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章 幻想商場
這一夜所有人都睡得并不安穩。
無論是無孔不入的饑餓感、血腥與腐爛交融的窒息感, 還是冰冷堅硬的貨架與地面帶來的不安全感,都讓眾人久久難以入眠。
即便他們已經經歷過多個副本,這樣的夜晚也顯得并不尋常。
黑暗中的咀嚼聲仿佛永無停歇, 就連冰冷的地面后方也像是在下一刻就會有血液順著地面蔓延至每個角落。
原本因為“獎勵副本”而稍稍放松的心情也終于重新變得緊繃。
在這樣的無措中,為了接下來的時間, 眾人逼著自己進入了淺眠。
第二日一早,所有人便被熟悉的歡快音樂叫醒。
經過了昨夜眾人都選擇了距離食品區較遠的地方,但在他們入睡前還依舊可以聞到空氣間令人作嘔的血腥氣和刺鼻的酸臭味。
此刻這些味道已經被一陣不知自何處飄來的食物香氣取代, 人們還是不約而同地瞥向昨天那人尸體的方向。
但那里已經恢復如常,甚至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仿佛昨夜的種種不過是他們的一場噩夢。
伴隨著音樂聲,購物區旁空地之上的棚頂打開了一道暗門,一條自動升降梯自暗門中緩緩降下。
【看來大家昨天的購物體驗很好, 也已經做好了進入下一層的準備,現在, 請大家有序進入幻想商場第二層。】
隨著機械音說出的話,二層區域的燈一排排點亮, 眾人終于看清了玻璃頂棚之上的二層空間。那片區域更為廣闊, 有著購物區、小餐廳和一旁被分隔的酒店房間。
除了每個房間被阻隔開的衛浴空間外, 所有情況都一覽無余。
這樣的感覺很新奇, 只要他們抬起頭,就能看到上層的世界。
眾人有序走上扶梯, 登上了幻想商場的二層。
【歡迎大家來到幻想商場二層,今日金幣已經發放完畢,請大家嚴格遵守幻想商場規則, 祝大家擁有舒適的購物娛樂體驗。】
在悠揚的音樂聲中,眾人看向手中的卡片。
每個人手中的金幣卡邊緣原本一圈的黑色邊框變為兩圈, 統一顯示著刷新后的數字:1000。
在這一層中,最先映入眾人眼簾的是左右的兩排房間,每個房間對門而立,十個房間的門都帶著刷卡的門禁,上面清晰地標注著金幣的數額:800金幣。
每個房間800金幣,如果他們選擇居住,當日就會富余200金幣可供消費。
“所以在這里的住宿消費是不是不算在‘購物消費’里?”
如今到了二層,區域已不再只有單純的購物區,居住和餐廳的消費是否不會被算作可換算成積分離開的“購物消費”,這個問題成為了每個人都在思考的問題。
“如果不算……”沈逆眨了眨眼睛,神色懵懂地看向連闕:“我們是不是可以兩個人一個房間?”
連闕沒有理會他含混曖昧的問話,徑直穿過這些對開的房間向前方的購物區走去。
其余人聞言紛紛蹙眉打量著幾個房間,不知是不是在思考沈逆話中的可行性。但這顯然不是此刻就該下定論的問題,見連闕已率先走進下個區域,眾人也忙跟了上去。
穿過與酒店房間相差無幾的住宿區,第二個區域是一間裝修雅致的餐廳。
餐廳內沒有服務人員,只有一條長長的傳送帶和桌上自助按鍵選取的菜單及價格表,方才他們在一層聞到的食物香氣正是自傳送帶后方悠悠傳來。
餐食的價格在30-300金幣不等,有人停下腳步研究起餐單,連闕并未繼續停留,穿過餐廳走進第三個區域。
這片區域與一層相似,是一個由數排貨架組成的小型賣場,甚至貨物也與一層相差無幾。
至此便是二層的全部區域。
連闕停下腳步,二層的頂棚依舊是由玻璃制成,他卻低頭看向腳下。
光潔的玻璃之下一層的燈光未熄,還可以清晰地看到他們昨日活動的區域。
“一層每人十金幣、二層每人一千金幣,是上一層的一百倍,商場共五層……這樣推測,很可能三層有十萬金幣,四層有一千萬金幣……五層就有十億、十億金幣!”
餐廳內傳來眾人討論后驚愕的抽吸聲。
“就算這些金幣沒辦法和積分同比例換算,即便一金幣等于安全區一秒的時間……十億金幣也是將近三十二年的時間!”
這樣長的安全區停留時間,抑或是用它換取過本或保命的工具,對每個人的誘惑都是無法言喻的。
在這一刻,所有人的神色中都露出了勢在必得的光彩。
“一共有六天的時間,商場有五層,規則里說過一旦咱們每天花銷的金幣不同且人數大于一,就會有末位淘汰的規則。”
“只要我們一直都按照樓層的最高標準消費,不就不會有末位淘汰了?”
“目前只有兩層,一切都只是大家的推測,還要到三層后才能下定論。”見眾人躍躍欲試,一位肌肉健碩的寸頭男人率先說道:“咱們互不干涉,一起去五層。”
連闕認出他是進入副本時最先牽頭示意大家不要動歪腦筋的人,他的目光帶著極強的攻擊性,即便在四層這樣的地方也依舊讓人無法忽視。
連闕站在餐廳門口打量著各懷心思的眾人,他可不相信事情最終會這樣簡單解決。
眾人各自點了早餐,又在購物區內買了些東西,商討過后大多數人選擇回到房間休息。
前一天只能靠著貨架休息讓所有人都顯得有些疲憊,如今并非副本的最后一日,不需要將所有的金幣用在購買中,是否將這些金幣用于采購也顯得沒那么重要了。
但是,還有一件更為重要卻未被任何人提及的事。
與前幾日相反,這一次連闕反而沒有回到房間休息,他買了一份單人餐,在購物區旁的長桌邊坐了許久。
“你也打算去三層嗎?”
今日一早,若紫與連闕便拉開了距離,在眾人面前只當作互不相識。直到時間已過下午,有人回房間休息、有人在餐廳吃飯,她才來到貨架邊假裝挑選,回想著剛剛眾人的話:
“但是如果購買的東西不是食物,那要怎樣才能被界定為沒有浪費?”
“暴食、欲望、貪婪……無論這個副本的墮性是什么,它都絕不可能只是獎勵副本這樣簡單。”連闕或許也不曾想到,分別幾日,若紫也已成長了這么多。他想了想,還是建議道:
“如果你不在意積分,就留在這一層吧。”
若紫怔然抬起頭。
“六天的時間,五層商場。”他的目光掃過還停留在餐廳內的幾人:“再向上走,如果三層的金幣是十萬……恐怕就會有人想留下了,而且……”
“那你呢?”若紫緊張問道。
連闕收回視線,目光卻帶著堅定:“我要去下一層。”
“但是……只有五層每層都會有人留下,那如果、如果遇到想留在同一層的人……”若紫神色恐懼,但她定了定神還是說道:“我跟你一起上去。”
連闕沒有說話,他的視線落在若紫身上良久,像是陷入了某些零碎的回憶。
半晌,他才收回目光。
“或許留在二層才是這個副本的解法。”
“什么?”若紫驚訝過后心虛地看向不遠處餐廳內的幾人,將聲音壓得更低:“怎么會?你剛剛不是說,在清楚三層情況前一切都……”
“在一層的時候,金幣和可購買食物的局限會讓所有人的需求靜止在生存需求,甚至會因為這樣的生存需求觸犯規則,但二層卻剛好是一個平衡……”
“一千金幣,只要不購買其他物品,在二層完全可以只消費酒店、食物和水完整度過一天。”
連闕將目光掃過一旁整齊的貨架,在這一天的時間里,每個人從貨架中取下什么、在餐廳點過什么,都一一映刻在他的腦海——
“這里所有人的消費都剛好是一千金幣。”
若紫錯愕地看向連闕:“什么?你全部都?”
連闕將目光落回若紫身上:“你開了一間房,早餐是50金幣的茶餐廳套餐,午餐是65金幣的牛肉面和飲料,現在身上還有85金幣。”
若紫轉而看向餐廳:“那個紫色運動裝的男生,他都買了什么?”
“他早餐前刷過一間房間,在消費區購買了果茶和一盒泡面共計15金幣,放進房間應該是打算留作晚餐,他在餐廳吃了65金幣的商務早餐和120金幣的烤肉午餐。”
“那個短頭發的女生呢?”
“一間房間,10金幣的面包和礦泉水,和你一樣50金幣的茶餐廳套餐,60金幣的健身餐午餐,和一杯80金幣的雞尾酒。”
“……”若紫倒吸了一口涼氣:“你竟然真的全都記得?!”
“在這一層因為金幣可以換算為積分的誘惑、對上層未知的向往,讓所有人都只將這里當做暫時休憩的落腳點。”連闕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令人信服的力量:
“所以這里反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那你為什么不留在二層?”若紫緊張道:“我們可以一起留在二層,那個規則的意思不是說,如果我們消費相同,即便留在同一層也不會有危險。”
連闕看向頭頂輪廓暗淡的上層,目光晦暗卻堅定:“我要去的地方……是五層。”
第042章 幻想商場
第三日一早, 熟悉的機械鈴聲將眾人從睡夢中叫醒。
鈴聲間歇中,還伴隨著兩三聲壓低的驚呼。
連闕被聲音吵醒,待睡意懵懂間看到腳下的玻璃地面和一層的高吊頂, 便明白了這些驚呼從何而來。
這一次,音樂持續了大約五六分鐘, 眾人前后走出房間,不約而同地打量著彼此。
昨夜他們之中沒有少人,早上偶爾的驚呼也不過是未習慣這樣全透明的地面。
等到眾人全部洗漱完畢來到餐廳, 機械音才再次響起。
【看來大家昨天的生活購物體驗愉快,也做好了去下一層的準備。今日選擇前往三層玩家:8名,選擇留在二層玩家:1名。】
眾人聽著廣播,詫異竟然有人選擇留在二層,不約而同打量著彼此手中的金幣卡。
此刻金幣卡外層的黑色邊框已向內延伸至第三層, 只有若紫手中的金幣卡依舊僅有兩圈邊框。
刷新的卡片上,三層的金額果然是十萬金幣。
眾人見此目光多多少少都帶了一絲輕蔑, 對于這樣膽小求生的人不屑一顧。
悄悄攥緊卡片等待的若紫聽到廣播終于松了口氣,她并不在意眾人的目光, 卻又開始擔心起連闕的處境。
只是今日, 原本單獨行動的沈逆竟與在一層阻止藍衣男人吃未購買商品的青年站在了一起。
青年模樣周正, 簡單的白襯衫與一副黑框眼鏡讓他整個人顯得斯文冷靜, 阻止同伴時也果敢干練。
只是,想起在玫瑰公館時沈逆那位室友的下場, 連闕還是微微蹙起了眉。
【幻想商場三層已開啟,請選擇進入三層玩家有序前往三層——】
隨著消費公布,扶梯降下, 三層的燈光逐一點亮,精致裝修的餐廳、典雅舒適的客房與大型商場的賣場逐一呈現在眾人頭頂。
三層的商品明顯比二層要更加高端豐富, 就連客房也不再是酒店標間一般樸素,從二層望去,依稀可以看到精致的家具與極具品位的裝修。
在這三個區域之外,出現了另一片區域。
那是一間賭場,整齊排列的賭桌前坐滿了人,與其他地方空蕩無人的環境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這是所有人來到商場以來第一次見到除了他們以外的人。
見到這一幕,眾人躍躍欲試地登上了扶梯,連闕跟在眾人身后,在若紫擔憂的目光中來到了三層,至此,扶梯關閉,將二層與三層徹底分界。
【歡迎大家來到幻想商場三層,今日金幣已發放完畢,幻想商場三層新增賭場機制,歡迎大家前往體驗!請大家嚴格遵守幻想商場規則,祝大家……】
抵達三層后,眾人不約而同穿過前三個區域走進賭場。
盡管在二層時他們就已遠觀過,此刻推開賭場的大門眾人還是因眼前富麗堂皇的大廳和滿座的賭徒片刻失神。
經過了一二層,他們原本以為商場內僅有他們幾人,這間賭場內卻至少有百余人。
連闕同眾人一起打量著面前的賭場。
高聳的吊棚直至商場的最頂層,連通了商場的三到五層,在他們來時的大門一側是兩部并行的電梯,分別通往商場的四層和五層。
只是此刻兩部電梯均未啟動,四五層也是一片玻璃反光之后的暗色。
也就是說——在這間商場內,三層四層五層會共用一間賭場。
在兩架電梯的正對面,同樣有一部電梯,通往商場最高不知何處的地方。
賭桌全部自動化管理,唯一一名荷官站在正對大門的臺桌后。他戴著奇怪的金屬面具,見眾人進門微微頷首,混雜著電流的機械音自面具后傳來:
“歡迎來到幻想賭場,如手中的金幣無法滿足您的購物需求,幻想賭場可以讓你夢想成真。”
眾人卻因這一幕齊齊后退,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慌悄無聲息蔓延開來。
原本走在最后的連闕看著不斷退向自己的眾人,又將探尋的目光轉向面前戴著奇怪面具的荷官。
他的聲音平緩得感覺不到一絲情緒,靜靜凝視著眾人的時候竟讓人產生了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我還以為是……”
不知是誰小聲嘀咕了一句,眾人再次看向面前的荷官,才紛紛松了口氣。
那人欲言又止的話與畏懼的目光讓連闕心中的疑惑更甚,他打量著戴著面具的荷官,不知眾人將他認成了誰。
眾人卻已在放下心來后移開視線,轉而觀察起一旁的賭桌。
“這些都是NPC?”
連闕的目光自整間大廳掃過,大廳內的“人”雖多,這些人卻都低著頭將注意力放在賭桌上。
盡管每一個賭桌對面都沒有人。
整齊排列的賭桌、顯示屏與座椅顏色并不相同,一眼望去,竟似以顏色將這里大致分為了三個區域。
但除了這些之外,所有賭桌上的牌面玩法都完全相同。
“這種不就是最簡單的賭牌?”
在眾人研究過后,一位干瘦的中年男人明顯松了口氣,他的目光雖然躍躍欲試,卻還是帶著幾分忌憚。
“這個要怎么玩?”沈逆看著桌上的牌,好奇而懵懂地問道。
中年男人原本因為在一層的芥蒂并不想理會他的問題,但他轉過頭時瞥見沈逆正認真望向自己的期盼目光,卻還是鬼使神差地撇了撇嘴,指著荷官頭上方那塊最大屏幕上的規則解釋道:
“第一種玩法是N區最常見的賭牌,有點類似梭丨哈,雙方先分別下注,各抽一張底牌留到最后再翻。隨后各抽兩張牌,在抽第一張牌時下注大小,抽第二張牌時如果想更改自己下注的大小就要付出雙倍的籌碼。最后雙方亮出底牌,在亮出底牌前,一切都是未知數。”
“你可以選擇第二種,第二種玩法更簡單,就是骰子賭大小。”
“這樣啊。”沈逆似在認真思考他的話,但片刻之后,他卻歪頭笑道:“我還是不太明白,要不……你來試一次,教教我們?”
中年男人瞪大了眼睛,即便他從前縱橫賭場,此刻在這樣的地方,他又哪里敢自己來做這個出頭鳥。
就在他擺手欲斥責拒絕時,原本站在沈逆身側的男人卻突然掏出了一把刀,直抵在他的頸側。
“你、你們?!”
中年男人憤怒地欲說什么,看起來斯文的男人已經將他按坐在一旁紫金色的座椅上。
就在他坐下的瞬間,同桌低著頭的人突然抬起了頭,一雙空洞泛白的眼睛直勾勾地定在他身上。
同一時間,賭場內所有低頭或研究籌碼或等待賭局的“人”竟全部轉過頭來,一雙雙如死魚般的眼睛齊齊定在中年男人身上。
被這么多泛白的視線盯住,中年男人嚇得幾乎忘記了頸側的刀,當即從座椅上跳起。
但他剛站起身,另一只手便搭在他的肩上,將他強硬地按回座椅。
“歡迎參加游戲。”
原本在柜臺后的荷官不知何時站到了他的身側,在中年人驚恐的顫抖中穩穩按住他的肩膀:“您已選擇了對手,請留在座位直到該賭局結束。”
隨著他的話,賭桌上的顯示屏脫離了待機狀態,閃爍起一圈圈歡快的顏色。”幻想賭場根據金幣限額共分為三個區域,10000-500000000金幣的紫金區,500000001-1500000000金幣的白金區,及1500000001以上金幣黑金區,您目前有十萬金幣,剛好可以在紫金區開桌。”
荷官微微俯身按住他身后紫金色的座椅:“您可以選擇是賭牌還是賭骰子,現在請下好您的賭注。”
中年男人似還想站起身,卻再次被輕松按回座位。
他的額頭滲出細密的冷汗,目光哆哆嗦嗦地掃過臺面:“骰子,一、一萬金幣。”
他拿出的是賭桌上支持的最小數額金幣,荷官也未說什么,只是在他說罷協助他將金幣卡刷過顯示屏側面,在屏幕的閃爍中,另一側目光空洞的NPC頭頂也亮起了同等的數額。
此情此景,圍觀的眾人都將目光落向賭桌,只有連闕的視線越過眾人,看向中年男人身側將小刀收好的青年和他身后的沈逆。
在第一個副本時連闕就覺得有些奇怪,不僅是沈逆曾經室友的優待,其他人對于他的話也似帶著莫名的偏向。雖然這樣的偏向介于不觸及個人利益的底線之上,但在這個冷漠的世界里也顯得并不尋常。
不可否認的,沈逆擁有一副令男女都動容的好皮囊和恰到好處的示弱偽裝,他清楚知道該如何博取旁人的同情與好感。
原本也正觀察著賭桌的沈逆若有所覺,轉眸迎上連闕的目光似愉悅地挑起眼尾。
連闕淡淡收回視線重新看向賭桌,只見桌臺之上升起一臺精致的自動搖骰機,在為眾人展示過盒子里的三個骰子后重新封閉,均勻地搖晃起來。
桌前也隨之顯示出大、小兩個選項。
中年男人冷汗直流地打量著面前的選項,圍在桌邊的眾人亦是如此。
連闕的視線卻落在中年男人對面的人身上。
賭局全部采用自動化管理,無論是刷取積分、選擇玩法甚至搖骰都是全部自動,賭局的對家始終坐在對面沒有動過半分。
這樣的賭局,設置這樣的對家NPC又有什么意義呢。
連闕轉而看向其他桌位,每張桌上的人都目光空洞,但所有人都僵直地轉頭,目光齊齊落在賭桌上的中年男人身上。
空白而僵硬的目光讓氣氛顯得更加可怖,中年男人明顯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他搓了搓手臂泛起的雞皮疙瘩,凝視著停止轉動的骰子,最終按下了選項中的“大”。
與此同時,賭桌對面的人面前“小”的選項也隨之亮起。
兩人中間的顯示屏閃爍起一圈圈亮光,在眾人屏息凝神的等待中,自動搖骰機重新打開,賭局的勝負也在此刻揭曉:
“大!!真的是大!!”
中年男人一掃剛剛的恐懼,興奮的聲音回蕩在賭場內。
沒有人回答,眾人卻也隨之暗自松了口氣。
“幻想賭場的幸運之神眷顧您,請問還要再開一局嗎?”
站在他身后的荷官輕聲提醒道。
中年男人興奮地打量著手中已經變為十一萬的金幣卡,經過了一局此刻他也放松了下來:“這里輸了錢、贏了錢,都不會有額外的懲罰?”
“當然。”荷官微微頷首:“作為獎勵副本,幻想賭場是為避免您手中的金幣不夠花銷特別設置的。”
中年男人的目光中閃過一絲精光,又悄悄將表情藏好。
此刻的他像是完全忘記了那些始終定在他身上的道道空洞視線。
連闕卻已沒了再看下去的耐心,他瞥過身后剛剛經過的三層區域,轉而看向這座商場內如今唯一還能回答問題的荷官:“我們購買的東西,要怎樣才不算‘浪費’?”
這個問題讓原本暗自松了口氣的眾人紛紛將視線落到連闕的身上,誰也未曾想到這個他們暗自思索了整晚的問題會被他這樣直接地問出。
況且對面的人也不過是這里的一個小荷官罷了。
“抱歉,我只能處理賭場相關問題。”
眾人都并不覺得荷官能回答這樣的問題,自然也不會驚訝他的回答。
誰知連闕看向被賭桌上中年男人拿在手中的金幣卡,卻再次問道:“他贏下的這一萬金幣要如何消費才不算浪費?”
荷官像是沒有理解他的話,站在原地良久,才終于回答道:“您可以在住宿區辦理入住、餐廳吃飯、娛樂區游玩,購物區消費,通過以上形式消耗金幣。”
荷官搭腔的回答讓在場幾人對連闕如此鉆空的問題很是無語,卻還是有人試探地順著他的話問道:
“如果他使用這一萬金幣買了其他東西,比如碗筷、時鐘,這些東西要如何才不算浪費?”
問出這句話的人正是與沈逆站在一起戴眼鏡的青年,他的話罷眾人齊齊將視線轉而看向戴著詭異金屬面具的荷官。
荷官的視線卻依舊如半死機狀態一般面向連闕,就在眾人以為他不會再回答的時候,卻聽他那帶著電流的奇怪聲音再次說道:
“房間,只要玩家將物品放入以自己名義開好的房間,系統將判定玩家并未浪費該物品。”
眾人聞言齊齊松了口氣。
原來有了房間之后,只要將物品放入房間即可。
荷官卻并未提及每名玩家限制開幾間房。
眾人神色各異,在這樣手中金幣充足、賭場又似乎不存在多少危險的前提下,他們再次觀察起了紫金區內的賭桌。
連闕得到了回答便不愿在賭場內多做停留,離開賭場重新觀察起三層的各個區域。
這里的十個房間明顯比二層要寬敞許多,價格也從800金幣提升到了1600金幣,餐廳雖依舊是滾輪式,食物也隨之提升了一層檔次。
廣闊的消費區已不再是超市貨架而更趨近于賣場,新增的娛樂區也是電影院、KTV、酒吧等自助娛樂區一應俱全。
連闕只匆匆掃過,便重新回到賣場。
他的目的地是五層,既然荷官說過購買的東西只要放進房間就不會觸犯規則,他也懶得浪費時間在那些吵嚷的地方。
只是他粗略自各個區域走過,再次回到購物區卻撞見了兩位他并不想看到的人。
正是沈逆與那位帶著黑邊眼鏡的斯文男人。
只是此刻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微妙。
沈逆正仰頭躺坐在珠寶首飾的柜臺上,那位原本斯文的男人正將頭埋進他的頸側。
星點的紅痕自他微敞的領口透出,隨著空氣間若有似無的異香逐漸升溫。
像是察覺有人經過,沈逆的視線一轉輕飄飄落向腳步經過的方向。
無意撞上這樣的一幕,連闕的視線冷漠地自兩人身上移開,便打算去別處。
誰知沈逆竟推開了身上的人,擋住了連闕的去路。
“這么著急去哪……你今天為什么一直在看我?”
沈逆眼底還帶著未散的濕意,散開的領口之下并不纖細,反而帶著分明的肌理線條,只是此刻冷白的皮膚之下如盛開著點點雪中紅梅,讓人不由生出浮想。
隨著他的靠近,連闕清晰地看到他的左胸口處有一道子彈的痕跡,像是為了映襯這道痕跡,一條細鏈隨即自他敞開的領側滑出。
吊墜之上,赫然便是那顆連闕熟悉的子彈。
他再次靠近連闕,聲音暗啞:“這道傷和子彈我還一直留著。”
昨夜過后,景斯言不知何時回到了卡牌中,此刻隨著沈逆的靠近,連闕只覺得口袋中的卡牌越加灼熱。
他這般肆意的靠近讓連闕再次將目光轉向被沈逆丟在一旁的男人。
那人被沈逆推開后便仰靠在一旁的高腳椅上,此刻目光渙散沒有了原本的冷靜,全然是一副意識恍惚癡迷的模樣。
沈逆觀察著連闕的反應,但連闕的目光中卻始終沒有半分驚訝或是其他。
這讓沈逆眼中的暗芒更盛,他再次靠近連闕,身上若有似無的異香隨著他眼底的濕意變得越發濃郁。
就在這時,腳下突兀傳來了“砰”的一聲輕響。
兩人齊齊低下頭,只見透明的玻璃地板之下,若紫剛剛將一只塑料水瓶扔向棚頂,似想提醒一般擔憂地望向上層的兩人。
沈逆對這樣的打擾不屑一顧,他只草草瞥過一眼便重新看向連闕。
“如果你反悔了,我可以甩了他。”
空氣間的異香如同無孔不入的海潮般涌來,連闕收回目光落向一旁癱坐在座位的男人,指尖摩挲著口袋中的卡牌。
“畢竟……”沈逆的聲音低啞得如同航行中最為禍人的海妖:“比起他,我更喜歡你。”
始終未動半分的連闕竟微傾身,在沈逆興奮的目光中向他靠近。
他的聲音盡在耳畔——
“原來這就是你的精神系異能?看起來……也不怎么樣啊。”
沈逆的雙眼因錯愕而突然睜大,他看著連闕取走他身后首飾店中的兩對耳釘,自他身側經過,旁若無人地刷卡離開。
……
十萬金幣聽起來繁多,但真正花銷起來卻并不麻煩。
連闕只買了幾樣飾品,就湊夠了差不多的錢。
回到房間后,他解開外衣的扣子連同剛剛買下的東西一同丟到床邊,這才重新打量起手中的卡牌。
此刻金屬質感的卡牌在指尖的溫度依舊灼人,卡牌內的人卻從始至終沒有說半句話。
“你要告訴我的。”連闕不僅覺得有些好笑,他輕輕吹了吹發燙的卡面:
“無論是不喜歡沈逆還是你想出來,都要告訴我。”
他說罷將卡牌放在床邊,便打算去浴室沖個澡。
“沈逆很危險,他是未來科研所從海底帶回的怪物。”
就在他轉身的片刻,身后卻傳來了景斯言帶著一絲喑啞的嗓音:
“代號,海妖。”
連闕停下腳步,他像是沒有因為景斯言說出的話產生半分觸動,只轉過身看向身后的虛無:
“那么……你呢?”
第043章 幻想商場
“那場災難讓人類社會陷入動蕩, 人類最高裁決院、非自然生物管理局、未來科研所都為了保住人類基地做出了巨大的犧牲與努力。”
“但是……”
“未來科研所中卻有人認為……變異是一種進化,并開始私下研究如何讓異化人接受多項異化。”
“他們搜羅世界上出現的所有類型的異化體,并將他們的異化按等級排序, 意圖將高等級的異化基因進行融合,他們就是在那個時候發現了‘海妖’。”
“起初, 因為他有著人類的身體和魚類長尾,在人們發現他的時候,以為他是罕見的魚類基因異化者。直到后來, 人們才發現那并非異化……”
白瓷的浴缸內水紋瀲滟,霧氣氤氳中的人重新站起身。
“而是……人魚。”
浴室門外沒有了聲音,連闕將洗后吹干的衣服重新穿好,一邊擦拭著頭發一邊走出浴室。
景斯言背身站在一旁,并未回身。
“多重異化……”連闕想著上個副本中遇到的惡靈:“上個副本的那個人, 是未來科研所的人?”
“嗯。”
景斯言背身站在浴室一側的墻邊,連闕停下擦拭頭發的動作, 打量著面前站姿挺拔沒有看向自己的人。
“我剛剛的問題呢?想好了嗎?”
景斯言沒有回答。
連闕重新走到他面前,目光始終定在他身上, 就在他面前極近的地方站定。
景斯言終于抬起頭, 這樣的動作卻像是為了稍稍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為什么想從卡牌里出來這樣的事都不能直接告訴我呢。”連闕靠近打量著他回避的目光:“景斯言, 你這幾次不開心, 該不會是因為這個吧?”
“不是。”
景斯言回答得十分干脆,不帶半分表情的神色也帶著令人信服的刻板。
連闕再三打量, 甚至覺得或許是自己誤會了。
他便轉而提議道:“地獄使者不是也可以闖關,接下來的時間,我們一起過本怎么樣?”
景斯言一向沒什么表情的神色中竟染上了幾分色彩, 就在連闕以為這件事可以提上日程時卻見他眼底的光再次暗淡了下去。
景斯言搖了搖頭。
在這件事上,連闕未想到他竟會拒絕, 畢竟在這段時間的相處中,他明白景斯言是想出卡牌與自己一起的。
他想不通景斯言有什么理由拒絕自己。
就在他疑惑之際景斯言卻忽然問道:“我的想法都可以說出來,對嗎?”
景斯言忽然的問題正是連闕希望的發展,也不自覺忽略了他轉移的話題:“當然。”
“副本中的規則和被規則提升的Boss可能會對我造成限制,但在其他情況你可以相信我。”
連闕等待著他的下文。
景斯言再次解釋道:“如果論武力,我在沈逆之上。”
連闕依舊沒明白他突然的介紹是想表達什么。
景斯言:“……江霧也可以。”
本以為可以聽景斯言暢談心事的連闕耐心地點了點頭,看著景斯言頂著不帶一絲溫度的臉說出這些話,竟然比副本還要難懂。
“……”景斯言頓了頓,不知眼前人似沒聽懂等待他下文的樣子是不是裝的。
他們之間的距離很近,他身上沐浴后的香氣縈繞在鼻息之間,甚至未干發絲上的水珠也有星微滴落在他的衣服上。
潮濕卻仿若烙鐵般燒灼在他的心口。
他聽見自己的嗓音帶著明顯的沙啞:“下次有危險的時候,可以先想到我。”
剛剛還繃著面色等待他說話的連闕終于忍不住低笑出聲。
“……”
景斯言忽然后悔自己剛剛說過的話,就在他打算縮回卡牌的時候,卻聽眼前人稍斂了笑,低聲應道:“知道了。”
連闕的聲音帶著未散的笑意,是與往日截然不同的放松:“早這樣告訴我不就好了?”
他卻發現景斯言的身形反而變得緊繃而僵直。
連闕詫異抬眸,在室內昏暗的燈光下,他竟在景斯言的耳尖捕捉到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薄紅。
隨著他的察覺,又復順著景斯言緊繃的身體向下瞥了一眼。
“他的異能對你有影響?”連闕稍稍拉開了與他之間的距離,抱歉道:“剛才沒有發現,抱歉,你先去洗個澡?”
景斯言愣了幾秒,才意識到連闕口中的異能是什么。
慌不擇路地鉆進浴室。
背影竟帶著幾分從來沒有過的狼狽。
連闕不太能理解他此刻的情緒,這些都是異能帶來的效果,不過是無傷大雅的小事。
“我去吃飯。”既然景斯言介意,他還是走到緊閉的浴室門前,善意提醒道:“你慢慢來,不用著急。”
浴室內傳出一陣什么東西被打翻的凌亂聲響。
連闕說罷便離開房間,打算去餐廳吃點東西。
“你確定嗎?”
“嗯,我的能力被封禁了,不確定在哪里,但是在這一層……一定是有臟東西的。”
連闕來到餐廳時,肌肉健碩留著寸頭的男人正與一位身著小西服的短發女人坐在一起,聽到兩人的交談他緩下腳步。
“等下買東西的時候小心點。”寸頭男人沉聲道:“這件事不要告訴其他人,他們雖然都說要去五層,如果只有十萬或許是這樣,但是再加上那間賭場……說不定會有人想留在這里。”
寸頭男人正欲再說話,卻似察覺到什么一般禁了聲。
連闕并未避諱,徑直走進餐廳找了一個角落的位置坐下。
“我把知道的都告訴你了,你們會帶著我離開的吧?”短發女人明顯沒有寸頭男人沉得住氣,還是壓低聲音問道:
“這個副本沒那么簡單,那個荷官明顯就是最高裁決院的人……怎么會在一間小小的賭場做荷官?”
連闕翻看菜單的手一頓,隨即好似什么也未聽到一般按照既定的預算將餐點好。
寸頭男人原本并不想在有人的地方再多說什么,但女人的問題與他們的計劃無關,他便也順勢安慰道:
“怕什么?最高裁決院有那么多機器人,在那種動亂的時代被人盜用一個兩個有什么稀奇,上了五層,說不定就能找到這間商場真正的主人。”
“商場的主人,會不會……”誰知短發女人面色卻越加慘白:“會不會就是那個人?!”
寸頭男人因她的話不悅蹙起眉:“溫律?他有什么可怕的,都說他是最高裁決院的象征,但誰不知道那里掌權的究竟是什么東西。如果他真的厲害,怎么會去給那些垃圾當走狗。”
餐廳的出餐很快,連闕低頭吃著東西,注意力卻依舊落在遠處說話的兩人身上。
溫律。
是那個他曾以為或許是自己的人。
所以這些人,剛剛之所以驚恐是因為他們將那個荷官認成了溫律?
連闕回想著兩人的話,腦海中不由得浮現起那張詭異的金屬面具。
“帥哥!”
在連闕思索之際,短發女人已經坐到他身側,連闕目光掃過剛剛兩人的位置,寸頭的男人不知何時已離開了餐廳,女人笑著問道:“我們剛剛討論的時候你不在,現在還是想跟你確定一下,你是打算明天繼續上樓還是留在三層?”
她的話語還帶著久未搭訕的緊張和局促,再次提醒道:“我們都打算去樓上看看,你呢?”
“如果你決定留下,一定要提前和其他人溝通好,這樣才不會有人因為消費不均等而被副本懲罰。”
“其他人呢?”連闕環顧著空蕩的餐廳和窗外無人的賣場問道。
“都在賭場。”見連闕搭話短發女人松了口氣,卻還是努力摳著自己的手指:“現在咱們只在三層,前幾層的變化已經這么大,不知道四層和五層還會有什么?”
“你很緊張?”
聽了連闕的問話,女人的神色有片刻的遲疑,她下意識看向一旁寸頭男人離開的方向,又復收回目光似艱難地說道:
“我的異能與通靈有關,在一層時曾經有過很輕的感覺,就是……對于鬼怪的感知。那種感覺太淺了,我甚至懷疑是不是自己感知錯了,因為在二層的時候我已經完全感知不到了。但是在這一層……”女人說著身體不住顫抖:“我能感覺到,有非常、非常多的鬼怪,就在這里。”
連闕的視線依舊平緩地落在女人身上,對她的話未置可否。
但明明前一刻,她還答應過那個寸頭男人不會將這些告訴其他人。
“你也應該知道的,精神系的異能有很大的局限性,在很多時候我沒有辦法保護自己。我本來先向剛剛的那個人求助,但他看起來……不會真的幫我的。”
“我們現在回不去二層,雖然目前不知道四層會是什么樣,但一定不會比現在還要糟糕了。”
連闕的目光讓女人越加局促,見他始終不說話,她理好耳邊的碎發:
“到了下一層我也會幫忙查看是否有鬼怪的,你可不可以……如果出現什么事情,在能力范圍內幫幫我?”
她的示好很簡單,提出的條件也不過是在力所能及時的援手,這樣的提議很少會有人拒絕。
但此刻連闕仿佛可以洞察一切的目光卻讓她緊張得仿佛自己的一切都被看穿。
連闕還未回答她的請求,賣場外更遠的地方突兀地傳來一陣嬉笑嘈雜的聲音,正是剛剛選擇留在賭場的眾人回來了。
察覺寸頭的男人也在其中,短發女人忙站起身小心與連闕重新拉開了距離。
不多時,那群人便穿過賣場走向兩人,至此,三層內的八人全部聚集在餐廳內。
中年男人的身上帶著藏不住的興奮,他的目光掃過餐廳內未與他們同在賭場的兩人:“這里賭場概率,是全勝!!我剛剛試了七次骰子、兩次賭牌,沒有一次賭輸!”
他說著傲慢地看向身側與他同出賭場的幾人:“他們也是,隨便賭,壓根就沒有一場是輸的。”
沈逆幾人沒有說話,倒是一旁身著紅色夾克衫的男人搭腔道:“我們剛剛都試了,這間賭場無論怎么下注……都只會贏。”
中年男人坐到餐桌前,環視著面色各異的眾人:“現在知道了賭場規則,有沒有人想留在三層?”
目前三層算上連闕在內的八人都聚在這里,沈逆畏縮地藏在眼鏡青年的身后,在他們的左手邊是寸頭的男人、短發女人和紫色運動裝及紅夾克的青年,中年男人的目光環視過眾人,再次說道:
“大家可要仔細想想,明天是不是要留在三層?”
他輕飄飄的話傳入眾人耳中,眾人各異的神色映刻在頂棚漆黑的玻璃倒影中。
“我們要不還是去四層看看吧,既然每一層都比上層還要好,你們難道就不好奇上面還有什么?”
短發女人的聲音打破了沉寂,眾人亦隨之將視線落在她身上。
見此,她下意識向后瑟縮著,將目光似求助般偷偷瞥向連闕。
連闕像是沒有注意到她的視線,幾人間的氣氛也隨之陷入詭異的僵持。身著紫色運動裝的青年率先說道:“六天時間樓層只有五層,我……我想先留在三層。”
“我也是。”
“我、我也是。”
紅夾克的青年和沈逆先后說道。
中年男人見狀似因方才被沈逆坑過心懷芥蒂冷哼了一聲,隨即也說道:“我也正有這個打算,你們呢?”
眼鏡青年自然是打算跟著沈逆一起的,連闕與寸頭男人也先后點了點頭。
站在眾人身后的短發女人見狀神色越發蒼白。
“你呢?你上樓嗎?”中年男人再次將視線轉向局促的短發女人。
短發女人轉而看向那位寸頭男人,在他平靜的目光中低下頭:“我也留下。”
“巧了,大家既然都想留在三層,那咱們是不是先約定好,今天消費多少?畢竟……如果咱們的消費不同,可就要有人被淘汰了。”
中年男人陰陽怪氣的話眾人都沒有接話,詭異的氣氛在餐廳內彌漫開來。
“我倒是忘了,你們還有人沒賭過牌,那咱們就定個……九萬整怎么樣?”
眾人有人點頭、有人附和,連闕始終不動聲色地坐在一旁。
短發女人再次向他投來求助的目光,卻見他歪著頭視線從始至終都落向窗外的賣場區,仿佛沒有感覺到餐廳內的半分劍拔弩張。
短發女人終于絕望嘆了口氣,將剛剛在連闕面前的話重新說了一次。
“你們應該知道,精神系的異能不會被規則完全封印,我現在對那些東西還有微弱的感知力。”
她低著頭不敢去看寸頭男人:“我猶豫了很久,不知道該怎么告訴大家,但是這里真的有非常多的鬼,如果大家不在今天選擇離開,明天就依舊要在這里停留一整天。”
眾人聞言神色各異,紅色夾克的男人試探問道:“你說的該不會是賭場的那些人吧……他們在我們上賭桌時盯著確實有點奇怪。但賭場不是三四五層通用的,就算我們去四五層難道不也是一樣的?”
“不。”短發女人低垂的頭微抬起,看向窗外:“我能感覺到……他們就在賣場。”
她的話激起了在場眾人的一身雞皮疙瘩,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看向餐廳外的賣場——
第044章 幻想商場
短發女人的話將不安的種子埋在了每個人的心底。
人們穿梭在商鋪之間, 也變得更加謹慎,唯恐何時會有藏匿在貨架間的鬼怪將他們拖入深淵。
盡管這樣,眾人還是與彼此刻意拉開了距離, 因為他們都清楚,比起這些所謂的副本, 人心才是最不可預知的危險。
所有人在購買時都已開始避諱其他人。
連闕對這樣的發展并沒有多少意外,他坐在餐廳臨窗的位置,打量著謹慎徘徊在購物區的眾人。
短發女人的話還依稀在眾人的耳畔——
“在購物區……有非常多的鬼。我能感覺到他們, 但是太多了至少有上百個,現在所有的東西上都混雜了氣味,即便他們就在我面前我也沒辦法辨別。”
如果在賣場的商品中,至少有一百種商品上附著了惡鬼,那么他們會在哪里、以什么條件觸發, 都成為了潘多拉的盒子。
一切在觸發前都成了未知。
他的目光始終落在一間間店鋪組成的賣場內。
這里的賣場區域比二層的要大,卻被以售賣物品分成了一間間相鄰的店鋪。價格雖比之前超市的物品昂貴, 但這樣的貨架……
觀察之間,他的視線忽而被珠寶店中的短發女人吸引, 只見短發女人正拿起一條展柜中價格高昂的藍寶石項鏈。
連闕的眉心不由鎖得更深。
他記得在珠寶店時那條項鏈就在那里, 甚至更早的時候……
他的記憶順著回想重新倒回早上眾人一同來到三層的時候, 他們穿過房間的走廊、餐廳和賣場徑直走向賭場, 在那個時候……那條項鏈似乎就在那里。
它被陳列在珠寶中間的單獨展柜,奢靡華貴, 僅此一條。
連闕沉吟之際,紅夾克的男人穿過裝飾品的商鋪,在即將觸及貨架上的物品時還是收回了手, 他一腳踢在貨架上,憤怒低咒著這個該死的規則。
就在貨架因為他的動作搖晃間, 頂層陳列的水晶擺件竟就在他的面前掉落下來,摔向腳下光滑的玻璃地面。
男人驚恐地撲向即將掉落的水晶擺件,就在擺件即將觸及地面的前一瞬將它牢牢抱在懷中。
響動引來了其他區域眾人的側目,男人仔細打量著手中天使樣式的水晶擺件,見擺件并未損壞,這才顫抖著擦了擦額間的冷汗。
他捧著那精致雕刻的天使擺件站起身,正打算將它物歸原處,卻忽見手中水晶雕刻的擺件頭部輕輕一歪,那一雙空洞的眼睛也似在此刻定在他的身上。
就在他努力眨了眨眼睛,想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錯了的時候,天使水晶的手臂突然一轉,那只小而冰涼的手就攥緊了他的手臂!
“啊啊啊啊!!!”
就在這時,幾家店鋪之外突然傳來一陣驚恐的尖叫聲。
只見另一側的奢侈品店內,紫色運動服青年拿起的手提包內伸出數雙手,抓住他向漆黑的包口內拖去。
青年一邊掙扎著想從這些冰涼的手中掙脫,一邊自懷中掏出一把黑柄針錐刺向那些伸向自己的鬼手。
鬼手被刺中的地方冒出陣陣黑煙,竟當真哀嚎著向包內縮了回去。
穿著運動服的青年用針錐一次次刺向鬼手,直至那些鬼手徹底消失在翻倒的手提包內,癱坐在地上的青年這才渾身哆嗦間蹭著地面退回到貨架邊,目光死死地定在未再動半分的手提包上。
另一邊,身著紅夾克的男人掙扎著想將手中的東西甩開,誰知那東西竟順著他的手臂一路向上爬,他終于堅持不住慌不擇路地向外跑去。
透明的水晶天使攀著他的手臂如何都甩不掉,森然地向著他的腦袋張大了嘴巴。
男人終于支撐不住,將手臂揮向一旁的貨架。
一陣碎裂的清脆聲響后,原本攀在他手臂的東西摔落在地,竟完全沒有了剛剛的猙獰模樣,隨著一聲脆響裂成塊塊透明的碎片。
男人僵立在原地,呆呆看著面前碎了滿地的水晶飾品,仿佛還沒從剛剛的驚魂中回過神來。
一切漸漸平息,其余幾人才戒備地走近,分別觀察著兩人。
碎裂的水晶散落了滿地,奢侈的手提包也被針錐戳出了一個個孔洞。
“所以真的有鬼。”
“你們剛剛做了什么,只是碰了一下就出來了?”
……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他們檢查過手提包后,將兩人攙扶著來到店鋪外賣場中心的座椅。
兩人的神色都不太好看,眾人觀察著一側的水晶碎片和另一側破爛的手提包再次陷入了沉默。
“這樣……”沈逆的聲音自眾人身后響起:“是不是會被算作‘浪費’?”
他的話驚醒了還在恐懼中未回過神的兩人,一瞬間,二人同時慘白了面色。
“別緊張。”寸頭男人的目光晦暗不明:“等下你們把東西結賬拿回房間,說不定就不會有事。”
“說不定?”穿著運動服的青年不可置信地抬起頭:“你們剛剛袖手旁觀,是不是就在等著我們出錯,好替你們試這些規則?”
寸頭男人低垂著目光看向座椅上憤怒的人,目光輕蔑:“不然呢?”
青年的面色瞬間漲得通紅。
就在這時,遠處的購物區也傳來了一陣驚恐的尖叫聲。
只見短發女人正被一件紗裙死死纏住脖頸,拖拽向貨架間隔的黑暗處。
“救命!!”她掙扎著想解開那條將她勒得窒息的紗裙,被巨大的力道拽得卡在排排衣架的細縫外。她奮力掙扎著,但身后的力道太大,下一秒便要將她的骨頭硬生生折斷拖入黑暗。
就在她的手肘被卡在一側衣架的鐵框,眼見下一秒就要被硬生生折斷骨頭的時候,寸頭男人一把抓住了勒在她脖頸和身上的紗裙,將她從窒息與瀕死中解救了出來。
女人不住地咳嗽著,劫后余生地躺倒在地上。
寸頭男人將掙扎過后恢復靜止的紗裙扔在地上,重新看向一旁休息椅附近的眾人。
“怎么會這么多……這么短的時間已經三個了。”
中年男人顫抖的話語讓眾人的神情越加凝重,所有人的恐懼也在此刻達到了頂峰。眼鏡男人示意眾人冷靜:“不管怎么說,先把東西收拾好送回房間。”
“不……”運動服青年恐懼地搖頭:“和那種東西一個房間……誰知道、誰知道它晚上會不會再出來……”
“那你就在這里等死。”
他的話如同冷水淋頭澆下,讓運動服青年呆愣在原地。
拿回去就是跟這些不知會不會再次出現的鬼怪共處一室,扔在這里又極有可能被副本判定違規。
就在他慌神之際,一旁還算冷靜的紅夾克男人正色環視四周:“七個人,已經有三個人遇到了,這樣的概率是不是太高了?這里究竟有多少鬼?”
眾人因他的話陷入了沉思,他們還沒有購買,僅僅選購就已經遇到了這么多怪事,而他們每個人手中還有超過十萬的金幣。
購買哪些東西,哪些會遇到鬼,在觸碰之前一切都是未知數。
在眾人惴惴不安中,沈逆像是回想起了什么,左右張望間聲音透露著擔憂:“我們不是還有一個人,那個人去哪了?”
眾人這才想起,他們原本八個人,如今賣場區卻只剩下七人。
沈逆張望的視線落在隔窗的身影之上,眼尾便掀起一片欣喜的弧度。
眾人順著他的視線望去,皺眉間再次竊竊私語:
“他怎么沒來買東西,該不會是要先看著我們……”
短發女人此刻已來到眾人身邊,她打量著臨窗而坐的連闕似善解人意地幫忙解釋道:“大家別誤會,他沒有看著我們試規則的意思,他在我們還在賭場的時候就已經買好東西了。”
連闕抬眸間目光平緩無波地定在她的身上。
他的目光明明未帶任何情緒,卻讓短發女人心中沒來由地一緊。
這樣仿佛被上位者凝視,讓所有骯臟與黑暗都無所遁形的視線竟比方才紗衣勒喉的窒息感還要強烈,她的心臟抑不住地在胸腔中狂跳,目光也不自覺避開了連闕的視線。
紫色運動裝的青年瞪大了眼睛:“什么?!他買東西的時候怎么就什么事都沒有?”
戴著眼鏡的斯文男人目光亦變得慎重:“他之前來過購物區?”
……
“為什么那么在意其他人是不是要去四層呢?”
連闕在眾人猜疑的目光中將手中的咖啡杯放下,沒有再去看等待好戲的沈逆與別開視線的短發女人。
他明明沒有提到任何名字,短發女人的心卻沒來由停跳了一拍。
“你一直表現得很想去四層,三層的危險、希望可以得到四層之后的保護,你用這樣有價值的異能換取舉手之勞的幫助,或許不會有人拒絕。”
“但是你沒想到的是,賭場的規則讓想去四層的人放棄了原本的計劃,想留在三層。”
眾人雖然不明白連闕在說什么,卻也隨著他指向性的話看向正低頭攥緊衣角的短發女人。
“我之所以剛剛購買東西沒有遇到附著在物品上的鬼,不是因為僥幸避開,而是因為在那個時候……所有的物品上都沒有所謂的‘鬼’。”
眾人因連闕的話神色各異,有人蹙眉不解也有人在怔忪后似明白了什么,立刻將憤恨的目光轉向看似脆弱無害的短發女人。
“通靈感知鬼怪?”
連闕緩緩站起身,似因困倦而微垂的目光中帶著仿佛一切都無法入目半分的淡漠:
“雖然不知道你的異化或異能是什么,但這絕不是你的異能。不是異能,卻可以召喚出這么多的鬼怪……那會是什么呢?”
“你胡說!”
短發女人抬起頭,咬著牙說道:“通靈鬼怪就是我的異能,我為什么要召喚鬼來嚇大家,我……”
“因為你從一開始就沒想去四層。”
連闕的語速平緩,明明聲音不大卻還是讓短發女人未說完的話硬生生地停了下來,所有人的視線也隨之定在她身上。
“你、你在說什么……我沒有……”
“大家在賭場的時候我買過東西就回了房間,那個時候你在哪里?”
“我……”短發女人回答不出他的問題,面色也越加蒼白。
連闕卻又復問道:“已經有兩個人因為接觸物品遭遇了‘鬼’,這樣的時候,察覺到異常不是應該遠離所有物品,為什么你會再次碰到有問題的物品?”
“……”
“難怪我說希望多些人留在三層的時候,你會說三層有鬼。”寸頭男人也似想清了其中的關鍵,他微瞇起眼睛:“什么精神系異能、什么感知鬼怪,還在所有人說想留在三層的時候就忍不住把那些話當著所有人的面說出來。”
中年男人也因剛剛的忐忑只覺怒從心生:“你竟然……想用這樣的辦法讓我們去四層?你以為這樣你就能自己留在三層了?”
“老子的擺件碎了!碎了!!如果我今天出了什么問題,我一定會讓你陪葬的!!”
紅夾克的男人正欲上前抓起女人的衣領,卻忽而被沈逆抓住了手腕。
盡管沈逆的動作很輕,還是讓男人停下了動作。
“是什么東西這么厲害,能召喚出這么多的鬼?”
他的話如醍醐灌頂,眾人的目光變得貪婪而垂涎:“……鬼王牌?”
“不、不是。”短發女人搖著頭后退著,卻還是被戴眼鏡的斯文男人輕易制服。不多時,他們便在她的口袋中找到了一張卡牌。
只是這張卡牌已然自上方緩緩褪色,如今只剩下半張黑白與下半張即將褪盡顏色的卡牌——
卡牌的畫面被千奇百怪的鬼怪鋪滿,在最下方赫然是四個小字:
【百鬼夜行】
至此,短發女人面色灰敗地被眾人制住,無法再辯解半分。
只是,這張卡牌明顯并非召喚卡牌,只是普通的消耗道具卡,眾人原本躍躍欲試的目光漸漸變為失望,眼底的憤恨卻愈加強烈。
“既然她這么喜歡鬼,那就讓她自己去試試。”寸頭男人的目光一片冰冷,已沒有了曾經的耐心。
“不……”
短發女人驚恐地抓住他的衣袖,但她還未來得及說什么,便已被眾人壓著重新回到了購物區,架著她的手一件件觸摸過貨架上的物品。
商鋪內不斷回蕩著女人凄厲的哀嚎。
餐廳內只剩下連闕與未同眾人離開的沈逆。
“為什么我的異能對你沒有作用。”
看過一場好戲,連闕也覺得有些困乏,便只當做沒看到門外那人炙熱的視線,轉身向房間走去。
“你真的太有趣了。”
沈逆的聲音并未讓連闕的腳步有半分停留,倒是想起房間被影響、這么久還杳無音訊的人,打著哈欠回到了房間。
房間內依舊只留著一盞夜燈,卻像是將一切黑暗擋在了門外。
“還沒好?”浴室內還依稀傳來淋浴的水聲,連闕靠在門邊,心情愉悅地提問道:
“需要幫忙嗎?”
浴室內瞬間再次傳來一陣什么東西被打翻的凌亂聲響。
“景斯言?”
半晌,浴室內都沒有任何回應。
連闕疑惑而擔憂地推開浴室的門。
水汽氤氳起燥熱的溫度,打翻的肥皂被歪歪扭扭地擺回原處,甚至花灑也未來得及關閉。
浴室中的人卻已不知去向。
第045章 幻想商場
購物區內的燈光帶著柔和的暖色, 讓陳列的物品顯得更加華貴。
奢靡的貨架一側,紅夾克男人趴在地上仔細檢查著地面與貨架底部,又在夾縫中找到了一塊玻璃碎片。
他小心翼翼將它放進已承裝了無數碎片的容器中, 似平復心情般閉上了眼睛。
“仔細一點,畢竟這些碎片少一塊……你都活不過今晚。”
貨架之后, 一道人影隱約可見,或許是見他未答,對方再次問道:
“怎么, 覺得自己活不過今晚了?”
紅夾克男人睜開雙眼,卻沒有看向身后貨架的方向。
“那個人真的在五層嗎?”
“我怎么知道。”黑暗中的人說道:“不過,如果你死了,我在五層遇到他……可以幫你殺了他。”
紅夾克的男人攥緊了手中用裝擺件碎片的盒子,像是在極力克制著自己的憤怒:“條件呢?”
“去殺一個人。”
……
“救……”
連闕睡得很早, 睡意蒙眬間,忽被一道尖銳的叫聲驚醒。
他睜開眼睛看向漆黑的頂棚。
室內很安靜, 仿佛剛剛的叫聲不過是他夢中的幻聽。
房間此刻一片黑暗,頂棚的玻璃如同朦朧而望不見底的深淵。
連闕看向身側, 景斯言正靠坐在床邊的地上, 此刻也睜開了眼睛。
想起睡前這人的不知去向連闕挑了挑眉, 但他還是將這些暫時放下, 轉而慎重問道:
“聽見了嗎?”
景斯言沒有回答,他起身環顧著四周, 像是在分辨聲音來自何處。
就在這時,床頭方向的墻面忽然傳來幾聲奇怪的悶響,二人不約而同戒備地將目光轉向那面墻。
怪異的聲響像是什么東西在不斷撞擊墻面, 聲音帶著均勻的節奏和偶爾傳來的吱呀聲。
就在二人屏息靜聽時,一墻之隔忽然傳來一聲克制而顫抖的低哼聲和曖昧的呢喃。
景斯言像是意識到了什么, 身體倏然一僵。
連闕因景斯言不自然的動作不解地將視線轉向他,這才后知后覺般反應過來他們聽到的聲音是什么。
景斯言卻已在他反應前掩住了他的耳朵。
“別聽。”
景斯言的手帶著些許涼意,與連闕剛剛轉醒染著睡意溫熱的耳尖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在觸及他的耳尖時,景斯言才似發現逾舉般指尖微僵。
“不對。”
連闕卻按住他的手腕將他的手壓下,凝神再次細聽。
曖昧的聲音斷斷續續還在繼續,但在這些令人面紅耳赤的聲音背后,還有另一種細微的聲音夾雜在其間。
景斯言也察覺了異常。
只是隔壁的聲音太吵,充斥在房間內讓人一時間難以辨別方位,但可以聽出的是那聲音絕非來自隔壁。
景斯言轉而將手按向床頭之上的墻面。
奇怪的簌簌聲之后,墻后突然傳來一陣驚恐而痛苦的尖叫聲。
這次的聲音極好分辨,依稀可以聽出正是那位戴眼鏡的斯文男人。
只是,他們原本仔細分辨的聲音也在此刻徹底銷聲匿跡。
兩人不約而同對視了一眼,目光都帶著謹慎的肅穆。
就在這時,門外的走廊傳來房門大敞的“嘭”一聲響,不似人聲的低靡聲音仿佛隨著海潮傳遍每個角落,遙遠卻又似近在每個人的耳畔——
“是你。”
這里的房間并無夜晚封禁的規則,如今鬧出這樣的響動,走廊卻依舊安靜沒有任何人出門查看的聲響。
直到片刻后,隔壁房間再次傳來眼鏡男人痛苦的低吟和沈逆跌跌撞撞跑出房間的求助聲。
“誰來幫幫忙……”
沈逆跑過每一間房間,叩響房門的聲音帶著哭腔。
“不會有危險的,誰能來幫幫忙。”
片刻后,不知是誰先開了門,走廊房間的門才逐一打開。
連闕并未著急出門,反而看向身邊的人:
“你剛剛做了什么?”
景斯言神色淡淡:“沒什么。”
連闕未置可否,在眾人熙熙攘攘聚集在隔壁門外時,他這才推開門走到竊竊私語的眾人身后。
房間內的景象卻著實出乎他的意料。
只見一墻之隔的房間內,戴著眼鏡的斯文男人正坐在沙發靠背之上,他的腿上雖然潦草穿了一條褲子,上身卻未著寸縷。
這些并不稀奇,奇異的是他雖靠在墻上,整張后背卻是深陷在墻面之內的。
他的皮膚與墻面貼合的地方極為平整,不似被外力打入墻中,倒像是原本便長在墻內。
只是他以這樣的姿勢被嵌在墻上,甚至原本的褲子也因此卡在不高不低的位置,前一刻他在做什么,即便沒有聽到聲響的人也可以直觀地看出。
更令眾人詫異的是,他們這些時日雖然看見沈逆與他走在一起,對二人的猜測也都以為沈逆會是下位的一方。此刻看到他被固定在墻中的姿勢,在場的人見到這樣的一幕也沒了同情或驚訝的心思,反而因為他們二人剛剛在做的事神色帶著曖昧或輕蔑。
連闕顯然也未想到景斯言輕飄飄的一句“沒什么”竟是這樣,他壓下上挑的唇角打量起房門外的幾人。
房間門外,算上他與沈逆在內,只有五人。
戴眼鏡的男人顯然未曾遭遇過這樣直白的目光,他的面上一陣青白,目光環視過沒有半分要幫忙意思的眾人,終于忍無可忍地將視線落向人群中未語的寸頭男人。
“你還打算看多久!?”
此言一出,在場的其他人齊齊將目光轉向寸頭男人。
寸頭男人亦在他話罷終于放下了抱胸的動作,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下走向他。
要知道,他們自知曉戴眼鏡的男人與那位在一層暴食身亡的男人相識,便下意識覺得他孤身一人。
時至如今,他們才知道,原來他與寸頭男人也是一起的。
連闕的目光也隨著寸頭男人上前幫忙的動作沉了下來。
按照之前每層的規律,如果有一方是二人或三人組隊,這個副本中就極有可能還有另外組隊的三人。那么……
他將目光一一自這些人身上掃過。
除了原本在房間內的沈逆二人,此刻房間外還有上前幫忙的寸頭男人、打著哈欠的中年男人和神色萎靡顯然并未睡好的紫色運動裝青年。
短發女人和紅夾克男人都未出現。
“你有沒有看到,是誰。”
就在所有人都將注意力放在眼鏡男人身上時,沈逆悄無聲息地來到連闕身邊。
盡管他并未像眼鏡男人般半邊身體嵌入墻面,那雙手也依舊布滿傷痕與未來得及處理的水泥和白灰。
他低著頭一點點將手上未處理干凈的水泥撕下,這些水泥仿佛與他的雙手相伴而生,強硬將其扯下便會連同皮肉。
單從那道道傷口與止不住的暗紅血液,便可猜到他剛剛強行將雙手自墻內拔出時是何等慘烈的景象。
他卻仿佛感覺不到半分疼痛,只側目看向連闕。
“你一定看到了對吧……他在哪里?”
連闕即便視線不移,也知道景斯言此刻就站在自己身側。
“什么?”
原本還對眾人是否當真無法察覺景斯言抱有戒備的連闕反而放松了下來,他看著依舊在墻內出不來的眼鏡男人,再未壓住唇邊的笑。
“不是你敲了門,把大家找過來的?”
沈逆的動作一僵,再次抬眸時那雙總是噙滿笑意的眼底充斥著迫人的威壓。
走廊另一側的漆黑中突然傳來一陣令地面震顫的腳步聲。
他并未刻意藏匿自己的腳步,是以自他出現后,原本圍在門外的幾人齊齊將視線轉向那片黑暗。
一道高大的身影緩緩自暗影中走出。
只見他渾身的肌肉迸發,皮膚呈現出紫棕的顏色,頭頂更是生出了粗而尖銳的角。
隨著他自陰影走出,厚實皮囊上的道道傷口也隨之呈現在眾人的眼前。
只見來者牛頭人身,憤怒的雙眼此刻已是一片赤紅。
細密的刀傷遍布他的全身,每一刀都深可見骨,仿佛是被千萬刀片一刀刀凌遲。
盡管這位牛頭異化人此刻已經面目全非,那條被撐得馬上就要破裂的褲子還是讓眾人認出了他就是未到的紅夾克男人。
“有人異化了!”眾人見狀紛紛后退。
牛頭異化人卻并未將注意力放在他們身上,那雙赤紅的眼睛定向連闕,有熱氣順著他憤怒的呼吸噴出鼻腔,下一瞬便蓄力向連闕直沖而去。
連闕將唇邊的笑意收好,隨著牛頭異化人向他撲來,他身形靈巧地閃身避開,牛頭異化人卻并未再次強攻,轉而將雙手錘向地面。
玻璃地面如同一張巨大的鼓面,在他的動作下發出一陣強烈的震顫。
就在人們紛紛閃避時,他們發現腳下看似脆弱的玻璃未受到半分傷害,震蕩卻將一陣陣酥麻自腳底一直蔓延至頭皮。
在腳下玻璃地面被拉長的余震之下,眾人的四肢覺得無比沉重,腳下的玻璃地面也如同最強大的磁石,讓他們原本直立的動作不由自主變為撲向地面。
連闕只覺周身如有千斤般重,閃避的動作也變得越發吃力。
對方卻步步緊逼,次次殺招。
好在牛頭異化人的招式每次都被景斯言擋開,亦隨之被連闕險險避開。
盡管無法看見,牛頭異化人也察覺到了與他角力的不止連闕一人,地面的吸引卻也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連闕此戰必須速戰速決。
連闕抬眸看向牛頭異化人身后的虛無,視線交匯的一瞬,連闕便快速躍向一旁正扶住墻極力克制自己匍匐在地上的紫色運動服青年。
牛頭異化人憤怒的低吼像是要撕碎每個人的耳膜,蓄力后再次向連闕沖去!
連闕卻自紫色運動服青年的口袋中摸出一把尖銳的針錐,動作毫無遲疑地抬手便向他赤紅的眼睛刺去。
同一時間,異化人只覺背后一陣尖銳的疼痛傳來。
他還未來得及轉頭去看,連闕便已抽出針錐,再次向著他的頸側刺下!
他的口中發出如野獸一般的嘶吼,刺得人耳膜鈍痛。
就在這時,連闕只覺針錐刺入厚實堅硬的皮膚后,其下原本該是肌肉與脂肪的地方正一點點變得堅硬。
只是這樣的堅硬并非出于防御的衍變,觸感反而帶著玻璃的堅硬。
連闕的目光倏然落向他身上深可見骨的傷口處,只見原本滲血的傷口在暗色的燈光下反射出點點亮光,仿佛有什么東西正自他的皮下長出。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倏然抬起頭——
第046章 幻想商場
一顆晶瑩的玻璃體自牛頭異化人的傷口處墜下, 落在玻璃地面發出極其細微的聲響。
然后是第二顆……第三顆……
這些晶體每一片都棱角分明,落在玻璃地面上便留下一道細微的劃痕,一旦擦過皮膚可想而知會劃出怎樣的傷口。
牛頭異化人如同一個瀕臨塌陷的砂礫雕塑, 正在一點點碎裂。
他卻像是感知到了什么,忽然仰天發出令整棟大廈震顫的嘶吼。
狂暴的嘶吼讓他的傷口越加撕裂, 血液將散落的玻璃碎片浸濕,在昏暗的燈光下折射出炫目的光芒。
碎片再次垂落時,忽而如同泡沫一般快速膨脹, 變為更大顆粒的晶體,粘連著腳下的玻璃地面。
連闕的腦海中浮現出白日里水晶擺件碎裂在地面的樣子,目光慎重而快速地望向異化人身后的景斯言。
兩人同時放開了掙扎嘶吼的牛頭異化人,齊齊向后退開。
就在兩人退開的下一瞬,眼前原本氣勢凌人的牛頭人突然發出狂躁的顫栗, 在眾人錯愕恐懼的目光中轟然炸裂開來。
他就如同一尊碎裂的水晶雕塑,隨著傾倒化成一片片尖銳的碎片, 這些碎片濺落后飛向四周,定在走廊墻面、房門和玻璃地面之上, 更有的劃在未來得及躲避的人身上。
碎片接觸到的墻面與房門開始變得玻璃質化, 劃過中年男人和紫色運動裝青年的衣服與皮膚時, 衣料與傷口處也漸漸透明硬化變為同樣質感的玻璃, 并隨之一點點向外擴散。
痛叫聲劃破了夜色的寧靜,中年男人躲進眼鏡男人的房間, 看著傷口不斷向外擴散的玻璃質,咬著牙取出一把小刀,竟生生將那塊異化的皮膚切下。
異化隨著碎片落下終止, 他將衣服撕下一塊布條快速將傷處纏好。
紫色運動裝的青年顯然不敢這樣處理,他同樣躲進房間角落, 脫下外套奮力搓擦著手背上異化的傷口。
牛頭異化人碎裂的身體倒在地上,野獸般的嘶吼聲中,他顫抖著抬起手伸向門后的方向。
眾人被碎片波及,閃躲中或許無人察覺,但在半掩的門后,正是景斯言所在的地方。
牛頭異化人的雙目赤紅,就在他顫抖著想抬起食指時,鋒利的針錐便已洞穿過他的手背,他的手也隨之碎裂成塊塊玻璃碎片,散落了滿地。
異化人的響動也驚醒了下層的若紫,她走出房間震驚地打量著上層不知道是什么的東西,又轉而將更為擔憂的目光望向連闕。
門外的玻璃仍在不斷膨脹,連闕只如無事發生般拾起針錐同幾人暫避進了眼鏡男人的房間,將這些碎片結成的玻璃晶體攔在了門外。
紫色運動服的青年痛苦地哀嚎打滾,他手上原本星點大小的傷口已被玻璃晶體異化至整個手面。
中年男人此刻已將傷口包扎好,見他手背的玻璃質還在蔓延,再次提起小刀在青年抗拒的神色中將他按住,刀鋒起落間便將他手背后異化成玻璃的皮肉削掉。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運動服青年將手包扎好,接過連闕遞回的針錐面色慘白地癱坐在地上,門外到處飛濺的玻璃晶體已經遠超出了他的認知。
寸頭男人進入房間反而讓他避開了這些,只是同伴的情況遠比他想得還要糟糕。
眼鏡男人半邊身體嵌入墻內,整個人都像是與墻面融為一體。
這樣的一幕著實詭異,寸頭男人仔細檢查過墻面,一切又似乎都沒什么不妥。
只是當他再次將視線落回眼鏡男人身下的沙發時,他的目光驟然一窒。
原本臨墻而擺的沙發竟也如眼鏡男人一般一半融入了墻中,一人一沙發,就好像是房間墻壁的藝術品,看不出半分違和。
寸頭男人找到工具將墻砸開,這才將他的同伴解救出來。同伴脫困后,他檢查過沙發與墻面貼合處,慎重問道:“你是怎么進去的?”
眼鏡男人面對其他人藏不住的探尋目光,面上一陣青紫:“讓他們都出去。”
聽見他這樣說,運動服青年和中年男人起身打算離開,連闕當然也不想多作停留。
“等一下。”寸頭男人卻叫住了他們:“誰都不能走。”
“你?!”眼鏡男人無法忍受其他人探尋的目光,黑著臉問道:“他們還留在這里干什么?!”
“我不管你們兩個想怎么玩,但是……我必須知道,這面墻是出自誰的手筆。”
寸頭男人說著走到門前,似不經意地擋住了幾人的去路。
眼鏡男人賣力想將黏著在皮膚上的墻體掰下,這樣非但沒有讓他解脫,反而讓他身上如同與墻體共生的皮膚被拉扯出一塊塊猙獰的傷口。
“我們可都是被他叫上來的,你要問就去問他。”聽了寸頭男人的話中年男人指了指一旁的沈逆,不屑地說道。
“我們剛剛只是……他說想玩點刺激的,沒想到墻忽然、忽然變厚了。”沈逆在眾人的目光中瑟縮著退后,還向眾人展示自己傷痕累累的手:“然后就變成這樣了。”
“我……”眼鏡男人有一瞬的茫然:“對……是我。”
寸頭男人的視線瞥過沈逆,轉而問道:“所以,是誰干的?”
中年男人聞言怒道:“你現在是在懷疑我們?”
連闕聽著兩人憤怒的爭執,卻發現景斯言的目光始終落在門外那些膨脹后凝固的玻璃之上。
為避免被其他人察覺,連闕并沒有將視線停留太久,只潦草一眼便將視線重新落回還在爭執的兩人身上。
中年男人冷嗤道:“……說不定是他觸犯了副本規則,什么事都要算在其他人頭上,只能證明你們的無能。”
寸頭男人戒備的視線掃過中年男人又看向連闕:“誰知道你們是不是一起的。”
“什么一起的?!”中年男人不滿道:“你們在四層組隊,增加了我們的副本難度我還沒來找你呢,你們,還有他。”
中年男人說著指了指一旁的沈逆:“我看你們四個人該不會都是一起的吧?!一群瘋子!在副本里還能有心思做這種事!”
眼鏡男人終于繃不住面色,不顧背后還未來得及處理的傷口,便提起了他的衣領:“你再說一遍?”
“我說什么了?”中年男人不屑道:“做都做了還怕別人說?麻煩離我遠一點,我可不喜歡男人。”
“你?!”眼鏡男人的面頰漲得通紅,顯然無法接受這樣的眼色。
“好了。”寸頭男人終于出聲制止了兩人,他凝視著碎裂卻明顯加厚的墻體:“你們最好祈禱這真的是副本規則。”
既問不出結果他說罷也不再理會眾人,徑直走出房間。
只留下室內莫名的幾人。
見他不再阻攔離開房間,眾人紛紛打算回到自己的房間休息。
連闕倒是明白寸頭男人的言外之意,他發現了景斯言的異能,才會想從其他人口中問出這究竟是他們之中的人做的,還是出自副本的規則。
連闕不知他們之間是否曾經存在過節,但是……從牛頭異化人的表現看來,他與景斯言似乎也曾相識。
“作為同伴,你打算什么時候講講你的故事?”連闕一路思索著剛剛發生的一切,回到房間后便將房間的門關好:“比如門外的那個。”
景斯言自然看到了牛頭異化人被副本規則玻璃化、臨死前指向自己的手和最后被連闕打斷的指向。
“他應該還有同伴。”
連闕并沒有多少意外,顯然也早有這樣的猜測。
他停下了腳步,只靠在房間入門處的墻邊等待著景斯言的回答。
景斯言微垂下眼瞼,不知過了多久,他的聲音才重新響起。
“他的玻璃轉化是副本規則,但晶體感染不是,那是他的二段技能……傳染癥。”
“他的異能分為兩段,一段技能是重力壓制,通過重擊地面的方式對范圍內敵人增加重力控制。二段技能則是通過血液將自身所受感染、傷害、異化或增幅等傳播給其他人。”
“那個碎裂的擺件應該就是副本的規則,他因為已經感受到了自己身體的變化,選擇破開封印才堅持到走出房間。”
景斯言說罷看向暗影中連闕的目光,連闕的視線卻始終平緩地落在他身上,像是在等待他接下來的話。
景斯言卻重新低下頭,沒再說話。
良久,連闕才重新說道:“你有沒有發現,他剛剛出現的位置并不是他自己的房間。”
景斯言詫異抬起頭,那時的場景非常混亂,房間內外的人、突然出現的牛頭異化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驚懼追逐,以至于此刻連闕提起,他才忽然意識到——
“是那個女人。”
牛頭異化人是自短發女人房間走出的。
白日里眾人曾被短發女人戲耍,再加之他們曾經在房間時曾聽到、卻被隔壁響動遮蔽的呼救聲。
或許看到短發女人并未出門,其他人便也能猜到她的兇多吉少,但如果是曾經的紅夾克男人在瀕死前異化意圖殺之而后快,隔壁的兩人又在其間扮演怎樣的角色。
連闕再次想起景斯言剛剛因沈逆的舉動用異化將兩人封在了墻壁內,忍不住低頭輕笑出聲。
“……”
連闕看著一臉淡漠與坦然不知自己在笑什么的景斯言,聽著門外的聲音漸歇,拍了拍他的肩膀。
“走吧,我還有些事要確認一下。”
走廊內的玻璃碎片還在蔓延,索性這條走廊足夠寬敞、連闕的房間也在走廊的外側,兩人小心避開這些緩慢流動的玻璃質穿過走廊與餐廳來到購物區。
購物區的燈光已隨著入夜變得昏暗,連闕走到一處貨架前,借著微弱的光線打量著貨架的底部。
察覺他的意圖,景斯言亦在他身側蹲下。
即便沒有交流,兩人的目標也已心照不宣,連闕想找的正是白日里被打碎擺件的碎片。
因碎片細微他們檢查得十分仔細,兩人將貨架與貨架底部逐一檢查后,目光再次交匯,不約而同慎重地搖了搖頭。
“你說,是真的沒有……還是被人拿走了?”
“我去看看。”
景斯言話罷正打算站起身,連闕卻已自然地將手搭在他的肩上。
“現在?不怕撞見什么不該看的?”
“……”
景斯言的身形一僵。
“我大概知道是誰了。”連闕卻彎眼又復調侃道:“而且……房間的墻太厚也不太好,你說是不是?”
景斯言將視線上移,沒有看向他的眼睛,聲音也依舊刻板而冷靜得挑不出半分錯處:“那是因為他們太吵。”
“哦。”
連闕對這樣的解釋未置可否,轉而問道:
“那剛剛在浴室的時候……你跑什么?”
第047章 幻想商場
景斯言別開視線, 重新檢查起貨架的角落。
淡漠的神色沒有半分波瀾,仿佛剛剛的問題他并不是在回避而只是不屑回答。
這幅冷淡的模樣大多數不熟悉的人見了便會退避三舍,但連闕看得多了還是察覺出了他呼吸中細微的局促。
就像是他在老木匠家中時回避問題去檢查已加固的窗子一樣。
連闕想到這里搭在景斯言肩上的手輕拍了拍, 正欲再說什么,一道紅外線卻倏地自兩人身側的貨架晃過。
二人同時垂下視線, 順著透明的地面向下望去。
只見二層的貨架之間立著一道身影,正舉著手中的紅外線向兩人晃來。
見兩人發現了自己,那人雀躍地揮了揮手, 正是剛剛被樓上聲音吵醒的若紫。
她隨后像是有什么想告訴兩人一般,賣力地比劃著,又在身側貨架上找到了一個玻璃杯,激動地反復指向它。
這樣的舉動之下,三層的兩人竟出奇一致地對視了一眼, 示意下層的若紫繼續說下去。
若紫也如同受到了鼓勵,再次用夸張的肢體語言向二人傳達著什么。
但她這樣的表述顯然不得要領。
連闕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右手, 若紫這才想起自己手中的紅外線燈,忙將它打在腳下一筆一畫地寫了起來。
連闕二人也低頭仔細觀察著她寫在下層地面的字。
“碎片, 沈逆。”
兩人對視了一眼, 都明白了若紫想表達什么。
她在下層, 因為這樣透明的樓層隔板, 恰好看到沈逆拿走了其中的碎片。
也正是因為碎片缺失,紅夾克的男人才會被副本判定違規。
但是……
雖然紅夾克男人化身的牛頭異化人與景斯言或許有所交集, 剛剛在走廊最初時,他應當是感知不到景斯言的,既然如此他又為什么會在一開始攻擊自己。
連闕想不通其中的關鍵, 便示意若紫先回房間休息,自己也重新站起身。
他因呼救聲自睡夢中轉醒, 在與牛頭異化人的搏斗消耗了體能,此刻確定了碎片的下落也放松下來,困意便再次襲來。
但連闕還是停在房間門前,越過成堆仍舊在流動與膨脹的玻璃體望向走廊深處的房間。
“你先回去。”
景斯言見此便示意連闕先回房間,縱身躍過地上與墻面附著的晶體,走向走廊盡頭的房間——那里正是短發女人的房間。
連闕回到房間后便徑直躺回了床上,這個副本中的很多東西都會在黑夜結束前消失,他撐著困意也不過是想在那些東西消失前找到線索。
就在他的睡意昏沉間,本以為會遲歸的景斯言卻已回到了房間。
“房間里……沒有人。”
連闕重新睜開了眼睛。
……
次日一早眾人再次聚集在餐廳時,走廊粘稠的玻璃晶體早已不知去向,干凈得仿佛昨夜的一切不過只是一場夢。
如今餐廳內也只剩下連闕、沈逆、寸頭男人、眼鏡男人、中年男人與紫色運動服的青年。
中年男人、眼鏡男人和紫色運動裝的青年此刻面色都不太好看。
他們昨天受了不同程度的傷,即便經過了簡單處理,三人的面色也依舊蒼白。
六人一同圍坐在餐桌前,誰都沒有說話。
中年男人落座后將目光逐一掃過眾人,唇邊扯起一抹弧度:“昨天大家說好要一起消費九萬,你們可都沒忘吧?”
其他人都沒有搭腔,他似乎也并非想有人回應,心情不錯地坐在原位同所有人一起等待著機械音的再次提示。
連闕最后一個來到餐廳,他依舊選擇了遠離旋轉出餐的桌子,坐到了角落臨窗的位置。
景斯言靜靜立在他的身側,想起他臨出門前站在床頭柜前若有所思的模樣,景斯言出聲提醒道:
“你昨天購買的首飾沒有消失,他們的東西也一定還在。如果選擇上樓不需要攜帶還好,但是,不繼續走的人……”
連闕昨天購買的首飾沒有消失,其他人購買的東西自然也不會消失。
這正是此刻景斯言最擔心的問題,現在他們不知道有多少人選擇留下,連闕購買的首飾雖并不占空間,但昨天同樣也有人購買了箱包和服裝。
購物區并非每件東西都足夠奢侈銷金,有些衣服也僅價值幾百金幣,用這些東西、甚至更大體積的擺件來填補金幣數量,小小的酒店房間如何能夠撐起人們內心的貪婪。
連闕的目光落向已經刷新的購物區,聲音很輕:“已經開始短缺了……”
景斯言因他忽然的低喃回過神來,但他順著連闕的視線看去,眼前依舊只有一家商鋪與排排貨架。
連闕還未解釋,圍在傳送桌前的幾人忽然有人發出了驚恐的尖叫。
“你們看那里!!”
所有人順著紫色運動青年的視線望去,只見不遠處商鋪的貨架上,赫然正擺著一尊人身牛頭的水晶擺件。
眾人紛紛站起身,來到了那間店鋪前。
眼前的水晶擺件無論是牛頭人身、一只眼睛被刺穿的傷痕還是面上痛苦而驚懼的表情都栩栩如生,被陳列在天使擺件的位置,原本成對的天使擺件也已不知所蹤。
“這、這是……”
眾人的面色都變得越加青黑。
連闕的視線卻越過排排貨架,看向昨日光顧過的首飾店。
昨日他購買的飾品都已刷新,那條單獨陳列價格昂貴的項鏈也重新出現在展示臺中。
連闕的目光落在熟悉的項鏈之上,耳邊是景斯言昨日的話——房間里沒有人。
就在這時,商場內再次響起了機械音。
【在過去的一天里,大家享受了幻想商場三層愉快的購物體驗,現在愉快的新一天即將開始!】
【由于新增賭場規則,即將按照金幣卡序號為大家公布剩余玩家消費信息,請以下玩家有序進入商場四層。】
中年男人聽到系統要公布進入下層玩家的信息,冷嗤道:“喲,不是說咱們都消費九萬?”
沒有人回答他的話,只有機械音繼續宣讀的聲音:
【01號持有及消費金幣:110000。】
寸頭男人打量著手中金幣卡忽然出現的序號,在中年男人的輕嗤聲中蹙眉走上通往四層的扶梯。
【02號持有及消費金幣:100000。】
連闕手中的金幣卡也隨之出現了02的編號,他挑了挑眉隨即走上扶梯。
【03號持有及消費金幣:100000。】
沈逆跟在連闕身后走上扶梯。
【04號持有及消費金幣:130000。】
眼睛男人隨之登上扶梯。
【05號持有及消費金幣:150000。】
紫色運動服的青年按住包扎后還在滲血的手,也跟著登上了扶梯。
四層的燈光一排排亮起,但隨著樓層向上、每層的空地越來越少,他們也無法在下層一眼便窺見全部的景象。
原本并沒抱有多少期待的運動服青年匆匆掃過上層,視線卻突然定格在上層的一角。
那里看起來似乎是……一個小型醫療站。
見狀他的目光一亮,原本因受傷沒有及時救治的倦倦也恢復了一絲神采。
中年男人看著在一側空地上逐一登上扶梯的幾人,他自然也看到了上層的小型醫療站,卻冷嗤著收回了視線。
他的面上雖然譏諷,神色卻是松了口氣地對著眾人打趣道:“不是說要留在三層,你們這怎么都去四層了,看來只有我一個人留在三層了。”
【現在為大家公布剩余玩家消費信息,以下玩家自愿留在幻想商場三層。】
【玩家共持有金幣:190000,累計消費金額186378,根據幻想商場購買選擇規定,玩家自愿留在三層。】
中年男人坐到一旁的休息椅邊,愜意地看著其他人去往四層,兩層之間的扶梯也隨之收回。
“你們去拼個你死我活吧,我就留在三層,一個人逍遙自在……”
就在這時,商場內卻再次響起了機械音——
【玩家共持有金幣:200000……】
中年男人猛然剎住腳步,面色慘白地看向頭頂的聲源處。
機械的電子音還在繼續,冰冷的聲線仿佛夾雜著一絲愉悅。
【……累計消費金額190000,根據幻想商場購買選擇規定,玩家自愿留在三層。】
“什、什么?!怎么可能……”
中年男人的聲音被阻隔在厚重的玻璃之下,系統的聲音與他驚恐的神色卻還是讓已登上四層的眾人驚愣在原地。
“怎么回事?哪里還有人?”
“二十萬?我們昨天下午都在賭場,最高的就是他的十九萬,哪里有二十萬……”
“怎么可能,我們不是檢查過了,三層不可能會有除了我們之外的玩家了。”
“還有誰……”
……
在眾人的竊竊私語中,只有連闕依舊目色淡淡地看向玻璃之下的三層。
在他身側靜立的景斯言似察覺到了什么,蹙眉間目光越過重重貨架望向三層他們都未使用過的休閑區。
就在他的目光定在影院那扇緊閉的門時,厚重的門也隨之被推開了一道縫隙。
一道纖細的身影自門內走出,正是所有人都以為死在了前夜的短發女人。
第048章 幻想商場
“怎么可能……”
中年男人的神色帶著顯而易見的慌亂:“你怎么可能有這么多金幣……而且你不是……”
“覺得我應該死了?昨天我也這么覺得……”短發女人說著視線似不經意地瞥向上層的幾人:“可惜的是……我沒死。”
“二十萬……怎、怎么可能……”中年男人的眼底一片血紅:“昨天你不是沒上賭桌……”
“我的確死過一次。你賭贏了十幾萬……是不是以為自己就可以平安無事, 不管別人消費多少你都會是活下來的人?”短發女人目光輕蔑:“昨天我是沒有進賭場,但是誰說規則的時限是在午夜十二點的?”
“什么,不可能……”
短發女人說到這里, 目光也因憤怒變得猙獰:“那個牛頭異化人……他是你的同伴,對吧?!”
中年男人的面色一僵, 但此刻已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他的目光沒有看向短發女人,反而戒備望向四周。
【今日三層共停留玩家:2人, 依照消費排序,被淘汰的玩家是——】
隨著機械音的播報,貨架后突然伸出幾只鬼手,抓住中年男人將他向黑色的漩渦中拖去。
四層的幾人聽不見兩人的對話,只有耳邊冰冷的機械音和眼前可怖的一幕。
鬼手通體漆黑仿佛與黑暗融為一體, 在中年男人的掙扎中將他一點點拖進黑洞。
盡管四層聽不到三層凄厲的慘叫聲,這樣的一幕也讓幾人深深感到不適。
在危急關頭, 中年男人終于還是破開了封印,隨著掙扎他的身體漸漸呈現出金黃的色澤, 雙眼外凸變成兩只極大的昆蟲黑眼, 身后也長出了薄而輕盈的蟲翼。
他奮力掙脫鬼手爬出黑洞, 但就在他即將掙脫的時候, 鬼手表面竟生出了帶著尖齒的嘴,在抓住他的同時撕咬著他的皮肉。
終于, 他在痛苦的慘叫中徹底失去了意識,被鬼手拖入黑暗。
從始至終短發女人都靜立在一旁,沉默地凝視著他的掙扎與痛苦。
直到黑洞消失在貨架邊, 她才重新抬起頭看向四層眾人所在的地方。
【歡迎大家來到幻想商場四層,幻想商場四層將為您提供最優質的生活與消費體驗, 這里有最完備的配套設施與最優質的購物體驗,預祝您度過美好的一天!】
隨著系統音的消失,眾人終于從三層收回了視線戒備打量起四層。
扶梯來到四層后這里依舊是幾間臥室,眾人并未在意穿過走廊走進餐廳。
然而就在眾人將目光轉回自己的事情、下層的短發女人也疲憊離開時,三層的貨架間忽而飛出一只不大的飛蟲,落在一旁服裝店的衣架上。
……
四層的走廊墻壁被鋪上了一層質地細膩的墻紙,四處飄散著令人心曠神怡的淡香,餐廳亦是裝修典雅奢華。
眾人打量著這里的環境,繼而走進消費區。
四層與下層不同,不止有小型商超、精美的服裝箱包店,還增添了家具、電器等店鋪,甚至還有全息游戲機、光腦等先進設備。
穿過購物區就是系統提到的相同配套設施功能區,不僅有影院泳池,還有小型的診療室和一些其他諸如物品修理等功能的店鋪。
紫色運動裝的青年因為昨夜傷口處理并不妥善,如今已輕微發燒,他第一時間便進入了醫務室治療。
在所有人觀察四層時,連闕卻依舊站在原地。
他的目光落向面前的幾間房間。
其他人的注意力都被各自的事情吸引,還未察覺此刻居住區的前五間房間依次被掛上了門牌號。
連闕垂頭看向手中金幣卡上多出的序列號。
景斯言自下層收回視線:“三層的那個人……”
“嗯。”連闕來到身側最近處門牌號為五的房間,將手中的金幣卡刷過門鎖。
面前的門卻未如往常一般打開,反而發出提示錯誤的滴滴聲。
連闕卻沒有多少意外,轉而看向被標注二號的房間。
“房間被固定了。”這樣的發現讓景斯言的眉心鎖得更深:“如果是這樣、物品也不會消失……最好還是留在四層兩天,最后一天再去五層。”
連闕走到二號房間刷過房卡,這一次,房間的門終于應聲而開。
“想上五層……也不是那么容易。”
他手中的金幣卡讀取消費,卡面的一千萬金幣隨之被扣除了房費的8000金幣。
在卡內的總額中也僅僅只是冰山一角。
剛剛房門刷取失敗的聲音還是驚擾了不遠處正在觀察著四層的人,眼鏡男人與沈逆率先回到走廊內。
眼鏡男人的視線定在連闕剛剛未刷開的五號房間,片刻后又重新轉向身后。
寸頭男人亦在他的目光下放下手中的東西,來到兩人身邊。
“怎么了?”
“我們的房間被固定了編號。”眼鏡男人的面色不太好看,他將視線轉向幾間房間:“而且這里只有五間房間。”
他的話罷,寸頭男人詫異看向身后未注意的房間。只見原本十間房間中有的房門被撤下了刷卡機制,如今還可以刷卡打開的僅有帶著門牌號的五個房間。
他正欲走近查看不能刷卡的房門,卻見其中一扇門被自內推開,走出的正是剛剛進入二號房的連闕。
“不用檢查了,這里的房間被打通了,沒有門牌號的是房間的后門。”
連闕的話讓另三人的神色都變得肅穆,眾人打量過五個編號的房間和為保證房間大小均衡而闊進原本餐廳的區域,誰都沒有說話。
“什么意思,我們只能按照編號不能選擇房間?”紫色運動裝的青年經過治療已然恢復,他打量著自己完好如初的手背顯然并未在意這樣的安排:“這里的診療室太貴了,傷口恢復和發炎降溫竟然收了我八萬金幣!”
他走進餐廳,這才發現眾人皆是前所未有的肅穆。
“這是怎么了?固定房間有什么問題嗎?住哪里不是住,這對咱們能有什么影響啊……”
紫色運動裝青年的話引來了寸頭男人冰冷的目光,他瑟縮著不敢再說什么,卻見寸頭男人走到餐桌前拉開座椅坐了下來。
“都過來聊聊?”
連闕也正有此意,聞言便率先走到長桌的另一側落座。
其余幾人也紛紛找了位置坐下。
“大家都是聰明人,咱們現在就把話說明白。”寸頭男人隨意靠坐在座椅上,開門見山地說道:“已購買物品不會刷新,現在房間號固定,盡管房間變大了,但這是不是也代表了選擇留下的人不能多開房間。”
“什么意思?”紫色運動裝的青年依舊沒明白他的話。
“也就是說,想留在四層的人在剩余三天的時間內放進房間的東西不會被刷新,一旦房間堆滿可能也無法再開其他房間。”
眼鏡男人解釋道:“也就是說,如果你在前兩天購買的東西就將房間堆滿了……到了第三天,你購買的東西即便沒有辦法再放入房間,也無法再另外開房。”
紫色運動裝的青年聽著他的解釋,半晌才明白其中的關鍵,面色頓時一黑:“那我們……我們挑小一點不占空間的不就好……”
他的話說到一半,便撞見寸頭男人意味不明的笑:“好主意。”
“……”紫色運動裝的青年再怎樣也不會相信他是在夸自己,而且這人的神色表情更是讓人背脊生寒。
“到了現在,大家應該都能猜到這里不是什么獎勵副本了吧。”寸頭男人繼續說道:“第一層所有人只有無法控制的食欲、第二層之后隨著環境的提升而增加的其他欲望……這里有可能是欲望或是貪婪副本。”
“這兩個有、有什么區別嗎?”
“欲望是渴求,貪婪是渴求不滿。”
沈逆的話讓眾人都陷入了沉默,此刻在所有人的心中,或許副本的屬性早已明了。
寸頭男人目光掃過眾人:“既然這樣,為了將一切控制在可控范圍內,咱們就把想去幾層的規劃透明化吧。”
聽到這里,紫色運動裝的青年才終于明白他想做什么:“可控范圍?誰的可控范圍,你該不會是想……”
“當然是……”寸頭男人說著,竟與戴眼鏡的男人一同掏出槍,分別對準了紫色運動裝的青年和連闕:“我的可控范圍。”
寸頭男人將槍掏出的瞬間,景斯言便已擋在了連闕身前。
就在他即將繳下對方的手槍時,連闕的聲音卻清晰而平緩地傳入每一個人的耳中:
“可控?”
他的聲音明明很輕,卻帶著令人安定的力量。雖未言語叫停,但景斯言還是如同收到了停止的指令,就在手指離槍口半寸時停下了動作。
餐廳內眾人的視線亦齊齊落在連闕的身上。
“你打算留在四層,每個人都只消費同等最小數額的金幣?”
寸頭男人沒有說話,微蹙起的眉心還是暴露了他的情緒,連闕卻并未點破,繼續說道:
“不知道你有沒有注意到,購物區的商品……”
連闕的視線轉向窗外,唇邊勾起一抹輕佻的弧度:
“已經開始短缺了。”
他的話如同石子落入平靜的湖面,原本劍拔弩張的眾人齊齊將視線轉向窗外的購物區。
那里明明仍舊是一片繁華的模樣,難以想象這些貨滿的商鋪會與短缺有任何關聯,連闕的話卻還是讓所有人心頭沒來由地一顫。
“怎么可能……”紫色運動裝的青年喃喃低語道。
“我觀察過三層的貨架,昨天我們的消費總額超過九十六萬,這個時候,貨架的空置率已超過了六分之一,所以我計算了一下三層的貨品總價。”
連闕與寸頭男人一樣以放松的姿態靠坐在軟椅上,沒有半分被槍口所向的緊張:
“三百萬。”
“所以你們猜,四層購物區的貨品總價會是多少?”
連闕的話罷,餐廳內再次陷入一片詭異的靜默。
“五層又會是多少?”
他依舊是那樣閑適的模樣,原本隨意靠坐在座位的寸頭男人卻繃緊了身體,視線僵硬而緊張地看向窗外。
景斯言靜立在連闕與寸頭男人中間,也收回了戒備中的手。此刻雙方的局面徹底逆轉,在這場心理戰中,連闕已然穩占上風。
連闕并未繼續說什么,只等待著時間讓不安在眾人心底發酵。
“等下去看看四層的貨品到底有多少,如果……”
寸頭男人緩緩閉上眼睛,當他重新睜開眼睛時,目光環視過四周,最終又落回連闕身上:
“你——跟我上五層。”
第049章 幻想商場
幻想商場三層。
短發女人疲憊卻放松地坐在餐廳內休息, 絲毫沒有察覺一只金黃色的飛蟲正越過貨架悄然飛向她所在的餐廳。
那只飛蟲落在餐廳外陰暗的角落,蟲身竟開始一點點膨脹,每一次膨脹外皮被撐得漲大后, 便會蛻去皮殼鉆出,直至金蟲已足有接近成年人身高的比例。
正是中年男人異化后的模樣。
經歷了無數次蛻皮, 這些皮殼被堆在灰暗處,散發出一陣難言的味道。男人半伏在地上,身上已被汗水浸濕, 如同剛剛經歷了一場生死。
忽然,他抬起頭,那雙漆黑的蟲目也隨之染上了嗜血的光。
短發女人坐在空曠的餐廳內,長時間緊繃著的情緒終于緩解,她點了一杯雞尾酒, 在餐廳輕緩的樂聲中長長舒了一口氣。
就在這時,她忽然在空氣間嗅到一陣若有似無的刺鼻氣味。
她皺眉回過頭, 一張因距離過近而放大的臉突兀出現在她的眼前——
“啊啊啊啊啊啊!!”
……
“怎么樣?”
聽了寸頭男人的問話,眼鏡男人面色不太好看地搖了搖頭。
寸頭男人視線瞥過一旁煩躁地算著店鋪貨品價格的紫色運動裝青年:“那小子難成什么氣候, 你在四層看好他, 必要的時候……”
“嗯。”
“在四層等我消息。”寸頭男人拍了拍同伴的肩膀:“如果五層很危險, 你就留在四層過本, 有些事情也該做個了斷了?”
眼鏡男人的目光一滯。
寸頭男人說罷重新將目光轉回眼前未分算好的貨架,眉頭越加深鎖。
他將身側貨架最后幾樣東西的價格逐一敲在計算器上, 瞥見還悠閑坐在商鋪通道座椅上的人,捏緊了手中的計算器。
“你還要休息多久,沒看到大家都在忙?你的店清點完了?”
“嗯。”連闕目光懶散地應道:“四百三十四萬, 比你那家店多七十六萬。”
“……”寸頭男人原本只是想斥責他在他們忙著清點每家店鋪貨品時偷懶,卻不想反被他嗆在原地。
這才僅僅過了半天, 就算他能算出自己的,又怎么可能有時間算別人的。
寸頭男人只當他是信口胡說,內心低罵著繼續清點最后一排貨架。
但當他將最后一件貨品價格加好,視線卻猛然間定格在計算器的數字上。
三百五十八萬。
比四百三十四萬剛好少七十六萬。
他重新抬起頭正色望向連闕的方向,視線交匯時,他徑直來到連闕身邊。
“我怎么以前沒見過你?”
他的問題來得突然,連闕卻不答反問道:“我們應該見過?”
寸頭男人打量著面前的人,在連闕身側坐下。
“你是惡靈?”他的話雖是問句,語氣間卻充滿了篤定。
連闕的聲音也不覺染上了一絲笑意,視線落在貨架間的某處:“真的是三百五十八萬?”
寸頭男人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那邊卻沒什么異常,只有不遠處煩躁抱著計算器的紫色運動裝青年。
“我不管你是誰、你的隊友是哪個,你是個聰明人,如果想活下去,你應該知道……”
“我想你誤會了,我和他們任何人都不是隊友。”
連闕的目光掃過沈逆與運動服青年,轉而落回貨架之間寸頭男人看不到、只存在于他視線中的景斯言,聲音帶著含笑的輕佻:
“對數字比較敏感,這也算是一種天賦,你說對吧?”
飛快計算著貨品價格的景斯言自寸頭男人落座便分神留意著兩人,此刻連闕的話自然一字不差地落入他的耳中。
他不自然地別開視線將注意力轉回到商品上。
“……”寸頭男人不知他怎么就忽然夸起了自己,無語道:“到了五層,所有的物品都由你來清算。”
“好啊。”連闕唇邊的笑意未散:“那東西怎么分?”
“當然是我來分。”
“不。”
連闕正色拒絕道,在寸頭男人憤怒的神色未顯前便聽他繼續說道:“反正不是最后一天,我買什么,你可以買跟我同價的東西。”
“理由呢?”
“想帶點紀念品回去?”
“你……”寸頭男人將即將罵出口的話吞了回去:“副本的東西帶不出去,能把副本里東西帶出去的只有……”
“你是說這個?”連闕自口袋中摸出一張空白牌。
“……”寸頭男人如看瘋子一般打量著眼前的人,空白牌雖然必備卻很雞肋,大多數人留在身上一張也不過是為了帶走副本中趁手的武器。
這里的商品一路走來,怎么看也不像是會有武器的樣子。
他略一沉吟覺得即便他想帶出去的東西有什么問題,只要在他付款之前奪過來就好了。他的目光謹慎落在眼前的人身上,再次問道:
“四層的商品總價是多少,你算出來了嗎?”
這樣的問題如同臨場前等待估值的考試,連闕自然知道他的話中之意,他卻反而放松了下來,將手搭在座椅的扶手上懶散答道:
“五層的購買?”
“……”寸頭男人咽下一口氣:“成。”
連闕的視線不著痕跡地自歸來的景斯言身上收回:“兩千萬。”
“什么?!”
寸頭男人震驚地站起身。
兩千萬金幣。
要知道如今他們的卡面之上,每個人的消費限額就是一千萬整。
兩千萬,剛好只夠兩個人買滿去往五層。
……
所有人將手中的店鋪清點完成后,眾人又將店鋪的數額相加,得出的結果也是無限趨近于兩千萬。
這樣的發現讓眾人不約而同陷入沉默,寸頭男人最終敲定下來,按照原定計劃他與連闕優先購買,將金幣卡消耗干凈。
這不是一件輕松的工作,兩人分別用推車將東西運回房間。
小到珠寶首飾、大到家具電器,商鋪的貨架逐漸被兩人清空搬運到各自房間。
原本寬敞的房間內被物品一件件堆滿,又逐漸被堆向更高、更角落的地方。
裝修典雅精致的酒店房間也一點點變成了堆放凌亂的倉庫。
連闕順手抬起衣柜的一角,另一側便已被景斯言穩穩托起,甚至他手中的重量也幾乎全無。但他還是將戲做全套,隨著景斯言的動作將東西放在推車上。
但盡管物件再大再占地,兩人誰都沒有去動貨架上單一的物品。
另一側沈逆與眼鏡男人收走了紫色運動裝青年的金幣卡,并勒令他不能再購買任何東西。
連闕只將目光匆匆自他們身上掃過,便重新將注意力轉回。
如今他們三人想一同留在四層,消費金額透明化的確是一個不錯的辦法,只是——還要看掌控一切的人是否當真有共存的心思。
四層的眾人或是忙于搬運購買,或是忙于玩鬧揮霍,直到下層奇怪的響動將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只見三層箱包店的貨架已被齊齊撞翻,兩道人影正扭打在一起。
眾人紛紛停下手中的動作看向這一幕。
短發女人身上已被割出了道道傷口,將她按在地上的異化人正是早間在他們眼前被拖進深淵的中年男人。
“他、他不是死了嗎?!”
紫色運動裝青年的聲音將因為這件事錯愕的眾人驚醒,他們再三確認,三層的異化人就是中年男人本人。
但是,他不是已經死了……而且時間過去這么久,他的異化怎么會還在。
“未來科研所極少的單項異化者,代號金蟬,作為金蟬的異化者,技能是金蟬脫殼。”
景斯言看向沒有半分異色的連闕,解釋道:“他的異能每天可以釋放一次,化為金蟬脫離原有的身體,可以幫助未來科研所進行偵查。最長持續時間24小時,在持續時間內可以通過不斷蛻皮的方法恢復人身。”
連闕聞言微瞇起雙眸:“他和牛頭異化人……”
“應該是一起的。”
連闕看著三層的一幕,回想起自進入副本后那兩個人的交集,以及被牛頭異化人感染后中年男人快速的處理辦法……
兩人交談間,三層的女人目光透過透明的天花板望向四層,她突然奮力掙脫了異化人的束縛,跌跌撞撞地向賭場的方向跑去。
眾人突然意識到一件事情,雖然他們是在四層無法干涉三層,可一旦他們進入賭場,樓層之間的間隔就會被打破。
但是——
又怎么會有人在她屢次的利用下依舊伸出援手,如果有……
眾人各懷心思地來到五層可以看向賭場的玻璃墻邊,正見短發女人再次被撞在一側的桌角。
她聽到眾人趕來的聲音抬起頭,向著他們的方向求救般伸出手。
下一瞬,她便再次被緊緊勒住了脖子。
然而她看向的方向,卻沒有一個人進入賭場。
四層落地玻璃前的幾人未動,賭場內每一桌靜坐的人未動,就連荷官也從始至終站在一旁,仿佛看不到眼前發生的一切。
連闕的視線落在隔岸觀火的幾人身上,低垂的眼瞼下看不出什么情緒。
就在短發女人不知是因哀戚還是憤怒蓄力與異化人一搏時,她卻在無意間跌坐在牌桌的空椅上,一瞬間賭場內所有呆坐的人全部抬起頭,視線空洞而僵硬地看向她。
這些視線讓她恐懼的情緒更甚,但正當異化人再次撲向她、她欲起身逃離時,一只手卻牢牢按在了她的肩上。
就在異化人即將撲到她的面前時,按住她起身動作的人亦同時擋住了異化人的動作。
“幻想賭場禁止一切傷害在賭桌上客人的行為。”
正是始終站在一旁不動半分的荷官。
荷官的手象征性地擋在異化人面前,他便如被困在囚籠之中的困獸不得在動半分。
短發女人錯愕看著眼前的一切,劫后余生般僵愣在原地。
她面前的賭桌已經開啟,提示下注的倒計時仍在繼續。
但是,是不是只要她留在賭桌上,直到那人的異化結束,她就可以暫時脫困了。
這樣想著,她僵硬地將目光轉回,看向眼前的賭局。
……
四層的眾人詫異地打量著這一幕,對事情這樣的發展始料未及。
短發女人竟當真在荷官的庇護下無視近在咫尺的異化人連開了賭局,一次又一次。
眾人看得乏味,也紛紛離開去做自己的事情。
畢竟他們每個人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
連闕也同景斯言一起搬運著貨架的商品,眼見貨架的東西被搬得七七八八,時間也已不早。
景斯言打量過他手中還未花滿的金幣卡正欲提醒,卻見連闕的目光掃過堆滿房間的東西,反而將門鎖好看向身側的人:
“去看電影?”
第050章 幻想商場
諾大的電影院內空蕩無人, 連闕根據剩余金幣選擇了幾場連續包場,與景斯言一同進入影廳。
這里的影廳只有一間,其他人也并未選擇電影, 是以包場消費順利此刻影廳內只剩下兩人。
景斯言沉默跟在連闕身后,視線瞥過排排座椅, 正欲開口時卻發現連闕并未落座,反而在進門的空曠處蹲了下來。
他似乎……并不是打算來看電影的。
借著腳下微弱的光,連闕的視線自下層的座椅逐一掃過。
三層的影廳與四層區別不大, 連闕觀察的視線認真而專注,直到他的目光定格在下層座椅的一角。
只見三層座椅的最后一排,兩個座椅的中間似乎夾著什么東西。
從他們的角度看去并不清晰,連闕轉而走向影廳的最后一排,順著座椅的間隔看向下層。
只見夾在兩排座椅之間露出的東西似乎是商品條碼的一角, 連闕目光定在被藏在影廳沙發中的東西微蹙起眉。
景斯言察覺了他的意圖,重新正色在他身側蹲下, 觀察著沙發夾縫中的東西。
“草莓印花……空調毯。”
連闕聞言將視線轉而落在他身上,唇邊挑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視力不錯。”
熒屏之上的光影變幻, 是觀影即將開始的提示, 兩人卻誰都沒有將注意力放在熒屏上。
景斯言別開視線, 再次看向座椅夾縫中的包裝袋:
“在床品區, 第三排,價格是300金幣……”
“不需要這么詳細。”連闕站起身, 說罷又轉而正色道:“你覺得她像是會買草莓圖案毛毯的人?”
景斯言因他突然的問話沉吟片刻,慎重搖了搖頭。
短發女人無論從衣著還是品味都偏成熟職業,即便是在這里的餐廳也偏愛雞尾酒這樣小資情調的東西, 確實與草莓圖案的毛毯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事情無絕對,這或許無法完全代表什么, 但是……”連闕垂眸間視線定在那露出的一角:
“如果是她自己的東西,又為什么要藏在這種地方呢。”
景斯言聞言心下一片明澈:“因為是別人的東西。”
“別人贈予的東西,當晚只要她蓋在身上就不算浪費,但第二天早上她從電影院出來的時候所有人都在,她害怕那條毛毯被人認出,所以只能藏在了電影院。她后來沒有去取,也是因為那個人已經離開了三層,即便丟棄……也不會有所影響。”
景斯言再次回想起短發女人淘汰中年男人時無意瞥向上層的視線,和在賭場時求救的目光。
“她的隊友……是誰。”
連闕沒有回答,向著依舊蹲在地上研究著下層的景斯言伸出手:
“電影快開場了。”
景斯言詫異抬起頭看向面前的手。
他面上的神色未顯半分,借著他的虛扶站起身,兩人一同在就近的座位坐下。
“假設牛頭人昨天夜里因為白天的事去殺短發女人,那時候除了他們之外的所有人都在沈逆門外。或許她在最后逼出了自己的異化,但牛頭人為什么會在那個時候放棄她來追殺我呢?除非……”
連闕在沙發上找了一個舒適的姿勢坐好:
“殺我對于他來說,是一件比短發女人的死更為迫切的事。”
景斯言鎖眉未語。
“假設短發女人有一位隊友,在所有人回到房間后去搭救過她。”
連闕的話鋒一轉:“從昨天白天的表現來看,她和四層兩個男人不可能是一起的。并且她在今天對三層的那個男人產生了非常大的敵意……”
“如果她猜到了金蟬和牛頭是一起的,那就不奇怪了。”
景斯言說到這里忽而轉過頭:“不對,他們對峙的時候金蟬還沒有異化。”
“或許是她那位神通廣大的隊友。”連闕轉而問道:“在他們異化前,你能看出他們的身份嗎?”
景斯言慎重搖了搖頭。
“那就非常有趣了。”連闕半拖著腮,雖然說著有趣的話眼底卻半分笑意也無:“你都看不出,她的那位‘隊友’是怎么知道的呢?”
他的話說得自然,語氣間卻帶著他自己也未察覺到的篤定。
輕緩的話如同無意撫過琴弦的指尖,景斯言垂下眼瞼掩去了眼底的情緒。
話題終了,影院內只剩下屏幕中不斷變換的畫面將光影打在兩人的身上。
明明早已將安靜作為彼此間的默契,此刻景斯言卻第一次覺得這樣的安靜讓空氣莫名也變得燥熱難耐。
他的喉結下意識滾動了一下:
“怎么忽然想來看電影?”
連闕摩挲著手中清零的金幣卡,卡面角落的02號序列若隱若現。
“你覺得是巧合嗎?”
景斯言順著他的話看向卡上的序列,目光倏然變得肅穆。
零二。
就在兩人目光交匯間,待機中的熒屏忽而轉入了正片畫面。
“我還真是有點好奇,地獄影院……會播什么東西。”
連闕將視線轉回,認真觀看起電影。
電影開場后,畫面中出現的是一片灰蒙的天空,隨著鏡頭一轉,高聳的城墻之下是尸橫遍野的古戰場。
曾立下赫赫戰功的少年將軍被敵軍圍剿,苦苦支撐卻始終沒有等到援軍到來。
他的年紀不大,分明還帶著少年的纖瘦,殺入敵軍時周身卻帶著藏不住的煞氣,所致之處便以最殘忍的方式將敵軍的頭顱逐一割下。
少年一戰成名,卻因惑人的紅發赤瞳和仿佛與生俱來的戾氣威壓被視為異族,他的部下亦對他充滿了恐懼。
即便是這樣,他也無法抵抗如海潮一般殺不盡的敵軍。
這樣苦守七日,他們的援軍卻始終未到。
援軍不會到來,已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事情。
敵軍傳信,只要他們交出主帥首級便可以放將士們一條生路。
這樣的消息讓本就對主帥畏懼的人心生動搖。
年輕的主帥卻在這時斬殺了有此念想的老將,震懾軍心后欲與敵軍魚死網破。
就在這時,他們苦等的援軍終于抵達。
眾將士重整了士氣,兩軍再次交戰。
令眾人未料到的是,援軍的數量比想象中少了太多,他們更是在所謂的敵軍之中發現了自己國家的另一位老將軍,這場苦戰依舊以失敗告終,最終他們再次退回城內。
這時眾人方知,是將軍的妹妹盜取帥令假傳了圣旨才帶來的這少量的援軍。
此刻城內已是一片兵心渙散。
少年將軍第二次斬殺了煽動軍心的人,令所有將士整裝,宣告將于當晚殺出重圍。
然而就在當晚,有人看到少年將軍孤身一人登上城樓,在巡視后回到房間引了一把火將一切付之一炬。
大火燒了一整晚,屋外將士卻無一人滅火。
在第二日清晨火焰漸熄后,他們將主帥已死的消息傳到了城外。
所有人都以為一切至此已經結束。
就在他們于灰燼中遍尋尸骨時,那位他們所有人親見已經葬身火海的少年將軍卻踏著燃盡的枯木而來。
他如同地獄中走出的羅剎,將士們只覺得周身不受控制的顫栗,甚至提不起手中的兵刃。
那一日,少年只身一人幾乎屠盡曾經背叛的部下、來檢驗是否是他詭計的敵軍……天空也被染上了一片赤紅。
他最終倒在萬箭之下,卻也成為了無數人聞之色變的夢魘。
影片的最后定格在身中數箭的將軍身上,他未穿鎧甲,只著一襲被血污染得暗紅的白衣。
他的尸體僵立于尸山之上,任由蕭索的寒風吹亂他如血的長發。
他就在這時重新睜開了眼睛。
……
影片至此結束。
景斯言神色緊繃地看向身側。
連闕的面上卻沒什么波瀾,察覺到身側的目光,他才轉過頭:“地獄里放歌頌地獄之主的電影,其實想想也很正常,至少……在地獄中這算是歌頌吧?”
“或許吧。”景斯言見他沒有什么反應,這才松了口氣:“或許在惡靈的眼中,恐懼才是最美好的東西。”
可就是這樣看似合理的規則,才是真正食人骨血的原罪。
連闕的目光依舊定在巨型熒屏之上,盡管面上未顯半分,另一側的指尖卻無意識地收緊。
這個故事雖然拍攝得很籠統,卻也不難猜出這就是晏知微與晏若紫進入地獄的前因。
瞳發異色、身懷異能又嗜殺戮的晏知微被眾人忌憚,設計將其圍殺,只有晏若紫盜取帥令來援卻杯水車薪。
看著兄長將被圍殺、自己帶來的將士也因她而死,晏若紫或許設局迷暈送走了晏知微,并穿著他的鎧甲假意巡查,最后回到他的房間一把火作為了解。
她本想以自己的犧牲換來兩全,卻沒有想到晏知微會以這樣的方式收場。
一場電影過后,連闕也已困意翻涌。
他找到舒服的位置窩進沙發里,朦朦朧朧等待著下一場電影開場。
“困了就睡吧。”
連闕掀起一只眼皮:“既然是地獄之主的故事,說不定這些電影里會有副本的線索呢?”
“我來看,等你醒了講給你聽。”
“真的?”連闕想象著他頂著這副模樣講故事,不覺間笑道:“你,講故事?”
“……”
兩人說話間熒屏熄滅后重新亮起,只是這一次,屏幕之中依舊是相同的開場。
“這家影院該不會是……只有一部電影吧?!”
連闕翻出口袋中的電影票,每一張上都沒有電影的名字。
他一時之間不知是該慶幸有了名正言順睡覺的理由,還是該失望景斯言失去了講故事的機會。
連闕將票收好,正再次閉目準備休息,忽聽頭頂不遠不近的地方傳來一聲刀器的爭鳴聲——
連闕倏地再次睜開了雙眼。
“怎么了?”
景斯言順著他的視線看向頭頂的黑暗,但敏銳如他也依舊沒有察覺半分異樣。
連闕的眉心緩緩收緊,依舊凝視著頭頂仿佛要將人卷入的無盡黑暗。
“五層有人。”
半晌,他才終于收回目光,再次閉上了眼睛。
“萬象之鐮……已經不在五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