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歲菱凜眼睫顫動一下,呼吸間涌來熟悉的清冽香氣,在她反應過來的時候,他的手已經扣在她腦后,猝不及防的,雙唇就這么貼上,柔軟的觸感,讓心臟用力地跳動一下,滾燙的氣息環繞,不斷升溫的熱度。
船身因為兩人動作輕微晃蕩一下,微波蕩漾淺淺一圈漣漪。
最開始只是蜻蜓點水般的輕吻,在唇上輕啄一下就離開,但這也足夠讓歲菱凜大腦一片空白。
她抓上他的衣襟,想要獲得一絲平衡的安全感,他胸膛卻更貼近了,攀在衣襟上的手無所適從,伴隨著刺激心臟的喜悅,世界一瞬間變得安靜,所有的感官知覺都被眼前的人占據。
逐漸的,親吻變得具有侵略性,如同試探,輕輕吮吸她的唇瓣,歲菱凜手腳發軟,下意識想要后退,卻被他拉進懷里,動作溫柔又強勢,不容抗拒。
她呆呆地睜著眼,看著他閉著眼,精致眼睫毛輕輕蓋下,濃密纖長,不會再有更近的觀察距離了,知覺慢慢回籠,后知后覺的真實感漫上心頭,歲菱凜輕輕閉上了眼,小心地感受他柔軟的唇,手慢慢抬起,搭上他的腰。
仿佛是受到鼓舞,下唇忽然被輕咬一下,細微的疼痛讓歲菱凜張開了口,隨即是柔軟的舌尖探入,吻變得更加強勢,情欲無聲無息蔓延,唇舌交接的入侵感讓歲菱凜緊緊抓上他的腰,身體仿佛是被他擁抱的力道支撐著,幾乎快要被隱秘的渴望淹沒。
夜風送來涼意,熱與冷的強烈交織,歲菱凜忍不住瑟縮一下,有點喘不上氣,“師尊……”
夜妄卿的動作終于停下,他直起身拉開距離。
呼吸到新鮮空氣,歲菱凜稍微能喘息兩口氣。
一抬頭,兩人的目光對視上。
指腹輕輕摩挲她的臉,桃花眼直勾勾地盯著她紅腫的唇瓣,夜妄卿眸光瀲滟,含著無聲無息的渴望。
歲菱凜低眼,不由得側臉避開視線。
他低頭吻了一下她的唇,很輕地笑了一聲,隨即薄唇擦過耳側,聲音低啞,“既然喜歡的人是我……”
故意地頓了頓,語氣曖昧而繾綣,“小徒弟要把我綁起來嗎。”
“……”
歲菱凜耳根發燙,只覺得連聽他的聲音都開始聯想翩躚,抵擋不住的酥麻感,她報復似的掐一下他的腰,干脆就不作答了。
夜妄卿牽著歲菱凜的手,兩人踩上地面,畫舫船隨之晃蕩一下,一片清暉照應在水面上,澄澈明亮,簡直是一覽無余。
歲菱凜后知后覺生出了偷情的緊張感,她拉一拉夜妄卿的袖擺,“師尊,我們快走。”
她拉著他的手,快步穿過劍修林,冬日夜晚的樹稀疏,皎潔明月高懸夜空,照在地上細密疏朗,在這其中,他們牽手的影子格外顯眼,緊緊相交的雙手,在凜寒之中的溫暖。
歲菱凜神色緊張,親吻時散亂的長發以玉色綢緞簡單束綁,露出白皙后頸。
夜妄卿忽然放慢了腳步,盯著頸后一處看了一會,輕聲道,“等一會。”
“怎么了?”
夜風吹過樹林,歲菱凜緊張地四處打量,有人來了嗎。
他重新把她拉入懷里,歲菱凜的肩膀抵上他的胸膛,長發被撥往肩側,溫熱的手落在她頸后,指尖撫摸上去,“疼嗎?”
“什么?”歲菱凜扭頭,可什么也沒看見。
夜妄卿垂眸,“剛才太用力了。”
在歲菱凜頸側,有一道用力按壓的指痕,浮在白皙柔嫩肌膚上,格外惹眼。
“……”
夜妄卿擰眉,“回去給你上藥?”
歲菱凜一下子被拉扯回不久前的曖昧氛圍里,她捂住頸后,不由分說地遮擋住,推著師尊往前走,竭力保持鎮定道,“不了,沒什么的。”
夜妄卿皺眉:“看著有點疼。”
歲菱凜沒忍住,“師尊你之前咬的時候,怎么不怕我疼。”
“嗯?”夜妄卿瞥她一眼,好像沒明白她在說什么。
“這里啊。”手搭上衣襟,歲菱凜突然意識過來不對勁,臉一下子更紅了,她拉起衣襟,低著頭催促道,“快回去了,等會有人來就麻煩了。”
“被發現了也不會怎么樣的。”
從她的動作里,夜妄卿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握住她的手,搭上衣襟,很輕地眨了眨眼,暗示意味明顯,“再說了,比起若干年前就廢止的宗規,怎么能讓小徒弟吃虧,當然要咬回來才行……”
他語氣輕挑,讓歲菱凜一下子想起了那天早上,他就是這么拉著她的手往衣服里摸,勾人又放蕩,歲菱凜一個反手,利索地替他整理衣襟,語氣一板一眼,“別風寒了師尊。”
細碎的笑聲從身后傳來,歲菱凜只當無視,遠遠看見人影,歲菱凜松了手,往前快步走拉開距離。
夜妄卿不緊不慢地跟在身邊,看歲菱凜不自在地攏了攏衣襟,裝作是怕冷的樣子,唇邊笑意不減。
歲菱凜被盯得久了,不自在地轉移話題:“師尊你是不是沒醉,提早吃過解酒藥什么的?”
夜妄卿“嗯”了一聲,也沒要遮掩的意思。
想起晚上他和許宗主嘀嘀咕咕,許宗主等著看好戲的樣子,歲菱凜問道,“那如果我今晚沒和你說,你打算怎么做。”
夜妄卿拿出一張薄薄折疊紙張,“許宗主給我的,說是他早些年列好的計劃,可惜沒用上。”
他頓了頓說,“似乎是從瀾師妹珍藏話本里瞧來的,萬無一失的辦法。”
歲菱凜眨了眨眼,“強取豪奪啊?”
夜妄卿看她,“那是什么?”
折疊紙張在風中飄動一下,歲菱凜伸手去拿,“讓我看一眼。”
夜妄卿抬高了手,歲菱凜指尖錯過紙張。
他俯身看歲菱凜,戲謔道,“小徒弟想看啊?”
歲菱凜應聲:“嗯。”
夜妄卿笑,“有條件的。”
歲菱凜問:“什么條件。”
夜妄卿微勾唇角,“親我一下。”
“……”
“或者,”他頓了頓,唇邊笑意更深,“再讓我親一下。”
聲音曖昧繾綣,尾音慵懶拖長,才平靜了沒一會的小心臟砰砰砰亂跳,親吻的觸感真切涌入腦海。她盯著他柔軟的唇,莫名不想讓他總是占上風,干脆退一步,板板正正道,“那我不看了。”
夜妄卿笑了一聲,故作遺憾道,“好吧。”
他瞥她一眼,慢條斯理地開口,“什么時候想看了,都行。”
語調曖昧,尾音懶懶上揚,明晃晃的撩撥與勾引。
歲菱凜:“……”
兩人并肩往前走。
歲菱凜扭頭問,“對了師尊,等會有人會送師兄回去嗎,我本來打算送你回去,再去找師兄的。”
“許宗主會送他回來的,應該比我們早到。”他看她一眼,“畢竟我們耽誤了一點時間。”
歲菱凜:“……”
她干脆沒聽見他故意想要挑起的話題,“哦”了一聲,隨即把長發撥在耳邊,仿佛這樣能擋住他的視線。夜妄卿看著她的小動作,莫名其妙就想笑。
歲菱凜:“如果師兄知道了我們的事情,一定會很震驚。”
夜妄卿想了一會,問道,“你想什么時候讓他知道?”
歲菱凜撓撓眼下肌膚,“能拖一會是一會……”
她抬頭看他,“要不等魔宗的事情結束?煉劍還順利嗎?”
夜妄卿:“能做的事都做了,剩下的看慕容能不能馴服千重劍。”
歲菱凜心想,慕容焰是男主角,應該沒問題吧。
師尊腳步忽然放慢,歲菱凜敏感察覺到不對勁。她回頭看他,見師尊唇邊微笑收斂了一點,似乎心情一下子不好了。
此時已經走出劍修范圍,周圍沒什么人。夜妄卿走到她身邊,牽起她的手。他低垂眼睫,語氣淡淡,“其實,有一些事我想告訴你。”
他沉默幾秒,才緩緩開口道,“關于我的身世。”
歲菱凜指節蜷了一下。
背后是黑沉沉的天穹,疏疏落落的寒星遍布,孤懸的月亮皎潔明亮,夜妄卿牽著她的手,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瓷白漂亮,像是被抽走生命的美麗雕塑,他像是在回憶什么,眉頭輕擰,一件十分艱難,每一個細節都會讓他痛苦的事情。
歲菱凜盯著他輕微顫動的睫毛,在腦海里不斷復盤劇情,就算有偏差情節點,師尊也沒可能知道會被帶到溯洄宗的真正原因,那是他至死都不知道的殘酷真相,原文里悲慘一生中難得的一件好事,充滿了諷刺意味。
過了一會,夜妄卿笑了一下,揉了揉她的發頂,“還是有機會帶你去秘林看一下吧。”
秘林是宗門禁地,里面有一處廢棄劍冢,師尊是就是從那處劍冢里被撿回宗門的。
歲菱凜心里一沉,沒有表現出來。
她點點頭,“好。”
四下無人的安靜夜晚,歲菱凜忽然開口,“師尊。”
夜妄卿懶懶應一聲,“嗯?”
歲菱凜:“你很好,沒有比你更好的人了。”
她抿抿唇,盯著地上兩人的影子繼續說道,“如果你死了,我一定會很傷心,傷心到一定程度就會變透明,原地消失。”
夜妄卿一愣,頓時失笑道,“說什么呢,這才剛在一起,就想著殉情了?”
“……”歲菱凜抬頭,語氣認真,“師尊,你對我很重要,一直都是。”
她說:“你從來都不是這世界上可有可無的存在。”
夜妄卿沒想到她會說一句這樣的話,突然又猝不及防,少女眼神認真,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不是在開玩笑,她注視著他,仿佛是早早看清楚了他的靈魂。
夜妄卿看著她,低垂眼睫,遮擋眼底涌動的復雜情緒。
安靜了一會,他輕扯唇角,很低地嗯了一聲,隨即握緊了她的手。
……
接近長憶殿基本就不太可能出現外人了,歲菱凜緊繃了一路的神經放松下來。
踩著青石板小路走到院落,遠遠就瞧見青岫房里亮著靈燭,大概是許宗主派人送他回來,體貼留著一盞燭,漆黑冬夜里溫暖照亮一方天地。
平日里呆著的院落此刻也變得不太一樣,屋檐下掛著的長明燈輕輕晃蕩,也因為兩人牽手回來而增添溫馨。
“會餓嗎?”夜妄卿垂眸,“看你晚上沒怎么吃東西。”
歲菱凜想了一會,晚上發生的事太多,這么一說確實有點餓。
夜妄卿觀察著她的表情,“那你等一會,我去給你弄一碗荔枝蜜。”
袖口突兀地被用力抓住,夜妄卿回頭看去,歲菱凜仰著小臉,一本正經:“不用了師尊。”
她擲地有聲,“師尊你秀色可餐,我已經很飽了。”
她抓著他袖口的手微微顫抖,夜妄卿瞄一眼,語氣慢吞吞的,“我怎么沒看出來?”
想起師尊那足以暗殺大半個溯洄宗的精妙廚藝,歲菱凜沉一口氣,“師尊我很困了,要回去睡覺了。”
她說完就往房間走。
“菱凜。”
歲菱凜回頭,見師尊朝她走來,防備地往后退一步,“我不餓。”
她板著小臉的樣子很可愛,夜妄卿忍不住又彎了彎唇角,又冒出想戲弄她的想法,目光不經意落在她緊蓋住的衣襟上,那里不久前被印下代表占有欲的吻痕,他喉結上下滾動一下,不著痕跡地掩蓋情緒,視線移到她臉上,正經問道,“也不疼?”
“……”歲菱凜愣了一下,隨即正色道,“不疼。”
“好。”他笑一下,“什么時候想報復回來,都可以。”
歲菱凜:“……”
她再一次交代道,“師尊你在外面要矜持一點。”
夜妄卿笑出聲,“原來小徒弟膽子也小,兩三句話就嚇得臉紅了。”
歲菱凜摸上臉頰,惱羞成怒,“我哪有!”
夜妄卿低笑,“沒有么。”
歲菱凜:“沒有!”
對視片刻,夜妄卿忽然看向她身后,“青岫?”
歲菱凜立刻跳開,瞬間和夜妄卿拉開寬敞距離,恨不得能瞬移到落問宗去,可一回頭,門扉緊閉,空無一人,院落里唯有夜妄卿低低的笑聲。
夜妄卿輕笑出聲:“說話就說話,怎么跑這么遠了。”
歲菱凜:“……”
她又羞又惱地往回走,毫不留情地指責,“師尊你說話就說話,怎么還添油加醋,捏造事實。”
她偏過頭去,刻意地避開他的視線,從夜妄卿的角度看去,少女臉頰飄著緋紅,眼眸水霧朦朧,連氣惱的樣子都特別好看,讓他總想動歪心思,吸引她的注意,渴望她的視線能一直停留在他身上。
夜妄卿輕聲道,“如果我忽然親你的話,你會說不行吧。”
歲菱凜立刻抬頭望他,語氣堅決,“當然不行了。”
她看一眼青岫的房門,“師尊,矜持,在外面我們要矜持,如果師兄突然醒來,正巧就開門了……”
輕柔的吻落在她的臉頰上。
歲菱凜緩慢地眨了眨眼。
頰邊的吻輕柔,一觸即分,不比一片羽毛更重。
但即便如此,她的臉也在一瞬間漲紅,震驚地看著他。
夜妄卿垂眸看了一會,按捺住心底進一步作惡的念頭。
他揉了揉她的發頂,似是有些惆悵,“怎么辦,一下子沒忍住。”
語氣里倒是一點歉意都沒有。
歲菱凜下意識想咬唇,又想起他在看,最后努力壓平唇線,“這次就算了,要記得矜持啊,下一次注意點。”
說完她又后悔了,她其實也很喜歡他的親吻,就是一緊張不知道在說什么了,怎么最后會變成要求師尊親吻前得次次詢問……
“嗯。”夜妄卿彎彎唇角,忍著笑意,“下一次小徒弟記得躲得更快些。”
說著話,他朝她的唇上看了一眼,故作正經地提醒道,“我大概是忍不住的。”
第42章 第42章
轉眼,冬天過去了,一場雨將春天悄無聲息送來。
淅淅瀝瀝落雨日子里,歲菱凜和夜妄卿都很忙,夜妄卿忙著督促慕容焰和陸璃練劍,歲菱凜則在為下山任務做準備。
每天,她往返于長憶殿和丹林苑,潛心研究煉丹藥,有時前往白鷺殿,幫林門主整理藥材,順帶拿些藥材煉藥,以備不時之需。
這日,歲菱凜前往劍閣,攜帶兩瓶丹藥,打算給陸璃送去。
劍閣一片狼籍,瓦礫遍地,灰塵漫天。
十來名劍修弟子御劍飛在空中,大聲叫嚷“慕容!”。
歲菱凜站在木橋上,仰頭見空中劍光四射,隨即“轟然”一聲巨響——!
“砰!”
千重劍直直插入她面前的地上,深入地底,尖銳劍嘯久久不停。
歲菱凜后退一步,來不及震驚,余光見空中亮光閃過,緊接著,一道黑影急速下墜,如流星劃落,幾乎是同一時間,劍修弟子們蜂擁而上,托著那道黑影平緩落地。
“又失敗了啊……”
歲菱凜回頭,陸璃站在橋另一端,盯著黑影落下的方向,一臉惆悵。
半柱香后,陸璃的房間。
坐北朝南的方位,光線很好,四方木桌上擺置茶具拉長影子。
“你不去看看慕容嗎?”歲菱凜接過陸璃遞來的茶盞。
陸璃搖搖頭,“他不會想我去看他的,我們說好了的。”
過了一會,她嘆氣道,“阿焰今天的狀態算不錯了,前幾日那千重劍不認主,直接把他甩進河里去了。”
歲菱凜安慰了陸璃幾句。猶豫一會,她問道,“你們還按原計劃去偷襲魔宗邪塔嗎?”
“嗯。”陸璃說,“許宗主說春初天地靈力濃厚,是最好的機會。眼下別無他法,只能讓阿焰盡快與千重劍磨合。”
歲菱凜擰眉,“只能被劍甩來甩去地磨合?沒有別的辦法?”
“有的,就是挺麻煩的。”陸璃走到床邊,取回一串劍穗,“我正找些有靈之物,希望能煉入劍穗里,壓一壓千重劍的力量,讓它盡快認阿焰為主。”
所謂有靈之物,是具有純凈靈力的存在,依附器物或生靈,可以化形成人。譬如在明樂城帶回落問宗的“欞”,它便不是人,不過化形得很早,才作為人被撫養長大。
陸璃從沈熾那里聽說過“欞”的事,聊到了有靈之物,于是問道,“那‘欞’長什么樣?多了一只眼睛和一條胳膊?”
歲菱凜失笑:“沒有,外表看起來與常人無異。”
陸璃怒罵一聲,“沈熾又騙我。”
她摸著劍穗,唉聲嘆氣,“也不知道哪里還能尋得有靈之物,幫一幫阿焰。”
歲菱凜低眼,接著喝茶的動作遮擋表情,心里決心不能讓師尊煉劍的事發生,一口茶流入胃里,她附和道,“是啊,挺難找的。”
接下來的日子里,歲菱凜得空也幫陸璃尋找宗門里存在的有靈之物。
但這一類存在罕見,翻找長憶殿藏品,也沒見哪個青瓷上依附靈力,有化形潛質。
這一日,她照例在白鷺殿,和連檸一起整理丹修資料。
林知寒大約是空閑,手背在身后,湊過來看她們忙活。
歲菱凜看他一眼,“林門主,上回的事,謝謝你替我說話。”
林知寒疑惑地看她,沒想起來謝的是什么事。
歲菱凜解釋道,“我聽煙藍門主說初擬的任務名單里,宗主不太贊同加上我。”
后來是林門主找了宗主說好話,藥丹雙修的人少,多帶她一個也不占地方。
林知寒問道,“慕容情況怎么樣了?你有聽說嗎?”
歲菱凜把慕容焰的情況說了一遍,林知寒感慨果然是不容樂觀。
提及陸璃在尋找有靈之物,林知寒摩挲下巴,“若是師兄養的那只凜冬還活著,就能派上用場了。”
連檸抬起頭來,“白鷺殿外的那些不也是靈鳥么?”
想起今早來,它們還對她極盡嘲諷地拍翅膀,歲菱凜扯了扯嘴角,“我看它們倒是很有靈性。”
林知寒:“雖然有靈性,外形也與凜冬相似,但畢竟不是同一類生靈,算不上是有靈之物。真正的有靈之物,力量不容小覷。”
連檸問道:“宗門環境似乎不適宜養凜冬吧?”
林知寒:“養不了,也不知道它從哪里來的。”
他說:“不過,那只凜冬還挺神奇的,是我見過最具靈性的鳥。”
歲菱凜和連檸投以好奇視線。
林知寒:“病怏怏的,嬌氣,還脾氣不好。有一回啊,當著我的面,拿瓜子殼拼了一個字。”
連檸問道:“什么字?”
林知寒冷笑了一下,慢吞吞說道,“滾。”
連檸:“……”
歲菱凜驚了,“它還識字?”
林知寒笑道:“怎么可能?就算有靈性,若未化形,也不過是只靈鳥。”
他想了想,回憶道:“當時師兄在抄錄經書,或許是上面有這么個字,這只鳥依葫蘆畫瓢地寫了吧。”
歲菱凜腦補了一下畫面,“是林門主你打擾到師尊了嗎?”
“……”
林知寒噎了一下,看向歲菱凜,十分用力冷笑一聲,“怎么可能?”
連檸和歲菱凜互相看一眼,難說。
搞不好就是夜妄卿好脾氣沒開口,倒是被一只鳥幫著出氣了。
歲菱凜和連檸約了一起吃晚飯,經過聽諫殿,正巧看見石階上走下兩人,是夜妄卿和元晞。
夜妄卿看向二人,與宗主說了話,便朝她們走來。
在兩人身前站定,目光落在連檸身上,交代了些事情要告知煙藍的,連檸連連點頭,表示知曉了。
說完正事,他才轉向歲菱凜,語氣淡淡地問一句:“長憶殿的書冊都整理好了?”
歲菱凜“嗯”一聲,對話就這么結束了,在外人看來,兩人行為舉止與普通師徒并無兩異。
宗主踱步而來,與師尊往另一方向走,擦肩而過之時,歲菱凜垂落身側的手背被若有似無地碰了一下。白皙修長的手故意地勾了一下她的掌心,曖昧地輕撓一下。
身后還聽得見夜妄卿與宗主的談話聲,歲菱凜回頭看去,他正偏頭聽宗主說話,眼睫輕輕一抬,若無其事朝她看了一眼,漆黑眼眸里盡是狡黠的笑意。
歲菱凜低頭,挨著連檸趕緊走了。
“——因而這件事還是讓煙藍來吧。”元晞一抬頭,正巧看見夜妄卿唇邊一閃而過的淺笑。
元晞:“你最近還挺高興的?”
夜妄卿:“是么。”
元晞:“似乎是從相知樓家宴以后,與落問和好,就讓你這么高興?”
夜妄卿:“是挺開心的。”
元晞:“……”
他心里覺得奇怪,但又說不上來。
正值傍晚,前往懲戒院的路上人來人往,許多女修發頂上都別著精致小藍花。這是近期新起的風氣,因許宗主攜夫人來了一趟溯洄宗,在后山準備驚喜,雪地里漫山遍野的藍色小花,引起風靡,姑娘們都喜好別一朵小藍花,說是招好運。
元晞突然想起,夜妄卿似乎也拿了些藍花回去,說是小徒弟會喜歡。
那一瞬間,他忽然明白了,方才那抹笑是怎么回事。
夜晚,長憶殿書房。
寬大檀木桌上,最左邊擺置的瓷白細口瓶里,插著一簇藍色小花。
桌面散亂紙張,歲菱凜埋頭計算秘境分值,半晌,她撓了撓眼下肌膚,盯著紙張上的分值,對的啊,沒問題的,可為什么今天看見的最終任務名單里,會沒有她的名字。
今天下午,她在白鷺殿幫忙,意外在另一門主的桌上瞄見最終名單,聽說沒了她名字后,煙藍門主也湊過來看,十分疑惑,爾后她告訴歲菱凜次日會去問問溯洄殿的人,或許是哪位弟子謄抄錯了。
燭光搖曳一下,清冷氣息接近,溫熱的手攀上腰肢,歲菱凜被擁進溫柔的懷抱。
夜妄卿從后面抱著她,“在看什么?”
歲菱凜提起紙,把事情說了一遍,“如果不是我及時發現,三日后想跟著你們走都來不及了。”
夜妄卿蹭了蹭她的額角,“我看過原本的名單,上面有你的名字,明日我去問問?”
歲菱凜搖頭:“煙藍門主說會幫我問。”
見歲菱凜兩頰氣得鼓鼓,夜妄卿笑一聲,“這么生氣。”
他捏一捏她的臉,“難怪青岫說你晚飯沒吃完就來書房了。”
歲菱凜皺著眉,“所有人名字都在,怎么偏偏就少了我的。”
她揚起臉,對視上夜妄卿沉靜的眼眸,“宗主該不會是對我有意見吧?”
夜妄卿想了想,“或許是因為我。原先看見青岫的名字時,他就問過我,是否要把青岫留在宗門。”
歲菱凜盯著燭光閃耀,其實也能理解。軟肋的存在是致命的,她自認為有足夠自保能力,也不耽誤她看過許多最后拖后腿的同伙們。或許在宗主眼里看來,她和青岫都是礙事,只可能在關鍵時候影響夜妄卿判斷的存在。
書房安靜,很適合思考,一時間只剩下兩人的呼吸聲。
過了一會,歲菱凜開口道:“師尊。”
夜妄卿:“嗯?”
她按住他放在腰上的手,面無表情道,“你抱得太緊了。”
夜妄卿低笑道:“可小徒弟抱起來好軟。”
歲菱凜掙扎:“我快呼吸不過來了。”
夜妄卿笑一下,稍微松開了手。
見歲菱凜依舊皺著眉盯紙張,夜妄卿問:“就這么想跟著我去?”
歲菱凜:“放師尊一個人,我不放心。”
夜妄卿:“但其實就算去了,你們也只是在臨夜城駐扎。”
歲菱凜沒想到這一茬,但很快想明白,確實真正跟著沖到最前沿的必然是懲戒院精英們。
歲菱凜扯了扯嘴角,“若只是呆在臨夜城以備不時之需,和在宗門沒什么區別了。”
她嘆口氣,“我一直以為能跟著你們進山夜城。”
夜妄卿沒接話,這其實只是一瞬間的短暫猶豫,歲菱凜敏感地察覺到不對勁,她問道:“怎么了?”
夜妄卿低垂眼睫,“到時候我會帶著慕容和陸璃,單獨去南異城。”
在歲菱凜反應過來之前,她已經喃喃道,“南異劍冢。”
夜妄卿有點意外,“你怎么知道。”
“陸璃提過一句。”歲菱凜抿抿唇,喉嚨莫名干澀,“南異劍冢……很荒涼啊。”
她腦子嗡嗡嗡的,光是控制面部表情就幾乎用盡了全部力氣,“為什么要去南異劍冢?”
“慕容和千重的磨合不太順利。”夜妄卿說,“需要去劍冢尋有靈之物。”
歲菱凜點點頭,緩慢道:“這樣啊。”
“怎么了?”
他低頭,見歲菱凜仿佛被魘住了,人有點呆呆的。
頭一回見她這樣的表情,還有點有趣,他托起她的下巴,湊近,裝作要親上去。
雙唇即將觸碰之時,夜妄卿停了下來,見歲菱凜沒有躲開,奇怪道,“今天怎么不躲了?”
歲菱凜看著夜妄卿漂亮的眼睛,想要說話,卻又發不出聲音來。
夜妄卿注視了她一會,“給你機會了。”
話音落地,輕柔的吻落在唇上。
夜妄卿微勾唇角,仿佛是偷到了寶藏的小賊。
指腹摁了摁歲菱凜的唇瓣,見她還沒回神,又俯身輕啄了一下。
夜妄卿彎彎唇角,“怎么回事呀,今天讓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想逗笑她,但纖細的手顫抖地抓住了他的衣襟,夜妄卿微愣,隨即收斂了笑意。
歲菱凜面對著夜妄卿,恍惚看見了黑色的雨落下,凄涼孤零的劍冢,光禿禿的枯荒之地,一把劍插入貧瘠土地,連墳堆都算不上的地方,只有一把劍,曾經锃亮的劍身被歲月磨礪,遭日夜風吹雨打,銹跡斑斑,沒有人記得里面曾是活生生的靈魂,也沒有人再聽得見被困在其中的靈魂聲音。
歲菱凜在他懷里輕微顫抖,夜妄卿抿唇,把她摟抱得更緊,安撫道,“南異城與我們交好,劍冢也不是什么危險的地方。”
他撫摸上她的長發,笑著說道,“你怎么總是舍不得我。”
“我還沒走呢。”
第43章 第43章
如煙似霧的春雨,細細密密,溯洄宗籠罩在霧氣升騰中。
雨水順著屋檐滑落,被風吹著飄過窗欞,青岫朝茶室外的綠意盎然看了一眼,關緊了木窗。
“師兄,你們在外要注意安全。”
他身后的長桌邊上,歲菱凜正幫他收拾下山用的符箓。
“好。”
他側身靠著墻,目光落在低頭的少女身上,她眼睫濕漉漉的,眼睛也紅紅的。
明天就出發了,昨晚煙藍門主特意來長憶殿,委婉告知她宗主的想法,建議她留在宗門,她和青岫二人只有一個人能跟著去,歲菱凜糾結一晚上,做出了決定。
她的聲音有些哽咽,“東西別落下,我收集了許久的丹藥都給你放進去了,你自己再看看還有沒有什么要帶的。”
青岫:“嗯。”
歲菱凜抹了抹眼淚,“在外面,師兄你一定不要餓著自己。”
“……”青岫道:“你等會。”
歲菱凜淚眼朦朧地抬頭,“怎么了嗎?”
青岫挑眉:“你手里拿的什么。
歲菱凜茫然:“沒什么啊。”
青岫走到桌邊,在歲菱凜毀尸滅跡之前,一把抓住她的手。
只見少女纖弱的手上,正拿著一長匣鑲金食盒。
兩人對視,久久沉默。
青岫:“歲、菱、凜。”
歲菱凜:“在呢師兄。”
青岫冷笑:“小師妹如此關心,當真讓人感動。”
“那是自然的師兄。”歲菱凜干笑,“萬一你在外面餓著怎么辦。”
青岫扯了扯嘴角,“我寧可餓死郊外也絕不吃師尊親手做的——”
輕緩腳步聲由遠及近,兩人齊刷刷看向窗外,一抹冷白色身影正朝這邊走來,幾乎是立刻兩人四手配合無間,把食盒塞回去。
夜妄卿淡聲詢問:“收拾好了?”
青岫:“差不多了。”
余光瞥見歲菱凜還不死心,扒拉乾坤袋要塞東西,青岫一把扎緊乾坤袋,“我再回房看看!”
話音落地便奪門而逃。
歲菱凜含恨望著背影消失在院落雨簾,手里還握著師尊起早貪黑給她做的黑暗料理。
這是師尊為了安撫她的不舍離別之情起特意趕工出來的,歲菱凜試了一口,差點沒被送走。
茶室只剩兩人,夜妄卿視線輕飄飄落在歲菱凜手上,尷尬無聲無息蔓延開來。
“師尊,那我去幫師兄看看有沒有落下的的。”
剛要邁過門檻,一只手攔在身前,修長手指點上肩膀,夜妄卿聲音懶洋洋的,“前天還舍不得我,今天就不想看見我了?”
穿過雨霧緣故,夜妄卿看起來比平日里更加清冷,他走到茶桌邊,歲菱凜一整個心都提起來了,眼睜睜看著他離長匣越來越近,急忙開口:“我這不是擔心師兄丟三落四的——師尊我想起一件事!”
夜妄卿看向她。
歲菱凜:“師尊你收拾好了嗎,不然我也幫你看看忘帶的?”
夜妄卿微笑:“小徒弟心情不好,我當然不忍讓你忙碌,過來坐會?”
歲菱凜:“……”
食盒擺置桌上,夜妄卿用筷子夾了一口,“味道還行的。”
歲菱凜眼睜睜看著劇毒入腹,已經不是震驚的程度了,“師尊你辟谷太久,味覺上出問題了……”
筷子一頓,夜妄卿突然不說話了。
歲菱凜怕打擊到他,正要安撫挽回,卻聽夜妄卿低語一句,“說起來,我曾養過一只凜冬。”
“后來它消失了。”夜妄卿自言自語道,“或許是因為食物難吃才飛走了?”
歲菱凜在對面坐下,“有可能啊。”
夜妄卿輕飄飄一眼看過來,歲菱凜立刻改口,“絕對不可能。”
她利索蓋起食盒,轉移話題問道,“師尊,你怎么會養一只凜冬?”
“聽說凜冬其實不適合宗門的生長環境。”
夜妄卿從茶桌后繞到歲菱凜邊上,歲菱凜被他牽著手朝外走。
夜妄卿:“正好,跟我去一個地方。”
歲菱凜:“去哪里啊?”
“秘林。”
……
秘林深處有一廢棄劍冢,一眼望去過去烏云壓天,殘敗碎石遍地。
數不清的斷劍插入土地或石縫,新嫩綠芽艱難從縫隙中生長。
淅淅瀝瀝的雨打在兩人合撐的傘上,順著傘檐落在地上,一棵枯敗瘦干的樹底下,雜亂石頭之中立著一座小木牌。
歲菱凜蹲下去看,小木牌上只有一個“凜”字,看起來怪瘆人的,指尖碰了一下小木牌,有種在看自己墳的錯覺。
“里面是空的。”
歲菱凜抬頭,夜妄卿低聲:“因為在這里撿到凜冬,所以后來它消失不見,我就在此立了一座空墳。”
“說來也巧,我在這里被前宗主撿回去,也在這里撿到凜冬。”
修長的手伸來把歲菱凜扶起,兩人站在荒蕪廢棄的劍冢里,雨水轟鳴落下,聲音聽得不真切。
“聽林門主說,那是只很有靈力的凜冬?”
“嗯,它識字,還聽得懂人話。”夜妄卿笑一下,“我被前宗主撿回去后,一直按照他所希望的成長,凜冬看不慣,時常在前宗主離開后滿屋子鳴不平。”
夜妄卿講了些過去趣事,歲菱凜聽著他說話,恍惚能看見少年肩頭落了一只小鳥,不滿少年被規訓得如提線木偶,事事以他人優先而不顧自己,喜好打抱不平,譬如給林知寒寫“滾”字等等,想來脾氣挺暴躁的。
在替陸璃尋有靈之物的過程中,歲菱凜也重新了解了“有靈之物”,不同帶命格的有靈之物有不同功能,譬如“欞”就是有靈之物中的一種,力量凝練成“虛妖”可以看見過去,傳聞中也有能實現愿望,換來新生的命格。卜修間常有傳聞,“有靈之物”的靈力越強大,甚至可以逆天改命。
“它喜歡月亮,大概是為了汲取月光精華早日化形,只是后來不知去了何方。”
“煙藍門主說,你為此和前宗主鬧不快,認為是他故意丟了凜冬?”
“已經沒人知道凜冬為什么消失了。”夜妄卿輕聲說道。
雨水打濕在木牌上,空寂得只有雨聲淅瀝。
夜妄卿:“南異劍冢和這里差不多,小徒弟有放心些嗎?是不是沒什么危險的?”
歲菱凜安靜了幾秒,問道:“南異劍冢里一定存在有靈之物嗎?若是找不到怎么辦?”
夜妄卿:“有的,我知道會有。”
他很輕地說了一句,“因為我也是有靈之物。”
他握住她的手,冰涼的指尖觸碰,含著雨汽,一瞬間,歲菱凜聽見了劍吟,緊接著,如同是看見了夜妄卿眼里的畫面,整個劍冢劍鳴一片,雨水都遮蓋不住的哀戚悲號,未能化形的劍靈在此被遺忘,孤寂幽怨,充滿痛苦。
雨霧連綿,夜妄卿望著插入地底的斷劍,低垂的眼睫遮擋住復雜情緒。
歲菱凜看著他,師尊果然提前知道了自己是劍靈的事。這在原文里是入了南異劍冢,他被焚燒時才知道的事。
她喉嚨酸澀,如同含著吞不下的石子,她反身抱住他,修長的手握著傘,隨著被擁抱的動作輕晃一下。
夜妄卿垂眸,“我以為你會感到意外。”
歲菱凜悶聲:“可能見過‘欞’的緣故吧,已經見過化形的有靈之物了。”
“因而劍冢與有靈之物我都很熟悉。”他單手回抱,“沒什么要擔心的。”
歲菱凜笑一聲:“我以為那晚之后,我藏得挺好的。”
“藏得不大好。茶室里一眼就看見你眼睛紅了。”
雨水不斷落下,傘下兩人沉默相擁。
次日,送別師尊和師兄穿過星月結界,歲菱凜一人回了長憶殿。
烏云密布,暴雨下了一整天,直到夜半不斷敲打窗欞,伴著寒風灌進歲菱凜的夢里。
夢里,她仿佛成了一只鳥,摔落到荒蕪之地,冷寒,劍光森森,恐怖,以為要沒命了,卻被白皙的手撿起,放入溫暖的掌心。
次日醒來,躺在干燥的藥草堆上,第一次看見了救她的少年,有一雙漂亮至極的眼睛,笑起來眉眼彎彎,有這世上最澄澈的笑容。
精心照料之下,傷勢痊愈后,她就待在他身邊,在他寫字時落在書桌上,等他抽空了給她喂食,日常看不慣被他叫做“師尊”的人以宗規訓戒他,也不喜歡別人常跑來麻煩他,占據他陪她的時間,渴望獨占的心情日夜增長,為了更早化形,她不告而別,風雨里穿梭去了許多地方,年復一年,日復一日,本以為化形歸來會有更多的陪伴時間,可尋著他的蹤跡,最后落在了一處劍冢。
天地寂寥,墳堆一座,唯剩孤零一把劍。
“……”
這件事,絕對不會再次發生了。歲菱凜被夢里凜冬悲泣的聲音吵得神經疼。沉重的眼皮睜開,腦袋很暈,仿佛還盤旋在破敗長憶殿門口的石碑上。
“……”
長憶殿有石碑嗎?
歲菱凜忽然驚醒,長憶殿是沒有石碑的。
夢境如潮水般涌退,她披衣而出,恍惚想要尋找石碑,不知道為什么,她就是覺得,長憶殿是該有座無字石碑的,是前宗主,也就是夜妄卿的師尊給他的,希望他這一生都奉獻給宗門。
冷風夾雜雨水吹過耳邊,歲菱凜站在長憶殿西側偏殿院落里,長憶殿擴建前只有這么一點大的地方,不存在無字碑。
不見了。
并不存在一座無字碑。
黑色的天,不間斷的雨把她淋濕。
她想起了昨日在劍冢,當夜妄卿提起前任宗主時,措辭是“前任宗主”,而非“師尊”。
他不止提前知道了自己是劍靈,恐怕也知道了宗主將他帶回宗門的真正意圖。
夜妄卿在千萬斷劍中因有稀薄靈力被選中,前任宗主悉心以靈力培養,化形后把他帶出劍冢,作為親傳弟子撫養長大,只因前任宗主預感擊敗魔宗的方法唯有靠千重劍,料事如神的前任宗主,為日后擊敗魔宗做了充足準備。
夜妄卿這一生,從有意識的那刻開始,就是為千重劍化煉而存在。
他活著就是為了墮劍,為了有朝一日會因他人而死。
石碑真的沒有了。歲菱凜剛建立不久的脆弱信心,就此崩潰。原文里他至死都不知道的殘酷事實,恐怕一早就露出可憎的一面。
兩日后,黑云籠罩臨夜城。
溯洄宗弟子暫時休整于此,等其他宗門精銳修士前來匯合。
城墻內冰冷氣息蔓延,巡守士兵目光從來往的人身上冷冷看過去。
歲菱凜躲在城墻后,眼看一行落問宗弟子穿過結界,她握緊手中令牌,壓低帽檐穿過結界。
令牌是她趁著給青岫裝乾坤袋時換來的,本以為沒有用的機會,眼下幸虧留了一手。
攜宗門令牌穿過結界,嚴密守衛四處巡邏,城內空蕩無人,兩邊是溯洄宗懲誡院弟子,她一身正統宗門服并未引起懷疑。
濕漉漉的雨水黏膩,歲菱凜根本不敢用靈力,躲在不知何處的城樓底下。
一時沖動,想圖個心安就來了。
且不論私自離宗,會被宗規懲誡,宗主那邊就不會放任她明目張膽的挑釁,思來想去,還是別被師尊發現的好。
她打算等天黑了,先去找陸璃,好歹有個晚上歇息的地方。
青色小徑,草木生長,越往里走人越少,歲菱凜腳步一停,直覺前方不好走。
她正往回返,忽然聽見齊步聲,隱約聽見人聲,是宗主。
她側身躲入墻邊,后面是一口枯井,她往后倒退,竭力隱沒痕跡,突然,一只手伸來,把她扯了過去。
黑暗的角落,身后是溫熱的身體,歲菱凜被捂住嘴。
她仰頭看去,正對上夜妄卿低垂的漂亮眼睛。
第44章 第44章
“師尊……”
夜妄卿比了一個“噓”的手勢,歲菱凜低頭,只見空中漂浮靈力光點,串聯成線,盤旋而下,堪堪落在她腳邊,只要她向后挪動些微距離,就會踩中一條不易察覺的結界線。
歲菱凜側身避開,腳與青石板上摩擦發出輕微響動,幾乎是立刻——
“誰在那里!”
冷沉的聲音傳來,是宗主質問。
夜妄卿按住歲菱凜肩膀,示意她不必驚慌。
一眾士兵屏息凝神,盯著屋檐底下陰影處,渾身緊繃,如臨大敵。
半晌,雨霧朦朧中走出一清瘦身影,見是夜尊主,眾人不易察覺地松一口氣。
元晞皺眉:“你怎么往結界邊緣走了。”
夜妄卿:“迷路了。”
“……”
元晞掃視他身后,雨勢黑暗如幕垂落,未有異樣。
雨水嘩啦啦落下,腳步聲漸遠。屋檐底下,歲菱凜貼著墻躲雨。過了一會,夜妄卿折返回來,兩人小心避開他人視線,回了寢居,一聲輕響關門,雨聲隔絕在外。
夜妄卿:“你怎么來了?”
歲菱凜:“我還是擔心,想來看看。”
她偷瞄師尊表情,一路上只顧著躲人,兩人也沒交談,夜妄卿看起來并無異樣,領著她往房里走,“里面有浴池,先把濕衣服換了。”
這里是臨夜城城主宮殿,多年前被魔宗占領,城主棄城逃跑,后來溯洄宗擊退魔宗收回城池,因而從建筑風格上看還能看出早期奢華痕跡。
后院開辟一方泉池,氤氳熱氣,歲菱凜浸泡其中,黑色長發浮于水面,一身雨水黏膩被熱氣覆蓋,渾身毛孔舒張,熱水烘得暖和,泉池邊上有一道寬大的花鳥屏風,映著師尊的影子,他在屏風另一邊來回走動,似乎是給她拿來了衣服,彎腰放置一旁。
兩人隔著屏風談話,夜妄卿問:“路上有遇到危險嗎?”
熱水氤氳得歲菱凜臉色泛紅,“沒有,挺順利的。”
她猶豫了一下,問道,“師尊,你是不是已經知道……”
她的話忽然頓住,盯著屏風上影子動向,不敢相信。
只見屏風上可見修長身影,正低頭解開衣襟,外袍從肩頭垂落,窸窣一聲地堆在腳邊。
歲菱凜:“師尊!”
夜妄卿偏頭:“怎么?”
歲菱凜:“你……你是在脫衣服嗎。”
夜妄卿:“嗯。”
歲菱凜:“你你你……”
未說完的話被極具沖擊的一幕打斷。
夜妄卿裸著上半身,從屏風后走出,長發隨意綁成一束,肩膀消瘦結實,胸肌線條好看,腹肌緊實有力,充滿美與力量感,只一眼就足以令人聯想翩躚。
他淡定站在池邊,耐心等她說完。
歲菱凜視線立刻移到水面,抖著聲音,“師尊……你也要……也要下來嗎?”
夜妄卿:“嗯。”
歲菱凜往泉池最遠處挪,羞憤地問:“你不是沒淋濕?”
夜妄卿:“淋濕了一點。”
歲菱凜臉紅得不像話,“哪里啊。”
夜妄卿沒說話,泉池漣漪蕩漾開來,歲菱凜余光瞥見他朝她的方向來,拼了命地要游走,“師尊你別靠近了!”
夜妄卿:“不靠近怎么給你看?”
說話間,歲菱凜已經被夜妄卿壓在了泉池角落。
她比起他太過嬌小,纖細的手抵上堅硬胸膛,肌肉線條鼓動在手底下,滾燙炙熱,歲菱凜觸電般地別開臉,“你不是可以用靈力的?”
“是可以啊。”夜妄卿握上她的手,顫抖著的小手就被帶著往胸膛上按,隨即往下,擦過曖昧的紅點,撫摸過滾燙腹肌,繼而是水面之下的人魚線,歲菱凜耳根都快燒紅了,恨不得泉池鑿一個洞出來能讓她逃跑。
偏偏她這邊大腦缺氧不知所措,他還俯身在她耳邊,輕咬一下耳朵,“可你是我道侶,有什么好遮掩的……”
話音未落,夜妄卿停住。
歲菱凜耳朵到脖頸紅了大片,活脫脫馬上要冒煙燒著了,足以用羞憤欲死四個字來形容。
他直覺玩笑太過,往后退開兩步,見她要滑進水池里,趕忙一把拉起,將人摟進懷里,安撫道,“好了好了,不逗你了。”
……
泉池盡頭,夜妄卿任由歲菱凜安排,乖巧著背對她,一言不發。
歲菱凜坐在池邊,穿上夜妄卿的衣服,柔軟緞布擦著頭發和身體,警惕地看著師尊方向,他這回倒是君子作派,安安靜靜地等她。
異樣的安靜之中,她的視線不自覺就飄過去,落在他光潔裸露的背上,背肌線條有力,墨發襯得肌膚潔白如玉,泉池霧氣氤氳,輕柔拂過漂亮的天鵝頸。
歲菱凜后知后覺涌上后悔心情,應該讓他閉眼的,現在只能看背后,感覺她虧了……
夜妄卿:“怎么不說話了?”
歲菱凜回神:“嗯?”
他微微偏頭,“先前你似乎要說什么。”
歲菱凜安靜了幾秒,緞布捏在手里,“師尊,其實我偷偷跟來,是想問一件事。”
夜妄卿:“什么事?”
歲菱凜:“假使,假使沒有其他的有靈之物,你打算怎么辦。”
似乎是沒想到她會問這個問題,夜妄卿沉默了幾秒,還沒等他開口,歲菱凜深呼吸,一鼓作氣地問道,“師尊你是不是打算以自己的血肉煉劍?”
夜妄卿:“怎么會這么想?”
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夜妄卿扭頭要看,卻被歲菱凜阻止,“我衣服還沒換好。”
他應聲閉眼。
過了一會,他感覺歲菱凜在他身前停下,大概是坐在了池邊,牽起了他的右手。
歲菱凜聲音很輕,“不然怎么解釋你手上的傷。”
他的掌心有一道極長的疤痕,不難想象鮮血如何從傷口中流出。他今天一直用左手牽她,就像是在刻意避開右手,現在一看,果然。
夜妄卿眼睫輕顫了一下,“我只是想試一試。”
歲菱凜:“其實你知道的,只能用你的血,對不對?”
夜妄卿唇邊笑容一斂,不復方才的玩世不恭。
劍以護人為己任,師尊天生有保護他人的渴望,因而也只有他的血能精煉千重。
歲菱凜盯著掌心痕跡,他根本一早在為最壞的結果做打算。
天空烏云密布,云層深處傳來轟隆雷鳴,一時間無人開口,氤氳泉池安靜得不像話。
溫熱指尖抽離掌控,憑著感覺撫摸上歲菱凜的臉,隨即指腹揉上她的眼角,夜妄卿問道:“哭了?”
回應他的是極度壓抑情緒的沉默。
夜妄卿輕闔著眼,纖長眼睫濕漉漉的,他微彎唇角,“我還沒……”
“師尊,我想要保護你。”歲菱凜打斷道。
“我想永遠保護你……”聲音不自覺帶上哽咽,“但如果你打定主意,要悄悄地消失,我再怎么努力,也留不住你的。”
“……”
一聲輕嘆。
水嘩啦響動,夜妄卿起身,單膝跪在泉池邊,漆黑眼眸里映著小姑娘滿臉淚痕。
他撫上她的臉龐,低頭吻去淚痕,把人抱在懷里。
“很久以前有想過。”夜妄卿頓了頓,低垂眼睫,“但現在有讓我舍不得離開的人在。”
“騙子。”歲菱凜埋在他胸前啜泣,“你明明做了最壞的打算,還不讓我跟來,存心就是要讓我一個月后才得到壞消息。”
她哽咽著說,“然后十年以后好改嫁。”
“……”夜妄卿噎住,低頭看她,“十年以后改嫁?”
“嗯。”歲菱凜哭著說,“當然如果快一點的話,五年后我就會忘記你,尋找到下一個好道侶。”
“或者三年。”她抹了抹眼淚,兇巴巴地看他,“你如果消失了,三個月后我就忘記你了。”
“……”
夜妄卿沉默許久,隨即手臂發力,打橫抱起歲菱凜,繞過屏風,往大床走去。
床幔層層垂落,床榻上歲菱凜紅著眼睛,叨叨講述改嫁計劃。
夜妄卿把人放下,終于忍無可忍,低頭在她唇上飛快輕啄一下,“我沒有做最壞的打算。”
少女淚汪汪地抬頭。
“我是一定要回去的。”夜妄卿道:“不然你都改嫁八百回了。”
“那你的傷口……”
“千重對其他有靈之物毫無反應,確實只能用我的血。”
夜妄卿簡單說了前任宗主將他從劍冢帶出來的事,又告訴她,他打算以血煉劍,或許不及血肉力量,但如今時間充足,慕容焰進步神速,是可行之法。
歲菱凜低頭思索,在原文里魔宗占上風,最缺的時間,而現在情況不同,魔宗屬于弱勢方,歲菱凜心下安心,但越想越不對勁,一切順利得仿佛有人一早布局。
難道師尊他也是穿書來的?
歲菱凜抓住夜妄卿的手,語氣激動,“氫氦鋰鈹硼?”
夜妄卿擰眉:“什么?”
歲菱凜松開了手,了然無趣道,“沒什么。”
夜妄卿:“……”
他問:“不哭了?”
歲菱凜:“……”
夜妄卿:“也不改嫁了?”
歲菱凜避開他的視線,“師尊你是不是還有很多事要忙?你去忙吧。”
腳剛一沾地,就被夜妄卿按住腳腕,輕而易舉地拉回床上。
她被他壓在身下,他捏了捏她臉頰,“陪我待會?”
歲菱凜委婉道,“不好再叨擾師尊了。”
夜妄卿眉眼彎彎,溫聲道,“聽了許久小徒弟的改嫁想法,不應該陪我待一會?”
他勾起她的長發,饒在指尖,“總不能什么好處都讓小徒弟占了。”
歲菱凜:“……”
夜晚,矮幾上靈燭上的火焰跳躍,照亮鋪展開的古文字。
大概是為了讓她徹底放心,夜妄卿把關于有靈之物的記錄都給她看。
她坐在他身前,因為距離太近,而不自覺腰板挺直,板著臉看晦澀難懂的古文字。
夜妄卿支著臉看她,“小徒弟機智過人,能猜到必須要用我的血。”
歲菱凜心里想主要是歸功于對原文的掌握,但面上還是坦然看他,堅定地應了一聲。
“對了。”夜妄卿起身,走到書架邊,抽出一本書,折返回遞給她,“青岫說這是你的,誤放入他的乾坤袋里了。”
看清書扉上的字,歲菱凜臉色一變。
夜妄卿細微抓住這一表情變化,問道:“里面是什么?”
“沒放錯,一本廢書而已,想讓師兄順便替我燒了。”
因為她自己舍不得燒。
歲菱凜淡定回答,伸手要拿,指尖剛碰到書本,夜妄卿一抬手,讓她抓了個空。
他瞥一眼,扉頁上是《秘境日志》,因為是歲菱凜日志,青岫或是他都沒打開看的打算,如今情況有變,夜妄卿翻開第一頁,只見第二頁赫然寫著《溯洄宗宗規》。
過去星星點點記憶串聯成線,夜妄卿瞥她一眼,“上回是不是也不讓我看?”
見他還要往下一頁翻,歲菱凜差點破音,“師尊別動!”
她緊張盯著他的手,“師尊,這不是什么有趣的東西,別看——”
“小菱凜喊我師尊?”夜妄卿輕揚眉稍,“該罰。”
歲菱凜:“為什么!”
他故意道,“你我二人又不止是師徒關系……”
書頁翻動,如同是作為懲罰似的,內頁翻開,從未想過的內容就這么出現在眼前。
歲菱凜兩眼一抹黑,眼睜睜看著師尊的表情從戲謔變為驚訝,驚訝轉為不敢相信。
歲菱凜:“……”裂了。
她要走,跑得越遠越好,她現在就回宗門打包細軟跑路!!
歲菱凜扭頭跑向門口,“師尊,我發誓,我只看過前面幾頁,發現不對勁我就再也沒看過了!”
身后安靜,透著不正常氣息,歲菱凜回頭,見師尊沒追來,光線昏暗之中,他盯著手中書頁,表情肅穆。
他喃喃道:“小徒弟……”
歲菱凜按住要開門的手,“這書怎么了?”
夜妄卿擰著眉:“這書后面怎么會……”
夜妄卿一動不動,目光越發嚴肅,歲菱凜心下不安,后面難道不是春宮圖?
她猶豫一下,折返回去。
剛走到夜妄卿身邊,伸長了脖子要看,突然修長的手伸來,一把將她攬過懷里,薄唇曖昧親吻她的頸側,低笑道,“什么時候畫的呀?”
她被禁錮在懷里,掙扎道,“我是清白的,師尊,這不是我畫的!”
夜妄卿看她一眼,目光里充滿戲謔,“真不是你畫的?”
歲菱凜:“不是!”
他垂眸看她,纖長眼睫毛輕輕眨了眨,“不信。”
見歲菱凜一臉要討清白的模樣,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眼角眉梢都是笑意,過了一會,他湊近了些,提議道,“除非小徒弟能證明。”
語氣太過曖昧,目光溫柔得可疑,歲菱凜立刻警惕起來,“要怎么證明?”
第45章 第45章
夜妄卿含笑道:“小徒弟畫畫看?”
他說:“對比作畫線條,就能看出是否出自同一人之手。”
她被他步步緊逼著,一步步倒退,背抵靠上梁柱,“沒法畫的師尊,我又沒看過你不穿衣服的樣子……”
今天的事浮現眼前,她聲音一頓,補了一句,“今天也只看了你的背,別的地方我沒看的啊。”
語氣緊張,仿佛生怕被他誤會,可越是這幅小心模樣,越讓夜妄卿心里作惡的念頭升起,就想看她因他而臉紅和驚慌。
夜妄卿:“也是。”
他俯身,纖長眼睫毛幾乎都要撲扇到她的眼睫上,眼眸里盈滿曖昧笑意。歲菱凜偏頭,溫熱指尖板住她的下巴,薄唇擦過耳際,他聲音低啞,“所以還是得先讓小徒弟看一看。”
“看完以后告訴我,和畫上有沒有區別。”
歲菱凜一整個從頭紅到腳,如同要煮熟的蝦子。
她彎腰從他手臂底下鉆過,“我畫的我畫的,就當是我畫的。”
“這樣啊。”夜妄卿似是可惜。
寢居相對較小,環顧四周,除去桌幾書架只剩一張寬大的床榻,連躲都沒地方躲,歲菱凜貼著墻避開夜妄卿,手邊碰到木椅,偏頭一看,正巧看見垂下的床幔,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了一件事情,有點嚴重的事情。
在她錯愕失神之際,夜妄卿已經從后面抱住她,下巴抵著她發頂,視線和她一起瞄著房間里唯一的一張床榻,聲音懶懶,“長夜漫漫,小徒弟真的不想再畫些新的么?”
過了一會,沒等到歲菱凜說話聲,他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既然沒什么別的事要做了……”
語氣故意拖長說道,“那要先休息么?”
長明燈光線照在兩人身上,影子拉長交疊好似親吻,房間安靜極了,歲菱凜只聽得見自己砰砰心跳聲,小心臟隨時要跳出來。
她指了指那張床,眼睛眨得飛快,磕磕絆絆道,“我們……”
纖細手指被握在手中,夜妄卿吻了吻她指尖,正經道,“都是道侶關系了,一張床榻也合乎情理。”
“但是……”
“怎么?小徒弟還想著改嫁的事?”
“……”
歲菱凜看著那張床,皮膚表面溫度持續上升。
之前一直擔心師尊會消失,他輕佻的言行和舉動也頂多讓她臉紅,具體成為道侶之后會發生的事,她其實沒怎么認真想過。
歲菱凜發懵,回過神來,已經被夜妄卿帶到了床邊,床榻軟綿綿的,一種莫名的羞怯涌上心頭。
但仔細想想,之前被美人圖坑過來那回,兩人也同床共枕過,不是也什么都沒發生嗎。思及此,歲菱凜淡定地掀開被子,被子還捏一個角在手里,夜妄卿就跟著她進了被褥。
兩人共蓋一被,她僵硬著躺在床上,偏頭就能看見他。
上一次他撐著手臂,把她裹在被子里看她,這一回兩人側躺著面對面,房間昏暗,角落一盞長明燈閃著幽幽的光,他眼眸漆黑,唇角微勾,漸漸的,戲謔笑意慢慢變了味道,“小徒弟……”
他聲音暗啞,微微湊近了,兩人鼻尖碰上,修長的手恰到好處地按住她的肩膀不讓逃跑。
尾音曖昧地拉長,如同把獵物騙進了陷阱,“還真就讓我上床了呀……”
他含笑道,“怎么這么放心我?”
“……”
白皙指尖慢條斯理地撫摸肩膀,指腹忽輕忽重地摩挲肩頭,因為穿著的是他的寬大衣袍,衣襟些微滑落,露出大片肩頸肌膚,滑膩白皙,如同誘人的蠱惑,吸引著他做點什么。
夜妄卿喉結上下滾動一下,纖長眼睫毛輕抬,目光里有種放蕩的意味,“一點都不擔心,我會做點別的?”
歲菱凜心跳砰砰,黑夜里放大一切聲響,她看見他視線落在她肩上,穩住聲音問,“做什么……”
下一秒,薄唇落在她的肩頸,滾燙熾熱,在她想要逃跑之前,有力的手緊緊按住她的腰,隨即是密密麻麻的吻落在鎖骨,輕吮或舔舐,曖昧留下一點點紅痕印記,根本壓抑不住的,想要全部占有的渴望。
歲菱凜從來沒這么緊張過,他的吻忽輕忽重,帶著不容抗拒的極強侵略感,帶給她一陣陣難以抵抗的酥麻顫栗,就連她下意識想要蜷縮身體,都被他的膝蓋頂開,忽輕忽重,不容逃避的強勢與壓迫,極其陌生的失重感與刺激。
歲菱凜快要呼吸不過來了,睜著眼看見的是他直勾勾的注視,漂亮瀲滟的眸光,絲毫不掩飾的欲望,可就算閉上眼睛,情況也沒有絲毫好轉,呼吸間都是他身上熟悉的香氣,感官刺激被無限放大。
不知道碰到了哪處,歲菱凜聽見一聲很低的悶哼。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他故意地將她壓向他,低喘一聲,“做什么?”
他碰瓷她,還倒打一耙地問她做什么,行為過分至極,可歲菱凜腦子混沌一片,半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全身心注意在他漸重的呼吸聲上,他氣息滾燙,肌膚接觸的部分仿佛快要燒著,她幾乎是徹底宕機。
夜妄卿胸膛起伏,手臂青筋突起,如同克制到了極點。
歲菱凜眼睛濕漉漉的,明明緊張又害怕,還強裝鎮定地回看他。
夜妄卿垂眸,看了她一會,隨即低笑一聲,“嗯?”
歲菱凜小口喘息,想說話又說不出來。
對視片刻,他眼底涌動復雜情緒,如同是在進行某種掙扎,最后低頭重重吻了她一下,輕聲道,“在你愿意之前,我什么都不會做的。”
隨即翻身下床,逼仄的小空間突然寬敞,歲菱凜坐起身,看著他往浴池方向走。
她后知后覺那個“嗯?”是在暗示什么。
“……”
被子蓋過頭,歲菱凜滿臉通紅,為什么一把劍比她還懂
次日。
夜妄卿一早出門,歲菱凜呆在房間里。
等過幾天所有人前往其他地方,此處把守不嚴時她再偷溜回去。算算日子,應該趕得及在煙藍門主發現她抱恙一事有異樣之前回去。
無所事事的時間過得緩慢,歲菱凜呆著呆著,視線就飄到床上去,想起昨天在這里險些發生的事,立刻移開視線。
倒不是不愿意,或許是出于對未知的怯意。
腦海中不自覺浮現昨天師尊的表情,輕浮又浪蕩,桃花眼眸盯著她,明晃晃的勾引。
“……”
歲菱凜捂了捂臉,竭力轉移注意力,小倉鼠似的在房間里打轉,看看泉池,摸摸矮幾,翻翻書冊。
意外的,讓她發現東南角落里有一道暗門,側門的鎖是斷的,看來師尊也早發現此處玄機。
推開一看,滿屋子書架,中間一桌臺,筆墨紙硯看起來都很新,歲菱凜一面面書架掃看過去,師尊也很喜歡看書,不然長憶殿也不會有這么多書房。
這里的書很多,有草藥集,工藝提煉法,怪志傳說,歲菱凜隨便拿了一本奇聞異錄,翻了幾頁,正好有記載有靈之物,其中提及凜冬的眼淚具有特殊靈力,能應允最深刻的渴求,歲菱凜心想難怪凜冬們都快滅絕了,能力越大,死亡可能性越大。
她把書放回去,又看了看毒藥精解,看得無趣了又換了另一面書架,隨意抽出一本書,封面寫著《詩詞集》。
她隨意翻開兩頁,下一秒,“啪”得一下合上了書。
她緊抿著唇,神色肅穆地重新確認了封面,確實寫的是《詩詞集》,但里面根本就是淫詩艷詞。
歲菱凜是個正經人,她把書塞了回去,然后離開書房。
半柱香后,歲菱凜按捺不住心中好奇,決定不當正經人了。
她回了書房,緊張翻看。對比詩詞集里的用詞之大膽,宗規里的美人圖簡直純情得令人發指。
黃昏光影傾斜,感覺師尊要回來了,歲菱凜這才如夢初醒。
第46章 第46章
夜幕低垂,長明燈幽幽照著一方長桌,夜妄卿支著臉,光影將他本就俊秀的輪廓塑造得更精致,漆黑眼眸里映著歲菱凜,她咬著筷子,耳根泛紅,盯著桌上的荔枝蜜,卻也沒嘗兩口。
夜妄卿看了一會,問道:“沒什么胃口?”
歲菱凜渾身一顫,“什么?”
她緊張兮兮的,盯著夜妄卿,視線停留片刻,又恍然回神,立刻移到碗里,筷子倉促地夾了塊竹筍。腦海里浮現昨天的事,轉而又是下午看過的書,渾身不自在。
她清了清嗓子,故作淡定地問道,“師尊你帶著些飯菜回來,都沒人懷疑你?”
夜妄卿微瞇起眼,琢磨她的表情,“懷疑什么?”
歲菱凜:“懷疑你帶了人回來呀,你不是辟谷的么。”
夜妄卿:“宗主有問起。”
歲菱凜:“你怎么說的?”
夜妄卿語氣散漫:“我說若是事情進展得不順利,吃一頓少一頓,指不定就是最后一頓了。”
歲菱凜:“……”
話說到這個份上,確實讓人難以接話。
歲菱凜埋頭扒拉米飯,實際最后也沒吃多少,她收拾好食盒,一回頭余光看見床幔,立刻移開視線。
矮幾上堆著很多竹簡,夜妄卿陪她用膳后就忙千重劍的事,歲菱凜坐在邊上,隨意翻著其中一本,思緒走神。
她安安靜靜不說話,落在夜妄卿眼里蹊蹺極了。
“今天一整天,做了些什么?”
“沒什么!”歲菱凜幾乎是立刻回答,聲音不自覺抬高,意識到情緒過激后,她壓了壓唇角,又擺出傷心欲絕的樣子,“只不過是想到之后要許久才能見到師尊了,有一點舍不得。”
那泫然欲泣的模樣別提多假了,夜妄卿盯著她,語氣慢吞吞的,“舍不得?”舍不得他,一整晚連看都不看他。
歲菱凜堅定地“嗯”一聲,視線死死盯著竹簡。
他看了她一會,視線移動在房間里,必然是發生了什么讓小徒弟不自在的事情,目光從床幃到桌幾到書架……最終停留偏僻的暗門上。
片刻后,夜妄卿起身,牽起她的手,“對了,這里有一處書房,你若呆著無聊,可以在里面打發時間。”
歲菱凜:“啊,真的嗎,這么小的地方還藏著暗門啊?”
他不動聲色地觀察她的表情,另一手推開暗門,歲菱凜往里探了一眼,“這地方真寬敞。”
然后一點興趣也沒有似的扭頭,拉著他往回走。
手上的力量被往后一扯,下一秒,他從身后攬過她的腰,嗓音里含著笑意,如同發現有趣的事,“這地方還算隱蔽,也輕易被小徒弟找到了。”
歲菱凜不死心地裝傻,“師尊你在說什么?”
他慢條斯理地把她壓在墻上,俯身,唇角微彎,“嗯?小徒弟在里面發現什么了?”
溫熱指尖撫上臉頰,被這熱度給燙著一般,低笑道,“怎么能臉紅成這樣……”
“……”
歲菱凜又羞又惱,別開臉不讓他碰。眼見瞞不過了,看他一眼,“師尊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了,里面有……有那種……”
夜妄卿玩味地欣賞她的表情,低聲道,“我知道啊。”
歲菱凜尾音發顫,“你……肯定還看過好多這種書……”
夜妄卿親了一下她泛紅的耳朵,聲音帶笑,“這里的詩詞集不算新,曾經藏書閣書籍雜亂,我年少時就誤讀過了。”
歲菱凜:“……”難怪他看起來非常懂。
夜妄卿撫著她的臉,指腹按壓在唇上,輕微向下按壓,隨即往里探進一些,指尖沾染濕意,他眼睫輕輕顫動一下,目光就這么停留在她水潤的唇上。
半晌,他輕聲問,“小徒弟好奇嗎?”
漆黑眼眸直勾勾盯著她不放,瞳色深處盡是隱晦的渴望,聲音越發暗啞,“要我教你嗎?”
歲菱凜下意識攥緊了袖口,不知所措,但她很快意識到,他根本就是看出來她的不對勁,才故意帶她來暗門邊驗證真假,這份羞怯被掩蓋下去,更多的是莫名的好勝欲。
她忍不住嗆聲道,“說得好像你會。”
夜妄卿一愣,隨即失笑道:“我不會。”
“小徒弟說的對,我只看過,當然算不上是會了。”他吻上她的唇,聲音曖昧,好似在勾引,“那你教我?”
歲菱凜:“我也不……”
沒說完的話被他的吻吞沒,他輕輕重重地吻著她的唇,吮吸或是輕碾,手抵在她的后頸,指尖曖昧摩挲,仿佛永遠也舍不得放手,溫熱指尖順著頸后不斷向下,撫摸到蝴蝶骨,戀戀不舍地停留在纖細腰肢上。
他的吻繾綣溫柔,一下又一下地親吻頸側,若有似無的癢,故意地輕咬鎖骨,只為了聽她控制不住的嚶嚀喘息,故意又壞心。
兩人全身心地被對方吸引,房里一時只剩下急促的呼吸聲,這份靜謐的曖昧持續到歲菱凜又一次不小心碰上緊貼著的滾燙,渾身不自覺僵硬。
喉間抑制不住的一聲低喘,夜妄卿停了下來,他盯著她看了會,低頭吻了吻她臉側,還不忘戲謔道,“親吻而已,小徒弟就這么臉紅啊。”
“……”
她臉紅的原因是親吻么!
他往后退開一步,要拉開兩人距離,沒想到下一秒,歲菱凜按住他的肩膀,擁抱上來。
她曲起膝蓋,刻意地碰了一下讓她臉紅的地方,仰著臉,非得要找回面子,“碰一下身體而已,師尊反應這么大?”
“……”
夜妄卿喉結上下滾動,眸色越發深沉。
她攀在他肩上,清晰感受到他的身體僵硬又堅硬了幾分。
他垂眸看她,“小徒弟……”
眸中是晦澀的暗光,“你知道不讓我走,會發生什么事吧?”
“……”
不待她給出回答,他打橫把她抱起,走到床邊放下,雙手撐在她身體兩側,竭力保持著距離,卻又忍不住似的低頭,溫柔親吻她的臉頰,聲音沙啞,“如果還不逃跑的話……”
兩人視線對上,平日里高高在上,仿佛不容任何染指的人,此刻漂亮眼眸里一片瀲滟,唇色鮮艷,泛著曖昧的水色,喉結上下滾動,說不出的性感和誘人。
歲菱凜圈住他肩頸,吻了上去,小聲道,“不逃。”
……
房間昏暗,氣氛曖昧。
輕微的觸碰都會引發更多的不滿足。
在此之前,歲菱凜沒想過有一天會在夜妄卿臉上看見這般深陷情欲的表情。
眼眸里像是氤氳一汪泉水,溢滿了情欲與極致渴求,仿佛欲望根本無法被填滿,卻又不忍太過殘暴,所剩不多的理智竭力控制住力道。
他的墨發垂落在她的手上,繾綣溫柔地擁抱她。
不會有更近的距離了,她被他抱在懷里,聽他在耳邊低喘,所有觸碰的感官細節被無限放大,被占有與侵略,被一遍又一遍地渴望更多,黑夜漫長得如同不會停止,心臟跳動得像是希望永遠共同沉淪在黑暗里,他看見她不知何時溢在眼角的眼淚,珍惜地吻去。
夜幕沉沉,錦被翻紅浪,一夜未眠。
第47章 第47章
天邊亮起熹微淡光,歲菱凜側躺著被夜妄卿抱在懷里,手腳發軟,渾身黏黏糊糊。
他輕咬她的耳朵,被她偏頭避開,他得理不饒人,故意湊上去,戲謔地問要不要再來一次,保證是最后一次。
歲菱凜累得眼皮打架,費勁地推開他,但身體沒力氣,手也軟綿綿的,最后還是夜妄卿把她抱到浴池里清洗,歲菱凜半掛在他身上,一句話都懶得說。
水汽氤氳,熱氣蒸騰之下,纖細腰肢上指痕明顯,紅印曖昧如同被占有的證明,夜妄卿按住其中一處,垂眸問道,“不疼嗎?”
他很輕地碰了碰,“好像有點用力。”
“……”
歲菱凜看他一眼,他緩慢眨了眨眼,給出提議,“上點藥?”
表情清純又無辜,和先前埋在她頸側,曖昧誘哄再來一次的判若兩人。
歲菱凜抱著他的手臂,半個身子借力掛在他身上,聞言低頭,在他鎖骨上咬了一口,夜妄卿撫上她的腰背托住她,喉間溢出低低笑聲,“輕點兒,疼。”
歲菱凜抬眼,感嘆此人無恥,“我就咬一口你也疼?”
一開口才發現聲音都啞了。
“不止這里疼。”他笑得曖昧又放蕩,“昨天被你抓過的地方都挺疼的。”
說著話,側過身給她看他的背,情到深處留下的指印交錯,歡愛痕跡一覽無遺。
他瞥她一眼,彎了彎唇角,“小徒弟該不會是平日里就看我諸多不順眼,借機報復吧?”
歲菱凜:“……”
她吵不過他,她選擇咬他。
夜妄卿任由她在他鎖骨下方咬出一個吻痕,饒有興致地捏了捏她的后頸,十分貼心,“不怎么疼,小徒弟還可以再用力些。”
歲菱凜:“……”
“沒力氣了?”他親吻她臉頰,“沒事,等會吃飽了再給你咬。”
……
清晨時分,房檐上落了鳥,鳥鳴聲清脆。
過了一會,淅淅瀝瀝又落了雨。
歲菱凜在夜妄卿懷里昏昏欲睡,迷迷糊糊的,又一次夢見了凜冬。
這只特殊小凜冬是誤入這個世界的,本以為隨時會夭折,意外被人悉心養大,本以為從此有了歸家,卻不想故人從此消失不見。
烏云密布,天寒地凍,荒涼劍冢四下無人。
它撲扇著翅膀,啼叫聲格外尖銳,飽含痛苦。
它想要找他,但找不到他,這里根本沒有他,只有一把安葬在劍冢里的劍,雨水打在劍身上,仿佛永遠也不會停止的鞭笞。
無數個日日夜夜,它聽著痛苦的劍吟,卻別無他法,唯有一遍遍盤旋、哭泣、祈求能否重來一次,逆轉所有不幸,眼淚混雜著雨水落入土地里。
直到天空傳來低語,凜冬不可思議地朝空中望去,那怪異之聲問她,所渴求之事是——
“……”
夢境如潮水退去,不在記憶中留下片段。
歲菱凜眼睫撲扇,如同溺水之人恍然醒來,下意識抓住身邊人的手,用盡了所有力氣抓住。
夜妄卿正數著她頸后的紅痕,見她像是夢魘,隨即抱緊了,“怎么了?”
歲菱凜抬眼看他,眼睫前迷蒙一層霧氣,恍惚看見少年輪廓,更柔和與天真的臉部線條,唯一不變的是漆黑眼眸里的清澈與溫柔,漸漸的,少年臉龐與眼前之人的表情重疊,她閉了閉眼,握緊了他的手,喃喃道,“不好的事都過去了……”
“師尊……都過去了……”
她的聲音漸小,又一次陷入沉沉睡眠,如同方才不過是夢囈而已。
夜妄卿愣了片刻,雨聲忽然變大,顯得空曠房間里的一切聲響都被放大,靜謐與沉默交織,他卻不覺得孤單冷寂。
他伸手,撫平少女輕皺的眉。
她總想保護他,把他護在身后,替他煉劍,贈予他禮物,無論發生什么事,都堅定地站在他身側,一遍遍地告訴他,她是多么相信他,他并不是隨意銷毀也無人在意的存在。
就像是他曾經所渴求的,從未得到過的,不敢奢求的念想,統統實現了。
纖長眼睫顫動一下,眼底涌動溫柔與珍視,夜妄卿低頭,親吻歲菱凜額頭,聲音溫柔,“我知道。”
有你在,從此以后雨夜不再恐懼,總有一天會是晴空萬里。
夜晚,暗門書房內燈影綽綽,夜妄卿看著繁復竹簡,歲菱凜選了本怪志故事翻閱。
她問道:“師尊,你們明天就去南異城了?”
夜妄卿:“嗯。”
他告訴她,明日多數修士將趕往其他城鎮,以引開魔宗注意力,傍晚留守人少,她可以偷溜回去。
他支著臉說話,語氣漫不經心,視線落在竹簡上,從上而下掃覽,眼睫隨之扇動,輕微抬起的弧度好看,就像是毛筆沾墨后凌厲筆鋒的最后一抹。
歲菱凜看著他,想起了美人在骨不在皮,如此驚心動魄的美貌,讓她一時間移不開眼,想將他永遠留在眼睛里。
原來沒有生命危險,也會因為短暫離別而心生不舍。
歲菱凜一直沒說話,夜妄卿抬眼看她。
對視片刻,他彎了彎唇角:“小徒弟別這樣看我。”
歲菱凜問道,“我怎么看你了?”
夜妄卿慢吞吞地說,“你一看我,我就想咬你。”
歲菱凜:“……”
歲菱凜扯了扯嘴角。
夜妄卿一點沒不好意思地看著她,視線落在她頸側,眸光里涌動細碎笑意,看得歲菱凜下意識捏緊衣襟,藏住鎖骨處多的諸多紅痕。
師尊如今講話越來越放浪無謂,好像把她逗得臉紅是多么有趣的事。
她不想讓他得逞,提醒道,“我要回去的。”
她說:“萬一回去還沒消,不小心被人看見了怎么辦。”
修長指節輕輕點在桌子上,夜妄卿盯著白皙脖頸,沒能完全遮蓋住的淡紅痕若隱若現,他想了想說道,“也是。”
“得挑點沒人看得見的地方咬。”他仔細想了一會,目光下移,“比如……”
歲菱凜一拍桌子,“夜妄卿!!!”
桌臺上的紙墨筆硯隨之一震,毛筆滾落在白紙上,暈染小塊痕跡。
夜妄卿輕佻地看她,“嗯?”
饒有興味道,“怎么叫名字了。”
墻影上,修長身影慢條斯理地欺近,夜妄卿俯身,“大逆不道,得咬重一點。”
歲菱凜漲紅了臉,恨詞匯量不夠多,耍流氓耍不過他,“你你你要做什么。”
“你不是看了書么。”
修長的手點在她耳側,歲菱凜偏頭看去,書架中抽出的一本書,正巧是披著詩詞集偽裝的冊本。
歲菱凜目光閃避,“我是看了……”
一回頭,他離得更近了,聲音曖昧,“那本書里沒提及,別的場所也可以試試?”
“什么?”
“書房就不錯。”
“……”
“不想?”
“我……我才沒你那么……”
他小心地牽住她的手,她往后一抽,手腕被他扯著向上,貼著臉龐,只不過是輕輕觸碰到他的臉側,他的表情就發生了微妙變化,像是光是被她觸碰,就能給他帶來巨大的愉悅,一張漂亮臉蛋本就妖孽,配上沉溺深陷的表情,色|情又勾引,偏偏他刻意的放蕩樣子,讓歲菱凜心理上產生巨大的滿足,忍不住想要更近一步,看見他的更多表情。
于是,在歲菱凜反應過來之前,已經被他哄騙上了解鎖新地點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