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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51章 幻想商場

    賭場的空調冷氣開得很低。

    短發女人和已經恢復了本來面貌的中年男人卻都已汗流浹背。

    他們各自坐在賭桌上, 手中籌碼的數量已越堆越高。

    “停下吧。”中年男人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咱們這么賭下去要買多少東西?比如我們規定一個數額……”

    “你以為我會相信你的鬼話?!”

    短發女人目眥欲裂地說道,此刻她的身上已經沒有了往日的精致,渾身都是血污、發絲凌亂。

    她神經質地抓著自己的頭發, 目光也死死盯在面前的賭桌上。

    現在她有二十八萬金幣,后上賭桌的男人卻已經有三十一萬金幣, 他們從一萬開局拼到了三萬開局。

    短發女人咬著牙,她的身體顫抖,豆大的汗珠不斷自額頭滑落。

    面前的提示牌顯示著:請問您是否要繼續下注?

    她低下頭。

    這里的賭局就算能全贏又怎么樣, 他們的對手從來就不是這些假人,而是同層的對手!

    她的眼底泛著不正常的血絲,顫抖著手在屏幕中輸下了二十八萬全部的金額。

    一旁的中年男人看得一愣,但他手中的賭局還未結束,只得慌亂地低咒著自己的賭桌能快一點。

    就在他準備將全部金幣下注開局的時候, 身側的賭桌上突然傳來一陣驚恐的低呼聲。

    他忙轉頭去看,只見這一次, 短發女人的賭桌上赫然顯示著:賭局失敗。

    “賭局失敗,系統監測到您的積分已清零, 您可以選擇離開賭場明日進入上層, 也可以向幻想賭場出借金幣繼續賭局。”

    中年男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就在他錯愕地凝視著隔壁失敗的提示時, 短發女人噌地站起身向著賭場外奪路狂奔而去。

    中年男人這才回過神來,三步并作兩步上前一把薅住了她的頭發:“想陷害我替你死……就得付出代價。”

    短發女人凄厲而痛苦的慘叫聲回蕩在賭場內, 她奮力掙脫男人刺來的短刀,手臂卻還是被劃出了一道長長的血口。

    剛剛的傷還未痊愈,此刻又添新傷, 她只覺頭腦一陣昏沉,中年男人卻已再至身后。

    她憑借最后的意志跌跌撞撞跑到最近的空位坐下, 急迫地按下了開始的選項。

    就在中年男人的刀即將揮下時,坐在女人對面原本神色空洞的對手卻起身突兀地握住了他的刀。

    “幻想賭場禁止一切傷害在賭桌上客人的行為。”

    一時間這句話回蕩在整間賭場,每一個賭徒都神色僵硬地朝向二人,機械地重復著這句話。

    這樣的畫面太過讓人毛骨悚然,仿佛這些重復著一句話的人下一秒便會撲上來分食他們的血肉。

    被抓住刀刃的中年男人因這一幕驚得險些握不住刀柄,就連座椅上的短發女人也似察覺了不對局促地想要離開。

    她的對手卻放開了中年男人,引導地指向告示牌:“您的手中已無金幣,開啟賭局需向賭場借款,請輸入您要借款的金額。”

    他的面上蒼白僵硬得仿佛帶了一塊面具,話語更是如逐字蹦出,像是沒有任何情感的機械。

    “不,我、我能不能……”短發女人內心抗拒,但她的話剛出口,對手那牽起嘴角硬擠出的笑立刻消失,周身森寒的氣息瞬間撲面而來。

    她只能顫抖著手在面板上選下了最小的數額,一萬金幣。

    對手回到位置坐下,仿佛又回到了每一次賭局的時候。

    短發女人努力調節著自己的心情,跟著提示再次下注。

    不會有事的,她這樣告訴自己。

    在卡牌的切換中,時間已經悄無聲息地推進到最后一次選擇的機會。

    短發女人堅持了自己的決定,在她終于抬起頭時,這才無意瞥見對手位端坐的人忽然露出了詭異的笑。

    她的心下驟然一沉,正下意識想站起身,座椅之后卻突然伸出了無數黑暗的鬼手,死死將她固定在座椅上。

    “挑戰失敗,玩家剩余金幣數量:-10000,依照幻想賭場規則,該玩家需在幻想賭場內償還債務直至債務清零方可離開。”

    隨著賭場內機械音的響起,短發女人驟然瞪大的瞳孔中,每個“假人”的頭頂都倒映出了一串負數數字。

    有的負幾萬,有的卻已經負了幾十億甚至她完全數不清的數字……坐在她對面的人頭頂的數字也從“-40000”變為了“-30000”。

    她僵硬低頭看向賭桌外延黑面反光的地方,那里正倒映著她驚魂未定的面容和……頭頂的數字:-10000。

    她猛然間像是意識到了什么,但就在這時,纏在她身上的鬼手卻散發出陣陣黑煙,仿佛在灼燒著她的每一寸神經。

    她仰頭哀嚎著,聲音中帶著來自靈魂的痛苦顫栗。

    中年男人看著這一幕,驚得忍不住連連后退。

    在這陣刺得人耳膜發疼的慘叫聲中,短發女人的身體漸漸被黑霧吞噬,最終聲音漸歇黑霧散去……只留下周身慘白、表情呆滯的模樣。

    與賭場中的其他“假人”如出一轍。

    她走到一側升起的空桌坐下,便徹底融入了這里。

    ……

    景斯言側目看向身側。

    此刻他們二人正站在電影院門外的角落,透過玻璃窗看向賭場內的情況。

    連闕卻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并未著急進入賭場查看。

    就在這時,不遠處通往賭場的電梯傳來運行的聲音,兩人一同將視線轉向電梯處。

    ……

    賭場內,中年男人嚇得跌坐在地上,只差那么一點……

    如果不是他稍慢了一步、如果不是短發女人出事,他就會與她一樣要被困在這里了。

    就在這時,有人自背后輕拍過他的肩膀。

    中年男人嚇得連忙舉起手中的小刀,待看清身后的人是誰他忽然愣住。

    “你、你怎么會在這……”他的話說到一半忽而冷靜了下來:“對,這里是賭場。”

    “她怎么會……”

    中年男人身后的正是沈逆,沈逆驚訝地打量著此刻的短發女人,神色局促道:“她怎么會變成這樣……”

    ……

    景斯言眉頭緊鎖,想起二人在影院中所見的空調毯,如果這便是螳螂捕蟬,那此刻他們也該去一探究竟了。

    三層的空調毯款式不少,無論是純色還是菱格,田園風或是商務系應有盡有,如果說這些人中誰會買這樣的毛毯,恐怕也只有沈逆不做他想。

    沈逆此刻出現,極有可能是想從中年男人這里套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但連闕卻依舊未動,只靜靜觀察著賭場中的一切。

    正當他側目看向連闕時,連闕也恰好抬起頭看向他:

    “他們說的話,你可以聽到嗎?”

    ……

    “賭局……賭局是騙人的,一旦投下全部賭注就會輸,如果輸了還要再賭……就會、會變成這個樣子。”

    中年男人的聲音變得極為神經質:“我剛剛差點也……我甚至還想過第六天,為了快點贏也把全部的賭注壓上……”

    “現在不是沒事了。”沈逆的聲音低啞中帶著蠱惑人心的味道:“你需要好好休息……”

    中年男人聞言只覺得眼皮似有千萬斤重,他費力眨了眨眼睛看向一旁的時鐘,原來時間已過凌晨。

    “要不要坐下休息一下?”沈逆的聲音在忽近忽遠中傳來。

    中年男人將手撐在桌臺上,只覺得雙腿快撐不住身體,想快點找個地方休息,最近的地方就是……

    他看向身側的座椅。

    就在這時,電梯運作的聲響輕微卻突兀地響起。

    沈逆詫異轉過頭,只見連闕正自開啟的電梯門內走出。

    在這樣的時間點出現,攪局的心思已再明顯不過,偏偏他的目光卻未落在沈逆身上,只漫不經心地將視線自賭場內掃過。

    沈逆的注意被他吸引,未留神間身側的人忽然腳下一滑重重跌坐在地上。

    這一跤摔得他的雙目清明了不少,中年男人茫然坐在地上,竟有些不知道眼前是何年何月。

    直至視線定格在沈逆的臉上,他才終于回過神來,撐著賭桌站起身。

    賭場內卻不止沈逆一個人,他看到漫不經心幻視過一圈的人向他們走近,似隨口問道:

    “荷官呢?你們有人看到他嗎?”

    此情此景相見,自他進門開始沈逆就在想他會問自己什么。

    但真的聽到他開口,問出的第一句話卻是這個。

    沈逆認真看了看四周:“沒有,你找他?”

    連闕在兩人身前不遠處站定。

    “找你。”

    沈逆挑了挑眉眼中的興味更深:“這么晚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嗎?”

    “沒什么事,只是被人提醒,就來賭場看看。”連闕看向已經失去生息的短發女人:“她找的同伴就是你吧?”

    “你在說什么。”

    沈逆無辜地眨了眨眼睛,一旁頭腦依舊昏沉的中年男人按住自己的頭,不想聽兩人的對話便要徑直離開。

    “去哪?”

    誰知連闕竟出聲叫住了他,中年男人的腳步一頓,似未料到自己會被叫住詫異地回過身。

    “這么著急走?”連闕靠坐著賭桌邊,好整以暇地看向兩人:“是不是怕我發現……其實你們才是一起的?”

    第052章 幻想商場

    “我和他?”

    中年男人像是聽到了最荒謬的話:“怎么可能, 我最看不起的就是他這種整天依附別人的人……”

    “是嗎。”

    連闕的聲音淡淡,單這兩個字卻已讓中年男人下意識攥緊了手中的刀。

    連闕卻像是對他的緊繃渾然未覺,目光游移在兩人身上:

    “這么篤定其他人不會察覺, 是因為你們之前演的那幾場戲?”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

    中年男人說著便暴躁地欲轉身離開,可他剛剛轉過身忽覺膝蓋一陣鈍痛, 竟生生在平地栽了一個跟頭。

    “如果你們不是隊友,那就再好不過了,因為……”

    連闕的聲音染上了一絲笑意:“牛頭異化人的死是因為他、幫助她昨夜脫逃的人……也是他。”

    “什么?!”

    中年男人不可置信般轉頭看向身側的沈逆。

    安靜站在一旁的沈逆目光始終落在連闕身上, 此刻中年男人的情緒憤怒,他也未分給他半分目光:

    “凡事要講證據。”

    “你拿走的碎片在第二天就會隨著持有者死亡消失,但你給她留下的那條空調毯呢?”

    “什么空調毯?”

    沈逆蹙眉問道,他的語氣不像作假,但連闕會這樣說本身就是一種博弈, 他沒有十成的把握,賭得也不是絕對的對錯, 而是沈逆在言語間可能會露出的破綻。

    此刻沈逆的表現卻讓連闕想到了事情的另一種可能。

    “昨天在所有人離開以后,你把她帶到了你的房間?”

    “你在說什么……”

    沈逆的聲音戛然而止, 連闕剛剛提及的空調毯和推斷的話讓他終于意識到了什么。

    “為什么會救她呢。”連闕繼而推測道:“你刻意在隔壁弄出聲音替他行兇做掩飾, 其實不是怕我們聽到, 而是怕我有所防范耽誤了你的計劃, 其實你要他殺的人,是我。”

    連闕的推測讓中年男人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沈逆的神色卻未變,他眨了眨眼睛含笑問道:“原來……你聽到了?”

    他說著便欲將手搭上連闕的肩膀,但就在他的手距離連闕的肩不足半寸時, 一道凌厲的勁風掃過,冷冽的寒芒徑直刺向他的指尖!

    沈逆有所防備地收回手, 指腹處還是被劃出了一道極深的傷口。

    “牛頭人擅自行動打亂了你的計劃,于是你將計就計,讓她再進賭場……為的就是清理三層剩下的人。”

    沈逆抬手間連闕未動半分,他瞥過一旁的中年男人,依舊穩穩靠在賭桌邊:“只是你沒想到的是,她會提防著你,甚至趁機拿走了那條毯子。”

    “至于東西那么多,為什么拿走的偏偏是不方便拿走的毯子,我想……”

    連闕說著將目光轉向一旁的中年男人:“他應該比較清楚。”

    “什么……”

    中年男人被兩人說得云里霧里,那幾個關鍵字反復在他的腦海中晃過……

    “毯子……”

    終于,他像是抓住了什么猛然間再次看向沈逆。

    “是昨天在賭場你披的那條毯子!”

    “它就在三層電影院最后一排五、六號沙發扶手的中間,你可以去看看是不是那條,看看他……到底是不是你們的盟友。”連闕挑起唇,不咸不淡地接話道:

    “還好你們不是盟友,不是嗎?”

    中年男人惡狠狠地瞪向沈逆,就在他打算離開賭場時,沈逆卻突然開口道:

    “不用去了。”

    “你什么意思?!”

    沈逆敷衍地答道,如同對曾經的玩具失去了興趣:“就是字面的意思。”

    “真的是你……”中年男人目眥欲裂地說道:“說要組隊的人是你,組隊是為了什么?你殺了他?還想殺我?!”

    “為了什么。”沈逆回過頭:“當然是為了殺你們。”

    “你?!”中年男人滿面赤紅:“你這個瘋子!!”

    誰知他的話音未落,神色卻從憤怒轉而了呆滯,竟僵硬地向一側賭桌的座椅坐了下去。

    就在他即將落座的前一秒,他的膝蓋竟突兀地一折,第三次以奇怪的姿勢摔倒在地上。

    但就在這時,他竟突然抬起手中的刀快速向身側刺去!

    在他的身側,正是旁人無法看到的景斯言。

    短刀險險擦著景斯言的手臂而過,失去了神志的人突然發難,好在被景斯言有驚無險地避開。

    然而就在他側身避開的一瞬間,中年男人竟然拖著扭曲的腿已在一旁的椅上坐下。

    “你要知道,這個世界上最難的事……就是阻止一個想死的人。”

    沈逆學著連闕的姿勢同樣靠坐在對面的賭桌上,他順著賭場內這些“假人”的目光看向賭桌上神情呆滯中將所有籌碼按下的中年男人:

    “不用證明我們認識,只需要挑撥關系……就達到了你要的目的,這些愚蠢的人果然都沒有你有趣。不過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發現的?”

    沈逆的舌尖舔舐過指尖的傷口,他的視線轉回連闕身上,目光晦暗而嗜血。

    “是因為你聽到了我們剛剛的對話?……也對,如果他真的那么討厭我,在剛剛那樣的時候也不會有耐心對我解釋什么。”

    “是在二層。”

    連闕的回答讓沈逆的笑一僵,也讓他重新抬眸詫異而正色地看向眼前的人。

    “那三個人是一起的,我們是在昨天才知道,但是在這個副本中,從最初就知道有三人組隊的人卻應該有六個。”

    “他們三個,和另外的三個人。”

    “因為你的組隊是三人進本,所以你在察覺對方有兩人組隊的情況下才會刻意接近。”

    “誰說的?我以為,你和那個女孩是組隊。”

    “所以你在一層才想把時間的問題引到我身上,看還有沒有人與我站隊。”連闕平靜對峙道:“你不是也在賭?”

    桌上的賭局已經進行到第二局,沈逆看著中年男人借出了一萬金幣,又將所有金幣壓在賭局之上,目光卻在隨后恢復了清明。

    隨之而來的自然是驚恐的尖叫怒罵聲。

    “沈逆!是你說精神系異能在副本中需要保護才找上我們兩個的,我們沒得罪過你,就連你說要殺這個人他也答應了,到頭來你卻想要我們的命!你不得好死!!……”

    他的咒罵還未說完,座椅之后伸出的條條鬼手便已經將他層層包裹住,一點點腐蝕過軀殼與他怨毒的神色,最后只余下空洞的靈魂。

    連闕想起景斯言對他的評價——代號金蟬,與他的同伴隸屬于未來科研所……

    “但我還有一點不明白。”連闕忽而說道。

    沈逆因他的話心情愈加愉悅:“說?”

    “既然你想殺他們,又何必跟他們組隊?”

    “我剛剛不是說了。”沈逆回答得漫不經心:“就是因為想殺他們,所以才要跟他們組隊啊。”

    連闕沒有說話,但當沈逆的視線對上他的目光時,卻覺得那雙眼睛仿佛看透了他所有的謊言。

    沈逆的笑容漸漸消散在唇邊,連闕卻最后看過他一眼,轉身向電梯走去:“你告不告訴我都不重要,不如好好想想該怎么跟他們解釋。”

    沈逆起初沒有明白他話的意思,但當他隨著他離開的方向看向通往四層的電梯時,卻倏地發現自連闕走出后,電梯的門始終沒有關閉。

    此刻有兩人自電梯內走出,正是寸頭與戴眼鏡的男人。

    沈逆的笑容徹底僵住,他看著與二人錯身而過徑直走進電梯的連闕,又錯愕看向走近的兩人。

    “精神系異能者?我說我怎么會對你這么癡迷,原來都是假的。”

    “真的是把我們玩得團團轉啊……”寸頭男人摩拳擦掌地啐道:“我們可和你那兩個蠢貨同伴不同,知道了你有精神異能,看你還能翻出什么水花。”

    “不……”沈逆換上了脆弱而無助的神色:“你們聽我解釋……”

    他解釋的話還未說出口,針管便已自他的手臂刺下。

    ……

    “你剛剛沒想救那個人,為什么。”

    連闕走進電梯,聲音壓得極低:“是因為……N34城嗎?”

    他側目看向景斯言不自覺繃緊的身體,不動聲色地收回了視線。

    賭場內不似人聲的哀鳴讓連闕按下按鍵的手一頓,隨即他將電梯門關閉,轉而看向身側氣壓忽低的人。

    似乎只要是沈逆有關的事,他總會有些藏不住的介意。

    連闕挑了挑眉:“不認識?”

    面對連闕調侃的話,景斯言正了視線,神色無波地看向眼前的電梯門。

    賭場的專用電梯精致奢靡,卻清晰地折射出了兩人并肩而立的倒影,他看似別開的目光始終落在那人的身上。

    倒影中正含笑打量著他的人自然沒有察覺他的目光。

    “你不該對他憐憫。”

    這句話出口,景斯言似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抱歉。”

    他因自己的逾舉想要解釋,但解釋對他來說又太過陌生,以至于他靜默片刻也不知該從何說起。

    身側的人卻自然地將手搭上他的肩。

    “說什么呢。”連闕似沒察覺他的緊繃:“我是怕那兩個人太弱,在他手上吃虧。”

    “……”

    兩人說話間,電梯已回到四層,連闕拍了拍景斯言的肩率先走出電梯。

    “不過我還真的有些好奇……N34城到底發生過什么。”

    連闕繼續向電影院走去,但走了很遠,身后的人卻沒有跟上。

    他詫異回過頭,只見那道身影依舊立于電梯之中未動半步。

    見連闕回頭,他才微微頷首:“我去去就回。”

    說罷電梯門重新關閉,只留下疑惑站在原地的連闕。

    ……

    第二日一早,看到被綁在購物區貨架邊的沈逆,連闕才知道景斯言昨晚去了哪里。

    此刻沈逆的眼睛和嘴都被奇怪的封帶封好,身上也有多處打斗后留下的稀碎傷口,半邊身體也融入腳下厚重的玻璃地面中。

    即便是這樣,他的身上依舊被捆縛者奇怪的機械鎖鏈。

    好在這一日四層的幾人消費已各自合算,無人因規則傷亡。

    連闕與寸頭男人隨著系統的提示音進入五層,其余三人留在四層。

    【歡迎二位來到幻想商場五層,今日金幣已發放完畢,依舊請大家嚴格遵守幻想商場規則,祝大家不虛此行,有一段愉快的購物體驗哦!】

    回蕩著歡快系統音的五層內,環境卻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

    按照從前的規律,他們原本以為五層會有更多更加奢靡的陳設,卻未想到五層竟與二層一樣,只有購物區、客房和餐廳。

    僅有的三間客房,除了兩人排序的1、2房間外,還有一間如前幾層一樣可以刷卡的房間。

    寸頭男人目光不無威脅地警告過連闕,刷開了多出的房間。

    連闕自然并不在意這些,他聽著五層內回蕩的系統提示音,推開了2號房間的門。

    這里的房間明顯比每一層的都要寬敞,房間內卻顯得極為空蕩,只有一張看起來還算舒適的床、一張不大的高桌和角落里被獨立隔絕出的衛浴空間。

    那張高桌之上,陳放著一個簡單的純黑托架,似乎有什么東西曾經被陳列在這里,如今卻已不知所蹤。

    這間房間看起來……

    就可以裝很多的東西。

    而他的金幣卡上,也正閃爍著今日可花銷的數額,整整十億金幣。

    今日他與寸頭男人的約定,是要算清五層的貨品究竟總價是多少金幣,并且,按照寸頭男人的提議,希望他可以在今天將所有金幣花銷干凈、并將貨品放入房間。

    這一切都是寸頭男人算計后的小心思,想通過他的房間來丈量使用房間究竟可以存下多少金幣的貨品。

    景斯言對連闕應下這樣的要求并不贊同,還是說道:“需不需要我去……”

    “你怎么知道,他這樣就是對的?”

    他的話讓景斯言再次陷入了沉思,但未待他想通其中的關鍵,連闕卻再次說道:“你有沒有發現這個副本中少了什么?”

    景斯言試探性的問道:“……鬼王?”

    他的回答讓連闕唇邊的笑意漸深,連闕卻并未將這個話題繼續下去,他的指尖摸過高桌空置的陳列架,轉而說道:

    “走吧,今天早點收工,明天還要去感謝那位給我們提示的人,順便……把我的東西取回來。”

    第053章 幻想商場

    “每人三十萬。”眼鏡男人的聲音不高不低:“晚上我們來對一下錢數。”

    “好, 誰也別多買,咱們互不干涉。”紫色運動裝的青年認真確認道。

    得到了對方肯定的答復,他這才松了口氣。

    看著眼鏡男人離開, 青年也打算去吃點東西放松一下。他正欲走進餐廳,一陣放肆的悶笑聲卻突兀地傳入他的耳中。

    他順著聲音望去, 發笑的正是被綁在貨架上的沈逆。

    “你笑什么?!”

    沈逆卻如同沒有聽到他的問題,即便他此刻雙眼和嘴上都被牢牢束縛,也依舊沒有遮擋住他瘋狂的悶笑聲。

    那笑聲極盡諷刺, 聽得青年眉心狂跳。

    “笑什么?!”

    沈逆沒有說話,反而因他的憤怒笑得更加肆意。

    “神經病。”青年不想給自己惹多余的麻煩,撒氣般一腳踢在他身上后便打算不再理會。

    他正欲離開,腳下卻突兀被什么絆了一下。

    斥責的話幾欲出口,他卻瞥見沈逆身側地上的幾個字。

    他想殺你。

    以血液書寫出的字跡詭異可怖, 一眼掃過便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青年下意識退后了半步,隨即又恢復了鎮定:“這種話能騙得了誰, 我們互不干涉,到了現在你也不用挑撥離間了。”

    他戒備而審視地打量著被特殊膠帶纏住的沈逆, 他當然也聽那個戴眼鏡的男人說了沈逆的異能與精神系有關, 這些膠帶或鎖鏈都是用來暫時封禁精神異能的, 而且……

    “聽說是人魚, 果然就只有勾引人的本事,人魚的歌聲倒是不錯……等你臨死前, 我一定幫你解開,讓我們都享受享受……”

    他怒啐了一口仍覺得不夠,罵罵咧咧地走進了一旁的餐廳。

    沈逆被束縛的雙手暗自攥緊, 但僅僅片刻又恢復閑適地靠坐在貨架邊,即便他的身體被鎖鏈禁錮甚至已融入腳下的玻璃地面。

    他如同一只守株待兔的捕食者, 等待著獵物的自投羅網。

    不知過了多久,在一片寂靜中,舉棋不定的腳步在他身側站定。

    “你有什么證據?!”

    ……

    第五日的時間過得很快,連闕與景斯言一同將五層的貨品清點,得到的數字有整整二十億。

    剛好足夠兩個人買滿。

    每人十億金幣,如果這十億金幣可以同比例換算成積分,在買滿的情況下以金幣換算為時間就是趨近1900年的時間。

    比起這樣的數字,連闕覺得副本大概率會將金幣與積分有百倍的轉化比,十九年,剛好是一個不高不低的時間節點。

    十九獄每次開啟歷時百年,這也已經是足夠長的時間了。

    剩下的時間,連闕與景斯言一同將在五層購買的東西逐一送回房間。

    這是一項不小的工程,兩人將接近十億金幣的東西塞滿房間后,商場的時鐘已趨近凌晨。

    五層的房間很大,但被東西層層堆疊后也變得無從落腳。

    “都裝好了?”

    寸頭男人在賭場清光了除去住宿與餐食后剩余的金幣,因為賭場只接受萬以計數的籌碼,需湊整的部分他也買了一些零碎的小東西湊數。

    見連闕將最后幾樣東西放好,他的目光順著敞開的房門看去:“多少錢?”

    “除了房間和餐費,其他的都在這里了。”連闕說著拿出手中的金幣卡:“留了一點,畢竟沒有地方住,我總得去餐廳喝兩杯熬過這一晚。”

    寸頭男人對他的話不置可否:“一共多少金幣?”

    “二十億。”

    寸頭男人的目光微沉。

    “我對這些積分不感興趣,明天我會去賭場,這里所有的金幣都會是你們的。”連闕不著痕跡地說道:“東西不是剛好夠你們兩個分?”

    寸頭男人沒有接話,順著敞開的門再次看向被堆滿的房間。

    “還是說……”連闕望向他的眼睛:“你從來就沒想過讓他來五層。”

    寸頭男人的目光瞬間變得陰鷙而狠戾:“你不如好好考慮考慮自己。”

    連闕將房間的門關好,轉而走進一旁的餐廳。

    直到他在餐廳找了位置坐下,才隔著窗看到寸頭男人半蹲下來,隔著腳下的玻璃搖晃著手電筒向樓下傳達著什么。

    連闕收回視線,將點好的其中一杯酒推到景斯言面前。

    “人性有時候真的是很奇怪的東西。”

    他自然對他們之間的分配毫無興趣,這里本來就是釋放內心最陰暗角落的地方,無論是惡意、猜疑或是副本中所謂的屬性都會被無限擴大。

    當在一層的時候,人們的貪念止于口腹之欲,會隨著念想反映在身體上,就好像胃部的饑餓感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心底的需求。

    但是,隨后的樓層……

    “明明早就猜到副本的屬性是貪婪,還是不愿意舍棄貪欲。”

    連闕說得漫不經心,視線卻透過餐廳內吧臺后的玻璃看向正蹲在長廊上的人。

    “怎么不回房間去休息。”景斯言打量著餐廳的環境皺眉問道。

    房間堆放雖滿卻勉強留出了富余,景斯言也將床搬到了門邊,連闕如果回房間休息,空間還是綽綽有余的。

    面對他的問題,連闕挑眉道:“如果我在房間,那他想進去豈不是會畏首畏尾?”

    景斯言詫異轉過頭,對上他含笑的視線,他的目光卻變得異常凝重。

    連闕將手中的酒杯與他面前的杯子碰過:“今天晚上,就辛苦你了。”

    ……

    這夜,無論對于四層還是五層的人來說,都是一個不眠夜。

    反倒只有連闕躺在餐廳的沙發上,睡得愜意安穩。

    四層的廁所隔間內,紫色運動裝的青年攥緊了手中的戒指坐在馬桶蓋上。

    他的手還在因為恐懼不斷顫抖著。

    他想起撕開沈逆嘴上封條后沈逆說的話——

    “他不會消費三十萬的,就連我的那張金幣卡,他幫我刷的都是四十萬。”

    “你如果不信,可以趁現在去珠寶店,單獨展柜的那枚戒指剛好是十萬,你可以把它偷偷藏好,等他收到樓上的消息……再決定要不要買下來。”

    “我有什么理由騙你呢?我沒有讓你少花金幣,多出來的金幣對你來說反而是一種保險不是嗎?”

    ……

    想到這些,他心中的憤慨更甚。

    因為他在隨后見到了眼鏡男人與樓上的隊友私聯,寸頭男人竟示意他留在四層,并提醒他將同在四層的人清理干凈。

    紫色運動裝青年牢牢攥緊了手中清過賬的戒指,對他們這樣的打算憤慨至極。

    就在這時,洗手間外的走廊卻突兀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腳步聲由遠及近,他急忙抬起垂在地上的腳,小心屏住了呼吸。

    衛生間沒有開燈,隔間內安靜得只剩下那道漸近的腳步聲。

    腳步聲經過衛生間,青年的心跳也隨之提到了咽喉。

    就在那人即將走進衛生間時,忽然被什么響動吸引,竟徑直快步離開。

    僅僅幾步之遙的距離和劫后余生的感覺讓青年不覺間已滿頭大汗,他剛剛松了口氣,忽然聽到門外又復響起一陣平緩的腳步聲。

    他再次屏住了呼吸,小心地蜷縮在馬桶蓋上。

    只是這一次的聲音很奇怪。

    那是一雙高跟鞋優雅走過的聲響。

    青年繃緊了背脊,腳步聲卻并未來到他的門前,相反,那人停在了一旁的洗手池邊,隨即他便聽到了水龍頭開啟的潺潺水聲。

    不多時,水聲漸熄腳步聲也隨之漸漸走遠。

    這個人似乎只是來洗手的,并沒有發現衛生間的隔間里還藏了一個人。

    青年稍稍安下心來,既然不是來找他的就好。

    門外已沒有了任何聲音,青年終于長舒了口氣。

    就在他想著要不要換一個地方藏的時候,他卻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短發女人已經死了,就算她沒死也應該在三層。

    那么,門外的女人是誰。

    青年只覺得一陣寒意直躥上頭頂,就在他的恐懼顫抖著達到巔峰的時候,隔間的門突然被敲響。

    他被嚇得一身冷汗急忙翻出并握緊了保命的針錐,不知為何,竟希望著門外的人會是同層的眼鏡男人。

    他沒有應答,隔間外的人也沒再繼續敲門,衛生間陷入了一片詭異的靜謐。

    就在這時,隔間門下寬敞的縫隙突然探出一顆長發凌亂、沾滿水跡的頭顱。

    那顆頭匍匐在地上,正以一個極其扭曲的姿勢轉過頭看向蹲坐在馬桶上的人。

    被擠壓變形的頭顱正面由多處裂口隨意拼接而成,仿佛是被什么將頭碎成了無數塊,又不太用心的重新拼好。

    見到馬桶上的人,她歪斜的嘴角裂開一個詭異的弧度:

    “你有沒有看到我的戒指,我不小心把它弄丟了。”

    幽暗閉塞的衛生間內傳出青年驚恐破音的尖叫聲,血液一點點自白瓷的地磚上緩緩蔓延開來。

    直至一陣沖馬桶的聲音響起,地上的血液又被一點點抽回狹小的隔間。

    再沒留下任何痕跡。

    ……

    凌晨三點一刻,商場各層再次陷入了一片寧靜。

    燈光昏黃的長廊內,有人推開房門,左右四顧后走到了另一側的房間門前,輕手輕腳地試圖將那扇門打開。

    他卻并未注意到有人站在長廊的暗角,已不知看了多久。

    那人目光轉向一旁的餐廳,似害怕驚擾了誰的美夢,轉身走進男人剛走出的房間。

    那位還在試圖打開門鎖的人正是五層的寸頭男人。

    這里的門鎖并沒有副本的禁制,對他來說本應不用費多少力氣,但這扇門他卻花了極久的時間也沒能打開。

    寸頭男人的額間滲出細密的冷汗,手中的動作未停,回過頭做賊心虛般看向一側燈光昏黃的餐廳。

    就在這時,他手中的鎖在咔嚓一聲輕響中被打開。

    他詫異回過頭看向眼前的門鎖,但此刻也不是他多想的時候,確認過走廊與樓下無人,他這才推門謹慎進入房間。

    門剛剛敞開一個縫隙,還未向門內仔細查看他便看到門邊擺放的床,在此刻的床角也堆放著幾件商品,昏暗朦朧間竟莫名有些熟悉。

    寸頭男人雖然心下疑惑,還是在床上抓起幾樣東西便欲離開。

    他將門鎖好,目光掃過房間的門鎖,離開的動作忽而一頓。

    他開過很多鎖,離開時也會將鎖重新調整好。

    但眼前的這把鎖……并未被破壞,反倒像是有人自房間內將門打開。

    剛剛那個房間里明明沒有人……

    就在他心下因這樣的猜測狂跳不止時,身后的餐廳處卻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響,他急忙躲進一側廊燈后的暗角處。

    餐廳內橫躺在沙發間的人只是翻了個身,并未醒來。

    寸頭男人的目光定在他身上片刻,將手中的幾樣東西藏進廊燈后,他的目光掃過連闕的房間,雖還有存疑,但被剛剛這樣一打斷他也不想再去查看。

    畢竟他的目的只是讓餐廳里的人被規則殺死,既然他沒有發現自己,他又何必畫蛇添足再去檢查。

    想到這里,他稍稍放松下來鉆回了自己的房間。

    在他離開之后,昏暗的走廊內人影在燈光明滅間忽然出現,他抬起頭看向燈后的幾樣東西,又轉而看向餐廳。

    因為剛剛翻身的動作,原本被披在連闕身上的外套此刻半垂在地上。

    景斯言放輕腳步,小心拾起掉落的外套,撣去上面莫須有的灰塵后才重新披在那人的身上。

    連闕卻睜開了眼睛。

    景斯言的動作未頓,隨即還是為他將外套披好,想起剛剛他在那時翻身的動作:

    “還是吵醒你了。”

    連闕坐起身,身上依舊搭著他的外套:“沒有,最近總是做夢。”

    景斯言目光慎重:“什么夢?”

    “記不得了。”

    連闕的目光倦倦,景斯言便放輕了聲音:“再睡一會?”

    “已經是第六天了。”連闕看向商場內角落廣播的小音箱,忽然問道:“你說,今天會公布什么規則?”

    “你是說……最后一天,規則有可能會變動?”

    連闕沒有回答,反而問道:“你有沒有發現,廣播的規則每天都在變,從四層開始……他就變得越來越‘人性化’了?”

    連闕的話讓景斯言的目光一滯,似想到了某種可能,但他的話還未出口便聽連闕轉而問道:

    “東西呢?”

    “在這里。”景斯言說著將從燈下取出的幾樣東西遞到他面前。

    “這是不是就叫自作自受。”連闕沒有糾結于這個問題,只草草囑咐道:“藏好了。”

    景斯言微微頷首,身形走出餐廳便淡入了貨架之間。

    連闕看向餐廳高懸的時鐘,距離第六日的播報已經沒剩下多少時間了。

    就在這時,餐廳后的長廊中突然傳來開門后的凌亂腳步聲。

    連闕看向幽暗的長廊,只見寸頭男人正焦急地撲向那盞廊燈,但此刻廊燈背后已是空無一物。

    寸頭男人的目光中充滿了絕望的灰敗。

    他愣愣站了片刻,突然抬起頭看向餐廳,這才見餐廳中原本沉睡的人不知何時已經醒來,此刻正目無波瀾地看向他。

    “是你!”

    寸頭男人的雙目因憤怒而變得赤紅:

    “你根本就沒有睡,是你把我的東西放在你房間……我的東西在哪?!”

    連闕靠在沙發上,不知是不是因為未醒他的目光充滿了漠視的冰冷,只靜靜凝視著目眥欲裂的人。

    “你的東西在哪,我怎么會知道呢?”

    第054章 幻想商場

    “東西在哪?!”

    寸頭男人憤怒的咆哮聲回蕩在寂靜的五層。

    他的雙目赤紅, 連闕卻依舊困倦地半靠在沙發上,與此刻暴躁的他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這也更加激怒了寸頭男人,他快步沖向餐廳內的連闕, 便欲一把拎起他的衣領。

    就在他的手即將觸及對方衣襟時,一道凌厲的勁風自他面前掃過, 竟生生將他撞飛向身后的吧臺。

    寸頭男人在歪斜的吧臺椅中站起身,唇邊是一片青紫。

    “是誰?!躲在暗處算什么能耐,有本事出來單挑!!”

    他將血沫啐出, 環顧四周后又將視線惡狠狠地瞪向閑坐的連闕:

    “只會這些不入流的把戲!”

    誰知他的話音未落,便再次被幾拳重重擊倒在地。

    寸頭男人原本兇悍的表情竟也敗下陣來,他撐住歪斜的座椅想站起身,卻不慎險些再次摔倒。

    “你、你把我的東西藏到哪里去了?!”

    他咬牙質問道,氣勢明顯比剛剛衰退了不少。

    他抬起頭, 將視線落向依舊坐在沙發上的人。

    在這樣的時刻,那人依舊穩坐未動半分, 困倦未消的神色竟反而讓他的周身帶著上位者的威壓。

    寸頭男人的身體不自覺一抖。

    “你是說剛剛你丟出房間的東西?”

    連闕卻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他看向窗外燈光昏暗處的排排貨架, 意味不明地笑道:

    “沒藏, 我以為那是沒買的東西, 都放回貨架了。”

    寸頭男人順著他的目光看向窗外, 在片刻的錯愕中慌不擇路地沖進購物區。

    雖然今天他沒有購買太多東西,但是為了填補和湊整, 他也購買了至少二三十樣東西,且為了東西不占空間,幾乎每樣他都取自不同的貨架。

    被調包到連闕房間、又被他自己盜出的東西只有七八樣, 但如今他哪里還記得都有什么。

    白日里還嫌少的貨架此刻如同無邊海洋之上的浪潮,一排排仿佛永遠沒有邊界。

    自己藏在貨架后的東西有幾件?都是什么?被這個人放回貨架是放在原處……還是隨意被放在了哪些角落?

    明明購物區的商品只剩下一半, 為什么還會如此之多。

    他似乎買了這件項鏈,但那件看起來也有些眼熟……

    他跌跌撞撞地穿梭在貨架間,像是在與追逐而來的死神做著最后的賽跑。

    他還未來得及將貨架全部看完,眼前的貨架卻已紛紛開始劇烈地搖晃起來。

    突然,身后剛剛被他放回貨架的項鏈飛出,一圈圈纏在他的脖頸之上;前方貨架上手表的鏈條亦分成無數塊碎片一顆顆釘進他的身體,還有虹膜的機械掃描儀、隨身微型光腦貼……

    男人因窒息面頰赤紅,他掙扎著終于劃破了腕上的封印,隨著封印解除他的周身漸漸被金屬的鱗甲包裹,但隨之而來的還有幾處關節的斷裂。

    即便如此,那些圍繞著他索命的東西也很快找到了他的弱點,從他關節的斷口處一點點蠶食進他的身體。

    他如同已經無懼了死亡也放棄了掙扎,只轉過身將怨毒的目光望向餐廳內的連闕。

    下一瞬,他竟不再顧及身上索命的物件,向著餐廳內的連闕橫沖直撞而去!

    “金屬鎧甲……”連闕卻依舊未動半分,只興致不錯地打量著身上異能的變化:“這個異能倒是有趣。”

    這樣的態度更加激怒了欲魚死網破的寸頭男人,他怒吼著將傾注了全力的一拳砸向穩坐在沙發中的人。

    蓄足全力的拳風未及那人的衣角便似被無形的屏障擋開,寸頭男人抬起頭,一道頎長的身影在他面前漸漸顯現。

    男人的五官凌厲而帶著冷冽的肅殺之氣,與連闕的瘦削俊美不同,他的五官如被蘊藏寒芒的刀削刻而出,視線冷肅而帶著令人不敢直視的威壓。

    寸頭男人加固了拳上的鋼鐵,躍起向著擋在連闕身前的男人一拳砸下。

    令他意想不到的是,那男人不閃不避,面對他這樣萬鈞而下的一擊只是輕輕抬起手,竟是打算用手接下這一拳!

    寸頭男人心下冷笑,仿佛可以預見這個不自量力的人如瓷器一般碎裂的模樣。

    然而,當他的一拳真的落下,預想的一切卻并未發生。

    他足以將一切骨骼甚至普通武器擊碎的拳頭,竟當真被那人穩穩接住。

    就在他因此怔忪的片刻,接住他拳風的手倏然收緊,鋼鐵擠壓的聲響伴著骨骼斷裂的劇痛瞬間讓他發出痛苦的低吼。

    他隨著男人的動作扭曲著跪在地上,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從他的手中掙脫。

    “……地、獄使者?!”

    景斯言卻將他的手腕輕輕一折,仿佛包裹在他皮膚表層的不是什么金屬的鋼甲,只是不堪一擊的紙殼。

    他隨后放開了他已經變形碎裂的手腕,任由他捧住手腕因疼痛而發不出半分哀叫。

    那只捏碎了他腕部的手卻已然再次扼住了他的咽喉。

    連闕不無遺憾的感嘆聲也隨之傳入兩人的耳中:“這異能看起來不錯,怎么這么不禁打。”

    寸頭男人咬牙睜開眼睛,將視線落向依舊在沙發上靜靜看著這一幕的人。

    原本他還覺得這個人與沈逆的對峙不過是他的投機取巧,也掩耳盜鈴地告訴自己他的那些小聰明不是過本的必需品,因為這里就是一個要比拳頭硬的地方。

    直到此刻他才終于意識到,他從一開始就看錯了人。

    擁有地獄使者卡牌的人怎么可能只是普通的混子。

    “不、對……”

    豆大的汗珠自寸頭男人的額間滑落,他的視線在兩人身上流轉,聲音顫抖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不對……地獄使者里沒有你,你到底……是……”

    他的話還未說完,扼住他咽喉的指尖微微收力,竟將他護在脖頸的金屬輕易折斷。

    欲裂的斷口猶如利刃般壓迫向他的咽喉,正當他為此大氣也不敢喘一下時——

    “好了。”

    連闕的聲音很輕,卻讓欲再施力的人瞬間停下了動作,輕易地放開了他。

    劫后余生的喜悅未至,寸頭男人在朦朧中覺得自己似乎忘記了什么。

    下一瞬,原本纏在他身上與鋼甲斷口處侵蝕的商品如同找到了突破口,竟齊齊自創口處拔出,有意識一般繞上他的脖頸。

    寸頭男人在逐漸窒息中攥緊勒住脖頸的項鏈,目光死死定在面前的兩人身上。

    原來那個人根本就不是要他放過自己,而是看透了他已無法逃脫規則。

    就在他的目光死死盯在連闕與景斯言身上,像是要將這兩個人可入骨髓時,他卻突然像是意識到了什么。

    他在大末世時代前就已在地獄之內,地獄混跡經年的他雖然沒有被列入地獄使者名錄,卻也因此保住了性命。

    但他對曾經和現今的地獄使者已摸得十分清晰,地獄使者中沒有人的異能可以無視他的鋼甲,如果說這個世界上有人可以……

    他下意識倒吸了一口涼氣。

    項鏈卻在這時突然收緊,纖細的項鏈避開了他保命的指尖,竟在一剎那鎖緊他的脖頸,在所有人始料未及中將他的頭硬生生割裂下來。

    景斯言如同本能反應一般將面前的圓桌翻起,在這一瞬擋在了兩人面前。

    圓桌遮蔽了眼前的景象,亦有血水順著桌面滴落而下。

    這一幕來得突然,連闕皺眉看著眼前的圓桌,指尖不自然地劃過自己的脖頸。

    在遮蔽的桌面之后,依舊陸陸續續傳來奇怪的聲響,起初是如同原來一般首飾或其他商品撞擊鐵甲的聲響,隨后似因為他的死亡鐵甲漸退,那樣奇怪的聲響便越發明顯。

    就如同是沒有機制的商品正在分食著那具軀體。

    然而眼前可怖的一幕并未持續多久,桌沿與地面的血液竟也如抽絲一般漸退直至消失得無影無蹤。

    景斯言這才將圓桌放下,地上已只剩下原本的那幾樣東西。

    “回房間?”

    連闕卻打量著地上的幾樣東西惋惜般嘆了口氣。

    景斯言也隨之微蹙起眉,如果是因為察覺了什么……他的身體也隨之變得緊繃。

    “他的異能效果雖然不怎么樣,架勢看起來倒是還不錯。”連闕瞥過身側的人,嘆息道:

    “可惜手環還在1773那里,不然能收錄一下也不錯。”

    景斯言繃直的脊背稍緩。

    “如果你想要,我也可以。”

    “真的?”連闕不著痕跡地問道:“我看看?”

    景斯言沒有搭話,他抬眸間看清了連闕眼底的笑意,再次頷首:“再去睡一會吧。”

    連闕卻沒有了回房間的打算,他斜靠回沙發中看向餐廳的時鐘。

    時間已過五點,距離每日金幣刷新時間只剩下不足三個小時。

    “你的反應速度應該比手環釋放技能速度還要快,以后有危險可就要拜托你了。”

    困意讓他閉上了眼睛。

    原本以為很好作答的話卻遲遲沒有等到回應。

    他再次掀起眼皮,在困倦中看向近在咫尺的人。

    景斯言卻只是低頭將披在他身上的外套理好。

    明明在一層時他已經回答過異能消耗的問題,此刻連闕也未想通他為何沒有回答,只在困意中昏昏沉沉地再次閉上了眼睛:

    “別讓我等太久。”

    第055章 幻想商場

    連闕再次醒來的時候餐廳內回蕩著歡快的曲調。

    景斯言不知何時回了卡牌, 這幾日連闕也算摸清了卡牌的規則,每次景斯言感應召喚都可以存在十二個小時,時間一到自動歸位, 如果需要再行召喚便好。

    連闕再次喚出了景斯言,在漫長的音樂聲中, 他在餐廳的洗手池簡單洗漱后等待著系統的播報。

    “各位玩家早上好!幻想商場的最后一天已經到來,今日大家在購物區所有的消費都可以以1:100的比例兌換為積分!”

    “讓我們來看看今日剩余玩家對樓層的最終選擇——”

    連闕抬起頭看向棚頂角落播報系統音的音箱,經過他昨日的提醒, 此刻景斯言也正側耳去聽。

    每一日系統音的區別不大,但細聽之下如果將今日與第一日的系統音相比較,就會發現當真如連闕所說,如今的系統音較比在一層時完全機械化的播報已變得更加“人性化”。

    “今日二層剩余玩家:1人,選擇留在二層玩家:1人;今日四層剩余玩家:2人, 選擇留在四層玩家:0人……”

    景斯言聞言皺眉望向四五層之間的通道口,只見通道正緩緩降下。

    “今日五層剩余玩家:1人, 選擇留在五層玩家:3人。”

    “那么,在游戲的最后一日, 預祝大家在幻想商場度過美好的一天!”

    隨著機械播報音落下, 有兩人自通往五層的升降梯走下。

    “不是讓你留在四層。”眼睛男人的聲音隨之傳來。

    只見走下扶梯的正是應下寸頭男人的話留在四層的眼鏡男人, 和本應被綁在四層的沈逆。

    “我可比你那個同伴靠得住, 昨天你不是也看到了?”

    被問起的沈逆眨了眨眼,將視線落向餐廳內的連闕。

    景斯言當即微側身擋在連闕身前, 即便此刻旁人皆無法看到,他卻仍舊保持著戒備的姿態。

    “好久不見。”沈逆的面上帶著輕快的笑意:“在這里見到我,你好像一點都不意外?”

    連闕沒有回答, 將目光落向他身側的人:“現在你還愿意相信他的話?”

    “不然呢,相信那個讓我留在四層的人?”

    眼鏡男人經過長廊時打量著三間房間, 五層的三間房間已被分別編號,原本屬于寸頭男人的房間如今整潔如新:“我和他的目的不同,反而可以達成合作。”

    “目的?”連闕這才將視線落向一旁的沈逆:“他的目的是什么?”

    “至少不像是那個人,他告訴我五層只有兩間房間。”

    眼鏡男人沒有著急回答連闕的問題,他自原本寸頭男人的房間收回視線與沈逆一同走進餐廳,環顧著四周:“不過你不用擔心,我沒想過替他報仇。”

    “我的需求很簡單,我只要這十億的東西。”

    眼鏡男人說罷將目光遞向身側的沈逆,便頭也不回地走進了一旁的購物區:“至于他的,你們自己聊。”

    “我對積分不感興趣。”

    沈逆在窗邊的圓桌坐下,向連闕示意對面的位置。

    “在這里,我感興趣的東西只有三件。”

    連闕卻并未落座,也對沈逆想說的話沒有多少興趣,眼下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便兀自向餐廳外走去。

    “第一個,是十九獄的原生之神,曾經的地獄之主。”

    連闕的腳步未停。

    “第二個……是我的一位老朋友。”

    沈逆一躍竟自沙發中翻出,探手抓向連闕的肩膀。

    就在他的指尖即將劃過連闕的肩膀時,連闕已然側身避開,他拉開身前餐廳的大門,再次擋下沈逆襲擊來的第二次攻擊。

    他的閃避也錯開了景斯言欲出手的動作。

    兩人隨即前后自餐廳內閃身而出,穿梭在排排的貨架間。

    連闕側身避開沈逆的攻勢,兩人在追逐間險些掃落貨架上的物品。

    但在這一點上,他們的目標出奇的一致,每每有物品掉落,二人便會接住東西擺回原處再行纏斗。

    景斯言默默跟在兩人身側。

    他知道沈逆已經起了疑心,也知道連闕接下次次殺招并將其引入購物區就是為了讓沈逆沒有機會逼他現身。

    但是,連闕的身體經不起過度的消耗,這個副本中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等著他去完成。

    就在景斯言在是否要違背連闕的心意與阻止沈逆間舉棋不定的時候,沈逆也察覺了在連闕這樣處處退避拖延中難討到什么便宜,他漸漸停下了腳步。

    “跑這么快做什么,我又不吃人。”

    沈逆的聲音帶著詭異的穿透力,讓商場內所有人的耳膜只覺被一陣海潮拂過。

    就連在二層的若紫也察覺到了異樣,她捂住如同身處深海般耳鳴的雙耳跌跌撞撞地跑到購物區,順著層層透明的樓層想看看樓上到底發生了什么。

    相隔了三層的距離,每層貨架間的細碎空隙也并不均等,她也只能依稀窺見五層的繁華輪廓,看不清上面究竟發生了什么。

    連闕與景斯言卻同時察覺了危險的逼近。

    就在沈逆的聲音如海潮一般拍打過眾人的耳膜時,他已然將指尖劃過手腕內側隱秘的地方。

    再次抬眼時那雙蘊含著水霧的眼底已變為淡藍色的豎瞳。

    纖細的雙腿漸漸合攏為一條巨大的魚尾,半透明魚尾的鱗片泛著銀白的光,在生長中漸漸顯露出淡藍的色澤。

    他的十指變得更加纖長而充滿力量,指縫間同樣長出了銀白卻泛著盈盈藍光的掌蹼,原本的人類耳朵也變為了如同魚鰭一般半透明的耳朵。

    如果說沈逆曾經的樣貌在人類中已算出挑,此刻他的眉目間染上了異族的特質,便已然成為了童話中使船舶迷航的海妖。

    這一切的蛻變僅在分秒之間,下一瞬,那雙淡藍色的雙眸便重新落在連闕身上。

    “走。”

    就在景斯言擋在連闕身前的一瞬間,貨架林立的五層中,縈繞在他們身側的空氣竟全部變為了水。

    透明的樓層仿佛變成了巨大的魚缸,水中的窒息感無處不在地包裹住了每一個人。

    這里對于已然化為人魚的沈逆來說便是他的主戰場,那條近兩米長的魚尾在水中舒展開來,銳利的目光望向連闕的方向時只一掃尾便猶如離弦的箭一般沖來。

    連闕被景斯言推向他原本便伺機留意的電梯,將他擋在身后的人接住了沈逆的一擊,身形在水中一點點浮現。

    沈逆那雙變為豎瞳的眼中寒芒乍現,仿佛這一刻他已經等待了太久,猶如利刃一般的尖爪迅捷地劈向橫空出現的人。

    電梯的門在這一刻終于緊閉,水中的窒息感也隨之被徹底切斷。

    連闕俯下身不住嗆咳,視線卻依舊死死落在因下降電梯而漸行漸遠的五層。

    那是……沈逆破開封印后的異能,竟然可以將特定區域內的感知空間變為海洋。

    這樣即便是在陸地,也可以將一切變為他的主戰場。

    隨著“叮”的一聲輕響,連闕所在的電梯也終于抵達了目的地,再次敞開了大門。

    “歡迎來到幻想賭場。”

    荷官依舊站在吧臺后,機械化的聲音透過金屬面具傳出:“如手中的金幣無法滿足您的購物需求,幻想賭場可以讓你夢想成真。”

    連闕走出電梯,抬起頭向著五層望去。

    一人一魚正纏斗在一起,礙于水中的限制,景斯言的動作難免束手束腳,只專注于一邊攔下沈逆的去路、一邊避開那條猶如利器肆意甩動的長尾。

    景斯言側身堪堪避過刀削般的長尾,就在沈逆欲再甩尾的瞬間,抓住了橫掃而過的魚尾。

    高強度的電壓自他的指尖流竄而出,順著魚尾席卷過沈逆的全身。

    猶如鯨鳴一般的哀嚎響徹整間商場。

    連闕在淺咳中收回目光,重新看向一襲制式金屬質感白衣的荷官。

    他走到吧臺前,指尖在臺桌上輕敲。

    “和你賭需要多少金幣?”

    荷官站在原地未動半分,仿佛并不會對他的話做出任何反應,金屬質感的面具眼眶之下是一片難辨的暗影。

    賭場內一片靜默,對峙的兩人誰都沒有動作。

    “如果賭場里的人都是被困住的人,那你是為什么留在這里的?如果是金幣,你的欠款有多少?”

    身后五層中再次傳來打斗中撞擊的悶響聲,連闕并未分神,目光卻更加快速地越過面前的荷官掃向吧臺狹小的空間和他身后那架陳舊而封閉的電梯。

    這架電梯與其余兩個不同,電梯的框架并非透明,而是如普通電梯一般有兩扇對開的金屬門,在電梯門外橫著金色的拉閘門。

    一把鍍金的鐵鎖正扣在這道門上。

    “我的時間有限。”

    隔著吧臺,連闕靠近打量著那張機械的面具,也將聲音壓得極低:

    “拿走我的東西、引我去看那天晚上的賭局,你總要告訴我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荷官微抬起頭,面具空洞的眼眶內未辨真切的東西一晃而過,連闕的目光一凜,趁其不備間一把將荷官的金屬面具扯下。

    面具之下露出的那張臉竟與他一般無二。

    第056章 幻想商場

    這樣一張相同的臉出現在面前, 連闕也不由得怔忪了片刻。

    他很快便回過神來,戒備的重新與之拉開了距離。

    荷官雖然與他有著相同的一張臉,但也同賭場的其他人一樣沒有半分神色, 仿佛這張臉不過是另一張未摘掉的面具罷了。

    被摘掉了面具,荷官并未著急取回而是按下了桌臺邊的按鍵, 眼前的吧臺隨之折疊變幻成一張賭桌的模樣。

    “你想賭什么?”

    脫離了面具,他的聲音不再是帶著電流的機械音,卻反而更加生硬。

    連闕看著面前純白的賭桌降下, 將視線落向原本吧臺上的LED屏幕。

    【荷官賭局規則如下,請認真閱讀,賭桌無平局,一旦雙方平局則為荷官方勝利,且只能以全部賭注下注, 請選擇賭注開局。】

    規則很簡單,但在這場賭局中, 他必須壓上全部的賭注。

    此刻的屏幕如同其他賭桌一樣正在待機,列出的幾條規則也與其他賭桌有細微的差別, 無論賭牌還是賭骰子皆由雙方同時操作。

    讓連闕更為在意的是, 屏幕顯示出了賭桌對面荷官的信息:

    正是整整負十億積分。

    賭場內奇怪的荷官、被他刻意調換位置的鐮刀、那時引他去看的賭局……

    連闕沒有回答, 眼前的一切無一不在告訴他, 這場賭局不會像其他賭局那樣簡單,甚至被他提及的賭注也極有可能另藏玄機。

    兩人對峙間, 身后突然傳來玻璃碎裂的清脆聲響。

    二人一同循聲看向身后,只見五層側面的玻璃竟在打斗中被魚尾擊碎,魚尾人身的沈逆正隨著大片的玻璃殘片自高空墜落而下。

    這一切似乎都是他精心設計好的, 堅固的玻璃屏障不知在多少次的撞擊后轟然碎裂,隨著他的再次擺尾, 那雙蘊含著整片海洋的眼睛也正落在賭桌旁的連闕身上。

    無形的空氣在他身側凝結成了如有實質的水,隨著他半透明的魚尾滑向側身而立的人。

    就在他沖破碎片的瞬間,飛落的道道碎片如同生出了翅膀,每一塊細小的碎片都在空中舒展開,竟在半空中再次連接成片,形成了一面凹凸的玻璃墻面。

    將本欲沖出五層的沈逆再次隔絕在了玻璃之內。

    只差一點便要沖出五層的沈逆齜起獠牙回過頭,雙耳也在攻擊狀態下豎起。

    身后緊隨而至的人卻已擒住他的尾尖再次將他重重甩了回去。

    景斯言在其后踏過碎裂后重塑的玻璃,再次攔下回撲的人魚。

    連闕收回視線,目光謹慎而迅速地掃過面前的賭桌與荷官。

    他沒見過那把萬象之鐮,無論是荷官身上還是賭桌都不像是能藏得下一把鐮刀的樣子,最重要的是……他在這里并沒有感受到任何熟悉的氣息。

    “你想賭什么?”

    荷官抬起手虛扶在桌邊再次問道,隨著他的動作,衣擺之下似有金屬的物件一晃而過。

    這樣細微的捕捉讓連闕察覺到了什么,他的視線再次落回荷官身后那架上了鎖的電梯上。

    連闕忽而想起了另一件他還未來得及深思的問題。

    假設這個副本并非獎勵副本而是墮性為“貪婪”的副本,誘導他們貪欲的鬼王又在哪里。

    他需要的是被眼前這個人拿走的鐮刀。

    但是,在第一日時連闕曾問出的問題和荷官略微反應后的答案、此刻摘下面具雖然不再有偽裝成機械的聲音,卻明顯比初見時回答問題更加生硬的反應。

    再加上他剛剛挑明后對方沒有作答的問題……

    身后的打斗聲還在繼續,連闕雖然沒有側目去看,卻拉開賭桌座椅未在多言地坐了下來。

    隨著他落座,賭桌上的顯示屏閃爍起一圈圈亮光,賭場內所有人的視線也同時落在了連闕的身上。

    每一個賭桌位上的人都面色慘白目光空洞,這些視線所至處,周遭的空氣也仿佛驟然降低。

    連闕卻像是沒有注意到一切的變化,將金幣卡放在桌邊,目光也隨之落向荷官身側。

    “想跟你賭那把鑰匙。”

    荷官沒有及時反應,如同程序被載入銹跡斑斑的主機,片刻后才低頭將掛在身側的鑰匙取出。

    他的動作僵硬,說出的話同樣不帶一絲語氣:

    “幻想賭場會滿足客人的一切需求,但是客人,你為什么會需要這把鑰匙呢?”

    連闕打量著他古怪僵直的動作:“你拿走了我的東西,我總要找回來。”

    荷官似乎并不能理解他的話中之意,但他未在追問這個話題,而是在他對面的位置坐下,賭局也隨著他的落座正式開啟。

    連闕依舊認真打量著荷官,未將注意力放在賭桌之上。

    面前的荷官與他有著相同的一張臉,即便頂著這張臉,或許也不會有人將他們認錯。

    因為此刻的荷官神色呆滯,竟比從前戴機械面具時更像是一個機器假人。

    但是,他又無比確認這名荷官是人類而非機械。

    連闕并不相信眼前的這個人此刻頂著與自己相同的一張臉是出于巧合。

    這個人在初見提問時回答了他的問題,在四層時取走萬象之鐮引他們去賭場,又出于某種目的將萬象之鐮藏好。

    那么這一張相同的臉,又是否是一種警示。

    連闕將視線落回桌上的兩種賭法,全賭注之下如果按照賭場規則,他就是必輸的局面。

    就在這時,五層再次傳來了一陣打斗的撞擊聲。

    連闕沒有回頭,但從方才開始他還是有一種莫名的直覺,景斯言在與沈逆的打斗中不知出于何種原因并未使出全力。

    他的束手束腳雖然并未使他處于完全的劣勢,卻也讓他在攻勢中陷入僵持的被動。

    連闕的視線未再游移地選擇了賭骰,兩個骰盅分別自暗格中升上桌面。

    這規則很簡單,連闕執白色骰子、荷官執黑色骰子,兩人分別搖骰盅,點數最小者為勝。

    一局定乾坤。

    二人在提示音響起后一同執起了桌上的骰盅。

    骰子搖晃的聲音清脆而空靈,但是,隨著雙方的骰盅起搖,兩人的動作都似印刻般完全一致。

    無論是手中搖晃的幅度、骰盅傾斜的角度、甚至骰盅內骰子碰撞的聲音竟全部重合。

    連闕手中動作未停,反而加大了搖晃的幅度。

    對面的荷官竟與他的動作分毫不差,兩人的動作如同相映的鏡面不差分毫,骰盅內骰子的聲響也重疊得不帶一絲異響。

    這不是模仿,而是如同復刻的完全重合。

    連闕甚至可以預想到骰盅停下的一刻雙方點數的分毫無差。

    就在這時,連闕身后再次傳來玻璃碎裂的聲響。

    不同的是,這一次碎裂聲伴著海潮之聲洶涌而至。

    沈逆再次破開了五層的玻璃,低鳴間魚尾橫掃而過,海潮便自裂口處洶涌而下。

    它們與碎裂后生長的玻璃追逐落下,卻因率先突圍未能再被玻璃攔下去路。

    無形的海潮便向著連闕的方向傾斜而來。

    連闕始終并未回頭,手中的骰盅搖晃間,他的腳下飛快掃向桌角。

    就在桌面將傾的一瞬間,對面的荷官同樣以腿風掃過相同的桌角,剛剛被桌面顛簸打破的平衡也在瞬間重新歸零。

    無論是搖速的改變、外界的干預都無法打破這樣的僵局,賭桌的規則也明確寫出了“如有平局則為荷官勝”。

    原來一切的規則制衡都在這里等著他。

    而上桌只能交付全部的賭注,這也是他唯一的機會。

    骰盅內的回響依舊分毫不差。

    洶涌的浪潮已至身后。

    連闕搖晃著骰盅的動作從容而平緩,目光亦落在對方的骰盅之上。

    就在海浪猶如巨口一般要將賭桌吞沒時,一道身影快如閃電般擋在了海潮前。

    景斯言的掌心靜靜躺著一塊破碎的玻璃,隨著他站定迅速生長出一道透明的屏障。

    海浪如巨獸般咆哮而至,他豎起的屏障卻如城墻一般不可撼動半分。

    掌心的屏障在生長中與墜落的玻璃緊扣交融,在角力間再次將浪潮穩穩封禁在玻璃之內。

    “小心。”

    連闕的話音剛落,如同最堅韌利器的魚尾便向著雙手還在支撐著屏障完成咬合的景斯言橫掃而去。

    從始至終,沈逆的攻擊目標都并非是連闕。

    他的兩次破開樓層玻璃也不過是想分散景斯言的注意,在關鍵時刻給予致命的一擊。

    然而景斯言即便知曉沈逆的用意,也依舊未動半分。

    他一手撐住尚未拼合的玻璃屏障,竟單手硬生生接住了這如利刃刀削般的掃尾。

    鋒利堅韌的魚尾在他的掌心割出了遇到極深的傷口,血液自傷口處傾瀉而出。

    景斯言卻如感受不到半分疼痛般再次死死攥住藍色的尾尖,極強的電流隨之傾灌而下。

    連闕的眉心微皺,在搖晃間他的手腕一轉,篤定般將骰盅扣向桌案。

    對面的荷官也正以相同的姿勢將骰盅扣向桌案,他那死魚一般無神的面上忽然露出了一道詭異的微笑。

    就在他剛剛勾起唇角時,連闕扣向桌面的骰盅忽而一轉,竟是向著荷官骰盅的方向擲了過去!

    荷官還未來得及反應,手中的骰盅便以同樣的方式擲了出去。

    只聽砰的一聲,兩只骰盅撞在一起,其間的骰子散落了滿桌。

    荷官的笑僵在唇角,呆滯的目光死死定在賭桌上旋轉未停的骰子上。

    “做了這么多,這局無論輸贏你都是贏家……不是嗎?可惜賭桌上決定輸贏的往往不是規則,而是運氣。”

    連闕的目光落在荷官身上,如同并不在意賭局的結果。

    直至骰子跳動的聲響漸歇,他才將視線落回桌面,挑起唇角。

    “我這個人,運氣向來不錯。”

    只見桌案之上,白色骰子赫然正有兩枚交疊,點數遠在黑色骰子之下。

    連闕將金幣卡與被荷官放在桌上的鑰匙一并取回,目光轉而落向身后近在咫尺的兩人。

    沈逆吃痛中掙脫了景斯言的手,重新與他拉開了距離。

    “你先過去,我稍后就到。”

    屏障的閉合已經完成,景斯言撤下衣角的一塊布料快速將傷口纏好,便再次向著沈逆攻去。

    連闕的視線瞥過被他隨意纏好的掌心,未再多言地向著電梯走去。

    荷官也已在那里靜候多時。

    連闕打開鐵門,在荷官的指引下走進電梯。

    “我將帶您取回東西,在此期間請您不要多做停留,不要觸碰其他無關物品,否則將會被副本認定為違規行為。”

    連闕敷衍地應了聲,視線卻依舊落在電梯外僵持的兩人身上。

    直到電梯閉合,將賭場內的一切景象隔絕在外。

    荷官背身而立,卻沒有著急按動電梯。

    連闕也未催促,反而抬起頭觀察起這間電梯。

    電梯之內富麗堂皇,頂棚角落雖然安有監控,卻并未運作,細看之下監控后的線路不知何時已被破壞。

    “越來越像機械的人……越來越像人的機械。”

    他轉而將目光再次落向身前的荷官。

    “既然你用萬象之鐮引我過來,總要解釋一下到底需要我做什么吧?”

    第057章 幻想商場

    “你拿走萬象之鐮、引導我看到普通賭桌全部賭注必輸的局面, 同時也利用它將我引來這里,甚至剛剛的賭局……用別人的東西來做自己的籌碼。”

    “你為了這場賭局謀劃了這么久,將籌碼換成鑰匙、引我到這里……”

    “雖然這場賭局無論輸贏都是你想要的目的, 我還是要謝謝你提前變成這張臉來提醒我,如果直接開局……我說不定會選賭牌, 那樣恐怕就真的沒有轉圜的余地了。”

    宛如復刻的賭桌,牌局一旦開啟無論如何賭牌抽牌答案永遠只會相同,但骰子卻存在變數, 也是這場賭局中唯一的生門。

    是那張相同的臉,讓他在片刻的偏差中選擇了骰子。

    假設他沒有猜錯,荷官或許開局后在與他動作同步時才會揭露相同的面目。

    但如果不是荷官在面具之下相同的臉,或許連闕也無法抉擇該開啟賭牌還是賭骰。

    “這一切都是你自己謀劃的?還是……有其他人授意?”

    電梯內隨著連闕的話陷入一片靜默。

    連闕將視線落向電梯按鍵,轉而問道:“現在, 你需要我做什么呢?”

    良久,荷官轉過身。

    “我會帶你去主控室, 你要找的答案都在那里。”

    電梯門外傳來震蕩的轟鳴聲,可想而知一道電梯門之隔, 門外的戰況竟比方才二人在賭桌時還要激烈, 連闕卻反而放松了下來。

    “賭局贏, 你可以清零積分離開賭場。就算像現在不小心輸了, 你也可以利用我破壞規則。但是……”

    他靠在電梯邊,因暫緩的情緒而懶倦地垂下眼瞼:

    “你布局了這么久, 我憑什么相信你?”

    荷官空洞的視線定在他身上,半晌:“你應該已經猜到了,這是進過賭局的人唯一離開的辦法。”

    “那我再說得簡單點。”連闕平緩問道:“我會有什么好處?”

    “……”

    ……

    電梯緩緩上升, 終于在昏暗的電梯間內重新開啟。

    這里一片空曠,四處都是金屬的銅墻鐵壁。

    正是整座商場的頂層之上, 隱藏在商場內的第六層。

    電梯正對面的墻面上,是一道重型的機械鐵門,在鐵門的一側,陳列著一把黑色手柄鋒刃間隱隱帶著寒芒的剔骨刀。

    刀座之前,有一人背身而立。

    這道身影極為熟悉,荷官自出電梯后便安靜立在電梯旁,連闕也自然地停下了腳步。

    “好久不見。”

    那人轉過身,單邊眼鏡之下藏著一雙笑眼。

    隨著他轉身空氣間飄散起一顆顆細微的塵埃,煙塵漸漸凝結,在空氣間仿佛將時間靜止、空間割裂。

    他的面前浮起三把鐮刀,目光含笑間望向連闕:

    “請問你丟的是這把金鐮刀、這把銀鐮刀,還是這把銅鐮刀呢?”

    這些細小的塵埃懸浮在半空中,連闕即便是第一次見到它這樣的狀態,也很快認清了現在的狀況。

    “堂堂零二號地獄使者,竟然還要耍這樣的伎倆騙人完成綁定?”

    這些空氣間的塵埃,不正是卡牌開啟時凝結的血霧。

    而他問出的問題,如今看來也極有可能就是地獄使者卡牌綁定的問題。

    被這樣輕易點破,江霧笑意未減。

    “還不是因為之前被你拒絕?”

    江霧再次向他示意三把鐮刀:“現在卡牌已經開啟,你就不想試試?”

    “我這個人不喜歡被算計。”

    連闕的目光掃過身側微微頷首的荷官,轉而打量起江霧身后的機械鐵門。

    這里的門鎖復雜,可想而知門后是多么重要的東西。

    “算計?”江霧嘆息道:“難道不是提醒和幫助?血霧之下的空間與副本關聯切斷,不然你哪有機會在這里研究這道鎖。”

    說話間三人腳下再次傳來震顫的搖晃,連闕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腳下是實地而非透明玻璃的感覺,他沒有答話而是繼續觀察著四周。

    “選出正確的萬象之鐮,你就能打開這扇門。”江霧再次向連闕示意面前的三把鐮刀:“那張牌還在下面,你就不擔心?”

    如果說在賭場時連闕因察覺到景斯言的束手束腳有所擔憂,如今兩人鬧出這么大的動靜他倒是反而放心了下來。

    “他說過,他打得贏。”

    如果景斯言不希望自己看到……

    “至于萬象之鐮……”

    連闕走到門邊裝飾的剔骨刀前站定。

    “它不是就在這里。”

    隨著他的靠近,面前的剔骨刀發出了一陣震顫的爭鳴。

    剔骨刀鋒刃冷削,漆黑的刀柄流動著暗紅,纖細而帶著詭秘而繁瑣的紋理。

    刀刃通體漆黑,卻同樣有暗紅色如同火焰般流動。這些暗紅極難辨出,如同皮下流動的血液,也讓見者的血液為之沸騰。

    在他的身后,高懸的三把鐮刀也隨之四散在煙塵中。

    江霧微微嘆了口氣:“沒想到你什么都不記得,還能找到它。”

    連闕戒備的目光一晃而過,卻并未接話。

    “萬象之鐮包羅萬象,遇強則強,在弱者的手中他可能不過是一把無用的小刀,只有在真正強者的手中才會變成可以破開一切的萬象之鐮。”

    連闕捕捉到了他話中之意:“這樣的武器,不會認主?”

    “在地獄中,如果一個人的武器都會被奪走,他就沒有握住這把武器的資格。”江霧說著向連闕示意:“我也有近百年沒有見過萬象之鐮原本的樣子了。”

    連闕沉默打量著面前的剔骨刀,似感覺到了他的靠近,刀鋒也感召般發出陣陣爭鳴。

    在身后兩人期待的目光中,連闕握住了帶著繁瑣紋理的刀柄。

    掌心的一陣電光閃爍之間,他只覺被握在掌心的刀柄漸窄,瞬息之間變得不盈一握。

    三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定在連闕的指尖,只見他掌心原本緊握的剔骨刀竟在一瞬間變成了一把漆黑而帶著流動紅色暗紋的……

    手術刀。

    “……”

    江霧一貫掛在嘴邊的笑僵在了唇角。

    連闕倒是沒有過多的反應,默然盯著細小的手術刀。

    只是……

    他隨即看向一旁帶有密碼的機械門。

    顯然手術刀是無法破開這樣厚重的機械門的。

    “副本的封印不會影響萬象之鐮的判斷,怎么會……”江霧沉吟道:“看來你只能先綁定我了,不過這也會導致血霧提前消散,咱們動作要快一點了。”

    江霧的話并未讓連闕遲疑,他將小刀暫且收好,隨手自口袋中取出一樣東西。

    “誰說我打不開?”

    在江霧詫異的目光中,連闕手中的召喚卡牌中一陣煙塵飄散而出,最終在三人身側凝結成一道人影。

    “我剛好也想找你來著,沒想到你這么快就需要我了。”

    1773的聲音激動地說道,他話罷目光忽而對上連闕身側的人,瞬間倒吸了一口涼氣。

    江霧挑了挑眉:“幾日不見,這是什么反應?”

    1773下意識向連闕身后躲了躲,環顧四周后故作鎮定地問道:“這次召喚我有什么事?”

    連闕未過多解釋,只向她示意一側厚重的機械門:“開門。”

    “……”

    1773雖然對這樣的任務不爽,也只能來到門邊打開面板嘗試解鎖。

    “上次召喚修空調也就算了,這次開門竟然也找我。”

    他十指快速在面板上跳躍,不多時門禁解鎖的讀條便在屏幕中運行起來:“你們難道就不知道,開門要找開鎖公司。”

    站在一旁參觀的江霧好心提醒:“當心點,這道門打開以后血霧就不能阻斷它的感知了。”

    “什么感知,誰的感知?”

    “找你來可不只是為了開門。”連闕放下打量著的手術刀,抬起頭解釋道:“等下門后的東西,你可能會很感興趣。”

    1773不知這兩人在說什么,他抱緊隨身攜帶的機械臂修理工具正欲再問,便見進度條已跑完了全程。

    隨著控制面板彈出綠色的解鎖按鍵,幾人面前厚重的門應聲而開。

    展現在他們面前的,是開闊的主控室和被一塊塊顯示屏拼滿的整面墻壁。

    每一塊屏幕上顯示的都是商場內不同地點的畫面,有排排的貨架、餐廳的角落,甚至每一個房間、影院的每一排沙發。

    這里像是一間大型的監控室,商場內的每一個角落都盡顯無遺。

    盡管在商場內,他們都沒有發現任何監控的設備。

    在這些監控畫面之下是錯綜復雜的按鍵,和如貨架般一排排擺放整齊精密的儀器。

    “警報!警報!監測到非法入侵!請立刻離開,否則系統將對非法入侵者進行清理!”

    隨著大門開啟,主控室內的警報也隨之響起。

    “不是總說自己大材小用。”

    1773被眼前的景象驚住,身后的人卻已然踏入房間,走到整面監控墻前。

    “這里有一只老鼠,能不能抓住它就看你的了。”

    1773還未反應過來,機械拼接而成的墻體便掉下幾塊不規則的機械體,這些機械體落地后竟變形為幾只機械獵犬,向著幾人的方向撲來。

    還愣在原地的1773被江霧推進了門,也因此避開了其中一只撲向他的機械犬。

    他踉蹌著跑到控制臺前,被連闕扶穩才堪堪站好。

    連闕正將控制臺的幾個開關關閉,兩人正上方的一排顯示屏也隨之陷入黑暗。

    “這里就交給你了。”

    他不著痕跡地扶1773站好,說罷揭下一旁儀器的頂蓋將追逐著1773而來的機械犬掃向一側正在運行的儀器,便向著被幾只機械犬圍攻的江霧趕去。

    “什么交給我?!”1773看著完全沒有時間理會自己的兩人,只得硬著頭皮將視線轉回面前的控制臺。

    警報依舊在不斷鳴響,連闕與江霧合力將幾只機械犬制服,在閃爍的紅色警報內,數塊機械體不斷自墻體脫落而下。

    它們如同被人安裝在墻面的鐵質俄羅斯方塊,落地后卻立刻變形出四肢與頭尾,成為一只只迅捷的機械犬。

    剛以為告一段落的兩人再次被機械犬團團圍住。

    “你又沒有完成綁定……我為什么要幫你做這些?”

    連闕沒有理會江霧明示的話,手中的金屬板已經在攻擊與防御中凹凸變形,也不斷有機械犬損毀重重地被摔在墻邊。

    被兩人護在身后的1773不敢耽擱,他的手指飛速在控制臺上穿梭,目光中卻帶著興奮的光芒。

    “警告!幻想商場保護機制已開啟,請停止非法入侵行為!警告!……”

    不知是否是他觸動了保護機制,系統音夾雜在警報聲中循環沖擊著眾人的耳膜。

    這些機械犬的數量太多,連闕也在防御中漸漸顯出疲態。

    他的額間滲出細密的汗珠,目光卻隨著某些細微的響動看向那扇機械門之外。

    他忽而手中的動作稍滯。

    “別偷懶!”

    江霧咬牙低斥的聲音并未讓連闕加快手中的動作,他的目光依舊落向門外,忽然開口問道:

    “你說……死人會坐電梯嗎?”

    “?”

    江霧皺眉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只見門外的電梯剛好抵達樓層,緩緩敞開的電梯門后,是一張張空洞而泛白的臉。

    第058章 幻想商場【完】

    敞開的電梯門內, 沒有體積的靈魂被擠壓在一起,露出一張張慘白的臉。

    這些密密麻麻被擠在電梯內的靈魂,正是來自商場與賭場。

    江霧被眼前的景象驚住, 下意識看向身后的一排排監控。

    原本都在運行的監控中,有一排顯示屏卻在不知何時關閉, 正是本該記錄他們腳下賭場畫面的一排。

    這里只有他們四個,江霧看向身側。

    “你什么時候……”

    連闕未答話,他將手中已然變形的鐵板扔在一邊, 又自身旁的儀器上掰下一片重新戒備:

    “你的異能如果現在不用,可能就要留到牌桌上了。”

    “我可不喜歡賭牌。”

    江霧被他的言外之意引得發笑,他看著擠壓著自電梯內爬出的惡鬼,將眼鏡摘下。

    惡鬼蜂擁著自電梯內擠出,一只只被無形的牽引轉回, 撲向扔在前赴后繼擠出電梯的惡鬼。

    它們撕咬在一起,但惡鬼的數量太多, 五層商場內死去的亡靈、被永遠困在賭場內的囚徒……此刻都擁擠著自狹窄的電梯內流竄而出。

    即便被操控的惡鬼反撲,也仍舊有無數惡鬼在電梯門重新關閉前爭先恐后地涌入主控室。

    連闕剛剛擋開一只機械犬, 便被幾只惡鬼團團圍住。

    “還要多久?”

    被連闕問到的1773依舊埋頭在排排按鍵中, 根本無暇理會他的問話。

    卻有一只機械犬自夾縫中溜出, 撲向正在努力攻克程序的1773。

    連闕避開幾只惡鬼的夾擊, 就在機械犬蟄伏間欲一口咬上1773脖子的時候,一張鐵板橫空飛來, 竟將機械犬的脖頸橫切而斷。

    機械犬的身體也隨著慣性摔落在1773的腳邊,他這才后知后覺地從代碼中抬起頭看向身側。

    “快……快好了。”1773擦了擦額間的冷汗,又重新投身到面前的代碼中:

    “你們從哪找到的它?我的天……”

    失去了手中的工具, 連闕的處境也變得被動,他側身避開兇猛的機械犬, 幾只惡鬼便再次向他撲來。

    此刻連闕腹背受敵,原本作為武器的鐵板也被他擲了出去。

    惡鬼漆黑的利爪卻已襲向他的身側。

    千鈞一發之際,連闕的指尖摸向口袋中的那把小刀。

    就在幾只惡鬼的利爪即將劃過連闕的身體時,一道人影越過擁擠尖嘯的惡鬼,徑直擋在了連闕身前。

    他將圍堵而來的惡鬼擊退,帶著連闕一躍跳上儀器的箱頂。

    “抱歉。”景斯言的目光掃過連闕身上的擦傷,目光微黯:“剛剛被沈逆拖住,沒來得及攔住電梯。而且……讓他跑了。”

    連闕的視線卻落在景斯言的前襟,他的前襟被利爪劃出了一道極長的傷口,身上的黑衣雖讓傷口辨識不清,但儼然已被類似血跡的東西氤濕了大片。

    他的心下一沉,正待將指尖觸向劃開的布料,景斯言卻不著痕跡地避開了他的動作,擋下追逐而來的惡鬼。

    “在這等我。”

    景斯言說罷便縱身跳下,將欲爬到儀器上的惡鬼與機械犬一同掃下。

    連闕看著他一躍而下,與惡鬼和機械犬纏斗在一起,他的動作沒有因身上的傷口而倦怠半分,仿佛無法感知到身體的疼痛。

    隨著他的動作卻有星微的血液滴落在他的腳下。

    連闕的眉心微微蹙起。

    雖然出于對江霧的防范和對景斯言的信任,他關閉了賭場的監控畫面,但他很確定景斯言是不會在沈逆手下吃這么大的虧的。

    再加上他剛剛自責的話,景斯言很有可能是為了阻止惡鬼進入電梯才被沈逆所傷。

    也是因此察覺自己會有危險欲上六層,才會讓沈逆趁機溜走。

    有了景斯言的加入,原本劣勢的戰局漸漸發生了逆轉。

    連闕沉默著來到另一側的1773身邊,看著他依舊埋頭在一堆代碼中。

    只是此刻1773的情緒卻不如最初那般高漲,他在敲下最后一行代碼后停下了動作,看著屏幕中彈出的密碼窗口陷入了沉思。

    “怎么了?”

    “它是什么人做出來的。”1773的語氣間帶著濃濃的不可置信:“竟然對入侵有這么高的反偵察意識……就像是……”

    “自主意識?”

    “對!就像是擁有了自主意識一樣!”1773說到這里忽然一愣:“你的意思該不會是……這個、這個AI……已經有了自我意識?!”

    “是它把我們帶到這里,布置規則、讓我們自相殘殺,它躲在暗處觀察人類的情緒與情感,一點點模仿,進化。”

    連闕單手撐在控制臺上,看著令1773猶豫不決的界面,只見停頓的界面中間是一條待輸入的條碼。

    “密碼?”

    “它的智能等級很強,一直在干預我的入侵。”1773點了點頭:“我破開了前兩重密碼,但是這個密碼的加固等級很高,一旦出錯可能會導致整個副本被識別為遭到人為破壞,引發副本清理機制……”

    連闕看著身后被重重圍剿的景斯言提醒道:“簡單點說。”

    “簡單點說就是……無法破解,機會只有一次。”

    連闕收回目光,看向面前的顯示屏。

    似因為對入侵的戒備,屏幕中閃爍的代碼后不斷有被擠壓后扭曲與閃爍的征兆。

    彈窗出的密碼界面上有一行小字,標志著“人類未來科研所”的字樣。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兩人說話間,原本躺在他們腳下的幾只機械犬殘骸竟拖著殘破的身體跌跌撞撞站起。

    幾只機械犬忽然沖撞在一起,身體在咬合的同時完成了拼接,組成身軀更為龐大如獵豹一般的機械體。

    一只、兩只……三只……

    它們原本因為損壞被遺棄在地上,此刻斷臂與殘枝竟然歪歪扭扭地拼合而起,向著連闕與1773撲來。

    拼合的獵豹遠不及機械犬順滑,張開的巨口歪斜中帶著流竄的電路,一口便欲咬向二人。

    拼接零碎的軀體反而讓它張開的巨口更顯可怖,鋼牙間也流竄著讓人望而生畏的電流,仿佛只用一口便可以將人的頭顱生生咬斷。

    機械零碎的巨口距連闕不到半寸時倏然停滯,竟是被人自身后抓住了尾巴。

    下一瞬,它便被身后的力道強行扯回,重重砸向圍堵而來的惡鬼。

    原本趁機圍上來的機械犬與惡鬼再次被沖散,它們還未來得及爬起,便已被景斯言再次攔截下來。

    惡鬼與機械犬的數量太多,汗水氤濕了景斯言的額發,他的身上也被劃出了道道細碎的傷口。

    但他始終站在那里,守衛著身后方寸的天地,任何人也無法越界半分。

    這一幕竟極其熟悉。

    在記憶的深處仿佛有著相同的畫面,卻如同握不住的風在頃刻間消散在連闕的眼前。

    他眨了眨干澀的眼睛,忙將視線重新落回屏幕之上。

    1773剛自驚魂中回過神來,他看著面前的密碼框:

    “不就是密碼嗎,前兩個我都能破解這個怎么就不行了?!”

    他說著躍躍欲試地正打算敲上密碼,一只手突兀地擋在了鍵盤前。

    被打斷的1773詫異抬起頭。

    “只有一次機會?”

    1773點了點頭。

    連闕的目光落回密碼界面那一排小字上。

    人類未來科研所。

    無數細碎而凌亂的畫面在他的腦海中浮現。

    他沉吟片刻,低頭在鍵盤上輕敲。

    回車鍵按下時,1773下意識倒吸了一口涼氣,他沒來得及阻止或詢問,心情如同過山車攀上頂峰一般提到了咽喉。

    屏幕的界面在識別密碼的標識后,終于彈出了一道提示——

    “解鎖成功。”

    1773這才劫后余生般重新恢復了呼吸。

    但眼前的一切只不過是打開了數據的一道門,他不敢耽擱急忙再次敲出一排排代碼,在其間搜索著目標的方位。

    身后一陣強電擊的噼啪聲后,無數只機械犬應聲倒地。

    景斯言的背影依舊穩穩立在原地,如同最堅固的一道城墻。

    電擊后短路的機械犬一條條墜落在他的腳邊,惡鬼亦被重新驅逐出房間。

    就在他們被驅逐的瞬間,停留在主控室外的血霧忽而掀起陣陣驚濤駭浪,將他們全部阻隔在門外。

    做好這一切的江霧透支了過量的體力,撐扶在一側的儀器邊戒備地看向門外。

    連闕也皺眉看向身側依舊在進行追蹤的1773:“還要多久?”

    “……就快好了。”

    就在這時,地上的機械犬竟拖著損壞殆盡的軀殼重新站起身,盡管這些機械犬部分丨身體損壞嚴重,未損壞的部分竟一點點自身體抽離,組合成更為兇悍的機械獵豹。

    它們如同做著最后的掙扎,竟不約而同地突然發力,一齊撲向守在連闕兩人身前的景斯言。

    景斯言的一身黑衣之下,身上已遍布傷痕。

    這些傷口會被衣物遮蔽,血液或許會因暗色的衣物辨不真切,但是,有血珠順著他垂落的衣擺落在主控室白瓷的地磚之上,每一點都是觸目驚心。

    他的背影卻依舊挺拔堅韌,隨著四周獵豹站起而再次繃緊了身體。

    有血珠順著他的臉頰滑落,他的目光如同被染上了一片赤紅,暗芒流轉中有什么自他的左眼內一晃而過。

    獵豹蓄勢后飛身撲向面前的攔路人,他亦如同做了某種決定,整個人呈現出戰斗中蓄勢待發的狀態。

    就在他重新睜開雙眼的瞬間,周遭的氣溫也隨之驟降。

    “景斯言。”

    身后的喚聲讓景斯言側過頭,機械獵豹逼至眼前時,有寒光一晃而過——

    一只精短的小刀自他的身后飛來,被側目的景斯言下意識握在掌心。

    霎時間,他的掌心黑氣翻涌,原本只有手掌長短的小刀竟然如通靈般生長,變為一把鋒刃纖細修長的唐刀。

    機械獵豹已近至眼前,景斯言未來得及細思,身體中戰斗的本能已牽引著他揮起手中的長刀斬向眼前的獵豹。

    唐刀的刀身漆黑而纖薄,劃過獵豹鋼鐵鑄造的堅實軀殼時竟如同切割松軟的食材一般不費吹灰之力。

    原本見情況不對便躲在一邊的江霧詫異看向這一幕,一時間竟也沒回過神來。

    與此同時,埋頭在代碼中的1773興奮地抬起了頭:

    “找到了!!”

    只見屏幕中的代碼運行,一道紅光穿梭在無盡的序列之中,又不斷被數據圍堵逼退。

    “就算它再會隱藏也無濟于事了。”1773興奮地觀賞著這一幕:“我在它的源代碼上做了一個光點,這樣無論它躲到哪里我們都能找到它!”

    “我給它取了一個名字,叫——”

    所有的監視屏在瞬間全部變成了數據的海洋,但在這片難以區分的浪潮中,那道紅點無論如何藏身都無所遁形。

    “螢火蟲。”

    1773的話音剛落,那顆紅點竟如同聽得懂他的嘲諷之意,在它憤怒的顫抖中,門外的惡鬼如同被指令牽引不計后果地突破了血霧的屏障,向著他們撲來。

    然而長刀在手,景斯言便如最堅不可摧的城墻,沒有任何人可以越界半分。

    1773的十指在按鍵中飛躍,即便穩坐在主控中心前,他也依舊如同置身于酣暢淋漓的戰場。

    “從來就沒有什么積分兌換吧。”

    連闕凝視著貫穿墻面的巨大屏幕:

    “你把我們引來這里,所謂的金幣、積分,一切都是騙局,這里……只不過是你的實驗場。”

    隨著他的話,屏幕中的紅點如憤怒般支起身上的毛刺。

    “你之所以會做這些,只是為了觀察和學習。你觀察人們的需求、情感與貪婪,再不斷進化自身。”

    “我們在一層時,你還只是宣讀了規則。在隨后你卻可以回答我們的問題,后來……你的話里也開始有了情緒……”

    “觀察不是你們人類最喜歡的東西?”

    連闕的話還未說完,主控室內回蕩起所有人熟悉的系統音:“他們的死亡和我有什么關系呢。”

    它的話罷,失去了靈魂的鬼魂仍在瘋狂向他們撲來,每一個都像是在它操控之下聽令的機械,與那些不計代價的機械獵豹沒有任何區別。

    “無法感知人類的情緒,依靠激發人類極端情緒來學習和進化,學到的也不過是人類最想摒棄的東西,說到底……”

    連闕的手似不經意搭上1773的肩膀,抬起頭看向屏幕中的紅點時,目光帶著上位者的悲憫與輕蔑:“你不過是一個殘次品。”

    “你懂什么?!”回蕩在主控室的系統音充滿了憤怒:“我是人類‘造神’計劃創造的神!!”

    就在他憤怒反駁的同時,1773的指尖快速穿梭在按鍵之上,只見在大屏幕中,無數代碼自四面八方涌來,將那一處紅點團團圍在了中心。

    如山如海的數據一點點蠶食著被圍堵在中心的紅點。

    “他難道就不知道反派死于話多的道理?”

    1773帶著凱旋的意氣風發,但他的指尖停留在完成清除的選項上時,回過頭看向連闕時目光卻染上了一絲敬畏的遲疑:“你還有什么想問他的嗎?”

    連闕卻已越過他的手徑直按下清除鍵,在系統痛苦的哀嚎聲中,它被吞噬在數據的海洋。

    連闕的視線轉向身后,機械獵豹如同經年殘破的雕塑逐一塌陷碎裂,就連神情空洞卻兇狠的惡鬼也一點點消散在空氣間。

    “恭喜各位玩家通過本輪關卡,副本結算進行中……系統檢測到副本損壞,已達到該副本可解鎖最高值,正在推算副本評級及玩家積分……”

    “副本評級完成,本次副本難度評級為:S級,當前存活玩家……”

    【積分:5760,解鎖S級副本積分判定第一名獎勵:[隨機卡牌*1],是否開啟(10s)?】

    連闕隨意輸下1773的編號,視線卻始終落在不遠處的人身上。

    景斯言也終于放下了戒備,支撐著消耗過度的身體倚靠在一旁的儀器邊,小心地將手中的刀擦拭干凈。

    見連闕走到身前,他珍重地將手中的刀調轉遞到他面前。

    “這樣的武器,你也敢隨便借人?就不怕要不回來?”

    江霧來到一旁的座椅做好,經過這一場惡戰他原本的優雅不復,狼狽而肆意地看向連闕:“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但你現在無法召喚出萬象之鐮,或許是一件好事。”

    連闕接過長刀,視線卻落在景斯言滿身的傷痕之上。

    “還撐得住嗎?”

    景斯言抬起頭看向他的眼睛。

    恢復的監視器內重新投放出商場每一個角落的畫面,眼鏡男人正賣力將五層的商品運回房間,那些原本璀璨奪目的寶石、華麗的飾品竟也都在風化。

    “為什么……為什么我的積分是0,怎么會這樣……我的東西,不、不……”

    眼鏡男人撲倒在地,用力地想抱住流逝的東西。

    但當他的手觸及那些商品時,卻有幾條慘白的手臂自商品堆中探出,抓住他向正在風化的物品中拖去。

    一條條手臂之下,是同樣面目空洞的人臉。

    眼鏡男人不可置信地看向眼前的一幕,這些人正是在賭場中,他曾經贏過籌碼的人。

    “不、不……”

    他驚恐掙扎著退后,全然沒有了曾經的從容冷靜:“誰把你們關進來你們去找誰!!”

    這些惡鬼哪里會理會他的話,他們死死抓住他,幾個瞬息之間便將他拖進成堆的商品中,只留下因掙扎而掉落的眼鏡,安靜落在地上。

    除此之外,再無聲息。

    “副本原來都這么有趣嗎?”

    1773將自己的東西收好,目光炯炯地看向連闕:“你看,我就說我是所有地獄使者卡牌中最厲害的一張吧!”

    “放心吧,他的傷只要有修復卡就能好!等你們出去就來找我買!”

    “你倒是挺會拉生意。”江霧也跟著看向連闕:“這里可不止你一個地獄使者,他自己……不也是嗎?”

    他的話讓1773一愣,隨即才再次疑惑地將視線轉向景斯言:

    “我怎么沒……”

    “好了,有什么出去再說。”

    經過剛剛的惡戰,連闕此刻也已頭腦一片昏沉。

    他說著便打算扶景斯言起身,但他剛剛伸出手,身后的儀器箱卻突然發出砰的一聲巨響,竟轟然歪倒砸向兩人!

    “小心!!”

    1773的驚呼聲未落,原本身后的儀器竟被橫切削斷,砸向二人站立的地方。

    即便有意閃躲,因為景斯言下意識將連闕護在身后,傾倒的儀器還是重重砸在景斯言的后肩。

    這一擊沖力極大,連闕的目光一沉,便見塌陷的儀器背后,是沈逆帶著傷痕的臉。

    “我剛剛的話還沒說完,三個人只聽到了兩個,你怎么就走了。”

    沈逆的身上遍布著深可見骨的傷痕,可見五層時二人的戰況是何等慘烈。

    他的話音未落便甩起傷痕累累的長尾,再次攻向被壓在儀器之下的兩人。

    景斯言撐起厚重的儀器,長時間的戰斗消耗讓他的動作也顯得有些吃力。

    但他還是將身上厚重的儀器推開,順勢砸向正向兩人撲來的沈逆。

    隨著他的動作,撕裂的傷口處有液體滴落在連闕的臉頰。

    主控室內的光線并不明亮,連闕卻不難猜到臉頰的溫熱是什么。

    他與沈逆交戰多時,方才商場內的惡鬼有幾百只,再加上那些前赴后繼的機械犬……

    景斯言恐怕早就已是強弩之末。

    但他還是在將龐大而厚重的儀器丟出后順勢將躲避的沈逆撲倒在地。

    儀器被重重摔在一旁,發出整間商場都為之震顫的轟鳴聲。

    滿身是傷的兩人纏斗在一起,在狹窄的空間內只剩下力量的角逐。

    連闕重新站起身,他的眼中只剩下滿身血污的景斯言,和他背后肩側最明顯的那道傷口。

    無數凌亂的畫面在他的眼前一晃而過。

    輪廓模糊的背影立于鋼鐵鑄造的城墻之下,在他身前是不斷試圖沖破防線的異化人。

    從清晨到黃昏。

    血跡浸染了整片大地,仿佛是末日最后的狂歡。

    那道蕭索的背影滿身傷痕,直到耗盡了最后一絲力氣,最終倒在了沙塵與血泊中。

    這些畫面零碎而混亂,但稍一想起便有強烈的窒息感如山傾海嘯般洶涌而至。

    盡管這些碎片模糊,連闕卻清晰地知道,直到最后一刻,那人的身上幾乎無一處不是被傷痕布滿,與灰沙交織的血液浸染了整片大地,如同已將他的最后一絲血液流干。

    這樣的赴死如同遵循著既定的劇本,蕭索孤獨,卻義無反顧。

    連闕只覺得周身的血液沸騰而灼熱,連同他握緊的掌心,也像是有什么帶著燃燒般的滾燙。

    他下意識垂下暗淡的雙眸,只見握緊的掌心內黑氣翻涌,周遭的空氣也如沸騰般發出陣陣尖嘯。

    在他手中緊握的,正是那把通體漆黑的手術刀。

    第059章 安全區

    在這座不夜城內, 交織的霓虹映照出城市繁華的輪廓,落地窗外是無盡的狂歡盛宴,窗內卻是燈光溫和的酒店房間。

    這里是安全區最中心的酒店頂層。

    身形高挑的女人走進房間, 精致的黑色旗袍將她的身材凸顯得淋漓盡致,她的面容艷麗姣好, 一雙美目與動人的紅唇都為這身裙裝增添了令人沉迷的點睛之筆。

    正是許久未見的紅唇女人。

    此刻她的神情緊繃,目光小心翼翼地掃過整間大廳。

    大廳內沒有人。

    她緊繃的情緒這才稍緩,正當她轉過身打算去一側等待, 剛回過頭便看到身后近在咫尺的人。

    來人只簡單穿著一件寬松的長衫,周身帶著令人生寒的戾氣,如血液般隱著暗紅的長發更是讓人見之生畏。

    紅唇女人倒吸了一口涼氣,下意識退后半步與他拉開了距離。

    隨即她便意識到了自己這樣反應的不妥,強作鎮定地笑道:

    “我還以為你出去了。”

    那人沒有答話, 走到一旁的餐桌主位坐下。

    紅唇女人便走到他身側落座,同他一起準備享用晚餐。

    這件事她已經做得輕車熟路, 自那日在安全區相遇后,這位惡名在外的地獄之主便將她留在了身邊。

    原本還在為積分與時間如何均衡發愁, 自從待在這個人身邊后她便可以省去花銷, 將積分全部耗作時間。

    只不過幾日下來, 如今她的時間也已所剩無幾。

    她悄悄抬起頭看向身側。

    晏知微一身素白的復古長衫, 聽聞他在地獄幾千年,曾是一位在凡間便威名遠揚的將軍。無論對待敵人或是屬下, 他都以極其殘忍的方式立威,如今進入十九獄亦是打算肅清所有妄圖奪權的人。

    這個以屠本的方式穩居榜首的人周身雖然充斥著經年的肅殺之氣,舉手投足間卻帶著矜貴與優雅。

    她留在他身邊有幾日了, 也不是沒有聽過關于他與他那個妹妹的傳言。

    甚至有很多人揣測,當年晏知微與晏若紫也曾有過不倫的糾葛, 因此推進了當年的弒神日,也對晏知微將她留在身邊更是帶著曖昧的目光。

    但是……

    這段時間以來,雖然晏知微將她留在了身邊,每日也只是與她共進晚餐,再無其他。

    她也漸漸從最初的不安變得隨遇而安,直到今天。

    紅唇女人下意識看向一旁的時鐘,距離她自動進入副本已經只剩下兩個小時。

    “你很緊張?”

    晏知微的聲音打斷了紅唇女人的思緒,她詫異回過頭,隨即鎮定下來挑起唇角:

    “我的強制進本時間快到了。”

    晏知微沒有說話,只安靜等待著她的下文。

    “咱們做了幾天飯友,我也不確定能不能再回來。所以……”

    到了現在,紅唇女人反而放松了下來,她放下碗筷。

    “想跟大人打個商量,賒一些道具。”

    晏知微沒有立刻回答她的問題,反而細致打量起她此刻重新放松下來后的表情。

    “他一定也會覺得像吧。”

    紅唇女人一怔。

    她正不知晏知微話中的意思,便見他從容地將手擦拭干凈,又復說道:

    “十九獄從不賒賬,而且如果你沒能從副本中回來,我這筆錢要找誰去收?”

    紅唇女人正欲說話,兩人面前的餐桌忽然肉眼可見地搖晃起來。

    不只是餐桌,其他陳設,甚至整個房間都在震顫,窗外亦傳來了秩序錯亂的嘈雜與警報聲。

    “十九獄也會地震?”

    紅唇女人自窗外收回目光,卻突然瞥見身側的人原本淡漠的樣子不復,暗紅流轉的雙瞳帶著炙熱的光芒。

    “本來想陪你一起過本,看來要你自己去了。”

    “……”紅唇女人的面色一僵,她不是沒有聽說過這個人每一層以清理掉其他玩家的方式通關,又哪里敢與他一同進入十九獄。

    她正欲擺手婉拒,卻見原本坐在身側位置的男人已在瞬息之間立在了落地窗邊。

    “一百年了。”

    晏知微看向窗外混亂嘈雜的夜空:

    “你終于回來了。”

    ……

    “連闕!”

    江霧警覺般喚出了連闕的名字。

    此刻的連闕卻像是陷入了夢魘,沒有任何反應。

    副本的震顫愈加強烈,就連主控操作臺上漸漸顯露出的出口也在震蕩中如錯亂般發出極不穩定的閃爍,纏斗在一處的兩人齊齊將目光看向一旁的連闕。

    連闕卻在這時睜開了雙眼,纏繞在掌心的黑氣帶著令人膽寒的尖嘯,蜂擁著沖向正欲將利爪劃向景斯言的沈逆。

    沈逆措手不及間被甩向一旁的機箱,主機箱堅固的外殼當即被砸出了一處嚴重的凹陷。

    這一擊極重,一大口血自沈逆口中涌出,他卻無知無覺般掙扎著起身甩尾撲向連闕,欲奪過他手中的東西。

    連闕低垂著頭似已無任何外界的感知,景斯言像是意識到了什么忙擋在他的身前。

    “醒醒。”

    一陣細微的響動自腳下響起。

    所有人還未意識到那是什么聲音,沈逆腳下的地磚忽然爆裂開來,一顆子彈自碎裂的磚縫中飛出,精準無誤地自后方穿過他的胸膛。

    與此同時,黑色的霧氣在連闕手中凝聚,原本窄小的手術刀竟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出纖長的倒影。

    不斷有霧氣自他的掌心竄出,如萬鬼尖嘯著向沈逆涌去。

    黑霧刀削般穿過沈逆的身體,如鯨鳴般的長嘯自他的口中涌出。

    將他銀白的魚尾染成了一片血紅。

    黑氣仍源源不斷自連闕掌心的刀刃中流出,不受控制般竄向各個角落。大地的震動也隨著坍塌掉落的碎石變得越加強烈,仿佛整個世界在下一瞬便會全然傾覆。

    “這、這是怎么回事?”

    1773錯愕環視著如同下一秒就要碎裂的世界,驚愕地再次看向不遠處黑氣繚繞間靜立的人。

    江霧的目光也變得凝重異常,正當他打算阻止時,有人已先一步來到連闕身前。

    “連闕。”

    他在刀削般流竄的黑氣中握住了他持刀的手。

    溫熱的血液穿過兩人的指尖,黑霧侵蝕間景斯言卻如無知痛覺般更加握緊了他的手。

    連闕空洞的神色中浮現起一絲清明,劃破兩人指尖的道道黑氣也隨之漸熄,直至重新恢復成平平無奇黑色小刀的模樣。

    連闕也如同脫力徹底失去了意識,被身前的人穩穩接住。

    大地的震顫終于平息,但整間商場卻已多處塌陷,仿佛下一瞬便要坍塌碎裂。

    1773伏在控制臺邊,十指飛速在按鍵上跳躍:“這個副本快撐不住了,如果副本強行格式化我們就都玩完了,咱們得趕快離開這!”

    他的身側忽然有什么一晃而過。

    那東西速度極快,他還未來得及反應便被江霧拉到了一邊。

    只見他身側帶血的魚尾一晃而過,轉眼便消失在主控臺旁的副本出口——被黑色霧氣侵蝕僅剩最后一口氣的沈逆竟趁著眾人不備溜了出去。

    “咱們也得盡快離開這里了。”

    江霧轉而看向一旁將連闕抱起的景斯言,彎眼自懷中拿出一塊指示面板:

    “但是在那之前……”

    ……

    再次沉入夢境之中,連闕已然適應良好。

    空蕩的長廊寂靜無人,他正站在一扇裝飾典雅的木門前。

    不知道這次的夢境是否又是江霧所為。

    連闕正沉吟間,面前的門忽然大敞開,露出房間內一排排高聳的書架。

    “進來。”

    門內傳出的聲音極為熟悉,帶著不怒自威的迫人威壓。

    連闕的心下因感知當時的情緒稍顯局促,但更多的感覺卻是沉重。

    即使不記得聲音,連闕也已然猜到了房間內的人是誰。

    與前一場夢一樣,身體已隨著記憶既定走進了面前的書房。

    初進房間,連闕只看到了左右的排排書架并未看到聲音的主人,他的腳步未停,徑直穿過一排排書架。

    書房里沒有其他人。

    或許在地獄這樣的地方,極少有人會將時間浪費在這樣的事情中,但那個人就是例外。

    穿過整齊的書架,他便看到一人背身坐在書桌后,黑色的斗篷將整個人隱藏在了其間。

    他正在翻閱著手中的典籍,聽見身后的腳步聲也并未回頭。

    “聽說,這次惹了不少禍?”

    “沒有。”連闕聽見自己放松的聲音:“是誰又在你這告狀,我只是去散了散心。”

    斗篷之下那人翻書的動作微頓:“和她一起去的?”

    “沒有,我自己。”

    “自己?”

    書桌后的人緩緩轉過座椅,暗紅流轉的雙眸將他由上自下打量而過。

    “逛美食街?”

    “……”連闕扯了扯披在身上的斗篷,遮住露在外面的骨骼。

    正欲辯駁間,書房的門卻被人推開,與大敞后木門的碰撞聲不同,來人的腳步沉穩而優雅。

    “是我和他一起去的。”

    若紫的眉目冷艷,她緩步走到桌前與正坐的晏知微對視,目光也不退半分:

    “我們不過是經過那里,碰巧遇到了該下地獄的人,有什么不對嗎?”

    “碰巧?”

    晏知微將手中的書放下:

    “地獄的規則是不入人世間,不問人間事。你們三番兩次溜出去,就是罔顧地獄的法則。”

    “行,這件事都是我一個人的主意我自己去領罰。”若紫打斷他的話直言道:“沒什么其他事,人我就帶走了。”

    “這件事和她沒有關系,人是我招進地獄的。”連闕卻沒有跟隨若紫離開,他靜靜站在原地:“作為地獄之主,我難道沒有權利決定亡靈的去留?”

    晏知微沒有回答,空氣也因連闕的話陷入了一片僵持的靜默。

    “地獄有自己的法度與規則,什么樣的人該下地獄、什么樣的人該入輪回,是數萬年來的鐵律——”

    晏知微抬起頭,目光帶著迫人的銳利:

    “即便是神明也不該干預。”

    晏知微的眉目并不似武將的剛毅,甚至因平日里流連書房沾染了不少書卷氣。

    但他的身上仍沉淀了太多煞氣、再加上自身的異能,平日里便會讓人生畏,此刻加重了語氣更是讓周遭的空氣也隨之驟冷。

    即便是若紫也被這迫人的威壓逼得面色慘白。

    就在她險些站立不穩的時候,身側的人虛扶過她的手臂,她這才堪堪重新站穩。

    連闕將身側的人扶穩便欲帶著她離開,卻見若紫仍畏懼地看向自己的兄長。

    “那些來告狀的人都被他嚇跑了,你還領什么罰?”

    連闕說罷便帶著若紫一同旁若無人地走出房間,少年的音色中還帶著無畏的坦蕩:“人人都想成神,難道想成為的就是這樣束手束腳的神?”

    書房內安靜得沒有回答,連闕停下腳步,像是想起什么自斗篷的口袋中取出一包東西丟給還靜坐在桌前的人。

    晏知微隨手接過,將古樸的油紙包展開。

    是一包平平無奇、普普通通的桂花餅。

    ……

    無數凌亂的記憶碎片在夢境中逐一浮現在他的眼前,這些碎片大多無頭無尾,亦無從得知其中的前因后果。

    但在這些碎片中,曾經的若紫抑或是晏知微都與外界所述并不相同。

    甚至那個“連闕”也帶著少年的意氣與青澀,與如今的自己派若兩人。

    連闕重新睜開眼睛。

    他還未來得及觀察身在何處,便被身側的人示意不要出聲。

    連闕定了定神,發覺自己正與景斯言一同藏身于一處狹窄的巷口,在他們身后則是事不關己的江霧。

    巷子的對面,正是1773的店鋪。

    此刻店鋪門外圍滿了人,店鋪內也靜立著幾位身著黑色制服的地獄使者,顯然來者不善。

    三人正打算繞后離開,一側的屋頂忽而掉下一塊碎石。

    景斯言戒備地將石子接穩,三人順著石子掉落的方向看去,這才發現夜色中屋檐上的人不正是他們要找的人。

    三人跟著1773一同悄悄自屋頂穿過,在房頂一處堆積著雜物的閣樓中暫時落腳。

    “現在咱們唯一有住所的人也沒有了。”

    江霧打量過連闕與景斯言身上的傷,不無遺憾地說道:“沒有店鋪無法兌換修復卡,你們的傷可怎么辦。”

    連闕也在觀察著景斯言身上的傷,露在外面的傷口似在恢復,但仍舊顯得極重。

    但凡換過一人,受了這樣的傷恐怕都會性命垂危,但景斯言卻如同感受不到身上的傷,聽到江霧的話目色越加沉重地打量著連闕被割傷的手。

    “我溜出來之前順便帶出來了一張修復卡。”

    1773說著驕傲地翻出一張卡牌,視線左右看過兩人:“你們誰用?”

    “他。”

    “他。”

    二人異口同聲地說道。

    1773的目光一亮,當即將修復卡放到連闕手中:“你們自己決定。”

    “你吃吧,我不需要。”

    修復卡在連闕手中化為一顆極小的藥丸,景斯言的話音未落,那顆藥丸便已被送入了他的口中。

    “雖然這里是安全區,等下如果有人找過來,你還能撐多久?”

    連闕說著手掌依舊隨著送藥的動作貼在他的唇邊,見他終于不再推拒的將藥咽下,這才將手收回。

    “我昏迷時候發生了什么?”

    江霧答道:“那條魚跑了,還驚動了那個人,剛剛他店里的情況你也看到了。”

    連闕觀察著景斯言當真開始快速愈合的傷口再次問道:“那把刀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江霧無辜道:“按理說副本封印不會影響萬象之鐮的判斷,而且……也不應該鬧出這么大動靜,驚醒了那個人,除非……”

    “除非什么?”

    被連闕問起,江霧笑著答道:“我怎么知道。”

    “……”

    江霧像是想起什么,轉而問道:“不過,我很好奇,你最后在主控室輸入的密碼是什么,在那個副本里有過提示?”

    “對……我也想知道,你是怎么知道密碼的?”1773回憶著當初的細節,皺眉問道:“‘W’這樣單一的字母,即使只有一個字母,在那樣的情況也很難和密碼聯系到一起吧?”

    1773回憶著當時的細節,卻不想他抬起頭時,景斯言與江霧的目光都齊齊定在他身上。

    二人的神色都是說不出的陰沉。

    “怎、怎么了?”

    沒有人回答他的問題,閣樓內沒有開燈,空氣中只余下一片死寂。

    “等一下,萬象之鐮?”

    1773像是想到了什么,后知后覺地瞪大了眼睛:“你們說得是……那個傳說中地獄唯一的神器、在前地獄之主死了以后就消失了的萬象之鐮?!”

    “不然呢?”江霧將目光轉向1773,不答反問道。

    1773再次匪夷所思地看向連闕:“那他、他是……”

    江霧耐心解釋道:“原生之神,如假包換。”

    “……”

    1773目光不可置信地定在連闕身上,像是在確認江霧的話有幾分真假。

    他回憶著與連闕相處的一個個細節,目光越發圓瞪。

    “現在就這么驚訝?這怎么行。”

    “非常感謝你的地獄使者擴招!沒想到還能見到你,我非常崇拜你!”

    1773沒有理會江霧的調侃,徑直自懷中掏出另一件東西遞到連闕面前,面上堆滿了假笑。

    “但是親兄弟也要明算賬,剛剛的修復卡,還是得付錢!!”

    只見他的手中赫然便是一款小型刷卡機。

    “……”

    ……

    一張修復卡只讓景斯言身上細碎的傷口愈合,好在幾處較深的傷痕也恢復了大半,在景斯言緩慢的自愈中也讓連闕暫時放下心來。

    眼前他們面臨著更加嚴重的問題。

    “他們在地毯式搜索,現在還是夜里我們勉強可以藏身,如果到了白天……”

    江霧的顧慮不無道理。

    連闕沉吟片刻重新抬起頭:“我打算現在進本。”

    第060章 安全區

    “現在?!”

    1773倒吸了一口涼氣:“現在哪個鬼門關不都是人, 你怎么進本?!”

    “進本又不一定要從鬼門關。”

    連闕透過閣樓的窗看向城市的繁華:“只要把積分清空一樣可以自動進本,只不過這樣就無法跳層了。”

    如今安全區剛剛開始搜查,指令還未全部覆蓋, 或許越是這樣的時刻反而會相對安全。

    “你都已經到五層了……還要跳本?!”

    連闕沒有說話,江霧提醒道:“剛剛的密碼……你不是看到了?”

    “那個密碼到底代表了什么?”

    1773打量著另外三人的神色, 心下越發疑惑。

    “你還記得我們之前遇見的那個村子嗎?”

    “當然記得。”

    江霧瞥過一旁沉默的連闕:“在那個副本結束的時候,我們在木偶身上也發現了這樣的印記。”

    “什么?!”

    1773還未來得及消化他話中的意思,一旁始終沉默的連闕自口袋中翻出一樣東西, 就著昏暗的光線推到簡陋的方桌中間。

    “我在第一個副本中找到了這個。”

    這把木梳江霧不算陌生,他與連闕在木匠村初遇時,連闕就是用這把木梳讓他誤以為是手槍,借此擺了他一道。

    他正欲出言嘲諷,卻忽然瞥見木梳角落細微處的刻字。

    1773倒吸了一口涼氣:“什么意思, 你是說這些副本之間……都有所關聯?”

    連闕卻已將東西收好,起身準備離開。

    他想起上個副本, 再次問道:“那個荷官怎么樣了?”

    “副本崩成那個樣子,他就趁亂和我們一起離開了。”江霧微微頷首, 沉吟片刻后說道:“……不過說到他, 我倒是想起了一個地方, 說不定你可以不用清零積分。”

    幾人說罷便跟著江霧一同動身, 來到了一座地處偏僻的游樂園邊。

    較比繁華的商業街這座游樂園顯得十分蕭條,看起來荒廢已久。

    站在游樂園邊向內望去, 這里的娛樂設施因荒廢多年銹跡斑斑,甚至帶著似被火焰侵蝕過的黑灰,與整個安全區的燈酒霓虹顯得格格不入。

    在游樂園正中心的地方, 立著一座高聳而連接著黑夜的巨口。

    正是與其他地方一樣的鬼門關。

    只不過這里與其他的鬼門關有所不同,鬼門關之上蟄伏的巨獸在這里變成了一個小丑。

    這座游樂園被掛上了咒文的封條, 常人無法入內,顯然這里人跡罕至的原因也正在于此。

    連闕將視線轉向江霧,等待著他的解釋。

    “這里就是弒神日當天,惡鬼圍剿前地獄之主的地方。”

    江霧扔下一句話,便在三人各異的目光中繞著游樂園旁幽暗的小巷,走進一間暗不透光的帳篷內。

    “你怎么……”

    帳篷內傳出的聲音格外耳熟,正是與他們剛剛分別的那位荷官。

    如今荷官的聲音雖然未變,卻已與常人無異,不似從前那般緩慢而不帶一絲情感。

    連闕將視線自遠處圍欄后的巨型小丑身上收回跟著進了帳篷,帳篷內除了物品很少,陳設與其他地獄使者的店鋪相似,如新店初設還未開張。

    “你們怎么都來了……”

    帳篷內忙碌的人順著聲音抬頭看向三人,他的樣貌平常很難有什么記憶點,卻生了一雙狐貍眼,與其他五官放在一起顯得頗為暴殄天物。

    見眾人進來,荷官頗為尷尬地介紹道:“你們是來買東西的?我剛選了店址,明天才能正式開業。”

    他將手中的東西放下,轉過頭時剛進門的四個人已齊齊坐在櫥窗對面。

    1773躍躍欲試道:“我覺得咱們得買一些道具卡,不管是直接進本還是過鬼門關,五層以上是分水嶺,還是要做好萬全的準備。”

    景斯言將目光轉向價目表上的修復卡:“先治傷。”

    江霧愉快提議道:“要不…每樣買一個怎么樣?”

    剛剛晉升地獄使者的某位荷官:“……”

    連闕低垂著眼瞼,片刻后才輕應了聲。

    這樣的頓感讓三人齊齊將目光定在他身上。

    景斯言像是意識到了什么,婉言道:“你還沒有休息,如果……”

    “沒事。”連闕卻定了定神,將目光重新落向價目表:“既然已經到了這里,我還是想從鬼門關走。”

    “你想跳層?”江霧面上的笑漸淡:“破開封印溜進去其實不難,但五層以上的確是副本的分水嶺,而且現在恐怕沒有人要過六層,如果你要等強制匹配,那……”

    “如果我在已經選擇七層的前提下將積分清零呢?”

    “什么?!”

    眾人齊齊倒吸了一口涼氣,不知該震驚他當真打算躍升兩層、還是他嘗試卡副本BUG的大膽想法,帳篷內一時間安靜得無人說話。

    反倒是連闕將目光一一自幾人身上掃過,疑惑道:“為什么你們還在這?”

    1773清了清嗓,將一頭碎發揉亂:

    “感覺你們過本還是挺有趣的,我能……跟你們一起嗎?”

    “他是不會同意的。”連闕沒有回答,江霧倒是自然地答道:“一個對誰都沒有信任感的人,又怎么會留下隊友呢。”

    1773經他提醒神色一僵,想起一座圍墻之隔的地方,他頗為尷尬地揉亂了自己的頭發:“那就算了……”

    “可以。”

    連闕的回答讓桌前的三人都愣在原地,他卻已然翻閱起售賣的價格表,示意荷官為自己下單哪些物品。

    1773后知后覺地從座位上躥起,歡呼間哼著走調的歌跑到一旁開始操作進本權限。

    “你就這么同意了?”江霧頗為詫異地問道:“為什么拒絕了我那么多次?”

    連闕在荷官認命后的幫助下將打算購買的東西整理好。

    五千多的積分看起來雖然不少,但購買了3000積分的組隊卡后也所剩不多,連闕又選了一張飽腹卡、一張力量卡、一張隨機道具卡,和一張特價恢復卡,其余全部兌換為空白牌。

    看著只剩下幾分鐘的提示,他似想起什么,忽而抬頭笑道:

    “上次說好的,現在是不是可以兌現了?”

    荷官視線冷漠地掃過趁火打劫的人,自口袋中取出一樣東西扔給他:“這是我用異能做的幻型貼,雖然很小,但是可以改變局部皮膚狀態。你可以把它貼在手腕上,印記就會隨著你的心意變化。”

    “這東西用處很大,只要貼上它就可以把印記變成A級B級甚至S級,這樣其他人會對你有所顧忌……”

    他的話還沒說完,便見連闕已將那塊如人皮一般輕薄的貼片貼在手腕處,下一瞬原本印記的位置浮現起淡淡的字母印記——“F”。

    “……”

    “看來確實很好用。”

    江霧看著已然生無可戀的荷官,笑著打趣道:“這個東西不錯,還有嗎?”

    “……”

    連闕像是才意識到江霧還在,疑惑道:“你為什么還在這里?”

    “……”江霧收起笑,打開指示面板示意到連闕面前:“作為你的永久召喚卡牌,我當然要一直留在你身邊。”

    “……”

    連闕終于沒繃住面上的表情,看著指示面板上已完成綁定的提示,在口袋中摸出那一張全新的卡牌。

    他冷漠地轉過頭看向身側的景斯言:“卡牌要怎么解綁來著?”

    “無法解綁。”江霧搶答道:“時間也不早了,快去開本吧。”

    連闕的視線淡淡瞥過他,將要購買的卡牌統一擺放好,掀起帳篷的一角走向那道沉寂的鬼門關。

    游樂園地處偏僻,在安全區最外圍的地方。

    連闕幾人走到封印禁錮下的鐵柵欄前,看著江霧找到一處封印薄弱的地方,輕車熟路地將重重的禁錮破開了一道裂口。

    “晏知微自從封了這里之后也再沒有來過,十九獄重開以后,我在安全區的大多數時間就在這里。”

    江霧說著率先走了進去,景斯言下意識看向身側,卻見連闕已然跟在江霧身后走入了封印的缺口。

    入了園區后,這里的荒廢越發清晰地呈現在眾人面前。

    整座游樂園仿佛經歷過一場大火,到處都是被燒毀的灰黑痕跡。

    另類的鬼門關如同匍匐在地上的搞怪小丑,似嗔似笑地張開巨口,臉上五彩的涂料在夜色中顯得怪誕可怖。

    “走快點。”

    連闕在壓低的催促聲中停下腳步,仰望著面前恢宏而悲涼的殘骸。

    夜晚的涼風吹過銹跡斑駁的旋轉木馬,零碎的吱呀聲宛如一聲聲悲痛的低泣。

    匍匐在黑夜中的小丑也仿佛正將目光落在他們身上。

    在這瞬間,沖天的火光隨著游樂園內的設施運行燃起、腳下已變成了可以吞噬一切的萬丈深淵,零碎的畫面與交疊的哀嚎涌入了連闕的腦海,刺得他耳膜鈍痛。

    “還好吧。”

    覆在肩上的手讓連闕的意識回籠,他定了定神看向身側。

    那人身上的傷口還未痊愈,目光卻帶著讓人安定的力量。

    仿佛無論何時、無論何處,都永遠會在他的身側。

    “怎么啦?”

    不遠處的1773與江霧回過頭,好奇而關切地問道。

    溫柔而堅定的力量透過肩上的外衣傳來,連闕重新堅定了目光,走向孤獨屹立在夜風中的鬼門關。

    ……

    這一次,時間走過了最后的倒數,空氣間的熱浪伴著蟬鳴傳來。

    連闕重新張開了眼睛。

    他正身處一片茂密的叢林,這里草木蔥郁,空氣濕熱無風。

    但他的眼前已經沒有了其余三人的蹤影,只剩他孤身一人靜立在黑夜的叢林之中。

    “景斯言。”

    隨著他的輕喚,一道人影出現在他的身側。

    連闕稍稍松了口氣,疑惑喚道:“1773?”

    回答他的只有空氣間永不停歇的蟬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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