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市今晚上了一場很大的雨,沈渡白起身拉上窗簾。
是高層的落地窗,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地段,窗戶永遠被擦洗的一塵不染,早晨太陽會從高樓林廈之中升起,萬丈暉光將會籠罩這座號稱世界中心的城市。
alpha坐在書桌前,純白的筆記本外殼,在同樣冷淡的白色燈光照耀下泛著一層金屬的冷光,搭在上面的手腕蒼白的像一段骨骼標本,冷硬,脈絡分明。
電腦的多個窗口上是同一個alpha的數據,按照年齡和地點依次排列。
沈渡白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的信息采集和數據分析能力會被用到這種地方,在幾天細致的調查和分析之下,岳鳴欽的個人信息在沈渡白的電腦屏幕上被完整地剖開。
他的身世,喜好,朋友,每一場訪談,每一場比賽,甚至他最后一場反常敗績后的原因。
alpha打開魏斯明最近一次發來的照片,用手揉了一下額頭,看向不遠處的一盆綠植。
是一盆小小的仙人掌,但長勢并不喜人,即使沈渡白在它身上實驗過很多方法。
這盆仙人掌比艾瑞克陪伴他的時間還要更久,初到m國時,他的omega爺爺囑咐過,室內應該養幾盆綠植,聚風水匯福氣,對身體也有好處。
沈渡白干脆地答應了,只可惜買來的幾盆綠植到了一個星期后就只剩下了這盆最小,看上去最灰不溜秋的仙人掌。
前幾年艾瑞克玩耍時不小心被它刺過一次,一根不算短的尖刺,插進小貓咪的爪子。
艾瑞克并沒有出現應激反應,只是嗚喵嗚喵的叫個不停,在沈渡白腿邊來回蹭。
帶著艾瑞克去看獸醫的時間同樣是在雨夜,車前的雨刷擺的越來越快,alpha用力踩下油門,漆黑的車身劈開漣漣的雨幕,這是alpha第二次體會到如此焦灼的情緒。
一種分離前夕的預感讓alpha的心臟像被打了麻藥,又好像跳得異常快。
他害怕聽見多年前他的alpha媽媽跟他說過的那句話:
“渡白,我們很快就要分開了。”
如今艾瑞克的小貓玩偶依舊靜靜地躺在沙發上,沈渡白回過頭看了它一眼,想起魏斯明說的那句話:你和它的聯結永遠不會中斷。
魏斯明確實從中學時就是這樣的beta,安靜,不起眼,偶爾又會看著沈渡白的眼睛,一臉認真的說出這種安慰人的雞湯。
沈渡白那個時候不僅是校足球隊的隊長,還是學生會主席,出身于書香世家的s級alpha,每天把一身校服穿得像量身制作的高定,高傲,冷漠,但并不盛氣凌人。
周一的升旗儀式大多數時候都由沈渡白作為學生代表發言,alpha站在主席臺上,萬眾矚目,背后的陽光會給他蒙上一層明亮的濾鏡,他會一邊帶著笑容念出那些偉光正的稿子,一邊用余光找魏斯明的眼神。
alpha看過來自太多人的眼神,艷羨的,愛慕的,嫉妒的,暗中較勁的,不過都像一陣霧,還沒等風吹來就散了。
唯獨這個beta的眼神,夾雜了太多沈渡白看不懂的東西,朦朧的,虔誠的,像隔著一層磨砂玻璃,總是讓alpha想到中世紀的教徒。
沒人會拒絕成為他人眼里的神父。
alpha的眼神光明正大的和beta的撞在一起,魏斯明很快低下頭避開,在他看不見的角落里,沈渡白的笑容弧度就更大一點。
魏斯明的臉會紅嗎?他會以為自己不知道他的心思嗎?他耳后的那顆痣現在會是什么顏色?
太多上不了臺面的想法充斥alpha的頭腦。
他念:“xx班表現良好...”
這是屬于alpha一個人的,惡劣的,又心照不宣的游戲。
.....
“哥哥,這是延之,這是我,”柳延之穿一件上面印滿小鴨子的套裝,抱著魏斯明的手臂蹦來蹦去。
“不要看前面,看我看我,”
岳鳴欽站在他背后,用手輕輕拍了一下他的小腦袋。
“柳延之,你太吵了,魏哥哥想看什么讓他自己翻。”
“哼,”柳延之叉著腰,他的肚子肉嘟嘟,這么一叉腰上擠出好多晃悠悠的肉。
“我知道,你就是想讓哥哥多看看你的照片。”
岳鳴欽并不反駁他,而是用手戳戳他腰間的肉,“就是要讓魏哥哥多看看我的照片,怎么了?”
“好了,你們倆都停,我每張都會看的。”魏斯明把柳延之抱在自己的腿上,翻開這本只記錄了岳鳴欽和柳延之的相冊。
最前面幾張是岳鳴欽上小學時的照片,alpha剃著板寸,五官因此更加分明,耳高于眉,眼神總是倔倔的,永遠都是一副很不服氣的樣子。
“不好,”柳延之靠在魏斯明懷里小聲說。“你都不笑的。”
“柳延之,少挑撥離間,”alpha的聲音陰陰的從背后傳來,他走到魏斯明背后,低下頭,屬于運動員的肩寬讓他能把魏斯明和柳延之都完全罩在懷里。
“這兩張是我六年級的時候照的,后面幾張是初中,還有第一次獲獎的照片,對了,”
alpha側過頭,在柳延之耳邊說:“只有幼稚鬼拍照才會一直笑。”
“可是我還在讀幼稚園,小孩子本來就是幼稚鬼,”他低頭看著岳鳴欽第一次獲獎的這張照片。
alpha的脖子上掛著金牌,第一次大賽的成績就一鳴驚人,幾乎打破記錄。但他并沒有笑,只是朝遠處看了一眼。
“哼哼哼,我以后也會拿金牌,”柳延之嘴里哼著不成調的歌,興致勃勃地看著岳鳴欽獲得的各種花式金牌。
應該感到高興的,畢竟這是個很歡樂的場景。
alpha想,但好像總有一道模糊的陰影籠罩在空中。
這些照片都是岳昂拍的,這個最低等級的alpha挑了一本封面最浮夸的相冊,上面寫著幾個大字:幸福一家人。
即使在最炎熱的夏日,岳昂的脖子上也總是掛著一個相機,岳鳴欽的每場比賽他都會趕到現場,平均每場都有上百張的照片產出。
他會坐在場館外,從褲兜里掏出一支煙,用一口同樣很爛的粵語給一旁的omega介紹,看見剛才第四泳道的選手了吧,對對對,這個小孩不得了。
岳昂確實是個爛a。
他鼠目寸光,碌碌無能,有一大堆狐朋狗友,吃喝嫖賭一樣不落。
但alpha模模糊糊總是記得他以前開一輛很舊的桑塔納,后座坐著柳錦和岳鳴欽,他放一首經典的光輝歲月,他在前面跟著曲調吼,柳錦在后面輕聲的哼。
車里的皮革味和煙味都是悶熱的,被夏天的烈日發酵過后,構成alpha對家和對夏天的最初印象。
夏天是濃郁厚重的皮革煙草味,夏天是omega無窮盡的淚水和alpha堆在墻角的酒瓶。
岳鳴欽最后一次來看岳昂的時候,他躺在床上,像一個氧化后的干癟蘋果,用力握著岳鳴欽的手,他說:“鳴欽,我這些天總是想,總是想...你還會長大,延之也會長大,要是,要是我以后再也拍不到他了。”
如今看著柳延之的臉,這種奇異的悲傷又蔓延alpha的全身。
“岳鳴欽,”魏斯明抬起頭,“你現在需要抑制劑嗎?”
魏斯明慶幸他是一個很敏感的beta,能第一時間感知到alpha的情緒變化。
....
客廳的電視機放著奧特曼,關上房間門,岳鳴欽仍然聽得見這個小鬼跟著電視機里喊臺詞的聲音。
“岳鳴欽,”魏斯明叫著alpha的名字,“我不知道你現在需要什么,但是肯定不是一只抑制劑,或許你有什么想吃的,或者我們一起看電影。”
他坐在岳鳴欽曾經坐過無數次的椅子上,眼神是那么溫和,alpha想,他總是無條件的接納來自他人的任何東西。
像一塊過分柔軟的橡皮泥。
“魏斯明,”alpha站在他的身旁,還是用手指勾上beta的小指。
他笑“我也不知道,畢竟我也只活了20多歲,還沒有能力開上帝視角回顧自己的一生然后知道該如何對抗悲傷。”
“喝的爛醉,駕車穿過整個城市,然后看電影,什么電影都看,武打片,恐怖片,爛俗喜劇片。”魏斯明說,“忘了在哪部文藝片里看到的臺詞,雖然我比你活的更長一點,但我也不知道。”
“有延之在不能喝酒,”alpha蹲下身,注視著魏斯明的眼睛,“不過有現成的橙汁,甚至還有現成的奧特曼。”
“當然,”魏斯明也在看岳鳴欽。
這個初見時那么驕傲的alpha,現在竟然會俯下身,如此認真的看著自己。
“岳鳴欽,你的信息素到底是什么味道,”他問。
“喝完橙汁再告訴你,”他故意賣關子,“不過你放心,不是榴蓮味,更不是臭豆腐味。”
小小的沙發上擠了三個人,柳延之坐在魏斯明和岳鳴欽中間,捧著橙汁正看的起勁,小腿跟著一晃一晃。
“你也喜歡迪迦嗎?”他轉過頭問同樣捧著一杯橙汁的岳鳴欽,“我有好多卡牌,都是我一張一張攢的,你想要嗎?”
“嗯,想要,”alpha敷衍地回答。
“那好吧,一張賣你十塊錢,”柳延之盯著岳鳴欽手里的橙汁,裝作一臉肉疼的樣子。
“奸商啊你,”alpha抬手把他的頭發揉成雞窩,“我們小時候才賣五毛一張。”
“無商不奸,”這家伙故作老成,“你小時候都不看三國的嗎?”
“看什么三國,你不是整天都看奧特曼嗎?”岳鳴欽捏捏他的嬰兒肥。
“停,”魏斯明開口。
“怪物已經出場了,快到關鍵時刻了。”
于是三人齊齊噤聲
這天晚上,他們一起喝掉了六杯橙汁,一共看了十五集奧特曼。無論如何,奧特曼最終都會打敗怪獸,悲傷也總是會在愛面前潰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