出事,他就是不出,還能拿大小兩個的妾室來惡心我,這何嘗不是在罰我!

    道她連小妾都不如。

    “母妃,”見婆母說著話時鼻息漸濃,氣已上來,佩梅急忙止了腳步,輕撫著她的背道:“莫氣,今日我們都沒讓人討著便宜,您沒看到,王夫人后面一句話都不敢說了,兒媳沾了您的光,您是不知道,這中間有好幾位夫人朝媳婦笑了不說,散宴的時候臨走前,皇祖母和您還有相夫人在說話的時候,那位徐尚書夫人還來兒媳面前跟兒媳說了一句話!

    “說了什么?”劉氏當時沒看到。

    “說孩兒長得周正,等回頭有那時機,就進宮來給您和孩兒請安。”

    “這位也是個虎人,”劉氏聞言笑了,輕嘆了一口氣,這廂她身子松懈了下來,道:“以前我也不好與她們結交,如今倒能依了她所言,有那時機,倒是可以與她們結交一番了!

    太子舍了她,她也不怕事了。

    “是!

    這夜婆媳倆歇在了偏殿,守著吃了藥陷入沉睡的衛詡,這時太子東宮正殿正英宮書房里,太子看著青蓮居士與他的門下幕僚對奕,等到勝負已定,青蓮居士贏了他的謀士之后,太子起身提起溫在一角炭火上的銅壺泡了兩杯茶,雙手拿了過來遞給了他的謀士,與他的太子太師二人。

    “請!

    “謝太子爺。”謀士雙手接過茶杯掀開蓋子,嗟了一口茶水,又雙手擱下茶杯,抬手朝對面的青蓮居士作揖喟嘆道:“居士胸懷之大,謀略之深,鄙人自嘆不如。”

    第59章 狄后不語。

    于青亦抬手作揖,這廂頭上挽了一個道士發髻的中年文士甚是謙遜回道:“區區只贏了閣下兩步棋而已,且棋局與世局不同,只要心算得當,擅下棋者先人一步唯手熟爾,世局當中只要一個人的人心算不到,那才是一著棋差,全盤皆輸。”

    “居士謙虛了!敝\士道。

    對方著實抬舉,于青莞爾,平心靜氣受了這奉承,衛襄見狀,這廂笑道:“居士不必見怪,白卿是個老好人,不止是對你,但凡本宮身邊的人他皆會抬舉一二,唯恐少贊了他人一句,攔了他善人之名。”

    白謀士當下羞愧偏過頭去,朝衛襄連連作揖不止,“慚愧慚愧!

    王臣倆人這廂說著笑,于青在他二人之間來回看了兩眼,更是安下了心。

    他入世是為求權而來,但就是他對權利有所求,也不想泯滅了他的志向,只要太子能容得下人,他就不怕跟錯了人。

    這廂始央宮里,吳英侍候順安帝睡下,順安帝躺下見老公公掩了下嘴,也知他是疲倦了,便道:“你去歇下罷,明早讓小吳過來侍候朕就是。”

    “奴婢是有點乏了,等您睡了,奴婢出去巡視一圈就回監房!笔佳雽m的安神香今晚停了,吳英怕皇帝睡不著,便想等著他的陛下睡著了方回屋去。

    “你回去就是,朕沒事!

    “奴婢擔心,”吳英著實是累了,說著跪坐在了床榻前,放軟腰歇著道:“瀾大夫說您今晚可能睡不著!

    “那個庸醫,朕沒事。”

    “瀾大夫說這不是一兩天的事,您還有得熬呢!眳怯㈠N了錘他的老腰,笑道:“不過他說只要這香戒了,調理幾個月,您多活三五年不是事,就沖他這句話,老奴也就忍下他那脾氣了!

    順安帝未言語。

    “欸,您說,”吳英說到這想起了瀾亭以往的脾氣,語帶疑惑道:“這尊火爆菩薩怎么有人勸兩句就進宮來了?老奴記得當年他說再不醫衛家人,老奴還當他真能說到做到。您都不知道,今天老奴著實忍得好辛苦,才沒把這句話當著他的面說出來!

    “怎么不醫?他去過老八府里,老八說請他去一趟沒十兩金子送不走他,都請了好幾回了!表槹驳鄣馈

    吳英噗嗤一聲,“老奴也聽說過,他現在認錢得很!

    只是君臣倆都知瀾亭這些年在民間所做之事,雖說嘲笑瀾亭自己打自己的臉,可也不是對瀾亭所做之事無感,吳英當下略過了此話不談,又“欸”了一聲,另道:“您說,皇后娘娘怎地想起非要請他進宮?”

    順安帝合眼,未回奴婢所問。

    吳英見狀,正想另起話頭,只聽床上合著眼的皇帝道:“朕睡不好,這宮外面的人都知道,皇后畢竟是與朕同床共枕過幾年的人,瀾亭當年救過朕,朕身子是虧損在身上還是在心里,她多少知道一二,也知瀾亭會有診治之法,那就是個醫癡,雖說過不想再治朕的話,但朕也曾是他的病人,這些年想來也沒少想過朕現在的身子走到哪一步了!

    狄女知道瀾亭的性子。

    “娘娘有心了。”吳英聽了怔了怔,嘆道。

    “唉!甭勓,順安帝嘆了口氣,不再多言。

    “對了,”見陛下暗淡,吳英立馬轉過話道:“青蓮居士看來不是虛有徒名,奴婢見他學識也是扎實得很,老相看起來跟他談得來,今天在殿里他跟青蓮居士那個相談甚歡,還大笑了好幾次,老奴都嚇著了!

    “嗯……”一說政事,順安帝沉吟,眼睛攸地睜開,里面呈現出清醒的精光,“就不是不知道他為何突然要入朝!

    以前的那些年,于青可是很不屑進朝廷之事的。

    “這個已經去查了。不過就目前來看,太子這次也是沒走眼,于家的小娘子老奴之前被東陽公主請過府正好看過她一眼,老奴沒見于先生之前,還以為他是有所圖,可今日一看于先生的氣魄胸襟,老奴就不覺得他是那樣的人了,可能就是如他所說的,不曾入世,就無法談及出世,此次出山,就是為著施展他的鴻圖大志來的!眳怯⒌馈

    “先查罷!边@里頭有不對勁的地方,順安帝素來相信自己的直覺,他看人幾乎沒走過眼,這次也不例外。

    “是,還有啊……”

    吳英還要說,順安帝打斷了他,“別說了,朕乏了,朕睡著了你就退下,不用跟朕請退了!

    “那您睡,奴婢去吹燈。”

    *

    大年三十這晚皇宮的家宴,帝后二人還是未同席,但凡進宮的皇族中人男丁去了禮殿安和殿,皇室內眷則去了與鳳棲宮同等大小的彩春宮入席。

    這一晚狄皇后只與她相鄰近的幾個妯娌說話,遠著的那些親戚她則吩咐了劉氏過去說話敬酒。

    順安帝最小的妹妹東陽公主已聽說昨天的功宴就是劉氏代狄后出面,這晚又見狄后這個嫂子又在抬舉劉氏這個兒媳,她與太子走得近,是知曉太子與他母后之間的?*?恩怨的,說來她歷來是個知情趣的,她與太子能走近,自是與皇后這個嫂子關系也是不錯,從沒來鬧僵過,這廂她坐在老八王下首身側,見劉氏去不遠處與族中女眷敬酒去了,她便探過頭,朝上座的皇后嫂子滿臉笑容玩笑道:“湘娘子看起來可是意氣風發走路有風,嫂子這是要放手讓她接手宮務了?”

    狄后瞥她一眼,淡道:“本宮這幾日提不起精神,就讓她代幾天。”

    “原來如此,”東陽公主恍然大悟,“就幾天啊,東陽明白了!

    說著甚是關切地問道:“皇嫂哪兒不精神?可是脾胃不舒服?”

    “小事。”狄后道

    帝后的身體是不容人多問的,東陽公主問過兩聲表示過關心后就不問了,她沉吟了片刻,想及了皇長孫這幾日在外揚開的名聲,還有他那個媳婦的……

    東陽公主被太子所托招呼過青蓮居士的女兒,說來她著實是喜歡那個小娘子,再則,太子現在已開始接手帝皇的重任了,他接位不過就是這幾年的事,她也得為公主府的以后著想一二,是時候為太子做點事立功了,是以東陽公主在沉吟過后,眼角帶了那坐在她對面那排皇室內眷中間的太孫妃一眼,眼波一轉,又回到了上首的帝后身上,“東陽聽說您昨日已經見過您內定的那個孫媳婦了?”

    皇帝給人安排了個位置,這到底是為著要納青蓮居士這個賢臣,還是給太子面子,狄皇后心知肚明,就像她知道東陽說這話是圖的什么一樣,狄皇后朝東陽看去。

    狄皇后常年一身陰沉之氣,很難有人看到她開懷,東陽公主瞧得多了便不以為意,見皇嫂看過來,她便接道:“您可看中她了?”

    狄后不語。

    東陽公主等的就是她不說話,皇后不說,她便多說幾句,也是幫人在皇族里揚名,等今天來的內眷回去一說,衛家上上下下,里里外個,想來也沒幾個人不知道太子最看重的兒子,定了一個舉國有名的賢士之女。

    “東陽見過她,那小娘子長得怪好瞧的,知書達禮得很,寫得一手好字,還畫得一手好畫,東陽一見她就喜歡,還強留了她在公主府住了一夜,當真是個好閨女,配我們太子生的兒子,那當真是般配至極!睎|陽公主話里帶著笑意,舌燦蓮花,娓娓道來。

    狄皇后靜待她說罷,見東陽公主說完不說了,她朝東陽公主點了下頭,眼睛從東陽公主看到了老八王妃身上。

    “老妹子,詡兒媳婦見過你了?”這廂,狄皇后道。

    太孫衛詡和他的媳婦佩家娘子的婚事是由八王府八王爺保的媒,整個國都的人都知道這事,八王妃這廂朝她低頭回道:“回嫂子,見過了,我一進來,小湘娘就領著詡兒媳婦來見我了,還讓她恭恭敬敬給我這個老叔嬸磕了個頭,要不是老八給她和詡兒保的媒,我還真受不住她這一磕!

    “是佩家的女兒,”狄皇后淡道:“德和郎夫人的親侄女。”

    “嫂子,這個我知道,”老八王妃樂呵呵道:“德和郎女婿祿衣侯那個夫人,和小湘娘兒媳婦就是親表姐妹,侯夫人經常被我大兒和她那個妹妹叫到府里來吃茶賞花,我都見過侯夫人好幾次了!

    八王府老八王妃早不管事,她口中的大兒就是她大兒的妻子,她的長媳長世子夫人,代她掌管八王府所有內務許多年了。

    這是皇族中人皆知曉之事,狄后這廂道:“你還讓易兒媳婦替你管著府里的事呢?”

    “呵呵,管著呢。”皇后嫂子要打東陽的臉,老八王妃依著她,“她是長媳,我的不就是她的?既然讓她管了,我就沒有拿回來自己瞎操心的道理,我年紀也大了,身子也不好,她能替我分憂就是我的福氣,這樣我還能多活兩年,心里不知道有多高興,也是我們衛家的祖宗保佑,才讓我得了這么個好兒媳婦。”

    “易兒媳婦確實是個好的,湘娘還得向她學著點,湘娘……”

    這時,太子妃早已來到了狄皇后的身邊,謙遜地退在她身邊的一角候立著,聞言出列福身道:“是,母后!

    “去給你嬸娘家里的弟媳婦敬一杯,往后庶務有不懂的,你不妨虛心問問她,她替你嬸娘掌家多年,懂的要比你多一點!钡一屎蟪林樀踔劬Σ痪o不慢地道。

    彩春宮殿內已鴉雀無聲,東陽公主此時也變了臉色,只能看著劉湘柔順地應了一聲“是雙手拿過宮女奉過來的酒水,神采奕奕地往坐在中席的八王府長媳走去。

    第60章 荒唐!

    八王府的長世子夫人早已站起恭敬立著,不等劉湘伸手敬她的酒,她雙手已端起酒杯朝劉湘敬起,“皇嫂,不敢,如意先敬您一杯!

    她一干而敬,劉湘朝她額首,把手中酒也飲盡,喝罷朝身側女官看了一眼,周女史很快又端了另一杯,劉湘這廂率先一杯朝長世子夫人敬道:“這杯我敬弟妹,往后嫂子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還望弟妹不吝賜教!

    王府的庶務與皇宮的內務豈能一致,皇后出此言,不過是借來敲打某人罷了,長世子夫人心里有數,她婆婆站在哪邊,她便站在哪邊,聞言便道:“我懂的少,不能與皇嫂所知相比,不過如若皇嫂有如意知之您還想知道得更詳細一點的,您盡管來找如意就是,如意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八王府的長世子頗有些紈绔,從年少時候就喜歡留宿花柳之地,長世子夫人沒少因他受委屈,婆母八王妃又是個身子弱的,是個鬼門關里頭拉回過幾次的人,早早就把八王府交給了這個八王府對她有愧有兒媳婦,長世子夫人也是賢惠,把八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條,是皇族中出了名的賢婦。

    劉湘跟太子好的時候,還心疼其的忍辱負重,還有那把外頭抱回來的私生子放到膝下當嫡子養的心胸,換她她是做不到的,可活到如今,她的孩子已經長大,她方明白她這個在世人眼里只能看著丈夫尋花問柳還要伏小做低的弟媳婦當年的一些心思。

    這嫁了人,哪是就能與所嫁的人和和美美一輩子的,她們這種出身,怎么可能嫁一個人就是簡簡單單地嫁了一個人,那是嫁了一個王府啊一個皇宮啊,還不如早早認清,在這塊地方里謀到自己的位置,這遠比靠丈夫一時的憐愛可靠。

    圖謀得好了,興許當丈夫的還得靠自己。

    就如現在的長世子,在八王府被他發妻一手打理的情況之下,他想多要幾個銀子,還得提前幾天討好一下他這位夫人。

    劉湘不如她這個弟妹,太子比長世子遠有出息得很,也心狠得多,但她對她這個弟媳婦好名聲和手里的權利齊握的弟媳婦,現在唯有敬佩兩字方可描述出她的心情。

    她是真想從她弟媳婦手里學到一點東西的,以前礙于衛襄盯緊,她不敢,眼下她已與衛襄決裂,但凡對她有用之人,劉湘皆想去碰一碰,接觸一番。

    “你還真別說,我心里確實有好多事想問你,過年你忙,我知道,我這邊若是沒事,就過來八王府給王叔王嬸請安拜年的時候找你說話,還請弟妹到時不要嫌嫂子煩才好!眲⑹洗饲耙矔拍赋鰧m給衛家各家德高厚望的人家拜年,今年想必也無例外,是以她便提前說了此話,傳遞出了她意欲與她這個弟媳婦交心的話音。

    長世子夫人一聽,當下神色不改,只見她柔柔一笑,回道:“您來了就是我們八王府的貴客,如意只有陪您陪得不好的擔心,幾句話算得了什么,只怕如意嘴多,到時候招了您的煩,惹您生厭。”

    愿意就好,劉湘笑道:“那到時候就有勞弟妹招呼我這個臉皮厚的嫂嫂了!

    說罷,劉湘一臉如沐春風朝狄皇后那邊走去,到了跟前屈膝笑道:“為了向易郎弟妹請教,兒媳先斬先奏先討了去八王府拜年的活,都沒提前跟您請示一番,母后可莫要怪罪湘娘的好。”

    若說劉氏沒從她身邊的那些妯娌身上學到什么,還真真不是,這些年她在狄后面前鞍前馬后,唯狄后馬首是瞻,對狄后百依百順,其中的苦勞功勞對恩怨分明的狄后來說,劉氏這個兒媳不比兒子重要,可兒子不是她的人,兒媳方是那個會聽她話依她話行事的,就為著這個,狄后愿意寵著她,一聽兒媳故意當眾撒嬌的話,她淡淡道:“這些事早就讓你去做了,今年本宮難道還換個妾室替本宮給族里上了身份的親戚家人拜年不成?本宮丟不起這個人!

    本就寂靜的宮殿因著狄皇后這句明顯打親兒子太子臉的話更靜了,便連臉色難看的東陽公主也垂下了頭去,不想讓人看到她那種震驚的臉。

    她知道侄子跟他母后鬧翻了,可不知道竟然鬧到了這種程度,母子倆竟跟仇人一般,當母親的當眾折親兒子的臉面,這跟親自扇他的臉有何區別?

    她這皇嫂,太令人心寒了,難怪太子要與生母決裂。

    這夜彩春宮的皇室家宴的火到散宴時分也沒燒到佩梅身上,佩梅靜坐小輩中間,因著婆母有心,她左右兩邊坐的都是看來親切好說話的嫂子,有隔得遠的美婦人俏麗娘子過來和她說話,她們還會幫著她說幾句,還教她認人,佩梅臨走前朝她們欠腰請了安,招得那兩個得了皇長孫妃禮的族中嫂子嬌笑不止,連連道今天她們討了個巧,只是賣個乖和她說了幾句話還得了太孫妃的回禮。

    狄后走坐到散宴人都走了方才起身,她只跟和她坐得近的人說話,但也不曾提前離去,要等人走完了她才走,有她盯著,來的人猶如芒刺在背,往往尚未掀出什么風浪,就在她的注視下離開了皇宮。

    狄后擅震懾,但凡被她抓住錯處之人不是死就是傷,從無一人能逃脫罪責,久而久之,除了皇宮那些居心叵測想借著娘家勢力往上爬上一爬的宮妃,住在皇宮外的皇親至今無一人敢在她眼皮子底下作怪。

    內有狄后威懾,外有八王府長世子夫人代其各家走動撫平事端,衛家這些年在內院這一塊從來沒鬧出過太大的事來,反倒是管得甚嚴的皇族中子弟就是有痛恨他們紈绔無能的皇帝陛下親眼盯著,也鬧出過不少淫*穢*骯臟,欺男霸女的事來。

    佩梅送走了兩個今年幫扶了她不少的族中嫂子,跟著特地被婆母安排過來隨她送人的周女史回到了彩春宮內,這廂彩春宮內人已散得差不多了,皇祖母被母妃和丁內司扶了起來,佩梅見狀忙上前去,見沒有她扶的地方,便替人看著地上,看著皇祖母走動的腳步。

    “丁女先送我回去,就不用你送了,你……”狄皇后起來走了兩步,別了別劉氏扶她的手,朝佩梅看了一眼,回首朝劉氏道:“你也教教你這個兒媳婦,詡兒也是出去做事的人了,他媳婦也不能什么都不懂!

    “孩兒知道了!痹僬f帶詡兒做事的還是梅娘的表姐夫,無論怎么樣,她也得做出個表態來讓佩家知道她太子妃這個當婆婆的不是個不知好歹的。

    “我送您到門口,不遠!眲⑹嫌值。

    狄后點點頭。

    等出了彩春宮,狄后在轎子里坐定不過片刻,尚不到已回了鳳棲宮的時候,只見轎子停了下來,丁女在外面貼著轎簾道:“娘娘,安和殿那邊出事了。”

    狄后抬起眼皮,在轎內微弱的燈火當中,眼睛定在了轎簾上的一處,只聽在她眼前的一片黑暗當中,丁女在外頭道:“有人酒醉沖撞了陛下,被陛下令人拿下了!

    “死了嗎?”聽到此處,狄后啟唇道。

    “沒有,今年是大年夜,有不少族老替他求了情!

    “該死!”狄后常年古井不波的心突生惱怒,她抿緊了唇,“是為的何事?”

    “聽說是求陛下賜恩不成,借酒生膽朝陛下跑了幾步,當下就被侍衛攔下了!

    “他求什么?”

    “這個奴婢不知道,奴婢剛才一聽到消息,就讓李公公跟著人過去和安殿了!

    “停轎不動,等他!

    “可……娘娘,我們離鳳棲宮只有幾步路了。”

    “停住。”

    “是,娘娘!

    李公公很快帶回了消息,他氣喘吁吁跑回來稟明了詳情,原來是老守王,陛下的堂弟想讓陛下下旨,扶一個孤女為他的續弦當正妻,末了,守王的侄子,也就是小燕王突然冒出來說,這個來歷不明的孤女實則是守王已故的小兒子的原配,而小兒子之死是守王一手而為,為的就是想占兒媳為己用,守王當即斥他胡說八道,又向陛下哭求這孤女已身懷六甲,他要是不把人抬回來,他心愛之人的兒子就要成為私生子了,陛下不依,他就沖上了前去,侍衛當即拿下了他。

    “始央宮的人見是老奴,”李公公在外頭躬著身朝里道:“就放老奴進去了,老奴拉著吳公公的小徒弟到一角把事情問了個七七八八就回來向您報了,老奴出來的時候守王世子在說話,老奴現在就過去再打聽打聽,您先回去歇著,老奴打聽好就回!

    “荒唐!”一聽是皇帝堂弟惹出來的事,狄后厭惡地皺下眉,“你去罷,回宮。”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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