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愛麗絲菲爾視野里漆黑一片, 她在黑暗中無聲無息地眨眼,視野被遮擋后,其余的感官都變得非常敏銳。
她能感覺得到地板傳來的微弱震動,是大地震顫才會產生的結果, 能做到這一點的唯有英靈之間的打斗。
……而切嗣的去向卻不明了, 不知道久宇舞彌能不能及時支援他。
有著如雪般長發的貴夫人心里擔憂著丈夫的狀況, 身體卻靜靜地躺在地板上, 毫無生氣的模樣像是人偶。
禪城真點亮了室內的一盞臺燈。
老舊的燈泡被燈罩籠罩著, 從斑駁的燈壁中逃逸出來的光芒不足以照亮整個房間, 但卻依舊讓被取消封閉魔術的愛麗絲菲爾感到重獲光明。
來者沒有第一時間和她交談的打算, 而是從走廊上搬來一座靠椅。
saber的御主在第三天的夜里就搬離了愛因茲貝倫的宅邸。
新的臨時駐地有些簡陋,愛麗絲菲爾從誕生起就生活在城堡里, 如同公主一般,但現在正值圣杯戰爭期間, 所以她并不感到十分艱苦。
那人輕輕撫了一把她的臉以后,才輕輕坐回靠椅上面。
在這樣短的動作里, 人造人的目光和她交匯, 意識到本次的襲擊者竟然是一個年紀不大的少女。
“不再裝人格喪失的模樣了?”禪城真在筆記上寫下一串記錄,“小圣杯確實會因為接納英靈的靈魂而人格解體, 但目前的程度只不過是讓你精神渙散罷了。”
“saber沒死, berserker沒死, 你的丈夫暫時也沒死……因為我很好奇愛因茲貝倫的人造人是什么樣的, 才委托assassin將我帶了進來。”
她思量般地在白紙上點了點,留下兩道墨印:“我該殺了你嗎?平心而論,我不想殺死一位母親。小圣杯會隨著儀式進行而逐步關閉人類機能, 但等到你的人格消失以后, 我會取走你眼睛部分材料作為禮物。”
“所以, 在結果出來之前,我們還有時間聊一會兒天……不想聊嗎?不,沒必要以那種神情看我,我倒不至于因為這種事情而不高興。你當真一句話不想說,就這樣沉默下去也無妨。”
“……你想聊什么?”
“隨便聊聊吧,就當是某種臨終前的關懷。”
禪城真說:“如果把你放在這里,換做我對自己的戰略和決策侃侃而談。太太您人生的最后一刻竟然是在聽我的獲獎感言中度過,那不豈是太殘忍了嗎?”
愛麗絲菲爾依舊沉默,她不認識禪城真,但從先前的對話中得知她是從未露面過的第七人御主。
至少在今夜之前,這女孩的情報從來沒有浮現過水面,但以一個敵人來講,相對言峰綺禮,她的態度簡直有禮貌得不可思議。
“你難道不是caster的御主?”
“同時是assassin的,時臣那家伙騙了你們。老實講,讓caster叛變跑到我這里來,實在有些不容易。我知道你想為衛宮切嗣打探情報,這些事情告訴你也無妨,因為他大概率活不過今夜。”
愛麗絲菲爾突然攥緊了手指,既然禪城真會如此放言,手握兩位英靈又和berserker達成了同盟,那么不由得她不為丈夫的戰斗提起了心弦。
禪城真把她的反應盡收眼底,誠如之前所說,在失敗者面前耀武耀威并非她意。
她合上筆記:“還是聊點有意思的吧,太太。雖然是個魔術師,但我時常無法理解其他同行們的腦回路……”
“根源也就罷了,大家時常把‘根源、根源之禍’之類的詞語放在嘴里,我就姑且將其當做人類想要登月的美好愿景。但你們制作這個圣杯的時候,究竟在想什么呢?”
“我看了遠坂家的記載,說愛因茲貝倫的愿望是用第三法救濟全人類,瑪奇里(間桐)家的愿望是根絕一切的惡。我瞪著字里行間看了半晌,發現你們的行為和目的根本沾不上一點邊。”
“如果沒有魔術師,這個世界恐怕會美好一點吧。沒有自以為崇高就審判他人命運的家伙,沒有自以為犧牲奉獻卻掀起了很多腥風血雨的家伙。人類是爛透了的種族,有沒有可能他們根本就不需要這種強制性的拯救?”
“但切嗣卻不同,”愛麗絲菲爾回答說,“切嗣他是一個把理想貫徹到行動的人。無論前路有多么困難,他都始終站在正義的那一邊,所以我堅信他能達成愿望……拯救人類,杜絕所有戰亂和鮮血。”
愛因茲貝倫的人造人有一張精美絕倫的臉,明明是育有一女的女子,卻說出了如此天真的理想,好笑得近乎有些可怕。
如同稚子一般的話語,令禪城真原本醞釀的情緒在這一瞬間消失得空空如也:“完全說不通。”
“你們這些魔術師都是這樣嗎?還是說只是因為你是個傻瓜人造人?人的本性、生物的本性,就注定了充滿矛盾。這種理想無異于將所有人拿去閹割……也罷,我也沒有義務朝著你宣揚我的理念。”
在她嘆氣的關頭,戰爭的進度推進得很快,轉眼間百目鬼匯報說間桐雁夜死了——
禪城真留在駐地的使魔正好是阿堇,雖然間桐雁夜已經展現出了積極配合的模樣,可這又不代表她能完完全全地相信這個人不會在關鍵時刻反水。
她重新用魔術遮蔽了愛麗絲菲爾的感官。
雖然小圣杯的機能設計地非常之好,對魔術的抗性絕佳,但禪城真既既非沒有傳承的新世代,又非沒有天賦的三流魔術師,達成這種小小的效果自然不成問題。
堇詳細朝她描述道:“間桐先生突然從臺階上滾了下來,頓時就沒氣了,想來應該是魔力消耗過多引起了刻印蟲的暴動……”
“看來他最終做出了決定,還是沒有用那塊儲備魔力的寶石。”
禪城真能推測出來間桐雁夜的真實心態:既然小櫻已經有了不錯的歸宿,自己同時也命不久矣,干脆趁此機會在圣杯戰爭中干脆利落退場才是。
就算用手段將生命僥幸拖到戰爭后,那也不過是沒有意義的茍活。
“但他撒手人寰倒痛快,卻給我添了另類的麻煩……尸體處理好了嗎?不要讓小櫻被嚇到。你順便去看看伏黑甚爾那里出了什么岔子,噢——”
禪城真把手機輕輕移開,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從愛麗絲菲爾身上浮現出的絲絲縷縷的金光。
她說:“不用去了,甚爾君的效率非常值得信任。”
禪城真的心情輕快。
把天與暴君招聘過來參與圣杯戰爭的決定果真沒有出錯,這個男人一挑二讓兩個特級咒術師吃癟都不成問題。
她開始在心里盤算著要不要在結束的時候給伏黑甚爾再加點獎金。
雖然在同盟期間不止一次被間桐雁夜評價惡劣,但小真實際上擁有著非常體貼、友善、真誠的品格。
在看見圣杯出來的那一刻,她的第一反應是聯系assassin和caster趕緊過來。
冬木市的圣杯魔力充足,如果不是實現到達根源這種bug級愿望的話,那么久足以同時實現御主和英靈的多個訴求……
因為這玩意瞧上去還是有些可疑——無論是御三家制作圣杯的初衷,還是連續舉行好幾屆都失敗的案例。
禪城真不打算用其實現什么豪華的愿望,姑且就像是小孩子裝作給圣誕老人寫信,實則是向自己的父母提出期愿那樣,最好是許下點現實生活中努努力就能達成的要求。
……譬如說,要有很多很多的錢啦,讓她在時鐘塔通過政/治手段獲得冠位提名啦,或者讓禪城這個家族(除了她和小櫻以外)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也不錯。
甚至倘若還有剩余的魔力,倒不是不可以讓伏黑甚爾來湊個熱鬧。
總而言之,最艱難的時間已經過去了,現在就是拆分蛋糕的時刻。
禪城真在這方面非常非常大方。
她堅信倘若不能給周圍人帶來利益,那么整個團隊離分崩離析就沒有多遠了。
順帶一提,衛宮切嗣新準備的駐地實在是太差勁。
愛因茲貝倫可是從西歷元年起就開始延續的魔術名門。
從愛麗絲菲爾能被照顧得如此不知世事就能看出來,他們家族雖然盡數都是人造人,但可都是半點都沒有缺乏金錢的概念。
然而衛宮切嗣作為迎娶重要人物的豪門贅婿,果然還是改變不了自己的窮人本性,購入的宅邸竟然這樣寒酸簡陋,甚至樓頂還在因為久年失修而滲水。
……咦。
禪城真攤開手掌,掉落的水滴淌到她的手心。
她抬起頭去望天花板,原本被圣杯照得金碧輝煌的屋頂正在一點、一點滲出黑色的淤泥。
以禪城真的魔術素養,自然不會將其視作偶然的等閑事件。
翻過來看手背,肌膚光滑如初,原本該浮現在此處的令咒不見蹤影,她試圖呼喚英靈,信息卻如同石沉大海根本沒有回應。
屋頂黑泥滲透的范圍越來越大,幾乎要將房頂給壓垮。
禪城真突然意識到:這里不是衛宮切嗣的駐地,她如今身處的是圣杯的內部。
作為圣杯戰爭中僅存的御主,也是距離小圣杯位置最接近的御主,禪城真在圣杯開啟以后不知不覺被它拖進了其中。
這就是自己費盡心機苦心孤詣所謀劃之物……冬木市的圣杯,遠比想象中的還要詭異。
第32章
山里的空氣清晰濕潤, 冷冽的霧氣縈繞在禪城真的鼻尖,讓她禁不住攏了攏自己的風衣。
禪城真對當前的環境產生了厭惡。
才被接回禪城家的那段時間,她在夢里重溫過無數遍這里的一草一木,深山的舊宅里就只有叔祖父和她兩個人居住, 對于還是孩童的禪城真而言, 時刻隨著風‘咿呀’作響的門戶就足以讓她覺得恐怖。
如同朽木般枯槁的老頭放養她, 出現的時刻總是要求禪城真吃點什么藥, 或者是用冷冰冰的器械穿刺她的皮膚, 或者將莫名的液體注射進脊椎。
他的腳步聲很有規律, 左腳落地的聲音總要比右腳厚重半分, 無論禪城真躲到哪里都能找到她的蹤跡。
她有時候實在受不了那種劇烈的疼痛,試圖逃離這座老宅, 躲到閣樓的衣柜里,躲到野外的山洞中, 躲到成年人擠不進去的縫隙間。
然后忽輕忽重的腳步聲漸近,因為老去而像雞爪般充滿溝壑的手探了進來, 抓住禪城真的頭發把她拖了出去。
“這是每個人都會經歷的階段, 你只是被生長痛嚇到了而已。”
隨著時間過去,這些記憶已經逐漸黯然褪色, 禪城真原以為它們會隨著自己的強大像是落葉在泥土中降解。
然而再重溫故地, 她照樣覺得有些不舒服——
得找個機會回去將那老頭的魔術工房給炸了。
這次圣杯戰爭讓禪城真賺得盆滿缽滿, 像往日戰戰兢兢茍且偷生的情景再也不會在她身上重演。
雖然拋棄了許多東西, 但那非常值得。
她可以不再被啜泣的母親抱在懷里,聽著父親的咆哮和指責;可以不再躲在門板背后,和食尸鬼一樣可怖的老人躲貓貓;更不用在時鐘塔這個充滿懷疑和陰謀的環境里, 謹小慎微地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
因為她早就在被那一灘淤泥化作養料之前, 先一步腐爛了, 現在應該那群人害怕她才對。
她想,她有這個能力。
所以、應該去施行報復,報復是強者的美德。
不要抱怨,不要躲避,不要做那個被拉進泥潭里作為祭品的被迫者。
倘若這個世界的定義就只有受害人和施害者,那么她就站在上面,爛在這一灘爛泥里。
“許愿吧。”
深山中彌漫著潔白的霧氣,禪城真抬起頭卻望見了漆黑的天穹。
美麗的銀發女人提起禮服的裙擺,赤著足翩躚輕盈地朝她走來,用溫柔的聲音朝禪城真款款說道:
“我們的立場是天然重合的,所以、許愿吧。只要你許愿,被填滿的圣杯就可以擁有來到這個世間的形態。”
“你可以賦予它任意的姿態來到這個世界……這是你理所應當行使的權力,作為圣杯戰爭的最終贏家,只有你才擁有資格使它化為現實。”
“所以,祝賀你,趕快許下自己的心愿吧。”
“你是誰?”
禪城真感覺到那不斷從天空中降下淤泥的不詳,保守起見,她選擇先與眼前的女子對話。
“你看上去像愛麗絲菲爾,卻不是。你比先前那位夫人看起來開朗多了,我謀殺了她的丈夫……她深感于此而不愿意和我交流。”
“我是冬之圣女羽斯緹薩·里姿萊希·馮·愛因茲貝倫,”她說,“在兩百年前成為開啟圣杯的鑰匙和祭品,你所認識的那位人造人應當是以我為原型制作。”
禪城真聞言笑了笑,她聽過這位圣女的名字,但不代表她會相信她。
“所以我是在勝利結算的時候遇見了發放獎勵的引導精靈了?——抱歉,我是出生在兩百年以后的年輕一代,說話有些口無遮攔。”
“沒關系,請按照你喜歡的方式說話吧。圣杯會為召喚的英靈灌輸當代的常識,我的意識殘留在圣杯之中,對現代的基礎性知識仍舊可以理解。 ”
“哦,真不錯。那恕我失禮,直接問了:如果我許愿,這里面會放出什么來?”
“你不是很清楚嗎?就和你許下的愿望一樣。”
“我沒有什么愿望,”禪城真說,“雖然之前也想過,要錢啊、要冠位評定啊、要把自己家的臭蟲給像噴殺蟲劑一樣殺光光。”
“但仔細一想,這些事情我本來自己就能做到嘛!寄希望于奇跡反而會消減獲得成果的樂趣,所以干脆還是不許愿為好。”
她故意將話題往輕松的方向帶去,并且感到自己今天不會那么容易脫身。
正如羽斯緹薩小姐所說,圣杯戰爭的勝者才有資格許愿。
雖然英靈還沒有死完,但誰叫這場戰爭中的御主除了禪城真的好同學韋伯以外全部都死光光。
先前果斷的舉動完全坑到了自己,弄得她現在連一個甩鍋對象都沒有。
【那個東西】既然想要擁有生命降臨到這個世界上,那么鐵定要僅僅扒拉著唯一的御主自己而不肯撒手。
禪城真說話的時候,‘羽斯緹薩小姐’默默含著微笑一直盯著她看,已經搞得她冷汗直流。
“你是真的沒有心愿,還是不愿意直面自己真正的心愿?”
“這話說得未免太深奧了,我沒有崇高的心愿,只是一個亂入戰爭的普通人……因為耍了一些陰謀詭計,所以才僥幸活到了最后。”
她自認為在這一點上沒有說謊。
禪城真參與圣杯戰爭看似圖謀很多,但說穿了不過只有一件土到掉渣的訴求。
那就是活得更強大的力量,方便自己活下去,生活在叢林法則的時鐘塔里,她的生存狀況常年受到擠壓。
對于安全都是奢望的可憐家伙……又能有什么崇高的心愿呢?
就像是朝不保夕的乞丐向同伴許諾,說日后要在曼哈頓買下一幢摩天大樓,這夢想讓旁邊用紙板蓋小房子的癮君子聽了都會暗自發笑的地步。
“真沒辦法,你是一個不誠實的人呢。”
冬之圣女伸出手,輕輕搭在禪城真的肩上:“這樣的話,得好好讓你看看自己的內心了。”
她瞬間墜入漩渦里。
——
禪城真再度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被一個女人抱在懷中。
暖洋洋的懷抱、只要嗅上一下便能做個好夢的馨香,只要被那擅長彈琴的漂亮雙手摸摸腦袋,無論如何心情都能變得比艷陽當空還要晴朗。
禪城真喜歡她,她從她處來到這個世界,她是她的一部分,她曾經是她眼里最美麗最鮮活最可愛的個體。
當她還是一個小女孩的時候,她無比盼望月亮升起來,因為可以獲得母親一個柔軟的吻。當房間里靜得只有一個人的時候,她無比盼望月亮落下去,因為母親早安的吻泛著一股甜美的蜜意。
然后有壞人將她們分開了,冷漠的父親、還有家族里尋常見不到的那些陌生人。
轟隆隆地說著那些一點都不動聽的話,讓母親哀愁地垂下眼睛下起了雨。
“盡快再生一個吧,這個孩子是留不住的。”
“如果后面的孩子天賦比姐姐更好呢?雖然真本身就比較稀有,但是不多買幾張彩票怎么知道自己不會中獎?”
“不過哪怕只是生出一個沒有天賦的孩子,也足以打發沒有這一個的時間了。”
“多生幾個,趁你和丈夫現在還年輕。”
禪城真的苦難從此開始了。
曾叔祖父不會體罰她,就像實驗室里的人不會體罰一個小白鼠,然而對身體的改造就足夠她喝上一壺了。
被帶到舊宅不久后,禪城真肋骨下方第三指的地方開始痛,皮膚被縫合好的地方也在隱隱作疼。
投藥的第三個月吞咽功能突然失靈,只能吃一些流食,她那時候經常吐,酸水從胃部涌上來,喉嚨火辣辣的。
一覺起來,突然對自己的右手失去了控制,雖然沒法行動,但知覺還在,好似將自己的手指塞進了強堿水里,又仿佛骨頭正在被鬣犬咀嚼。小真流了許多許多的淚,不明白怎么突然到了這種地步。
只要回想起曾經遭受過的苦難,禪城真的心里就冷不丁竄起一陣冰冷的火焰——
這些魔術師、這些給孩童帶來苦難的魔術師、這些妨礙人類生存的異物和腫瘤,難道不應該統統去死嗎?
“那些讓母親和孩子分開的人該死。”
她在女人的懷里喃喃自語道,禪城真還記得那些親戚對她們所做的一切。
御門院椿選擇嫁給禪城道弘。
這是為了擺脫身后家族的陰影而達成的婚姻。
她原本以為只是嫁給了尋常的普通人,自己的子嗣再也不必蒙上那樣的宿命。
但是很不幸,禪城家身為魔術師的血親,雖然早在數輩之前衰敗,但血脈中仍然流動著魔術因子,但是更不幸的事情發生了,兩家的血混合在一起,隨機組合之間卻產生了令人驚嘆的變化。
兩人婚后生下了的孩子擁有驚人的天賦。
禪城真成為了無聊透頂之人追尋夢想的工具,而母親成為了禪城家族眼里好用的胎盤。
她在即將離家的那段時間,這群人甚至不讓禪城真與自己的母親單獨見面、單獨說話。
這群人哪怕有半點血脈親情,也該猜出來老到開始用手段續命的魔術師是一種什么樣的生物。
……這群人也該死。
但是母親是真的被迫拋棄了她嗎?
在舊宅遭受那么多非人的虐待,她明明那么努力地活著了,好不容易撐到了老魔術師找到更好的材料,將自己這個改造到一半的廢品給放棄。
明明她都那么努力了,等回到家里的時候,以為她的母親看到自己的時候會高興地落下眼淚,結果被告知說:那個女人已經和自己的父親離婚了。
——為什么要離婚、為什么要在這個時間點離婚?既然婚姻不如意,為什么不能早早地離開?為什么你離婚的時候不能帶上你的女兒我?
御門院椿根本就不愛她,御門院椿是個自私無比的女人……不,御門院椿那么善良柔弱,根本就沒有能力保護她,她只是希望禪城真不要落到御門院家的手里……
可是歸根結底,帶著她遠走高飛的決定就下得這么困難?
只要她曾經向禪城真提出了這樣一個提議,禪城真就能自欺欺人為她找到許多借口。
可是這個女人卻偏偏要在她被送走之后才選擇離婚。
禪城真是一個被拋棄的人,她甚至做不到厚著臉皮朝別人說:“我母親離婚的原因是為了我!”
她恨她、不,她愛她。
御門院椿先前口口聲聲說著‘小真是上天賜予我的奇跡’,所以她才會那么努力地活著。
掙扎、丑陋地掙扎、耗盡全力丑陋地掙扎。
像是渺小的蟲豸一樣。
除了活下去根本沒有其他想法。
無論是說盡好話,無論是違背本性去應和,無論用是多么骯臟地手段,無論是被人戳穿怎么樣唾棄。
每回做夢的時候,好像慈愛的母親向她張開了懷抱。
她說:“要幸福呀,小真。”
于是小真連滾帶爬也要回到那個家里。
結果被她視作閃閃發光的女神其實早就拋棄她了。
她現在恐怕早就已經重新墜入愛河、重新結婚、重新有新的小孩了罷——這種事情禪城真往日想都不敢去想,然而今天是個特例。
腦袋痛得要死,頭暈的要命。
事到如今,她只想一拳打爆禪城家,一拳打爆御門院家。
也不知道這個世界究竟有誰獲得了幸福,煩死了……干脆擰下所有人類的腦袋,不管不顧一拳打爆這個世界!
“master。”
身后突然有人開口。
紫色的女神靜靜地站在那里,一如既往非常閃耀、一如既往非常美麗。
她瞇起如同霞光般美麗的眼睛,輕輕說:“我要走了,所以過來朝你告別。”
【作者有話說】
小真畢竟又當咒術師又當魔術師,所以精神狀況非常美麗。
第33章
隨著這一聲清脆的‘御主’, 禪城真被黑泥蒸發的理智忽然回籠。
這里是圣杯的內部。
自稱冬之圣女的女人是假的,山野里的舊宅是假的,出現在這里的母親和禪城的族人都是假的,那些久久壓抑著的、被煽動起來的憤怒也是假的。
只有此時不知為何出現在這里, 有如丁香般淡紫色美麗的女神斯忒諾是真實的。
唯有這一點她可以確信。
“啊啊……要離開了嗎?怎么突然想要離開呢?”
禪城真無暇顧及圣杯和淤泥此類的事件, 連忙開口挽留:“我們不是已經贏了嗎, 我不介意永遠向你提供魔力, 我相信在接下來的時間里, 我們會相處的很愉快……”
“搶話可不是一件有禮貌的事。”
斯忒諾豎起食指, 搭在嬌嫩的唇上輕輕地噓了一聲, 臉上流露出虛無縹緲的笑意。
女神的心情不錯,甚至還帶著愉快, 禪城真縱然有疑惑也忍耐了下來。
“我和妹妹美杜莎不同,是為了被愛而誕生的女神, 根本沒有戰斗的經驗。雖然從一開始就聲明我不擅長戰斗……可畢竟是作為英靈給召喚出來了,還是擁有了些許的力量。”
“本來是打定主意在旁邊看著就好, 偶爾呢, 和你待在一起,又覺得體驗一下之前沒有嘗試過的經歷也不錯……但你直到最后都沒有讓我去戰斗呢。 ”
“你是個多么謙虛的人, 在作為勇者的方面這么稱職。在我說不想要戰斗之后, 連求證的想法都沒有。如果放在以前, 或許連雅典娜或者阿爾忒彌斯都會中意你。”
禪城真被夸得有些臉紅了, 放在以前,她可是一個無論說什么都不會覺得羞愧的家伙。
——這于情于理都不應該,她在心里想到。
對魔力的抗性令禪城真意識到這是女神魅力的展現。
放在之前她可能會試著抗拒斯忒諾, 但此刻禪城真暈乎乎的, 卻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寧靜。
因為目前女神的神性, 正將她的御主緩緩帶離被「此世全部之惡」(AngraMainyu)詛咒的精神腐蝕之中。
“你已經明白如今的圣杯已經變成什么樣的東西了吧?”
斯忒諾說:“原本無色的魔力已經被此世之惡污染,這些黑泥就是其具現化的表現,到現在為止,無論許下什么樣的愿望都會被曲解為毀滅和災難。”
她嘆了一口氣,仿若遇到了什么無可奈何的事情一般:“自己的勇者遇到污染,作為女神的我堅決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不過你可不要誤會,這可不是真正關心你,只是因為先前給過你勝利的祝福罷了。”
“那女神大人……?”
被女神閃耀所俘獲的禪城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斯忒諾,恍惚又弄不清狀況的表情像是只可愛的笨蛋小狗。
這聰明人難得一見的倒霉神態,令斯忒諾愉快地笑了起來。
“這樣也沒有關系嗎?……這里是圣杯的內部,你又是圣杯召喚出來的從者……”
“我是天生的女神,這種事情你總不會不明白吧?因為有這個「神核」在,□□不會成長,也能阻擋任何精神系的干涉。”
“那么,為什么突然打算離開?”
禪城真非常艱難地問出了這個問題。
她想不明白,既然斯忒諾不會受到黑泥的污染,又沒有被其他英靈打倒。哪怕現在沒有辦法朝著圣杯許愿,可也沒有必要那么著急朝著她告別。
現世雖然糟糕透頂,但依舊有許多有趣的東西,明明女神大人先前還玩得非常開心不是嗎?
她們買了非常多的裙子,還有夏天在海灘邊穿的衣服。
當然現在的冬木市并非夏天,可是總有一天夏天會重新回來——禪城真以為她和女神之間心照不宣。
“拿你沒辦法,真是一個貪心的人……”
斯忒諾點了點她的臉,她的手很冷,動作很輕。
和四周不斷灑落的黑泥不一樣,女神出現的地方帶著明晃晃的白光,因此有種朦朧的神圣,禪城真近乎覺得這個親昵的舉動是她的錯覺。
“你為什么要問我原因呢?master,盡管我習慣被愛著我的人干涉,但是你問出這樣的話,不顯得太奇怪了嗎?”
“我從英靈座上被召喚來,和你本來就只有暫時結締的契約關系。如果我不離開,又該到哪里去?而你又站在什么立場來挽留我?”
禪城真想回答說‘因為愛著女神的立場’,可是這個念頭剛剛冒出來,就喚醒了身體主人的迷茫。
……為什么她非要斯忒諾留在她的身邊不可?
想要女神大人的力量嗎?可明顯禪城真目前不需要任何人的保護了,斯忒諾雖然是完整的女神,可是她一點都不強……只要喀爾刻不打算離開她,她就不應該如此焦急才對。
而且斯忒諾一點都不親近人類,一點都沒有喀耳刻對她那么黏黏糊糊。一般來說,找到了自己中意的英靈,再耗費自己的魔力供養原本的英靈可以稱得上是浪費。
這不符合禪城真的風格,她可是一切能利用的東西都會盡其所能榨干價值的家伙。
然而這次圣杯戰爭,直面危險親自去教授的禪城真像是英靈,悠閑自在玩耍的斯忒諾才反而像是御主。
想通這一點后,禪城真的心情近乎沮喪了,可是斯忒諾沒有打算放過她。
“說出自己的想法有那么困難嗎?看起來你從來都沒有直面過自己的內心呢。哎呀,真是一個迷茫又可悲的人類,我就破例引導一下你吧。”
“「此世全部之惡」說,破壞和毀滅是你真實的愿望……那么我們重新來吧,如果沒有「此世全部之惡」,如果圣杯沒有被黑泥污染,你會許下什么愿望?”
禪城真對圣杯有期盼,所以才會在步入冬木市的時候被選中為御主,然而她的目標沒有其他人那么明確。
她最初的愿望是想要活下去……可這根本算不得什么愿望,至于其他,要錢、要冠位指定、要報復自己的族人,這些話根本無法糊弄斯忒諾。
禪城真曾經和自己的從者們設想過勝利之后處置圣杯,兩個女神都給出了棱模兩可的答案。
無法實現的愿望才是構成她們的真正要素。
所以禪城真產生了女神們不會離開的錯覺,如果能留在她的身邊一起生活真的不錯——
她想到這里,心中一緊,然而旁邊的斯忒諾依然催促道:“說話啊,你現在心里究竟想著什么?”
‘我想和你一起生活。’
這種話說出來恐怕不會受到什么好評價,其實這也無所謂,可是她為什么會冒出這樣的念頭?
只是放在口頭上說說便好,因為哄旁人開心或許會換來什么好處,可是為什么要這樣做呢……好陌生,禪城真權衡利弊,覺得沒有非要做下去不可的好處。
“我想和女神大人待在一起。”
或許是抵抗不住那魅惑技能,禪城真最后還是選擇坦陳:“我覺得好奇怪,我竟然會做這種虧本的生意……無論怎么樣都虧了,好虧啊,女神大人,無論是拿圣杯許愿這種心愿,還是在圣杯戰爭期間那樣保護你……”
把真心話說出來了。
禪城真的名字叫做「真」,可是實在不能稱得上真誠。
口是心非說著各種動聽的場面話,是她這些年來磨礪出來的生存技能。
她其實一點都不友善,一點都不溫柔,笑著說話的時候時常想把面前的人的頭給擰下來。
只會給別人一些無關緊要的好處,只要能有利益的事情什么都會考慮去做。
這樣的話說出口,絕對會被斯忒諾討厭……討厭、討厭、討厭,告訴五條悟的話也絕對會被討厭。因為他會發現,小真其實不是墮落成爛橘子了,她本來就和爛橘子是一丘之貉。
但是女神輕輕摸了摸她,很溫柔,她讓禪城真靠在她的膝蓋上,行動中有著野百合花的清淺香氣,淡薄的言辭中有著溫熱的呼吸。
“真可愛,御主。知道你為什么會做這樣的虧本生意嗎?……因為你在意我,想要保護我。”
“我想要保護你?”
禪城真不是第一次聽見這樣的話,實際上和五條悟在一起的時候,悟大人同她說過很多次。
她覺得那是兩個人感情好的時候講出來的甜言蜜語,只能代表當下的心情。要是把這種話當成了保證,就像拿著過期的兌換券去商場購物,一點自知之明都沒有。
所以她不把五條悟的話當真,不覺得有人會一直保護她。
她因為想要變強而離開東京高專,同樣沒有說她是因為有點想要保護五條悟——因為那也太可笑了,已經告別了還要對以前的戀人說甜言蜜語。
禪城真確實真心實意地覺得自己不可能去保護別人。
這些話耍耍帥騙騙別人就好,實際上,她甚至都沒有信心保護好自己。
然而,斯忒諾卻說——
“……我想要保護你?斯忒諾,我不明白。”
禪城真說道:“我是一個滿腦子都是‘活下去’的家伙,一個自私透頂的家伙。我是所有陣營里的異類,甚至把理想告訴其他壞蛋,也只能換來他們取笑我……即便這樣,你卻說,我想保護你?你把我想象得太好了。”
“你知道我為什么會回應你的召喚嗎?”
斯忒諾說:“即便你用了我的圣遺物,也不代表我要一定回應你。讓我現世的正是你的可悲……禪城,每回你對我說「我愛你」的時候,臉上的神情,就好像是在說:「求求你愛我」。”
禪城真徹底無話可說。
“我打算離開了,雖然你想要和我生活在一起,但現在可不行。”
斯忒諾用手遮住禪城真的視線:“我愿望是和妹妹們生活在在無形之島上……可以破例讓你和我們一起定居在那座島嶼,不過不能以人類身份哦。喀耳刻總想把你變成她的仔豬,我也不能服輸——到時候就作為我們的寵物。”
反復無常的女神,就連寵愛也是反復無常之物。
【作者有話說】
因為馬斯洛需求還卡在最基礎的生存里,所以很多東西對小真是奢侈,好在有女神大人的幫助!
——
【女神的寵愛·概念摘出】:在圣杯戰爭中全程被保護的女神的回禮……‘要愛我,要滿足我,要照顧我’,只有同時實現這三種要素的勇者才能得到的珍貴垂青。除了提升攻擊力和弱化狀態耐性之外,還有各種各樣的其它效果,雖然好像沒有什么用。
第34章
圣杯炸了。
沒能降生至世界外部的「此世全部之惡」不甘心地溢出黑泥, 造成了一場罕見的大火。
從戰場趕過來的caster將御主從廢墟里刨了出來。
得益于女神大人的幫助和反轉術式的存在,禪城真在事故發生后的第二日傷勢便不成大礙了。
可是她伴隨著清晨的第一聲鳥鳴而睜開眼睛,迎面而來的則是舀著熱氣騰騰麥粥的湯匙。
“來,張大嘴巴——master, 這碗麥粥「休刻翁」可以補充所有你所需的營養, 要做配合大姐姐的好傷員哦?”
喀耳刻興致勃勃地玩著醫護play, 看見她如此有活力, 禪城真因為斯忒諾告別而擰起來的心瞬間放寬。
“圣杯炸了, ”她在女神的投喂中勉強找到了一絲說話的縫隙, “真沒想到大家費盡心思追求的竟然是這么一個晦氣的東西……這樣就完全沒有辦法許愿了, 真抱歉,喀耳刻。”
“沒有關系喲, 沒有關系喲。”
鷹之魔女的眼睛像是月牙一樣彎了起來,輕快地回答道:“畢竟就像你的愿望是僅僅有我就夠了, 我的心愿也是和你待在一起哦!”
“圣杯戰爭已經結束了,我們一起去旅游怎么樣?只要有你在, 我哪里都愿意去, 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禪城真看著她,歪著腦袋, 喀耳刻也看著她, 眼睛里的色澤就像是閃閃發光的蜂蜜。
這在陽光照耀的清晨發生的事情太美好了, 無論女神有沒有在招待她的粥里面加上點莫名其妙的魔藥, 禪城真都決定伸手抱住她。
“怎么了?”
“我覺得太好了,有你在實在是太好了。”
喀耳刻的身軀太過纖細靈巧,以至于禪城真覺得自己像是抱著一只小小的鳥兒。
她把腦袋輕輕埋在她的頸彎, 溫熱的肌膚, 色澤瑰麗又順滑的長發, 隨著兩個人距離的貼近,輕輕掃著她的臉頰,禪城真覺得自己的心也像是被毛絨絨的小動物造訪過一般,禁不住地發癢。
“好像換了一下形象呢、喀耳刻,以前的頭發好像沒有這樣長……”
“我偶爾也會因為一些開心的事情想要轉換心情呢。”
喀耳刻不排斥禪城真這么做,她是一個喜歡被依賴勝過于被照顧的魔女,因此配合地被禪城真抱在懷里,甚至還像一個溫柔的大姐姐那樣,揉揉小真的臉,摸摸小真的頭發,輕輕拍打小真的背。
“我喜歡喀耳刻,喀耳刻也喜歡我。聽起來好像是不切實際的甜言蜜語哦。”
“畢竟你邀請了我嘛,魔女就是這樣自說自話的存在。傳說里,只要有凡人觸碰了不該觸碰的東西,就會被一輩子纏著不放,所以我絕對不會對你放手。”
“一定?”
“一定。”
有名的魔女有著容易愛上他人的習性,和捉摸不定的女神不同,這是另外一種愛。
害怕寂寞、會以誘惑去唆使凡人墮落,又慷慨地善于去回應,和甘愿墮落又充滿缺點的禪城真非常相合。
“那么說好了,永遠照顧我,我不會讓你寂寞。”
“說好了。”
——
等到禪城真和哼著歌的英靈從臥室里出來,她才發現喀耳刻擅自給她喂餐的行為根本沒有與其他人商量。
大概是贏得圣杯后的慶功宴的緣故……亦或者是伏黑甚爾專門在等她結清尾款。
總而言之,房間里的其他人都在等著她吃飯。
“哎呀,俗話說得好,想要抓住一個人的心,就得填飽她的胃嘛……御主沉甸甸的肚皮里塞滿了我對她的愛。”
罪魁禍首昂然自得地如此陳述她的作案動機。
百目鬼堇在旁邊若有所思,不知道是否打算將家政課的修行提上她的計劃日程。
禪城真想到日后廚王爭霸的盛景,感覺自己的上丘腦都在隱隱幻痛。
“某個人只是說去叫御主起床,絕對不會是因為昨天禪城真先接了我的料理才懷恨在心吧?”
“那種事情怎么可能?聽好了,我絕對相信御主的眼光,在根本不值一提的家常餐點和美味佳肴之間一定會選擇我。聽好了,一定會選擇我!所以像你這樣的水平,連我的假想敵都算不上……”
禪城真走過去輕聲細語地朝著小櫻打招呼。
這孩子雖然還是有些不愛說話,但是看得出來已經比才見面的時候放松許多。
她覺得日后多帶她出門玩耍,享受陽光,再交幾個同齡人朋友,或許會漸漸地放下這幅防御性的態度。
遠坂家要操持時臣的葬禮,所以原先答應間桐雁夜的遺愿暫時不必著急。
禪城真決定先回時鐘塔一趟,為的是給自己尋覓一位在政治上能提供幫助的新導師。
華麗地拜入肯尼斯門下以后,她不再是以前那個費盡心機都要和貴族們運作關系的倒霉蛋。
盡管她通過不當方式獲取的知識,有百分之八十是不能宣之于口的隱秘,但在這一年里她依舊發表了許多有真材實料的論文。
與被蔑視的新生代不同,任誰都瞧得出來禪城真擁有絕對不會被埋沒的才華。
時鐘塔的君主內,會拋開門第之見選擇投機的政治性生物并不缺乏,她已然有了與虎謀皮的真本事,現在得做的是看看誰投來的利益更加高昂……
“master,你來評評理吧!究竟是誰做出來的東西更好吃?”
禪城真放下手機,目不斜視抿了一口黑咖啡,桌面另一端的手機緊跟著震動了一下。
“當然是你做的更好吃了。”
接到收款短信的伏黑甚爾頃刻間就撤回了自己的意見,禪城真這才慢悠悠地說道:“我們今天出發去倫敦,接下來還有許多需要拜托你的時間。”
“就是小櫻有些不方便和我們一起去魔術協會,她媽媽生病了,不能照顧她。禪城家又是那副討人厭的狀況,不知道時臣死后多嘴的親戚又會講出什么話來……”
那么只能留下百目鬼照看小櫻了,但沒了她,多少會耽擱禪城真‘收獲’戰利品的進程。
留下喀耳刻照顧小孩不是不行,但是,她擔心女神大人會為了方便將小女孩變成可愛的小豬。
伏黑甚爾接過話茬:“我可以幫你照顧一段時間。”
“——你?”
禪城真在【あなた】上面加重了語氣。
“不要露出那么懷疑的神色,”天與暴君說道,“我的兒子好歹今年也……五歲、或者是六歲了。帶一個是帶,帶兩個也是帶,看在你給我發了獎金的份上,姑且就幫你個小忙吧。”
禪城真本身就持不信任的態度,在伏黑甚爾想不起親生孩子的年齡以后,更加確信了這是一個不靠譜的家伙。
“我記得你入贅了吧,原先叫做禪院,還是我的遠房親戚。”
她說:“把櫻帶過去,你的太太不會介意?”
“不會介意。”
甚爾君靠在椅子上,掏了掏耳朵,無所謂的模樣像極了被甩以后破罐子破摔的男人:“畢竟我離婚了嘛,早就。”
禪城真不覺得意外:“也對,你那副三天兩頭就在賭場和酒吧里的做派,不被女人甩掉才怪。飄忽不定的男人做情侶還好,做丈夫簡直就太糟糕了。”
“大小姐說風涼話的樣子也像大小姐,你以為這件事怪誰?”
伏黑甚爾挑起了眉毛,語氣的尾調也跟著上揚:“像你這樣不分日夜地叫我干活,只要挑中了目標就要直接打電話過來。”
“拜托,那個時候我才剛剛結婚,好不容易找到一個非常好的目標,還沒來得及穩定軍心,就三天兩頭因為莫名的電話不著家……直接收獲了掃地出門套餐,你覺得這是誰的責任。”
“聽你這話好像是怪我?”禪城真的心里不剩下一點慈悲,“顧客是上帝,要說的話就是孔時雨的責任,他干中介的都不幫你好好包裝職業,這是合情合理的加班。”
伏黑甚爾直接笑了,仿佛被禪城真自我的態度逗樂了般,眉宇之間有了一點心悅誠服的笑意。
“我知道你不是孔時雨介紹的。”
他說:“孔時雨不會把我的私人電話直接推給雇主,這點職業素養他還是有的。”
“確實,”禪城真被戳破以后不覺得羞赧,大大方方地承認了,“禪院直哉給我的,他是你的迷弟,忠實粉絲。天天在我面前吹噓甚爾君有多厲害,如何如何,所以我就冒出了想試試看的念頭。”
“禪院直哉?誰?”伏黑甚爾說,“禪院家的人取名字都是這種沒有新意的風格。”
禪城真忽然有些可憐直哉了,他吹捧的英雄結果根本就記不得有這號人的存在,性別一換,就是高高在上的女神根本不在意禪院直哉這么一個舔狗。
“哎呀,別說了,怪可憐的。我都要為他掉眼淚了。”
她虛情假意地如此感慨。
“不過,你既然知道我不是孔時雨介紹來的客人,為什么還會接我的單?”
“誰知道呢,鬼使神差吧。俗話不是說得好嗎?沒有中介的生活才是真正的幸福生活。”
孔時雨又中槍了,這個對話里又出現了第二位受害者。
“這么說來,有我這位大方的老板就是幸福生活的秘訣了,甚爾君你要再接再勵。”
禪城真順理成章地為自己攬了一點并不存在的功勛,然后順理成章地朝他舉起咖啡杯。
“已經在接在勵了。”
伏黑甚爾態度自然地將話題一轉,隨口說道:“從倫敦回來想吃什么?總不能空著肚子接小孩吧?”
caster果不其然發出了不滿的聲音。
禪城真用食指點了點太陽穴:“蒲燒茄子,有沒有人告訴過甚爾君,你做的菜有一股媽媽的感覺?”
“你還真敢說啊。”
【作者有話說】
可惡的資本家老板小真在一年內用錢將甚爾君使喚來使喚去,已經讓甚爾君產生一種被需要的錯覺了!
禪院直哉憤怒:早知道你那么容易被拿下的話……
不,好像只要有禪院這個姓氏就變成完全不可能了呢。
第35章
君主肯尼斯的突然死亡果真引發了礦石科的分崩離析。
不僅各種資源受到了外部勢力的瓜分掠奪, 就連隸屬于埃爾梅羅本身的分家和派系,也迅速在裹走足夠多的財產以后跳離了這艘即將沉沒的大船。
禪城真回到時鐘塔的時間點不算太早也不算太晚。
畢竟埃爾梅羅教室里的天才弟子也算可觀利益的一部分,她不出意料地大受歡迎。
甚至好幾個一年以前對她愛搭不理的中立派系,都向著禪城真拋來了橄欖枝。
這一切都得益于她受肯尼斯的指導頗多, 手里有許多礦石科君主的手稿和阿奇博爾德家族的珍貴書籍。
她天資聰穎, 和聰明人交流總比一竅不通的蠢才要愉快。
肯尼斯雖然在因材施教方面缺乏耐心, 但只要是跟隨得上他腳步的學生, 這個人絕對不會吝嗇于答疑解惑。
這樣瞧起來, 放眼整個時鐘塔, 都不會有比做他的門生更好的選擇……
可誰叫她和間桐臟硯戰斗的時候, 衛宮切嗣竟然如此不講武德,斬草除根做得太過果斷。
在尋找下家的這段時間里, 除了在這次時間中吃得最多、直接奪取了礦石科學部的考古學科以外,其次朝她開出最優渥待遇的是在本次圣杯戰爭中同樣失去了女兒的降靈科君主。
君主尤利菲斯認為以禪城真的學術資歷, 完全可以在加入學部的一年后,直接出任降靈科的二級講師。
這也多虧肯尼斯在擔任礦石科君主的同時, 還在岳父的降靈科任職, 導致禪城真的部分論文涉及降靈方面的研究。
答應前者的招攬可以繼續留在礦石科,但是聽說考古學科的經濟狀況向來不佳。
禪城真擔心這位君主的運行會連帶著讓礦石科也變得窮困潦倒起來。
降靈科看起來是很好的選擇, 和礦石科有數代的淵源, 立場方面也不會受到“落井下石”的指責。
但是禪城真討厭面容枯槁的老頭, 君主尤利菲斯死氣沉沉的氣質讓她不太喜歡。
要不然這時候回到全體基礎科也不錯……
禪城真過不了多久就打算申請評定典位, 相信憑借資歷,擠進這個成員眾多的核心綽綽有余。
她半點不覺得才甩掉‘新銳魔術師’名稱的自己去追求第三順位的評價——事實上除不可能的冠位,是君主之下的最高評價有什么不對勁, 畢竟間桐臟硯都可以是典位魔術師……
至于相差的五百多年的底蘊, 完全可以用政治來抹平。
但這時候天體科的君主向她寄信了, 馬里斯比利·阿尼姆斯菲亞約她到學部的會客室里詳談。
因為天體科是研究范圍包括占星術、天體運行之類的學科,這個學科的君主普遍喜歡深居簡出窩在山里看星星,導致時鐘塔的學生普遍對他們缺乏印象。
在禪城真的想象里,他應該是個三四十歲的中年男子。
沒準像中世紀油畫里天文學家那樣留著長長的胡須和齊肩的剪發,要是受魔術師復古氛圍的影響,可能還要穿著不合時宜的長袍。
但見面后,她驚人地發現這位君主簡直年輕得不可思議。
他的頭發確實是卷的,受到精心打理在腦后扎成辮子,是如同奶油般溫和的白色。
此外膚色白皙,面容俊朗,漂亮的淺色眼睛如同琥珀,這使得天體科君主像是從莫奈的油畫里走出來的青年,帶著靜謐美麗的氣質。
馬里斯比利竟然連交易都沒打算和她談,直接開口說想要收禪城真作為弟子。
“在時鐘塔里,天體科被普遍認為是紙上談兵的學說,希望你不要介意。”
禪城真一點都不介意,她甚至都不在意這位一直貓在山上的君主為什么心血來潮想要收她為弟子,這其中存在著什么樣的考量或者謀劃。
馬里斯比利真正的想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恰如其分遞在她面前的機會——
天體科在時鐘塔內的政治地位且不談,馬里斯比利至今只有一個弟子,名叫基爾什塔利亞·沃戴姆,是名門中的名門的少當主。
禪城真原先所寫的值得注意的學生名單,沃戴姆的名字赫然在此列。
她的手開始癢了,想到日后可以憑借這些要素在時鐘塔大展身手,禪城真覺得一切都可以商量。
至于馬里斯比利是不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魔術師,可以把一切拿來處理掉作為實現悲愿的工具……
禪城真則是徹底不在乎。
反正她做的可能有凄慘下場的事情又不止這一件。
在答復完天體科君主的邀請以后,禪城真沒有在魔術協會中繼續逗留,而是買了從英國到波斯的船票。
從圣杯戰爭結束到時鐘塔的歸宿塵埃落定起,滿打滿算已經有了一個月的時間。
她的重點關注對象雖然不是韋伯,但還是仍舊在時不時注意他的行動軌跡。
Rider死后。他第一時間離開了冬木市,只在日本逗留了兩天,就出發前往印度。
這個方向不難引發禪城真的聯想——韋伯·維爾維特到了波斯以后,想必下一站就會前往和那位英靈有聯系的馬其頓。
和征服王共處的時間不長,卻給了這個男孩極其深刻的體驗……
相比以前那個憤世嫉俗,在同學之間風評并不如何、讓所有人感覺到他把別人當傻瓜的家伙,現在的韋伯·維爾維特先生心態一定改變了許多。
他大概是覺得這樣空著手回去有些難堪吧……也對肯尼斯死亡的消息充滿了歉意,所以只能像個無頭蒼蠅一樣此處亂轉。
雖然向好友借錢時放言要‘做出顛覆整個時鐘塔’的豪言沒有做到,但韋伯同學其實并不是一無是處。
禪城真在他偷走肯尼斯的圣遺物后,草草翻閱過他的所有論文,可以得到一個結論:
這家伙雖然在魔術方面的天賦是災難性的,但是在理論方面或許有著極其高超的才能。
面對曾經同為競爭者的同學的墮落,禪城真覺得自己有必要為他創造出一個蛻變的機會,令他意識到自己肩頭負擔著振興埃爾梅羅學派的責任。
在韋伯·維爾維特到達馬其頓,并且參觀完當年征服王留下來的那些遺跡以后,她覺得時機已經成熟。
禪城真在當地的集市找了幾個無所事事的小混混,每個人給了二十美元。
為了創造跟韋伯搭話的機會,她把即將從這里路過的老同學的照片給他們看過以后,緊接著和顏悅色地吩咐道:
“去,跟著他,到時候找機會偷走他身上的所有錢。”
【作者有話說】
多年以后,二世發現自己人生艱難的原因,竟然是有人默默在給他上難度……
第36章
韋伯·維爾維特覺得自己簡直倒霉透頂。
先是下了火車以后, 被車站外招攬顧客的司機拖著行李強買強賣,硬生生上了他的黑車。
因為看韋伯是外地人,不僅沒有將他送到目的地,甚至還敲詐了他一筆, 給他原本就不寬裕的經濟狀況雪上加霜。
等他帶著自己的行李走街串巷找旅社收留的時候, 還和當地的小混混產生了爭執, 好不容易用半吊子的魔術逃跑以后, 結果發現自己身上所剩無幾的財產都被偷了。
現在僅剩下陪伴韋伯的就只剩下些沒來得及被小偷盯上的貼身之物——
一個打火機、一張超市的購物票據、還有兩個硬幣。
那兩塊硬幣還是他在冬木市買面包時店家找零的兩百日元, 在遙遠的北馬其頓共和國里甚至不知道花不花得出去。
他這么一路旅游下來, 遇到過被偷竊、被刁難的情況其實不止一次, 但是像現在這樣,連一個給親友打電話借錢的鋼镚都不剩下的情況還是頭一回。
移動電話沒有了, 證明身份的護照沒有了,行李箱里的簡易魔術禮裝也沒有了……
這一切都令韋伯感到一陣頭暈目眩的絕望。
難不成今天真的要像流浪漢一樣露宿街頭?……不不不, 在這之前果然還是得操心吃飯問題吧。
要不然找一家當地人開的餐館,告訴他們自己會說英語, 可以幫忙接待外地的游客……再不濟, 刷盤子打一段時間工換回去的車票也行。
韋伯在心里亂七八糟地想著。
相比之前的拖著行李時防備小偷的小心翼翼,失去一切以后, 他的步伐反倒走出了極大的自信。
他攥著拳頭在擁擠的街道上氣勢洶洶地朝前走, 揚著腦袋左顧右盼, 視線在他能注意到的每一個人臉上掃來掃去, 試圖找到那個偷走自己行李的罪魁禍首。
可惜事不如人愿,在這全然陌生的環境里,他不僅根本沒有找到那個小賊的蹤影, 甚至走來走去還把自己給繞得迷失了方向。
這幅外地游客的模樣很快引來了部分有心人的注意。
一個手上拿著許多紅繩的老頭笑容滿面地朝他走過來, 用充滿地方風味的口音向韋伯打招呼:“Hallo, hallo?請問你需要什么幫助嗎?”
在接到好心人的詢問以后,韋伯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我的東西丟了,你知道這里的英國使館怎么走的嗎?”
那老頭面上依然笑容可掬:“英國人?”
“是的,英國人。”
“英國人那就更是我的朋友了!我曾經去過英國,受到過很多熱心人的幫助,”老人家從手臂上解下一根紅繩,“這個給你,這個給你,這個是我們馬其頓的幸運紅繩,會給你帶來好運……”
韋伯立刻意識到這是一個騙局,他的身材瘦小,又留著半長不短的頭發,容易一驚一乍的表情散發著涉世未深的溫良氣息。
所以這些騙子只要逮住了他就會使勁敲詐。
韋伯在印度的時候就因為接過小女孩遞來的水果被坑走了十英鎊。
事到如今,他付不付得起這紅繩的費且不用說,緊要關頭還被人當成肥羊,就算韋伯的脾氣就算好得跟菩薩一般,也難免沾上幾分火氣。
“我不需要,你不要找我。”
他用力掙脫那老頭的手,老人的年紀比韋伯要大,實際上力氣卻半點都不弱。
“free,free!”那人見韋伯想走,連忙說道,“這是馬其頓人的祝福,這個紅繩是免費的禮物。”
韋伯于是又被他按住了,半強迫性地被套上那根紅繩。
他原本打算這人如果朝他要錢的話,就用魔術混淆他的認知。怎想這根紅繩剛剛套上,原本空蕩蕩的廣場上瞬間涌出來了好幾個人。
那老頭原本的滿面笑容也跟著一變,翻臉朝著他伸手要錢:“五十歐元。”
盡管心里已經有了一些不好的預想,但是韋伯的呼吸還是為這個價格呼吸一窒。
“不是剛剛才說免費的嗎?”
“紅繩是免費的,但是來自馬其頓的祝福不是免費的。”
——馬其頓的祝福收費個鬼!
韋伯心里有了一種近乎想罵人的沖動。
他想告訴這群人他們馬其頓的國王前段時間還在和他一起參加圣杯戰爭,他還被托付了傳頌征服王功績的臣子的使命。
真要講的話,他明明比他們更能代表馬其頓,現在給他打錢資助他回家還有機會參與征服王的偉業。
只是這種‘我,征服王的臣子,打錢’的話說出來肯定沒人相信,搞不好還會讓這人以為韋伯在開馬其頓人的玩笑而挨上一頓揍。
圣杯戰爭的那段經歷簡直是如夢似幻,但是終究有夢醒的一天,想到這一點,韋伯·維爾維特就禁不住地喪氣。
他索性直接坦白道:“我沒錢。”
“怎么可能沒錢,出國玩二十歐總是要有的吧?如果你手里是英鎊或者美元我也不計較。”
“我的行李早就被偷了。”
韋伯直言不諱向他坦白自己是個窮光蛋的事實,他無所謂地掏了掏褲兜,出來兩個鋼镚。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視下,把兩個硬幣塞到老頭的手里。
“喏,這是我身上唯一的錢了,兩百日元。”
這群人不是很清楚日元和歐元的匯率,但也清楚日本的貨幣以大額著稱。
另外一個人不信邪地把他拎起來,強迫韋伯和他臉貼臉對視:“少來這種借口。你是想交錢,平安無事地做成這筆生意然后走人,還是在這里吃上幾個大嘴巴子再交費用?”
韋伯想要縮脖子,但是想到自己身上是貨真價實的沒錢,跟著變得破罐子破摔:“那你打吧,不過……”
他會在挨打之前催眠這個人放手。
但韋伯確實不擅長戰斗的魔術,如果把他其他方面的魔術水平比作半吊子。
那么作為缺乏戰斗經驗而死掉的肯尼斯教授學生的他,在戰斗方面更是半吊子中的半吊子。
待會究竟跑不跑得掉,還是得看接下來的運氣。
他瞧見那個壯漢瞬間睜大了眼睛,好像是被他不把人放在眼里的態度給激怒了似的,手也跟著緩緩抬起來。
三、二、一……
正當韋伯在心里默數著數蓄勢待發的時候,一個女孩喝止了那個人的動作。
“我來替他給錢吧,就算是你打他,也不會得到什么回報的。”
那個壯漢松手以后,韋伯一屁股直接栽倒在地上,這時候他才有機會抬起腦袋看來人的相貌:
——相貌美麗嫻靜的少女,年紀大概比他要小上一點,穿著剪裁得度的襯衣和蘇格蘭式的裙子,發梢和圍巾在臉蛋旁構成甜美的曲線,好似才從霍格沃茲的城堡里鉆出來似的。
韋伯·維爾維特簡直為這一副英雄救美的場面感到羞愧。
等到他在好心人的幫助下站起來以后,發現自己還沒有女孩高以后,心里更加羞愧了。
——
除了偷走韋伯行李的那幾個小混混以外,其他的人都不是禪城真親自去找的演員。
只能說一個人只要足夠倒霉,那么任是誰都會想要去踩上一腳。
作為圣杯戰爭中唯二沒有性命之虞的御主,或許能夠全須全尾活到結束就已經花光了韋伯同學的所有運氣。
禪城真有些可憐他,并且和那些為難他的人講了價,最終以五歐元的手工藝品價格就讓他們去尋覓下一個目標。
“下次遇到這種人就遠遠躲開,”她說,“騙子們都有一套專門識人的技巧,他們能看得出來哪些人不好說話,哪些人又根本不好意思拒絕別人。所以,你被只要纏上了,就不那么好脫身了……”
“那個,還是謝謝你。”
或許是因為覺得丟臉,韋伯道謝的聲音簡直細如蚊吶。
他說:“等我回家以后,我會把錢還給你的。”
那少女聞言,突然湊近了看他,嚇得韋伯連忙將身體往后仰,這一下差點又讓他摔倒。
禪城真這回沒有好心去扶。而是眼睜睜看著他搖晃了好幾下才穩住了平衡。
“有的時候我覺得你挺聰明的,有的時候又覺得你有些清澈的愚蠢……你覺得我為什么會突然冒出來救你?我看起來像是個會對路人做慈善的人嗎?”
韋伯本來想說像,漂亮的女孩會在主角落難的時候跳出來仗義執言——那些漫畫和游戲不都是這么寫的么?
但由于禪城真特地強調了這一點,他也不想讓她覺得他這個人極為掃興,所以話到嘴邊轉了個圈,然后才說道:
“不像。”
禪城真跟著煞有其事地點點頭:“那就對了。”
“你難道對我沒有一點印象嗎?我們兩個是同在埃爾梅羅教室里的同學。”
即便少女的裝扮再怎么像霍格沃茲里的巫師,韋伯也沒有將她往魔術師的方向聯想。
畢竟時鐘塔的人根本不關注外部世界的流行趨勢,像他這種會玩游戲的家伙簡直就是如同大熊貓一般的存在。
更別說主動去模仿普通人作品里的神秘元素……就像巫師和麻瓜之間有壁一樣,這行為怎么看都是一個局外人。
“我確實不喜歡社交……尤其是那些人情往來簡直一竅不通。”
尤其是韋伯只是一個鄙視鏈最下層的新世代,他哪怕在圖書館借閱魔術書,次數多了也會引發管理員的白眼。
不參與這些社交活動是韋伯最后的堅持和叛逆,反正在這個評價體系里得不到高分,干脆直接關上門來沉醉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到對于這女孩能記得自己的存在,自己又不能很好地叫出她的名字,韋伯感到了一些辜負她期待的愧疚。
“這樣說如何呢?我是禪城真。”
在時鐘塔里很少見的日本名字。
這塊極東之地被時鐘塔視作魔術的荒漠,但偶爾也會出現一些讓人眼前一亮的人杰。
會在吹毛求疵的礦石科君主口中屢屢獲得夸獎的禪城真絕對能算在其中。
哪怕對這張可愛至極的臉蛋沒有印象,韋伯也絕對忘不了肯尼斯在批評完大家以后對她做出的特別表揚。
不過他當然不會對教授在提到這女孩的名字后又單獨批評他而耿耿于懷,倒不如說這一年內,礦石科被耳提面命學術的進度要以禪城為典范才是常態。
“我讀過你的論文……寫得確實非常優秀。”
但同為家系延續時間不長的新世代,韋伯對她那渾然天成的優秀感到氣餒。
聯系到這一點,他可不認為這是一場命運巧合安排下的偶遇,語氣緊跟著變得生硬:“不知道礦石科大名鼎鼎的優等生找我有何貴干?”
“都說你有些憤世嫉俗,看起來確實如此嘛。”
禪城真打了個響指,不緊不慢地說道:“韋伯·維爾維特同學,你在這里玩得很開心,但是埃爾梅羅的內部已經因為你鬧翻了天,瞧上去你簡直一無所知啊?”
提到埃爾梅羅,韋伯維爾維特就禁不住在心里打鼓——君主的死亡當然是時鐘塔絕無僅有的大事件,他料想這件事傳回去一定會引起軒然大波。
時至今日,冷靜下來以后,他在心里不得不承認肯尼斯有著蔚為可觀的魔術才華,否定他的論文也不是因為嫉妒他有了一個開創時代的新發現……
這么說來,被他盜走圣遺物的教授可算是經歷了一場無妄之災,就算他當眾奚落自己的行為實在刻薄,也不至于落到個失去生命的下場。
韋伯一直覺得自己對礦石科君主的死亡有一部分責任,自己遭到嚴厲的報復也是理所應當。
可是真當有人前來問責,他頓時慌了陣腳,以至于根本沒有去在意禪城真直呼姓名的無禮行徑。
“埃爾梅羅……目前怎么了?”
“你還好意思問,簡直慘得要命……先代的成果被掠奪,好多分家也跟著落井下石。背上了本來就不該屬于自己的債務以后,就連教室都被掛牌出售了。好多學生目前都無家可歸呢……”
韋伯抬起頭看看禪城真,壓根升不起半點為自己申辯的念頭。
畢竟埃爾梅羅學派原先是那樣一副盛況,有優秀的老師、有優渥的資源、有先進的設施,受到重視的她原本只需要埋首在其中好好做研究就夠了,結果到頭來全部都化成了泡沫。
“對不起……”
“說對不起可沒有什么用,韋伯,是男人就該好好為這件事負起責任來。”
“就算是你這樣說我也……”
無能為力。
韋伯垂頭喪氣地想到。
他自己為了參加圣杯戰爭還找好友借了錢負債,目前造成的損失就算是賣了他也補償不了。
“我找你要的可不是一個空蕩蕩的態度,明明只是在日本待了一個月,怎么染上了這種認錯不改正的習慣?”
禪城真拍了拍他的肩:“有興趣做老師嗎?韋伯。埃爾梅羅的勢力雖然已經被瓜分得所剩無幾,但是好歹還有一個名號在,就算是從零開始,也總比直接放棄要好。”
“回去整理肯尼斯老師的研究成果,買下教室、教授學生,一步一個腳印,沒準在我們活著的時候,還能看見埃爾梅羅重新振興的那一天……”
韋伯被禪城真的話打動了,他非常感激她能為他提出這么一個挽回過錯的方案。
但他仍舊還牢牢記得自己只剩下兩百日元的經濟情況:“可是,我沒有買下埃爾梅羅教室的錢……”
“我可以借給你,”禪城真說,“不需要利息,只當我作為埃爾梅羅的門生出的一份力。”
她不會做虧本的生意,本金所帶來的利息不過是蠅頭小利,只要韋伯接受了她的無息貸款,其中的人情包括對埃爾梅羅的影響才是重頭戲。
而韋伯沒有意識到禪城真的盤算。
雖然光復埃爾梅羅學派只是一個空泛的口號,但是有這么一位無私的志同道合的伙伴,他頓時感覺人生的道路并沒有那么艱辛。
“此外,我還會在閑暇的時候整理肯尼斯師的筆記,不過,由于精力有限,在系統的歸類和詳細定義的闡釋方面還是要拜托你。”
“是我要麻煩你,禪城同學,”韋伯由衷地說道,“我先前對時鐘塔所謂的‘天才’嗤之以鼻,現在才知道我原來對你抱有多么可笑的偏見。”
“今后還是需要你多多關照了,但買下教室的錢是你出資,日后的運營也該以你為主……”
“啊,忘了說了,我不參與埃爾梅羅教室。”
“什么?”
韋伯為這展開頓時睜大了眼睛,就又聽見禪城真說道:“我已經加入天文科了,所以埃爾梅羅的學派復興計劃目前只有你一個人。”
那之前說得這么義正辭嚴干什么……白白浪費了他那么多感情。
第37章
拋開圣杯本身已經被此世之惡污染不談, 禪城真直接在這場戰爭中賺得盆滿缽滿。
收獲了御三家的所學以后,她在喀耳刻的指導下掌握了希臘魔術,最后通過一系列操作在時鐘塔內初步具備了影響力。
禪城真前途大好、心情愉快,緊接著約了自己久病初愈的姑母在地中海度假旅行, 目的是履行間桐雁夜的遺愿。
清瘦秀美的葵姑母就連出行的時候都穿著素色的長裙, 儼然一副為逝世的丈夫吊唁的遺孀打扮。
——也不知道在天國的間桐雁夜看到此情此景會做如何感想。
遠坂家對外宣稱自己的當主死于一場交通意外事故, 與之共同遇難的還有一位正直優秀的年輕神父。
言峰璃正老來得子, 原本對言峰綺禮這個獨子萬分疼愛, 卻不想一夜之間卻要白發人送黑發人, 同時操辦老友和兒子的葬禮。
然而遠坂葵的悲痛不少他半分, 為著時臣的死亡,她因為悲痛過度接連臥床了好些時日。
好在沒有直面丈夫去世時的場景, 當初在時臣將她們母女送去禪城家避難時,令她對此有過心理準備, 因此好險沒有拋下自己年幼的女兒緊隨著丈夫而去。
否則的話,遠坂凜的監護權莫約要落到作為舅舅的禪城道弘手里, 想到自己曾經的遭遇, 禪城真簡直為這位表妹捏了一把冷汗。
幸運的是此刻的遠坂凜的人生雖然因為父親的事故添上幾分陰霾,但由于可以再次見到被帶走的妹妹, 也頓時恢復了孩童本該擁有的活潑。
遠坂葵夫人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的兩個孩子, 輕輕倚著欄桿, 和禪城真分享同一個遮陽傘。
她說:“櫻這孩子一定吃了許多苦。”
禪城真仔細打量小櫻——
和才從間桐宅里將她帶出來的時候相比, 禪城櫻這時候已經長好了許多。
伏黑甚爾沒有在伙食上虧待她,小女孩原本沒有什么肉的兩頰,有了和以前如初一致的嬰兒肥。
他的兒子伏黑惠更是貼心, 才住進甚爾家的小櫻不愛說話, 這小孩擔心她在學校里交不到什么朋友, 于是拜托自己同班同學的姐姐照顧她。
這么一段時間下來,除了在遇到陌生人以后有些內向以外,禪城真覺得小櫻和當年在庭院里跟在姐姐身后看花的小姑娘沒有多大的區別。
要說其他不一樣的地方,就只有頭發從黑色變成了紫色。
可葵只是一個普通人,恐怕連魔術師的屬性都搞不懂有哪些,又哪里懂得魔術師所謂的‘屬性轉化’?
因此她的眼神里難免帶上了些驚奇。
葵瞧見禪城真如此疑惑,專門向她解釋道:“我雖然對很多事情一竅不通,但卻是一位母親。”
在禪城真很小的時候,葵就已經冠上了遠坂的姓氏,所以她對自己的這位姑母本身沒有什么好惡,可是在葵說完這句話以后,她又感到非常驚訝了。
“孩子無論發生什么事,做母親的人總是能夠看出來。”
葵漂亮的眼睛蘊含著一種難以言說的溫柔:“將櫻過繼給間桐家是時臣的主意,他說為了櫻的以后著想,遠坂家已經沒有辦法為她提供庇護。”
“我不是魔術師,但也知道嫁給魔術師意味著什么。可時臣畢竟是個溫柔慈愛的父親,所以選擇支持他的決定……”
“小真,你能把小櫻帶過來實在太好了。現在看起來,這孩子在那里生活得并不開心。”
溫順、無害、適合做妻子的美麗女人,所能想象的最惡劣的遭遇,大概就是自己的小孩可能會在間桐家受到忽視。
如果把小櫻的遭遇如數告訴這個女人,想必她的姑母一定會經受不住這等可怕的現實,為世界觀的崩塌而哭泣。
禪城真無意刺激她,所以打算在櫻決定向母親敞開心扉之前,都不主動提起此事。
……然而做母親的女人們,既然覺得自己的心頭對孩子們有無限的愛意,那么又為什么還能做到將女兒送走時,除了暗自神傷地掉下兩滴眼淚外,還能表面上委曲求全地顧全大局?
壞人固然可惡,可是也沒有像童話里的惡龍那樣,向村民要求一定要獻祭童男童女。
如果這個家里真的有人有錯……作為父親的時臣沒錯,作為母親的葵沒有錯,那么錯的豈不是可憐又可愛的小櫻——以及當初的禪城真她自己?
真正的錯誤就是她為什么要出生在這個世界上……出生在普通家庭的魔術師,出生在魔術師家庭的第二子,出生在漠不關心的女人的肚子里。
如果多一些堅持是不是能回避這個悲劇呢?
給丈夫添點麻煩,不那么善解人意地大鬧起來,要求他更穩妥更妥善地尋找解決方案。
想必那些對小孩有想法的壞人們一定會忌憚。
所以,可見好妻子和好母親的身份是相悖的。
想到這里,禪城真為自己草率的想法覺得可笑。
抱著這樣想法的她,恐怕做不了任何一個大家族眼里賢淑得體的家主夫人。
可是那樣也無所謂,禪城真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弱小到需要討好所有人才能活下去的女孩了。
無論是小櫻,還是小堇她不會把身不由己的痛苦傳遞給周圍的一切人。
她笑了笑,以穩定溫和的語調回答道:“主要是曾經的姑父也在我困難的時候向我伸出過援手——間桐臟硯已經死了,繼承當主之位的只是一個沒有特殊身份的普通人。”
“小櫻繼續待在這個家族,沒有任何前途可言,血親分離更是沒有了什么必要。于是我想,畢竟作為姐姐我有過在魔道上獨自前行的經驗,可以為她提供一些參考。所以小櫻可以作為弟子待在我的身邊。”
“謝謝你,小真,時臣在生前幫助過的人很多,但是沒有想到只有你在這時候站了出來。”
“實不相瞞,是雁夜拜托我的,”禪城真說,“雖然他沒有一定要我說的意思,但是我覺得還是應該告訴你。”
遠坂葵頓時張望起四周:“那么他人呢?那他為什么不來親自見我?”
“可能像是羅賓漢那樣,游俠一樣做完好事后面溜走了吧。”
禪城真隨口答道:“他多少是有些騎士精神和中二病在身上的,喜歡一個黯然退場的結局,你就不必繼續在意他了。”
——
旅行結束后,禪城真便開始著手準備評選典位魔術師的材料,本來萬事周全,只待自己的老師替自己打點一下各方面的關系。
可是在君主特蘭貝里奧看過以后,像是以前她在全體基礎科讀書的五年里那樣,直接夸獎她說:“這內容用來評選色位都已經足夠了。”
于是在兩位君主的支持下,禪城真開始以色位魔術師的標準重新準備論文。
以新世代的身份,在如此年輕的年紀遭到了這樣的提拔,想來在日后難免因為這等恩德牽連進君主們的陰謀和斗爭的旋渦。
畢竟禪城真的計劃就是如此,汲取更多的資源、獲得更大的力量,以便自己擠進旋渦的中心,決定暴風雨真正的方向……眾所周知,臺風的中心往往是最寧靜的地方。
她要穩穩站在爛橘子們的最上面,成為主宰這一切、杜絕人生所有不幸的人。
但在那之前,因為走漏了部分風聲,前來試探的無聊家伙將禪城真搞得煩不勝煩。
她用傳真向老師匯報論文的進度,然后縮在東京的住所里整日深居簡出。
因為家里有了新成員,禪城真把原來的兩居室公寓換成了更大的獨棟別墅,另外為小櫻的朋友小惠準備了房間,伏黑甚爾這個軟飯男不知何時跟著潛入了進來,作為家庭煮夫整天和caster吵得不可開交。
不過一家之主的地位到底和寄人籬下的情況不同,在禪院家和加茂家住的時候,雖然大家都很有禮貌,可是畢竟還是要遷就他們的風格生活。
而禪城真住在自己的房子里,每天寫完論文,就懶洋洋地下樓去帶著小孩們出門玩。
家里的瑣事一切有別人照料,就算是輪班制的活動,百目鬼又及其喜歡把她的事,主動攬過去偷偷干好。
禪城真既不輔導功課,又不用催促小孩起床讓他們早點去上學,自然能維持著極其穩定的精神狀態,帶他們去的還是自己想去的地方,每次都玩得盡興而歸。
這下她總算明白什么事都不操心的隱形人父親,為什么會在傳統家庭里更受孩子們的歡迎。
“小真姐姐,今天有一個有白頭發的叔叔想把惠帶走。”
當禪城真坐在客廳里組裝模具的時候,放學后的小櫻‘噠噠噠’地從玄關跑到了她的身邊。
“他好像是專門在惠要走的路邊等他,還叫出了惠的名字,說惠的父親把他交給他的之類奇怪的話。”
“哦,是嗎?那這段時間就讓甚爾專門接送你們吧。不僅是惠,小櫻你也得小心,搞不好也有白頭發的怪叔叔對你充滿執念……”
在自己家的小孩口中得知這個消息以后,她下意思地想要抬起腦袋對廚房里的伏黑甚爾囑咐什么,儼然一副不愿意親自干活的模樣。
“那個叔叔和雁夜叔叔不同啦,眼睛是藍色的。”
小櫻說:“但是卻帶著一副墨鏡,原本我和惠以為他是盲人,還打算給他讓路……”
“那個?那就沒必要擔心了,多半是五條悟吧。”
伏黑甚爾不知道什么時候走出了廚房,禪城真下意識從他手里的果盤里摸出一顆葡萄,塞進嘴巴里以后,汁水口腔中爆開。
在閉關論文的時間段里,快被養成為廢柴御主、廢材陰陽師、廢柴老板的狀態下,她逐漸失去敏銳度的耳朵終于捕捉到了伏黑甚爾口中的關鍵詞。
“五條悟?——你是說五條,咳咳,那家伙怎么會出現在惠的學校附近?”
“他嘛……”
伏黑甚爾含糊其辭地說道:“之前因為星漿體的問題找我麻煩,因為老板你的電話,我為了趕緊脫身,就告訴他我的兒子任他處置了……”
伏黑惠面無表情地聽著這一切。
禪城真覺得甚爾君可能要擔心一下自己日后會不會被兒子拔掉氧氣管。
第38章
要問五條悟為什么會時隔這么久才想起伏黑惠的事, 那就只能怪他貴人事忙。
禪城真只覺得這個家伙簡直無處不在。
五條家的六眼正可謂是咒術界的頂流明星,本來已經不打算主動關注他的消息了,卻還是時不時地從身邊人的口中得知他的近況。
開學后的第一個咒術師任務,禪城真就和五條悟遇上了。
他好像是完全忘記了和禪城真分手后長達一年有余的冷戰, 直接朝著她問道:“伏黑甚爾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會和他混跡在一起?”
“聽不懂你在說什么。”
“事到如今還這么不坦誠嗎?我可都知道, 和他小孩一起放學的女孩可是姓禪城……”
五條悟的神情非常窩火, 好像是在飼主身上聞到其他貓味而罵罵咧咧的小貓, 炸成了白色的毛茸茸的團子, 下一秒就要朝著不知好歹的人類哈氣了。
禪城真覺得他有些可愛, 但還是不慌不忙地答道:“姓禪城啊, 那又意味著什么呢?總不能意味著我和甚爾君有兩個孩子吧?”
被余情未了的前男友發現自己和其他男人同居,這確實是一件很尷尬的事。
果不其然五條悟壓根都不為這個回答感到滿意:“你覺得我是一點生理常識都不懂的男高中生嗎?”
“但是那孩子被送子鳥帶過來的時候, 真真確切地已經有那么大了……”
她順理成章接著始胡說八道,他聞言不爽地哼了一聲:“你接下來該不會要說, 你根本無力養育這個孩子,所以打算和人共同養育?”
“很聰明嘛, 悟。”
“不要叫我悟, 黏黏膩膩的,結果根本和我不熟。”
“既然不熟, 那你是基于什么立場朝我問這件事的?”
禪城真說:“術士殺手雖然是個危險人物, 但是連咒力都沒有, 根本就算不上詛咒師, 犯不著用咒術界的規矩管……”
“你是真不懂我在說什么……還是裝作不懂?”
五條悟狐疑地看著禪城真,相比一開始的見面,他的態度略微松動了一點, 藍色的眼睛果真漂亮得要命。
禪城真覺得這時候自己要是說幾句好話, 搞不好貓咪會再度熱乎乎地貼上來。
盡管分開了這么久, 看起來他還在自詡是小真最親近的對象呢,她簡直不知道該怎么說他才好。
……或許應該像女神大人教導的那樣坦誠一點,但是坦誠了又該如何呢?
眾所周知,貓咪不可能會和爛橘子在一起。
于是禪城真說:“是真不懂,悟。雖然不喜歡目前的形式,但我不打算改變它。”
五條悟頓時不說話了,也不知道有沒有聽懂小真的拒絕,他一定明白她的意思——
畢竟悟大人是那樣聰明,天底下從來都沒有難得到最強的事。
他說:“你是個笨蛋嗎?禪城真,或者該叫你御門院真,你覺得我……”
十八歲的五條悟個子已經很高了,相對于才認識的時候,他的身高已經長到了周圍人普遍會覺得有壓力的地步。
他這時候彎下腰來同禪城真說話,神情中不帶半點笑意,又是直呼名字的不講禮節的方式。
落在路過的好心人夏油杰眼里,就是無惡不作的不良少年在依仗身高優勢校園霸凌甩掉他的前女友。
“不要對女孩子那么不溫柔,悟!”
他順手給了兇神惡煞的惡霸小悟一記人格修正拳:“要叫人家小真,再不濟的話,叫小真學姐一聲前輩啊。”
突然挨了一記拳頭的五條悟眼神瞬間變得清澈起來,不滿地抱怨道:
“你就是因為這點小事專門跑過來打我?還叫小真前輩,她?”
“悟,這樣做一輩子都不會有女生喜歡的。”
“再怎么樣,我也不想要她喜歡啦……杰,你完全被這種女人給騙住了。像她這么虛偽,干脆不要叫禪城真為好,直接更名為禪城假。”
正義使者夏油杰再次默默地舉起拳頭,笑瞇瞇的黑色狐貍直接趕走了騷擾人類的煩人貓。
他嘆了口氣,如此說道:“你們……還沒有和好啊?”
禪城真點了點頭:“還沒有,不過我明白悟他其實對我沒有那么壞……他有時候,很口是心非的。”
她照舊為五條悟說了兩句好話,落在夏油杰眼里,這就是這姑娘癡心不改的體現。
“悟他確實心眼不差。但你還是不要這么縱容他。”
倒不是他作為五條悟的摯友卻偏偏替別人說話,只是這兩個人的相處模式怎么看怎么讓人奇怪,好的時候兩個人天下第一好,壞的時候五條悟就將禪城真視作天下第一壞……
可是無論如何怎么看,這個人還是很喜歡。
只是夏油杰本身不想太參與小情侶之間的事情,他突然幫禪城真說話另有原因:
“土地神的事,我從硝子哪里聽說了。窗誤判了咒靈的等級,要不是你出手,灰原和七海他們恐怕會兇多吉少。”
“幫助后輩是前輩的應有之理罷了,”禪城真說,“雖然現在沒有在京都校讀書。但咒術界就只有兩所高專,每一個低年級的學生都是我珍惜的后輩……”
假話。
只是因為禪城真還挺喜歡灰原雄,所以做了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
但要是換成禪院直哉遇險,那么她大概率就沒有那么泛濫且多余的善心。
“無論如何還是該感謝你,悟的事情也讓你費心了。”
本身是一段沒有什么深刻記憶點的談話,一些例行公事的客套言辭,照理說,不久以后就應該被禪城真徹底拋到記憶中暗無天日的角落。
夏油杰也是一位特級咒術師,有可能是先一步遇見了五條悟的緣故,也有可能是因為五條悟的光芒過盛,令她的眼中看不到半點其他人的光彩。
禪城真從來沒有對五條悟這個摯友有過多的關注。
正論的擁護者,秩序派的代表人物,和只會親近身邊人立場的硝子不同,一看就知道他絕對會和邪惡側的魔術師會水火不容。
可禪城真沒有想到那會是她和夏油杰以咒術師身份交談的最后一場對話。
在得知咒靈操使在殺光委托者村落的所有普通人然后叛逃的消息后,她突然難能可貴地對這個人感興趣起來。
——
起初的時候,是伏黑甚爾在買菜的時候被路邊的大媽派發了盤星教的傳單。
“我們家的教主是個熱情、耿直、清爽的年輕人,并且非常神通廣大,驅邪除穢無一不通……”
清楚自己的主顧原先業務并非如此的術士殺手對此生出了好奇,順著拓展成員的大媽意思,跟著其他信徒前往盤星教內部會場瞻仰了教主的真容。
“你猜怎么樣?”他說,“竟然是和六眼混在一起的咒靈使。我原先留了他一命,沒想到后續果真能帶來一些樂子。”
“他接手了盤星教?”
禪城真接過伏黑甚爾遞過來的宣傳單。
照理說,星漿體事件是促使夏油杰叛逃的主要誘因,他應該也非常厭惡懸賞少女性命的盤星教。
不用多想,現在盤星教一定經歷了一場極為可觀的大換血,普通教眾大概是重新篩選過一遍,原先的教主以及部分高層或許已經身首異處。
“他大概非常缺錢吧。”禪城真很快下了判斷。“這種邪/教基本上賬目上不會有多少錢,信徒們的獻金基本上都進了高層的私人賬戶。”
“要是繼承了盤星教的所有積蓄,就不會那么急切地發展普通人教眾……看來我們的新教主剛剛上任就為了一時意氣,打草驚蛇殺了領頭人,讓其他人都抓緊時間攜款逃走了。”
所以這個千年以前就信仰天元的秘密結社,才會出現教主親自出現在新教徒面前演說動員的情況。
禪城真把傳單翻到背面,撥打了那個盤星教熱線電話,說自己愿意為盤星教的事業多多捐錢,想要換取與教主見面的機會。
翌日,等到穿著五條袈裟的教主本人,正在心里準備如何掏光猴子所有家產的腹稿,邁著悠哉悠哉的步伐踏入和室,瞥見正在品茶的某個人后,親切可掬的微笑頓時僵住了。
“是悟拜托你做說客的?可以回去了。”
“我和悟還沒有和好呢。”
禪城真放下茶杯:“我已經在你的伙伴口中得知你的理念了……殺光這個世界上的非術師,平心而論,我們兩個的目標并不沖突。”
“這句話說得倒挺好,但我怎么相信你?”
“不需要相信,只是單純的交易。”
她說:“你缺錢,錢只恰好是我最不缺少的一部分資源。正巧我需要布置自己的魔術工房,需要一些活咒靈作為樣本素材。提供它們,不正好對你來說是最微不足道的事嗎?”
夏油杰認為自己應該重新認識這位兩校公認最友善最可親的前輩。
五條悟總說她虛偽,夏油杰和家入硝子當然不會覺得她毫無問題。當初只是覺得稍微的表里不一其實無傷大雅,可現在……他好像知道了兩個人遲遲無法和好的緣由。
第39章
“怎么了?”
注意到夏油杰的沉默, 禪城真在一旁悠閑地問道,好似主動發出交易請求的一方不是她似的,根本不擔心遭到他的拒絕。
笑語晏晏,落落大方。
禪城真是個虛偽的人, 而她這時候又完全不掩飾自己的虛偽。
“你為我提供素材, 我幫助你進行資金運轉。去親自接觸自己看不起的猴子, 很辛苦的吧?”
她說:“平心而論, 我找不到你拒絕我的理由。”
夏油杰心想確實如此, 雖然不排除禪城真是咒術師一方派來試探他態度的可能性, 但既然來者不是五條悟, 出于對自己實力的依仗,他沒有對禪城真的提議升起太多的防備。
只需要讓自己收養的兩個女孩遠離她即可, 至于其他不對勁的地方,夏油杰隨時可以將糖衣收下, 將炮彈給退回去。
但他還是裝作為難般地深思熟慮了一會,才接著勉為其難地松口:“沒有辦法, 被你這么一說, 好像不答應不行了。”
“那么,慶祝我們達成第一次共識。”
禪城真非常自然地伸出手同他握手。
比他更虛偽且更裝模作樣的姿態讓夏油杰無言以對。
——這樣看來, 相比于所有人眼中的悟在欺負她, 真相反倒是禪城真在欺負悟。
盤星教主在心里想著這些無關緊要的八卦。
基于自身的敬業, 他拿出營業的態度, 和禪城真輕輕握了握手:“那么,日后就要多多拜托你的注資了,禪城小姐。”
不出所料, 禪城真和夏油杰還是搭上了線, 做起了不可言說的秘密交易。
拋棄小貓的邪惡反派同盟最終達成。
她對咒靈操使的說辭是自己在準備研究一系列的秘術, 實際上真正做的事不過是在裝點自己正式的魔術工房。
魔術工房是魔術師們的主場陣地,相當于可以通過準備而大幅度提升實力的戰略性要塞。
由于這種東西可以代代繼承,通過秘儀不斷強化,一些家系源遠流長的魔術工房,往往凝聚了數代人的成果與心血。
魔術師們花費幾十年甚至幾個世紀所搭建的防御工程,相當于會主動排除和限制一切非主人的存在。
一察覺到不速之客,就會不分青紅皂白地將所有入侵者一律干掉。
從這個角度來講,未經過邀請主動進入他人的工房非常危險,這塊地方甚至可以說得上是比咒術師們的領域更加恐怖的東西。
但是這種‘前人栽樹,后人乘涼’的優越性,顯然同時有非常大的局限。
東道主只要離開主動自己的陣地原址,就像是魔術離開了地脈的基盤,安全系數毫無疑問會大幅度下降。
圣杯戰爭時候,禪城真的前任老師肯尼斯從埃爾梅羅家帶走了大量的秘寶和魔術禮裝,在所下榻的酒店里臨時搭建起工房。
他自以為布下了天羅地網,就連一只蚊子也飛不進去,無論什么樣的御主或英靈闖入,都要吃上一番苦頭……不照樣被不走尋常道路的衛宮切嗣給直接炸掉了嗎?
禪城真可不想自己一朝的成果尚未排上用場就吃上便當,就算她有咒術師的領域這最后一條路子可走,但是工房這魔術師最重要的王牌也絕不可輕易舍棄。
隨著自己在魔術方面的造詣漸深,她不再局限于按部就班跟隨著的傳統道路進行研究。
禪城真的課題方向緊接著變得異想天開且隨意起來——既然魔術工坊的問題在于無法移動,而生得領域的問題在于無法長久維系,那么能不能將它們兩者結合起來呢?
但將這毫無關聯的兩者組裝在一起無異于天方夜譚,她還需要一點技術方面的調和。
受伏黑甚爾馴養咒靈行為的啟發,禪城真決定從領域特性的咒靈入手,期間還數次尋求了專業人士夏油杰的建議……
既然已經有了聯系方式,禪城真總有辦法從他那里問出真正的技巧。
畢竟她天資聰穎,禪城真所擁有的智慧是能理解世界上任何知識的奇跡。
即便是先前不層接觸過的領域,只是需要些許組成最后一塊拼圖的線索。哪怕夏油杰只是根據她的話搖頭點頭,她也能根據為數不多的訊息摸索出真正的答案。
耗時四周,她成功把自己的魔術工房更改成擁有一定自我意識的‘活物’。
基于[瞬移]屬性的幻想種作為基盤,融入具有生得領域的咒靈,再不斷加入中意的其他屬性的妖怪,她用畢生所學將它們糅合在一起,現如今因為不斷地加固和改造,已經說不得能夠被稱作算是什么東西了。
希臘有一種被稱作奇美拉的怪物,在科技的時代人們把它代指遺傳學中的嵌合體。
如果咒靈能被稱作生物的話,那么禪城真在制造合成獸方面的心得完全可以充作論文來發表。
雖然換個立場來講,這個家伙的行為可能與旁人看待那些用人類煉成的煉金術師一樣殘忍,可惜在她畢竟是作為獵殺咒靈存在的咒術師,對自己的獵物一向沒有多大的同理心。
魔術協會三大組織里的彷徨海是一片移動的山脈,禪城真的造物也如同它那樣美妙,這種致敬是獨屬于魔術師們所能理解的浪漫。
她為其取名為‘□□-087’,因為工房通常隨著主人的意愿,像是地下室一樣停泊在就近建筑的地底,一直往下延伸,并且永無止境。
為了讓它更符合這個名字,禪城真還特地花費心思在里面準備了各種小小的驚喜。
當然顯現的形態絕不會那么單調,如果此間主人不想在黑暗幽閉的地下室或者樓梯間里會客,那么只要一聲令下,這里就能咔咔咔地變換形態,成為明亮的、不斷向上攀援卻永無頂點的彭羅斯階梯。
咒術師是善于變通的近戰法師,而魔術師的第一課永遠都是要學會因地制宜。
則禪城真是兼具兩點,集齊大成的杰出者,能隨時在自己的魔術工房里進行領域展開,想想都叫人高興。
——
“我想成為特級咒術師。”
在加茂家的宴席上,禪城真突然這么朝著加茂家的家主說道。
加茂一族是賀茂忠行的后裔,盡管沒有再從事陰陽師一職,但依舊和作為晴明后代的御門院家維持著良好的情誼。
安倍有行告訴她可以在加茂家暫時居住,目的是為了替禪城真尋覓一個搬出禪院家的落腳之處。
然而這個家族卻從安倍有行親近的態度中,誤會禪城真是御門院下一任當主的熱門人選,向來非常熱情妥帖的招待她,盡可能滿足禪城真提出的一切要求。
盡管她在評選的時候急于求成走了一些后門,但加茂家主依舊知道禪城真的實力足夠勝任一級咒術師的職位。
出身名門的年輕天才,不僅于陰陽道上有所成就,在因為興趣而成的咒術一途上也有極為可觀的天賦——
他對禪城真給予了非同尋常的評價,因此態度總是如同一位關懷備至的長輩一般和藹可親。
在聽見這女孩說自己想要成為特級咒術師以后,終其一生停留在‘特一級’評價的加茂家主并沒有像是往常那樣打壓自家晚輩那樣,批評禪城真的好高騖遠。
而是一種鼓勵的語氣嘉許她說:“想要成為特級咒術師?年輕人就是應該有這種遠大的想法!”
禪城真的術式是「力學的翻轉」,最近正隨著她對術式系統的熟練調控,逐步朝著「矢量操作」的方向發展而去。
自然,這一些微不足道的變化不曾為外部所知。但在咒術界人士的眼里,能翻轉敵方攻擊軌跡的程度,就已經能獲得優良的評價。
尤其是禪城真同時掌握對自身的反轉術式,擁有黑閃經驗,在這些前提條件下擔任一級術師簡直綽綽有余。
至于一開始,被禪院家主推薦入學的時候,禪城真的資料上赫然寫著的“無生得術式”,完全被所有人恰到好處地忘在了腦后。
盡管咒術界信奉才能天生注定的言論,而加茂家正好把禪城真所有不合常理的進步,默認為御門院家族內部的秘聞,而三緘其口絕不追究。
禪城真有時候不怎么喜歡爛橘子們的做派,但每到這時候,都非常欣賞這一派腐朽之下的自知之明。
在同加茂家主寒暄的空擋,她順勢問起了咒術界認定特級咒術師的硬性標準。
“普遍來說,咒術師的評級頂點就是一級。特級咒術師是特例中的特例,至少得擁有□□的實力……像這樣的級別,沒有其固定的標準。”
加茂家主斟酌著回答:“不過,倘若要尋找一個努力方向,還是盡快掌握領域展開比較腳踏實地。就連許多一級咒術師,都不見得能擁有自己的領域。”
“領域展開,其實不成問題。”
禪城真開口說道:“或許是在加茂生活的時間太長,致使我沾染了許多御三家的才氣。實不相瞞,成為特級咒術師的想法不是我的一時興起,期望您能成為我的推薦人,幫我向高層提起這件事……”
加茂家主只略微思索了幾秒鐘,就點頭同意了這件事——評定特級茲事體大,不是靠他單方勢力就能在其中斡旋,但僅僅是擺出一個提案,其實并沒有什么干系。
咒術師的勢力在日本延續深遠,盤根錯節又根深蒂固。
咒術界承平日久的結果,就是由于缺乏壓力,內部屢屢因為權力的更迭生出各種怪相。
莫說只是舉薦一個人當特級咒術師,早幾年提出讓咒骸任職日本首相的提案都有人提出。
加茂家主原先從來不參與這些莫名其妙的政治游戲,卻清楚目前的特級咒術師別看就只有三位,但每年咒術界的高層都要否決許多不合格的人選。
他此刻順水推舟賣給御門院后裔一個人情,禪城真要是胸有成竹,那么加茂一族從此就有了一位立場傾向他們的特級咒術師。
要是這姑娘只是熱血上頭,拿出來成果不夠,那也能糊弄為年輕人不夠冷靜,還能讓禪城真自覺添麻煩,更欠他的人情。
所以加茂家主幾乎問都沒問禪城真的領域效果,直接替她安排好了后日的考核,一副對她有著百分百信任的模樣。
考核那日,咒術界的高層大半到場,所有人真面目全部隱藏在重重疊疊的屏風之后,在來人面前做足了居高臨下的貴族姿態。
等到候選人邁入室內,負責端茶送水的輔助監督就替人傳話,請她向所有人演示自己的術式特性和領域展開。
禪城真虛起眼睛一望,每一道作為屏障的門之上都附著同質化嚴重的咒力痕跡,推測是擁有遮蔽效果的咒具,使人瞧不出隱藏在這之后的觀看者的真實身份。
作為侍從亦步亦趨跟隨在她身后的百目鬼俯身上前,對著自己的陰陽師耳語一通。禪城真這才重新露出明朗的笑容,環顧四周,朝著一些熟悉的人士微微點頭示意。
而這時候,場外已經有貴客因為候選者的磨蹭生出不耐:“已經可以開始了,禪城小姐,你打算同你的仆人私語多久?莫非日后祓除咒靈你也要如此前呼后擁嗎?”
“不,今日我請大家齊聚此地,當然不是為了單單讓大家看領域這么無聊的東西。”
這話說出來以后,頓時引起席間不少人的竊竊私語。
他們這時候快要確信這是禪城真的推諉之詞了,并且感嘆起加茂家主辦事怎會如此疏忽,竟然不事先審核一番,就將名單給推了上來。
只見禪城真繼續說道:“看過我之前履歷的人都知道,在成為咒術師之前,我還是一位魔術協會的魔術師。”
“魔術師們靠一種叫做刻印的技術延續家系,借助此物,他們可以將自己掌握到的魔術和神秘代代相傳……將其讓渡給自身的繼承者。”
“只要子代擁有魔力,便可以將其投入刻印之中發動魔術……從這一點看,魔術師的刻印和魔力,與咒術師的生得術式和咒力,有些極為相似的特性。”
然而極東之地的咒術師們也有著和倫敦塔魔術師們如出一轍的傲慢,他們對世界另一端的那個群體漠不關心。
隨著禪城真的演講,有一個人當即便打斷她問道:“你說什么,你究竟想表達什么意思?我們可不想聽那些無關緊要的消息。”
“這也太沒有耐心了……”禪城真悠悠嘆氣,“如果我說,基于刻印這個理念帶來的靈感,我掌握了將生得術式固化,并且將其移植給血親的技術呢?”
“胡鬧!”
“簡直信口雌黃。”
“……愚弄大眾也應該有一個限度。”
這話在眾人之中引起了軒然大波,臺下的人不可置信地議論說道:“咒術師的天賦是由上天賜予的,怎么可能經過后天而改變?”
“禪城小姐,這種顛覆咒術界的言論不可亂說,看在你還年輕的份上……最好還是愛惜自己的身份和前途。”
加茂家主藏在人群之中,閉口不言,但他后悔引薦禪城真幾乎到腸子悔青了的地步。
做到御三家家主的位置,一言一行都代表著加茂家的立場,這個家族本身就因為出現了“加茂憲倫”那個極其惡劣的詛咒師,這些年來一直被迫實行著低調保守的策略。
而他推薦的人現在又發出了這等荒謬絕倫的言論,保不準事后加茂家會再度因此面臨著被懷疑的境況。
但禪城真卻沒有咒術高層話中明里暗里的威脅生出半點恐慌。
提出顛覆性的理論可能會被打上詛咒師的標簽,但是真的掌握顛覆性的技術,那就完全不一樣了。
禪城真的計劃是站在所有爛橘子的頭頂,可是就連身為特級咒術師的御三家少當主五條悟,也免不了因為政治的原因被爛橘子們呼來喝去。
禪城真在咒術界更沒有像五條悟那樣的本地人優勢,聚在她身邊的完全是根本不牢靠的投機盟友。如果老老實實通過運作身邊的關系爬上去,那簡直不知道要爬何年何月。
想要迅速出人頭地,比起遵守規則,還不如直接去創造利于自己的規則。
至于有沒有可能因為太過驚世駭俗,而被所有高層聯合封殺,這一點則完全不在她考慮的范圍之內。
……當你可以隨時殺光室內所有人的時候,你就會自然而然對他們的所有言論失去敬畏。
在咒術界高層面前大發厥詞,絕對比夏油杰在他視作‘猴子’的普通人面前侃侃而談,要舒爽得許多。
禪城真站在所有視線的中心,笑瞇瞇地拍動自己的手掌:“確實,確實,所以我才會說,為今天準備的東西絕不會讓大家失望。”
百目鬼拉動了推門,一個穿著和服的男孩跑進了場地。
“……優吾!”
加茂家主的心跳瞬間快了半拍,認識禪城真的悔意前所未有地升到了高峰。
他的失聲頓時引得了周圍人的注意,為了描補自己的失誤,加茂家主甚至不惜從屏風后面走出,使自己的臉直接暴露在眾人面前。
“那是我和妻子的幼子,加茂優吾,因為他沒有術式,所以只是把他養在家里,希望他像普通人那樣過著快樂的生活。”
“加茂家主愛子心切。”
旁邊有人不咸不淡地評價了一句。
只是所有人都知道他未必在乎這個嫡子,從許多年前這個男人的風流韻事就鬧得眾人皆知。
全因為加茂一族的繼承人位置空懸,加茂家主心切地想要生出繼承祖傳術式的兒子,因此后院里塞滿了漂亮的鶯鶯燕燕。
可能是自己不中用的緣故,別說繼承赤血操術的兒子,就連勉強有天賦的嫡子都沒有生出一個。
加茂家主平時沒少因為這件事而感人生大憾,此時也顧不得自爆短處:“這孩子平時缺乏教導,因此不知道這是他該來的場合……”
“等一下,為什么不讓優吾自己說說呢?”
禪城真打斷了他的話。
加茂家主頓時在心頭對她生出了許多怨恨,又因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加茂優吾的身上,因此不得不裝出慈父的姿態。
“你說吧,優吾,你是怎么過來的?一定要如實說。”
他在后面的一句話上加重讀音,惹得加茂優吾的臉色因為這出人意料的‘慈祥’變得蒼白。
“父親大人,芽吹姐姐、芽吹姐姐,她……”
加茂家主強裝耐心:“她怎么了?”
男孩稚嫩的聲音拖成了一段哭腔:“芽吹姐姐……她把術式讓給我了。”
禪城真站在他的身后,輕輕拍了拍加茂優吾的后背:“去吧,去向大家演示你的赤血操術。”
加茂家主沒想到自己千求萬求的繼承人竟然以這種方式實現了。
雖然禪城真沒有經過他的同意,就插手加茂內部的事物,但隨著加茂優吾展現出了貨真價實的[苅祓]、[百斂]、[穿血],他看著這個曾經被評價“究其一生都不可能有大成就”的兒子的眼神,禁不住變得熾熱起來。
“這個技術已經初步實現,但是同樣具有和魔術刻印一樣的局限。譬如移植的時間過長,需要在年幼的時候一點一點移植,移植術式的對象最好在血親中選取……”
禪城真在旁邊悠悠地加入了不少實際上并不存在的限制。
但在場的所有咒術高層都充分地理解了這些不足之處:偉大的技術之所以偉大,就在于它是有些諸多嚴苛的前提條件的‘奇跡’。
倘若禪城真把自己的研究吹噓得十全十美,反倒會引起在座所有人的疑心。
既然能移植赤血操術,那么也能移植其他的祖傳術式,就算生得術式的回路也會老化,但是在座的高層們不得不因此而浮想聯翩——
要是日后能組建由[無下限]、[十種影法術]、[赤血操術]組成的軍隊……
哪怕不考慮爭權奪勢,在座的人也難免有要為其未來做打算的晚輩,在自己百年之后,能將術式繼承給中意的人選,那也能算做極為樂觀的成果。
所以等到加茂優吾停止演示自己的術式,抽抽噎噎地站在一旁抹起眼淚后,禪城真委婉地朝著場外的人提醒道。
“所以,我能否有資格獲得特級咒術師的評定,還得有賴于大家對于這項技術的評價……”
有別于禪城真剛剛踏入會場的時候,咒術界的高層紛紛對她展現出了格外熱忱的態度。
“我同意禪城小姐的晉升申請。”
隨著第一個人進行表態,其他人也很快跟著拍板做下決定。
“同意!”
“我同意!”
“特級……”
“當之無愧的特級!”
禪城真以毫無爭議的結果,成為了當今第四位特級咒術師。
走出會場的時候,她的手還輕輕搭在加茂家主幼子的肩膀上,與加茂家主相談甚歡。
這位仁厚的長輩完全不計較禪城真自作主張的行徑,還如同當初那樣,繼續邀請她在加茂家久住,方便加深賀茂家與安倍家千年以來的情誼。
第40章
加茂芽吹已經很久沒去咒術高專上學了。
這一切的起因都是自己最可親可敬的前輩忽然有一天向著她問道:“你愿意無條件信任我的話嗎?”
加茂芽吹點頭。
于是她從兩周之前就搬進了禪城真的房間, 加茂家用來招待這位御門院家的客人的房間足夠大,哪怕同時住好幾個人都不會顯得擁擠。
小真前輩讓她對外稱病,不要施展咒術,不能做咒術師的日子讓她重拾了作為加茂一族女眷的無聊時日。
加茂芽吹只能待在池塘邊喂喂金魚, 讓仆人們每天送花過來裝點她和禪城真的臥室。
這么久的時間過去, 她因為過于平淡匱乏的生活變得無精打采。
而加茂宅里也恰巧發生了一件大事, 小真前輩評上了特級咒術師, 她自己的弟弟加茂優吾因為姐姐的‘謙讓’而擁有了赤血操術。
一時間所有的仆人在看加茂家嫡女的神色里都帶上了微不可查的憐憫, 她的母親在聽聞這件事以后, 將加茂芽吹抱在懷里落下心疼的眼淚:“我的女兒是一個那么好的孩子, 何苦要犧牲自己這樣做呢?……優吾,你的姐姐那么疼你, 日后一定要好好對你的姐姐。”
被點到名的嫡弟懵懂地唯唯諾諾,而父親在旁邊不耐煩地踱步:“這又有什么?芽吹日后本來就是要嫁到別人家的, 與其便宜了姻親,倒不如留給優吾, 還能讓赤血操術繼續留在家里。”
在以往, 加茂家主其實在夫人的慫恿下,很有幾分讓芽吹招贅繼承家族的松動, 可是如今更好的人選蹦了出來, 這個失去利用價值的女兒自然就變得不重要起來。
“既然優吾已經好了, 那么你就把養在南院的那個人給退回去吧。”
加茂家主聽罷, 像往常那樣敷衍道:“話卻不是那樣說的,人既然來了,可以給優吾做一個玩伴。日后他作為家主也好有一個可靠的左膀右臂。”
夫人不敢直接在明面上違抗丈夫的意思, 于是再度抱著加茂芽吹掉起了眼淚:“這又是什么話?莫非優吾的兄弟姊妹還不夠多嗎?芽吹的病還沒有好, 你讓她心里怎么想啊?”
房間里其他人的目光都落在加茂芽吹的臉上, 她心里覺得尷尬,但宅在家里的時日里多少對南院的事情有所耳聞。
加茂家主喜歡沾花惹草,給加茂芽吹弄出了一大堆同父異母的兄弟姐妹。
近些日子外室的兒子覺醒了祖傳術式,于是他便打起了充作嫡子來養育的主意,目前還沒有在眾人面前亮相,是因為加茂夫人還沒有放棄扶持女兒上位的念頭,暫時沒有放緩她的口風。
可現在就不一樣了。
往日加茂芽吹覺得母親愛她,可現在為優吾爭取的時候,加茂夫人卻不惜把她推出來作為違抗父親的幌子。
加茂家主的眼神在芽吹的臉上掃過,不咸不淡地問:“就算不是同胞兄弟,但依舊能算作你的血親……見我這樣厚此薄彼,可是對我有怨恨了?”
這個家族的男人,在不想講道理的時候,就會擺出這樣一副態度。
如果她說出一個‘不’字,一定會受到嚴重的呵斥。
母親輕輕推了推加茂芽吹的手肘,讓她從思緒中回過神,加茂芽吹忽而感到這個家前所未有的陌生——
她往前是家里最有天賦的孩子,又繼承著珍貴的祖傳術式,哪怕不是男孩,卻受到了許多前面姐姐們都沒有擁有的優待。
自己可以去咒術學校上學,可以做咒術師,不用每天待在家里學習茶道和插花,不用規規矩矩穿著根本不方便活動的振袖和服,連走路都要落后家里的男人兩步。
可現在這些優待一瞬間就消失了,因為傳聞中她失去了術式,也失去了被疼愛的價值。
加茂芽吹想要說話,說自己把術式讓給弟弟不過是和小真前輩配合的一場戲,她依舊擁有赤血操術,而小真前輩還夸她快到達一級咒術師的水平了。
可是等她看到母親在抱著她的時候,另一只手還不忘輕輕抓著優吾的手臂,加茂芽吹的喉嚨瞬間就被棉花給堵住了。
她覺得母親不容易,后宅里的女人除了生育以外就好像沒有了別的人生價值。
自己有三個姐姐,可是有兩位都不是和她一母所出。
從出生起,加茂芽吹就知道自己應該體諒母親,前面的夫人因為生不出男丁被休棄了,所以新的加茂夫人不僅要生下嫡子,照顧繼女,還要面對和丈夫有牽連的一大堆女人。
所以后來母親生下弟弟,全家人都很高興,只是加茂芽吹搬出了母親的正院。弟弟五歲的時候被發現沒有術式,全家人都很不高興,但是唯有加茂芽吹有些小小的雀躍,因為她又搬回了母親的院子里。
她總是被家里人評價粗心、沒有心眼、大大咧咧,加茂夫人有時候會在她撒嬌的時候用指甲戳戳女兒的額頭,說:“你要是有御門院家的那位半成心眼就好了。”
加茂芽吹依偎著母親笑而不語——
要是沒有足夠的鈍感力,她哪里能活得像現在這樣開心?
可是小真前輩卻好像把她此前竭力避免感受到的一切都打破了,原來矛盾沒有爆發,不代表著問題并不存在。
加茂芽吹知道現在發生的一切事都不能怪禪城真的神來之筆,哪怕她一直像是只無知的稚鳥承歡加茂夫人的膝下,可是南院的那個人來了,她總有和姐姐們的命運相同的那一天。
她想起離開房間時禪城前輩溫潤美麗的笑臉,她讓她‘聽話’的要求中其實只包含了生病,哪怕現在將秘密脫口而出,也不算是違背了此前的約定。
可是禪城前輩的眼睛那么漂亮,笑意盈盈的弧線帶著一點動人的溫度,忽而讓人好想逃到她的身邊。
于是加茂芽吹退出夫人的懷抱,忍著酸澀對加茂家主低下頭:“女兒怎么敢呢?”
——
回到禪城真的房間里,加茂芽吹有些失魂落魄。
小真前輩依舊在書桌前寫著什么東西,見到她回來后,才若有所感地從案牘中抬起頭:“怎么樣?”
“就那樣吧……”
“沒有格外說點什么?”
“有是有,說我既然不是術師了,又為弟弟做出這樣的貢獻。母親請求父親,讓我以后的婚姻可以自己選擇。”
禪城真輕輕地‘嗯’了一聲,說話的時候,她手上寫字的動作也未有停頓:“你有一個關心你的母親。”
“關心我?”加茂芽吹提高了音量,“關心我的話,她就該……”
后來的話她不再說了,因為她發現在加茂家如此的環境下,她的母親不過是做出了最好的選擇。
“往好處想,關心確實是有,只是多寡罷了。”
加茂芽吹看著禪城前輩,想質疑她為什么要這樣做。
……假使只是想驗證自己的技術,那么不選擇她的弟弟又能對結果產生什么影響?
或者說,假使……她真的失去了術式,受到這樣的待遇也遠比現在平衡。
只是她知道,倘若把這樣的話說出口,那樣美麗、危險的小真前輩絕不會回答她的問題。
畢竟這種想法太過怯懦,而她現在卻收獲了前所未有的自由。
于是加茂芽吹照樣住在禪城真的房間里,她沒有去咒術高專上學,畢竟所有人都認為她已經做不了咒術師……
盡管咒力沒有消失,但任誰也覺得加茂芽吹無法忍受等級下滑的事實。
好在禪城真同樣沒有去咒術高專,她時而留在加茂家寫些材料,時而出門會客。不受到管束的生活無所事事,加茂芽吹只好更貼近自己能親近的唯一一人。
小真前輩平時一副很會照顧人的模樣,但是工作起來時卻有些無暇顧及。她有時候會在繪制圖紙的時候,會把手搭過來,示意加茂芽吹幫她削鉛筆。
等到加茂芽吹主動幫了好幾次忙,禪城真這才意識到身邊人是咒術高專的學妹而非自己的助手,才滿懷歉意地朝她說道:“抱歉,有些沒在意你的感受……如果無聊的話,我這里有些書可看。”
加茂芽吹搖頭,從那一次見面以后,她的父親和母親就再也沒有主動見過她了,因此她有一種迫切證明自己還有價值的想法。
禪城真瞧了她一眼,開始整理桌面上的文件:“我們出去逛一逛吧,秋天來了,你知道這兒哪里的景色最好?”
“不要緊么?……手里的事。”芽吹說。
“不是很要緊,是寫給別人看的紙面報告。”
禪城真答:“反正他們也看不懂,所以只是隨便寫寫。”
她最近移植術式的案例又成功了兩起,整個咒術界的高層幾乎都成了她的好朋友。
尤其是第二個案例,因為移植者是三代以外的血親,導致術后的效果有些許不佳……這群重視血緣和家族傳承的爛橘子,頓時拋棄了為數不多的顧及,一個接一個對禪城真熱忱起來。
他們想要禪城真的筆記,試圖復刻這門技術。可惜的是就連小學算術都沒掌握的人,根本就不可能直接理解微積分定理。
魔術與咒術的基礎認知就是存在著這么遠的溝壑,放在對刻印有所了解的魔術師身上仍舊如此。
加上禪城真的筆記多數時候只有前提和結論,哪怕換做同時精通兩者的人來看,也只會覺得這是言之有理的天書。
加茂芽吹聽罷以后便不說什么了,等禪城真披好衣服起身過后,兩人商討一起去修建在加茂族地中的神社。
“是一間從平安時代就修建起的建筑。往日很少有人過去,不過你是貴客,父親知道了不會說些什么。”
豈止是不會說什么,只要禪城真不把神社里的牌位搬下來當球踢,加茂家主恐怕屁都不會放一個。
這些日子以來,他一直以自己與禪城真交好的決策為榮,家里時常有酒會——作為特級咒術師、御門院家后裔的禪城真是個大人物,一定會收到邀請,而加茂芽吹作為家中待嫁的女兒是不便出席的。
但是她也聽得見席間的各種傳聞,包括父親在酒后當眾夸獎禪城前輩,說他當初一眼就看出還是三級咒術師的禪城真‘絕非池中之物’,講她在陰陽師中是麒麟一般的天才,在咒術一道也能攪動風雨化為龍。
末了,他拍了拍‘不成器’的兒子的肩膀,要他向禪城真學習,最好能拜她為師。
賀茂忠行是安倍晴明之師,如今加茂家的嫡子拜御門院的次代當主為老師,也算是一段佳話。
——當時的禪城前輩是怎樣拒絕的呢?
她說:“令媛是我非常照顧的后輩,再收令郎為徒,恐怕會亂掉輩分。”
和輩分相比,其實日本人更看重尊卑,而長居英國的禪城真更沒有這個概念。
加茂芽吹在聽聞這件事以后說不出的高興,她想好歹除了父母之外,這個世界上總有人重視她勝過優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