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混賬
風卷殘云, 天地蒼茫,風中帶著血與沙的氣息。
不得不說,父神這一招算計得很好。
無論如何, 都會是死局。
他將在場之人的神魂抽出,化作神劍, 顯現出萬刃開殺戒。
這是歹毒的天界禁術。
萬刃齊發,百發百中, 對準目標后,目標之人無處閃避, 若想擺脫, 只能強行掃蕩斬斷。
看似如若斬斷萬刃后, 便是生路。
然而并非如此。
這些萬刃凝聚著被抽出的許多神魂。
斬斷萬刃的話,這些被抽出的神魂就會死去消散。
斬斷者則會遭受業力反噬, 不斷被業力之火折磨, 生不如死,神魂會被蠶食,慢慢遭受折磨,直到徹底消散。
怎么走都是死局。
“你要做什——”
池陸還沒說完。
顧嶼當場萬刃穿心。
白袍成了紅袍。
血從薄唇嗆了出來,順著冷白的肌膚,滴落下巴。
……
“你發什么瘋!?”池陸抱住顧嶼, 坐到沙地之上。
半空的金色符文徹底消散了。
眼前。
千瘡百孔。
血肉模糊。
順長白發濺灑了腥紅, 從發絲流淌下來。
池陸的身上都沾上了鮮血,震愕的臉上, 濺上了血跡。
血液蜿蜒流到了沙地之上, 就聽到顧嶼說, “不可斬斷,否則會受到業力反噬, 下場凄慘。”
顧嶼的每一次呼吸,都會伴隨著鮮血涌出來,喉間咳嗽地嗆出血,耳朵里也在不斷涌血。
“……”
池陸罵了一聲,給顧嶼療傷。
顧嶼蹙眉,本想開口說什么,動了動唇,但是滿嘴的鮮血在喉間涌嗆出來,沒再說話,忍著試圖把要再嗆出來的血咽下去,薄唇洇著血,只是按住池陸的手。
示意不用了。
池陸視若無睹,可是無論怎么治療,顧嶼的傷都愈合不上。
“你這個混賬……”
顧嶼的耳內都在不斷滲血,蜿蜒流到頸部,染紅衣襟,在冷白的肌膚下尤為扎眼。
他頸側的金紋因為父神的死亡散去了,但是那一片的肌膚,因為之前父神強度極大的咒力影響,已經綻得血肉模糊。
符咒把顧嶼的神魂燒得殘破不堪。
以至于無法幫他療傷了。
神魂太殘破。
瘡痍滿目,怎么也補不上。
而現在,再被萬刃穿心。
池陸不信了,嘗試不同的辦法給他療傷,罵道,“你他媽別動!本座的法術送不進去了!”
顧嶼沾血的嘴角有了笑意,他摁住池陸施法的手,蹙眉盡力擠出一絲氣息:“沒用的,算了。”
“算了?”池陸不可置信,一時間怒氣沖了上來:“給本座閉嘴!”
他沒有多想,只是堅持給顧嶼療傷。
腦海里卻不受控制地出現了很多畫面,從自己第一次見到顧嶼,到后來成天跑去仙州偷聽仙尊的講課,因顧嶼明明對他鐘情卻不斷回避而感到憤怒,兩個人第一次接吻,朝夕相處,魔界被滅族時刺入他身體里的那一劍……
觸目驚心的傷口暴露在眼前,怎么也愈合不起來。
“顧嶼你真是——”
他什么也罵不出來,說道,“混賬東西……”
顧嶼身體的鮮血卻越流越多,浸得自己的雙腿也濕了,到處血淋淋,濕答答,懷中也愈發冰冷。
“對不起啊…池陸。”
池陸的手一抖。
他咬了咬后牙,說,“我不想聽。別跟我說這些。”
顧嶼的身形開始變得有些透明,有金色的光在隱隱亮著,周圍撩起清冷的風,像雪山的融雪,寒涼不已,不久后,就會變成碎光隨風而去。
大漠之地彌漫血腥味,把黃塵沙土都湮紅了。
顧嶼在他的身體里動了一下。
“怎么了?”池陸問,扶著他。
顧嶼的身子往前傾,在他的心口處,輕輕吻了一吻。
池陸心口一緊。
顧嶼很輕拍了拍池陸的手指,“都好了……”
氣息很弱,混雜血腥味,每說一個字他身體都會細顫,池陸要很努力才能聽得清,顧嶼的手微拍了拍他,手指輕輕摩挲了下他的肌膚安慰他。
父神死了,魔界也不會再有波蕩。
你也安然無恙。
池陸望著他,真想狠狠揍他。
“好個屁!”
若非見到他滿身模糊的鮮血,就要這么做了。
但顧嶼說的沒錯,這一世魔界的危機總算化解了。
池陸理應終于能松下一口氣。
應該高興才是。
“未化形的球兒還在蓮洞的床上。”他想,顧嶼不會不牽掛。
顧嶼的眉間倏然晃過復雜神態。
放幾個狠話,句句關于這個球兒。
喜歡孩子的混賬顧嶼,是不是就會拼命吊著一口氣。
池陸說:“你就不管了嗎。”
顧嶼溢滿血跡的唇動了一動,要說什么卻忽然眉頭緊蹙,悶哼,身體猛地抽搐“嘔”出一大片血。
——身體細細顫抖,想用力卻完全起不來。
眼神里說不盡的情緒雜糅成亂麻。
“……”
喉間溢出鮮血,胸口大幅起伏。
池陸本想接二連三,再來一句,“現在把話放這兒,本座是不喜歡小孩的,你要是死,這球兒就沒人管了”,話到嘴邊,收了回去。
顧嶼閉上眼眉間緊緊擰著,痛苦的神情收在面容,下巴都是血,他唇間很微弱動著,好像說了很多“對不起”,還有說著別的什么話。
池陸仔細聽,才聽見。
“池陸…我好希望和你們在一起……”
天空下起了雨。
雨聲掩蓋住了虛弱的聲音。
打濕了池陸的頭發,身上。
沖刷在鮮血之間。
雨景朦朦朧朧。
“顧嶼?”
大雨淋漓,將顧嶼身上的血衣沖刷成了血泊。
池陸搖了一搖顧嶼,“喂!”
蒼白凄涼的肌膚漸漸透明,血色顯得更加真實刺目。
不知何時,已經沒了動靜。
“你他媽敢不理我?!”
……
雨滴擊打沙地,濺起血紅的泥沙。
顧嶼的周身有金色的碎光在隱隱閃爍。
池陸眨了一眨眼睛。
茫然。
恍惚。
噢。
想起來,自己一直想殺顧嶼來著。
池陸垂眸,注視顧嶼的面容。
沾得到處都是血,顯得這冷白凄美的面容,看起來慘然。
“這一世,輪到你死了吧。”他惡狠狠地說。
本座的大仇,終于得報了。
這天氣也是奇怪得很,突然就,大雨滂沱。
……
他坐在血泊里,聽大雨唰唰的聲音。
***
直到一縷陽光照到臉上,回過神來。
池陸頓了頓,看向周圍環境,地上血色發烏。
已經第二日了。
腿有些麻了,動了一動,卻發覺——
低頭瞧見,顧嶼的身體沒有散去。
發現不知是自己在什么時候,強行用術法給護住了顧嶼將要散去的殘破神魂。
他安靜地在自己懷里,看不到那雙金瞳,仔細端詳,發現和自己一樣,眼睫毛也是白色的。
池陸抬手碰了碰顧嶼的臉,輕輕撫摸。
想幫他把臉上斑駁的血跡擦掉。
但是,顧嶼的身體近乎透明,冷白的肌膚似有若無。
維持不了太久,頂多三日。
就會灰飛煙滅。
池陸坐在原地。
一時間,覺得空蕩蕩的。
他望著天際旭日。
眨眼的時候,眼里全是花的。
不知不覺,過了許久。
不知是不是被陽光折射,恍惚出神的紫瞳里晃過灼熱的光。
其實,并非不能救回顧嶼。
天魔心頭血,乃至尊之物,凝命脈精華。
心頭之血。
一服護魂不散。
顧嶼雖神魂殘破,天魔心頭之血一旦融入,可護其安穩。
二服可凝聚殘魂,裂破漸合。
若天魔日日以心頭血喂之,神魂得以漸歸圓滿。
連服百日不絕,則可復還生機。
這一切,只要趕在顧嶼的身體消散前,就來得及。
就在池陸的那雙紫瞳里閃過光的時候——
可是他把心,早早獻祭給了神魔壇。
第62章 彼為汝何人?
池陸回到魔界, 穿過重重險峻的風暴結界,來到了自己曾經獻祭出心臟的地方——
神魔壇場。
魔界極北,這座古老的圣殿, 散發著亙古的威嚴與神秘。
圣殿的深處,有隱隱的紫金色的光線從殿頂傾瀉而下。
給昏暗的空間鍍上了神圣感。
四面八方由頂到地有巨大的石柱支撐, 石柱表面由上到下刻滿復雜的文字:
「^OOO*//XYII、//yylLO、^^IYL」
有散發金色的,也有散發幽紫色的。
分別是天神文, 還有天魔文。
圣殿的正中央,佇立龐大的環形神魔壇。
神魔壇的旁邊立了一座碑, 其中鑿刻著:
「混沌開辟之初, 皇天誕下雙生子。
一子白發金瞳, 一子白發紫瞳。
白發金瞳天子神感萬物,仙靈朝覲。白發紫瞳天子神通自然, 群鬼稽首。
陽清為天, 故金瞳天子曰天神,自此執掌天界。
陰濁為地,故紫瞳天子曰天魔,劃地為界,自此成為重濁陰鬼之首。
——這就是追溯到最遠的第一代天魔。」
池陸站在神魔壇前。
望著神魔壇口的內部,深不可測漆黑如墨, 吞噬一切。
如今本要發生的事情, 沒有發生,上一世所有的悲痛苦楚, 死亡血海, 皆歸為了虛無的歷史。
池陸單膝跪地, 面對神魔壇。
口中的天魔語召喚亙古的祖壇。
“天魔池陸,求召祖先。”
這時, 虛空中傳來低沉古老的聲音。
周圍的石柱,連帶著上面鑿刻的文字飄浮了起來,散發金紫色的暗光。
這并非現實中那種,說出來能聽見的聲音。
而是仿佛一種文字卻又有古老的嗓音存在,從那些暗金色的文字里,飄浮著排列出來:
「天魔池陸,曾獻祭心臟,只為復仇。今日為何復來?」
池陸單手放在左胸前,行誠敬之禮:“祖壇祖先在上,天魔池陸求問……可否求回曾獻祭出的心臟。”
他沒有聽說過,哪有獻祭出了之后又反悔了的行為。
倒也不算是反悔吧,他沒有反悔過,只是現在希望可以要回來。
但是說實話,自己也覺得此舉荒誕不經。
不知祖壇是否既不會給回自己心臟,還會又因被冒犯而懲戒自己。
半空中的文字飄浮著變化排列,閃爍著金紫色的光,形成了一段文字般的聲音:
果然有些許怒氣之意。
「取回獻祭之物。天魔池陸,你當獻祭是兒戲。緣何要求回曾獻祭出的心臟?」
池陸低下頭,沉默須臾,說:“天魔池陸,想用心頭血救回身邊的人。”
金紫色的文字懸浮在半空,安靜了片刻。
像是在觀察,那個跟著池陸被帶進來的人。
那人已經沒有了生命的氣息。
「天神顧嶼已死。為何要救他,你當天魔心臟為何物?你既已剔除對顧嶼的情欲,何故再談救他。」
池陸保持著對祖壇的敬意,誠懇說:“他為了保護我死了,神魂將散,我……”
我什么?
池陸思忖要說的理由,卻如何,也不知道怎么回答祖壇的“你既已剔除對顧嶼的情欲,何故再談救他”這番提問。
面對祖壇,不可欺瞞,唯有絕對的誠心誠意。
池陸自己也實在不知道為什么,他仰頭,看向半空金紫色的古老聲音,說,“天魔池陸不知道,只是不想讓他死。”
半空飄浮的聲音散發著金紫色的光,文字莊嚴、審視。
「剔情之人卻言救人。心已絕,情從何來?」
“……”
「他與你何干?不惜打破昔日獻祭,求回心臟。」
……
未見回應,半空聲音冷冽了許多,再度詰問:
「天魔池陸,于心而言,彼為汝何人?」
第63章 心頭之血
于心而言, 彼為汝何人?
池陸望著懸浮在半空的聲音。
愣了一愣。
顧嶼是他的什么人?
腦子里閃過很多畫面。
厭惡過,歡愛過。
他望著半空的古老聲音,說:“有點復雜, 不清楚。”
“天魔池陸斗膽請問祖壇祖先,如何可以取回心臟。”池陸放下沒有單跪的腿, 雙手重疊在額,行跪拜之禮手掌貼地, 說道。
上方傳來威嚴的嗓音。
「你之所愿若非至誠,必墮深淵。」
話音剛落, 佇立在殿內四面八方的柱子上方, 金紫色的文字化作銳利的光芒。
——如同蛛網般, 飛速刺穿池陸的身體。
“呃嗯…!”池陸一痙,仿佛身體被撕裂, 經脈一寸寸被切斷——
當場眼睛一黑, 險些疼暈,他攥著拳頭,忍了下來。
半空亙古的聲音響起了。
「昔日獻心立誓斷情,今日反悔,則需承受戲言之重懲,汝當忍否?」
被光芒穿透的身體無法動彈, 金紫的光芒散發灼燒的熱度, 勝過千萬道利刃同時刺入血肉,焚燒著骨髓。
“當初獻心乃真實的意愿, 如今要回心臟, 是為了用心頭血救人, 天魔池陸從不做后悔之事,今日之舉并非對當初獻心而后悔, 一心想的只是希望能把他救回來,僅此而已。”身上每一處被刺穿的地方流淌出血液,跪在地面上的雙腿在顫抖,額間滴下冷汗,順著身體跪伏的姿勢,流到神魔壇的前方地面。
他糾正說道。
祖壇的聲音沉靜了。
「既欲取回心臟,必當受罰,汝愿承受之?」
池陸說:“天魔池陸早已在來到神魔壇開口求回心臟的那一刻起,便做好了承受一切的準備。”
祖壇沒再傳來聲音。
穿透身上的光芒閃了一閃。
“嗯——!”池陸渾身經脈若有無數利刃穿行,仿佛要將他的身體絞碎。
體表滲出鮮血。
他身體顫抖,可是每一動彈就會被光芒的利刃牽扯到經絡,疼得撕心裂肺。試圖讓自己的身體不要因疼痛而顫動,可是那已經不是自己的意識能夠控制的了。
那是祖壇對此意志的考驗。
無法描述的痛楚在體內灼燒。
接著,四面八方柱子的光芒突然動了。
——朝著柱子的方向外拉,池陸猛地仰起頭,經絡被光芒纏起來撕扯,在那一刻被撕裂了,手指尖抽搐,仿佛被五馬分尸,卻又軀體還在,意識都要消散了,卻又被控制著強行清醒。
清清楚楚感受著因要求回心臟而違背冒犯祖壇的懲戒。
「你可反悔?」
神魔壇的此間大殿里,環繞著亙古嚴正的聲音。
“什么反悔……”
奄奄一息的聲音,倒在地上氣若游絲。
「若放棄取回心臟,可免去刑罰。」
“……”
按理,他會產生一絲放棄的念頭。
但是奇了怪了,卻完全沒有。
真他媽疼啊身上。
池陸躺在地上,覺得自己身上廢了,經絡都斷了。
模糊的視線側過去看向自己的手,手指費勁動了一動,試著調運出一絲魔氣。
……完全使不出來。
池陸閉上眼,有種天地崩塌的感覺侵襲自己的意念。
喉間泛著血味,他啞聲開口,“早已表明態度,從不反悔。把我的修為都斬斷了,接下來還有什么刑罰?”
「以神魂交換心臟。」
“天魔池陸,拒絕以神魂作為交換。”池陸立刻表態。
大殿里的聲音閃爍著響起:「改變想法了?」
他試圖撐起自己的身體,讓自己起來說話,卻已經脈絡寸斷,宛若廢人。
他躺在地上嗓音沙啞嗆著血腥味,卻意思明確:“祖壇已奪我修為,若再以神魂交換,我與死人無異,就算有了心臟也不過軀體一具,還怎么用心頭血救人…?”
忽然間,環形祭壇內風暴肆起。
深不可測的壇口里面溢出黑霧,彌漫開來,將一切籠罩吞噬——
周圍是一片血海。
空氣里飄著尸骨被大火焚燒后的焦味,凄厲的慘叫刺入耳內,到處都是死亡之氣。
魔界的百姓們都在被屠殺,一個個血液四濺倒下,被無情的火海吞噬。
而自己,低頭看去,已經被刺穿了身體。
遍體鱗傷。
火海正在將自己裹挾,吞噬。
一時間,魔界被滅族的苦楚在踐踏蹂躪自己的意識。
“這是幻境……”過往的記憶折磨著自己,喪失家園的悲痛在這火海里一聲又一聲的嘶喊中沖擊。
如今魔界已經安然無恙,池陸知道周圍的都是假象,神魔壇想以此擊垮他,擾亂他心神,這是不可能的。
他試圖爬起來,從這里離開,身上卻因為經絡斷盡倍感疼痛,幻境里的火海在焚毀自己,如此真實,感覺到自己的四肢在被熊熊大火焚燒得焦爛,接著就聽到火海之上回蕩的祖壇之聲。
「求回心臟如此重要?若承受不住疼痛,便棄了罷。」
“……”
“不棄。”
恢復意識的時候,他躺在神魔壇前的地面上。
渾身沉重。
四面八方的柱子鑿刻著天神和天魔文字。
殿里死寂。
許久,沒有聽到祖壇的聲音。
池陸睜眼望著殿頂。
紫金色的光線柔柔地傾瀉而下,照在圣殿的地面。
不知道為什么,覺得有些難過。
酸澀充斥著胸臆,喘息間壓著沉重,這種感覺令自己非常陌生。
垂眸,發現身上的血跡沒有了。試著動了動,也能動了。
池陸撐起身子,那一刻,墜了下,覺得上身承載著難以言喻的重量。
“……”抬手,放在自己的左胸口。愣了一愣。
感受到了……心臟的跳動。
立刻去感受全身脈絡,沒有斷,氣脈通暢。
他打一個響指,瞧見魔氣也能使出來。
修為也在。
“方才那些懲戒……”
竟然——
也是幻境。
池陸去到神魔壇前,行跪拜大禮。
“——天魔池陸,感激不盡。”
即刻,去到顧嶼身前。
顧嶼蒼白的肌膚幾乎快要變得透明,薄如蟬翼般周身閃爍金色的碎光,隨時都可能散去。
池陸把冰冷的身體輕枕在自己腿上。
他將衣襟扯開,結實的胸膛裸露在外,手中赤黑的光閃現化出赤骨彎刀。
刺入心口。
天魔心頭血,乃至尊之物,凝命脈精華。
心頭之血。
一服護魂不散。
赤骨彎刀掉落在地,池陸化出玉碗玉勺,接滿自己的心頭血。
池陸拿著玉勺,將心頭血送入顧嶼的口中。
只要喝下一口,就能護住顧嶼不消散。
心頭血從顧嶼沒有血色的薄唇邊流淌到了瘦削的下巴。
喂不進去。
鮮艷的血色在顧嶼煞白的臉間顯得刺眼,像是白雪皚皚的雪山之上,流下了一條血河。
“……”
池陸手里拿著玉碗,靜靜望著腿上沒有氣息的顧嶼。
本就身上散發著疏離感,清冷的模樣。
又因著真容是白發,眼睫毛也是白的,顯得就更像是冰山雪地了。
回想起這一世與顧嶼的種種。
既覺得顧嶼是個混賬,又覺得……
池陸抬手,輕輕給顧嶼嘴邊流出來的心頭血用拇指擦掉。
不覺間,腦海里閃過了,蓮洞里還在床上的還未化形的崽崽球兒。
“媽的,顧嶼,你就是個混賬東西。”池陸抬勺子含住一口自己的心頭血,低頭,手捧顧嶼冰冷的臉,吻住顧嶼的薄唇,把心頭血送入口中。
……
心頭血進入顧嶼體內,可護他神魂安穩。
池陸起來,抬勺子含一口心頭血,低頭,送入顧嶼的口中……二服可凝聚殘魂,裂破漸合。
他同時在口中幫助顧嶼調氣,讓心頭血里的命脈精華送入顧嶼的四肢百骸。
再含一口心頭之血。
繼續。
漸漸,顧嶼的肌膚沒有那么透明了,周身幾乎要飄在空中的金色的碎光也少了。
太好了。
只要日日以心頭血喂之,顧嶼殘破的神魂會慢慢修復,直到漸歸圓滿,身上的傷在治療下也會愈合。
繼續,連服心頭血百日,顧嶼就可復還生機。
***
顧嶼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在蓮洞里。
感覺到身上突然被碰了一下。
轉過臉,看向身邊……
池陸睡著了,翻身的時候,手不覺打到了他的胳膊。
一切都如此不真實。
池陸朦朦朧朧醒來,算著日子,今日是給顧嶼喝心頭血的第二百零二日。
“不是百日就能醒來么……”他咂嘴,迷糊撐起身子,這都兩百日了,到底是多久才能救回來。
睜開眼看去的時候,眨了一下眼睛。
瞧見,顧嶼醒了。
金眸深深看著自己。
“池陸。”開口時,嗓音微啞。
池陸抬起枕頭就是扔到顧嶼身上,直接吼起來,“你總算醒了!媽的,我還以為你醒不來了——”
顧嶼握住池陸又要拾起一個枕頭砸向他的手,臉色倒是有著活人的氣血,神情看起來還處在不可置信狀態,以為自己是個已死之人:“為何我會……神魂破碎會徹底煙消云散,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池陸直接打斷顧嶼尚未說完的話,“本座用心頭血把你救回來的!媽的,想想就來氣,喂了你兩百零一天,你這個混賬東西!”
說罷抄起枕頭,就砸向顧嶼!
顧嶼道,“你說什么。”
池陸不耐煩,“什么什么??”
顧嶼坐起來,許久沒動忽然起身,有些使不上力,他望著池陸的目光晃了晃:“心頭血?”
又說:“你不是獻祭心臟了嗎……”
顧嶼伸手撥開池陸的衣襟,瞧見心口處有個沾著鮮血的刀口。
“你……”顧嶼愣怔抬眸,望著池陸。
池陸碰開顧嶼的手,偏開視線:“請不要用這樣的眼神注視本座。”
——被忽而抱緊,珍惜又放不開手,仿佛生怕這是一個易碎的夢,松手就會消失。
罷了。池陸心一軟,覺得顧嶼怪可憐的。
況且好久沒抱過顧嶼了。
池陸順勢拍拍顧嶼,把他抱在懷里,雖然顧嶼身上的肌膚還有點冷,但是卻很溫暖。
床上的被衾一陷。
他們的身體躺倒了下去。
顧嶼的長發在頸側落下,撐在床上,垂眸望著池陸,金色的眼瞳里雜糅著許許多多的情緒。
“對不起,池陸。”他蹙眉閉眼,吻在池陸的唇角,“讓你受苦了。”
池陸耳輪一熱。
感覺一定自己耳朵紅了。
“……”
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些啥。
但是好久沒和顧嶼接吻。
突然被輕輕吻了嘴角,讓他有點想念。
頭往上抬了一點。
顧嶼一頓。
他望著池陸,訥訥說:“這好像是你重生以來,第一次主……”
“——閉嘴。”池陸用吻堵住顧嶼的話頭。
顧嶼低頭順勢吮住,彼此撬開唇,伸手探入對方的發間,抱在一起,相互摩挲。
池陸轉身,把顧嶼壓在身下,繼續吻他。
有了心臟才發現,原來自己這么想念和顧嶼之間輾轉反側的感情。
顧嶼無比呵護他,珍惜彼此之間這來之不易的吻,兩個人膠著,纏在一起。
池陸吻著吻著發現自己又被壓在下面了。
顧嶼掌心貼著他的心口,幫他把刀傷治療愈合。
不知不覺,后知后覺,沒再吻時,池陸才反應過來剛剛顧嶼說的話,“你說什么,重生?是我聽錯了?”
“嗯,沒有聽錯。”顧嶼幫他把刀傷愈合了,撫摸了摸他的心口,想起來,上一次在這里幫池陸愈合傷口,還是在神魔壇前,他說,“你獻祭心臟的時候剛重生回來,是嗎?”
“你怎么——”池陸咂摸著,打量顧嶼清俊的臉龐,問道:“你怎么知道我是重生的。”
他頓了頓,之前都是和顧嶼說,自己做了一個夢,夢里魔界被滅族了,自己被顧嶼殺死了。難道顧嶼發現了哪里不對嗎。
“顧嶼你是什么時候知道我是重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