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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又是一樣的手段

    醒來后, 池陸檢查了自己的經絡氣脈,生機自生,脈絡通達, 神思清明。

    雙修很成功。

    甚至覺得這樣的良好狀態,還可以再精進一番。

    于是接下來便是繼續雙修。

    每一次的狀態都要比之前好上一些。

    做的時間久了, 具入無上之境,已是雙雙陽氣一體, 持于太極之狀,氣海充盈, 滋養四肢百骸, 生生不息。

    萬籟俱寂。

    至此, 蓮洞十日流逝。

    洞外也就僅一日。

    池陸感受到靈胎已經穩定。

    什么狗屁孕期反應都煙消云散,體內氣脈流通, 經絡疏朗。

    不需要再雙修了。

    “去把崇金閣的事給辦了。”池陸要下床。

    “我去即可, 你休息。”

    顧嶼易容成散修模樣。

    “本座也去。”池陸舉起手,隱隱散發金光的鎖鏈清脆聲響,“解開。”

    顧嶼擔心如若解開,池陸會做出狠事。

    “我很快回來。”他往洞外走去。

    “鎖鏈已經無用了,仙尊。”

    顧嶼的腳步一頓。

    身后傳來嗓音。

    “你不怕本座讓殷川把藥熬制好,送來給本座飲下么。”池陸挑起鎖鏈, 玩味地說。

    顧嶼回頭。

    “……”

    池陸伸手換上玄衣, “一塊兒走。”

    ***

    再在這蓮洞里待下去,池陸要散架, 他需要走動, 呼吸新鮮空氣。

    何況崇金閣的事情尚未解決, 他放心不下。

    靈胎還是要除掉的。

    只不過池陸已不打算以自己攻擊自己體內的粗暴方式。

    畢竟接下來面對崇金閣一系列的事情,若身體有傷, 委實不便于行動。

    還是按照古籍上寫的喝藥最適合。

    和顧嶼一起走出洞外的時候,池陸想,“找個時機和殷川傳訊。”

    傳訊隨時可以傳,很方便,就是傳訊的時候需要做一個手印,再傳話。

    現在顧嶼剛把他的手腕上的手鏈撤了,想必會時時刻刻對他很警惕,結個手印太明顯,一眼就會被顧嶼看到。

    先緩一緩,畢竟讓殷川給他把藥準備好很快。

    不差這一時半會兒的功夫。

    只要給他幾息的空閑,就行。

    ……

    崇金閣的考核任務里,還剩三個原料。

    懸石,玄鐵,不死木。

    懸石是碎魔陣的原料,但凡是被陣法所困禁之魔,皆無一例外,粉身碎骨。

    玄鐵則是封魔之鎖的原料,貫穿魔氣和經絡,魔一旦被禁錮,便無法動彈。

    ——當然這個和顧嶼鎖他的鎖鏈不一樣。

    封魔之鎖對池陸是完全起不到作用的,只有仙尊此般境界者,用自己的神魂才能困得住。

    不死木,是制作驅魔之火的重要原料。

    ——不死木永不枯死,正如其名,是永生之木。

    而木生火。

    一旦將不死木用在驅魔之火的煉制之中,便能使得焚燒魔的大火在魔氣之中永不熄滅,越燒越旺。

    時間方面,綽綽有余了。

    懸石藏于一片名為“血煉之地”的秘境之中。

    傳說,“血煉之地”是曾經天神和天魔大戰后的遺跡。

    此處的石塊吸收了無數兇煞殺伐之氣,所以變得危險,懸于半空之中,恍如怨靈。

    池陸走在血煉之地,放眼望去大地是黑紅的一片,光禿禿的荒地,毫無生機。

    “你說,崇金閣是不是腦子有病?”雖然對于池陸和顧嶼來說,想要進來這個地方非常簡單。

    但是對于那些筑基頂多就金丹的弟子來說,想要找到血煉之地的入口卻是很難。

    “若是想要取原料,直接派長老或者焱長老自己來取便是,何必大費周章。”

    就以那些弟子的能力,跋山涉水取原料簡直難度太大。

    只能說,崇金閣主要目的不在此了。

    起初見眼前空無一人,也沒有懸石的蹤跡,第一個念頭以為是被弟子們取光了。

    心說那群膽怯的小兔崽子怎么速度突然這么快。

    沒想到是池陸多想了。

    不過是因為還在入口外面徘徊罷了。

    看似進入了血煉之地,荒地一片,實則如同鬼打墻。

    “不顧弟子危機,且居心叵測——”顧嶼開口的瞬間,抬手擋住要沖過來攻擊他們兩個的魔物!

    魔物在靈氣前忽地停了下來,但仍舊齜牙咧嘴嘶喊,發出可怕的叫聲。

    只見這魔物嘴上長滿了快速蠕動的觸手,黑褐色的身體上沒有眼睛,形如蜘蛛,但卻有數不盡的密集的腿。

    “又是一樣的手段。”池陸望著在給魔物做凈化的顧嶼。

    片刻后,就見魔物掙扎幾下,發出吐泡泡的一聲——“啪”,變回原身。

    軟綿綿的小白團在空中飄了飄。

    芝麻般小的眼睛,只有掌心般大。

    “啾唧啾唧”,發出兩聲。

    落到了池陸攤開的手中。

    池陸與白團對話了幾句。

    想起來,上次也是白團。

    之前在地脈取聚靈石的時候,那個被法陣困住的魔物和他說,不知道是被誰控制住的。

    這次情況一樣。

    當時池陸心里有那么一瞬閃過的是崇金閣。

    但是還無法妄下定論。

    畢竟,之前在洛燁城取清靈朝露的時候,還遇到了另一個突發狀況——因受到了那個他看不懂的金色符文陣法的影響,生活在洛燁城的魔被操控,失智攻擊凡人。這里,似是幕后黑手另有他人。

    如此看來,雖然無法確定洛燁城之事與崇金閣是否有所瓜葛,但是有一點池陸已經很明白了。

    崇金閣的主要目的,確實不是讓弟子來取原料。

    ——而是利用自己的弟子來給魔界潑臟水。

    顧嶼看向池陸,得知了之前池陸在地脈取聚靈石的時候也遇到了一樣的情況。

    “仙尊做何感想?”池陸掀起眼簾,瞥向顧嶼。

    顧嶼沉默片刻,實話實說。

    “弟子徘徊在外尋找入口已是勞心費力,而將魔物用法陣困在入口內設局,一旦弟子進了入口,魔物的法陣就會生效,使得魔物狂躁亂撞,弟子誤以為是魔物對他們進行攻擊,情急之下便會將之斬殺。殊不知該魔物毫無攻擊力,不過是被術法變異了而已。”

    受到驚嚇的弟子只會認為是魔在作亂。

    幾番下來都發生相同的狀況,便是崇金閣的目的。

    以此栽贓于魔界。

    池陸冷笑一聲。往前走了。

    至于這些原料,弟子取不取得到不重要,如果取不到,崇金閣再派長老去取便是了。

    停下腳步。

    看到了遠處的懸石。

    眼前懸石懸浮在半空,周圍籠罩著幽幽藍光,如怨靈般發出鬼魅的聲音,能夠擾亂人的心神。

    池陸對著半空打了個響指,將半空的一切懸石納入囊中。

    眼前變成光禿禿的一片黑紅的大地。

    可憐弟子們,等找到入口進來后,又會是一無所獲。

    “如若沒有本座和你的干預,崇金閣這算是打了個好算盤吧?”池陸說。

    “確實。”顧嶼說。

    以現在取原料的速度,不出兩日,便可全部收集完。

    屆時還有空余的時間,能夠回到仙州,把這些原料交給綠水,共同研究驅魔之火等法術的破解之法。

    如此一來,希望能挽救回一切。

    池陸收起來,還差最后兩種原料便齊了:“走了,下一個。”

    顧嶼看著池陸,見他似乎沒有再關注過腹中的靈胎。

    垂眸,看向池陸的腰身。

    他穿著玄衣,赤色腰封將腰腹束得很窄,腰背遒勁,肩寬腿長。

    表面上完全看不出。

    氣血運轉得很好,各方面狀態也都與平常無異了。

    池陸腳步停下。

    回頭,眸色掃向在打量自己的顧嶼。

    接著就看到他目光落在自己的腰腹間。

    “……”

    媽的。

    好不容易剛把靈胎之事給忽略。

    因為現在體內狀態極好,什么反應都沒有。

    偏偏又想起來了。

    這一想起來,注意力就會落在腹中,就能感覺到靈胎的存在。

    池陸惡狠狠開口:“再看本座殺了你!”

    顧嶼看向池陸充斥怨氣的紫瞳。

    收回視線。

    隨后跟上了池陸,兩人并肩走在一起。

    ……

    離開血煉之地的時候,雙雙沉默之中,顧嶼開口了:“這里曾是天魔和天神作戰過的地方。”

    池陸:“知道。”

    他身為天魔,怎么可能沒聽過這個故事。

    “天魔和天神本是同源,是皇天誕下的雙生子,天神執掌天界,天魔統領魔界。后來世代延續,時間久了,天神與天魔兩脈再無瓜葛。但是直到有一代出了矛盾,那代天魔認為魔界在地、天界在天,天上地下實為不公,同為皇天之子,就該平等相待。”池陸講述道。

    “他不甘于在下,于是要把魔界搬到天上去。”

    然而,他與當時那一任天神實力相當,始終分不出高低,才大戰了十日,天界已然亂了套。

    動靜太大,雖然在天界大戰,卻炸到了人界。

    幸好只是炸到了荒野之地,也就是現在這個叫“血煉之地”的地方。

    但如果再戰下去,恐傷及人界無辜。

    天魔這才終止了這場僵持不下的大戰。

    不甘心折返天界下面的魔界。

    “你怎么看?”顧嶼問。

    “什么怎么看。”池陸邊走邊說,覺得顧嶼問他的問題甚是無聊,“作為天魔后代,或許應該繼承這般意志,但本座沒什么大志向,只圖魔界安穩太平,百姓幸福,僅此而已。”

    顧嶼點了一下頭。

    “把魔界搬到天界,本座沒有想過。”池陸說,“一代意愿并不代表另一代,大戰什么的,本座毫無興趣。”

    “當然了,”他補充道:“本座是有仇必報之人。雖不喜殺戮,但該死之人,都得在本座的刀下一個個死去。”

    顧嶼聽著,沒有多說什么。

    此時,他們已然離開了血煉之地,瞬移到了下一個目的地。

    第42章 今天第二次了。

    這個地方叫“陰窟”。

    一片蘊含很濃陰氣的洞窟, 進入的時候,感覺如墮冰窟,極其嚴寒, 但是周圍沒有任何的冰雪,只是硬邦邦的巖壁。

    倒是彌漫著的薄霧有迷惑闖入者神志的效果。

    池陸揮手擋了擋霧, 撥開,當然對他和顧嶼起不到作用, 只是在想,如果是弟子們闖入, 會是什么樣的結果。

    甫一冒出這個念頭, 緊接著, 就覺察到薄霧中穿梭飄著魔氣。

    池陸抬手捏住一絲流竄的黑色的氣。

    “假的。”就聽到顧嶼在旁邊說。

    池陸松開食指和拇指。

    這一絲黑氣又在薄霧中飄走了。

    “崇金閣的障眼法術能走心些么?”池陸說,“就算是想利用陰窟里薄霧的迷惑作用, 讓弟子們誤以為是被魔給侵擾了神志, 好歹用真的魔氣。強行混入煞氣的東西,也想以假亂真,怕是對我們魔有什么誤解。”

    他轉過眸,就見顧嶼在做什么。

    顧嶼化出了一個玉瓶,打開,收入薄霧中的黑氣。

    “存證。”

    他說:“以防萬一。”

    池陸收回視線, 往前走了。

    其實他們進度很快, 目前還沒有弟子到達這個地方。

    不過確實,池陸想, 如此難度, 怕是弟子光去一個地方都是困難。

    越往下走, 寒氣越是濃重。

    玄鐵就在黑色的寒池之中。

    池陸走過去。

    顧嶼走到了他前面,擋到了他的去路:“你別離太近。”

    池陸:“為何。”

    “你在這里等著。”顧嶼往黑黢黢的寒池走去, 嗓音平穩:“這里太寒了。”

    大寒,對池陸的身體恐有影響。

    雖然他們雙修許久,池陸身體已經無恙,但是也不能因此大意。

    池陸額角突突,忍著自己化出赤骨彎刀的沖動:“……”

    煩。

    顧嶼走到寒池前,抬起手,掌心朝下。

    就見寒潭前一陣強風。

    洞內呼嘯聲卷起。

    身后的墨發飄起,白衣獵獵作響。

    池陸偏了下臉,心想這哪是弟子能取的東西。

    確實寒氣太重。

    在寒潭凜冽卷起風來的那個剎那,突然間,腹中痙攣了下。

    池陸心里咯噔一下。

    不會又要反噬了吧!?

    下一刻,又沒動靜了。

    “……”應該沒事。

    池陸檢查了一下自己的氣脈。

    一切通明,沒有阻塞的跡象。

    那應該就是沒事。

    松一口氣,繼續看顧嶼的情況。

    寒潭中心的漩渦里,浮出來許許多多的玄鐵。

    玄鐵呈不規則形狀,大大小小,上面還有細碎的晶光。

    池陸打開錦囊,將玄鐵都納入。

    收起來。“完成。”

    “走吧。”顧嶼來到他身邊,說道,“還差最后一個不死木。”

    目前他們只花了不到一天的時間,就已經收齊了兩個。

    看來最遲明日就能全部大功告成。

    距離回到崇金閣的時間還有七日,看來期間還能夠有機會回一趟仙州,和綠水商量驅魔之火的破解之法。

    離開陰窟的時候,池陸想到什么。

    他從寒冷的洞窟出去,覺得暖和了許多,外面的陽光把視野都照得明亮了。

    “為何在這些地方放置魔物和魔氣的時候,他們不順便把原料給取了?”

    顧嶼:“如若取了,讓弟子去取的考核意義何在?畢竟無法保證眾多弟子分別都會先去哪個地點,又是否會有外援等因素,若提前取了卻被順利進入的弟子發現漏洞,豈不白忙一場。”

    池陸想了想,也是。

    既然目的是栽贓魔界,那取這些原料,也不差這幾日。若是栽贓失敗,反倒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換做他,為了不引起懷疑,可能也會先什么原料都不動,不然想陷害魔界的動機就太明顯了。

    他們前往有不死木的地方,那里是人界的邊境,很遙遠。

    池陸跟上顧嶼,瞬移過去說:“現在我們去的這個長生村來說,離修仙界太遠,弟子就算是御劍,也得花上個幾日,何況還有許多不會御劍的筑基弟子。顯然弟子根本不可能取得到不死木這個原料。”

    顧嶼猜測:“這種情況,說不定長生村里就不會出現魔物。”

    池陸竟覺得可笑。

    想見一見長生村是否會有崇金閣留下的痕跡。

    ……

    據說,不死木是人界唯一一棵不會枯死的樹。

    不死木由凡間長生村的蘇氏家族世世看守,代代繼承了這個神圣的責任。

    對于家族來說是圣物,是生命與永恒的象征。

    眼前是一片山村,簡樸的環境。

    不同于人界的其他城鎮,有著繁華的街市和摩肩接踵的游人。

    這里只有樸素的一幢幢木屋,田地,吃草甩尾巴的老黃牛,成群的白色綿羊。

    還有脖子上被系了繩兒,站在籬笆前對著路過的行人“汪汪”大叫的土狗。

    光膀子劈柴的男人在擦汗,穿著花衣裳坐在小溪邊洗衣服的姑娘們在唱歌兒。

    歌聲婉轉動人,引得對岸的背著柴木回家的青年不住駐足看去……

    他們來到了長生村。

    這里看起來像是個世外桃源。

    很偏僻的地方,可以說是,村莊外周圍便再無人煙,與世隔絕。

    以至于,當池陸進入長生村的那一刻,竟有一種擅自闖入的愧疚感。

    阡陌交通,有雞鳴鳥叫,走在田間小徑,環顧四周,覺得這里安詳美好。

    他感覺到,這里環繞非常充盈的靈氣,難以想象這里是人界。

    這里還是人界嗎。

    忽然間,小腹里動彈了下。

    一頓。

    “……”

    低頭,看向自己平坦的小腹。

    要反噬了!?

    但是下一刻,又沒動靜了。

    池陸碰了下自己小腹,感受狀況。

    很安靜。

    沒有躁動。

    他把自己全身的氣脈再都檢查一通。

    運轉非常流暢。

    沒有絲毫滯澀。

    什么情況。

    不都已經雙修了嗎,確實也沒有不適的反應了。

    所以剛剛那是什么情況?

    今天第二次了。

    “怎么了。”后面轉來清冷嗓音。

    回過頭,停下腳步看向顧嶼。

    因為小徑很窄,只能和顧嶼一前一后走。

    池陸并不打算把剛剛的狀況跟顧嶼講。

    須臾,只是開口問道:“這里是人界還是修仙界?”

    他確實有些糊涂了,因為這里靈氣充沛得比修仙界的靈氣還干凈。

    顧嶼能明白池陸的想法,他也有同樣的感受,這個長生村的靈氣非常滋養,干凈純澈,連修仙界都少有這樣程度的靈氣。

    他回答說:“還在人界。”

    田間有很多蟲,還有像螺一樣的蝸牛在他們兩個腳邊緩緩蠕動。

    這時,有一個剛洗完衣服的姑娘在小溪邊站起來,她挽起衣袖,抱著木桶,唱著小曲兒準備回家。

    路過田間小徑的時候,走了個神,回頭,看向池陸和顧嶼。

    發現了兩個不認識的面孔。

    “啊!”

    姑娘一嚇。

    撒腿就往反方向跑。

    手里的桶都甩掉了,滾到了池陸的腳邊。

    池陸低頭看著從木桶里流出來的女子衣服。

    “……”

    這一聲大叫。

    引得所有村民都看了過去。

    去挑水的路上的壯漢停下腳步,趕羊的老人手里的鞭子掉草地上,躺在樹上睡覺的少年差點掉下去,水亭間下棋的對弈者沒拿穩棋子,指間的子“啪嗒”掉落棋盤上,打亂了棋局,屋檐上吹竹笛的孩童吹岔了一個音。

    池陸看向顧嶼。

    顧嶼也看向他。

    有一種,他們的闖入,打破了寂靜的感覺。

    第43章 本座不接受此事實

    望著地上的木桶, 流出來的女子衣服有些是襯里的。

    池陸有些不好意思幫人家撿起來。

    他看了一眼那個嚇跑了的姑娘。

    姑娘已經躲樹后去了。

    “……”

    看起來對他們這邊避之如蛇蝎。

    那他走開,等姑娘自己過來這里收拾?

    池陸望著地上本來干凈又臟了的里衣。

    直接走開,委實說不過去。

    畢竟姑娘是被他們嚇到的。

    池陸蹲下去。

    衣服旁邊緩緩爬過螺狀的蝸牛, 粘液在小徑的地面上留在深深的痕跡。

    “……”池陸用玄術把衣服清理干凈。

    用玄術操控衣服,懸空放入木桶。

    他想, 這樣最妥當。

    沒有碰到姑娘的衣服,應該不會被姑娘介意吧。

    木桶拿起來。

    視線看向那個姑娘。

    姑娘藏在樹后, 冒出頭打量這兩個陌生面孔。

    池陸從田間小徑下去,走到姑娘跟前, 把木桶給她。

    “……”姑娘猶猶豫豫接過木桶, 她問:“你會法術, 是神仙嗎?”

    聽到腳步聲,池陸回頭。

    顧嶼來到了池陸身后。

    村里在周圍的村民也好奇地走過來, 看這個陌生面孔。

    “你們是誰呀?”

    “你們從何處來?”

    村民們驚訝又好奇地打量這兩個人。

    這兩個人的著裝打扮和他們都不一樣。

    而且……看向池陸的頭發、紫色的眼睛……

    “你們是神仙嗎?”

    一面對這么多人, 池陸一時不知道如何回應。

    于是他保持沉默不語。

    讓顧嶼來答。

    顧嶼解釋,他們是從修仙界來的。

    “哦……”村民們似懂非懂,仰慕地對他們拜了拜,聽過修仙界,據說生活在修仙界的人都會法術,很厲害。

    “那二位就是仙君了!?”其中一位青年激動的聲音闖了出來, 他兩眼放光望向池陸和顧嶼, 站在人群中崇敬地詢問。

    修仙界?

    什么叫“他們”是從修仙界來的。

    池陸與修仙界和仙君劃清界限:“他是,我不是。”

    “那您是從天界來的嗎!”人群里擠出一個孩童, 他跑到池陸跟前, 仰頭望著他。

    天界?

    池陸打量這小童。

    小家伙竟然還知道天界。

    “你怎么知道天界?”池陸說。

    孩童仰著頭說:“因為天神是天界的!”

    嚯。

    還知道天神。

    池陸對這小童另眼相看。

    “我……”池陸剛要開口, 聲音忽地一頓。

    就在這個時候,池陸感覺到, 腹中又有了動靜。

    微微動了下。

    莫非要反噬?

    不是,靈胎還是很安穩的狀態。

    那種感覺,就像是……

    “嗯?”孩童歪著頭,等池陸回應。

    池陸對孩童說:“我不是天界的。”

    孩童:“那您是什么界的呀!”

    池陸說:“本座……我是魔界的。”

    “哇!”孩童覺得好厲害的樣子,“所有魔都是向您一樣,紫色眼睛和白色頭發嗎!”

    池陸剛要說不是。

    孩童就激動說:“我也想當魔!”

    讓池陸沒想到的,村民們竟然對魔界頗感興趣。

    他們很好奇魔界是什么樣的,都說三界三界,人界、修仙界、魔界,修仙界大概能想象得到,估計都是修仙的仙君們,仙氣飄飄。但是魔界卻沒有概念。

    尤其是看到眼前池陸的模樣后,白發紫瞳,與常人不一樣的昳麗的外貌,他們對魔界更加好奇了。

    完全想象不出來魔界是什么樣的呢!

    村民們一邊熱情將他和顧嶼邀請到大院兒里作客,一邊好奇詢問關于魔界的新奇事。

    村民們一般是四戶一個大院兒,吃飯的時候,就在院兒里的大長桌吃。

    藍天白云,風和日麗。

    做了很多飯菜端到桌上,熱情款待池陸和顧嶼。

    顧嶼喝了口茶,放下來,詢問道:“村里可是生長著不死木?”

    “是的嘞。”好客的婆婆從屋里頭出來,把剛做好的剁椒魚頭放在桌上,聽到了顧嶼的問題,便回答道。

    池陸的視線看過去,聽這位婆婆講不死木的情況。

    畢竟這里和其它地方不同,之前采的幾種原料都是自然形成的,收集起來很方便。

    但是不死木卻是在別人的村兒里,不能貿然收集原料,人家的東西,若要取,便要經過對方的同意,否則就是強盜行為了。

    “不死木由村長蘇氏家族看守呢!”婆婆說。“一代代延續守護,都已經千年啦!”

    池陸大概對不死木的由來有所了解,他說:“據說不死木是曾經天神留下來的,是么。”

    “是的呀!”正在吃飯的一位少年說道,他手里端著裝滿白米飯的大碗,夾起一塊魚肉和辣椒,對著碗大吃,吞下去又道:“還是個愛情故事呢!”

    婆婆搬開板凳,朝池陸旁邊的空位坐了下來,卻見池陸光看過來認真地聽,卻始終沒動筷子。

    “吃啊!”拍了一把池陸的肩膀,指向桌上的飯菜:“客氣什么!邊吃我邊跟你們講。”

    池陸:“……”

    他拿起筷子,夾面前的剁椒魚頭。

    婆婆說:“過去有一位天神下凡欣賞人間景色,路過一個村莊時,遇到了個姑娘,很快墜入愛河。但是畢竟他是神仙,壽命比凡人長,天神陪伴了姑娘一生,在姑娘成為老人逝去后,天神悲傷不已,無法用神力讓愛人長生,只好將曾經在屋前一起攜手種下的那棵樹,用神力變成了不死木,以此木繼承他們,永不枯萎,永不消逝。”

    桌前,小姑娘聽得認真,默默抹了抹眼淚。她旁邊的青年要給她擦眼淚,姑娘撅嘴背過去不理青年。

    池陸覺得婆婆做的剁椒魚頭很好吃,又夾了一小塊,他發現如今,吃飯已然完全沒有孕期反應。

    如此,食欲也大增了。

    心情也不覺舒暢許多。

    這魚倒是挺辣。

    池陸自認為自己是能吃辣的,畢竟魔界的口味喜麻辣,雖然他更喜歡酸甜,這還是頭一回吃到自己都覺得挺辣的口味。

    轉過頭看向旁邊的少年,見少年還專門挑起這道剁椒魚頭的剁椒吃。

    看來村兒里人比較能吃辣。

    池陸換一道不辣的菜嘗嘗。

    剛一動筷子,腹中動了下。

    池陸的筷子一頓。

    但緊接著,他決定無視腹中的靈胎。

    畢竟他能感覺到靈胎并沒有在躁動,且和他的氣脈之間,也是達到了一個協調的狀態。

    池陸朝絲瓜炒雞蛋那疊伸去,感覺到腹中又動了下。

    不管它。

    默默聽婆婆講不死木的愛情故事。菜夾到碗里,吃起來。

    腹中動了兩下!

    “?!”

    池陸深吸氣,有點煩。

    他覺得還是辣菜吃起來更香,伸手去夾剁椒魚頭,心里想著不知道靈胎什么情況……

    剁椒魚頭送入口中的瞬間,靈胎突然也安穩下來了。

    靈胎的這種狀態,池陸感覺它……

    就像是,滿足了。

    或許是自己有些敏感了。

    池陸讓自己不要想。

    什么都不要想。

    看看桌上這么多菜,不能光就著面前這一道吃,見旁邊擺著一碟清炒豆芽,便去夾。

    腹中動兩下!!

    “你什么意思!?”池陸啪地放下碗,低頭說道。

    “自此以后,不死木就……”聲音一頓,婆婆看向旁邊的池陸。

    桌上的村民也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下。

    “………”池陸說,“不好意思。”

    池陸禮貌對婆婆說:“您繼續說,我聽著。”

    “哦哦。”婆婆點點頭,繼續講故事:“當時的村民得知了他們的故事后,視不死木為神圣之木。那凡人和天神之間沒有子嗣,但家族蘇氏卻選擇守護這棵不死木,一代又一代繼承了他們的遺志。后來蘇氏所在的村莊也易名為長生村,對應不死木之名。也就是如今咱們這村子的由來。”

    “原來如此。”坐在對面的孩童,咬著筷子,聽得入神。

    顧嶼給婆婆添茶,端給婆婆,他氣質若仙很有禮貌:“想問婆婆,我們可否去看一眼這長生木?”

    婆婆猶豫了下。

    “這個……”婆婆訥訥道,“可能仙君得過問蘇氏家族了,也就是我們的村長所在。”

    ***

    飯后,顧嶼對婆婆說:“那麻煩了。”

    “不妨事不妨事,只是給你帶路而已。”婆婆邊往蘇氏家族的方向走,邊道:“能否見得了長生木,不是我們村民能說得算,畢竟是神木,一直在被悉心守護,得看蘇氏家族的意愿了。”

    顧嶼:“多謝婆婆。”

    村里一路上的風光很好,這里是個能夠自給自足的村莊,蘇氏家族的位置離村民很遠,要走到村莊很里面的地方。

    臨近黃昏,麥田上被揮灑了金光色的光芒,四下和諧安詳,有小鳥在空中成群飛過。

    婆婆走在前面帶路。

    顧嶼放慢了腳步,回頭看向池陸,并肩走在一起。

    “方才怎么了?”他問。

    “什么怎么了。”池陸往前走。

    顧嶼說:“吃飯的時候。”

    池陸:“……”

    池陸:“沒怎么。”

    顧嶼并未相信。

    他觀察池陸,見他狀態是很好的,通過他周身渾厚穩定的魔氣就能最直觀地確切不是靈胎反噬。

    “身體不舒服?”他問。

    “沒有。”池陸說。“本座好得很。”

    “靈胎有躁動?”他問。

    “完全沒有。”

    顧嶼記得在飯桌的時候,池陸是低頭望著腹部說話了,他有些意外地想到什么。

    “……莫非,”他愣道:“靈胎有自我意識了?”

    池陸暗罵一句。

    他覺得……

    似乎仿佛好像是這樣子。

    但是,他并不愿意接受這個事實。

    “……”加快腳步,去到婆婆身邊。

    婆婆見身邊多了個人,拉著他的胳膊,指了指前方:“看,那里就是蘇氏家族了。”

    只見,蘇氏家族的住宅被許多的古樹環繞,如同天然形成的屏障。

    僅能從茂密的古樹林里看到薄霧朦朧,還有隱隱約約露出來的古老房屋的角,但是最中央能看到一棵非常挺拔矗立到蒼天的樹木,高聳入云,散發著淡淡的光芒和永恒的氣息。

    那就是不死木。

    第44章 不妙

    入口的古樹上系著風鈴, 當有人走進,古樹上的風鈴就會微微響起,發出悅耳的聲音。

    而這風鈴聲會傳入樹林, 整個樹林有如百鳥爭鳴。

    蘇氏家族便知道,有人來了。

    屋舍的墻體是灰白色的石磚, 窗欞是鏤空雕花,屋檐下懸掛著風鈴, 輕風吹過,發出鳥鳴的聲響, 令人靈臺清靜。

    通往屋舍的路是個鋪滿青苔的小徑, 兩邊的青苔上, 還偶有冒頭的白色小花。

    “這里是村長的住處。”婆婆把池陸和顧嶼帶到古樹林里面的這個屋舍前,守在院外靜靜等候。

    池陸環顧這里, 發現古樹林里外還有其它的一幢幢屋舍, 像是住宅群落。

    “是的,那邊的都是蘇氏家族的人居住的地方。”婆婆發現了池陸在觀察,笑著講解道。

    這時候,院子里面的屋舍的門打開了。

    吱呀——

    池陸看向傳來開門聲的地方。

    村長聽說了有兩位外面的人來到了他們的長生村。

    從門里走出來,視線看到池陸的時候——

    神色滯了一下。

    “怎么了?”婆婆不明就里的詢問打破寂靜。

    村長盯著池陸,快步過去。

    想伸手卻又沒有碰到池陸, 于是雙手僵在半空, 怔怔打量池陸。

    “您是……”村長顫抖著,小心翼翼問:“天神?”

    ……

    池陸心說, 差一個字。

    本座不是天神, 是天魔。

    他說:“我不是天神。”

    村長“啊”了一聲, 晃了晃神,說:“哦, 哦。”

    “白發金瞳,是天神。”村長默默念叨著,又看向池陸,白發……這雙眼睛,是幽幽的紫。

    “紫瞳……”村長想到了什么,白發紫瞳,眼神又閃了下:“莫非您是天魔?”

    沒想到村長這都知道。

    婆婆沒聽懂,見村長吃驚的模樣,感覺好像是個很厲害的存在,問道:“天魔?”

    村長又看向池陸旁邊的人,既然能和天魔走在一起,想必也是厲害的人物,作揖拜道:“這位是……”

    池陸想,既然都知曉是天魔了,便也無所謂顧嶼的身份了,他說:“仙尊。”

    “何德何能,竟然……”

    村長已經無法用言語來表達自己的吃驚之情了,竟然天魔和仙尊同時光顧長生村。

    太好了。太好了。

    村長想,看來或許是有救了!

    村長恭敬彎腰,伸出手招待他們進入屋舍里:“快快請進!”

    上座,泡茶,奉茶。

    “這茶是村里的新茶。”村長說。

    “多謝。”顧嶼接過茶杯。

    池陸坐在太師椅上,接過茶杯,正好視線看到旁邊的墻壁。

    有個供奉的天神畫像,前面的案幾點著香和供的水果。

    畫像上的天神白發金瞳。

    茶聞起來很香,比崇金閣當時閣主招待的節前茶要好出太多了,甚至茶葉里還有充盈的靈氣。

    池陸抿一口茶,不愧是不死木生長的地方,連茶都有靈氣。

    有些燙,放下來,池陸看向畫像:“這是那位不死木的主人?”

    村長又給他們端上茶點,恭敬地說:“正是,已經是千年前的事情啦。最初的畫卷早已經腐爛,現在的天神畫像是后人憑想象畫出來的。”

    “嗯。”池陸應了聲,拿起一塊糕點,嘗一口,是桂花糕。

    清香無比,軟糯且蓬松,送入口中的時候,直接入口即化。

    不錯。

    試試另一塊,看起來應當是桃酥。

    嘗一口。

    腹中動了下。

    池陸:“……”

    他轉而,又去拿起一塊桂花糕,吃下去。

    腹中就沒動靜了。

    不是吧……

    池陸垂眸,看一眼自己被腰封束得窄平的腹部。

    哪有靈胎的生長速度這么快的。

    心里滋生起不妙的念頭。

    可是真的好像,有意識了……

    第45章 不死木

    村長正在與池陸和顧嶼交流, 講著長生村的歷史,時不時提及蘇氏家族世代守護的不死木。

    偶爾會咳嗽幾下,便拿起茶杯壓制下去。

    見村長咳嗽, 顧嶼發現他這并非因為疾病導致,說:“村長有很重的心事?”

    “無妨。”村長嘆了一下, 于是乎繼續往下說。

    顧嶼不好多問,便沒再說什么, 邊飲茶,點頭聽著, 會說上幾句。

    無意中發現, 池陸很安靜, 一直沒有講過話。

    他看一眼池陸。

    池陸手捏著茶杯,放在嘴邊, 又沒有送進去。

    眼睛不知在望著哪里, 神色恍惚,瞬也不瞬。

    “……”

    他抬手送入嘴里,飲茶。

    頓了一下。

    看一眼茶杯,里面已然是空的。

    放下茶杯。

    又在發呆。

    “還喝嗎?”顧嶼溫和地問池陸。

    “什么喝。”池陸眸里回了下神,轉過臉,看向顧嶼。

    顧嶼執起茶壺:“給你倒些?”

    “哦。”池陸微微點頭, 應了聲。

    顯然還在走神, 應得漫不經心。

    顧嶼給他添上茶。

    因著村長又在講話,顧嶼便繼續與村長交談。

    ……

    村長和顧嶼的聲音, 在池陸耳畔越飄越遠。

    化作風, 在腦后散去。

    本還想著讓殷川幫他熬藥。

    以古籍里記載的喝藥方式, 把靈胎墮掉。

    可是現在靈胎卻有了意識。

    ……

    這時,村長詢問起他們, 為何來到長生村?

    池陸回眸,看向顧嶼。

    顧嶼對村長說,想見一見長生木。

    “要見長生木?”

    村長在坐椅上挺直身板,眼神里生出光。

    “那就太好了!”

    說的時候許是太激動,連續咳嗽起來。

    “…喝點茶。”池陸見他沒有什么疾病,就是心事太重導致的咳嗽,于是對他說。

    這個就無法幫村長治療了,因為心病誰也治不了。

    但是池陸有些意外。

    還以為村長起碼也思考一下,為何當即爽快答應了。

    村長站起來,咳兩聲后伸手示意:“現在就帶仙尊和天魔去,你們覺得……可方便?”

    顧嶼起來,小心扶住村長,他說:“可以。”

    池陸跟著顧嶼一起起來,跟上村長后面。

    走到屋舍門口的時候,村長在門口拿起木拐杖,便無需讓顧嶼扶了,他身體還是很好的,就是時不時咳嗽而已。

    村長推開屋門,請他們先走出去。

    隨后跟上,走到前面領路,說道:“要走一小段路,不死木在古樹林的最中央。”

    走出來,屋外的天空已經是鋪滿星辰了。

    幽靜的院子和樹林里,傳來蟲鳴的聲音。

    見天黑了下來,婆婆跟他們道別先回去了。

    因著樹林間的路不平整,村長拄起木拐杖帶池陸和顧嶼過去看。

    古樹林里,有螢火飛過。

    “在想什么。”走在樹林間,顧嶼在池陸旁邊開口。

    “……沒什么。”

    池陸沒有心思回答顧嶼。

    腦子里依舊恍惚,甚至可以說,一片空白。

    怎么這么快。

    靈胎這么快有了意識。

    那讓他怎么除掉……

    他不知道怎么下手。

    墮胎藥要連服三日。

    一服胎息斷絕。

    二服,胎根自散。

    三服,胎元毀滅。

    ……

    周圍路過了大小不一的屋舍,像群落,村長說:“蘇氏家族是長生村里延續最久遠的氏族,所以旁支龐大。住在這里的都是家族里的人。”

    不知道什么時候,他們走到了不死木跟前。

    古樹林的正中央,有一塊環形的空地,正南方向有鋪滿的石路通向石壇,上面是用來供奉的香火和祭品。

    繚繞幽靜而肅穆的氛圍。

    不死木矗立在那里,貫穿云霄,木身散發淡淡金色的碎光,沉淀著滄海桑田的氣息。

    仰頭,夜幕星辰,密集閃耀。

    天空在周圍古樹林的枝繁葉茂中呈環形。

    顯得人很渺小,仿佛被包裹在了這繁星流瀉的滿滿星河之中。

    “不死木。”村長拄拐杖走過去,嘆一聲氣,撫摸不死木的軀干。

    池陸發現,不死木露出土地那部分粗壯的盤繞錯節的樹根,竟已經腐爛非常,且腐爛正在往木身蔓延。

    不死木矗立的繁榮,只能用日漸衰敗來形容。

    池陸:“不死木在枯萎。”

    “不瞞說,是的。”村長沉重嘆聲氣。

    他閉上眼呼吸,將緣由道來:“不死木之所以經久不衰,是因為被賦予了那時天神的神力。”

    村長睜開眼,說道:“想必天魔與仙尊也知曉,天神與天魔一樣,力量是一代繼承給下一代的。”

    池陸“嗯”了一聲,是這樣的:“因此無論天神或是天魔,每一代只有一位。”

    村長話語沉重道:“這也就是為何不死木能夠永世長存。只要‘天神’一直存在,哪怕已經過了數代,不死木的神力也不會消散,永不枯敗。”

    除非天神逝去,神力消散,不死木也會隨著天神的灰飛煙滅而化為灰燼。

    池陸垂眸,望著不死木的根莖,正在不斷腐敗糜爛,已經開始散發死亡的氣息。

    莫非……

    村長沉重嘆息,面目蒼老,眼尾都是褶皺。

    “我們蘇氏家族雖是凡人,但脈脈相傳,早已將守護與祭拜不死木作為信仰。如今不死木突然開始衰敗——”

    村長咳嗽起來!

    身板再也遮擋不住自己的憂慮。

    搖了搖頭,仿佛這一瞬間,臉上的褶皺更深了些,顯得憔悴。

    身后的古樹林里,突然跑來幾個人,攙扶他。

    其中一位青年滿面愁容:“祖父……”

    池陸回頭,看向古樹林,發現后面藏著很多人,他們偷偷看著中心的景象。

    這些人的神色卻都是沉重憂心的。

    想來都是蘇氏家族的人。

    都是在剛剛他們穿過古樹林的時候,發現了他和顧嶼兩名外來者,所以跟了過來。

    “我們擔心不死木從此枯萎。”身后的一名少女攥著手抱在臉下,傷心地說。

    對于蘇氏家族的人們來說,一旦不死木不復存在,他們存在的意義,也不知道是什么了。

    不死木就是蘇氏家族的根基。

    是他們的神靈。

    還是扎根在他們心中強烈的信念。

    “祖父也因此操盡了心,卻無能為力。夜夜發愁,以至于身體大不如從前了……”

    少女用希冀的眼神看向池陸和顧嶼,聽到村長家里的小童說,這兩位分別是天魔和仙尊。

    “你們一定很厲害吧?您是天魔,是不是傳說中,古老天神天魔是雙生子的那個天魔?既然是天魔,是不是能有辦法給予不死木神力,救回不死木?”

    池陸:“嗯……”

    但是。

    他回頭看了一眼那不死木。

    不死木衰敗,莫非這一代的天神正在隕歿??

    那他,無法救回不死木。

    天神怎么會隕歿,可有后代?

    若真是如此,又沒后代的話……

    看這不死木神力在漸漸消散的狀態。

    若是有后代,就不至于會這樣枯敗了,神力會受到下一代繼續延續下去。

    簡直是驚天動地的消息。

    天神與天魔是雙生子,那是古老時期的淵源。山河流轉,滄海桑田,雖然,天神與天魔各自延續自己的血脈,早已經互不相關。

    但畢竟,天魔和天神同根同源。

    若天神殞落。

    天神天魔,從此少一位。

    豈非,世間就只剩下他自己了。

    “顧嶼。”池陸叫了一聲,因為發現顧嶼自從看到不死木之后,就變得沉默了。

    明明在之前和村長交談的時候,還未見顧嶼如此安靜。

    “你有辦法么?”池陸問。

    “或許吧。”顧嶼走過去,到不死木跟前。

    池陸:“?”

    真有?

    他指的是根治,而不是表面幫忙復原。

    表面復原,他信手拈來。

    但根本應該是出在了這一代天神的身上。

    顧嶼蹲下去,抬手放在了腐爛的根莖上。

    閉上眼,念著什么。

    不死木的根莖,金光擴撒。

    “有救了!?”少女激動不敢相信地看向池陸。

    然而,池陸聽不懂顧嶼在念什么。

    他皺了下眉。

    上次在洛燁城,取清靈朝露途中,破除金色法陣的時候也是。

    顧嶼兩次都在使用著他沒有見過的咒。

    村長的雙目聚神起來。

    驚喜看著土地上,不死木的根莖。

    只見腐爛的地方在逐漸愈合,蔓延在木身上的腐敗糜爛,也在金色碎光的治愈之中散去。

    隨著仙尊闔目念咒,不死木的整個軀干散發的金色光芒像心臟跳動那般,擴散一下,又擴散一下,在復蘇著。

    ……

    ***

    蘇氏家族的人在不死木前,跪拜顧嶼。

    “感謝仙尊!”

    “感謝天魔!”

    “不死木竟然真的……”青年抬起臉,看向旁邊堅勁的不死木,垂眸看向露出土地外的根莖,再也沒有腐敗和糜爛,真的,真的:“救回來了!!”

    激動得流出眼淚,看向祖父村長。

    村長一手拿著木拐杖,一手抹眼淚。“天降的恩賜啊……”

    顧嶼扶村長,幫他站起來:“無須拜謝。”

    村長嗓音里都是感激,說:“仙尊和天魔今晚在這里住下吧!我們家族為兩位大人準備晚宴,以表感恩!”

    古樹林里螢火點綴,因為不死木被救回來了,蘇氏家族的村民們都很高興,在樹林里高歌,有說有笑。

    還有好幾個做飯好吃的村民,早已經趕著回去下廚準備晚宴了。

    “仙尊和天魔先在此好好歇息,等晚宴準備好了,就來喚你們!”村長把他們帶到一個很整潔的屋舍里,里面四仙桌,太師椅什么的都有,只不過床是一張很長的炕。

    顧嶼點頭,他氣質清冷,嗓音平易近人:“多謝。”

    “我們蘇氏家族,真的對仙尊和天魔感激不盡!”村長離開的時候又躬身要跪下來拜謝,被顧嶼攔住了。

    久久才離去。

    屋里只剩下顧嶼和池陸。

    池陸坐在四仙桌前,手里拿著茶杯,喝上剛剛村長給的新茶。

    他支著額頭,翹著腿,紫瞳瞥向顧嶼。

    思考著。

    屋舍的門“吱呀”打開,又要關上。

    “你去哪?”池陸開口,望著出門的顧嶼。

    顧嶼在門前停了下,池陸望著他挺拔的背影。

    “你先休息。”

    說完就把門關上了。

    屋舍里就剩池陸自己。

    ***

    “顧嶼……”

    池陸幽幽的紫瞳盯著緊閉的門。

    想起來蓮洞的時候,顧嶼用神魂來束縛他的鎖鏈,散發著隱隱金光。

    凡人的神魂都是無色的。

    但是顧嶼你……

    前前后后,一連串的事件貫穿起來。

    茶杯在指間轉動。

    ……

    隱秘的一處樹叢,黑暗不已,沒有人跡。

    顧嶼扶在一棵樹前,一陣一陣抽搐起來。

    他低著頭,急促地喘氣,身體不斷細細顫抖。

    眉心緊擰,發出一聲悶哼——

    “……嗯!”

    土地的草葉上,被濺射了一大片鮮血,草葉擺動了下。

    額角青筋凸起,冒出汗來,浸濕了墨發。

    他強行復蘇不死木,在里面注入了很多神力。

    他立刻盤腿坐下,艱難喘息著,結手印,壓制身體的情況。

    …沒想到不死木的生死,竟然與天神相連。

    不過,好在之后,不死木不會再受到他的影響了。

    ……

    第46章 你竟然是……!?

    屋舍的門響了下。

    推開, 又關上。

    池陸掀起眼簾,朝門口看去,他依舊坐在四仙桌前, 翹著腿。

    “你去哪了。”

    顧嶼氣質如仙,回到他跟前。

    沒說什么。

    想起來, 白天幾次池陸都在走神,有時候手會碰一下小腹, 神色恍恍惚惚。

    顧嶼坐到旁邊,關心道:“靈胎什么狀態?”

    池陸弄著茶杯的手頓了頓。

    他說, “我問你剛才出門做什么?為何這么久?”

    顧嶼沉默片刻。

    他說, “獨自在樹林里待了一陣。”

    池陸觀察, 須臾,“為何?”

    “……”

    池陸伸手拿茶壺, 往杯里添茶, 邊說,“有個事兒本座想不明白,想請教仙尊。”

    顧嶼:“你說。”

    池陸見顧嶼的臉色并不好,有些蒼白,甚至薄得透明,不過顧嶼這人善于逞能, 還表面上一副身姿挺拔的模樣, 看樣子是不會承認剛剛自己是去壓制傷勢了。

    “今日聽了村長所言,本座才知道, 原來不死木的生死與天神息息相關。”

    池陸邊說著, 眼睛的余光留意著顧嶼的反應。

    “當時那小姑娘問本座能否救回不死木, 本座的答案其實是不能,因為本座是天魔不是天神, 沒有神力。”

    手中的茶杯添滿了茶,冒著熱氣,茶壺放在桌面,他的指尖點著杯身,“而仙尊卻救回了不死木。”

    境界再高的修仙者,都不可能會有神力。

    這么說吧,就算是來自天界的仙者也不會擁有。

    修仙者使用的是靈力,天上的仙者使用的是仙力。

    神力這個強大的概念,獨屬于天神。

    嗓音放慢,轉眸,看向顧嶼:“請問仙尊是往不死木里注入了大量的神力嗎?”

    天界只有一位天神。

    就和天魔一樣,魔界也只有一位。

    若是如此……

    池陸直勾勾凝視顧嶼,表面鎮定,腦子里卻已經亂到一片空白了。

    ……

    許久,顧嶼“嗯”了一聲。

    ***

    之前的各種疑惑,在這一刻,有了解答。

    池陸問:“取清靈朝露的時候,我們遇到的那個金色法陣,破陣時,本座聽不懂你念的咒,你念的是天神語?”

    顧嶼沒有隱瞞:“是。”

    池陸想都不用再想,“給不死木注入神力的時候,你念的也是天神語了。”

    “嗯。”

    在蓮洞的時候,神魂鎖鏈周圍散發隱隱金色,他當時覺得困惑,因為只有天神的神魂才是金色,他想,顧嶼明明是修仙者,按理神魂無色才是。

    所以他的困惑并沒有錯。

    顧嶼就是……

    怎么會呢?

    可是,怎么會呢?

    修仙界的仙尊,竟然是……!?

    池陸看向顧嶼的容貌。

    雖然事實都擺在眼前了,但是他依舊難以相信。

    “……混沌開辟之初,皇天誕下雙生子。”池陸說。

    顧嶼說,“一子白發金瞳,一子白發紫瞳。”

    白發金瞳為天神。

    白發紫瞳為天魔。

    池陸盯著顧嶼漆黑的雙眸。

    又掃視了一眼顧嶼身后順長的墨發。

    池陸冷嗤,自言自語,重復了一遍顧嶼口中的話。

    偏過臉。

    他覺得自己要氣炸了。

    強忍著自己升起的怒火。他打量顧嶼,說,“這不是你的真身?”

    “是真身。”顧嶼說。

    “所以……”池陸頓了下,大抵了然。

    “我封印了神脈。”

    果然。

    就見顧嶼垂眸,手上結法印,此時手中出現的光已不同于往常。

    池陸覷起眼,手里捏起茶杯,用力之大,杯子已經出現裂紋,茶水從裂縫里滲出來。

    平常仙尊的靈力都是銀白色的,而此時此刻,他手中的是金色的光。

    他解除自身封印。

    池陸再看向顧嶼的時候。

    徹底相信了這一切。

    緊捏著茶杯的手指,緊繃得骨節發白。

    倏爾一松。

    眼前的人,白發,金瞳。

    這樣的顧嶼,與素日的氣質完全不一樣了。

    仙尊時的清冷氣質,黑眸里的淡漠,全部都是收斂后呈現的狀態。

    而眼前,真身的他,氣場強大,身上的神力散發出來的震懾,令空氣都寂靜。

    依舊淡漠,但是這雙金瞳里流露出來的疏離感,是一種來自神的俯視,居高臨下,望著你,卻又仿佛沒有在望你。

    哪怕顧嶼并無居高臨下的意思,但改變不了與生俱來的強悍氣場。

    “難怪……”

    池陸這一刻明白了。

    “這就是為什么,當初在魔界圣地神魔壇場,你沒有受到那充滿殺機的法陣影響,也可以來去自如。”池陸的怒火燒了起來。

    雖然是天魔的祖壇。

    但,神魔壇場,顧名思義,天神與天魔。

    第47章 煩死了。

    “本座覺得, 從頭到尾都在被你耍。”

    ……

    池陸想發火,但怒火沖到天靈蓋的時候,又發泄不出來。

    有可能因為已經怒到極點了, 便沒了情緒。

    也有可能,是在怕腹中的靈胎會因自己強烈波動的情緒而躁動。

    又或許。

    此時此刻, 眼前看到的不再是仙尊。

    而是與自己同根同源的天神。

    不知是不是池陸的錯覺。

    解開了神脈、以天神真容面對他的顧嶼,更加具有疏離感了。

    帶著自身神力的距離感。

    平穩冷靜到極度的嗓音。

    似乎這神脈一解開, 恢復了顧嶼真正的模樣,真實的狀態。

    他周身擁有屬于黑夜的無窮力量, 亦有青天的輕清之氣。

    又許是這雙金瞳。

    “不是的。我沒有這個意思, 池陸。從來沒有要耍你。”顧嶼的眉心蹙了下, 對他說:

    “池陸,我……”

    “你什么?”池陸望著他, 見他欲言又止, 問道。

    面對最熟悉的人,眼前這雙金瞳,令自己又無比陌生。

    陌生到,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對他發火。

    架起煞氣騰騰的赤骨彎刀,抵在對方脖子下的沖動,甚至也沒有。

    “喀嚓”。

    捏在手里的茶杯, 不覺中碎裂了。

    碎裂的瓷片在他的掌心間沾了很多流動的血紅, 掉落在桌上,發出細微清脆的幾聲。

    “!”

    顧嶼見狀立即在他旁邊坐下, 握住他的手。

    瞧見還有幾片碎瓷, 扎在了掌心的肉里。

    池陸無所謂這些, 他轉眸看著給他手療傷的顧嶼。

    白發。

    和他一樣的白發。

    顧嶼說:“我沒有刻意要瞞你。”

    “只是……”顧嶼話頭停了停,他的眼睫毛也是白的, 眼簾翕動了下,嗓音沉沉:“其中有點復雜,我實在不知道該如何主動向你開口提這些。又想著如果你不知道,對你,可能更好。”

    “哦。這樣。”

    毫無波瀾,如同一潭死水。

    “所以是本座冒犯了,天神大人。”

    聽罷,顧嶼的動作頓了下。他看向池陸,也剛給池陸的手療完傷。

    這雙金瞳里的神色嚴峻:“不要這么叫我。”

    池陸不知道一時要對天神說什么。

    皇天誕下雙生子,一子天神,一子天魔,正統血脈一代又一代繼承,數千年下來,天神與天魔之間沒有了交集,各自獨守一界,雖互不相識。

    但畢竟血脈原因,心中對彼此有很大的分量與敬畏。

    到了自己這一代,誰知,天魔與天神的見面,竟是這般場景。

    “本座本想問‘你究竟還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但是本座想了想,這么問不恰當。”

    池陸說:“畢竟眼前的人,是天神。天界與魔界之間素來保持恭敬的距離,互不干涉。”

    顧嶼要開口解釋。

    池陸卻沒有給機會。

    把手從顧嶼的手里撤開,說,“你既是天神,本座便沒什么好過問的了——”

    ——腹中忽地有了動靜。

    “…!”池陸的身體不受控地突然縮起躬了下,蹙眉起來。

    他摁住腹部。

    顧嶼臉色一變,說,“我查探一下。”

    池陸擋住腹前顧嶼的手,“不必。”

    顧嶼望著他,“靈胎又躁動了?”

    池陸煩躁:“都說了沒有,本座好得很。早已沒有反噬,也沒有那些癥狀!”

    “……”只是池陸感覺到,腹中的靈胎想讓顧嶼去觸碰他。

    煩死了。

    這個礙事的靈胎!

    也就在他走神的這時候——

    顧嶼的手一反,反摁住池陸的手,指腹落在腕處的脈心。

    眉宇嚴肅,查探狀況。

    在池陸意識到,想把自己的手抽走已經晚了。

    “……”

    “靈胎有意識了。”顧嶼小心翼翼地說。

    他垂下眸,伸手過去,輕輕觸碰池陸的小腹。

    池陸渾身一緊。

    從頭皮到腳后跟,麻了一身。

    ……

    他想躲。

    在被顧嶼這樣觸摸腹部的時候,心里的感覺好奇怪。

    神色恍惚。

    不知所措。

    誰知,腹中的靈胎又動了。

    他深深地感覺到。

    靈胎朝顧嶼手觸碰的那里,貼了一貼。

    第48章 一切變得撲朔迷離

    這位天神大人金色的眸子里恍過驚訝, 接著彎了彎,融著淡淡的笑意。

    腹前,手上的動作更加小心翼翼起來。

    “真的感覺到了。”顧嶼嗓音低低地說。

    他輕輕撫摸、感知這個小小的, 卻又早早有了意識的靈胎。

    在被顧嶼撫摸的小腹,池陸有一種特別難以形容的感覺。

    明明是靈胎和顧嶼之間的觸動。

    自己卻也能感受到。

    在他腹里, 動一下。

    又動一下。

    貼了一貼顧嶼愛撫的掌心。

    ……

    腹中的小靈胎很喜歡顧嶼。

    真真切切。

    池陸不知所措,這種感覺太奇怪了, 躲不及,充斥著空蕩蕩的心口處。倒吸口氣, 他攥住顧嶼的手推開。

    “村長要來了。”

    不一會兒, 屋門外發出“扣扣”響了兩聲。

    “晚宴準備好了!快來吧。”村長拄拐杖把門打開, 高興地說,熱情帶他們過去。

    顧嶼已是黑瞳墨發, 他和池陸跟上了村長, 被帶著來到了一處空曠卻又熱鬧非凡的地方。

    蘇氏家族的人笑容滿面,圍著長長的篝火跳舞,還有幾位在后面彈奏傳統樂器,氛圍輕松愉悅。

    夜空飄著稀疏的云。

    他們準備了烤全羊,穿在木棍兒上,炭火燃燒著, 撒上蘇氏特有的辣椒粉、鹽和香料。

    用村里采的新鮮野生菌和泉水燉湯, 架在廣闊的大地上。

    湯底紅紅火火的水煮牛肉,酸菜魚, 豬肉燉粉條。

    旁邊石頭堆砌的爐里是烤地瓜, 散發甜美的焦香。

    腌山間野菜, 野果甜羹,杏花酒。

    池陸撕開烤全羊的腿, 肉質外焦里嫩,好香,還帶有淡淡果木香氣。

    撒了撒辣椒粉,嘗了一口,覺得正好。

    腹中動了下。

    旁邊的青年邊跟著樂曲擺動,發現天魔一直在給手里的羊肉加辣椒粉。

    “我們蘇氏都喜歡吃辣,特制的辣椒粉已經很辣了,平常撒上幾撒就差不多……”青年眼睛都瞪大了。

    整個羊肉的脆皮已經鋪上了一層厚厚的紅色。

    “沒想到天魔你這么能吃辣!”青年說。

    “……”池陸心說,不是本座能吃辣。

    本座要被辣死了。

    縱然再能吃辣,此時嘴唇和舌頭,已感知不到了。

    顧嶼聞聲,也看了過去。

    此時池陸手里的羊肉已經吃完了,接著又去撕下來一串肉。

    他面無表情再次給這一串肉,用特制辣椒粉鋪灑上一層厚厚的紅色。

    “是不是撒得有點太多了?”顧嶼望著池陸手里的動作,他都能聞到濃烈的辣椒粉味了,沖到刺激的辣味,鼻子都覺得酸了,訥訥開口說道。

    池陸聽了就來氣,嗤笑,冷嘲熱諷:“大人,您覺得是本座想的么?”

    顧嶼頓了頓,視線落向池陸的腹部。

    池陸:“……”

    池陸:“他媽的。”

    顧嶼認為眼前這辣度簡直駭人,肉都被辣椒粉遮蓋得看不到。

    “別吃了。”他望著池陸飽滿剔透的紅唇,說,“嘴都腫了。”

    “?”池陸停下動作,看向顧嶼,辣吃多了,完全感覺不到了早就:“我的嘴?”

    顧嶼頷首,把池陸手里的肉,從他手里拿出來,放到盤子里,這完全不是正常能吃的辣了,認真低道:“別再吃,你講話都大舌頭了。”

    “……………”

    池陸想掐死顧嶼。

    晚上回到屋舍。

    洗漱過后,便去到長長的炕上躺下來。

    這還是池陸第一次睡炕,他看向旁邊,顧嶼倒是很自覺,躺的位置離他并不近。

    在炕的另一頭。

    “本座要看你的真容。”之前他還沒看仔細顧嶼白發金瞳的樣子,村長就帶他們去晚宴了。

    顧嶼便聽了他的話,把自己的神脈解開。

    池陸望著他,過了許久。

    說,“過來。”

    顧嶼頓了下,偏過臉,看向池陸這一頭:“什么?”

    池陸不耐“嘖”了一聲,胳膊從被子里伸出來,拍了拍自己的旁邊。“讓你過來就過來!”

    “。”

    顧嶼去到池陸旁邊,躺了下來。

    池陸轉過身子,面對顧嶼,望著他。

    顧嶼本是仰面,覺察到池陸面對著他,便側過來:“怎么了?”

    話音剛落,池陸把手搭在他的頸側,之前赤骨彎刀留下傷口的地方。

    血肉糜爛,魔氣纏繞。

    顧嶼滯了下,低頭看觸碰在頸側的手。

    “本座這么做,只是因為你是天神。”池陸幽幽紫瞳閃了一閃,道。

    看不太到,但是感覺到,頸側在侵噬他的魔氣在被慢慢散去,糜爛的血肉在被治療。

    “你……”顧嶼欲言又止,目光又轉向面前的池陸。

    “在魔界和修仙界之間的事情沒處理完之前,你還不能死。”因為池陸見到顧嶼的臉色很差,雖然在外人看來表面無恙,但瞞不過池陸的眼睛。

    加上不死木的枯萎,說明天神在漸漸接近死亡。

    雖然不死木在顧嶼強行注入神力后被救回來了,但并不能改變他在離死亡越來越近的事實。

    赤骨彎刀的威力非常兇煞,會不斷侵噬血肉身體,如果到了侵入骨髓的程度,就救不回來了。

    “就這樣罷。”池陸收回手,轉過身。顧嶼頸側彎刀留下的傷口在快速愈合。

    感覺到顧嶼開口要說什么。池陸背對顧嶼,無力道:“本座乏了。”

    “……好吧。”

    須臾,顧嶼的嗓音在身后傳來。

    “你好好睡。”

    顧嶼將被衾往上拉了拉,擋在他肩上,壓了壓被角。

    就再沒發出能夠絲毫打擾到他的聲音。

    ……

    他挺恨自己這個行為的,畢竟上一世,顧嶼一劍刺穿自己的仇,還在心里牢牢記著。

    但這一世種種經歷又讓池陸覺得,一切變得撲朔迷離。

    顧嶼似乎……并沒有要滅魔族的心思,崇金閣確實是在制造各種陷害魔界的機會。但是實際上,魔界與修仙界并無沖突,崇金閣卻為什么要這樣想方設法與魔界對立!?

    顧嶼是天神,為何又是仙尊的身份,還封鎖了自己的神脈?

    天神和修仙界之間又有什么關系?顧嶼你為何會來到修仙界呢。

    腦子太亂,光是顧嶼是天神這個,就要讓池陸消化消化。

    顧嶼,你到底還藏了多少秘密……

    池陸想讓自己好好睡一下。

    心神亂七八糟,需要先平復。

    想到這里的時候。

    他竟發覺自己脾氣相比以前變好了很多。

    發生了這么多事情,還腹中懷了個不知道將來是金瞳還是紫瞳反正肯定是白發的靈胎。

    都這樣了,顧嶼就躺在自己的旁邊,而自己,卻還沒用赤骨彎刀一刀砍下顧嶼的頭。

    甚至自己還幫顧嶼把之前留在頸部的刀傷,給治療好了。

    真是世事難料,匪夷所思。

    這一世與上一世之間,發生的事,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夜色催更,窗外的蟲鳴在樹里響。

    身后安靜得像個死人。

    小腹里的靈胎沉寂著。

    自己怎么也睡不著。

    第49章 誰要和你是一家。

    池陸一晚上沒睡著。

    他一直睜著眼睛, 到天亮了。

    窗外的天際泛起魚肚白。

    他疲憊翻了個身,想再躺一躺。

    卻發現顧嶼是醒的。

    旁邊的人動了動,顧嶼側過臉看去, 瞧見池陸在盯著自己看。

    “醒了?”顧嶼嗓音平和地問。

    池陸還是緩不過勁來,對顧嶼的這個天神身份, 感到不適應。

    他望著面前顧嶼的眼睛,一雙流光熠熠卻又漠然的金瞳。

    人們口中所說的三界, 是魔、人、修仙界,并不包括天界。

    因為劃分很明確, 前者在地, 后者在天。

    天上地下, 故而當人們提到三界,往往指的是地界的三界。

    與魔不同, 凡人肉身凡胎, 生老病死,壽元短得可憐,脆弱不已。

    凡人想成仙,擺脫這凡胎之軀。

    于是去修煉,開啟修仙之路。

    數百年、千年,于是有了修仙界。

    修仙者愿望有一天能夠羽化飛升, 到天界, 成為仙者。

    于是這漫漫修仙之路,便有了境界修為的劃分, 作為晉升到天界距離的衡量。

    從踏入修仙門檻的煉氣、打造基礎的筑基、初見成效的金丹、煉有所成的元嬰、爐火純青的化神、準備飛升成仙的大乘……

    每一個階段, 都是修仙者在告訴自己——

    離天界又近了一步。

    或許就是這個原因吧, 天界在人的眼里,遙不可及, 高高在上。

    天,需要仰頭才能看到。

    生活在天上的仙,令凡人向往仰止。

    因為伸手碰不到,才渴望去達到。

    想到這里……

    池陸望著顧嶼的眼睛,眨了下,開口說:“本座一時間倒是能理解為什么很早以前的那一任天魔,要把魔界搬到天上去了。”

    顧嶼和他面對面,嗓音平靜,“怎么說。”

    池陸伸出一根手指,撩起顧嶼落在頸側的白色發絲,“因為我們被目視的視角,就是不一樣。”

    一者是平視。

    一者是仰視。

    顧嶼沒有出聲。

    “如果魔界在天上,恐怕也不會有修仙者想要消滅魔界的行為。”池陸刻意放慢語調,詢問道:“天神大人,你覺得呢?”

    顧嶼皺了下眉。顯然并不喜歡對他這樣的稱呼。

    須臾,他說:“天魔大人說得不無道理,凡人可能會想方設法修煉成魔。”

    池陸愣了下。倒是有些意外,沒想到顧嶼會把話講得很直接。

    確實就是這個意思。

    顧嶼說的,就是自己心中所想。

    但是——池陸很不爽。

    這話從顧嶼,天神的嘴里說出來,就是讓作為天魔的池陸很不爽——!

    池陸翻身壓上顧嶼,前臂抵住他脖頸,“你他媽什么意思?你是說,天神更高一等了?”

    顧嶼的這雙金瞳淡淡注視他,聲線也毫無波瀾:“我只是在跟你一起分析罷了,天魔大人難道不是這樣想的么。”

    這樣的語氣和態度,更讓人感到不悅。

    “你閉嘴!”池陸惡狠狠道。

    顧嶼便不講話,默默望著他。

    “……”

    池陸前臂狠狠往前一頂,翻身下去,躺著。

    深吸口氣。

    “三界便不是魔、人、修仙界。”他說。

    他聽到顧嶼開口了。

    顧嶼:“而是人界、修魔界、修仙界。”

    “……”

    “媽的。”

    池陸好氣。

    “同樣都是皇天之子,憑什么一個在天上,一個卻在地上。”池陸氣不過,望著天花板,因為怕自己再多看一眼顧嶼這雙金色的眼睛,就想掐死顧嶼。

    “我記得天魔大人說過,一代意愿并不代表另一代,前輩的意愿你沒有考慮過。”旁邊的嗓音響起。

    池陸嗤笑了聲,冷道,“之前的確沒有想過。”

    “但是此時躺在天神大人的旁邊,不由腦子里考慮了起來。”

    “……”

    安靜了片刻。

    旁邊又響起對方嗓音:“那天魔大人要像前輩那樣,把魔界搬到天界嗎?”

    池陸偏過臉。

    嘴角上揚。

    他望著顧嶼,陰惻惻道:“如果本座這么做,勝算有多大?”

    顧嶼沉默,瞧著應該是在盤算思考,須臾,“天界和魔界勢均力敵,如若兩界開戰,勝算五成。”

    “那便是差不多與前輩當時一樣的戰況。”池陸總結道。

    池陸的頭往前靠了一點,想把顧嶼的這雙金瞳看得更清楚。

    同時,也想讓顧嶼聽得更清楚,他說:“若天、魔兩界開戰,對戰為首的兩人,便是天魔與天神……你與我了吧。顧嶼,到時候你會殺我嗎?”

    顧嶼轉過頭,看向離自己很近的池陸。

    他氣息平靜,說:“若要開戰,為首的恐怕不是我。其次,我也不會殺你。”

    池陸:“為何不殺我。”

    顧嶼注視眼前人,這雙靡麗的紫瞳倒映著自己的影:“在我把心頭血給你的時候,就已表明自己的身心屬于你。何況我們共同有了孩子,你我是一家。如若你——”

    他的嘴被池陸摁捂住了。

    池陸盯著他,眼神羞惱:“……”

    什么叫共同有了孩子,你我是一家。

    池陸說:“誰要和你是一家。”

    誰知,話音剛落,腹中的靈團動了兩下。

    池陸身體微屈起,“………”

    顧嶼握住池陸硬要擋在他嘴前的手。

    他嚴肅說:“不過若是這樣,情況會變得很復雜。池陸,你如果……”

    池陸不耐地“嘖”一聲,打斷道:“本座只是假設而已。”

    顧嶼松開池陸的手:“那便好。”

    池陸盯著顧嶼,放下手。

    他們又躺了一會兒,就起來了。

    早晨,村長準備了早飯。

    被村長邀請來到他的屋舍里用飯,剛進門的時候瞧見,村長照常給天神畫像燒香供奉。

    見人來了,村長正好上完香,他笑著給池陸和顧嶼倒茶,問道:“仙尊和天魔晚上休息得可好?”

    池陸沒實話說什么。雖然自己因為顧嶼是天神這個破事兒,導致自己一晚上沒睡著。

    “挺好的。”他端起茶杯,喝一口說道。

    早飯端了上來,做了粥。

    也只有池陸在吃早飯,顧嶼向來不進食,他只飲茶。

    因為有了靈胎的緣故,池陸不僅被迫口味變得甚挑,還吃得比之前多了。

    幸好體型沒有變化。

    在早飯期間,顧嶼飲茶,問村長:

    “有一個請求,不知村長是否能夠答應。”

    村長熱情地說:“當然可以,仙尊救回了我們的命根不死木,只要我能做得到的,都會答應,仙尊想問什么?”

    顧嶼說:“可否取一個不死木的枝頭?”

    辭別前,村長帶顧嶼和池陸來到了木死木的跟前。

    “仙尊您取吧。”

    “多謝。”

    ……

    拿到了不死木的枝頭,崇金閣要求的所有原料也就都齊全了。

    池陸想到什么,他低聲問顧嶼:“不死木既然是用來煉制驅魔之火的原料,那么,崇金閣必然會以這里為目標。雖然以弟子們的進度來看,那些弟子肯定是取不到不死木了,但是之后,崇金閣不管是焱長老或是誰,肯定會親自過來取……”

    顧嶼“嗯”了一聲,說:“放心,不會讓他們得逞。”

    顧嶼給不死木上了一個很牢固的結界,除了長生村的人,外人無法靠近。

    離開長生村的時候。

    他又在長生村的外面,上了三道隱形的屏障。一道在長生村的入口正前方,一道在長生村的一里外,還有一道在二十里外。

    長生村位置極度偏遠,且自給自足,村民從不外出,附近的外界也基本不會有人出沒。

    如果崇金閣過來掘木,這三道結界不僅能夠保護長生村,若有靠近,顧嶼也能夠立刻感知到。

    還有六日,才是崇金閣的考核截止時間。

    “回仙州吧。”顧嶼說,“把這些原料給綠水。”

    綠水是煉丹符咒的修煉奇才,把這些原料給他,讓他幫忙研究驅魔之火等術法的破解之法,是池陸等不及的事。

    池陸跟著瞬移離開:“走。”

    直接回到仙州。

    此時綠水還在給弟子們上符咒課。

    他們在外面等了一陣。

    直到瞧見,弟子們從講堂里紛紛出來。

    他們懷里抱著書卷,朱墨和一沓符紙,瞧見旁邊白衣飄飄的仙尊,他們立刻行禮道:“仙尊。”

    又瞧見旁邊斜站著的白發紫瞳之人。

    弟子們愣了愣,但是也沒有很意外,他們朝白發紫瞳之人也行禮:“天魔大人。”

    池陸看著這群天資卓越的仙州弟子,這些弟子們大部分都結金丹了。

    他想,如若修仙界都是這樣資質和思想的修仙者,魔界和修仙界之間怎么可能會出現廝殺。

    “喲……”從講堂里面傳來清朗的嗓音,“天魔大人大駕光臨。”

    里面走出來一位綠長發的相貌年輕之人,他玉樹臨風,手里轉動沾著朱墨的毛筆。

    雖然魔界和修仙界之間本沒有什么瓜葛,天魔如果出現在修仙界便會被視為突兀或是驚訝。

    但仙州的人見怪不怪。

    以前最早的時候,天魔會易容成弟子的模樣,混入弟子堆里,專門只去聽仙尊的講課。

    一回生二回熟,后來,天魔連易容都懶得易了,明目張膽來到仙州,又明目張膽坐在弟子座位里,聽仙尊的講法。

    不僅如此,天魔還和仙州的四大長老也熟了。

    “把你臉上的朱墨擦擦吧,綠水長老。”池陸雙手環抱,斜眼望著對方臉上的墨跡,揶揄道。

    顧嶼問池陸要錦囊,邊對綠水說道:“有一件重要之事。”

    池陸將錦囊丟到顧嶼手里。

    “哦?”綠水充滿好奇,他扎著高高的馬尾,顯得瀟灑,捏著手里的毛筆,敲了敲自己的鼻梁。

    這個錦囊不簡單。

    他目光緊緊盯著錦囊,認真問:“感覺……這件重要之事,與錦囊里面的物什相關。仙尊請吩咐。”

    顧嶼此時打開了錦囊,給綠水看。

    里面有玄鐵,火尸草,不死木,聚靈石,懸石,清靈朝露。

    第50章 所以為何會懷孕!

    “乖乖。”綠水盯著錦囊里的東西, “了不得了。”

    錦囊像個無底洞,里面裝的東西多到數不勝數,在黑暗的錦囊內部散發著隱隱的光芒。

    全是罕世之品, 有著了不得的力量蘊藏其中。

    他吃驚地說:“仙尊所說的重要之事……”

    顧嶼把崇金閣當初發給弟子的原料收集列表給綠水。

    綠水接過,拿在手中仔細看。

    “驅魔之火, 封魔之鎖,碎魔陣。”

    愣了愣。

    用力眨了眨丹鳳眼。

    什么情況?

    他捏起手里沾著朱墨的毛筆, 在文字底下劃線,認真讀來:

    “但凡被陣法所困禁之魔, 粉身碎……”

    讀到一半, 停了。

    池陸正抱著雙臂靠在旁邊的墻前, 轉眸看去。

    瞧見,綠水看了一眼他, 又偷偷看了一眼。

    然后說, “魔界要和修仙界開戰了?”

    喃喃自語說了聲“怎么會呢”,又看了一眼顧嶼,悄聲問道,“仙尊,發生什么了。”

    顧嶼說:“你手里拿著的這張列表來自崇金閣,其中煉制的重要原料全在錦囊之中, 你看可有破解之法。”

    顧嶼又補充道:“尤其是驅魔之火, 務必先解決。本尊和池陸這六日都在仙州,會與你一起煉制。”

    “明白。”綠水接過錦囊, 用朱墨筆敲了敲鼻梁, 思考著說, “我需要回去好好研究,仙尊給我半日時間, 我先去翻閱和收集一些古籍。最遲今晚給仙尊匯報。”

    “可以。”顧嶼說。

    正要離去,綠水笑了笑說,“這樣的話……可否請假半月?弟子們的課,讓黑暮替我上。”

    “本尊只要求在最快時間內煉出破解之法。其余隨你。”顧嶼說完,就和池陸離開。

    ……

    黑暮,仙州大長老。

    出了名的嚴厲。

    因為從來只穿一身黑,比黑夜還黑,所以有了黑暮的稱號。

    講堂內。

    “什么!?”黑暮拍響長案,嚇得講堂里,正在默寫《無極心法》和《空明無念心訣》的弟子們肩膀一抖,甚至還有弟子的筆“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匆匆撿起來,立刻安靜默寫。

    黑暮正在看手里的傳訊符,聽到弟子們的動靜,旋即看向講堂前面的弟子們,“全部重默!”

    有弟子愣了一愣,看向自己手邊已經默寫了有七尺長的心法。

    黑暮說:“《無極心法》需要專注到無我的境界,沒有雜念,《空明無念心訣》講究心中無物,對外界無動于衷,不受外界任何干擾,依舊能維持內心靈臺清明。你們手里在默寫心法心訣,卻受到外界我的影響,說明你們根本沒有心神集中,只是在手拿著筆動而已。修煉,如果不能做到絕對的專注,就不要去修。既然走神了,說明前面的一切都是無用功,所以,心法和心訣全部重默。”

    “是,長老。”方才因為被那一聲拍案嚇到的弟子們把手里已經寫了六七尺的內容停下來了。

    他們站起來,去后面的書架里,重新拿來一卷厚厚的宣紙,放到自己的書案前。

    盤腿坐下來。

    先是閉目打坐,吐納,進入無極心境,氣流四肢百骸,去除一切雜念。

    再睜眼,雙目里只有書案上的紙和筆。

    研墨,默寫心法。

    黑暮看著他們,點點頭。

    “不錯。”他默默道。

    那凌厲英俊的眉眼之間流露欣賞的神情。

    都是謙遜的可塑之才。

    ……

    確保了弟子們都進入心法的無我佳境,才放下心來。

    重新看向綠水給他的傳訊。

    「黑暮親啟,

    特邀黑暮光榮代課半月。

    事畢,吾必親奉佳釀一壺,美曲一首,以表寸心。

    勿謝。勿念。

    ——綠水」

    黑暮燒掉綠水給他的傳訊符。

    又化出新的一張傳訊符,在上面書寫:

    「又讓我給你代課!?每次你一有符陣的靈感,就不來上課,閉關搞研究。這是第多少次了??」

    傳給綠水。

    片刻。

    黑暮收到了綠水的回訊。

    「黑暮親啟,

    黑暮之寬厚,天下無雙。吾銘于心間。

    另附香薰符十五,皆汝所喜愛之味。一日一符,半月恰足。

    勿謝。勿念。

    ——綠水」

    黑暮看向傳訊符旁邊的一個符文,抬手敲了敲,符文閃了一閃,化出十五張香薰符。

    他拿起一張,聞了聞。

    ……

    罷了。

    代課就代課吧。

    ***

    仙殿。

    顧嶼瞧見回到仙殿后,池陸往坐榻上一靠,支著腦袋走神。

    他去到池陸旁邊,說:“累了?”

    池陸瞥了一眼顧嶼,收回視線。

    懶得回答。

    等著晚上之前綠水過來匯報。

    顧嶼說:“去睡一下吧,等綠水來了我再叫你起來。”

    池陸看一眼顧嶼,覺得可以。

    于是挪了挪身子,往后一躺。

    這是坐榻,沒有被衾,池陸翹著腿,閉目養神。

    過了會兒,感覺到身上被蓋上了。

    睜眼,看向顧嶼。

    顧嶼說,“快睡吧。”

    池陸動了動口,說:“給我按摩。”

    顧嶼問,“想按哪里?”

    池陸:“腿。”

    他覺得自己的雙腿很酸。

    明明靈胎在腹中沒有變大。

    依舊腹部平坦,在外人眼里,也完全看不出來他實則懷著靈胎。

    但是這靈胎的力量,卻在不斷增長。

    尤其是在這靈胎有了意識之后,力量增長更加迅速。

    以至于這種力量的增長,逐漸讓他的身體感覺在承載,走久了,腿竟會覺得酸脹。

    能讓他感覺到酸脹可太罕有了。

    畢竟修為渾厚,不論是負重還是舞刀弄劍,都不會有感覺。

    但是區區一小團的靈胎,卻能夠給他帶來承載感的力量。

    顧嶼在榻邊坐下來,幫池陸按腿。

    這還是池陸第一次主動提出,要顧嶼給他按摩。

    “小腿。”池陸說。

    “嗯,好。”顧嶼按小腿。

    仙殿里很寂靜。

    顧嶼給他按另一只腿,抬眸的時候,瞧見池陸把手放在小腹,望著腹部。

    “靈胎怎么樣了?”顧嶼問,“不舒服嗎?”

    池陸說,“還好。沒有不舒服。”

    “不過……”池陸沉吟。

    顧嶼按摩的動作不覺停了下來,蹙了一下眉,盯著池陸的表情,嗓音沉緊,“不過什么?”

    池陸說:“我感覺,靈胎的力量可能會超過我們。”

    顧嶼沉默片刻。

    但是想來,靈胎的生長速度本就已經與正常靈胎不同,短短的時間里,甚至已經有了意識。

    “我看一下。”他坐到前面,伸手感受池陸的小腹。

    感到有些驚訝。

    他的目光看向池陸,“昨日我感受的時候,還沒有這么強的力量。”

    之所以用“力量”來形容,是因為,這并非是單純的靈力或是魔氣。

    是一種在逐漸蓄起的力量。

    哪怕現在只有一小團,但是卻能感受到潛力。

    他想到什么,池陸突然要按腿,會不會就是因為靈胎的緣故。

    “是因為承載力量的緣故,所以腿酸,是嗎?”

    池陸若有若無地“嗯”一聲。

    ……

    池陸掀起眼簾,瞪著顧嶼,眼神如刀。

    暗罵。

    抬腿就是對顧嶼踹一腳!

    “混蛋。”

    “所以為什么本座會懷孕!?”

    顧嶼頓了一下。

    因為之前在長生村,所以沒來得及查。

    他起身,去書架前,“我現在去查。”

    “回來——”池陸煩躁不已。

    顧嶼回頭。

    池陸不耐擰眉,動了動另一只還沒怎么按摩的腿,“不對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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