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 木匠村
“我、我們回來了!開門!!”
老劉狼狽跌進院中, 大聲呼叫著。他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身后的門外還依稀傳來憤怒的虎嘯聲。
他的神色不由得更白了幾分,像是尋求庇護一般與兒子拖著一個不知生死的女人跌跌撞撞跑進屋內(nèi)。
猛虎的咆哮聲聲震耳, 遠處的雨幕中似還伴隨著陣陣轟鳴的雷聲。
老瘸子房間的門終于敞開了一條縫隙。
老劉激動地帶著兒子一起將沒有意識的女人拖進房間,將虎嘯聲隔絕在門外。
“是誰?誰偷走了我的東西?!”
老瘸子正在一堆雜亂的電器中憤怒地翻找著什么, 見老劉拖著人進門,他暴怒的神色由陰轉(zhuǎn)晴,仿佛前一秒還在發(fā)瘋的人不是他。
“你是怎么從那瞎子手里逃出來的?我就知道我沒找錯人, 這些人里還是你最靠譜,果然我們的交易很愉快。”
老劉大口喘著氣,身上的汗水和雨水混雜在一起。
剛剛千鈞一發(fā)之際,他使用了前一個副本后對換名叫“金蟬脫殼”的道具卡。
原本不抱希望只想逃命的他,卻萬萬沒想到這張道具卡竟將他和小磊連同那個被他們抓住的女人一同復(fù)制。復(fù)制品留在了原地, 他們則被傳送到了遠處的巷中,這才騙過了老瞎子。
等到對方的人反應(yīng)過來知道自己被騙了, 他們也已回到了老瘸子的院中。
但這些都不重要,此刻他看著老瘸子的眼睛, 戒備問道:“人我?guī)砹? 你答應(yīng)過我的還算數(shù)嗎?”
“當(dāng)然。”老瘸子眉開眼笑地打量著被扔在地上的女人:“不殺你們, 等我的木偶做好, 你們想離開我也不會阻攔。”
老劉這才松了口氣,緊繃的情緒稍緩。
老瘸子自他的手中接過人, 目光貪婪:“好材料,這是上等的皮和上等的骨啊,憑什么他的材料就這么好。”
女人皮膚的變化與小磊極其相似, 如同被浸泡在水中極久泛起不正常的慘白,每一寸皮膚都如同薄膜一般貼附在身上, 也像是下一秒就要自身上脫落,模樣陰森而詭異。
老瘸子說著將人翻過固定在床上,手中的小刀劃開她背后的衣料,竟又如剖開衣料一般將背后的皮膚劃出一道長長的口子。
這道刀口將透水而慘白的皮膚分割開,他的手指竟就輕易將那層浮起的皮剝開借著小刀一點點仔細切割,仿佛那也只是一層衣衫。
但下一秒昏迷的女人便被疼痛喚醒,痛苦的尖叫聲刺得人頭皮發(fā)麻。
房間只點了一盞昏黃的燈,雨幕讓白晝也昏暗得如同臨近黑夜,微弱的燈光將他的影子在墻上拉長。
他的動作極快,像是切割過無數(shù)次,輕而易舉地將皮撥離、將骨拆分。
痛苦的尖叫與刀尖割破皮肉的駭人聲響在這一刻戛然而止,他這才不急不緩地借著燈光低頭查看手中被剝下的皮。
“咦?”
老瘸子忽而疑惑地蹙眉打量著皮上的一小塊地方。
那里是一塊胎記。
他憤怒地將皮丟在一旁,再次拿起小刀。
老劉與小磊都抑不住地渾身顫抖,小磊更是一步步后退到門口,干嘔著想拉開房間的門。
面前的門卻無論如何也拉不開,打在他身上微弱的光被什么悄然遮蔽。
小磊屏住呼吸回過頭,老瘸子不知什么時候已站在了他的身后。
“你、你要干什么?!你說過不會傷害他的!!”
老劉此刻已顧不得那么多,抓住老瘸子的衣袖聲嘶力竭地喊道。
“我說話算話,當(dāng)然不會殺他。”
老劉下意識松了口氣,加之剛剛的一幕太過滲人,整個人險些癱軟在地上。
“我只要他的皮。”老瘸子的面上此刻浸染了血水,襯得他的表情越發(fā)猙獰:
“畢竟……這皮還是要生剝才新鮮。”
……
“怎么了?”
身側(cè)的人緩下腳步,景斯言便遷就著他的動作外套依舊穩(wěn)穩(wěn)撐在他的頭頂。
連闕抬起頭,神色中透露著些許尷尬。
他認(rèn)真措詞:“這么看來這位前地獄之主……非常睿智。”
“……”
見景斯言不語,連闕覺得一定是自己夸得不夠真情實感,于是再次補充道:“副本也做得很好,有遠見、有能力,不愧是……原生之神。”
連闕從來沒有說過這么多夸人的話,越加尷尬時卻見景斯言萬年不變的神色中也透露著一絲古怪。
“……”連闕旁敲側(cè)擊地問道:“我說得不對嗎?”
“……”景斯言別開視線:“……嗯。”
見他毫不客氣地接下了自己的夸獎,連闕稍稍松了口氣,卻也覺得沒想到景斯言看著規(guī)矩又少言,竟然會這樣應(yīng)下別人夸自己的話。
他正覺得新奇打算調(diào)侃幾句,忽而瞥見旁邊的窄巷中有道不高的身影一晃而過。
連闕當(dāng)即斂了笑,追著那道身影而去。
兩人沒費多少力氣便將人堵在了巷角,只見那人不過五六歲的年紀(jì),衣衫襤褸得如同乞兒,此刻正死死護住手中不知從哪里揀來的半塊饅頭戒備地望向兩人。
眼看著自己被堵在墻角,這孩子便想借著身高的優(yōu)勢從兩人身側(cè)鉆過,卻不想還是被景斯言提住衣領(lǐng)拎了起來。
他瞬間更加害怕,踢打著想從他的桎梏中掙脫。
景斯言只草草看了一眼,便再次將目光轉(zhuǎn)向連闕后搖了搖頭。
沒問題。
連闕從口袋中翻出一塊包裝完整、并未被雨水浸濕的小面包遞到他的手中,便示意景斯言將人放了。
景斯言沒有過問,在雨中一路同連闕向村東走去。
老瞎子恢復(fù)需要時間,雖然景斯言的感知異于常人,連闕也不敢多做耽擱。
回到院落前,景斯言便再次隱去了身形。
只是出乎意料的是,老瘸子并未如往常一樣坐在院中,連闕環(huán)視過空蕩的院落,將視線不著痕跡地落向老瘸子緊閉的房門。
就在他的視線落向那扇門時,老瘸子的房門突然被推開。
正與他的視線交匯在一處。
老瘸子此刻面上榮光煥發(fā),就連見到連闕也未像前幾日那副嫌惡的模樣,反而哼著走調(diào)的歌一瘸一拐地走到院中的位置坐下,雕刻起面前堆積的木材。
早上連闕離開院落前,明明還沒有這么多木材。
連闕的目光微沉,避過老瘸子回到房間,零一與1773果然都在他的房間。
這兩人就在老瘸子的眼皮之下偷走了材料,甚至堂而皇之地留在同一間房子內(nèi),不知是沒心沒肺還是有所防范。
零一此刻正在逗一只電子寵物貓,1773剛好收了工,將一個手鐲模樣的金屬制品交到連闕手中。
只不過令他意想不到的是,房間的空調(diào)竟然真的修好了。
連闕將浸了水的外套脫下掛在一旁,接過手鐲查看。
“可用零件太少,也只來得及做了這個。”
“擬態(tài)手環(huán),也叫竊賊手環(huán)。”1773介紹道:“這個手環(huán)可以用三次,第一個開關(guān)啟動時可以隨機抓取一項附近出現(xiàn)的異化技能、煉獄鬼王技能或異能,但因為只是擬態(tài)、材料也很局限,所以功效大概不足原技能的15%。”
零一頗為驚訝地打量著連闕手中的手環(huán):“異能也可以通過數(shù)據(jù)竊取?”
“哪有那么簡單,但這里是十九獄,簡單來說……”1773搖了搖頭:“這里的構(gòu)造就像是一個由數(shù)據(jù)堆積而成的大型端游,在進入十九獄的時候系統(tǒng)記錄了所有人的技能,所以它才能進行竊取。”
“不是經(jīng)常有人說科學(xué)的盡頭是神學(xué),你可以理解成我們的世界對于神明來說就是他的一座‘沙盤’,如何擺放、賦予多大的潛能對他們來說都是可以簡單用數(shù)據(jù)記錄和衡量的……”
1773說起這個便滔滔不絕,連闕看著即將到一小時的時間打斷問道:“隨機抓取?”
“對!”1773這才回歸正題:“就是復(fù)制在同一時間內(nèi)附近存在的異能。”
“那豈不是存在想要抓取A技能,結(jié)果捕捉到了B技能的可能性?”零一一邊逗貓,一邊調(diào)侃道:“比如想擁有猛虎的體魄,最后獲得了……蛙人的舌頭?”
復(fù)制的技能可能很雞肋,且只有15%的功效。也就是說,即便復(fù)制了技能也可能毫無用處,或者干脆被削弱得只剩15%。
“雖然材料受限,但只要運用得當(dāng),這是一件非常逆天的東西。”
1773清了清嗓,假裝沒有聽到他的話:“時間到了,編號1773地獄使者很高興為您服務(wù),請對我的服務(wù)進行五星好評!”
他說罷身影一點點淡化,兩人之間的空中出現(xiàn)了一塊面板,上面果然顯示了閃爍了五顆星星的評星板塊。
連闕看著面板,默默伸手點向一星。
面板毫無反應(yīng)。
“我剛剛修改了評星系統(tǒng),目前只能選擇五星好評哦!”
“……”
屏幕中甚至沒有取消選項,連闕果斷打算放棄評分。
確認(rèn)的提示下卻突兀出現(xiàn)了五秒倒數(shù),提示倒計時結(jié)束后系統(tǒng)將自動上傳評分。
“……”
“感謝您的好評!如果下次還有地獄使者的召喚需求,歡迎再次選擇編號1773!”
1773摘下頭盔,心情愉悅地行了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紳士禮,身影也終于完全消失在房間內(nèi)。
“你這算不算被擺了一道?”零一戲弄著懷中的電子小貓咪,語氣惋惜間仿佛沒有半分幸災(zāi)樂禍。
“我本來也沒想打低分。”連闕將手環(huán)戴好,在零一詫異地目光下坦言道:“說不定這就是一件逆天的道具呢?”
“這是不是就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多虧了老瘸子將這些材料藏在了房間里,否則我們恐怕還不知道要去哪里找。”
零一對他的話未置可否,打量著連闕收拾一旁剩余零件的動作,閑聊般問道:“機械寵物、光腦、手機也就算了,你說他為什么會收集這么多遙控器?”
“你在老瞎子那有什么發(fā)現(xiàn)么?咱們要快一點了,今晚是最后一晚,雖然老瘸子到現(xiàn)在都沒有來找我們的麻煩,但是如果是因為他還需要我們拼木偶,誰知道過了十二點……”
見連闕不語,零一走到他身邊伸手欲接過他手中被拆亂的零件,就在他的指腹劃過連闕手背的前一刻,連闕的手腕一轉(zhuǎn),將手中拆了一半的電路板拍在他的手上,擋下了他看似無心的觸碰。
這一下力道極輕,卻還是讓零一停下了動作。
“剛剛在巷子里,你是有意將蛙人引回我們身邊的吧。”
零一天生一雙笑眼,此刻看向連闕依舊溫和無害。
“你在說什么,我怎么聽不懂?”
“如果這些聽不懂,那……”連闕抬起頭,正色望向眼前的人:“兩次入夢呢?”
第032章 木匠村
零一斂去了唇邊的笑, 垂頭間表情隱在碎發(fā)與單邊眼鏡之下。
房間內(nèi)安靜得只剩下窗外的雨聲。
“什么入夢?”
連闕挑了挑眉,對他的否認(rèn)似乎并不意外。
異化的方向與動植物的習(xí)性有關(guān)、異能有關(guān),或許就會有人的異能方向是與夢境操控相關(guān)。
從連闕第一次進入夢境, 便已經(jīng)察覺是有人刻意為之,只是當(dāng)時不知道對方是通過何種方式進入了他的夢境。
但有了這樣的警覺, 在第二次入夢時他便察覺到白日里零一無意的觸碰。
于是在第三次零一有意觸碰前,他便不著痕跡地避開,果然當(dāng)晚一夜無夢。
如今, 已經(jīng)是第四次。
“都在忙什么?”老瘸子的吆喝聲隔著門傳進來:“今天的工作還沒做,你們不會是想偷懶吧?”
連闕與零一各自別開視線,連闕不知想到了什么將手中拆碎的零件丟在一邊,放棄收拾徑直推門走出房間。
無論零一的目的是什么,副本還未結(jié)束, 如今并不是他們該打破平衡的時候。
針鋒相對的兩人走到雨棚下的桌前,老瘸子抬眸看了一眼, 面上也閃過了一絲疑惑,但這樣的表情很快就被無所謂的情緒取代。
連闕將他這一瞬神色的變化盡收眼底, 他似乎很疑惑自己與零一一同出房間, 但僅僅一門之隔, 零一與1773改造機械的聲音如何能避過老瘸子的耳朵。
除非……零一的能力不只局限于夢境。
前幾日立在桌上的半身木偶被平放在桌面, 大腿部被搭建出清晰的輪廓、小腿與腳部未成,如上次一般有未拼好的零件散落在桌邊。
連闕的視線轉(zhuǎn)而落向一側(cè)空了的座位, 此刻桌上只剩下他、零一和瑟瑟發(fā)抖的賀賀。
“今天的木塊怎、怎么這么多?”賀賀看著老劉父子空蕩蕩的座位,聲音抑不住地顫抖:“他、他們兩個……去哪里了?”
老瘸子斜瞥了一眼,將手中剛剛雕刻完成的木塊丟到桌上的木堆中。
“他們完成了任務(wù), 已經(jīng)離開副本了。”
“什么?!”原本還在擔(dān)心兩人安危的賀賀愣住。
“他們幫我找回了對家的材料,任務(wù)既然完成了, 當(dāng)然就離開了。”
“對家的……這……怎么可能……”
賀賀看著桌上的材料,她想起在巷中查探時聽見的虎嘯,和零零碎碎對方憤怒地說著“上當(dāng)了”的話,面色瞬間更加蒼白。
如果老劉二人當(dāng)真騙過了對方,還將村西他們相對應(yīng)的兩人搶回,如今老瘸子的材料將成,他只要再收集……
“他們找到了材料,就不需要再幫忙做工。如果你們也能找到,我也可以保證不殺你們。”
這是老瘸子第一次在眾人面前這樣無所顧忌地袒露自己的惡意。
賀賀順著他的目光看向桌上散落的零件,今天的零件竟比前幾日的還要多。
但他們只剩下三個人了。
“可是……我對應(yīng)的那個人已經(jīng)……”
老瘸子打斷道:“已經(jīng)很晚了,這些東西希望你們在天黑之前拼好。”
“我的那個人……已經(jīng)……”賀賀目光空洞:“死了啊。”
如今所有零件都已雕好,老瘸子像是沒有聽到她的話,坐在三人不遠處的木椅上打磨手中的小刀。
天色已晚,連闕心知不能再耽擱時間,他一邊觀察著面前的木塊一邊將它們逐一分類。
即便不抬頭,他也能察覺到老瘸子正將貪婪的目光流連在他們身上。
就像在思考下一個該從誰下手。
好在他并未這樣多久,便扔下刀哼著不成音的曲調(diào)走回了房間。
“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他特別想殺你?”零一壓低了聲音問道:“他剛剛看你的次數(shù)明顯比我們要多。”
連闕逐一查看過面前的木塊,同樣低聲答道:“你現(xiàn)在該考慮的難道不是他這么想殺我們,為什么還不動手?”
“為什么?”零一示意連闕繼續(xù)。
“沒有達到死亡條件,或者……”面前的木塊逐漸被分成三堆,連闕沉眸凝視著面前的三堆木料:“因為副本的限制,他今天已經(jīng)殺了足夠多的人。”
兩人低聲耳語間,目光都帶著漸深的慎重。
“我剛剛看到了,他們綁回了對家的人!原來要離開這里的條件真的是,要用對方的命來換!”
賀賀焦慮地來回踱步,她像是情緒終于崩潰,不知是因為憤怒還是恐懼聲音帶著顫抖:“但是我的對家已經(jīng)死了……下一個、下一個死的人就是我了。”
她尖銳的聲音讓連闕微微皺起眉,手上的動作卻未停。
零一抬起頭,用目光示意桌上的木偶:“不管怎么樣,先把今天的拼完吧。”
“要拼你自己拼!!”
賀賀跌跌撞撞站起身:“他們先走了……憑什么他們能離開,我們卻還要繼續(xù)留在這個地方?你們現(xiàn)在這么坦然地坐在這里,也是因為你們的對家還在,如果真的到了最后,你們也可以去用他們的命來換自己的,可是我呢?憑什么只有我?!”
此刻她的情緒失控,全然沒有了從前柔和的模樣,甚至忘記了當(dāng)她得知自己對家死亡時心底的那一絲僥幸。
始終埋頭分辨著手中木塊的連闕卻突然抬起頭,看向聲嘶力竭的女人。
他的目光雖然平和得沉如深潭,卻讓賀賀面上的神色一僵,竟一時間如同被察覺了心底隱晦的陰暗,羞赧地避開了目光。
“是嫉妒。”
“什么?”
賀賀沒能明白他話的意思,零一卻詫異地將視線轉(zhuǎn)回連闕身上,已然明白了他的話中之意與這句話背后所代表的含義。
【憑什么她什么都不需要做,我們卻要被副本逼著做這些事情!】
【你倒是自己挑了好拼的拼好了,憑什么我們就要拼你挑剩下的?】
……
老劉與小磊的話還依稀回蕩在連闕耳畔。
憑什么。
最初來到副本,眾人勸阻男人不要燒柴,只有老劉贊同過他的話。
從老劉隨后的舉動可以看出,他并非是察覺不出問題的人,所以他在第一日出言附和也只是為了利用其他人去試規(guī)則。
連闕因為看出這點,所以在之后對父子二人也并未有太多好感。
只是,會這樣算計人心的新人,為什么在幾日之后卻屢次因無法控制將情緒外泄。
小磊在剛進入副本時食欲不振,在老瘸子威逼喝下湯時也表現(xiàn)出了他怯懦的一面。偏偏是這樣的人,卻在隨后對自己出言指責(zé),甚至與父親一起想用他騙取村西對家的信任。
連闕一直將這些細微的改變歸咎于危機對人性的考驗,直到這一刻,縈繞在他面前的迷霧才終于散去。
是嫉妒。
即便手札已被破壞,如今他也可以確定,手札下半卷被毀去的內(nèi)容正是:老木匠找到了一種材料,制作了……兩個木偶。
因為某種原因,老木匠成功了。
兩個木偶卻在未完工時因為嫉妒一個挖走了對方的眼睛,另一個偷走了對方的腿。
因為嫉妒,他們各自說自己才是村中唯一的木匠。
新人與惡靈被召喚進入副本,因死亡的逼近、被強行劃分出的對立和二人的刻意引導(dǎo),逐漸被嫉妒蒙蔽。
無論他們需要的是什么材料,用怎樣的辦法獲取,最重要的一步……就是“材料”本身也要心懷嫉妒。
經(jīng)他提醒,零一也迅速理清了其中的關(guān)鍵,但還有一點他并不清楚:“如果是這樣,老瘸子前幾天為什么能進入你的房間?”
連闕抬眸看向他的眼睛:“因為是眼睛。”
因為是眼睛,他用來騙取連闕眼睛的,也正是自老瞎子那偷來的眼珠。
“你們在說什么?!我知道了,你們也在打算讓我先死……”
“這個副本會在潛移默化中引導(dǎo)你心中妒忌的部分。”連闕打斷她抓狂的話:“如果想活下去,就不要被嫉妒的情緒控制。”
“嫉妒?”賀賀卻根本聽不進他的話:“我有什么好嫉妒的?你和我一樣都只是學(xué)生而已,憑什么就要用你那些不著邊際的話來左右我!”
賀賀說罷,也不再聽勸阻徑直跑回了自己的房間。
“怎么樣,有沒有后悔去拉這群人一把?你的好心提醒他們不懂,還不是一個個趕著去送死。”
“地獄就是這樣,只有人性的惡,所以不如一開始就什么都不要管。”
“你這骨……不是分得很清楚?”見連闕始終不語,零一搖了搖頭,轉(zhuǎn)而看向三堆木料中靠近自己的那一堆:“這是分給我的?”
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觸及距他較近的木塊時,一只戴著白線手套的手卻擋住了他的動作。
“不。”連闕低垂的目光落在被他分成三份的木堆上,沒有理會他的調(diào)侃:“是……三個人。”
零一的手頓住。
連闕卻已站起身,走向自己的房間。
察覺他根本沒有想拼木偶,零一不可置信地站起身:“你知道他有多想殺你,也該知道這就是最簡單的死亡條件。”
連闕停下腳步,眼底還殘存著困倦的懶散,卻帶著滿身的桀驁——
“所以呢?”
第033章 木匠村
時間漸漸交匯于凌晨的分界, 連闕卻剛剛自睡夢中蘇醒。
與異化人和老瞎子的博弈早就透支了他的體力,礙于想查看那些零件他才勉強撐過片刻,隨后他便回到了房間補眠。
月光被遮在雨幕后, 房間內(nèi)的空調(diào)已經(jīng)修好,溫暖得讓人昏昏欲睡, 連闕沒有著急睜開眼睛,保持著清醒前的姿勢假寐。
他的指尖習(xí)慣性摸向枕邊,往日溫?zé)岬目ㄅ拼丝讨皇=饘俚谋鶝觥?br />
他這才想起臨睡前景斯言便已離開, 就連身上原本浸濕的衣服也被他在臨行前烘干。
連闕不禁暗自感嘆,果然之前自己一番夸獎沒有白費,景斯言也的確是個有潔癖和強迫癥的好人。
嚴(yán)格意義上來說,這竟然是連闕進入十九獄以來第一次獨眠。
不知道景斯言現(xiàn)在……
就在他沉吟之際,原本燥熱的房間內(nèi)忽然無孔不入般沁入陣陣陰冷, 連闕知道這是十二點臨近,該來的終于來了。
雨聲被隔絕在窗外, 無人走動的房間內(nèi)地板發(fā)出陣陣潮濕鼓脹的吱呀聲,在夜里宛如一聲聲痛苦的哀嚎。
緊閉的窗在這時突然被吹開, 冷風(fēng)伴著雨水灌進窗內(nèi), 隨著咔嗒的聲響有什么東西踏過陳舊的地板攀上床沿。
就在黑影籠罩的一瞬間, 連闕突然張開雙眼, 澄澈的目光中不見半分睡意。
原本覆在身上的棉被在他的手中一轉(zhuǎn),便牢牢將來者卷在了其中。
棉被遮蔽了那人的視線, 在他憤怒地想將其扯下時,已被一腳踢出重重摔在地上。
房間的地板在那人的憤怒中如同洶涌的海浪,在陣陣地面晃蕩與刺耳的尖叫聲中, 來者剛剛撥開蒙在頭上的棉被,一根拐杖便沖著他橫掃而來!
那人閃避不及, 被這一棍結(jié)結(jié)實實敲在頸側(cè),堅硬的脖頸咔嚓一聲斷裂,整個人也隨之跌撞在墻角。
枯瘦的身影不似真人,月光灰蒙之下連闕這才看清,這是一個滿身臟污、腐化殘破的木偶。
木偶與人等身等比,卻只有一條腿,顯然這就是老瘸子那具身體褪去了偽裝的模樣。
只是此刻它已經(jīng)失去了生息,歪倒在一側(cè)的墻邊。
有了老瞎子的前車之鑒連闕并未掉以輕心,他就著手中的拐杖撥過木偶斷裂的脖頸。
破損的木偶并未如之前一般快速恢復(fù)生機,如同從未有過生命一般歪歪斜斜地靠在墻邊。
失去了人皮的偽裝,斷口處平整的裂紋暴露在空氣中,如他們這幾日所拼木偶的碎塊一般。
在老瞎子手中吃過一次虧,連闕剛剛的還擊沒有什么多余的動作,他手中的也正是自老瞎子那順回的拐杖。
他們都是打不散的木偶,兩人卻能偷走對方的部件,因為這一點,連闕才想嘗試用老瘸子身體一部分制作的拐杖能不能將他的零件徹底打散。
這根拐杖看起來似乎還算好用。
地上的木偶無聲無息,翻涌的地板也隨著他的靜默而沉寂。
仿佛一切都已重歸平靜。
連闕將拐杖自木偶斷裂的左頸移開,懶倦的神色未變,卻再次向他的右側(cè)頸部揮去!
就在他手中的拐杖即將落在木偶身上時,毫無生氣的木偶突然一把攥住了拐杖,頸部斷口處亦生長出一根根細絲,連接了斷裂的兩端。
下一秒,細絲拉拽著斷口的兩端,在堅硬的骨骼脆響聲中接回了一處。
“我的腿……怎么會在你這里?”
老瘸子沙啞的聲音充滿了興奮與貪婪,兩人腳下原本沉寂的地面也隨之再次躁動起來。
連闕施力間未抽回拐杖,便一腳踢在他還未完全咬合的斷頸處,連接的細線在沖撞下再次斷裂。連闕順勢抽回拐杖,堪堪避開腳下躁動的地板,重新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還準(zhǔn)備看到什么時候?”
老瘸子斷裂的脖頸正在一點點恢復(fù),不屑道:“你的那兩個同伴?他們現(xiàn)在可沒時間……”
他的話音未落,半掩的房門外傳來一陣平緩的敲門聲。
零一遺憾嘆息的聲音自門外傳來:“看來我來得不是時候。”
隨著他推門的動作,原本躺在他懷中的黑團竟好奇地自他懷中躍下,房間內(nèi)的地板翻涌起一道漆黑的巨口,像是在蟄伏中等待將它一口咬碎。
零一原本淡然的神色一滯,老瘸子還未來得及驚愕他如何擺脫了自己的陷阱,房間原本張牙舞爪的地板條竟不約而同根根垂落,瞬間失去生息重新落回地上。
因好奇險些被攪碎的電子貓在恐懼中落在地面,又以極快的速度重新?lián)浠亓阋坏膽阎校笳哌@才踏著凹凸不平的地板走進房間:
“抱歉,我的貓不喜歡這些。”
老瘸子哪里還能不明白,這個人房間索命的地板也早已如他們腳下的一樣,不知被這人用了什么辦法全部封禁了。
“你們?!”老瘸子死魚一般沒有眼皮的雙眼泛紅充血,他重重將手拍在地上,只見有條條絲線自他的指尖鉆入地面瞬間便不見了蹤跡,然而下一秒在他憤怒的咆哮中窗外傳來一陣清脆的腳步聲。
在閃電與雷鳴后,一道僵硬的身影出現(xiàn)在窗外,不過瞬息之間,那東西就從敞開的窗一躍而入!
這東西保持著人形,躍入窗后兩人這才看到它比常人矮了一截,上半部分肢體完整下部卻只有半截大腿,不正是他們這幾日所拼的木偶!
木偶表面在月光下光滑細膩,精細得如同少女的肌膚,與老瘸子此刻木偶形態(tài)的腐爛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月光慘淡,即便是他們這幾日經(jīng)常觸摸的木偶,此刻那一雙空洞的眼眶也見之令人生寒。
見木偶跳入房間,老瘸子原身的木偶大喝了一聲向連闕攻去。矮人半截的木偶也隨之撲向剛剛進門的零一。
零一顯然原本沒想插手,此刻也只能嘆息著勉強接下這飛來的橫禍。
沒有了地板的處處阻攔,連闕應(yīng)付起老瘸子也輕松了很多。
每當(dāng)他手中的拐杖擋下攻擊,老瘸子的身體都會隨之?dāng)嗔眩芸鞌嗔烟幈銜L出細密的毛絲,連接著斷口重新咬合。
連闕原本推測被老瞎子盜走的這跟拐杖或許就是破局的關(guān)鍵,如今看來它與徒手的區(qū)別也只是斷口咬合時間長短的細微差別而已。
他一邊逐漸順手地使用拐杖還擊,一邊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向零一發(fā)動攻擊的木偶。
每次老瘸子攻擊自己時,木偶似乎都會以近乎同樣的姿勢對零一發(fā)動攻擊。
甚至每當(dāng)老瘸子的手臂被他的拐杖敲斷,木偶的攻擊都會有片刻的凝滯。
但即便察覺了這點,老瘸子與木偶在同一時間出拳零一也無法提前預(yù)知。況且零一此刻抱著貓,面對木偶的攻擊也只是在繞著圈躲避。
連闕微微嘆息。
如果是景斯言在,以他們之前的配合程度,在發(fā)現(xiàn)這一特性之后,他們就可以通過配合找到對方破綻的切入點。
不過,此刻在他身邊的人是零一。
這個人身上的不確定因素太多,他不能冒險。
連闕腦海中快速演算著對方的出招習(xí)慣,在兩方閃避間,他突然轉(zhuǎn)而向著零一的方向躲避,老瘸子隨之向他們二人的方向撲來,直沖連闕的一拳也因此筆直地揮向零一。
“……”
兩方攻擊之下零一閃避不及,只能瞥過連闕,無奈抱緊了手中的貓扛下這一擊。
然而躲到他身后的連闕卻突然舉起手中的拐杖,與他錯身而過重重地揮向以同樣姿勢對他舉拳的木偶!
“不!!”
隨著老瘸子的怒吼,人偶的手臂應(yīng)聲而斷,摔在凹凸的地板上濺起了一塊塊細碎的零件。
沒有半分拼合的跡象。
老瘸子的一拳重重揮過零一的臉頰,他憤怒地看著滿地散落的零件,尖叫著向連闕撲去。
木偶自然以同樣的姿勢撲向兩人,只是他被擊碎的手臂依舊死氣沉沉地躺在地上,沒有半分要長合的跡象。
兩人再次堪堪避開攻擊,零一詫異地看著地上的碎塊:“你怎么知道……”
他說到這里像是忽然意識到了什么,同一時間,撲空的老瘸子定在原地,忽然張開咧到耳后的漆黑巨口,發(fā)出極其刺耳的尖嘯聲。
與此同時,隔壁也響起了賀賀驚恐的尖叫。
零一此刻心底才終于一片明澈,是了,老瘸子恢復(fù)木偶身體沒有了人皮的遮蓋,他骨骼每一次斷裂中都會有千萬細絲將斷口重新閉合。
那些細密的絲線……不正是材料中的頭發(fā)。
他們這幾日所拼的木偶還未集齊材料中的頭發(fā),被這樣徹底打碎后自然無法重新咬合!
老瘸子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才會更加迫切地想殺掉材料是頭發(fā)的賀賀。
現(xiàn)在木偶的身體無法在折斷后修復(fù)、只能模仿老瘸子的動作,一旦被他得到了下一份材料,后果不堪設(shè)想。
但是,他們此刻被老瘸子和他的木偶拖住,又如何能搭救隔壁房間的賀賀。
這些念頭飛速在零一的腦海中閃過,正當(dāng)他打算示意連闕幫自己拖住這兩個東西時,卻見兩人在閃避間已不知不覺來到門邊,躲在他身后的人已自微敞的門縫鉆了出去。
“……”
零一再次回想起剛剛這個人是如何激怒老瘸子,又是怎樣在閃躲中不露痕跡引導(dǎo)自己和老瘸子來到門邊。
無論如何,對方已經(jīng)將他扔給老瘸子和他的木偶,自己逃之夭夭。
“讓開!”
老瘸子憤怒的低吼不似人聲,與木偶一同向站在門前的零一撲去。
零一的指尖劃過手腕角落,嘆息著將單邊眼鏡摘下,黑氣自他眼中溢出一點點將整只眼睛染黑,直至沒有一絲眼白。
“想要操控何必用絲線……”他的眼底黑氣彌漫,唇角卻帶著與往日沒有半分差別的笑意:“不如讓我來教你。”
……
深夜的暗巷,幼小的身影在雨中奔跑,夜巷中的水洼被臟污的布鞋踏過,濺起泥濘的水花。
在他的身后,是兩道疾行的身影。
雨夜中,他們之間的距離不斷縮短,直至那道幼小的身影慌亂中拐進窄巷,眼前只剩一條死路。
他待想回頭時,身后的人已然追了上來,一步步將他逼進死路。
“這是不是就是天無絕人之路?”
追逐而來的兩人神色陰鷙地打量著角落的小孩,像是沒有看到他的瑟縮與恐懼,正是老瞎子院中的兩名惡靈。
跟在他身側(cè)的人微微蹙眉:“咱們只要從他身上取下材料就能代替自己?這孩子看起來……一點攻擊力也沒有,事情會這么簡單?”
“廢話那么多干什么。”起先說話的人摩拳擦掌道:“老瞎子說了這是最后的狩獵機會,咱們搜了這么多房間不是只找到了這一個孩子,再猶豫小心被對家的人搶了先。”
另一人并不答話,看著隊友輕蔑地越過他走向角落瑟瑟發(fā)抖的孩子,暗自用力攥緊了拳頭。
孩童始終瑟縮在墻角,因恐懼而顫栗卻做不出任何反抗。
“放心,我們不會殺你,至少現(xiàn)在不會。”
這副模樣似乎取悅了他,他緩步走到男孩面前以手為槍愉悅地抵在孩童的額頭。
“因為材料……要從活人身上取。”
孩童驚恐的淚水淹沒在雨中,他像是聽懂了男人話中的意思,也像是回憶起了某些可怕的畫面。惡靈說罷比槍的手勢象征性在孩子的眉間虛開一槍,伸手便欲抓向孩子的肩膀。
就在這時,一塊石子劃破夜色中的雨簾,徑直打在惡靈的手腕,竟將他的手腕生生震斷!
惡靈捂住手腕,痛呼間怒而望向石子來源的方向——
屋舍房檐上逆光而立的人辨不清模樣,男人的肩上坐著一位同樣年紀(jì)不大的孩童,他的身影頎長,在他們仰起望來時便已自高處一躍而下!
第034章 木匠村
連闕將木偶丟在桌上后便回到了房間。
空調(diào)修好的房間暫時驅(qū)散了潮濕與寒意, 他將被雨水浸濕的外套和襯衫脫下,搭在空調(diào)可以吹到的床尾。
將外套口袋中的卡牌取出時,那張卡牌的溫度灼熱, 連闕想起兩人剛自外面回來,景斯言也淋了雨、甚至還用自己的外套為兩人遮雨。
“景斯言。”
感覺到身后被召喚的人出現(xiàn), 連闕在床邊背身解開褲子上的鎖扣,回頭問道:“你的衣服也濕了,要不要脫下來一起晾一下?”
身后頷首等待著指示的人微怔。
連闕見他不答, 便伸手觸向他的外套。
景斯言隨著他的動作一僵,雖然沒有避開身體卻下意識不自然地向后。
連闕的指尖觸及他未干的外套,察覺對方身體的僵硬,不知他這是出于習(xí)慣的戒備還是因為潔癖,連闕微微挑眉, 反而攥緊了手中未干的衣襟。
“我又沒有脫人衣服的習(xí)慣,你躲什么?”
“……”
景斯言僵硬著別開頭。
連闕因為這樣的動作靠得很近, 景斯言的衣服雖未干,不知為何隨著兩人的動作, 不似體溫的熱度透過半濕的衣料傳遞到他的指腹。
連闕心念一動, 按在他前襟的衣料上。
入手的觸感堅毅而炙熱, 連闕詫異抬手再次探向他的額頭:“你發(fā)燒了?”
冰涼的觸感在瞬間將景斯言的思緒拉回, 他向后退開半步:“沒有。”
連闕收回手,他雖然也未想到景斯言會有這么大的反應(yīng), 但后知后覺想到這或許也是他那個奇怪“異能”的一部分,便也不再追問。
只是身旁人的體溫格外高,連闕甚至感受到他身上的衣服正一點點被這樣的溫度烘干。
連闕再次覺得, 景斯言這個奇怪的異能真是非常實用。
“今晚老瘸子有可能會提前動手。”確定了景斯言沒有生病,連闕才正色道:“有件事需要你幫忙。”
景斯言也收回游移的視線, 正色頷首。
“找到村里的孩子,保護好他們。”
景斯言聞言抬起頭,要知道連闕今天沒有完成老瘸子拼木偶的任務(wù),老瘸子那么想殺他怎么會放過這樣的機會,他又如何能在這個時候離開。
景斯言蹙眉道:“可是你……”
“放心。”連闕拍了拍被扔在一旁的拐杖示意他安心:“那些孩子很重要,你去我才能放心。”
景斯言終于重新低下頭:“我會盡快處理好,等我回來。”
連闕應(yīng)了聲,目光卻停留在他已經(jīng)干透的衣服上,又摸了摸自己攤在床尾未干的衣服。
即便有空調(diào)吹著,這些衣服一時半刻看來也很難晾干。
“……”
景斯言看著連闕羨慕的目光,默默伸出手:“給我吧。”
“這怎么好意思。”連闕聞言目光一亮,忙將兩件衣服推給他。
景斯言接過被推至眼前的衣服,珍重地抱在懷中,目光又轉(zhuǎn)而落向連闕同樣被雨水浸濕的長褲。
“……這個就不用了吧?!”
……
隨著一聲巨響,雨中院落的圍墻轟然倒塌。
只見沒有半截小腿的木偶被重重砸在塌陷墻壁的磚堆中,半晌才跌跌撞撞地爬起來。
墻體塌陷的房間內(nèi),老瘸子的雙眸一片漆黑,抬手間死死掐住木偶的脖子:
“你明明只是一個殘次品,哪里比得過我?”
他如同陷入了某種夢魘,透過眼前的木偶在看向另一個人。
隨著墻體的塌陷,他腐朽的皮囊干裂出道道溝壑,疼痛似乎喚回了他的一絲理智,他看著眼前掙扎的木偶,目光混沌中想要將幻象甩出腦海。
與此同時,連闕也已割斷了纏繞在賀賀身上蠕動的長發(fā),帶著她躲過腳下肆意暴怒的地板一同翻窗躍出。
賀賀從窒息間回神后劇烈咳嗽著跌坐在雨中,終于擺脫了那些可怕的地板,此刻腳下的泥濘對她來說也變得無比珍貴。
然而她剛剛松了口氣,一抬頭便看到老瘸子的目光正向她的方向惡狠狠地掃來。
老瘸子眼底的黑氣時聚時散,目光片刻清醒時瞥見她齊肩的短發(fā)后神色變得越加猙獰可怖。
“你又毀了……我的絲線……”
意識到自己被幻象所控,老瘸子依舊死死攥緊手中的木偶,只是此刻他正與眼底的黑氣博弈,掐住木偶脖頸的指尖滲出一根根細密的絲線。
這些絲線徑直刺入木偶的脖頸,帶起木偶整個身體的痙攣。
“不好!”
操控著幻境的零一剛意識到不對,就見一道身影已快速襲至老瘸子身前,揮起的拐杖向著那些細密的絲線砸去!
但這些絲線猶如一根根靈巧的蛛絲,僅在分秒之間便已鉆入木偶的身體,老瘸子也隨之抱緊懷中的木偶一躍避開了連闕的攻擊。
兩道瘦削的身影躍至房頂,原本僵硬的木偶在絲線入體后活動著自己的關(guān)節(jié),詭異地動了起來。
它隨即竟當(dāng)著三人的面卸下了老瘸子的小腿,歪歪扭扭地安在自己身上。
盡管老瘸子此刻的身體已是一片潰爛木偶的模樣,這樣的畫面還是詭異得令人生寒。
那具身體如殘破的布偶一般被它剜下雙眼后順著屋檐隨手丟下,摔落在雨水浸濕的淤泥里散成塊塊腐朽的碎木,身上的黑氣也隨著身體碎裂灑落在空氣間。
被木偶安上的小腿接縫處被一根根絲線咬合,就連原本散落的手臂零件也隨著絲線一點點重新回到身體。雖然與原本細膩的模樣違和,卻也勉強拼湊出了人形。
“瞧瞧,我也沒想到他殺你的執(zhí)念竟然這么深,寧愿換具身體也要擺脫我的幻術(shù)。”
零一將單邊眼鏡重新戴好,此刻鏡片背后的那只眼睛已然只剩毫無生氣的灰白。他行至連闕身后,嘆息道:“我的技能需要冷卻,等下可能要靠你了。”
“技不如人,別找借口。”
“……”
兩人說話間,木偶已將那兩顆眼珠塞進空白的眼眶,在黑夜中兩顆渾濁的眼球不協(xié)調(diào)地旋轉(zhuǎn)后終于齊齊定在他們身上。
“只要你把它和那顆眼珠還給我,我可以答應(yīng)不殺你。”
見連闕不語,它一邊轉(zhuǎn)動手腕,一邊說道:“老瞎子曾經(jīng)是我最引以為傲的作品,但它卻在我完成他的時候,斬斷了我的一條腿,還把我害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
“不過不要緊,我也可以為自己再做一具身體。現(xiàn)在這句身體馬上就要完工了,你把它給我,我可以不殺你……”
“你是不是也這樣答應(yīng)過那對父子?”
木偶的嘴角挑起一絲詭異的弧度:“對,他們不是已經(jīng)離開副本了。”
“是嗎?”連闕對他的回答不置可否,問道:“那你缺少的材料怎么辦?”
“我當(dāng)然有我的辦法。”
“辦法?”連闕抬起頭看向扭曲著身體的木偶,明明未站在高處,他的身上卻帶著上位者的威壓:“你的辦法就是村里的那些孩子?”
“既然你都猜到了……”老瘸子顯然也未料到他竟猜中了這一點,但他隨即漫不經(jīng)心地應(yīng)道:“今天是最后一晚了,你們也可以參與狩獵。當(dāng)然,雖然他們的材料還沒有那么完美,但我也可以將就。”
“將就?”
連闕垂下眸,眼底一片晦暗。
就是這樣潦草的兩個字,便定下了人的生死。
這里被幻象蒙蔽,如果沒有幻象……
連闕再次抬起頭,雨中靜謐的村落仍是一片寧靜祥和。
但是,這個故事曾經(jīng)真實發(fā)生時,是怎樣的一片尸山血海。
陌生而寧靜的村落,在他的腦海中漸漸與另一幅畫面重合——
天空是一輪血月,腳下的血流匯聚成河,甚至將圍繞村落的河流都盡數(shù)染紅。
空氣間滿是令人窒息的血腥之氣,丟棄在墻角的一排木偶被血污浸濕,他順著院落向房間內(nèi)望去,只見這一路滿是堆積的尸山血骨。
慘白的白骨鋪滿了整片地面,卻仍舊保持著臨死前痛苦掙扎的絕望。
這一瞬的畫面如同一閃即逝的碎片,在眨眼之間,眼前已恢復(fù)了雨中院落的模樣。
滿地尸骨對它來說不過將就,經(jīng)過的旅人對它們來說不過將就,就連那些稚嫩的孩童于它們而言也不過是太小、棄之可惜留作備選的將就。
“將就。”連闕攥緊手中的拐杖:“既然你覺得將就,不如就把拿走的東西一并還回來。”
木偶詭異的笑容一僵,意識到連闕根本沒想過要合作,擺動著漸漸靈活的四肢自高處一躍而下!
連闕與零一兩人各自避開,木偶隨即將因施力而砸入泥土中的拳頭拔出,憤怒地再次向連闕撲去。
連闕手中的拐杖在它揮拳而來的前一刻穩(wěn)穩(wěn)接住,零一隨之自后方掃向它那拼合的雙腿。木偶回身以手臂格擋時,連闕快速轉(zhuǎn)過手中的拐杖向著它的脖頸處揮下。
兩人的配合之下,木偶的脖頸再次被拐杖打出一道裂口。
木偶的皮囊薄而清透,皮下如根根藕絲一般的絲線牽引著斷裂的兩端,讓木偶嶄新的身體竟更加快速完成了愈合。
反觀零一所攻擊到的手臂部分,竟沒有半分裂痕或松動的跡象。
這具木偶更換的身體……變得更加堅固了。
意識到這一點兩人齊齊退后,避開了木偶的下一次還擊。
零一的攻擊毫無作用,即便是連闕手中的拐杖也只能片刻減緩木偶的攻勢。
然而木偶也沒有給他們留下喘息的機會,見兩人有意試探與拖延,它干脆停下腳步將手心觸向地面:
“你們現(xiàn)在還有最后一個機會,如果愿意參加狩獵,只要找到村子里任意一個孩子帶回來,你們就可以離開。”
數(shù)根絲線自它的指尖鉆入地面,在地面的顫動間,墻角幾只殘破的木偶從淤泥中搖搖晃晃地爬出。
“現(xiàn)在是最后的機會,我數(shù)到三。”
“一……”
這些木偶肢體不全,有的僅似手掌大小也有的足有半人高,以怪異的姿勢扭動著殘破的肢體圍向三人。
“二……”
這一幕太過熟悉,連闕與零一戒備望向這些將他們圍住的木偶,誰都沒有接話——他們當(dāng)然不會相信用孩子的命可以換來自己平安這樣的話,也不相信它會兌現(xiàn)自己的承諾。
但就在這時,兩人身側(cè)的人卻顫抖著舉起手:“我、我愿意!”
正是剛剛被連闕所救的賀賀。
“好。”木偶愉悅地示意地上的小木偶為她讓出一條路,挑釁地看向連闕。
“小妹妹,你真的以為它會兌現(xiàn)承諾?你忘記剛剛是誰救了你?”零一笑得波瀾不驚:“還是你覺得傷害那些孩子,你還能離開這里?”
賀賀沒有說話,她最后看了一眼連闕,低著頭快步從木偶讓開的路跑離了院子。
“如果給了機會你們不要,那就一起下地獄吧!”
隨著她的離開,小木偶再次將連闕與零一團團圍住,在木偶的一聲令下后沖向他們。
“手環(huán)!”零一一邊閃避一邊提醒道。
連闕像未聽到他的話,手中的拐杖揮動間一次次將張牙舞爪的木偶擊碎。
木偶被擊碎后散落在淤泥中,但僅僅片刻之后它們又重新站起,就連那些被敲斷的斷肢也隨之一同搖晃著再次向他們團團圍去。
這樣詭異的場景嚇得零一肩上的貓如臨大敵般弓起了身子。
連闕沒將注意力放在這些小木偶身上,越過這些難纏的小木偶徑直向木偶的方向攻去。
拐杖在他的手中變得越加靈活趁手,掃過木偶的脖頸、手臂或身體時,絲線都會帶著斷裂的肢體重新組合;打在他拼合的小腿時,雖然零件拼合的速度有所降低,卻也無法對其造成什么實質(zhì)性的傷害。
對峙之間,連闕甚至可以清晰地感知力量正一點點自他的身體流逝,如同盛水容器接近頂端的位置被分割出一層薄膜,他稍稍動作就會讓薄膜之上沉積的星微液體流失殆盡,杯中水卻無法流出分毫。
連闕目光微凝,知道再拖延下去局勢只會對自己更加不利,便在擋下木偶揮來的一拳后將拐杖反手而持,蓄力向木偶的軀干刺去!
這一擊動作極快,連闕用了極重的力道。
木偶未來得及躲開,那根拐杖沖破了纖薄的皮囊竟徑直將他的軀干洞穿。
連闕并未收力,拐杖穿過木偶的身體后將他釘在泥水混雜的土地之上。
零件隨著破碎的皮囊散在地上,老瘸子因痛苦而雙目圓瞪,最終無聲無息地倒在了雨中。
前一刻還圍在零一身邊的小木偶齊齊定住了身形,零一走到連闕身邊:“原來是要這樣?”
連闕卻依舊保持著剛剛的姿勢并未松懈半分。
在老瞎子的房間時,老瞎子的材料不全,那具未更換的身體也曾因他的攻擊而陷入片刻的假死,如今老瘸子更換了身體,極有可能這樣的傷也并非終結(jié)。
“沒想到這個副本到了最后,只剩下我們兩個。這些人自私自利,甚至背叛你、算計你,但這就是十九獄……所有人、所有事都在推你向惡。”零一打量著地上的碎零件,伸出手想拉連闕起身:“你現(xiàn)在有沒有后悔?”
連闕卻擋開了他伸來的手,隨即將他向一旁用力一推。
“你怎么……”
零一的話還未說完,木偶空洞無神的眼睛忽然轉(zhuǎn)向兩人,定格的小木偶也在一瞬間自背后向他撲來!
第035章 木匠村【完】
零一踉蹌著穩(wěn)住腳步, 這才驚覺身后的木偶已至,也正因為連闕將他推開才避過了致命的一擊。他不再多言,再次與前后涌來的小木偶纏斗在一起。
木偶重新蘇醒后, 雖然依舊被連闕釘在地上,它的背后卻生出一根根黏稠的絲線, 纏上散落的零件將它們重新拖回傷口處。
“你毀了我的皮,就要賠給我。”它握住穿過胸膛的拐杖,聲音因痛苦與興奮而顫栗著:“我要挖出你的眼睛、撥下你的皮, 抽出你的骨頭!”
木偶咆哮間不斷有絲線自它按在地面的指縫間鉆出,在雨夜中游走向他們身后的房屋。
一時間大地震顫、房屋傾倒,空氣間刺鼻的血腥味如排山倒海般襲來,只見滿地的斷壁殘垣中,暗紅色的地板滲出血液, 在血液浸泡之下,污濁的地板一點點露出本來的模樣。
血水蔓延的房屋內(nèi)如同煉獄鬼池, 無數(shù)顯形后的白骨掙扎著自血池爬出。
正在應(yīng)付小木偶的零一見到這一幕倒吸了一口涼氣,剛剛他之所以能壓制躁動的地板完全是因為那些地板只是感應(yīng)惡念而動, 如今幻象已破, 每具白骨上都帶著牽引的絲線……
連闕避開木偶憤怒揮來的一拳, 困倦已經(jīng)讓他的頭腦陷入昏沉, 他抽出拐杖重新拉開了與木偶的距離。
木偶的傷口正在緩慢愈合,即便它分出絲線去控制那些尸骨, 它的傷口也依舊可以愈合。
“快想想辦法!”零一看著不斷自血池中爬出的枯骨,神色凝重道:“那個手環(huán)呢?”
他的時間不多了。
連闕掀起困倦的眼皮,審視地打量著不遠處正操控著尸骨的木偶。
【這些人自私自利, 甚至背叛你、算計你。】
【這就是十九獄……所有人、所有事都在推你向惡。】
【你現(xiàn)在有沒有后悔?】
……
零一擋開零碎的小木偶,大片搖晃的尸骨已爬出血池搖搖晃晃向他們走來, 他推倒一旁早已因地面震動而歪斜的圍墻,勉強將走在前面的尸骨壓在墻下:
“你在干什么,快來幫忙!”
兩個BOSS無論幫助誰都是必輸?shù)乃谰郑娼允菒阂猓@樣的副本如何去解。
他的耳畔再次傳來零零碎碎的對話。
【這層副本真的還有“生門”嗎?】
【即便‘生門’不在,也不代表它沒有存在過。】
即便生門不在——也不代表它沒有存在過。
生門……存在過。
如果——
是他來搭建這層副本,他會將生門放在哪里。
連闕緩緩閉上眼睛,將恢復(fù)后重新向他撲來的木偶、漫天的血腥之氣與無數(shù)枯骨隔絕在了世界之外。
時間仿佛回到了幾日前他剛剛進入副本的時候,以加速萬倍的方式一一在他的眼前重現(xiàn)。
村東與村西結(jié)構(gòu)樣式完全相同的房子,制作替換的木偶身體,老瘸子偽善的謊言、老瞎子真實的惡意,漸漸被腐蝕的人心……
最終在他眼前定格的畫面,正是第一次被零一引入夢境時,他所見的那間小屋。
院中整齊擺放的木偶臨墻而坐,屋內(nèi)傳來陣陣食物的香氣。
連闕站在小屋前,心底縈繞的謎團也在此刻變得漸漸清晰明澈。顯而易見,如果缺少的部分就是副本中被抽離的生門……故事中缺少的,正是制作了兩個木偶的老木匠。
連闕閉目凝神間,木偶已擋開了零一的阻攔,嘶吼著向連闕的方向撲去。
無數(shù)記憶的碎片浮現(xiàn)在他的眼前,任何存在都必定會留下痕跡。
如果——他是生門。
“小心!!”
見他半晌未動,零一閃身到他身前,按住他的肩帶著他一同步步后退。
連闕終于張開了雙眼。
他的指尖劃過手環(huán)的屏顯,零一隨著他的動作不經(jīng)意瞥過連闕并未避諱他的手環(huán),呼吸一窒。
只見連闕手環(huán)細小的面板上,翻過的第二頁正閃爍著一行小字:
【精神系異能0002:幻象】
“你連開了兩次……”
零一的話還未說完,木偶帶著身后的尸骨已近至眼前,千鈞一發(fā)之際,手環(huán)閃爍起一陣溫和的亮光——
這片光芒之中,張牙舞爪的尸骸如同被按下了靜止符。
就連滿目妒恨的木偶也停下了腳步,那一雙沒有眼皮而顯得空洞滲人的眼睛此刻竟染上了一絲驚慌與無措。
連闕沒有片刻遲疑,就在木偶這一瞬的失神中,他單手按在木偶的肩上借力一躍而起,手中的拐杖也順勢自木偶的頭頂直刺而下!
在它回神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木偶皮下沒有如往常一般被沖散,拐杖自它的頭頂貫穿,碎裂的聲音一點點自它不斷崩裂的身體中傳出。
終于,這具仿佛永遠不會破碎的身體如山傾一般瓦解,尸骸也如斷線的木偶一般回歸塵土。
連闕自它的身體之上躍下,重新看向癱倒在地卻依舊向前探出手,最終徹底碎裂的木偶。
一切幻象終滅,精細雕琢的木塊不在,只余下滿地自皮囊內(nèi)散出的碎骨。
在這片碎骨之中,僅有一片自眼眶之上完整的頭蓋骨落在骨堆之上,此刻這片骨頭正中裂開一道坑洞,如同承載著一切動能的媒介轟然碎裂,一切都在此刻重歸于塵土。
圍在他們四周的骸骨也在此刻紛紛塌陷,只余細雨沖刷之下的一片殘骸。
“恭喜各位玩家通過本輪關(guān)卡,副本結(jié)算進行中……系統(tǒng)檢測到副本損壞,已達到該副本可解鎖最高值,正在推算副本評級及玩家積分……”
房屋正門的空間漸漸扭曲,最終化為一道空間的黑洞。
“幻象是施幻人搭建出的幻境,頂多只會因被施幻術(shù)人的意志稍作改變,我很好奇,你為他搭建的是什么幻境。”
零一的神色隱在低垂的長睫之下,含混不清地問道。
時至如今他不是沒有猜到這個副本中曾經(jīng)存在的第三個人,只是他們不知道將木偶制作出來的人是何模樣,也就無法依據(jù)記憶造出幻象。
是以,他之前干擾木偶的幻象是老瞎子。
但是,連闕造出的幻象是什么?
連闕沒有答話。
“副本評級完成,本次副本難度評級為:S級,當(dāng)前分組存活玩家3名,積分獎勵已發(fā)放至各個玩家的私人賬戶……”
【積分:2880,解鎖S級副本積分判定第一名獎勵:[隨機卡牌*1],是否開啟(10s)?】
這一次他看到了卡牌后的倒計時,也就是說上一次卡牌他沒有及時進行翻取,所以才會進行隨機。
連闕隨手點擊確認(rèn),只見卡牌翻轉(zhuǎn)后,竟赫然又是一張銀邊的地獄使者單次召喚卡牌!卡面之上如今是一片空白,空白之下是未填寫的四位數(shù)字。
“……”
“看來你的手氣真不錯,需不需要我給你推薦一下比較好用的地獄使者編號?畢竟每個地獄使者的能力與性格都不同,比如……”
他的話還未說完,便見連闕飛快在卡牌上填下:1773。
“……”
連闕將這張卡牌收好,又自口袋中摸出另外兩張牌,兩張空白牌的手札也在此刻合二為一,褪去了血污,后半卷辨識不出的字跡終得見天日。
【……】
【我找到了這世界上最好的材料,用它制作了兩個木偶。它們會動、會說話、甚至?xí)7氯祟惖男袨椋以?jīng)以為它們是我最完美的作品。雖然兩個木偶經(jīng)常發(fā)生爭吵,甚至想要卸下對方的零件安在自己身上,我依舊覺得這只是無傷大雅的小摩擦。直到有天,我發(fā)現(xiàn)事情逐漸失控……】
【村里的通訊設(shè)備、甚至與之相似的遙控器總會無端失竊,后來我無意間才看到一篇報道,由于輻射所致,全球已有大部分動植物發(fā)生了變異,這時我才漸漸發(fā)現(xiàn)了不對。】
【我的兒子,或許是我錯了,我引以為傲的作品并非來源于我自身,而是我找到的那份木材,或許它從一開始就發(fā)生了變異。它們現(xiàn)在越來越不正常了,如果你看到這封信,請務(wù)必帶上調(diào)查員回來,我會為我的愚蠢付出應(yīng)有的代價,但希望不要有村民受到傷害。】
【W(wǎng)】
他將手中的拐杖鄭重立在腳下,在滿地尸骸地正中間,又將手札放在拐杖邊破損的頭骨旁。
院落如同一片巨大的墳?zāi)梗丝棠歉照缺闶菈災(zāi)沟牧⒈?br />
他就站在萬骨中央,雨水沖刷著重歸于土的尸骨,他們安靜地沉眠于此,卻又如同朝圣。
“你……見過那位老木匠?”
“沒有。”連闕走到老瘸子曾用過的木偶身體旁,查看這具破損的身體。
“那你創(chuàng)造的是什么幻境?又為什么知道破綻在頭部?”
連闕沒有回答,他當(dāng)然也不知道老木匠是何模樣,他只是……復(fù)制了零一陰差陽錯為自己造的那場夢境。
幻象只能由施幻的人來到搭建,所以零一最初或許想搭建的不過是一個同白日里一樣的小院,但幻象本身會依照被施幻者的意志改變,是他潛意識里的那份熟悉感改變了幻境。
但這份熟悉,顯然不該對旁人透露。
“我們剛剛的配合不錯。”零一走到他身邊,鏡片之下泛白的瞳孔讓他的雙眸顯出了一抹異色:“我剛剛說的你考慮得怎么樣?在十九獄里,所有人都愚蠢、貪婪,即便曾經(jīng)是好的,也總會被這樣的環(huán)境染色。他們背叛了你,或許就應(yīng)該永遠留在地獄,你說對嗎?”
連闕的視線依舊停留在面前的木偶之上,終于在木偶頸后找到一塊極其細小的——字母“W”。
心中的猜測如今已得到了確認(rèn),連闕終于重新站起身,看向身后。
“背叛?”
零一挑眉,正欲說話間,卻見一道纖細的身影自院外走進,正是剛剛離開的賀賀。
錯愕的神色自他的面上一晃而過,他看見女孩歉疚而感激的目光,便想通了其中的關(guān)鍵。
“如果這里是我的第一個副本,或許我會贊同你的話,但幸運的是——”
如果這里是十九獄的第一層,他見過人性的惡,見過生死將善意蠶食殆盡、見過靈魂被一點點染成漆黑的顏色,或許他會相信這是承載了所有惡意的無妄之地,相信沒有靈魂經(jīng)過后會依舊純白無邪。
相信地獄之內(nèi)僅有人性的惡。
幸運的是,他曾見過脆弱卻堅定的目光,見過算計敗于赤誠,見過慷慨赴死的孤勇、唯利者的犧牲,也見過最毫無保留的信任與義無反顧的追隨。
連闕難得認(rèn)真地回答道:“它不是。”
或許在這里會有無數(shù)人推你向惡,但在這群人中,如果有人曾懷有善意……那么即便是地獄,也不該被以一概而論。
當(dāng)一片土壤未生長出任何植被時,沒有人可以定義它是沃壤還是惡土。
“你的問題既然問完了,那是不是該輪到我了?”
連闕抬眸看向身側(cè)的人:“你到底是誰,該稱呼你為地獄使者還是……召喚卡牌?”
第036章 木匠村【副本后置劇情】
“你早就猜到了它們?yōu)槭裁磿粝履切┖⒆? 所以……在你去救她的時候就已經(jīng)告訴她,如果老瘸子提出就讓她應(yīng)下先離開?”
蒙蒙細雨散落在這片廢墟之上,劍拔弩張的氣氛隨著零一的不答反問僵持在兩人之間。
“你先走。”
連闕也未回答他的問題, 而是對賀賀說道。
賀賀看著對峙的兩人,隱約覺得他們接下來的話不是自己該聽到的, 便忙說道:“這幾天……還有剛才,謝謝你,你們先聊, 沒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的?那場夢?”看著她道謝后匆匆離開,零一重新掛上了溫和的笑意,率先打破僵持:“我的異能并非異化,精神方向的異能不會被完全封印。是因為這個,還是……你已經(jīng)想起了什么?”
連闕心下隨著他的話越發(fā)戒備, 面上卻依舊未顯半分。
零一卻似乎想起什么,失笑道:“難怪你要說會辨別骨頭的是狗呢。”
零一的身上有太多秘密, 不知道是出于何種目的,他似乎很樂意分享。
如果是往常, 連闕或許愿意坐下來聽他說幾句, 但是, 說過會盡早回來的景斯言至今未歸, 不知是否遇到了什么變故。
“我沒有意向綁定卡牌,我還有事, 沒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就在他打算離開的時候,零一卻突然攔住了他的去路。
連闕隨著他的動作握住歪斜在一側(cè)的雨傘,戒備得仿佛他再近半分便不會再客氣。
“放心, 每位地獄使者性格不同,我這個人是和平愛好者。我很好奇你這么了解召喚卡牌, 是不是因為……你已經(jīng)遇到過其他卡牌了,除了1773。”
零一卻擋住他的動作,無奈笑道:“難怪你會這樣揮霍卡牌,不過,看來那位的脾氣應(yīng)該不怎么樣呢。”
聽著他猜測得毫無依據(jù)的話,連闕便想抽回手中的傘離開,誰知零一卻未放手,異色的眼瞳中神色幽暗:
“你確定不挑戰(zhàn)試試?精神系的異能在副本中的作用最為強悍,副本不會完全限制,而且……我是你最好的選擇。”
周遭的雨滴竟如被按下暫停鍵一般在空氣間靜止,一張金屬質(zhì)感的卡牌伴隨著撕裂空間的黑洞在他的掌心緩緩凝結(jié)。
連闕戒備地暗自與他拉開距離:“你既然是地獄使者,為什么還能以玩家的身份進入副本?”
“你不知道?”零一挑了挑眉,像是這是一件極為重要的事一般,凝視著連闕的眼睛:“地獄使者也是地獄中的惡靈,只有戰(zhàn)力強悍的人才能成為地獄使者。既然都是惡靈……當(dāng)然也能成為‘玩家’。”
他打量著連闕,含混不清地再次說道:“所以……你可要小心了。”
連闕此刻著急離開,他不知道景斯言是否是因為什么事情耽擱了,也不知道結(jié)算的副本還能堅持到什么時候。
他自零一的手中抽回雨傘,只當(dāng)他這句是告別的話。
但就在下一瞬,身后的人竟毫無預(yù)兆地攻了上來,連闕側(cè)身避開他自后方襲來的一拳,傘尖隨之重重敲在他的腕上。
“連一把像樣的武器都沒有。”
零一輕嘆道,他的話語如同閑談,動作卻更加迅速地直逼連闕要害:“不讓我見識一下你的那張底牌?”
連闕不愿與他過多糾纏,手中的傘在其不備時已劍鋒之勢直刺而去。
“真是可惜。”
誰知這一次零一竟未躲避,傘尖徑直穿過時他的身體便化作了砂礫四散在空氣間,他沒有退后反而順著傘柄而上握住了連闕持傘的手腕,傾身靠近他的耳邊。
“那就……再送你一場夢吧。”
明明是附在耳畔的低語,準(zhǔn)瞬間卻隨著他的身影一同消散,飄散的煙塵重新聚向黑洞中的卡牌,又隨著扭曲的黑洞一同消失在空氣中,仿佛一切都不過是一場幻夢。
安靜的小巷內(nèi)像是被重新按下了播放鍵,細雨一滴滴打落在連闕的肩頭。
斷壁殘垣中唯剩他只身一人。
但他知道,那不是夢。
連闕撐起傘,走進村中蜿蜒的小路。
空氣間再感覺不到任何旁人的氣息,連闕仍舊走了很久,才在困倦中抬起手腕看向手環(huán),散漫的神色倏然一滯——
剛剛他并非按下了兩次抓取,而是按下了擬態(tài)手環(huán)的全部三次抓取選項。
他原本計劃三次抓取或許可以捕捉到零一的技能,即便捕捉到木偶技能在以后的副本中也并不雞肋。但是此刻,他隨手翻閱過三個技能欄,目光掃過預(yù)存中的三個技能——
【鬼王技能039:傀儡師】
【精神系異能0002:幻象(已消耗)】
【未知:無限】
某種可能的猜測讓他的心跳也隨之一顫。
第三個技能——
無限,是什么?
……
村中的小巷幽暗逼仄,一道身影剛自拐角處閃身而出,身后的圍墻便被外力轟然撞倒。
景斯言只來得及將兩個孩子護在懷中,也因為這樣下意識的動作被重重壓在塌陷的圍墻之下。
坍塌的墻體背后,煙塵間漸顯的身影龐大而健碩,高豎起的尾巴亦充滿了力量感。
他的脊背高高弓起如同一只迅捷的獵豹,身上長滿了金色混黑的暗紋,此刻與身上的道道傷口重疊在一起顯得更加觸目驚心。
在他剛剛撞倒墻壁的左肩處卻突兀生出大片如旱地一般龜裂的鱗甲,這些鱗甲極其堅固,撞塌圍墻后便一點點自他的皮膚表層褪去。
“放、放過我,我只是一時鬼迷心竅……你說過我的異化對你很有用的,我……”
他的手中還抓著曾經(jīng)同伴的脖頸,在同伴恐懼的哀求中毫無遲疑地擰斷了他的脖子,又似厭惡地將他丟在一旁,正疊在墻角木匠隊友的尸體上。
他與那位不速之客對峙時,這兩人竟伙同木匠想將兩個孩子偷走。
想到這里異化人的目光閃過一絲狠戾,背叛他的人,他自然不會留下。
被壓在廢墟之下的人因護住兩名孩童身上被碎石劃出道道細小的傷口,他卻渾然未覺般,目光死死定在那人逐漸褪去鱗甲的手臂。
“認(rèn)識?”
“也對,當(dāng)年我豹爺?shù)拿终l不知道。你的身手不錯,我怎么對你一點印象都沒有?”察覺景斯言的目光,那人微微挑眉上下打量著自廢墟中站起身的男人,因?qū)Ψ秸J(rèn)出自己而變得越發(fā)傲慢:
“當(dāng)年有多少人死在我手里,既然你認(rèn)得我,就應(yīng)該知道我想殺你易如反掌。把你手里的孩子交出來,我不會為難你。”
被景斯言護在身下的兩個孩子毫發(fā)未傷,此刻因為男人的話恐懼地抱住了景斯言的褲腳。
“不對,你不是對方六個人中的任何一個,不是惡靈、不是NPC……你是……”
異化人卻好似忽然意識到什么重新審視起面前的男人,他又復(fù)環(huán)顧四周,目光漸漸由戒備轉(zhuǎn)而變得貪婪而狂熱:“召喚卡牌?還沒有綁定?”
景斯言示意兩個孩子站到自己身后,再次抬起頭時目光已不帶一絲溫度。
“綁定了?”異化人不以為意地聳了聳肩:“那也簡單,只要把綁定你的人殺了,你不就是我的了。”
他的話音未落,前一刻還在幾步之遙的人竟已一拳襲至身側(cè)!
異化人險險避開這一拳,在慌亂中腳步踉蹌著退后,然而景斯言隨后的一擊卻已近至眼前!豹系的異化讓他的身手變得異常敏捷,眼前人將兩個孩子放下后,速度竟與他不相上下。
驚愕之余,對方的一拳掃過他的下顎,駭人的力道竟硬生生將他擊倒撞向一側(cè)的圍墻,那片幸存的圍墻也隨之轟然倒塌。
磚瓦之下,豹男皮膚上因承重鱗甲再次顯形,就連被景斯言重擊的下顎也同樣生長出了厚實堅硬的鱗甲。
鱗甲起到了絕佳的保護作用,雖然并未讓他受傷,他卻也未料到會有人的一拳可以強悍至此。
這樣的力量讓他的目光越加狂熱:“這就是地獄使者的力量?你的綁定者是誰?那個‘眼睛’?”
他剛自碎磚殘瓦中站起身,那人的拳鋒便已再次襲至眼前!
但每一次景斯言的攻擊都只讓他身上那些奇怪的鱗甲更加密集,原本皮膚之上的金錢紋路在拳擊之下被鱗甲取代。
“我的身上不止有獵豹一種異化基因,還有黑凱門鱷的鱗甲。你的這些攻擊……對我是沒有用的。”
豹男快速閃身避開景斯言的下一次攻擊,他擦去唇角滲出的血:“異化的基因極其難以融合,更何況是兩個強悍的戰(zhàn)斗系異化。即便在曾經(jīng)的末世能和我一較高下的人也屈指可數(shù),如果你跟著我……”
他的態(tài)度傲慢,仿佛在炫耀的是曾經(jīng)的豐功偉績,景斯言的目光卻越加暗沉。
他的話還未說完,景斯言蓄力的攻擊便再次直襲他的面門而來!
快如閃電的拳腳打在他的身上,景斯言如同不知疲倦一般拳腳始終沒有半分頹勢,豹男向來以速度為傲,此刻在他的手下竟也討不到半分便宜。
原本傲慢的神色漸退,就在他一邊抵抗地獄使者的攻擊一邊還擊時,他漸漸發(fā)現(xiàn)對方的攻擊并非是蠻力的對抗,而是將每一次拳腳、每一次肘擊都打在不同的部位。
灰黑色的鱗甲在那人的攻擊下一點點在他的皮膚之上浮起,原來的還未消退,新的便已因身體的防衛(wèi)而生——直至鱗甲即將爬滿他的全身。
這一幕竟熟悉得讓他背脊生寒。
他驚恐地想與眼前的人拉開距離,那人的一拳已重重砸向他的面門!
即便在這樣的防御之下,豹男依舊被這一重擊砸入地面,景斯言的拳指之間如今也已是一片血肉模糊。
鱗甲已幾近爬滿了異化豹男的周身,然而這一次,他的面門之上被景斯言擊中的鼻翼之間卻未再長出鱗甲,血液自他的鼻下流出,他卻驚恐得忘記去擦拭。
景斯言一步步走向自磚瓦中爬起的人,無論是身上或是手上的傷都未能讓他的腳步遲疑半分,亦擋不住他身上如刀削般的肅殺之氣。
“你、你是……不,怎么可能……”
那人仿佛見到了這世間最可怖的厲鬼。
他狼狽的向后退著,甚至忘記要站起身。
黑凱門鱷的鱗甲作為異化的二段技能雖然防御能力強悍,卻有一個致命的弱點——作為二段技能的鱗甲,無法達到皮膚表層100%的覆蓋,僅能達到90%。
也就是說一旦在極短的時間內(nèi)激發(fā)出他身上的鱗甲,并在這些鱗甲消退之前讓鱗甲的覆蓋范圍達到90%……他的身上就不會再出現(xiàn)其他鱗甲。
但是。
這件事情知道的人極少。
上一次以這樣的方式擊敗他的人——
異化人的目光轉(zhuǎn)而落向景斯言血肉模糊的指節(jié),只見那些稀碎的傷口之下顯露出的并非白骨,而是機械的鋼筋鐵骨。
“是……是你?!”
景斯言未置一語,他的手握成拳重擊向異化人未受到攻擊,也未生出鱗甲的心口處。
“你怎么會在這里……怎么會成為地獄使者?”異化人死死抓住襲向自己的拳頭,他的額頭漸漸滲出細密的汗珠,卻依舊未能阻止那只手一點點靠近他的心臟。
“不、你不能殺我……N34城、N34城的事我可以認(rèn)罪。”異化人一邊緊張地掃過身上正逐漸減退的第一塊鱗甲,驚恐地喊道:“你不能殺我,你想做什么,想要地獄之主的位置?只要你不殺我,我可以幫你!”
“位置?”
景斯言的聲音如同最冰冷的機械,他的手一寸寸突破對方徒勞的抵抗,直至刺穿他未被鱗甲保護的脆弱皮囊。
“我能殺你一次,就能殺你第二次。”
異化人的眼球因為生命的流逝痛苦凸起,他死死盯著面前的男人,口中涌出大片鮮血。
“一匹狼……夾起尾巴做狗……”他的目光卻自憤恨轉(zhuǎn)為狂熱,唇角揚起一抹詭異的弧度:
“你想從他身上得到什么?”
景斯言的身上與面上沾染了血痕,讓他淡漠得一如往常的神色中多出了一抹駭人的肅殺。他如同機械一般不帶一絲感情地將洞穿異化人胸膛的手抽回,丟下那具逐漸冰冷的身體。
他回過身,冷肅的神色卻在頃刻間碎裂,只覺得冰冷的雨水劃過臉頰,他的一生都未有一刻如現(xiàn)在這般狼狽——
雨巷之中,他的神明撐傘而立,已不知看了多久。
第037章 安全區(qū)
雨水帶著刺骨的寒意打在他的身上, 景斯言只覺得胸腔內(nèi)的心跳也在此刻驟然停止。
他不知道那人站了多久、看了多少,不知道自己身上有沒有沾染血跡,模樣是否狼狽而可怖。
他明明覺得自己已經(jīng)沒有什么可以失去, 卻沒有一刻如現(xiàn)在這般無措。
但他只能看著他的神明撐著傘,走到他面前站定。
景斯言垂下頭, 即便知是無用功,卻還是將那只染血的手背向身后。
等待著他的神明最后的審判。
頭頂?shù)挠陞s未再落于他的身上,景斯言詫異抬眸, 只見那人微傾傘遮在兩人頭頂。
“結(jié)束了?”
連闕的目光未落向他身后漸漸散入淤泥的尸體,垂眸看向他藏向身后的手:“有沒有受傷?”
不知該從何說起的解釋和不知還能否留下的慌亂都在此刻得到了安撫。
這一刻景斯言忽然明白,從來都不是什么人間值得、地獄值得,而是眼前的這個人,他值得。
……
“所以, 異化不只局限于單項感染異化?”
連闕離開副本后被傳送到了另一個街區(qū),有了上一次的經(jīng)驗, 他與景斯言一同穿梭在混亂的街道之中,穿過中心廣場向就近的酒店走去。
這里是安全區(qū)城市最中心的街道, 即便街區(qū)不同, 安全區(qū)內(nèi)依舊是一片混亂。
“嗯。”景斯言低聲解釋道:“但多項異化也不一定就是好事, 大多數(shù)‘載體’無法承受多重異化, 反而被吞噬成為了異種的養(yǎng)料。冒著這樣風(fēng)險成功異化的人,在二段異化中衍生出的技能也很有可能毫無用處。”
連闕腳步一滯, 怔忪看向身側(cè)。
兩人一同走在街市上,又都是身材高挑氣度不凡的模樣,引得眾人頻頻側(cè)目。但不知為何, 這一次周遭的目光竟比上一次多了幾分戒備與探尋。連闕收緊風(fēng)衣拐進窄巷,這才重新緩下腳步看向身后跟上的人。
“你剛剛說‘冒著風(fēng)險的人’是什么意思, 有人想利用這樣的異化重組人類基因?”
誰知景斯言還未說話,兩人便聽到街角處有人竊竊私語:
“是真的嗎?真的全都……”
“小聲點!如果被人聽到……”
“全、全都死了,這么短的時間那個人已經(jīng)過到第五層了。”男人刻意壓低的聲音帶著顫抖:“前面四個副本,他都是清理掉所有人通關(guān)的。”
……
狹窄的小巷內(nèi)連闕側(cè)耳靜聽,不止這兩人,其他人三三兩兩正在談?wù)摰氖虑樗坪醵寂c這個人有關(guān)。
那位——現(xiàn)任地獄之主。
偌大的中心廣場之上充斥著恐懼的氛圍,連闕再次將注意力轉(zhuǎn)回不遠處的二人身上。
“可是……現(xiàn)在哪有那么多人通關(guān)前幾層,我們也沒跳過副本,要去的也是二層而已,只要慢一點過本就撞不到我們。”
“你不知道‘強制匹配’嗎?目前要闖五層的只有他一個人,但如果匹配不到其他同層玩家,就會開啟三小時的強制匹配。”男人恨鐵不成鋼地說道:
“三小時內(nèi),上下三層都有可能進入隨機匹配。也就是說……一個準(zhǔn)備進入五層的人,如果他無法匹配到同層,進入強制匹配階段后,二層到八層在同一時間段進入副本的人都有可能匹配到。”
“什么?!”
同伴因驚愕而放大的聲音引來那人的忌憚,他忙小聲提醒道:“聽說,快要到他出本的時間了。”
“那位現(xiàn)任的地獄之主?!可是我、我的時間快到了……”同伴顫抖著說道,他環(huán)視著四周,見廣場上圍滿了人竟也生出了些許膽魄:“他既然開了殺戮,那這么多人是不是……”
那人嚇得急忙掩住同伴的嘴,驚恐地打量著四周:“你不要命了!那可是地獄之主……別說是這些人,神明之力,就算是進入十九獄全部的人也根本無法與他抗衡。”
“那這些人為什么都守在這?”
“當(dāng)然是……”
他的話還未說完,人群中忽然傳來一陣騷動。
只見在大敞的鬼門關(guān)之下有濃稠的黑氣凝結(jié),一道人影漸漸凝成實體。
那人一襲黑紅長衫,如同地獄中盛放的業(yè)火,垂落在肩側(cè)的暗紅長發(fā)并沒有讓他顯得女氣,反而被他赤紅的雙瞳襯得凌厲而肅殺。
令人窒息的威壓自他睜開雙眼時起便散落在每一個角落,人們垂眸不敢直視那雙眼睛,也隨之恭敬而謙卑地頷首,就連那些肆無忌憚發(fā)射武器的人也紛紛停下了動作。
那雙極具威懾力的眼睛掃過這些或忌憚或畏懼的目光,忽然若有察覺一般望向廣場外側(cè)的暗角。
自剛剛?cè)巳恨Z動開始,連闕的目光便遙遙落向那人,此刻凌厲的目光忽至,便如千萬鋒芒在側(cè)。
他不著痕跡地收回視線,側(cè)身避過那人的目光背身欲擋在景斯言身前。
誰知景斯言亦存了這樣的心思,兩人的身形交錯間跌撞在陰暗的圍墻,連闕背抵著墻,被籠罩在身側(cè)人的暗影之下。
那道視線依舊落向他們的方向,連闕不再動作,兩人維持著相對的姿勢。
狹窄的暗巷內(nèi),這樣的動作讓兩人之間距離變得極近。
“怎么了?”
身側(cè)的提醒讓被眾人簇擁在中間的人自那兩個并未同其他人一樣行禮的人身上收回視線,轉(zhuǎn)而向酒店的方向走去。
自那人前往酒店開始,原本圍在廣場的眾人竟不約而同涌向鬼門關(guān),爭先恐后地想進入副本。
直到人群再次恢復(fù)熙攘,連闕才拍了拍身前近在咫尺的人。
“走了。”
他的呼吸隨著話語拂過身側(cè)人的頸側(cè)與耳畔,卻未察覺地再次說道:“看來咱們要換一家酒店了。”
身側(cè)的人卻依舊保持著剛剛的姿勢未動,連闕這才收回目光:“景斯言?”
景斯言恭敬地退后半步,與他拉開了距離。
連闕心事重重,也未在意他的動作,徑直越過他走出小巷:“那邊應(yīng)該還有一家酒店,咱們?nèi)ツ羌野伞!?br />
連闕這一路始終低著頭,思考著剛剛聽到的信息和那位被眾人所畏懼的地獄之主。
關(guān)于十九獄的規(guī)則他還是知道得太少,躍層跳本、強制匹配……太多他不清楚的規(guī)則,以及……
這些人之所以等在中心廣場,或許就是想看那位依靠殺戮通關(guān)的地獄之主什么時間進本或進入強制匹配。
如今他選擇回酒店休息,等待的人自然想在如今非強制匹配的階段盡早入本。
雖然他也并不希望撞上這樣的對手,但他可不想浪費好不容易等來的假期。
連闕沒再耽擱,徑直開了房間后倒頭就睡。
只是這一次,并不是一夜無夢。
他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這個夢依舊是以第一視角完成,不同的是自進入夢境開始,他就知道這是一場夢。
夢中他似乎去過很多地方,這些畫面似走馬燈似的碎片,卻并不能清晰地看見碎片后的內(nèi)容。
連闕不明所以,正打算強行自夢中醒來時,他忽然聽到了一聲呼喚——
“連闕。”
連闕的心臟如同被什么狠狠攥緊,他驀然回過頭,看向身后一襲紅衣、紅發(fā)赤瞳的女人。
女人眉目鮮明而張揚、濃妝與鮮紅的唇都讓她身上的艷麗更加奪目,仿佛是一抹撕裂黑暗的紅。
明明沒有記憶,這一刻卻有一種莫名的悲慟讓他幾欲無法呼吸。
“愣著干什么呢?再磨蹭那家店關(guān)門了,可別說是因為我慢。”
女人走近明明是一副不耐煩的模樣,卻還似難掩關(guān)切地頻頻側(cè)目:
“你今天怎么回事?要是不舒服,咱們就改日再去。”
連闕感覺自己搖了搖頭。
“真沒事?”女人依舊皺眉,抬手敲了敲連闕的頭頂:“有什么事快說,咱們就先回去,別到時候我哥又說是我?guī)牧四恪!?br />
連闕感覺自己揉了揉被敲疼的頭頂,聲音還帶著少年的青澀:“要是被他發(fā)現(xiàn),你就說是我逼你帶我出去的不就好了,若紫姐。”
連闕的呼吸倏然一窒。
若紫姐。
眼前的這張臉、甚至聲音,都讓他無比熟悉。
她的聲音,竟是在他最初進入第一個副本時,喚出自己名字的那道聲音。
而眼前的人,也正是他零星碎片記憶中,無數(shù)次在他面前墜入深淵的人。
他怔忪地看向身側(cè)的女人,像是想在她身上找到與那個女孩重合的地方。
但是,完全沒有。
一個是靦腆堅韌的懵懂少女,一個是張揚肆意的地獄魔女。
“他怎么可能相信這種話。”若紫雖然并不贊同,卻因他的話而微揚起唇角:“走,姐姐這就帶你去吃遍美食一條街!!”
“又在發(fā)呆,不過還好你發(fā)呆別人也看不出來,要知道地獄這種地方,如果被人知道地獄之主這么笨,豈不是人人都想造反了。”
“回去以后不準(zhǔn)說我吃了這些,聽到?jīng)]有?如果有人問,你就要說……”
連闕看著不斷轉(zhuǎn)換的場景和身側(cè)的人,竟覺得眼底酸澀難忍:
“就說‘只有我吃了,若紫姐沒吃’。”連闕身體中傳出的聲音青澀卻帶著少年的張揚:“這不是此地?zé)o銀三百兩嗎?”
冷艷的女人此刻抱住懷中滿滿的奶茶與小吃,因他的話笑得眉目飛揚,全然沒有了在地獄中冰冷的模樣。
長街煙火,人間繁華。
如今也不過是一場無頭無尾的夢罷了。
連闕垂下頭,第一次看向夢中的自己。
他的長衣及地,隱在袖下的手卻只有森白的骨節(jié)。
……
這場夢在此刻轟然碎裂。
連闕睜開了眼睛。
他起身走進浴室,將冷水一次次沖向面頰。
就在這時,他卻忽然發(fā)現(xiàn)鏡子中的人變成了森森白骨,此刻那雙空洞的眼眶正義順不眨地定在他身上。
白骨身披黑色斗篷,身后赫然是一把黑色與暗紅交錯的鐮刀!
就在他察覺的瞬間,鏡中白骨竟突然抽出背后的鐮刀向他揮來,那鐮刀砸破玻璃,隨著玻璃的寸寸碎裂徑直向他落去。
連闕快速向后閃身避開,那只白骨森森的手竟扒著碎裂的鏡框鉆出鏡子,頭顱僵硬旋轉(zhuǎn)后直直落向他的方向。
這樣近乎于來自死亡的凝視讓空氣瞬間沉冷下來,骷髏自鏡中爬出,揮起鐮刀便向他砍來。
酒店的房間雖然還算寬敞,在這樣的追擊之下還是顯得難以施展,長而鋒利的鐮刀一次次擦著他的身體而過,將房間的沙發(fā)、床鋪甚至衣柜都齊齊斬斷,黑氣瞬間伴著強烈的腐蝕性自裂口處蔓延開。
僅僅片刻室內(nèi)便已是一片狼藉,連闕稍稍與白骨拉開距離,身體已經(jīng)隨著極速動作浸滿了薄汗。他不由在心中暗自低咒,自己明明睡了覺,卻不知是不是因為那場夢根本沒有任何緩解。
只覺得體力流失得越來越快。
他堪堪避開鋒利的鐮刀,猶豫間指尖習(xí)慣性摸向口袋。
口袋中是熟悉的金屬質(zhì)感,安靜卻沒有一絲溫度。
連闕的目光一頓,因狀況突發(fā)而忽略的細節(jié)一一浮現(xiàn)在他的腦海。
房間陳設(shè)雖然與他入住時似乎沒有什么差別,但一些細節(jié)還是有些許不同的,比如他移動過的水杯、窗簾拉開的位置和入睡前被他放在枕邊的卡牌。
并且,在這樣的時刻,卡牌卻至今沒有任何反應(yīng)。
所以,他并沒有醒來,如今不過是夢境的另一重。
這里的夢境與副本中有所不同,不僅有兩重,場景也更加真實。
但是。
安全區(qū)內(nèi),未開殺戮的人不是應(yīng)該受到規(guī)則的保護。
為什么依舊有人可以操控夢境。
想起廣場上那些開槍掃射的人、在安全區(qū)等同于全息影像一般穿過沒留下絲毫傷害的子彈或刀刃。
他看向身后窮追不舍的骷髏和它手中那把黑氣縈繞的鐮刀,驀地停下腳步,趁其不備間劈手奪向那把黑紅暗紋的鐮刀。
黑氣亦在霎時間帶起空氣的浪潮,翻涌著掀起他的衣角,卻并未腐蝕他握住鐮刀的手。
就在他握住鐮刀柄的瞬間,一陣強烈而熟悉的顫栗感自掌心一路傳遞至他的每一寸神經(jīng)。
手持鐮刀的枯骨在下一瞬化為飛灰,就連周遭酒店的房間也隨之傾覆,在空蕩的世界中只剩下他與手中的鐮刀。
連闕望向頭頂?shù)奶摽眨谶@場夢的尾聲,那人的氣息終于無聲消散在空氣中。
只留下手中的鐮刀發(fā)出陣陣感召般的顫栗。
很快,那把鐮刀也自他的手中懸浮而起,化為一道光點穿過重重大開的門。直至穿過第四扇門,他們之間相隔的門才在同一時間轟然關(guān)閉,世界隨之重歸黑暗。
連闕閉目間再次張開眼睛便已重新回到了床上,竟是方從夢中蘇醒。
入目所及,一只手正自他額頭移開。
連闕應(yīng)激般攥住那人的手腕。
那人便順從地停下動作,等待他稍稍緩和。
連闕的身上被冷汗浸濕,依舊帶著夢境中脫逃后的心悸,額頭與前襟都還帶著一抹殘存的薄汗。
他的目光定在眼前的人身上,俯身探過他額頭溫度的人正是景斯言。
“做噩夢了?”
他卻并未放手,目光依舊戒備地打量著眼前的男人。
“我睡了多久?”
“十五個小時。”
連闕的視線不著痕跡地掃過枕邊框中無人的卡牌,又逐一瞥過夢中曾有疏漏的地方,戒備的目光才稍緩,卻依舊沒有放開那人的手腕。
“地獄中有些人的異能與精神體系有關(guān),這樣的異能不會受到規(guī)則的限制,即使到了安全區(qū)也依舊可以對其他人進行干預(yù)?”
景斯言的目光也變得慎重起來,他回想起這幾日連闕的表現(xiàn),便想通了其中的關(guān)鍵。
“對,副本規(guī)則的保護機制會對異化與異能進行攔截,但精神類的異能無法全部攔截,只會在副本中被極大程度的封印,但是到了安全區(qū)……”
景斯言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一向淡漠的目光中竟染上了幾分冷意:
“只要不會對其他人的身體或意識造成傷害,這里反而成了精神異能者的樂園。”
“比如……那位現(xiàn)任地獄之主?”
連闕的話讓景斯言一怔,他看向連闕的眼睛,片刻后才慎重地微微頷首。
“這些竟然都是可以回答的問題?”
相較于景斯言曾經(jīng)的沉默,如今的幾個問題他竟全部作答,連闕斜靠在蓬松的軟枕之上,握住他腕部的手卻不自覺稍稍用力:“那么,現(xiàn)在我還有最后一個問題——”
“我……是誰?”
第038章 安全區(qū)
微光透過半遮的窗簾灑入房間, 景斯言的手腕被連闕攥在掌心,半撐在床邊的姿勢讓他下意識放輕了呼吸。
“你……不知道?”
景斯言雖然沒有回答,但他的反問已讓連闕篤定他從一開始就是知道自己身份的。
連闕沒有回答, 只繼續(xù)等待著他的答案。
這樣的問題不知是否是試探,景斯言斟酌再三, 正色道:
“你永遠是執(zhí)掌地獄……唯一的神明。”
所以——
在曾經(jīng)的鬼門關(guān)前,這個人為了他引開了那些地獄使者,又重新回到他身邊。
鬼門關(guān)前遙遙相望的那一眼也并非是他的錯覺。
他在那時就已經(jīng)認(rèn)出了自己。
所以景斯言在剛剛的巷口才會如他一樣, 都想將對方擋在身后。
連闕放開了景斯言的手腕,身上被汗?jié)竦母杏X黏膩不適,他便兀自走進浴室重新沖了個澡。
其實無論從目前已知的信息中推測自己是曾經(jīng)的溫律還是所謂的地獄之主,對連闕來說都沒有太大的區(qū)別。
唯一的區(qū)別可能只在于,他需要提防的是哪方勢力。
但如今身在十九獄, 既然眾人都心懷惡意,這一點也顯得沒有那么重要了。
他將衣服自洗衣機中取出穿好, 目光瞥過手腕處還剩余1200多的積分,再次想起了方才的夢境。
零一到底是誰, 他是如何認(rèn)出自己、是敵是友, 又是出于何種目的造出了這場夢境。
連闕推開浴室的門, 一抬頭便見景斯言正背身立在原來的位置沒動半分, 見他從浴室出來視線才不自然地落在他身上。
那目光竟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拘謹(jǐn),甚至耳尖也帶著薄紅, 就像是……不知自己是不是說錯了什么,又不知該從何解釋的緊張。
連闕茫然回想著自己進浴室前的問題和他的答案,這才大概猜到或許剛剛自己沒說話就兀自進了浴室, 景斯言或許誤以為自己不滿意他的回答。
連闕一邊擦拭著頭發(fā),一邊為了緩和緊張的關(guān)系提議道:“我洗完了, 你要去洗嗎?”
“……”
景斯言的面色卻變得更加奇怪。
想起他的潔癖,連闕再次好心提醒道:“里面有洗衣機,衣服也可以順便洗一下。”
“……”
景斯言欲言又止地被連闕推進浴室,最后掙扎地解釋道:“我可以自清潔,衣服也可以。”
連闕不知道為什么竟然在這人刻板自持的眼中讀到了一絲被嫌棄的委屈,甚至整個人也如同大型犬一般低垂著腦袋。
這也讓連闕再次想起木匠村中惡靈最后的話——狼?這個形容可一點都不準(zhǔn)確。
明明有潔癖的人是他。
而且,這里的洗衣機費和水費幾乎等同于一頓晚餐的費用。
剛好可以彌補上一次休息區(qū)沒吃成的晚餐。
景斯言從浴室中出來時,便見連闕已然穿戴整齊,一副準(zhǔn)備出門的模樣。
“你打算現(xiàn)在進本?”景斯言詫異問道。
“嗯。”見他洗完澡,連闕整理好手中剩余的空白牌收好:“先去卡牌店看看。”
兩人出了酒店大堂,隔壁便是一家如小超市一般店面溫馨的卡牌店。
只不過兩人來到門前,便聽到店內(nèi)傳來的陣陣機械焊接聲。
連闕心念一動,快步走進店中。
店內(nèi)的售賣價格表與之前那家店無異,柜臺前卻端正坐著一個小機器人,見兩人進門歪了歪頭:
“歡迎光臨!本店售賣一切自助進行,您可以在這邊的光腦進行選購。”
連闕的目光瞥過投在面前的光腦顯示屏,轉(zhuǎn)而越過柜臺繼續(xù)向里面走。
“客人,后面是不可以進入的。”
小機器人的聲音阻止道。
后面的房間依舊斷斷續(xù)續(xù)傳來焊接的聲響,連闕沒有理會小機器人,徑直推開了那扇半掩的門。
“自助購物!有什么事去找機器人!”
房間里的人也聽到了門外的響動,停下動作將護目鏡抬起望向身后。
但當(dāng)他看清門外的人,隨意的態(tài)度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丟下手中正在修理的東西向后門跑去。
連闕哪里會讓他輕易溜走,推開房門便快行幾步擋在了那人身前。
“1773,好巧。”
“……”
被連闕攔下的正是在前一個副本中剛剛分開的1773號地獄使者,他正欲折返而逃,轉(zhuǎn)身才發(fā)現(xiàn)身后的路亦已被攔下。
不多時他便被景斯言提住后領(lǐng),心灰意冷地扔回了前臺的座位。
“你不是吧,你要做東西我也給你做了,咱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錢貨兩清了,要錢我可沒有啊,召喚的那筆錢我已經(jīng)都花光了。”
1773說著不自覺地瞥過一旁他安裝了一半的奇怪裝置,心虛地小聲嘟囔著:
“不就是騙了你一個五星好評,這么小氣,還來找我的麻煩……”
連闕隨手翻看著光腦上的售賣清單:“不是來找麻煩,你的東西很好用。”
“真的?”原本抗拒卻礙于景斯言的威懾力坐在原地的1773立刻興奮道:“還是你有眼光!我就說好用吧!”
“既然是熟人,我也就不繞彎子了。”連闕說著將手中的光腦轉(zhuǎn)向1773:“我想看看地獄使者的數(shù)據(jù)。”
1773聞言一怔:“這個……是可以看的,但是限制是賬戶余額5000積分才可以在卡牌店查閱,副本掉落中不可查閱,你現(xiàn)在有五千積分嗎?”
“沒有。”
“那看不了。”1773回答得干脆,說罷便打算起身回到他正在修理的機械設(shè)備前。
他剛站起身,便再次被景斯言按回了座位。
連闕不慌不忙問道:“你不是說,你還是一個黑客?”
“都說了看不了,你們?yōu)殡y我干什么,等積分夠了再看不就好了。”1773無奈地對著攔住自己去路的景斯言說道:
“而且,這個功能是為了地獄使者能接到召喚任務(wù)設(shè)置的。地獄使者是可以自己設(shè)定要不要顯示信息資料的,如果他選擇隱藏或者根本沒有編輯過信息欄,你看了又有什么意義呢?”
誰知攔住他的人未語,只是看向他身后的人,仿佛在等待下一個指示。
連闕隨意靠坐在一旁,目光落在1773不知是在修理還是在制造的奇怪機械上。
這個機械明顯并未完成,算上已經(jīng)安裝好的部分和周圍零散的材料也不可能組裝成一個完整的設(shè)備。
再加上剛剛自己并未提及,他倒是率先說出“不會退錢”這樣的話。
連闕心下有了計較,便收回視線:“你很缺錢?”
“?”
“地獄使者接受召喚并完成任務(wù)也可以獲取積分?這種積分可以購買你想要的材料?”
見1773不語,連闕繼續(xù)說道:“但是你作為機械維修師,會有人選擇召喚你嗎?”
“怎么沒有?!”1773聽到這里不服道:“現(xiàn)在十九獄初開,被召喚過的地獄使者少之又少,但我也是少數(shù)中被召喚過的。”
“除了我,還有人召喚你?”
“……”
“不好意思,我的那次是因為超時未填寫地獄使者編號,被隨機到的1773。”
“……”
“不過……”連闕說著將一張卡牌推到1773面前:“我在下一張卡牌上寫了你的編號。”
只見被連闕按在桌面的卡牌之上赫然便是1773的編號。
1773瞪大了雙眼,顯然對面前這樣的狀況不敢相信。
他揉了揉眼睛,雙眸瞬間被染上了一片興奮的色彩,仿佛兩只眼睛都要冒出金光。
連闕卻在下一秒將卡牌收回:“如果你不幫這個小忙,大不了這張卡牌就扔了算了。”
1773痛心地看著卡牌被他隨意丟入口袋,要知道召喚卡牌是綁定使用者的,被他丟棄其他人也無法隨意使用,他也就永遠無法獲得卡牌完成的積分。
1773心痛地抉擇半晌,看向那堆未完成的裝置痛心疾首道:“行!看就看……”
連闕卻將腕上的手環(huán)脫下,丟在他面前:
“我想要查閱地獄使者資料的同步功能,最好再加上一個通過掃描鑒定和查閱地獄使者資料的功能。”
“……”1773整個人都炸毛起來:“這我做不了!我可是有原則的……”
連闕抬起未被手環(huán)遮擋的手腕:“一千積分做定金,如果我以后再抽到召喚卡牌,我也會寫你的編號,怎么樣?”
“……”
1773鬼鬼祟祟地走到門前,將店鋪掛上歇業(yè)的告示,這才將門鎖好,如下定決心一般轉(zhuǎn)過身:“怎么付款?刷卡可以嗎?”
“……”
1773格外熱情地帶著他刷了卡,又將手環(huán)收好囑咐他三天之后來取。
連闕聽著他開心介紹著自己在機械和黑客之上的造詣,翻開被他破解的地獄使者資料頁,視線定在光腦中無數(shù)連排的地獄使者編號之上。
0001。
連闕想起零一的自我介紹和一次次耐人尋味的目光,他可不相信這會是真實的名字。
那么,它代表著什么,又或是零一希望他看到什么。
想到這里,連闕在1773的抽氣聲中點開了地獄使者0001的資料,入目便是赤紅的雙瞳與火焰一般肆意的長發(fā)。
【編號0001:晏知微】
【綜合評估等級:SSS+】
【異能方向:精神系異能0001-操控】
【是否參與闖關(guān):是】
【目前通關(guān)層數(shù):4】
【綁定狀態(tài):否】
【是否可被召喚:是】
……
“這個……雖然不知道他為什么還把自己的資料保存在原來的位置,但他就是現(xiàn)任的地獄之主。”
連闕聽著1773的解釋,再次回想起零一在副本中的種種,目光停留站在這頁資料上片刻便再次返回界面。
1773一邊檢查手環(huán)一邊解釋道:“放心,我的資料絕對是和資料庫中一比一不會有任何偏差的,你在副本里遇到了誰?知道他的編號嗎?如果知道編號……”
連闕的指尖劃過列表,停在臨近次位的編號上。
擬態(tài)手環(huán)曾經(jīng)捕捉到的技能中,零一技能的排序是……連闕沉眸點開編號第二的資料——
【編號0002:江霧】
【綜合評估等級:S+】
【異能方向:精神系異能0002-幻象】
【是否參與闖關(guān):是】
【目前通關(guān)層數(shù):2】
【綁定狀態(tài):否】
【是否可被召喚:否】
……
湊在一旁的1773再次倒吸了一口涼氣:“這、這個人不是……”
只見資料內(nèi)赫然正是零一的照片。
第039章 幻想商場
離開卡牌店后, 連闕與景斯言一同走向中心廣場的鬼門關(guān)。
他的身上只剩下37積分,將手環(huán)暫時放在1773的店鋪后,約好下一次來安全區(qū)時再來取走。
連闕卻發(fā)覺, 這一路景斯言始終微垂著眼瞼,不知是因為什么心情不佳。
按理說景斯言這樣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很難被察覺出情緒, 但連闕發(fā)現(xiàn)他在情緒不高時總會垂下眼瞼安靜跟在他身側(cè)。
兩人路過一家自動販賣機,連闕停下腳步。
景斯言原本等在旁邊,頷首間一包水果糖卻被扔到他的懷中。
連闕又買了兩瓶可樂, 將其中一瓶遞給景斯言。
“有心事?”
景斯言一怔。
連闕靠在自動販賣機旁:“有心事就要說出來,說出來或許可能無法解決問題,但起碼不用憋在心里。”
中心廣場依舊聚集了很多人,販賣機附近卻始終只有它們兩人光顧。
脫離了副本的靈魂不再需要進食,偶爾經(jīng)過的人甚至用怪異的目光看向兩人, 因為或許在這樣真正時間就是生命的地方,沒有人會用寶貴的時間來換可樂或是糖。
廣場上有人與同伴告別后離開, 也有人猶豫不決,一邊張望一邊消磨著最后的時間。
“他這次怎么沒有直接進本?之前他不是一直都是出本之后直接進下一層……”
“聽說……那位遇到了一個女人。”回答的話語在這片緊張中夾帶了一絲曖昧:“可能暫時沒時間過本了?”
“怎么可能……他那樣的人……”
“怎么不可能?那個前地獄之主不也是為了魔女若紫, 最后才落了那樣的下場。他們之間的故事那可是能說上幾天幾夜的, 這不就是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guān)……”
連闕安靜喝著手中的汽水, 垂眸間掩去了眼底的神色。
如果——
自己就是他們口中的地獄之主, 當(dāng)年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但至少從他的夢境中,他和若紫也絕不是他們所說的那種關(guān)系。
“據(jù)說當(dāng)年啊, 前地獄之主是魔女若紫一手帶大的,他們兩個還一同去人間游歷,為了紀(jì)念就把人間的故事做成了十九獄。這些副本中的鬼王也是被他帶回, 留在十九獄中的。”
“他喜歡……憑什么讓我們來經(jīng)歷這些痛苦。”一旁的人聽到這里憤憤不平道。
“現(xiàn)在說這些也沒有意義了,與其抱怨這些不如好好想想怎么通關(guān)出去, 畢竟……只要闖過十九層就可以重新回到人間。”
“后來呢?”
人群中不知是誰問了一句,那人才重新說道:
“后來,他想廢除地獄使者崇尚武力、并以武力排行的制度,擴收地獄使者。”
“但這里可是地獄,可想而知,去參加招攬的人有哪個是真的善茬。地獄本就是以吞噬其他靈魂成長、崇尚絕對武力的地方,他這樣就是動了大多數(shù)人的利益,再加之十九獄的建立……才會引來那么多人的反對。”
“最后……他不還是因為那個魔女落了個眾叛親離、魂飛魄散的下場。”
……
連闕將可樂的空瓶扔進一旁的垃圾桶,轉(zhuǎn)頭便看到景斯言欲言又止的關(guān)切目光。
他知道景斯言是害怕自己介意這群人的話,便拍了拍他的肩笑道:“走吧,該出發(fā)了。”
鬼門關(guān)前圍了不少人,這些人或是果斷地開啟選項后進入十九獄或是站在一旁猶豫不前,祈禱著在那位地獄之主進入副本前再拖延片刻的時間。
連闕徑直打開鬼門關(guān)的指示面板,只見面前出現(xiàn)一座多層塔的投影,一二層已經(jīng)解鎖,三到五層可被選取,六層及以上為不可選擇狀態(tài)。
他難得產(chǎn)生了片刻的遲疑。
景斯言見狀正欲提醒,連闕卻抬起頭看向他的眼睛。
“我在夢里看到了那把鐮刀。”
“你是說……萬象之鐮?”
連闕當(dāng)然不知道那把鐮刀的名字,他無所謂地繼續(xù)說道:“在它消失前曾通過了四扇門,所以……我想試試。”
他說罷將目光落向三層可選擇中的第四層。
景斯言也不再勸阻,微微頷首等待著連闕的決定。
據(jù)那些人描述,如今五層無人,如果其他四層的人想避開晏知微的強行匹配,或許最好的辦法就是提前進本。
所以,即便如今要闖四層的人不多,此刻也是四層進本人數(shù)最多的時間。
連闕定了定神,選擇了開啟十九獄第四層的選項。
鬼門關(guān)之下,所有人都在開啟或等待副本,眾人都無法看到對方的面板,是以連闕將目光掃過身側(cè)戒備的眾人,也不知這一次的副本會不會匹配到身側(cè)人中的某一些。
畢竟在這座被大家叫做安全區(qū)的城市有太多的鬼門關(guān)。
下一瞬,一陣空調(diào)的冷風(fēng)拂過,四周驟然變得一片漆黑。
就在進入副本的一瞬間,連闕竟在這片黑暗中聽到了極其輕微似鐵器發(fā)出的爭鳴聲。
這聲音極其熟悉,連闕凝眸抬起頭望向上方的黑暗。
【叮咚——】
就在這時,漆黑中響起一陣報時的鈴聲,隨后便是毫無感情的機械音:
【歡迎來到幻想商場!】
隨著機械音響起,燈光在漆黑的空間內(nèi)逐一點亮,空曠的平層與一排排商超貨架逐一進入視野。
副本的幾人也看清了彼此。
【幻想商場作為十九獄中唯一一個獎勵副本,致力于為您提供最優(yōu)質(zhì)的購物、娛樂體驗,在六天的時間內(nèi),我們每天會根據(jù)不同的樓層為您提供相應(yīng)的金幣,隨著樓層的提升,您會獲得更優(yōu)質(zhì)的服務(wù)與更多的金幣體驗限額!】
“獎勵副本?!”
眾人竊竊私語間,連闕發(fā)覺景斯言已經(jīng)隱去了身形,他在熙攘的人群中看到了兩個熟悉的身影——正是多日未見的若紫與沈逆。
兩人也在同一時間發(fā)現(xiàn)了連闕,若紫的目光一亮,正欲與連闕打招呼時卻見連闕垂下頭如同并不認(rèn)識一般移開了目光。
若紫雖心中詫異,卻也同他一樣低頭別開了視線。
【本商場共五層,在幻想商場內(nèi),您可以在當(dāng)日使用金幣進行消費,金幣逾期自動清零次日重新發(fā)放,若當(dāng)日剩余金幣為0則可進入商場下一層。】
【在第六日最后,您當(dāng)日的購買消費可換算為十九獄副本積分!】
聽到這里,場內(nèi)一片嘩然。
這里的積分可以換成金幣攜帶離開,并成為副本積分——也就是說,在第六日,他們消費得越多可以帶出本的積分就越多!
【但是——】
在眾人興奮的低語中,機械音再次冰冷地提示道:
【幻想商場杜絕一切浪費行為,如果您在購買中存在浪費行為,就會受到應(yīng)有的懲罰。】
【您可以通過購買決定留在原樓層或進入下一層,但已經(jīng)過的樓層無法返回。】
【為促進消費的積極性,我們將在次日早對前一日停留人數(shù)大于一、停留人員消費金幣不同的樓層進行末位消費用戶淘汰制。】
“什么?!”
剛剛還處于興奮狀態(tài)的眾人都如同被潑了一盆冷水:“淘、淘汰?”
【是的。】
眾人沒有料到,擴音器中的機械廣播音竟回答了他們的話:
【獎勵與懲罰并行才是最佳的優(yōu)勝劣汰機制,金幣卡已經(jīng)發(fā)放給大家,那么,預(yù)祝大家在幻想商場擁有愉快的購物娛樂體驗!】
隨著電子音的話音收尾,商場內(nèi)傳來一陣愉快收尾的音樂聲,眾人的面前也隨之出現(xiàn)了一張帶有數(shù)字顯示的卡片。
在場包括連闕在內(nèi)共有十個人,每個人卡牌上的數(shù)字都是10。
“既然大家都是來過第四層的人,就不用多說廢話了。”
人群中一位肌肉健碩留著寸頭的男人率先說道:“不管你們之前的本是怎么過的,單挑也好、組隊也罷,既然這里是獎勵副本那大家就各憑本事。”
他說罷眾人前后走進平層中間,僅占不足四分之一面積的貨架區(qū)。
這里和普通的超市沒什么區(qū)別,堆滿商品的貨架和一旁自助結(jié)算的收銀臺都充滿了并不真實的生活氣息。
眾人都沒有率先購買東西,他們逐一走過幾排貨架,不約而同打量著每排貨架上的物品。
這里的貨品也與超市貨品相同,主要以食物為主,價格也與曾經(jīng)生活中的貨幣價格相差無幾。
但是——
這里有不少貨品的價格遠超于十金幣,他們?nèi)缃衩總人的卡中,只有十金幣。
就在眾人忙于檢查貨架與貨品的時候,連闕卻來到了最靠近柜臺的一排,隨手拿了兩包面包和兩瓶礦泉水便來到了收銀臺前。
貨架旁的幾人將視線落在他身上,卻沒有一個人上前。
在每個人眼中,他都是那個嘗試規(guī)則線的小白鼠。
即便規(guī)則中提示這里是獎勵本,也沒有人輕易相信,更何況還沒有人使用過結(jié)賬功能,也沒人決定好到底是該繼續(xù)向上還是留在這一層。
在眾人眼中,此刻他已成為了因為幸運或被其他人帶上四層的莽撞新人。
當(dāng)然,也有例外。
若紫始終不遠不近站在連闕身后,見他購買了面包和礦泉水便也來到了靠近收銀臺的食品區(qū)。
堆滿食物的貨架因為連闕的選購在面包區(qū)空出了小小的一角。
若紫的目光掃過價格表,連闕拿走的面包價值四金幣,一旁貨架上礦泉水的空缺位置上價格是一金幣。
所以……
他是打算將金幣花滿,進入下一層了?
若紫這樣想著便打算與他購買相同的東西,但她走進貨架才發(fā)現(xiàn),那款面包的空位處早已空空如也。
就連一旁礦泉水的位置亦是如此。
其他面包價格在4-15金幣不等,飲用水、飲料和牛奶的價格也在3-20之間,那她要買哪些東西來湊夠十金幣……
就在這時,她忽然發(fā)現(xiàn)身后對立貨架上的一款餅干有被移動的痕跡,剛剛走進這邊貨架的人也只有連闕。她看向那款餅干的價格,這兩盒餅干的單價正是五金幣。
她詫異抬起頭,越過貨架的縫隙剛好看到連闕似不經(jīng)意瞥過的視線。
若紫心下鎮(zhèn)定,當(dāng)即打算取過兩盒餅干去結(jié)賬。
就在這時,一只手卻先她一步取走了貨架上的餅干。
“這個看起來不錯,你覺得呢?”沈逆將餅干在若紫的面前晃了晃,愜意地拿著它們走向了收銀臺。
若紫看著他快速在收銀臺刷過卡,拿著兩盒餅干便走向一旁休息的圓桌區(qū)。
她慌亂地收回視線,再次掃向前后的食品區(qū),計算著眼前的食物有哪幾種加起來可以剛好十金幣。
但經(jīng)過連闕與沈逆兩人結(jié)賬,其余幾人也接連反應(yīng)過來,爭先恐后地擠進了食品區(qū)。
等到若紫最后來到收銀臺時,她也只搶到了一根四金幣的香腸和六金幣的酸奶。
眾人圍坐到貨架旁的圓桌區(qū),每個人都剛好將十金幣消耗一空。
貨架上的東西種類繁多,價格在十金幣之內(nèi)的卻并不多,是以桌前幾人手中的東西都選擇了食物和水。
為了湊整十金幣,大多數(shù)人選擇了食物,也有人購買了飲料。
其中那位外表兇悍的寸頭男人搶到了兩袋饅頭,這樣的饅頭兩袋售價剛好是十金幣。
這些饅頭還帶著剛出鍋的熱氣,香味徐徐飄散刺激著人們的味蕾,眾人竟不約而同地感到了饑餓。
不知是誰第一個打開了食物的包裝袋,眾人都跟著一同低頭吃了起來。
“這個副本真的……沒有鬼?”
有人問出了大家的疑惑,眾人的神色不由變得謹(jǐn)慎肅穆。
但是此刻亦沒有人能回答這個問題。
連闕沒有與眾人一同落座,他站在桌側(cè)抬起頭順著頭頂奇怪的天花板向上望去。
這里的天花板……
似乎是用玻璃制成的。
他們所在這一層燈光明亮,二層之上卻未開燈,與上一層之間即便是玻璃頂棚與地面,也依舊看不清上層是何模樣。
但是,他似乎可以感覺到,有什么東西正在數(shù)層之上召喚著他。
“既然大家都選擇了下一層就沒什么可說的了。”圓桌中一位紅夾克的男人說道:“別忘了它剛剛說過,不要浪費食物。”
在眾人圍桌進食的過程中,連闕再次走進貨架區(qū)。
這里其他物品與食物類商品一樣,不止局限于十金幣,二十三十甚至五百八百金幣的商品比比皆是。
貨品每樣只有兩三件,雖然數(shù)量不多但品類繁多。
然而他們每個人手中僅有十金幣。
連闕經(jīng)過一處鐘表的貨架,突然停下了腳步,視線定格在不經(jīng)意瞥過的時間上。
貨架上或掛或擺放的各類鐘表兩兩相依,時間統(tǒng)一顯示在上午八點三十三分。
上午八點三十三分。
上午。
這個副本和之前的幾個不同,并非剛進入副本便已臨近深夜,而是一天的剛剛開始。
他回過頭再次看向圍桌而坐的眾人,在眾人的狼吞虎咽中——大多數(shù)的食物都已消耗殆盡。
第040章 幻想商場
空蕩的商場內(nèi), 咀嚼食物的細微聲響漸息,就連若紫也剛放下牛奶的空盒。
就在這時,身后的腳步聲漸近, 連闕戒備回過頭正撞上沈逆無辜的雙眸:
“別緊張,我只是看你還沒吃飯, 想來問問你在看什么。”
他的聲音不高不低,卻足以讓一旁的眾人聽得真切。
沈逆說著將目光轉(zhuǎn)向連闕打量的時鐘,詫異道:“你怎……”
“剛才就看到你在這里, 好奇你在看什么,原來你發(fā)現(xiàn)了這些。”就在這時,連闕卻突然打斷了他的話,聲音也剛好讓在場的每個人都聽得清楚:“既然你早就發(fā)現(xiàn)了,為什么不告訴大家?”
沈逆顯然沒有想到連闕這次會察覺他的意圖后先發(fā)制人, 就在他片刻的詫異間眾人已經(jīng)來到了他們身邊,順著他們的目光看向鐘表所在的貨架。
來到四層的人絕大多數(shù)都并非等閑, 即便原來并未留意,此刻看到這些時間也當(dāng)即明白了兩人爭執(zhí)的原因。
“第一天不是都在晚上?怎么會才剛剛開始?”
“那我們剛剛把東西都吃了豈不是……”
時間或許對眾人來說只是無意間弄錯的問題, 大家雖害怕自己會因為這么早吃飯無法堅持一天而困擾, 卻也都不覺得這是什么大事——
因為只要忍耐到第二天一早, 就會有新的金幣, 但眾人還是對早就知道的沈逆產(chǎn)生了不悅。
“這里看不見外面,如果時間準(zhǔn)確那大家都盡量減少運動和消耗, 撐到明天早上吧。”
人群中有人提醒道,大家也沒有其他好的辦法,便心情不佳地各自回到座位。
“好久不見, 上一個副本你沒來我好傷心,沒想到選擇了跳本反而遇到了你。”
經(jīng)過這樣一鬧, 眾人對沈逆都增添了幾分戒備,沈逆卻并不在意,反而走近連闕:
“為什么你能帶那個女孩一起,就不能帶上我?”
連闕安撫地撫過帶著溫?zé)岬目ㄅ疲竭^他繼續(xù)走向下一排貨架。
沈逆這樣的人本身就難辨是敵是友,恐怕只有嫌副本難度不夠的瘋子才會想與他組隊,但連闕顯然并沒有這樣的想法。
他檢查過所有貨架后便在最里側(cè)的角落隨便找了位置就地坐下。
這個副本到目前為止都沒有任何一個可以被稱為NPC的“人類”,這些規(guī)則與商品就顯得更為重要。
只是一旦到了晚上,就不知道這里是不是依舊沒有所謂的“鬼”。
連闕靠坐在貨架邊,玻璃質(zhì)感的頂棚倒映出一層的輪廓,有人還停留在桌前,有人同連闕一樣隨便在貨架邊席地而坐。
“不喜歡沈逆?”連闕低聲問道。
虛空中沒有回應(yīng),連闕卻感受到口袋中卡牌若有似無的溫度,挑唇再次問道:“你們……是不是認(rèn)識?”
“……”
連闕的視線透過頭頂玻璃的倒影看向幾排貨架之后閑坐的身影,也沒有深究這個話題,轉(zhuǎn)而問道:“你之前說……萬象之鐮?”
片刻的靜默后,耳畔傳來景斯言的聲音:
“每一個原生之神誕生的時候都會隨之誕生一把神器,萬象之鐮就是地獄之境的神器,也是……你曾經(jīng)的武器。”景斯言說到這里又復(fù)問道:“你能感覺到它?它就在這里?”
連闕的視線依舊落向頭頂?shù)奶旎ò澹路鹜高^層層樓閣望向更遠的地方。
一切似乎都與廣播中所說相差無幾,這里只是普通的超市,其他的線索可能要他們抵達二層后才能一一察覺。
一天的時間在此刻顯得太長,在觀察過周邊情況后,眾人各自養(yǎng)精蓄銳,等待著將這一天的時間消磨殆盡。
排排貨架間充滿了默契的安靜,連闕吃過面包也靠在貨架邊閉目假寐。
不知過了多久,連闕被窸窸窣窣的聲音吵醒,他的目光越過貨架看向縫隙間露出時鐘的一角,這才轉(zhuǎn)而看向聲源的方向。
這個副本中的十人原本各自而立,沒有任何人表示過結(jié)伴或相識,此刻在幾個貨架之外卻遠遠傳來爭執(zhí)間衣料摩擦的聲響與壓低的交談聲。
只是那兩人在收銀臺旁的食品區(qū)與連闕相隔甚遠,他也無法聽清兩人在爭論什么。
但這兩個人明顯是認(rèn)識的,似乎是一個人想做什么,另一個人在極力阻止。
此刻已是晚間九點,連闕帶著淺眠后的困倦觀察著二人,卻也感覺到了腹中的饑餓感。
這樣的饑餓感很奇怪。
雖然他的第一塊面包是在早上九點食用的,如今到了晚上也該有饑餓的感覺,但腹中的空蕩如同無法填滿的深淵,并帶著愈演愈烈的趨勢。
其余幾人也都聚集在食品區(qū),圍觀著那兩人糾纏在一起。
其中一人似正拼命將什么護在懷中,另一人在搶奪他手中的東西,也像是在阻止什么。
就在這時,被按在地上身著藍色棒球服的男人將東西從懷中掏出風(fēng)馳電掣一般塞進口中。
連闕的手搭在腹部鎖眉沉吟,將他按住的同伴見狀松開了手,圍坐在食品區(qū)旁的眾人也在這時各自收回了目光。
口袋中的卡牌似察覺到了他身體的異樣,在極不穩(wěn)定的溫度中,景斯言的聲音再次傳來:
“這里的饑餓感知程度被增強了,那個人就是無法忍受饑餓吃下了沒有購買的商品。”
他嘗試性地說道:“你可以放我出來,召喚的模式中有可以只對綁定者顯形的功能。”
連闕經(jīng)他提醒才想起景斯言曾提起過這一點,便喚出了他的名字。
兩人還未來得及說話,連闕便再次聽到了很輕的腳步聲小心翼翼停在不遠處貨架的轉(zhuǎn)角。
連闕戒備轉(zhuǎn)過頭,來人卻是白日里未與他打招呼的若紫。
連闕放下心來,若紫也在確認(rèn)其他人沒有注意到這邊后輕手輕腳走到連闕身邊。
“這個副本有點奇怪,大家早上把食物吃光了,到了現(xiàn)在都有些撐不住了,好像在這里饑餓的感覺會變得特別強烈。而且我聽說……有人用了飽腹屬性卡,也沒有任何作用。”若紫輕聲提醒道:“剛剛有人忍不住吃了沒買的東西,他的朋友也沒能阻止。”
若紫說的與景斯言剛剛所說相同,連闕心下大致有了推斷,視線卻依舊越過重重貨架望向不真切的人影的位置。
就在他正欲說話間,若紫卻將一根火腿遞到連闕面前,她的目光瞥過連闕按在胃部的手:
“我還有一根香腸,你是不是餓了?我還不怎么餓,我們分著吃吧。”
她的聲音放得很輕,話罷肚子卻忽然傳來一陣咕嚕嚕的響聲。
她的臉頰當(dāng)即漲得緋紅,掩耳盜鈴一般捂住自己的肚子。
連闕看著被她分成兩半后遞到面前的香腸,轉(zhuǎn)而取出自己口袋中的面包,同樣分成了兩份將其中一半和未拆封的礦泉水遞給若紫。
“不用的!”若紫急忙搖了搖頭,她原本看著連闕的動作猜測他是不是餓了沒有東西吃,所以才想將自己留下的香腸分給他。
但是香腸這樣勉強充饑的東西是怎么都比不過面包這類主食的,她自然不敢接受連闕這樣的好意。
連闕卻將面包塞給她,接過那半根香腸放進自己的那半面包里,率先接受了她的善意:“吃吧。”
“謝謝。”若紫低垂著頭:“我本來還想多收集一些信息,多幫一些忙來著……”
“剛剛的消息很有用。”連闕說著像是想起什么,轉(zhuǎn)而看向身側(cè)。
景斯言正站在他的另一側(cè),目光也正落在他手中的半塊面包上。
連闕轉(zhuǎn)過手中咬過一角的面包,將完好的一面遞給他。
景斯言顯然察覺到了連闕與自己理解上的偏差,他在他身側(cè)半蹲下來,只將手虛扶在面包包裝的另一端。
他看向連闕的眼睛,像是做了某種決定。
只見他的指尖所及之處,原本只有巴掌大小的半截面包竟如有生命般膨脹起來,瞬間變成了原有大小的兩倍。
一旁原本低頭吃面包的若紫見狀也是一愣,她呆呆地看著連闕手中的面包和他此刻微微側(cè)身好像身側(cè)還有什么人的動作。
她想起在玫瑰公館中的那個男人,又松了口氣:“是那個人么?和你一起的那個,他也在這里?”
“嗯。”
連闕沒有避諱地答道,他觀察著手中的面包,想起上個副本中變厚的棉被、玻璃,拉拽后好像永遠沒有盡頭的窗簾——
和手環(huán)上第三個技能上標(biāo)注的:無限。
所以,他抓取到的第三個技能就是景斯言的異能。
只是,無限……
連闕看著手中的面包沉思之際,見若紫緊張而期待地看向他手中的那塊面包,他也轉(zhuǎn)而看向身側(cè)。
“……”
被兩道目光盯住的景斯言默默接過若紫手中的面包,片刻后,若紫的面包也重新變得飽滿而可口。
“謝謝!!”若紫雀躍地接過,捧著面包坐在連闕身邊吃了起來。
連闕將手中的面包再掰成兩份,其中的一半遞給景斯言:“會不會有什么副作用?”
景斯言珍重地接過他遞來的面包,正色搖了搖頭。
連闕對他的否認(rèn)不置可否,經(jīng)過了這段時間的相處,他已經(jīng)明白了景斯言如果不愿意承認(rèn),無論他問再多也無法從他口中得知分毫。
但這一次,就在連闕以為景斯言不會再說什么的時候,卻聽他再次說道:
“如果是大量戰(zhàn)斗消耗可能會需要恢復(fù),這些小的消耗沒有影響。”
連闕詫異看向身側(cè),卻見景斯言已重新低頭認(rèn)真吃飯。
“會有影響嗎?”一旁聽不到景斯言答話的若紫也緊張地問道。
“不會。”連闕示意她放心,又復(fù)問道:“你怎么會在四層?”
“從第一層副本離開以后我去了一家卡牌店恢復(fù)了身上的傷,但是積分也沒剩下多少了。聽那里的地獄使者說,F(xiàn)級用戶在低級副本跳層有很大概率隨機到單人副本,反而會比多人副本簡單,所以我就試了試,竟然真的隨機到了一個單人副本。”若紫的目光充滿了驚喜的光亮:
“不過那之后我也不敢再跳層了,沒想到會再遇到你。”
“我剛剛當(dāng)作不認(rèn)識你……”
“我知道的!如果他們知道我們認(rèn)識,一定會更加防備我們的。”
幾日不見,若紫竟比前幾日成長了不少,目光卻依舊干凈澄澈。
連闕再次問道:“你剛剛說去收集了信息?”
若紫聽他問起,躍躍欲試地說道:“對,我從三層出來以后去了安全區(qū)的酒吧,在那里可以打聽到很多有用的消息,還有人在那邊倒賣消息,我在那里了解了不少十九獄的規(guī)則。”
“其他的呢?”連闕不著痕跡地問道:“比如,‘若紫’。”
若紫微怔,隨即面上的神色也淡了不少:
“晏若紫……是地獄中有名的魔女,她和晏知微原本是一對兄妹,從千年前開始就在地獄中橫行。”
“殺戮、吞噬、恐懼崇拜……原本地獄以強者為尊,晏知微在當(dāng)年地獄最混亂的時期……是最有可能統(tǒng)領(lǐng)地獄的人。”
“但就在這個時候,地獄中誕生了原生之神。”
“除非舊神隕落,否則地獄永遠不會晉升新神。但原生之神怎么可能輕易隕落,晏知微在成神的前一刻,幾乎徹底失去了成神的可能。”
連闕如同在聽一件無關(guān)緊要的事情,只將手中的面包吃完,安靜地仰頭喝下手中的礦泉水。
景斯言卻在聆聽中停下了吃面包的動作,低垂著頭不知在想什么。
就在這時,半瓶水被遞到他眼前。
連闕的動作自然,目光卻看向若紫:“后來呢?”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他會與那位原生之神勢不兩立的時候,他卻率先向這位神明臣服。只是后來……”
景斯言小心翼翼地接過他遞來的水。
“他折服多年,最終在十九獄建成之日……與晏若紫一同弒神。”
若紫說著垂下眸,掩去了眸中的黯然:
“弒神日當(dāng)天,地獄中一片尸山血海,無數(shù)鬼怪……甚至當(dāng)時近千名地獄使者都死在了那一天。”
“原生之神被圍剿……眾叛親離,最終弒神的不是晏知微,是那位原生之神最信任的……晏若紫。”
盡管連闕未置一語,微顫的長睫卻還是暴露了他的情緒。
“沒關(guān)系。”連闕拍了拍若紫的肩膀,在她抬起頭詫異的目光中說道:“既然你說經(jīng)歷過那件事的人都已經(jīng)死了,現(xiàn)在你聽到的不一定是真的。”
若紫半晌未動,片刻后她才回過神:“是啊,這些跟我也沒什么關(guān)系,我就是聽到同名人的事情多少有點感慨。”
“你剛剛說當(dāng)時近千名地獄使者都死了,那……你有沒有聽過零二號地獄使者?”
若紫沉吟片刻,恍然道:“你是說那個除了地獄之主外唯一幸存下來的地獄使者?”
“他的行蹤詭秘,所有人都不知道他是站在哪一邊的,據(jù)說他當(dāng)年能存活下來也是投誠晏知微幫忙圍殺那位原生之神。只不過……后來他似乎又?jǐn)[了晏知微一道,并在那之后就徹底消失了,晏知微似乎也在找他。”
連闕挑了挑眉:“他既然是地獄使者,晏知微想找他不是只要用召喚就可以了?”
“地獄使者是可以拒絕被召喚的,關(guān)閉可被召喚選項或綁定永久召喚卡牌都可以避免被隨意召喚。”一旁沉默的景斯言忽而答道。
所以,江霧才會綁定永久召喚卡牌并進入副本?
這樣既逃脫了晏知微的搜查,也避免了自己被以召喚的形式抓捕。
“隨意召喚?”連闕奇怪道:“那就是說,即使簽訂了永久召喚的契約,也依舊可以選擇被其他人召喚?”
“……”
景斯言沒有說話,若紫聽到連闕的問話答道:“地獄使者也不是可以隨意召喚的,雖然具體操作辦法我不清楚,但好像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拒絕召喚……”
若紫說到這里,想起在安全區(qū)遇到的地獄使者,又轉(zhuǎn)而說起了之前的經(jīng)歷。
“別緊張,我就是隨便問問。”連闕一邊聽著一邊瞥過景斯言緊張的神色,轉(zhuǎn)而看向被他捧在手中的水瓶:“怎么不喝?規(guī)則說不能浪費,你喝一點,如果喝不了就給我。”
誰知他的話音剛落,景斯言掌心的瓶中水面翻騰,原本半杯的礦泉水竟隨之一點點漲高。
連闕忙按住他攥在瓶身上的手。
“不能浪費。”
他的本意是想阻止景斯言不知為何外泄的異能,卻不想隨著他的動作瓶中的水愈發(fā)滿溢,甚至即將溢出瓶口。
但景斯言也隨之回過神來,別過頭便將手中的水仰頭灌下。
甚至最后將空瓶也一并收好,這才若無其事地端正坐好。
原本還等著他給自己留一點水的連闕:“……”
“怎么了?”一旁的若紫不知發(fā)生了什么,疑惑地轉(zhuǎn)頭看向身側(cè)。
連闕面無表情地回過頭:“沒事,后來呢?”
“后來我就聽了那個人的勸告跳到了三層,在那個副本我……”
室內(nèi)的燈光隨著時間的流逝漸漸暗了下來,在貨架的最角落三人并排而坐,聽若紫說著她在上一個副本發(fā)生的故事。
連闕聽著若紫低聲的話,目光落向因燈光變暗后依稀可以窺見的二層輪廓。
二層似更為廣闊,被劃分為幾個區(qū)域,似乎有購物、餐飲和被分成一個個小隔間類似臥室的地方。
連闕的目光隨著入目的區(qū)域變得晦暗。
如果他們進入二層,二層的一切被點亮,這樣隔在中間的玻璃可以讓他們清晰地看見彼此的活動軌跡。甚至三層、四層……
昏暗的貨架間,不同角落休憩的人們紛紛抬起頭,仰望著上層朦朧的輪廓。
那里會有更豐盛的食物、更舒適的生活和更多的金幣。
正當(dāng)人們將目光落向上層未知的世界時,連闕卻突然收回了視線,他的目光望向重重貨架之后,陷入黑暗后辨識不清的貨架后傳出了細碎而令人牙酸的咀嚼聲。
隨著咀嚼聲漸漸清晰,其他人也收回了目光戒備望向聲源。
眾人放輕了腳步順著聲音走向食品區(qū),在灰暗的貨架間,一道佝僂的人影正蹲在貨架間拼命向口中塞著食物。
只見那人的肚皮已被撐得如十月懷胎一般鼓脹,他卻毫無知覺般繼續(xù)將一把又一把的食物塞進口中,直到皮囊再也無法承載這樣的進食,“砰”的一聲在眾人面前炸裂開來。
他這才停住進食的動作,僵硬地倒在地上。
血腥氣與未消化食物混雜的古怪味道在密閉的空間內(nèi)蔓延開來,那人的雙眼外突泛白,正是被同伴阻止卻依舊因饑餓吃下未購買食物身著藍色棒球服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