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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章 各懷鬼胎

    這一句“我不知道”讓喻勉譏諷也不是, 調(diào)戲也不是。

    左明非說得誠懇,他眉目間夾雜著一絲困惑,唇角的梨渦也被落寞地?cái)D了出來, 看得喻勉沒法生氣。

    只是這落寞來的快去的也快, 喻勉眼睜睜地看著左明非變了臉色,隨后將他推搡到墻上, 喻勉饒有興致地隨著左明非動作, 想看看左明非要做什么。

    左明非側(cè)臉望著街道,放低聲音道:“喻兄, 快看。”

    喻勉隨著他的目光懶洋洋地看過去, 隨即神色一凜,眉頭蹙起。

    街角處一閃而過的人影正是石介。

    這是要回老巢?喻勉心忖, 他沒時(shí)間陪白檀玩什么情深義重的戲碼,既然白檀不忍對石介動手, 喻勉不介意親自出手。

    左明非打算同喻勉商量接下來如何做,他正要回頭, 卻覺手下一空,喻勉已經(jīng)行至街口,暗中跟上了石介,左明非:“……”

    直接回晚月樓?還是追上去看看?左明非在二者之間猶豫片刻,選擇了前者。他邁開腳步, 垂眸深思,每次和喻勉在一起,總會發(fā)生一些難以預(yù)料的事情,不能再這樣下去。

    喻勉不遠(yuǎn)不近地跟著石介, 期間他發(fā)現(xiàn)石介在跟蹤著什么人,與此同時(shí), 還有另一撥人,喻勉想起來白夫人說的話——他們在跟蹤一個(gè)少年。

    究竟是誰有這么大的臉,惹得兩撥功夫不錯的人暗中保護(hù)?若是對己有利,喻勉不介意也加入其中,反正他已經(jīng)綁了個(gè)左明非,再多一個(gè)也無所謂。

    距離鬧市越來越近,暗中潛伏的人緩緩現(xiàn)形,隨著人流涌動往前走,喻勉眸光微凝,視線落在了前方提燈少年的身上。

    原來是他。

    喻勉眼底一片涼意,他盯著前方的少年,心想,這么沒有戒心,怕是如何死的都不知道。

    指尖摩擦過腰帶,骨節(jié)分明的食指與中指間閃過一道寒光,仔細(xì)看來,一柄小飛鏢出現(xiàn)在喻勉手中。

    飛鏢被喻勉漫不經(jīng)心地從食指翻動到小拇指,又從小拇指翻回食指與中指之間,看起來蓄勢待發(fā)。

    少年提著一盞如意花燈,謫仙般的人影穿梭在人群中,還不知危險(xiǎn)正在靠近。

    喻勉漠然的眼神陡然陰狠起來,他想起得知師父和白鳴岐死訊的那一刻——

    深入骨髓的絕望與不甘遍布四肢百骸。

    這份痛徹心扉,皇宮那位也該嘗嘗。

    飛鏢在空中翻出絢爛的刀花,它被喻勉擲了出去,目標(biāo)正是那個(gè)提燈少年。

    前有石介,后有一方不知名的勢力,即便是這少年死在這里,也懷疑不到他的頭上,喻勉漫不經(jīng)心地想,他只等著看人血灑當(dāng)場。

    “砰”“啪”兩聲,翻滾的飛鏢只飛出不到兩米,便被一顆投來的石子擊落,之后隨石子一起滾入人流中。

    “喻兄,不可。”左明非驀地出現(xiàn),他扼住喻勉的手腕,看到飛鏢被自己輕而易舉地?fù)袈浜螅挥傻妙D住,以喻勉的身手,這飛鏢絕不會被他如此輕易打落,何況他現(xiàn)在身無內(nèi)力,有準(zhǔn)頭沒力道,可事實(shí)就是飛鏢被他打落了。

    喻勉不耐煩地抽手,輕斥:“放肆。”

    左明非想起方才喻勉眼中深不可測的殺意,他不僅微微皺眉,喻勉有殺心而不下死手,到底是想做什么…

    這動靜驚動了石介,喻勉嘖了一聲,拉起左明非便沒入人群中。

    兩人并肩走在街道上,喻勉看向沉默的左明非,冷語氣仍舊不善:“你沒回去?”

    左明非是打算先回去的,但是…但是腳步不受控制,況且臨近鬧市,為了不被人發(fā)現(xiàn),無論是石介還是喻勉,都不約而同地放慢了腳步,左明非能毫不費(fèi)力地跟上。

    “我不放心。”左明非斟酌著開口。

    喻勉嘲道:“又擔(dān)心我?”

    左明非正色,直接問:“喻兄既然不下殺手,方才為何又要動手?”

    “哦?聽你的語氣,似是與那少年相熟?”喻勉饒有深意地問:“你認(rèn)識他?”

    左明非放慢腳步,抬眸直視喻勉,“許是認(rèn)識。”他莞爾一笑,溫聲道:“我中毒了,記不大清。”

    “…呵。”

    左明非的唇角噙著意味深長的笑意,又問:“聽喻兄的語氣,是怕我認(rèn)識那少年?”

    喻勉輕嗤:“我為何要怕?”

    左明非微笑:“喻兄認(rèn)識那少年?”

    喻勉敷衍道:“怎么會。”

    兩人目光交匯,分明是各懷鬼胎。

    “喻大人。”紅荔剛走出芝蘭閣的大門,便看到喻勉和一個(gè)背對著她的男人在說些什么。

    紅荔是白夫人的人,之前又端了迷藥給左明非,在紅荔眼中,左明非現(xiàn)在應(yīng)該在房中睡覺。

    左明非擔(dān)心她察覺到什么,下意識前邁一步,將臉藏進(jìn)了喻勉頸窩中。

    青絲蹭過喻勉的鼻尖,喻勉嗅到淡淡的暖香,滲雜著人的體溫,他奇異地讀懂了左明非心中顧忌,于是他順理成章地?fù)献竺鞣堑难抗獾乜聪蚣t荔。

    紅荔盯著喻勉看了好一會兒,才遲疑地問:“喻大人…為何在此?”

    喻勉敷衍道:“散步,你又為何在此?”他看向紅荔身后,芝蘭閣看起來和晚月樓差不多,應(yīng)當(dāng)也是棟青樓。

    紅荔回答:“姐姐說,我們初來乍到,應(yīng)當(dāng)拜訪同行…喻大人是剛從芝蘭閣出來嗎?”紅荔大著膽子問。

    “嗯。”喻勉心不在焉地回應(yīng)。

    右臂忽地一緊,喻勉察覺到左明非握在他右臂上的五指驟然收攏。

    求人幫忙,還不老實(shí)。

    喻勉攬?jiān)谧竺鞣茄鼈?cè)的右手開始緩慢游移,似是報(bào)復(fù),也似是捉弄,左明非身形一僵,頓時(shí)一動也不敢動。

    聽到喻勉的回答,紅荔不由得瞪大眼睛,“大人請便…請便。”她行了個(gè)禮,匆匆道:“紅荔先回去復(fù)命了。”

    待紅荔離開,喻勉松開左明非,不上心地?cái)?shù)落一句:“你活得不耐煩了?”還敢掐他。

    “喻兄…”左明非神色復(fù)雜,他示意喻勉看向芝蘭閣,“紅荔姑娘當(dāng)是誤會你了。”

    喻勉這才看清,原來芝蘭閣攬客的是男人,怪不得左明非方才掐他,而那丫頭臨走時(shí)表情又如此古怪。

    是有一瞬間的無語,但喻勉并未太在意,他瞄見左明非微紅的耳尖,陰陽怪氣道:“你都投懷送抱了,她當(dāng)然會誤會。”

    “……”左明非心下有微許不滿,方才明明是喻勉自己胡亂應(yīng)承。

    思及喻勉的捉弄,腰間似乎又爬上了那層酥酥麻麻的感覺,左明非心平氣和地回?fù)簦骸耙膊灰欢ㄊ钦`會。”喻勉本就有喜歡男人的嫌疑。

    喻勉覺得有趣,他笑了一聲:“不是誤會對你有什么好處?還你個(gè)清白嗎?只怕你得了清白,又…”頓了下,他悠然道:“丟了清白。”

    “……”每每栽在這種話上,左大人覺得有些憋屈。

    但還有更氣人的——

    只見喻勉頗為嫌棄地彈了彈衣服上的灰塵,漫不經(jīng)心道:“該回去了,一晚上凈是躲躲藏藏,還帶著個(gè)拖油瓶。”

    第25章 風(fēng)止心動

    翌日清晨, 喻勉坐在一處景致不錯的窗口用早膳,白夫人款款落座在他對面,意味深長道:“起這么早?”

    喻勉眼睛也不抬, “有事就說。”

    “行之好狠的心, 昨夜你去風(fēng)流快活,剩下人家獨(dú)守空房。”白夫人楚楚可憐地望著喻勉。

    喻勉拿起茶杯的手在空氣中微微一頓, 接著, 他意味深長地發(fā)出一聲輕笑:“你當(dāng)真獨(dú)守空房了?”

    喻勉素來不會接自己的話茬,白夫人心里清楚, 但他這一改往日冷漠, 是——發(fā)現(xiàn)什么了嗎?

    白夫人笑了下,她掩飾性地給自己倒了杯茶, 模棱兩可地調(diào)笑道:“行之這是醋了?”

    “誰知道你會不會背著我找別人。”喻勉懶怠地放下茶杯,意有所指道:“腳踩兩只船可不是什么好習(xí)慣。”

    白夫人干笑一聲, “這是自然。”頓了下,她岔開話題般道:“對了, 紅荔說你昨晚抱著個(gè)男人。”

    喻勉:“看來多嘴是晚月樓的傳統(tǒng)。”

    “那男人穿著你家暗衛(wèi)的衣服。”白夫人笑盈盈道:“我當(dāng)你為何要幾次三番拒絕我送你的人,原來是吃了窩邊草。”

    喻勉臉上露出鄙視的表情:“若你辦事也有這般上心,京口可能就不用來了。”

    “說說嘛,是你哪個(gè)小暗衛(wèi)?”白夫人的胳膊撐在桌子上,支著下巴笑問:“不會是小凌喬吧?這孩子是生得好…”

    “是我什么?”凌喬好奇的聲音傳了過來。

    白夫人側(cè)臉觀望, 只見凌喬和左明非一道走過來,凌喬腳步輕快地走在前面,貼心地為左明非清理著路障。

    “應(yīng)當(dāng)不是他。”白夫人自顧自道:“還能下床。”

    她一本正經(jīng)地琢磨,望著喻勉又道:“除非你不行。”

    喻勉砰地放下茶杯, 面色不善地盯著白夫人。

    白夫人掩唇噤聲,訕笑道:“小妹也是關(guān)心二哥嘛。”

    “白姑娘, 早啊。”左明非溫和頷首,笑意淡淡地打招呼。

    白夫人嘆惋道:“可惜了,左大人這花兒一樣的容貌你瞧不上,竟去吃了窩邊草。”

    左明非和凌喬坐在鄰桌,落座后,侍女送上早膳,左明非將筷子遞給凌喬,凌喬偷瞄著喻勉,不太敢接筷子。

    “無妨,喻大人既將你指派給我,你聽我的便是。”左明非雙手托著筷子,和聲對凌喬道。

    凌喬看喻勉沒說什么,興高采烈地接了左明非的筷子:“謝謝公子。”說著,他又往喻勉的位置上行禮:“多謝主子!”

    白夫人懶洋洋地?fù)u著團(tuán)扇,問:“凌喬,你的同僚中可有比左大人更好看的?”

    左明非攪拌熱粥的同時(shí),也好奇地直起耳朵——在聊什么呢。

    凌喬啃著包子道:“沒有,公子天人之姿,誰能與他媲美。”

    左明非無奈笑道:“不過贈你一頓早飯,不必如此過譽(yù)。”

    “哦?”白夫人略顯詫異地看著喻勉,隨后笑道:“看來此人定有過人之處。”

    凌喬看左明非認(rèn)真聆聽的樣子,以為左明非也好奇,為了報(bào)左明非的“一飯之恩”,他大膽去問:“夫人在說誰?”

    “自然是你家主母咯。”白夫人笑吟吟道。

    “我家主母?!”凌喬大為震驚。

    左明非也稍顯詫異地放下勺子,想不到喻勉還有一段婚事。

    白夫人添油加醋道:“我家丫頭昨晚看到你家主子和人在街邊親熱。”

    喻勉本想喝止,可他留意到左明非身形一僵,便頗為有趣地挑了下眉梢,隨即悠然閉嘴,任由白夫人胡編濫造。

    “而且,穿著和你一樣的衣服。”白夫人毫不吝嗇地與凌喬分享八卦。

    凌喬滿嘴的包子被堵在嗓子眼:“……”

    主母竟在我身邊?!

    左明非回過神,他下意識看向喻勉,心想喻勉為何還不制止白夫人?可觀喻勉神色泰然,竟然沒有絲毫要辯解的意思。

    白夫人攛掇凌喬:“小凌喬,你不想知道嗎?去問問你家主子,指不定啊他就告訴你了。”

    凌喬的求生欲戰(zhàn)勝了好奇心,他立刻表忠心:“主子的事哪里輪到我過問,主子想說就說,不想說就不說。”

    白夫人惋惜地嘖了一聲,她又親切地看向左明非,問:“左大人,你也不想知道嗎?”

    “這是喻兄的私事。”左明非垂眸喝粥,回答得滴水不漏:“我不便過問。”

    誰知喻勉悠然開口:“若你問,我便說。”

    “咳咳…咳咳咳!”左明非被嗆到了,他素來儀態(tài)端莊,在此情形之下,也沒有很失態(tài),只是臉上的訝然和難以置信看得人挪不開眼——

    算是別開生面的左大人。

    喻勉好整以暇地靠在窗沿,他稍稍側(cè)首,深邃的眼睛眨也不眨地望著左明非。

    左明非:“……”他剛想婉拒,就看到白夫人和凌喬眨著星星眼望著他,仿佛在說:

    我們很想知道呀。

    喻勉是故意的,左明非心忖,接著,他從容不迫地擦了下唇角,抬眸一笑:“敢問喻兄,尊夫人是哪位?”

    窗外江風(fēng)吹過,喻勉的墨發(fā)被掀動,掠過凌厲的下顎,柔和了深邃的眉眼,恍惚間,左明非仿佛在喻勉眸中看到一絲溫情的存在。

    是刻意為之?還是…隨心而動?

    喻勉神態(tài)懶散地問:“我夫人是誰,你很在意?”

    若隱若現(xiàn)的清苦藥香隨江風(fēng)輕輕略過左明非的鼻尖,他聽說過喻勉有藥浴的習(xí)慣,想來這藥香是經(jīng)年持久染上的。

    江風(fēng)停,心微動。

    左明非直直地望著喻勉,眼神清澈認(rèn)真:“是你自己說的,我若問,你便說。”

    小滑頭上趕著找不自在,自己幾斤幾兩不清楚?

    喻勉略略揚(yáng)眉:“你…”

    白夫人和凌喬擠在一起,不約而同地瞪大雙眼,也不管這走向合不合理,反正好看。

    “…還當(dāng)真了?”喻勉端起桌面的茶杯,將話說完后品了口茶,不緊不慢道:“哪有什么夫人。”

    總算結(jié)束這段談話了,左明非暗中松了口氣,白夫人和凌喬卻看得不太盡興。

    喻勉毫不避諱地抬眸,目光仿佛盯緊獵物般地落在左明非微紅的耳朵上,薄唇彎起:“不過左大人若是肯自薦枕席,這子虛烏有的事也能被坐實(shí)。”

    “……”算了,說不過。

    左明非認(rèn)命地低頭吃早飯,只是他剛喝了口粥,便被人從后面一巴掌拍了上來,“弟妹!”聲如洪鐘的男聲在空曠的大堂中尤為清晰。

    “咳咳!咳咳!”左明非再次被嗆到了。

    什么…弟妹?

    即便是認(rèn)錯人,也錯得太離譜了。

    左明非不可思議地回身,看到一個(gè)肌肉虬結(jié)的大胡子壯漢正滿臉欣慰地看著他,左明非接過凌喬遞來的帕子,有條不紊地擦了下唇角,彬彬有禮地問:“閣下…莫不是認(rèn)錯人了?”

    大胡子卻不管左明非了,他直沖喻勉而去,喻勉神色淡淡地看向他。

    “喻賢弟!好久不見啊。”大胡子豪邁地想給喻勉一個(gè)擁抱,但觸及到喻勉涼涼的眼神,他行云流水地收起雙臂,哈哈笑道:“你說你到了京口,也不知通知為兄,見外!這可太見外了。”

    “卜寨主。”喻勉隨意頷首。

    大胡子穿著和昨日來晚月樓鬧事的人差不多的虎紋紅衣,而且看行頭更為尊貴,想來應(yīng)該是赤虎幫的當(dāng)家的,左明非心忖。

    凌喬原本看著人眼熟,這下終于認(rèn)出來了:“是卜寨主啊。”

    “你們認(rèn)識?”左明非輕聲問凌喬。

    凌喬點(diǎn)頭解釋:“他叫卜彪,之前在桑海落草為寇,主子奉命剿匪時(shí),看他心腸不壞,便放了。”

    白夫人悠然問:“你主子有那么好心?”

    凌喬嘿嘿一笑,壓低聲音道:“主要是卜寨主很有錢,他將錢全都捐給官府了。”

    白夫人笑問:“哦?你主子獨(dú)吞了多少?”

    “這可不能說。”凌喬很有自覺地捂住嘴巴。

    這么說,喻勉的私藏應(yīng)當(dāng)不少,左明非心中推測。

    豢養(yǎng)暗衛(wèi),留有私藏,誰再信喻勉與世無爭誰瞎子,左明非不動聲色地想。

    卜彪扭頭重新看見左明非,感慨道:“賢弟好福氣啊。”

    左明非:“……”貌似被誤會了。

    “我說當(dāng)年你咋不肯收我那倆干閨女呢,原來是喜歡男人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卜彪仿佛看不懂喻勉不耐煩的神色,豪氣云天道:“你早說嘛,為兄還有幾個(gè)干兒子…”

    喻勉淡聲打斷他:“卜寨主所來為何?”

    卜彪搓了下手,賠笑道:“為兄不知這晚月樓是你的…”

    喻勉揚(yáng)起下巴,示意白夫人:“她的。”

    “哦…噢!”卜彪一拍腦門,對白夫人笑道:“妹子,是大哥有眼不識泰山,昨日給你招忙了,那幾個(gè)嘍啰我已經(jīng)收拾了,你放心,這條街都是大哥罩的,日后有需要你就說。”

    白夫人盈盈一笑:“那便有勞卜寨主了。”

    “幫主!是幫主。”卜彪市儈地笑著,擺手道:“我在喻賢弟的真心勸解下,不當(dāng)土匪了,現(xiàn)在是赤虎幫的幫主。”

    “昨日我一聽手下描繪,呦?這樣的身手,這樣的玉佩,不是喻賢弟又是誰,哈哈哈哈哈哈,今日一看,果真是喻賢弟,好兄弟。”

    卜彪瞥了眼喻勉腰間的玉佩,心中冒出微許寒意,想當(dāng)年他被喻勉收拾得可不輕,最后愣是上繳了大半財(cái)產(chǎn)才留住班底…

    想多都是淚。

    卜彪熱情道:“這樣吧,賢弟初來乍到,就讓愚兄做東,帶賢弟在京口好好吃逛一番。”

    正好喻勉對京口不算熟悉,雖然時(shí)常有人向他稟報(bào),但聽自己人稟報(bào)和當(dāng)?shù)厝私榻B還是有區(qū)別的,他客氣回應(yīng):“那便勞煩卜寨主了。”

    “幫主!是幫主,嘿嘿。”卜彪看向左明非,“弟妹一起嗎?”

    左明非解釋:“我不…”我不是你弟妹。

    “他不去。”喻勉云淡風(fēng)輕道。

    “弟妹真是張弛有度,御夫有術(shù)!”卜彪抑揚(yáng)頓挫地比劃著,夸贊道:“男人就是要該管管,該放放。”

    左明非無奈一笑,道:“…卜寨主,在下同為男人。”

    “幫主!是幫主。”卜彪好脾氣地糾正,然后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溃骸暗苊梅判模m然你長得俏,但為兄還是能看出來你是男人的。”

    “卜寨主…好眼力。”左明非臉色略顯復(fù)雜,最終放棄解釋了。

    “哈哈哈,幫主!是幫主。”

    第26章 如意算盤

    卜彪是個(gè)很會投其所好的人, 他得知喻勉喜歡男人后,在當(dāng)晚的酒席上,特地叫來了芝蘭閣的小倌兒。

    貌美的小倌兒將酒杯遞到喻勉唇邊, 喻勉偏頭挪開, 抬手去接,小倌兒卻故意躲開, 笑著說:“我來喂大人。”

    喻勉抬眸, 漫不經(jīng)心地掃了那小倌兒一眼。

    只一個(gè)眼神,就嚇得那小倌兒失手將酒杯打落在地, “……”喻勉百無聊賴地?fù)]了下手, 圍在他身邊的小倌兒都識趣地退開了。

    望著上座的喻勉,卜彪恨鐵不成鋼地問手下:“就沒有更好看的了?”

    手下哭喪著臉道:“幫主, 你都問了好幾遍了,好看的都在這兒了…”手下看了眼一臉冷淡的喻勉, 真誠地問:“幫主,您確定喻大人喜歡男人嗎?”

    “我親眼所見!”卜彪振振有詞道, 片刻后,他恍然道:“是了,定是家里管得嚴(yán)。”

    手下小聲嘀咕:“誰敢管這尊煞神啊。”

    酒過三巡,喻勉了解了京口的近況,他早就察覺到卜彪對他的討好之意, 于是給了個(gè)面子,道:“卜兄,有話不妨直說。”

    卜彪嘿嘿一笑:“是有件小事想拜托賢弟幫忙。”

    “你說。”喻勉端著酒杯,有一搭沒一搭地喝著。

    在做山大王時(shí), 卜彪的賣酒生意做得極好,可見他是有些釀酒手藝在身上的, 這一點(diǎn)喻勉也贊成,于是喻勉雖對這些小倌兒無甚興趣,卻對遞來的美酒來者不拒。

    卜彪捋著自己的大胡子,感慨道:“此事說來話長,賢弟啊,為兄年輕時(shí)也是英俊瀟灑,引得無數(shù)小姑娘為我傾心,你也知道這一瀟灑起來吧就容易風(fēng)流,當(dāng)時(shí)上京中鬼市之主的閨女也對我動了情…”

    “卜兄,長話不如短說。”喻勉懶得聽卜彪的風(fēng)流韻事。

    卜彪清了清嗓子,不自然道:“我當(dāng)年惹下風(fēng)流債…最近才得知有個(gè)兒子,但我兒子被人綁架了,勞駕賢弟替我出手。”

    這事兒聽著荒謬。

    雖然卜彪看起來不怎么聰明,但他是個(gè)極擅長經(jīng)營的人,不然也不會在被喻勉洗劫一空的情況下,還能東山再起。

    赤虎幫在京口算是有頭有臉的幫派之一,不是因?yàn)椴繁胛涔τ卸喔撸且驗(yàn)樗绣X。京口的門派分舵,幾乎都沾過赤虎幫的光,因此當(dāng)?shù)亟硕紩o卜彪幾分面子。

    這么看來,綁架卜彪兒子的,不一定是當(dāng)?shù)厝恕?br />
    喻勉慢條斯理地思索著,不過比起考慮綁架他兒子的是不是當(dāng)?shù)厝耍袀(gè)問題更值得深思,喻勉頗有閑心地問:“卜兄確定那兒子是你的?”

    卜彪:“……”

    “畢竟這么多年沒見,你也說了,是你當(dāng)年的風(fēng)流債,那你為何這么多年都不知道,偏偏在他被綁架后才得知?”知曉卜彪腦子不好,喻勉難得好心地替他分析——這畢竟是棵搖錢樹。

    “卜兄當(dāng)心別被有心之人利用了。”

    卜彪愣住了,他還真沒想過。

    “那…那也得救!”卜彪皺眉道:“要救,得救!云瑛就這么個(gè)兒子,即便不是老子的,那也是老子女人的兒子!”

    “曹云瑛?”喻勉眸光微動,道:“可是上京的鬼市之主?聽聞她前年去世了。”

    四年前,喻勉為了重回上京,同當(dāng)時(shí)的鬼市之主曹云瑛做過交易。

    沒想到啊,喻勉重新打量起卜彪,這曹云瑛也算是個(gè)女中豪杰,原來喜歡沒腦子的。

    “所以我更得救。”卜彪一個(gè)高大英武的漢子,此時(shí)看起來蔫兒了吧唧的:“是我對不起他們,二十二年前,我嫌上京規(guī)矩多,執(zhí)意要出去闖蕩,之后再也沒回去過。”

    “一個(gè)月前,鬼市的老人送信給我,說云瑛與我還有個(gè)兒子,但是被綁架了,我發(fā)動所有關(guān)系遍尋不得,那之后不久,就有人送來勒索信,要我用一樣?xùn)|西去換我兒子的命。”

    “什么?”

    “鯤鵬圖紙。”

    “哦?”喻勉眼底深淺沉浮,看來事情復(fù)雜了。

    卜彪口中的鯤鵬自然不是傳說中的神獸,而是一種機(jī)關(guān)獸,出自兩門齊驅(qū)中的易山居。

    易山居通曉機(jī)關(guān)術(shù),當(dāng)年皇帝清剿王氏余孽時(shí),易山居曾用過名為“朱雀”的機(jī)關(guān)獸,朱雀和火/器結(jié)合,威力極大,一只機(jī)關(guān)獸可抵上百人,可惜制造機(jī)關(guān)獸的材料有限,并不能大批量制造。

    鯤鵬的殺傷力比朱雀更大,不僅能空中作戰(zhàn),還能在水中攻擊,但其制作過程比朱雀還要繁瑣,鯤鵬是易山居傾注十幾年的心血,直到去年才有動靜說鯤鵬出世指日可待,但今年年初又不了了之,因此,皇帝還專門派人去易山居暗中調(diào)查。

    喻勉喝了口酒,悠悠道:“你想讓我去易山居幫你要圖紙?卜兄未免太看得起我了。”

    易山居如今的家主可不是位好相與的主兒。

    “當(dāng)然不是。”卜彪急忙解釋:“易山居幾個(gè)月前出了場動亂,有人帶著鯤鵬圖紙跑了,這鯤鵬圖紙現(xiàn)在就在京口的俠客臺。”

    俠客臺是二十歲以下少年比武打榜爭排名的高臺,其背后是何人操作的無人知曉,但其彩頭豐厚,再加上無數(shù)少俠想要嶄露頭角,因此來比試的年輕人絡(luò)繹不絕。

    卜彪道:“俠客臺今年的彩頭便是那鯤鵬圖紙。”

    喻勉挑眉:“易山居能看著你們爭搶他家圖紙?”

    “這自是小道消息,俠客臺的彩頭不到最后一刻是不會公開的。”卜彪拍著胸脯,稍顯得意道:“賢弟放心,赤虎幫對打探消息很有一套手段。”

    不就是拿錢砸嗎,喻勉心想。

    卜彪耷拉著眉眼嘆氣道:“本不用麻煩賢弟,可如今天下人才輩出,我雇的幾個(gè)小孩兒又都不經(jīng)用,唉…聽聞賢弟手下很有些能干的年輕人,還望賢弟幫幫老兄罷。”

    “好說。”喻勉答應(yīng)了,倒不是因?yàn)樗麩嵝摹?br />
    瑯琊書院教出來的暗衛(wèi),身手自不用說,像凌喬他們,在同齡人中皆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高手,所以這件事對喻勉來說是舉手之勞。

    然后是卜彪的兒子,自從曹云瑛故去后,鬼市應(yīng)該就是她兒子當(dāng)家做主,賣鬼市之主個(gè)面子,也能備不時(shí)之需。

    至于鯤鵬圖紙…誰不想要?喻勉也想要,待救出卜彪兒子,再將圖紙據(jù)為己有,是個(gè)不錯的選擇。

    無論怎么看,這都是件有利可圖的事。

    對了,還能讓赤虎幫幫忙盯著石介。

    這很劃算。

    第27章 微醺

    為了表示感激, 卜彪親自送喻勉回晚月樓,馬車將要抵達(dá)正門時(shí),門前的歡聲笑語傳到馬車內(nèi), 卜彪掀開車簾去看, 不由得感慨:“要么說咱晚月樓的姑娘們看起來就是不一樣,下盤穩(wěn), 練武的好苗子!都是我那幾個(gè)手下昨天不長眼。”

    絲竹管樂摻雜著男男女女的打情罵俏…吵得很。

    喻勉揉了揉眉心, 吩咐道:“走后門。”

    卜彪立時(shí)吩咐馬車夫:“繞道,走后門。”

    下車時(shí), 卜彪示意一同來的小倌兒, “愣著干什么?還不送喻大人一程?”

    這小倌兒長相陰柔艷麗,也是個(gè)有眼力見的, 他并不在喻勉閉目養(yǎng)神時(shí)主動招惹,只等大人們發(fā)話, 才柔聲道:“大人,我扶您下去?”

    許是昏暗環(huán)境削弱了喻勉身上的肅殺, 再加上喻勉閉上了那雙深不可測的眼睛,這讓他深刻的五官只剩下俊朗,輔之以周身華貴莊嚴(yán)的氣度,看得人一陣心猿意馬。

    小倌兒主動挽上喻勉的手臂,目光殷切地看著喻勉。

    喻勉微閉的雙眼沒有立時(shí)睜開, 他唇角揚(yáng)起一個(gè)若有若無的弧度。

    “卜兄,你可知上一位想往我身邊塞人的人如何了?”喻勉語氣閑散地問,而后自問自答道:“我把他丟去了戰(zhàn)場自生自滅,還將他送的人剁去手腳扔進(jìn)了亂葬崗。”

    小倌兒嚇得花容失色, 他立刻松了手,就地跪下:“大人饒命!大人饒命!”

    卜彪后背直接爬上一層涼意, 他忙解釋:“賢弟,我只是…想答謝你,我不過看這男人姿色尚可…絕無別的意思。”

    “自然。”喻勉睜開眼睛,笑意不達(dá)眼底,他云淡風(fēng)輕道:“卜兄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適才不過是玩笑,卜兄別放在心上。”

    “…不會。”

    喻勉望著那小倌兒,淡聲道:“既然你代表著卜兄的好意,那便扶我下車吧。”

    “是…是。”

    喻勉喝的有些多,不然也不會讓人扶,又怕再生事端,還得在下車前將人旁敲側(cè)擊一番。

    小倌兒怯生生地扶著喻勉的胳膊,其余的不敢再靠近一步,他費(fèi)力推開后門,眼前忽地一亮。

    月色如銀,淡輝鋪滿庭院,院中坐著一個(gè)執(zhí)棋的男人——

    一個(gè)和月色分不出誰更溫和皎潔的男人。

    左明非聞聲回首,看到一個(gè)脂粉氣厚重的男人正扶著喻勉,他先是一頓,繼而淡淡頷首:“喻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疏離。

    喻勉直勾勾地盯著左明非,他隨意抽出自己的手臂,打發(fā)小倌兒道:“你走吧。”

    這是連門都不讓進(jìn)的意思了。

    小倌兒看著左明非發(fā)愣,喻勉稍顯不耐道:“還不滾?”

    小倌兒一哆嗦,頭也不回地跑了,心中犯嘀咕,原來是金屋藏嬌,怪不得看不上他們幾個(gè)。

    喻勉倚在門沿,瞇起眼睛,與左明非遙遙相望。

    “……”左明非埋頭收拾石桌上的棋盤,“喻兄早些歇息,我先回房了。”

    “左三。”喻勉淡聲打斷左明非,“過來扶我。”

    左明非抬身,他注視著喻勉,似乎是在判斷喻勉的醉意。

    喻勉朝左明非伸手,神色懶散地望著他。

    左明非低嘆一聲,繼續(xù)整理手下的棋盤。

    喻勉嘖道:“左三…”

    “等著。”左明非打斷喻勉,他難得表現(xiàn)出這樣冷淡,喻勉眸光微凝,心中有絲不悅,但更多的是新奇。

    左明非頓了下,還是沒有太失禮,他淡聲解釋:“稍等,得先將棋盤歸置好,這是借別人的。”

    只張牙舞爪了那么一下。

    喻勉抱著手臂靠在門沿,他神色不定地盯著左明非,約莫是醉意上頭,削薄了喻勉周身的陰霾,這讓他看起來平易近人了幾分。

    左明非整理好棋盤,這才緩步走了過來,他什么也沒問,扶著喻勉往樓中走,喻勉先開口,“和誰在下棋?”

    “沒有和誰,只是想起來幾局殘局,擺出來看看。”左明非回答。

    “你這腦子,記得凈是些無用之事。”喻勉完全靠在左明非身上,他身形高大,本是有意為難左明非,想看左明非挪不動他時(shí)的窘迫模樣,卻未想到左明非和他差不多高,扶著他竟是毫不費(fèi)力。

    左明非身量修長單薄,體型不如武將那般僨張,再加上他為人謙虛有禮,與喻勉在一起時(shí)多有避讓,這才給人一種稍遜一籌的錯覺。

    但是左家世代簪纓,左老太公對子孫的教養(yǎng)頗為嚴(yán)格,左明非除了功課,武藝也不曾懈怠,尤其是左家祖?zhèn)鞯姆饕聞Ψǎ髅阋娺^左明非用劍的樣子,仿若空谷臨風(fēng),飄逸又不失凌厲,在此之后,拂衣劍又被稱為君子劍。

    君子持重,靜淵有謀,倒是和左明非頗為相配。

    左明非又恢復(fù)了慣常的溫文爾雅,仿佛方才的失態(tài)是錯覺,他和聲回應(yīng):“道家有云,無用之用,方為大用。”

    他回答得認(rèn)真,喻勉卻覺敷衍,“你且說說,有何大用?”

    “解悶,畢竟被關(guān)著,我也做不了其他事。”

    “你這句話像是在怪我。”

    左明非側(cè)首,淡淡一笑:“喻兄想多了。”

    “呵。”喻勉不置可否地笑了聲,他搭在左明非肩上的右手緩緩收緊,夾雜在威脅與玩笑之間的語氣莫名衍變成一種似是而非的曖昧,“左大人何必自謙?其實(shí)你也沒有看起來這般溫順無害。”

    左明非臉上帶著淺淡的笑意:“我一介將死之人,也值得喻大人這般提防?”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暗中收攏凌喬?”喻勉語調(diào)慵懶。

    左明非淡笑道:“這我可要為凌喬鳴冤了,他對你可是忠心耿耿。”

    “他對我是忠心耿耿,可眼下要讓他為你死,你猜他是愿意還是不愿意?”

    骨節(jié)分明的手冷不丁地?fù)嵘献竺鞣堑男目冢翍械穆曇暨在繼續(xù):“人心中自有一桿秤,不知不覺就墜下去了,因此攻心為上策,左大人深諳此道。”

    左明非應(yīng)該拿開心口的左手,但喻勉掌心的熱意隔著布料傳到胸口,左明非有一瞬的遲鈍,緊接著,他后挪身子,隔開了喻勉的左手,“不過是將心比心,怎么到了喻兄嘴里就成了陰謀?”左明非玩笑道。

    “自然是因?yàn)槲疑钍芷浜Α!?br />
    左明非聽笑了,他溫聲道:“我素來敬重兄長,豈敢談謀害?”

    “敬重?”喻勉意味深長地咀嚼著這兩個(gè)字,他支起靠在左明非身側(cè)的身子,一瞬間,強(qiáng)悍而帶著侵略意味的威壓可怖地籠罩住左明非,“且不說你幾次三番的試探,光是你攛掇我與旁人發(fā)生沖突…你管這叫敬重?”

    路過的幾人皆退避三舍,后院本就沒什么人,此時(shí)更是只剩下二人。

    左明非注視著喻勉,從容不迫地笑了下,“這并不沖突,畢竟喻兄喜歡我這張臉…”

    喻勉呼吸微滯,他按著左明非肩膀的手驟然收緊。

    肩膀處傳來疼意,左明非眉心微動,他抬眸直視著喻勉,唇角笑意清淡:“同時(shí)又厭惡我這個(gè)人。”

    “不是么?”

    被挑破的瞬間,喻勉心中并無太大波瀾,畢竟左明非說的是實(shí)話,他語氣悠緩:“是么?”

    溫?zé)岬暮粑鼑姙⒃诙希竺鞣切α讼拢┦┤煌碎_些許,拉開了兩人的距離,溫馴的目光落在地面上:“…喻兄這般人物,想來只要愿意,定會有人主動示好。”

    “主動示好的有什么意思。”喻勉不以為意道。

    “我瞧你分明樂在其中。”不過腦子的話脫口而出,左明非和喻勉皆是一愣。

    喻勉微微挑眉,思及左明非較之平常略顯不對勁的反應(yīng),他喉間發(fā)出一聲低笑,似是揶揄調(diào)侃,尾音帶著莫名的曖昧縱容——

    單論臉的話,他貌似不是單相思。

    那句話脫口后,左明非便后悔了,這不是他應(yīng)當(dāng)說的話,“……”

    “那個(gè)男人,不過是卜彪自作主張。”喻勉興致不錯地解釋。

    本以為會等來喻勉的嘲弄,沒想到喻勉真的解釋了,左明非一時(shí)怔忡起來。

    盯著左明非欲言又止的雙唇,喻勉的眼神深邃曖昧起來,燈色繾綣安逸,醉意溫柔了喻勉的眉目。

    不妙。

    很不妙。

    越來越不妙了。

    心跳聲撞擊著耳膜,左明非心神恍惚,他不明白自己身體的反應(yīng),按道理說不應(yīng)該…明明知道不合適,他卻一動也沒有動。

    喻勉距離左明非越來越近,兩人呼吸交融的一瞬,左明非忽地轉(zhuǎn)臉,躲開了喻勉的氣息,他溫和又不容拒絕地?cái)埳嫌髅愕募绨颍袛嗔诉@份不合時(shí)宜。

    “喻兄,時(shí)間不早了,我送你回房。”左明非語氣如常,看起來鎮(zhèn)定自若。

    “你不愿意?”喻勉聽不出語氣地問。

    “……”左明非隱忍地蹙起眉心,片刻后道:“你醉了。”

    喻勉漫不經(jīng)心道:“尋歡作樂的事,講究個(gè)什么清醒。”

    左明非沉默不語。

    喻勉唇角揚(yáng)起,他百無聊賴地瞥了左明非一眼,懶懶道:“左憬琛,你循規(guī)蹈矩一生,到頭來,可曾留有遺憾?”

    左明非的聲音仿佛空谷幽澗的溪流,自帶著撫慰人心的恬淡,“人總是會有遺憾的。”

    “我若是你,那便痛快一回,反正都要死了。”喻勉輕描淡寫地推開左明非:“又何苦做個(gè)泥菩薩。”

    左明非對喻勉的無禮視若無睹,仍舊溫和地望著他。

    喻勉興致索然地瞥了左明非一眼,自顧自往前走,他腳步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可見方才的腳步不穩(wěn)都是裝的。

    喻勉走后,左明非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他略顯疲態(tài)地靠在墻上,整個(gè)人虛虛地匿在昏暗中,不知過了多久,空無一人的走廊中蕩起一聲輕嘆。

    第28章 局勢

    鑒英大會原本是五年一次, 為期一個(gè)月的高手比試大會,自從圣上借助江湖門派奪權(quán)成功后,江湖門派地位提升, 鑒英大會變?yōu)槿暌慌e行, 但又架不住人們愛熱鬧,衍變?yōu)槿缃竦囊荒暌淮巍?br />
    如今的鑒英大會, 不單純是作為高手比試的大會, 三教九流皆匯聚在此,做什么營生的都有。

    白夫人至京口還未半月, 便有許多江湖人慕名拜訪, 拜訪之人自然不會空手,這一來二去的, 白夫人收攏了不少珍奇寶貝。

    喻勉站在桌邊,打量著桌上的兵器, 最終評價(jià):“二流貨色。”

    白夫人笑了笑:“這些可都是鍛雪堂的寶貝。”

    喻勉隨手揮向一把劍,雪白的劍身發(fā)出一聲劍嘯, 利落地脫離了劍鞘,喻勉反手握住劍柄,直直地插入地面,金屬摩擦地面的嘶鳴鉆進(jìn)耳膜,不過眨眼功夫, 劍刃便被喻勉釘入地下半尺。

    “也算削鐵如泥。”白夫人點(diǎn)頭夸贊。

    只是她話音剛落,便聽“砰”一聲,劍身裂成無數(shù)碎片,除去早先沒入地面的半尺劍刃, 其余的劍身碎了滿地。

    白夫人:“……”

    喻勉丟掉手中光禿禿的劍柄,嫌棄道:“不堪大用。”

    “呵。”白夫人慢悠悠地?fù)u著團(tuán)扇, 調(diào)笑:“分明是你太霸道,怕是沒有哪件兵器能承受住你的內(nèi)勁。”她余光瞥見一個(gè)人影,立刻招呼道:“左大人,你近幾天總悶在屋子里,是身體不適嗎?”

    左明非聽到白夫人的聲音,只好停下腳步,側(cè)身一笑:“是有些無聊。”

    白夫人問:“左大人是用劍的嗎?”

    “略懂一二。”

    “真可惜。”白夫人看向地面的劍刃碎片,笑盈盈道:“我原為大人留了一把寶劍呢,可惜被人糟蹋了。”

    “勞白姑娘費(fèi)心了。”

    聽到二人交談,喻勉仿若未聞,他仍在不遺余力地糟蹋著兵器,且用一件丟一件。

    白夫人掩面嘆息:“左大人過來幫我勸勸行之吧,我就這么點(diǎn)家底,他可是逮著我嚯嚯。”

    左明非笑道:“白老板家底豐厚,想必這些不在話下。”

    “要么說學(xué)壞一出溜呢。”白夫人打趣道:“您這不要臉的本事,還真是越來越像某人了。”

    話音剛落,利刀劃破空氣的風(fēng)刃逼至脖頸,白夫人手腕翻動,用扇柄靈巧地?fù)踝×擞髅惚平牡侗常笭栆恍Γ骸岸缯J(rèn)真了不是?這是說也說不得了。”

    喻勉百無聊賴地收回刀刃,反手遞給白夫人,道:“這把斷刀還可以,應(yīng)該趁你的手。”

    白夫人并沒有接,她瞥了那斷刀一眼,轉(zhuǎn)眼看向別處,不以為意道:“我早就不用刀了。”

    喻勉的手微頓,他將斷刀放下,聽不出情緒的說了句:“可惜。”

    白夫人驀地來了脾氣,她斜眼看向喻勉,冷冷道:“有什么好可惜的,你不也不用長槍了。”

    白氏刀法和槍法均為白家絕學(xué),只是當(dāng)年繼承這兩門絕學(xué)的人都不再用了,一個(gè)學(xué)了邪功,一個(gè)以內(nèi)力取勝。

    左明非看出了二人之間微妙的氣氛,和聲問:“二位可見凌喬了?”

    白夫人懶懶道:“他一大早擄了我一副袖箭出門了。”

    “我讓他出門辦些事。”喻勉隨口道,頓了下,他閑閑地看向左明非:“你找他有事?”

    左明非道:“我想出去走走。”他自知喻勉不會放他單獨(dú)出門,索性主動叫上凌喬。

    “是嗎。”喻勉聽不出語氣地說:“你想去哪兒?”

    “…隨便走走,聽聞鑒英大會十分熱鬧,我上次來是好幾年前,便也想故地重游。”左明非語氣如常道。

    “往年人多罷了,要說熱鬧是熱鬧,卻也無趣得很。”白夫人接話,指尖描繪著扇面上的金蝶,她饒有深意道:“不過今年倒是有件有趣的事。”說完,她氣定神閑地等著兩人發(fā)問。

    喻勉看起來興致索然,左明非臉上笑意清淡,兩人都看不出有想問的意思。

    白夫人攥緊扇柄,笑容有些裂痕,“…你們?yōu)楹尾粏枺俊?br />
    左明非和善地笑了一聲,他拿起桌上的匕首,慢慢欣賞著上面的紋路。

    喻勉淡淡道:“有話就說。”

    “呵。”白夫人頓時(shí)沒了賣關(guān)子的心思,“石介暗中保護(hù)的人是九皇子。”

    喻勉聞聲不動,左明非穩(wěn)如泰山。

    白夫人詫異道:“你們早就知道了?”

    不僅知道了,喻勉還暗中動了手。

    那日,喻勉跟蹤石介去集市,見到的提燈少年正是當(dāng)朝九皇子,他剛想讓九皇子吃點(diǎn)苦頭,就被趕來的左明非阻止了。

    謀害皇子是重罪,喻勉當(dāng)然不會承認(rèn),左明非也就順?biāo)浦鄣亟o了他這個(gè)面子。

    喻勉敷衍道:“不知道。”

    左明非微笑:“怎么會。”

    “那你們?yōu)楹我稽c(diǎn)都不驚訝?”白夫人半信半疑地看著二人。

    喻勉心不在焉地問:“為何要驚訝?”

    “如今朝政看似安穩(wěn),實(shí)則暗藏危機(jī),皇帝身體每況日下,太后對朝政虎視眈眈,太子雖然軟弱,可畢竟是國之儲君,又有皇后梁氏撐腰,他手下還是有些人才的。”白夫人在空曠的桌角放了三顆鐵蒺藜,隨后,她慢條斯理地又拿起一顆鐵蒺藜。

    “太皇太后看似不爭不搶,可人們似乎忘了,咱們這位太皇太后可是出身于御賢王府的將門虎女,皇帝少時(shí)登基,太后王氏一家獨(dú)大,正是太皇太后庇佑著皇帝成人的,這樣的人,若不是真的一心禮佛,也是夠皇帝頭疼。”

    “再說四皇子,他是在太皇太后膝下長大,且不說他秉性如何,他身后有坐擁江南的御賢王府,這便是有了爭搶的籌碼。”白夫人留意著喻左二人的神色,可兩人一個(gè)比一個(gè)能裝,沒有流露出絲毫情緒。

    “比起有太子的皇后和有四殿下的太皇太后,太后的劣勢在于她手中沒有一個(gè)皇子。”

    “大殿下早夭,五殿下憨劣,其余幾位又都是公主。”白夫人慢條斯理地笑了下:“可就巧了,就在這個(gè)時(shí)候,少時(shí)離開上京的九殿下回來了。”

    白夫人又要去拿第五顆鐵蒺藜,可她思索片刻,之后不疾不徐地摘掉手上的紅瑪瑙戒指,輕輕滾落在兩顆鐵蒺藜之間。

    “說起九殿下,倒是和左大人有些相似。”白夫人意味深長地笑道。

    左明非配合地挑起眉梢:“哦?”

    白夫人唇角揚(yáng)起,“都有著驚人的美貌。”

    喻勉回憶起那晚上的提燈少年,確實(shí)有著謫仙般的姿容,只是看起來不似人間客,仿若能隨時(shí)羽化一般。

    “白姑娘說笑了。”左明非淡笑道。

    白夫人:“說回正事,九殿下的生母不詳,但皇帝十分寵愛他,他的名字不隨其他皇子為靖字派,是皇帝親自指名,單字一個(gè)‘堯’,季堯。”

    “可謂十分偏愛了,若非九殿下早年離宮,怕是能威脅到太子。”

    喻勉悠然開口:“如今也能威脅到。”

    左明非頷首,思索道:“確實(shí),九殿下去年在萬國朝會上大放異彩,聽說太后對九殿下頗為滿意。”

    “何止是滿意。”白夫人意味深長道:“都派石介暗中保護(hù)了,皇家這出戲啊,還真是精彩。”

    喻勉拿起那枚紅瑪瑙戒指,之后輕輕擲在代表著皇帝和太后的鐵蒺藜之間,看著戒指將其中一顆鐵蒺藜擊落在地,喻勉不緊不慢道:“究竟是要在皇帝的羽翼下偏安一隅,還是會為了爭儲去投靠太后,呵…也不知這季小九會做出何種選擇。”

    “……”左明非不作評價(jià),他覺得喻勉和白夫人看戲的意味太明顯了。

    喻勉看向左明非,故意問:“左大人不是在學(xué)宮為皇子們授過課嗎?與九殿下可相熟?”

    “不過幾面之緣,不甚熟悉。”左明非淡淡一笑,反道:“喻兄不也護(hù)衛(wèi)過九殿下的車駕?可是認(rèn)得他?”

    喻勉黑了臉,說起這個(gè),還真得好好感謝皇帝陛下。這是年前的事了,喻勉在口頭上得罪皇帝后,被皇帝指派給九殿下,說是保護(hù)九殿下安全,實(shí)則是皇帝在故意敲打喻勉。

    “他在車內(nèi),我在車外,看不清。”喻勉不咸不淡道。

    白夫人看看這個(gè),又看看那個(gè),心里不住地犯嘀咕,她怎么感覺兩人都在說反話?

    “既然石介是太后的人,那另一方保護(hù)九皇子的人很有可能是陛下的人,也就是——縹緲峰。”喻勉看向左明非,唇角似是而非地勾起,“左大人,可以實(shí)施你的嫁禍之法了。”

    左明非的笑容頗有些置身事外的意思:“那就提前恭喜喻兄成功了。”

    “同喜。”喻勉淡定道。

    想置身之外?想得美。

    左明非裝作聽不懂的樣子,他甚至還想離開現(xiàn)場:“…既然凌喬不在,我也不方便出門了,先回屋了。”

    “你想出門?那還不簡單。”喻勉朝他走近,眼角微挑:“我陪你。”

    左明非不太需要喻勉陪同,尤其是在發(fā)生那晚的事情后,他看到喻勉總覺得心緒不寧。

    “白姑娘,一道嗎?”左明非滿懷希望地邀請白夫人同行。

    三人行,至少不尷尬。

    白夫人懶洋洋地斜了二人一眼,毫不留情地打碎了左明非的希望,“我才不去。”

    還好喻勉看起來并不是很想講話的樣子,左明非走在喻勉身側(cè),暗地里松了口氣。

    但這口氣并未松多久,片刻不講話還好,但喻勉一直不開口,他甚至沒去管左明非到底跟沒跟著他,左明非的心弦不自覺地繃緊,“喻兄,我們這是去哪兒?”他主動問。

    喻勉語氣隨意道:“俠客臺。”

    “俠客臺的比試今晚結(jié)束,喻兄是想去看比武?”左明非沒話找話聊。

    喻勉看向左明非,眉梢微挑:“左大人雖然足不出戶,但這天下事還真是盡在你掌握。”

    左明非面色不該道:“喻兄高估我了,我是聽凌喬說的。”

    喻勉不置可否地瞥他一眼,還是回答:“這種比武沒什么可看的,小孩子過家家罷了,我答應(yīng)卜彪把比武的彩頭贏過來,這才派了凌喬去。”

    “只派了凌喬?”左明非詢問,這未免有些托大。

    喻勉并不把這種比試看在眼里,他漫不經(jīng)心道:“在同齡人中,凌喬的身手算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區(qū)區(qū)比試,不在話下。”

    左明非看向前方,出聲:“喔,他回來了。”

    喻勉順著左明非示意的方向看去,凌喬出現(xiàn)在離他們四五步的地方,不待凌喬走近,喻勉便伸手,自然而然道:“東西呢?”

    凌喬驀地抬臉,臉上有些茫然和受傷,他抽了抽鼻子,低聲說:“主子,我輸了。”

    第29章 威脅

    喻勉懷疑自己聽錯了, 微微加重語氣:“輸了?”

    凌喬立時(shí)單膝下跪,神色隱忍不甘地盯著地面,抱拳道:“屬下學(xué)藝不精, 還請主子將屬下遣返回瑯琊, 屬下定當(dāng)發(fā)憤圖強(qiáng)…”

    左明非看到凌喬發(fā)紅的眼眶,心道這孩子先是看到哥哥離開了, 后又被段公公吊打, 如今又落敗,想必受到的打擊不小, 于是他溫聲寬慰:“阿喬, 勝敗乃兵家常事。”

    喻勉漫不經(jīng)心地一揮衣袖,道:“李楊, 你們?nèi)ァ!?br />
    空中略過幾道勁風(fēng),幾個(gè)黑影閃過眼簾, 周遭又恢復(fù)了安靜。

    心知喻勉派了暗衛(wèi)過去比試,左明非輕輕拍了下凌喬的肩膀, 道:“先起來吧。”

    凌喬仍自責(zé)地跪著。

    左明非看向喻勉,喻勉淡聲道:“起來,大街上跪著像什么話。”

    “請主子責(zé)罰。”凌喬倔強(qiáng)道。

    喻勉垂眸,略一挑眉:“為何落敗?”

    凌喬緊緊抿著嘴唇,似乎不愿意多說, 片刻后才道:“輸了就是輸了。”

    “是你自視甚高,大意輕敵了?”喻勉隨意問。

    “不是!”凌喬憋屈道。

    喻勉橫了凌喬一眼:“問你就說,扭扭捏捏作甚?真想滾回瑯琊了?”

    凌喬不甘道:“我是被人…一招打落擂臺的。”說出來多丟人,這下主子真要把他扔回瑯琊了。

    一招?

    喻勉抬眸, 與左明非四目相對,兩人眼中均有些訝然。

    左明非問:“你可看清那人的招式了?”

    “那招看似平平無奇, 可被他近身后仿若置身于虛空之中,我使不出一點(diǎn)力氣,還未反應(yīng)過來,便被打下了擂臺。”

    “是誰?”喻勉問。

    “不認(rèn)識。”凌喬匪夷所思道:“周圍看熱鬧的人也叫不出來那少年的名字,只是…”他遲疑起來,不知道該不該繼續(xù)說。

    “說。”喻勉淡聲命令。

    凌喬只好道:“那少年長得好看。”

    喻勉:“……”

    左明非:“……”

    凌喬認(rèn)真地補(bǔ)充:“十分好看,像是畫中仙,而且還有些眼熟。”

    喻勉涼涼道:“怪不得輸了,敢情是凈盯著別人看了。”

    凌喬又蔫了:“屬下技不如人,自請返回瑯琊,還望主子保重身體,我和哥哥在瑯琊書院,會為主子祈福的。”

    喻勉漫不經(jīng)心道:“你不如去出家。”

    還祈福。

    “我還沒娶媳婦呢,不想出家…”凌喬委委屈屈地嘟囔。

    喻勉懶得搭理這小子,三人找了一家茶肆坐著,半盞茶的功夫過去,被喻勉派出去的暗衛(wèi)接連回來。

    喻勉不由得提高聲音:“全輸了?”

    “屬下無能。”跪在地上的幾人低聲請罰。

    喻勉握在杯壁上的五指緩緩收緊。

    凌喬從左明非身后冒出腦袋,驚訝地重復(fù):“都輸了?”

    左明非輕笑著回眸,對凌喬道:“可見不是你學(xué)藝不精,而是對手太厲害。”

    喻勉冷笑出聲,他重重放下茶杯,陰測測道:“有意思。”

    瑯琊書院教出來的暗衛(wèi),雖不如縹緲峰教出來的能以一敵十,可少說也是個(gè)頂個(gè)的高手,到底是何方神圣竟有這等身手?而且還不足二十歲,喻勉摩擦著指尖,神色晦暗不明起來。

    左明非觀望著喻勉的神色,看他頗有想親自前往的架勢,于是輕咳一聲,溫聲提醒:“喻兄,你已及冠多年。”

    喻勉斜了左明非一眼,之后不疾不徐地開口:“輸了便罷了。”

    跪在地上的幾人面面相覷,不知喻勉是何意思,眨眼功夫,撲面的威壓驟然落下,幾人呼吸一滯,被這壓迫感壓得幾乎匍匐在地。

    喻勉的聲音冷淡響起:“但有不速之客暗中跟蹤,你們竟一無所覺,合該受到懲罰。”

    跟蹤?何時(shí)?

    幾人頂著滔天的窒息感,百思不得其解。

    暗涌的壓力驟然消失,風(fēng)浪匯聚成一股霸道的殺戮之氣朝房梁沖去,只聽“咚”一聲,屋頂轟然崩塌,房頂?shù)牡静菟纳㈤_來。

    “咳咳…”

    “咳咳咳咳。”

    凌喬一手護(hù)著左明非,一手朝掌柜扔去一個(gè)錢袋,高聲道:“老板對不住了,這是賠償。”

    老板氣定神閑地站在茶攤前,他穩(wěn)當(dāng)?shù)亟幼″X袋,一副見怪不怪的自在做派,這種場景在京口本就是常態(tài)。

    左明非掩住口鼻,心想,這可能不是喻勉第一次這么做。

    房頂上落下來一個(gè)狼狽的紅色人影,他劇烈地咳嗽著,指著喻勉怒道:“你敢炸我?!”

    喻勉冰冷的眼神落到這從天而降的炸毛少年身上,他眸光微凝,稍微收斂起殺氣。

    炸毛少年皺眉望著喻勉,微微歪頭:“你看起來有些眼熟。”

    喻勉不動聲色地看著他,心想易山居的人為何在此?也對,鯤鵬圖紙本就是易山居的,可易山居竟然舍得派他們的寶貝疙瘩來?

    在喻勉思索的功夫,紅袍少年已經(jīng)揮拳至前,“管你是誰,反正都是賣/國求榮的叛徒!”

    喻勉輕松抬臂,格擋住他的拳頭,眉心微動:“什么?”

    叛徒?

    “還裝!”紅袍少年抬手劃過喻勉眼前,他指尖藏著一柄薄如蟬翼的柳葉刀,“早察覺你們是一伙人,不枉小爺跟蹤至此!”他恨聲道。

    喻勉后仰脖子,只是躲開這一擊,并不下死手,地上的暗衛(wèi)見狀,紛紛起身攻向這紅袍少年。

    這少年竟也不慌,應(yīng)付著喻勉渾厚攻勢的同時(shí),還能從腰間取出幾個(gè)小球,揮手扔向那幾個(gè)暗衛(wèi)。

    小球滾落在地,觸及暗衛(wèi)們的鞋底,驟然爆裂開來,暗衛(wèi)們的鞋底被牢牢粘在地面上。

    “不能動了!”

    “這什么玩意兒?”

    “完全動不了。”

    左明非從容不迫地坐在一張少了半條腿兒的桌子后面,問凌喬:“你不去幫忙?”

    凌喬搖頭:“主子說了,無論任何情況,我的職責(zé)都是保護(hù)好你。”

    左明非淡笑:“多謝。”

    “公子不必客氣。”凌喬對被粘著鞋底的暗衛(wèi)們喊:“鞋子脫了!脫了呀。”

    “脫不得。”左明非不疾不徐道:“你看地面。”

    凌喬定睛看去,只見方才爆/裂開來的小球殘?bào)w竟成了一個(gè)個(gè)尖銳的傘釘,細(xì)如牛毛的針尖閃著熠熠寒光,讓人寸步難行。

    凌喬從未見過這種東西,他瞪大眼睛:“這是?”

    左明非喝了一口涼掉的茶,波瀾不驚道:“易山居的纏絲釘,作困人之用。”

    “易山居的人?”凌喬皺眉看向與喻勉打斗的少年。

    左明非忍不住夸贊:“在喻兄手下過了數(shù)招還不落下風(fēng),果然是少年天才,想來這位小公子日后大有作為。”

    凌喬不滿嘟囔:“公子,你怎么還替別人說話…再說了,方才打敗我們的不是他。”

    左明非微訝:“不是他?”

    殘破的大門門口出現(xiàn)一個(gè)謫仙般的人影,“諸位,暫請停手。”

    左明非尋聲望去,看清來人后,他眉頭微微隆起,眼神閃過一抹擔(dān)憂之色。

    “是他!”凌喬指著門口的人影道:“擊敗我們的就是他。”

    九皇子。

    喻勉斜眼看去,頓時(shí)沒了跟眼前少年過招的心思,他任由紅袍少年一拳落在他的肩上,趁機(jī)反手劈在少年脖頸處,少年兩眼一閉,倒在了喻勉肩上。

    喻勉將暈過去的少年丟給凌喬,凌喬差點(diǎn)沒接住,他將少年安置在桌前,奇怪地看向喻勉,主子是什么意思?

    喻勉與門口的人影四目相對,屋內(nèi)一片死寂的安靜。

    “你說,擊敗你們的就是他?”喻勉盯著九皇子,沉聲問凌喬幾人。

    “是…”

    “對,就是他。”

    “是。”

    喻勉瞇起眼睛,想不到啊想不到,九殿下竟有如此神通,分明在上京時(shí)還是個(gè)病秧子。

    九皇子處變不驚地拱手,嗓音清冽悅耳:“一場誤會,煩請閣下歸還在下的朋友。”

    說完,他看向桌前暈倒的炸毛少年,目光略過左明非,他不動聲色地頓了下,之后再次看向喻勉。

    喻勉驟然出手,雷霆萬鈞之力直沖九皇子的天靈蓋而去。

    九皇子清麗的臉上不見絲毫懼色,他抬掌聚氣,硬生生地接下了喻勉沉冷的內(nèi)勁,就在眾人以為他將被一擊必中時(shí),卻見那股囂張的內(nèi)力在觸及九皇子掌心時(shí)化為了一陣清風(fēng),剎那間,渾厚舒適的氣流縈繞于室,頗有如沐春風(fēng)之感。

    “逍遙化風(fēng)掌。”喻勉眸中閃著詭異的興奮光芒,他意義不明道:“殿下好身手啊。”

    “大人肯認(rèn)我了?”九皇子平靜道。

    話音落,此消彼長的殺戮之氣逼近九皇子,九皇子神色一變,他這時(shí)才意識到喻勉方才并未下死手,力量懸殊帶來的驚慌在心頭升起,九皇子還未來得及閃躲,便被喻勉扼住脖子,死死地按在了墻上。

    “呃!”九皇子使勁摳著喻勉青筋蹦起的右手,呼吸艱難道:“喻大人…你就不怕我…父皇知道…”

    喻勉唇角揚(yáng)起,臉上帶著殘忍的笑意:“死人是不會說話的。”

    “況且,”喻勉眸光中殺意畢現(xiàn):“陛下知道你有這么好的身手嗎?殿下隱瞞自己的身手,是有不臣之心嗎?換句話說,臣也不過是在——清君側(cè)罷了。”

    九皇子閉上眼睛,漲紅的臉上竟浮現(xiàn)出一抹釋然的笑意,他氣若游絲道:“好啊,那便…咳咳,煩請大人動手了。”

    喻勉眉心蹙起:“……”竟是真的沒有求生之意嗎?

    “住手。”左明非的聲音驀地響起。

    凌喬驚呼:“公子!”

    不知不覺間,左明非已經(jīng)挾持著暈倒的少年退至墻角,閃著寒光的刀刃距離少年的脖頸只有分毫,左明非直直地望著喻勉,嗓音清潤:“喻兄,放了殿下。”

    凌喬摸向自己的腰間,發(fā)現(xiàn)自己的刀不知何時(shí)被左明非摸走了,“我的刀!”他著急道:“公子,你這是干什么?”

    喻勉目光一緊,繼而冷嗤:“就憑你?”

    “不憑我,憑他。”左明非看向懷中沉睡的人,這紅袍少年長相艷麗,氣質(zhì)不凡,“若我所猜不錯,這孩子應(yīng)該就是易山居的少主易聽塵。”

    左明非彬彬有禮地笑了下,“聽聞喻兄與易山居的易宗主交情不錯,若是易宗主得知,她侄兒死于你的見死不救,會是如何呢?”

    喻勉心中很是不快,他不為所動道:“在場之人,皆是我的人,你以為你能得逞?”

    左明非淡淡一笑,“我自是不敵喻兄,可魚死網(wǎng)破,在下雖然不才,也能拼死沖出去,門外人多眼雜,保不準(zhǔn)會被聽到看到什么。”

    左明非所處的地方是茶肆的后窗,喻勉心知,他是早就找準(zhǔn)地方的,“……”

    “你說得沒錯,在場之人皆為你的人,可門外不是,你堵不住悠悠眾口。”左明非握緊手中刀柄,目光深深地望著喻勉,“一命換一命,還請喻兄高抬貴手。”

    “我偏不抬呢?”喻勉眼神不屑,他完全沒將左明非的話聽進(jìn)去,扼住九皇子脖頸的力度不斷增加,九皇子的臉色愈發(fā)難看。

    左明非呼吸一滯,變了臉色:“喻兄,無論如何,謀害皇子是重罪!還請你三思。”

    “那又如何。”喻勉輕嗤一聲,他冰冷無情地盯著九皇子,漫不經(jīng)心道:“上京已經(jīng)夠亂了,只要?dú)⒘怂蟊銢]了作亂的籌碼。”

    左明非心知喻勉這是下定殺心了。

    喻勉先時(shí)對九皇子留有余地,無非是因?yàn)榫呕首邮莻(gè)病秧子,即便太后青睞于他,可他終究不堪大用,誰知眼下得知九皇子不僅不是個(gè)病秧子,而且論起武功,還是同輩人的佼佼者。

    文武雙全,加之帝王寵愛與太后青睞,這簡直是爭儲的不二人選。

    喻勉說的對,上京已經(jīng)夠亂了。

    可九殿下何其無辜?有些路,一旦邁上,那便是終身不能回頭,左明非心中復(fù)雜,他當(dāng)然不希望喻勉越陷越深。

    正巧,一個(gè)暗衛(wèi)腳下松動,他趁左明非心神恍惚,猛然攻至左明非身前,只是還未接近左明非,便被一只袖刃差點(diǎn)割了鼻子。

    暗衛(wèi)空翻著落到地面,怒道:“凌喬!你想背叛主子嗎!”

    凌喬凜然擋在左明非跟前,皺眉回應(yīng):“我奉主子之命保護(hù)公子,沒有主子的命令,誰都不準(zhǔn)傷害公子!”

    暗衛(wèi):“……”

    “煩死了!”清澈的少年音色夾雜著不耐煩,左明非懷里的少年睜開眼睛,他抬肘擊在左明非腹部,左明非松手,少年反手制止住左明非,目光銳利地看向喻勉,倨傲道:“我想起來了,你是我姑姑的朋友,我們在易山居見過…眼下先不說別的,你放了你手里的人,不然我就殺了他!”

    喻勉不屑一顧道:“你確定用他來威脅我?他方才可是用你來威脅過我。”

    易聽塵撇撇嘴:“亂七八糟的我聽不懂,不過…”他饒有興致地瞥了眼凌喬,繼續(xù)道:“你派人專門保護(hù)這位美人哥哥,不就是說明你很在意他嗎?”

    在場之人俱是一愣,這關(guān)注點(diǎn)實(shí)在清奇,但又莫名有道理。

    第30章 心有靈犀

    易聽塵振振有詞道:“用你在意的人換我在意的人了, 這很公平。”

    “幼稚。”喻勉嗤道,他最終還是松了手,不過是賣易山居一個(gè)面子。

    九皇子順著墻壁跌落在地, 劇烈咳嗽起來。

    易聽塵見狀, 也松開了左明非,他好似對美人有著天然的好感, 艷麗的眉眼間染上笑意, “美人哥哥,對不住了。”說完, 他指間夾著柳葉刀, 輕巧地滑過左明非的脖頸,在左明非脖頸上留下一道血線。

    凌喬驚呼:“公子!”

    喻勉呼吸微滯, 下意識往前邁了半步,但見左明非的脖頸處并未血崩, 他幾不可見地松了口氣。

    “叫什么叫!”易聽塵指著自己的脖子,理直氣壯道:“他方才也劃我一刀, 我還他一刀,有什么不對?”

    左明非摸向自己的傷口,指尖染上星點(diǎn)血跡,他淡淡一笑:“很對。”

    喻勉居高臨下地看著九皇子,“臣和殿下開了個(gè)玩笑, 殿下不會當(dāng)真吧?”

    九皇子緩過來后,抬眸直視著喻勉,“誤會一場,喻大人不必放在心上。”與其說他虛弱, 不如說他在示弱。

    “殿下好氣量,日后必成大器。”喻勉意味深長道。

    九皇子順從地道謝:“借大人吉言。”

    這副油鹽不進(jìn)的模樣, 竟和左明非有些相似,喻勉心中更覺不悅。

    紅影晃過,易聽塵擋在九皇子身前,揚(yáng)起下巴道:“你欺負(fù)人還欺負(fù)上癮了?”

    “你姑姑最是痛恨皇家人,你這般維護(hù)他,不怕你姑姑知道?”喻勉的眼睛像是深不可見的潭底,直接映射出人心中最忌諱的東西。

    易聽塵果然語塞,他眼神飄忽不定,臉上爬過一絲心虛,“……”

    喻勉了然,他輕嘲道:“偷跑出來的?”

    易聽塵正要反駁,就聽到九皇子的咳聲,他急忙回身蹲下,摟住九皇子的肩膀,滿眼關(guān)切,“九哥,你怎么樣?”

    “沒事。”九皇子低聲道。

    易聽塵驟然發(fā)怒,他恨聲質(zhì)問喻勉:“有你這樣的么?上來就掐人!”

    喻勉不認(rèn)為一個(gè)能將逍遙化風(fēng)掌用得得心應(yīng)手的人有這般虛弱,這殿下多半是裝的,就像掩藏他會武功一樣。

    “那也是你先不分青紅皂白地出現(xiàn)的!”凌喬沒好氣道。

    易聽塵生氣道:“誰讓你們一個(gè)兩個(gè)來比試的?凈壞我們大事!”

    凌喬:“難不成俠客臺是你家開的?只許你上,不許我們上?”

    “你閉嘴!連九哥都打不過的手下敗將!”易聽塵扶起九皇子,嘴皮子利索得很。

    “你才閉嘴!我是敗給九殿下了,但又沒敗給你!”凌喬反唇相譏。

    “你敗給他就是敗給我了!”

    “你敢跟我比嗎?”凌喬今日本就不爽,眼下更是氣血上頭。

    “怎么不敢!來啊!”易聽塵氣勢逼人地上前一步。

    “來啊!”

    “來!”

    “你先來!”

    “你來!”

    眾人:“……”

    九皇子拉了把易聽塵,輕喚道:“聽塵。”

    “九哥我在呢。”易聽塵立時(shí)轉(zhuǎn)身,柔聲細(xì)語地問:“怎么了?”

    九皇子交代:“別忘了正事,先別吵了。”

    “不吵了不吵了。”易聽塵霎時(shí)便偃旗息鼓了。

    喻勉心知拿到鯤鵬圖紙無望,帶著人招呼也不打一聲地出門了,左明非正要跟上,卻見喻勉驀地側(cè)身,淡聲道:“你就不用一起了。”

    左明非眸光微閃,停下了腳步,他一停,凌喬也停下了。

    喻勉瞥向凌喬,吩咐:“你,跟上。”

    “那公子呢?”凌喬猶豫著問。

    喻勉眼風(fēng)掃過凌喬,凌喬立時(shí)低下頭,“是屬下多嘴,主子恕罪。”

    待喻勉一行人離開,望著神色不明的左明非,九皇子上前,行了一個(gè)晚輩禮,“學(xué)生見過左先生,先生搭救之恩,學(xué)生沒齒難忘。”

    易聽塵強(qiáng)調(diào):“九哥,明明是我救了你!”

    “殿下客氣了。”左明非扶起九皇子,笑了下:“臣不過舉手之勞。”

    九皇子看著左明非,定然道:“并非是今日。”

    左明非心下一動,淡笑道:“哦?”

    “那日集市上,若非先生出手,學(xué)生早就被喻大人的飛鏢給傷到了。”九皇子寬和一笑:“不過先生形貌有些許變化,學(xué)生不敢輕易相認(rèn)。”

    “說來話長。”左明非奇怪地問:“殿下為何至此?”

    九皇子正要開口,就被易聽塵打斷了,“喂喂喂,找個(gè)地方坐下說吧,我都累了。”

    飯間,九皇子說:“我和聽塵是來救一個(gè)朋友的,他被圖戎人抓走了,我們打聽到圖戎人正在找鯤鵬圖紙,便設(shè)了這個(gè)局,沒想到喻大人的手下接二連三地過來,我們便誤會了喻大人是圖戎的人。”

    左明非神色凝重:“京口竟然混進(jìn)了圖戎的人。”

    圖戎為北岳十三部的一個(gè)分支。

    北岳是周國北部的眾多蠻族的代稱,在周太祖時(shí)期,北岳還只是幾個(gè)不起眼的小部落,可部落之間彼此廝殺兼并,勢力逐漸發(fā)展壯大,最后形成了十三個(gè)最具有代表性的部落。

    “何止京口?”易聽塵豪邁地喝完一杯酒,煞有其事道:“連上京都不能幸免,唉我說你們這些當(dāng)官兒的怎么回事?敵人都溜到你們眼皮子底下了,你們愣是不知道。”

    “易少主所言極是,此事是我們失察。”左明非微微頷首,詢問:“所以沒有鯤鵬圖紙?”

    易聽塵聳了聳肩膀:“有個(gè)屁嘞,我自己還在找呢。”

    左明非心中有了個(gè)猜測,但他并未明說,只是道:“興許在下能幫二位救人,不知二位可愿相信?”

    易聽塵不了解左明非,自然不會輕易允諾。

    九皇子不慌不忙地點(diǎn)頭,和聲道:“我相信先生。”

    “此事還需要易少主幫忙。”左明非微笑著看向易聽塵。

    “我?”易聽塵饒有興致道:“說來聽聽。”

    晚上回去晚月樓,左明非走的是后門,他走進(jìn)院落不久,便看到了候在院子里的喻勉,“喻兄,晚上好啊。”左明非嗓音清朗悅耳。

    喻勉抬眸,隨意道:“你竟然還會回來?”

    “不能嗎?”左明非行至喻勉跟前,溫聲道:“我以為喻兄讓我留下,是要我打聽清楚再回來。”

    喻勉:“那你打聽清楚了?”

    左明非坐下,將事情從頭至尾地?cái)⑹隽艘槐椋f完后,他若無其事地喝了口茶,問:“喻兄如何想?”

    “你不是已經(jīng)猜到了。”

    左明非略一頷首,道:“比賽的彩頭是鯤鵬圖紙,而卜寨主請喻兄幫忙贏下彩頭,這說明卜寨主與圖戎人有些關(guān)系。”

    “你打算怎么做?”喻勉淡聲問。

    “引蛇出洞,既然他們想要,我們便給。”左明非拿出一幅圖紙,遞給喻勉道:“我已經(jīng)請易少主畫了一幅假的鯤鵬圖紙,外行人看不出來,剩下的便交給喻兄了。”

    喻勉笑了起來,他眼底帶著濃厚的興趣,“左三,你果然沒讓我失望。”他今日出手對九皇子不利,想來九皇子和易少主不會再相信他,索性留下左明非探聽消息,事實(shí)證明,左明非不僅領(lǐng)會了他的意思,還帶了一份意外的成果。

    “喻兄聽勸放了九殿下,我自然也會投桃報(bào)李。”左明非笑容清淡,他臉上時(shí)常掛著這樣的笑意,看起來親切隨和得很。

    喻勉聽不出情緒地嗤了聲,問:“你同季堯關(guān)系不錯?”

    “殿下心思澄明,是個(gè)好孩子。”左明非說。

    喻勉卻不認(rèn)同:“他能籠絡(luò)住易山居的少主,這便是心思澄明?”

    連皇帝都想籠絡(luò)的易山居,那可是活生生的兵器庫,易聽塵作為易山居的下一代宗主,若真能被季堯拿捏住,那季堯手里的籌碼可謂堪比皇帝。

    “喻兄,少年人結(jié)伴同行,不談利益得失,只談性情相投。”左明非眼神閃過一絲緬懷之意:“正如當(dāng)年我和白兄,白兄和你。”

    “沒錯,所以最后慘淡收場。”喻勉的語氣帶著濃濃的不屑和譏諷,“所謂感情,是最無用的東西。”

    左明非勾唇淺笑:“也不盡然。”

    “是嗎?我養(yǎng)你這么多日,也沒見你多有感情,該反水時(shí)不照樣反水?”喻勉盯著左明非。

    “九殿下是無辜的,喻兄也不該因舊仇遷怒旁人,所謂傷人傷己,正如喻兄這般。”左明非的眼睛恬靜如湖面,他注視著喻勉,平心靜氣地說。

    “這么說,我得謝謝你?”

    “喻兄別再為難我,便是謝謝我了。”左明非稍顯無奈地笑了笑。

    喻勉不置可否地發(fā)出一聲輕嗤,他與左明非坐在庭院中,正是銀月當(dāng)空,草木婆娑,二人對坐桌前,難得的安靜恬淡。

    “那依你之見,季堯可有自立之心?”喻勉冷不丁地問。

    左明非回答:“九殿下所習(xí)的逍遙化風(fēng)掌是道家的逍遙心訣,逍遙心訣講究虛空,所謂心明自在,超然物外,心思冗雜者練習(xí)不得,由此可見,九殿下并沒有那么多的彎彎繞繞。”

    “凡事皆有例外,修逍遙不見得真逍遙。”喻勉隨口提起:“我這身內(nèi)功原本是手足俱廢后練來充盈修復(fù)四肢的,后來手足恢復(fù)如常,我便用來殺人,救人之法化作殺人功,可見萬事萬物皆在一念之間。”

    “喻兄的手足是如何恢復(fù)的?”左明非的目光落在喻勉手腕上一道很淺的傷疤上,當(dāng)年喻勉被捕入獄,出獄后手足俱廢,幾乎淪為廢人。

    “扶蘇谷,孫百草。”喻勉道。

    左明非緩緩頷首:“怪醫(yī)孫百草,聽聞他只救合自己眼緣的人,看來喻兄頗合怪醫(yī)眼緣,所謂峰回路轉(zhuǎn),這是喻兄的造化。”

    是不是造化喻勉不知道,他當(dāng)年師友離世,武功盡失,信念崩塌,近乎自暴自棄地在等死了,可怪醫(yī)突然造訪,狗皮膏藥似的黏著他,非要救治他,沒想到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這手腳竟然真的被治好了,不過也無趣,喻勉已經(jīng)不用兵器了。

    左明非問:“喻兄練的是誰家內(nèi)功?”

    “扶蘇谷的藥經(jīng),本是作修身養(yǎng)性之用,可惜遇到了我,孫前輩叫它枯木逢春。”喻勉說什么都帶著不以為意的輕慢,仿佛世上就沒讓他在意的東西。

    左明非想起喻勉那囂張霸道的內(nèi)力,輕笑著調(diào)侃:“我看應(yīng)該叫摧枯拉朽。”

    喻勉掀起眼皮,他看左明非笑得開懷,如同云開霧散般明朗,驀地抬手落在了左明非的脈搏上。

    渾厚綿延的內(nèi)力順著脈搏流向四肢百骸,渾身的疲倦被這內(nèi)力卷散,讓人心神微蕩,左明非略略揚(yáng)起眉梢,他竟從這片刻功夫中真的感受到了枯木逢春般的生機(jī),總是緊繃著的心神得到片刻安撫。

    左明非驀地想起失憶時(shí),喻勉用內(nèi)力幫他烘干衣物和頭發(fā)那次,也是這般溫暖和煦。

    “若是摧枯拉朽,此刻你已爆體而亡了。”喻勉在左明非的脈搏處敲了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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