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
徐正業聽聞徐曜的事, 連夜定?機票趕了回來。
上次見到徐正業還是兩年前,父子倆剛見面沒有半句噓寒問?暖,整間書房里充斥著責問?與爭吵。
徐正業要徐曜跟自己去美國, 徐曜不肯。
兩人爭執不休。
徐正業冷笑道,“你有什么資格說不同意??”
“我把你放在你姑姑家, 已經夠給你自由了。吃穿用度都是頂好的,可你是怎么回報我的?從不知道收斂, 接二?連三給我捅婁子,這次還鬧到警察局?徐曜你真?是出息了。行啊, 既然這樣那就來吧, 我看你在我眼皮子底下,還能翻騰出什么水花來!”
徐曜還是那句話,“不去。”
“由不得你。”徐正業道,“這次學校會開除你, 我不會為你出面。”
徐曜坐在椅子上,靠著椅背, 長腿隨意?敞著,漫不經心地刷著手機,“那就開除。”
見他?一副無?所謂的態度, 徐正業嗤笑一聲。
他?也扯了把椅子坐下,正對著徐曜,開口道, “徐同學,高?中?沒讀完就輟學,你之后能去做什么?”
“修車?送外賣?還是去理發?店?”徐正業目光平靜, 語氣?卻有嘲意?,“或許你可以找到一個三餐溫飽的工作?, 但你喜歡的那個女孩,將來從重點大學畢業,會看得上一事無?成的你?你叫她跟你住出租屋,吃外賣,你問?問?她,她愿意?嗎?”
徐曜刷手機的動作?一頓,他?唇線抿直,轉頭看去。
“別用這種眼神看我,關于你的事,我知道的遠比你想象中?要多。”徐正業掏出一盒煙,敲出一根,點燃,叼在嘴里,漫不經心道,“但我今天也要好心提醒你一句,徐曜,你沒有能力,沒有權利和金錢,你那點無?知的喜歡,其實一文?不值。”
“你的一切都是我給你的。”他?張開嘴,吐出一股煙,字字透著涼薄,“離了我,沒有家庭的扶持,你什么都不是。”
血濃于水的親人,以居高?臨下的上位者俯瞰。嘴皮之間碰一碰,輕描淡寫幾句話,就能將徐曜的自尊心擊潰。
緊接著,徐正業又說了一句話:“如果不是跟你混在一起,那女孩這輩子可能都不會因為‘聚眾打架’這種事進警/察局。”
徐曜陡然怔住,片刻后,像是忽然被抽走了信念一樣,幾不可查地垮下肩膀。
徐正業的話句句直擊痛點,徐曜聽到有什么東西碎了,原本被他?高?高?捧在手心,“啪”的一聲掉落在地,摔得七零八落。
碎掉的也許是尊嚴,也許是他?某種執念。
毋庸置疑,他?很想留在南依身邊。可正如徐正業所說,以他?自身,無?法與他?抗衡。
雖然固執地不想承認,可又不得不承認,他?的力量確實很微弱,這樣的他?,根本保護不了她。
徐曜自嘲地勾了勾唇角,也不知過?了多久,才重新抬起頭,對著徐正業認真?地吐出一句話,“別的我不管。但麻煩徐總別用社會上那套骯臟的理論,來衡量我的感情。”
說完他?站起身離開書房,背影高?瘦而堅韌。
這是他?心里最干凈,最純粹,也是最美好的一塊凈土。
用金錢地位來模擬,就是在玷污。
……
最終徐曜松口,同意?和徐正業一起出國。
但前提是,讓他?把這學期度過?,反正只剩一個月,要辦理簽證和轉學手續也要一些時間,徐正業也便?答應了。
徐曜回到學校已經是兩周之后。
班上同學因為這件事,都很唏噓和惋惜。但聽說他?一個月后才走,又稍稍松了口氣?。
似乎時間的緩沖,總能沖淡分別的傷感。
它始終停留在那,只要你不刻意?去提及,甚至能暫時性地將它忽略。
反應比較大的還是和徐曜更親近的這幾位。
中?午在食堂吃飯時,郭潤雨一直嘀嘀咕咕的,“要我說謝鈞一家真?是不要臉,我聽說他?平時成績就在九百名開外,打他?一頓還能怎么影響他??”
“都怪我,你們?那天要不是出來找我,也不會被那伙人碰上。”
難得聚在一起,這種話題只會讓氣?氛變得壓抑,徐曜把炸豬排分給郭潤雨,勸道,“事情已經過?去了,好好吃飯吧。”
郭潤雨撇了撇嘴,深深嘆一口氣?。
這邊他?剛停下,陳智杰又按捺不住了,“媽的,憑什么叫你走啊。曜哥你說,這事真?就沒有機會了嗎?”
范妙珍接話道,“校方決定已經公布了,沒有撤回的道理,再說,要是真?有機會的話,就憑小兔往張秋辦公室沖了那么多次,也該成功了。”
話畢,徐曜動作?一頓,他?抬眼看向對面的南依。
從一開始,她就始終保持沉默,平靜又專注地吃著飯。
這會聽到范妙珍提起她,也只是稍稍停住筷子,并未做聲。
徐曜那段時間不在學校,平日?里和南依短信溝通,也從未聽她說起過?,于是開口問?,“發?生什么了?”
范妙珍接話,“小兔去張老師那幫你求情,求了好幾次。”
之前見她總是往外跑,也不知道她去干嘛。直到某次范妙珍無?意?撞見,南依當時從張秋辦公室剛出來,眼睛和鼻子紅紅的,一看就是剛哭過?。詢問?之下,才知道她是去求情了。
徐曜眉頭微微蹙起,看著南依,欲言又止。
到這里,南依才慢慢放下筷子,輕聲開口,“是求過?情的,但是沒管用。”
因為同意?轉走的,是他?本人。
其實一開始,南依也感到不理解。他?為什么會同意?離開,難道他?甘心這種的處分嗎?難道他?不想爭取一下嗎,難道他?……就這么舍得嗎?
多少次回想起這件事,她流著淚,整晚無?法入眠。
但很快,她便?想通了。
她知道,任何決定?都不是一時興起,也許他?掙扎過?,也許他?也很難過?。
他?這幾天經歷了什么,他?沒說,她也沒看到,所以她不該對別人的決定?進行判定?。
對阿曜而言,離開,也許是目前最好的決定?。
陳智杰還是執著地問?,“曜哥,不走不行嗎?”
徐曜暫未說話,南依卻抬起眼,認真?道,“阿曜決定?離開,一定?是有他?的理由的。”
話是對陳智杰說的,但目光卻停留在徐曜這里。
他?們?在喧鬧的食堂里,平靜地對視。
他?們?不需要太多的語言,就足以理解對方的心路歷程。
良久,徐曜勾起唇角,輕輕笑了下,又短促地應了聲,“嗯。”
……
距離期末考試僅剩一個月。
高?三又臨近高?考,整棟教?學樓都縈繞著緊張的氛圍。
南依本想趁著徐曜還沒走,多跟大家聚在一起吃吃飯,聊聊天。但徐曜不肯,聲稱自己要補課,不僅勸她抓緊學習,自己也從第二?天中?午開始往校外跑。
南依知道他?不想影響她學習進度,便?也照做。
只不過?偶爾,她出于私心,會想多看他?幾眼。
有時她提前做完卷子,會早早離開辦公室,在偌大的校園里找尋徐曜的蹤跡,然后就躲在那里,不聲不響地看著他?。
他?說是出校園補習,實際上大部分時間都在學校。
有時在籃球場,有時在排球場,有時在實驗樓前。
他?有時會和朋友聊天,打球,也有時候,就一個人坐在那,靜靜地發?著呆。
他?看起來并不開心,好像心里堆滿了事。
每每看到他?這樣的深情,南依也會隨著他?一起落寞。
周四這天中?午,理綜合三門老師被叫去開會,南依難得空閑下來。
吃過?飯,她一路沿著操場找,可惜找遍了校園都沒找到。
她想,他?可能是出去補課了。
南依不免有些失落。
所以第一節課下課,她決定?找徐曜聊聊天,來彌補中?午的空缺。
但剛一下課,又不見徐曜的蹤影。
最終她還是在三樓水房,找到了他?。
彼時他?正跟高?逸聊天。
下午陽光懶懶的,兩個大男生也閑散自在,站姿隨意?,倚著窗,背對著門口,旁若無?人的。
高?逸給他?遞煙,“來根?”
徐曜想都沒想,直接拒絕,“不了。”
高?逸笑道,“你都快轉走了,怎么還惦記跟你家那小兔子的約定??”
徐曜兩只胳膊架在窗沿,語氣?淡淡道,“我答應過?她的。”
高?逸問?,“你就這么怕她?”
徐曜還未說話,對方又接道,“我說錯了,你可不怕她,你喜歡她還來不及。”
徐曜輕笑一聲,并未反駁,只隨口說了句,“少在這調侃我。”
兩個人的玩笑話就這樣傳到南依耳中?,她起初沒反應過?來,直到心臟在胸腔劇烈跳動,她才反應過?來,他?們?說了些什么。
南依錯愕地張了張嘴,臉頰忽然飄起兩朵紅暈。
短短的數十秒,她開始反復揣摩他?們?的對話。
反復反復,一遍又一遍地在腦中?回放,慌張地分析著——這是……什么意?思?
他?喜歡她?不然他?為什么,沒有開口反駁?
不對,這樣判斷不對,也有可能只是懶得應對朋友。
那他?不喜歡的話,高?逸為什么又會開這樣的玩笑呢?
玩笑。
對啊,是玩笑。
南依反應過?來,拍了拍腦門,開玩笑的話,她怎么能當真?呢?
畢竟偷聽人說話不好,南依連忙捂上發?燙的臉,轉過?離開。
結果剛邁出兩步,又聽高?逸問?,“這次真?打算走了?”
徐曜應道,“嗯。”
高?逸說,“行啊,出國換個環境,感受一下國外的教?育,鍍個金,回來就不一樣了。”
“感受個屁。”徐曜語調懶散,“混混日?子得了,之前怎么混,出去了還怎么混。”
高?逸問?,“你爸重金給你送過?去,你不給他?點面子學學習?”
男生之間聊天,總要帶點夸張的,尤其還帶了點賭氣?的成分。徐曜提到徐正業,難得又擺出副吊兒郎當的樣子,“給他?面子?他?認為我就是爛人一個,那我干脆就爛給他?看,我好不了了,他?生養我,就擔著吧。”
南依在門外,蹙著眉,咬起了下唇。
不自覺間,甚至憂慮地揪住了衣角。
有些大道理,她懂得不算多,也沒法給他?講。但她知道,阿曜他?不該……這樣的。
他?這是在拿自己的人生在開玩笑。
高?逸豎起拇指,“6,父子像仇敵,你小心真?把你老子惹急了,沒你好果子吃。”
徐曜隨口道,“沒怕過?。”
“我現?在就擔心一件事。”
高?逸猜,“擔心你家小兔啊?”
徐曜應,“嗯。”
他?低著聲音說,“我怕我走后,有人欺負她。”
高?逸笑道,“得了你,戀愛腦一個。”
徐曜卻置若罔聞,繼續道,“你不知道,她性子軟,容易把委屈憋在心里。一旦趙賀或者謝鈞那王八蛋再找她的麻煩……”
頓了頓,徐曜呼出一口氣?,“煩,想起這個,我他?媽感覺自己都得失眠。”
……
后面的話南依沒再聽,她急匆匆走開了。
回到教?室后,南依一直心神不寧。
心像放在熱鍋里煎一樣,一會是滾燙的,一會又是煎熬的。
思緒很亂,滿腦子都是兩人中?午的對話。
每一句,甚至玩笑話,她逐字逐句都聽進去了。
知道他?對自己的關心和在意?,她應該是雀躍的,可她總是開心不起來。
正如他?在擔憂她的處境一般,同樣的,她也為他?所憂慮。
和父親一起生活,阿曜會快樂嗎?
如果他?一直賭氣?,不好好學習,真?的把父親惹毛了,他?今后該怎么辦?
他?自己處境已經這么難了,怎么還要為她擔心呢。
好煩,好亂。
心煩意?亂間,南依只能拿起筆,開始在紙上涂涂畫畫。
此時正是課間,班上同學活躍地出現?在教?室里每個角落。
有人湊在一起吃零食,大張旗鼓地聊著天。有人隔著兩排座位傳東西,書本在空中?飛來飛去。
直到高?逸站在教?室門口,裝腔作?勢地敲了敲教?室的門,“打擾一下,我來找南依。”
教?師前排稍稍安靜了一會,但很快又繼續聊了起來。畢竟高?逸經常來一班,大家也就見怪不怪了。
高?逸視線巡視了一圈,然后鎖定?目標。
南依的位置靠窗,陽光充沛,周遭一片明亮。
少女正握著筆,頭也不抬地寫著什么。
一雙眼隱在垂落的劉海中?,從側面能看到她纖長的睫毛和精致小巧的鼻尖。
仿佛嘈雜和熱鬧,統統入不了她的耳。
她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安分地學著習,讓人不忍打擾這份安靜和美好。
但高?逸還是要說。
他?雙手環臂,沖著南依的方向喊了句,“小兔,徐曜說他?喜歡你。”
那一刻,紛亂的教?室中?,驟然安靜下來。
悶頭寫字的少女,像被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了程序。
手中?的筆“啪嗒”一聲掉落在桌上,心臟像被狠狠撞擊一下,南依停頓良久,愣愣地抬起眼。
第52章 第 52 章
“你這么喜歡她, 干嘛不告訴她呢?”
“反正你都快走了,還瞻前顧后干什?么,萬一這一別以后再也見不到, 你真打算永遠憋在肚子里?”
一番交談過后,高逸作為?朋友, 實?在替徐曜扼腕,也是替他著急。
原本挺灑脫挺拽的一人, 誰知道遇到感情直接變了個樣。恨不得把那?姑娘揣兜里,捧在手心里怕掉了, 含在嘴里怕化了, 寶貴得要命,偏偏人家毫不知情。
見徐曜沉默不語,高逸直接丟下句,“你不說是吧?我去幫你說。”
說完, 直接邁腿離開水房。
“別多?嘴,”徐曜反應過來, 立即追了出去,“姓高的,回來。”
徐曜想把他追上并不難, 只要他快點跑,拽住高逸,警告兩聲, 這事就結束。
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徐曜追了幾步之后,腳步竟逐漸放緩。
其實?他該攔著的, 可他又覺得,高逸說的不無?道理。
他確實?, 很快就要離開了。
就在兩天前,徐曜回到家,發現自己的行李已經被?收拾好了。
他去質問徐正業,但對方只輕描淡寫?地說了句,“早走晚走都是走,沒時間在這邊耗下去。”
徐正業美國的工作要推進,不能在國內呆太?久,所以未經徐曜允許,護照加急,轉學手續也不聲不響辦理妥當。
他以通知的語氣告知徐曜,不容置喙。
原本,徐曜想待到期末結束,就是因為?想送南依去集訓。
徐曜聽說,暑期集訓在隔壁臨城某所高校,為?期一個月,全?程封閉式,不能看?手機。
如?果他親自把她送進去,自己再默默走掉,起碼她不會被?離別所影響。
可現在看?來,他沒法送她去臨城了。
航班就在三天后,他誰都沒說,只告訴了高逸。
所以高逸反應才這么大?,所以他要去告訴南依時……徐曜也沒攔著。
“小兔,徐曜說他喜歡你。”
在這句話喊出來的瞬間,心跳忽然失去了節奏,徐曜手心滲著汗,緊張到呼吸都變得一頓一頓。
心情如?同被?劇烈搖晃過的汽水,所有氣泡都抵在瓶口,蓄勢待發。
他屏息,默默地等待她的反應。
然而教室內鴉雀無?聲,南依半晌都沒有回應。
所有人的視線都朝她看?來,有興奮的,有好奇的,也有期待的。
南依知道他們在看?,可她說不出話來。
徐曜說他喜歡你。
徐曜喜歡你。
他喜歡你。
每一個字都帶著回音,在血液里反復碰撞,心臟瘋狂跳躍,她心間和手指一起在顫抖。
但最終,緊張和喜悅感被?按了暫停鍵,萬千情緒沸騰過后,最終歸于平靜。
她喜歡他,他也喜歡她。
她的暗戀不再是單戀,而是雙向奔赴。
這本該是開心的事,可是為?什?么,她會有些悲傷呢。
見南依不語,高逸“嘿”了一聲,問道,“你怎么不說話啊?”
南依抿了抿唇,語調慢慢地問,“說……什?么?”
高逸笑著說,“我說他喜歡你,那?你呢?”
“喜歡還是不喜歡,給點反應啊。”
徐曜在門口聽著,微微蹙起了眉。
趕鴨子上架實?在沒必要,他只是好奇她的反應,但從沒想過一定要什?么答案,更?沒想強迫她。
正欲開口制止,忽地聽見南依輕輕地說了句,“我喜歡……”
像是話忽然哽住,停頓片刻,她又接了下一句,“學習好,上進的男孩子。”
南依對上高逸錯愕的表情,“所以,你能幫我轉告他嗎?”
這一段話,沒有標準答案。
她雖沒說不喜歡,但很明顯,學習好又上進的男孩子,不是他。
高逸愣了許久,才尷尬地應了聲,“行,那?……我現在就去。”
南依目送,結果稍一抬眼,目光掃到門外的身影時,她整個人不由僵住。
徐曜半側著身,眉眼微垂。
不見往日的意氣風發,隱在門框處的少年?,慢慢邁步走開,只留一個落寞的背影。
南依雙手驀地握緊,有什?么正沉甸甸地往下墜,似有若無?的傷感似乎更?濃郁了。
有一股沖動促使?她想要追出去解釋,但她還是選擇留在原地。
這是她思慮良久,才給出的回復,也是她目前能給出最好的答案了。
她知道,在不久后,他們即將分別,或許會走上兩條再也無?法相?交的路。
比起轟轟烈烈的告白,比起異國他鄉的掛念,她更?希望,他過得好。
徐曜已經離開,但南依始終注視著門外。
直到眼睛泛酸,她才收回視線。
很糟糕的是,心里面也很酸。
趁著情緒外露之前,南依連忙低下了頭。
本子就在眼下展開,在她無?意識時,黑色碳素筆就這樣寫?滿了一頁紙,沒有任何排版,筆跡有些凌亂。
但清晰可見,她寫?的全?都是——阿曜。
南依無?奈地深吸一口氣,癟起嘴,擰著眉,趴到了桌上。
對不起,可能讓你傷心了。
其實?我也是,很難過的。
可是阿曜,我只是……由衷希望你獨立、優秀、自由。
無?欲無?想,無?所畏懼,能為?自己做主,也活出自己的人生。
這些,遠比她重要得多?。
……
那?日的告白,似乎只是一個短暫的插曲。
過后,沒再有人提及此事。
就像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徐曜在第二天便主動邀請南依和他們一起去食堂。
他神色如?常,南依也輕快地應下,“好啊,我們去吃食堂的小火鍋吧。”
六月,夏天已經悄悄嶄露頭角。
晌午的溫度很高,幾個人圍在座位前,吃著點著酒精燈的小火鍋。
火鍋是牛油湯底,微麻微辣。
里面?煮著各類蔬菜肉類和丸子,咕嘟咕嘟地冒著熱氣。
范妙珍和郭潤雨在拌嘴,兩人一如?既往地吵吵鬧鬧,南依笑而不語。
她剛夾起了一顆魚丸送進嘴里,就聽對面?的徐曜驀地開口說,“跟你們說件事吧。”
旁邊那?兩人還在掐架,陳智杰放下筷子,問,“什?么事?你說。”
徐曜平靜地說,“我后天晚上九點的機票。”
話音剛落,桌上瞬間靜了下來。
范妙珍的手還掐在郭潤雨的脖子上,兩人同時錯愕地轉過頭。
南依更?是直接被?嗆到,她捂著胸口劇烈地咳嗽著,一時間,連眼淚都咳了出來。
“不是說月底嗎?怎么這么突然啊。”陳智杰蹙著眉問。
徐曜給南依遞了水和紙巾,他想去拍她的背,可手伸了一半,又收了回來。他隨口回應,“計劃有變。”
這個消息太?突然,大?家都有些反應不過來。
南依接過紙巾,低著頭,將紙巾摁在臉上,半晌沒動。
范妙珍察覺到,連忙拍她的肩膀,問,“小兔,你還好嗎?”
“啊,”南依輕輕應了聲,這才抬起頭,鼻子紅紅的,“我沒事的,就是鍋底實?在是……”
她頓了下,才繼續道,“太?辣了。”
誰也沒想到,這可能是幾人聚在一起吃的最后一頓飯。
這個消息傳得很快,班上同學知道后,多?少都有些難過。
這一整個下午的課,上得不怎么活躍,有幾個同學,時不時就給后面?的徐曜傳張紙條,大?多?是一些離別的祝福。
第二天還有學校組織的月考。
班主任見班里個個沒精打采的,也只得松口說,“你們調整調整狀態,月考結束之后,允許你們給他開個歡送會。”
底下有同學歡呼了幾聲,不約而同道,“謝謝張老師!”
南依卻始終低著頭,做著完形填空。
外人看?來,她很平靜。
只有她自己知道,兩篇閱讀理解,答案全?都是錯的。
她根本靜不下心。
沒心思做題,沒心思考試。
當晚回到家,南依對著手機翻了又翻,看?著兩人曾經發過的短信,幾乎是徹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她照常參加月考。
座位被?打亂,南依找到位置坐下時,才發現旁邊就是徐曜,兩人只隔了一條過道
開考前,徐曜敲了敲她的桌面?,一如?往常一樣,語調懶懶地說,“借支筆。”
南依鼻腔有點酸,隱忍著從筆袋中拿出他常用的那?支,遞到他手里。
鈴聲響起,考試正式開始。
第一科是語文,第二科是數學。
南依做到一道選擇題,動作略微停頓。
這是徐曜最薄弱的概率題,從前她總喜歡用這類題考他。
吃飯的時候,會故意問他,“阿曜,你說我夾起牛肉丸的概率是多?少?”
日常上學,也會逗他,“我在班上隨機抽兩人陪我去超市,公式要怎么列呢?”
每一次,都會讓徐曜很崩潰。
心里又不住地泛著酸,南依不由自主朝旁邊看?去。
徐曜悠閑地轉著筆,思慮片刻,寫?上答案。像是知道她在看?他一般,“嘎達”一聲摁了筆,他轉過頭與她對視。
監考的是語文老師,理論上來講,是不允許交頭接耳的。
但見是徐曜和南依,她也就沒提醒,若無?其事地向后方走去。
徐曜低聲說,“這題我會做。”
“選C,對不對?”
他唇線勾出一抹笑,眼尾微翹,笑意如?繾綣春風,還故意帶了幾分小得意。
他是在調節氛圍。
可南依的眼睛卻愈發酸脹了起來。
徐曜學籍已經不在一中了,他可以不參加這次月考的。
但他堅持坐到這里,還認真做了每一道題。
想到這里,壓抑許久的情緒再也繃不住,南依愣愣地看?著他,兩滴淚就這樣猝不及防地砸了下來。
看?她哭,徐曜自然是著急的。
可兩人有兩步之隔,他沒法為?她擦眼淚。
可是換種想法,能這樣看?著她的時間,似乎也不多?了。
離別已經進入倒計時,哭也好,笑也罷,只要是她,每一刻都是彌足珍貴的。
徐曜靜靜地看?著她,輕聲問,“哭還怎么做題,不想拿第一了?”
南依知道他在哄她,她也知道自己不該哭,可眼淚無?論如?何都止不住。
片刻后,徐曜認輸似的嘆了聲氣,無?可奈何地提了提唇角,“行吧。”
他雙手搭上書桌,趴了上去。頭轉向南依,墨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望著她,近乎癡迷,又滿是眷戀。
視線里有萬千情緒,他語氣很輕,也很溫柔,“那?我就……陪著你哭吧。”
第53章 第 53 章
其實從南依知道?徐曜很快要離開的那天?起?, 她?每天?都很難過。
她?難過不僅僅是因為?分別,還因為?她?曾說過的違心話。
她?懊惱于自己的理智和清醒,為?什么要執著“良藥苦口利于病”。
早知道?分別來得這么快, 她?起?碼說點什么,或做點什么, 讓他開開心心離開才是。
南依不是糾結體質,這幾天?卻不斷地自我拉扯。
她?既對那些違心話感到?后悔, 又?覺得那樣做才是正確的。
不過都木已成?舟,對與錯, 顯然已經不重要了。
此時此刻, 南依只希望,時間能慢一點,再慢一點。
墻上的鐘表在噠噠走動,教?室里滿是刷刷的翻卷子聲和摁筆做題的聲音。
無人?注意的角落, 他們無聲對視。
淚水一遍一遍模糊了視線,南依便?連忙用紙巾擦掉, 他的臉就這樣,模糊了又?清晰,清晰了又?變模糊。
她?固執地不肯移開眼, 只想多保留一些時間,她?想記住他的樣子。
如果可以的話,也希望他, 不要太快忘記她?。
這一門?考試結束前,南依趁著下課鈴響起?之際,撕下一張草稿紙, 認真?寫了一段話,傳給了徐曜。
【好?好?考試, 好?好?學習,別忘了,我們還有年級前五百名的約定。等將來某一天?,你可以拿它來跟我兌換愿望,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我都會努力實現,說到?做到?。】
徐曜看?著這段話,輕輕笑?了下。
他摁筆,洋洋灑灑寫下幾個字,又?傳了回去——【小兔老師,一言為?定。】
……
月考在隔天?下午結束,自習課,一班同學給徐曜準備了一場歡送會。
班上負責寫板報的同學,早早在黑板上用彩色粉筆寫著:祝徐曜,前程似錦。
底下還有不少其他同學的祝福。
“茍富貴,勿相忘!”
“曜哥,我們永遠愛你。”
“徐曜去了國外開開心心,別總耍帥!”
“……”
因為?是匿名題字,跟簽到?板似的,各式各樣的話,五顏六色的粉筆字,鋪滿了整個黑板。
讓人?很難注意到?黑板的右下角,還有一行很小很小的字。
字跡清秀,筆力又?輕又?淡,只有五個字——“不要忘記我。”
歡送會開場之前,所有的桌椅都被挪到?教?室四周,中間空出一大片場地,留給大家表演。
有同學唱歌,有同學耍了段武術,郭潤雨比較文藝,準備了一段英文的詩朗誦。
也不知道?月考和期末考在即,他們是怎么抽出時間來整活的。
但徐曜看?得津津樂道?。
他懶懶地提著唇角,罕見的專注,每一個節目結束,都會及時送上掌聲。
一節課四十分鐘,平時總覺得它很漫長。
可今天?卻轉瞬即逝。
下課鈴聲響起?,這也意味著,徐曜該離開了。
有人?為?徐曜準備了分別的禮物,徐曜一一收過去,和好?兄弟擁抱,和女生道?謝。
教?室的投影儀里放著煽情的《同桌的你》,已經有人?偷偷啜泣。
悲傷會渲染,淚水也會傳遞,片刻之內,哭的人?漸漸多了起?來。
陳智杰和郭潤雨更是不加掩飾,低低哭出了聲音。
徐曜不是性子冷硬的人?,觸景生情,內心難免觸動。
但打從記事起?,徐曜就不愛哭,所以哪怕遇到?再難的事,他都沒掉過一滴眼淚。
大家都在傷感,他語氣反倒顯得很輕松,對著郭潤雨和陳智杰隨口道?,“我只是轉學,又?不是死了,大男生哭什么哭。”
郭潤雨說,“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徐曜輕嗤了一聲,說,“那兩?臺游戲機,你倆都不用還了。”
這本是一句安慰,沒成?想倆人?哭得更兇了。
“這是軟刀子,更戳心。”
“曜哥你刀人?不眨眼。”
“行了啊,”徐曜無可奈何地搖搖頭,在他們身上各拍了兩?下,“別哭了。”
安慰完這倆人?,徐曜視線轉向另一側。
南依習慣了把自己藏在眾人?的視線之外,這次也是,她?始終站在角落里,只在人?群中的縫隙里,默默看?著徐曜。
哪怕只露出了一雙眼睛,徐曜還是一眼便?找到?了她?。
他將手中的禮物暫放在郭潤雨那,抬腿走了過去。
同學識相地讓開一條路,南依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他慢步走了過來。
每走近一步,她?心里就被輕輕握一下。
眼眶越來越紅,鼻子被塞住,她?張著嘴巴,呼吸很急促。
直到徐曜站定在她面前,兩?滴淚瞬時滾落。
想了無數遍,不要哭不要哭,她?還是沒忍住哭了出來。
一直以來,她?都是很堅強的。
可最近幾天?的眼淚總是格外多。
徐曜微微彎下腰,與她?平視,低低開口,“別哭了。”
離別前的每一句話都變成?了□□,聽到?徐曜開口,南依眼淚流得更兇了。
她?仰著頭與他對視,一雙清泉似的眼里蓄滿了淚,睫毛顫一顫便有淚順勢滾下。
眼眶紅紅,鼻尖也紅紅的,還真?變成?小兔子了。
有股情緒在奔涌,又?在喉頭哽住。
徐曜稍微別開視線,停頓了一會,才重新看?了過去。
他總能將自己掩飾得很好?。
因為?想讓語氣聽起?來輕松些,所以故意笑?著說,“又?不是見不到?。”
“我們有聯系方式,可以發短信。”
“國外應該也有寒暑假,也許到?了假期,我還會回來。”
他一條條列舉出來,也不知是在安慰她?,還是在安慰自己。
南依像是都把他的話聽進去了,認真?地“嗯”了聲。
鼻音很重,聲音里夾帶著幾分委屈。
手在身邊握拳,徐曜忍耐片刻,還是伸出手,在她?頭頂輕輕揉了一把,“好?了,別難過。別忘了,每天?晚上還要跟我說晚安。”
這是他們先前的約定。
每晚在結束答疑后,徐曜都會等她?的晚安。
但南依總是記不住,所以一開始他是等她?說,等了幾次后,便?直接告訴她?,晚上的對話一定要用晚安結束才行。
除了家中出事那幾天?,兩?人?的晚安還未間斷過。
南依用力點點頭,“我會的。”
徐曜彎了彎唇,“好?。”
這一來一回的對話,在外人?聽來,像是他們在對對方作保證。
不會斷聯的,會見面?的。
但即便?有這么多的保證列在前,南依還是想確定什么似的,慢慢抬起?眼,主動開口問,“阿曜,出國之后,你真?的……會回來嗎?”
她?的話斷斷續續,帶著哭腔和試探。
許多的不確定性像不安分的因子,在體內瘋狂流竄。
她?知道?,徐曜比起?她?,有更多的身不由己。
她?也聽過很多朋友出了國后,從此分道?揚鑣的故事。
未來太多未知了,萬一他在外面?發展得更好?,萬一他爸爸不準他回來……
徐曜卻定定地看?著她?,沉聲道?,“我一定會回來。”
……
已經是下午四點鐘,司機早已在校門?口接應。
一番道?別結束,徐曜拎起?書包,在眾人?的視線下離開班級。
剛跨出門?口,南依追了出去。
“阿曜。”
她?喊他。
已經是上課時間,走廊里很安靜。
兩?個字在身后清晰響起?,徐曜還是條件反射般地頓住了腳步。
他單手提著書包,指尖微微纏著,靜了幾秒,才若無其事地轉過身。
到?底不擅長應對這種纏綿悱惻的道?別,他只能故作輕松地開口,“已經上課了,就別送了。”
南依搖頭,“我是想起?,我的禮物忘記給你了。”
說著,她?將東西?遞過去。
徐曜接過來一看?,透明的筆袋里,裝著滿滿一袋子筆。
他微微有些愣神。
南依解釋說,“我買了很多,都是你常用的那幾只。”
夕陽透過窗,斜斜照進走廊。
南依站在淡金色的殘陽下,發絲泛著光。
她?仰起?頭,眉心微微蹙著,聲音卻溫吞而輕緩,“以后,你就不要再管別人?借筆了。”
徐曜心頭劇烈地顫了顫。
情緒如同浪潮,暗自翻涌后,瞬間掀起?驚濤駭浪,幾乎要將他吞沒。
他喉嚨發干,用力吞咽,才堪堪將那抹苦澀咽回去。
唇角漾著笑?,他應道?,“好?,我會好?好?用。”
“記得要用功學習。”
“你也是,競賽一切順利。”
“阿曜,一路平安。”
“嗯,好?。”
徐曜對著她?擺擺手,姿態灑脫。
可轉過身的那一瞬,終究是沒忍住紅了眼眶。
眼中酸澀難以忍耐,他攥緊手中的筆袋,深呼吸,閉了閉眼。
有淚水奪眶而出。
起?初溫熱,而后透著涼。
陌生的觸感,卻足夠叫他銘刻于心-
徐曜離開后,班里像忽然缺了主心骨一樣,好?幾位同學都懶懶散散提不起?精神,時不時還在課間探討他的情況。
在這種氛圍下,南依顯得尤為?淡定。
她?認真?復習,專心備考。
閑暇時也能跟同桌說笑?,和班長探討題目,一切都如同往常一樣。
有人?看?在眼里,不免低聲議論,“徐曜走了,小兔就不傷心嗎?”
“誰知道?呢,也許學霸的世界就是這樣吧,被知識充滿,么得感情。”
議論議論著,就總會傳到?南依耳中。
南依對此很淡定,仍舊是毫無反應。
徐曜離開的第四天?,月考成?績下來了。
試卷和成?績榜是在放學前發下來的,南依第一時間去找徐曜的名字。
徐曜,總分558,班級排名29,年級排名488。
南依對著這張成?績榜看?了許久,最終平靜地收好?,放進書包里。
回到?家,夜深人?靜時,她?才將試卷拿出來,攤在書桌上。
指尖觸碰到?他的名字,像會發燙。
眼里也莫名熱熱的。
看?吧,她?說過,他可以的。
阿曜聰明,也肯變好?。
如果不是那次意外,她?一定能幫他考上211的。
只可惜,沒有如果。
房間里很安靜,清晰可聞似有若無的嘆息和抽泣。
南依垂著眼,抿著唇,無聲落著淚。
淚水一滴一滴在成?績榜上暈開水花,她?忍了忍,還是沒忍住,雙手抵著額頭,趴到?桌上,任憑淚水蔓延。
南依不知道?什么叫戒/斷反應。
只是自從徐曜走后,她?感覺心里面?空了一塊。
像是被抽走了快樂的情緒一般,她?總感覺陽光沒有從前明媚,近來食堂的飯菜也寡淡如水。
范妙珍帶她?去逛街,她?始終興致缺缺。聽郭潤雨講起?好?玩的笑?話,她?也只能強顏歡笑?。
每逢看?到?徐曜空著的座位,以上這些感覺更甚。
南依知道?,這樣下去不行。
她?還要學習,必須要努力。
她?只能強迫自己打起?精神,去聊天?說笑?,去做很多的事,來分散注意力。
畢竟在很多人?眼里,南依一直是個堅強的女孩子。在隱藏情緒這方面?,她?也向來做得很好?。
但實際上,她?不是不想哭的。
只是,那個總能發覺她?的脆弱,又?第一時間安慰她?的人?,已經離開了。
第54章 第 54 章
徐曜走后?, 除了前幾天聽徐曜報備了情況,余下的時間里,幾乎只剩每天互相道?晚安。
他在舊金山, 兩人隔著十五小時的時差。
他的白天是她的深夜,等?到她的一天正式開啟, 又該去上學。
只要南依在學校,徐曜往往不會發消息過?來打擾。
但即便他人沒在, 卻堅持叫別?人在大課間送東西給她。
有時是高逸送來,有時又是其他人。
送的都是他們干飯小組之前常吃的校外?小吃, 單獨給南依的, 還有一瓶蘋果汁和一只小玩偶。
一開始南依還很困惑,高逸解釋說,“曜哥吩咐的,他走之前給過?錢了, 你安心吃。”
南依說,“可是這樣會不會很麻煩你們。”
高逸擺擺手, “都小事,他之前跟我們這么好,現在人沒在, 怎么也要替他好好照顧嫂……”
話說到這里,他猛地?頓住,又訕笑一聲, 改口?道?,“照顧小兔同學。”
南依知道?他要說什么,臉上微熱, 但很快,又彎唇一笑, “謝謝你們。”
也幸好,有這樣的照料,讓南依漸漸從那種空蕩蕩的失落中走了出來。
家里的娃娃越堆越多,有幾個南依有印象。
沒記錯的話應該在電玩城見過?,有徐曜起過?名字的大黃狗、烤乳豬和脆皮鴨……
南依把它們一一擺在床頭,臨睡前,給徐曜發了短信。
【今天收到了小黃鴨,很喜歡,床頭又多了一只小伙伴。】
【阿曜,晚安。】
南依發短信的時間是晚上十一點,美國時間早上八點。
徐曜強撐著睡意,等?到了她的短信。
他回復她:【小兔晚安。】
回完消息,他才像是放下了心事一般,舒了口?氣,闔上了眼。
徐曜的時差倒得不太好,半個多月來,幾乎是黑白顛倒。
這句晚安無形之中竟成了他的“安眠藥”,唯有收到,才能安然入睡。
夜以繼日,逐漸上癮。
……
很快就是期末考試。
南依重新考到了年級第一,也順利去參加了暑期集訓。
集訓后?馬不停蹄去參加了競賽。
六月預賽,九月聯賽,十一月決賽。
她忙得像小陀螺一樣,每天都埋首在題海之中。
在持續半年多的高強度學習后?,南依不負眾望,在全國數學聯賽拿到第二名,全國物理聯賽拿到第五名,并成功獲得心儀高校的保送資格。
冬天來臨之際,南依又代表全省,去參加了中國數學奧林匹克(CMO),拿到了第二名的好成績。
也因此,全國排名前二的大學,相繼打電話到學校、到南依家,同時開出條件要對她破格錄取。
A大是免四年學費,外?加十二萬獎學金。
C大是本碩連讀,大一大二績點達標,可以到國外?交換。
每一個條件都無比誘人,就連林爾雅一時都犯了難。
但南依綜合考量過?后?,選擇了A大。
未來的不確定性太多,她現在沒法替將來的自己決定讀研或交換。
還是放在眼前的最實?際,這樣也能為林爾雅減輕很多負擔。
距離高考還有半年不到,余下的時間里,南依可以自行支配自己的時間。
她甚至不需要參加保送考試。
無需去學校上課,也無需參加高考。
唯一的任務就是在開學前,提前一個月去A大報道?參加預科即可。
在老師和家長眼里,南依算是暫時解放了。
苦讀十二年書,終于有了個圓滿的結局。
林爾雅松口?說,“預習大學教?材的事先放放,你可以休息一個月,或者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媽媽可以帶你去玩。”
南依搖頭拒絕,她選擇繼續回學校上課,照常參加高考。
隔天,林爾雅親自到學校。
“如?果可以,她準備北城一中的高考成績做點貢獻。也算是答謝班主任和學校的栽培。”
當林爾雅平靜地?說出這句話時,校長和張秋喜出望外?,“那是再好不過?!”
“學校肯定會全力注重對南依同學的培養!”
這件事傳得沸沸揚揚,再次回到校園,南依已經?成了“傳奇”般的存在。
照郭潤雨的話來講,她不是學霸,而?是學神。
時常有外?班的同學路過?一班時,悄悄駐足觀看。
一旦有人想搭訕,都會被其他三人轟走。
徐曜不在,陳智杰郭潤雨和范妙珍,一直有在好好保護小兔。
他們中午一起吃飯,放學一起回家。
偶爾南依會抽空幫他們補習功課,幾個人約好,就算不能上同一所大學,也要盡量在同一個城市。
時間就這樣一晃而過?。
高考結束后?,一班組織大家到度假村聚餐。
班里同學幾乎都到齊,一個包廂內坐了六桌。
氛圍很好,南依人生第一次嘗試了喝啤酒,幾杯下肚就有些暈暈乎乎。
同學們熱熱鬧鬧地?聊著天,南依獨自到外?面透氣。
裝潢精致的小庭院,下午的陽光溫和而?美好。
張秋被同學輪番灌了很多酒,她借口?出來上廁所時,恰好看到南依坐在池塘旁曬太陽。
她笑了下,開口?叫她,“南依。”
南依聞聲,回過?頭,應道?,“張老師。”
兩人坐到一排。
也許是氛圍烘托,也許是喝了酒后?,人總會有些感性。
張秋主動提起以前的事,忽然就自我檢討了起來,“入行十年,我這老師當得也不怎么樣,我覺得,我是欠小徐一句道?歉。”
南依微怔,看向她。
她的視線清澈干凈,水汪汪的,明明沒什么特?別?的表情,但就是會讓人產生保護欲。
瞬間讓張秋想到徐曜臨走前,兩人的一番對話。
“南依很單純懂事,喜歡把事情憋在心里,需要多留意。你作?為她的班主任,替我照看好她。特?別?是有男生一旦對她死纏爛打,你要第一時間制止,但是,一封檢討書是遠遠不夠的。”
徐曜側對著窗,落日余暉映在他臉上,狂妄的少年神色中帶著罕見的憂郁。
兩人的關系可以算得上是劍拔弩張,但很奇怪的是,因為一個女孩子的緣故,竟也能心平氣和談上幾句。
張秋回復道?,“不用你說我也知道?,南依是難得一見的好姑娘,我肯定會投入關注。”
徐曜輕輕勾了下唇角,“行。”
他轉頭瞥她,“那就交給你了。”
張秋難得主動調侃,“這就相信我了?”
“嗯,”徐曜應了聲,又說,“畢竟,這是我們共同的目標。”
直到那時,張秋才知道?,正是因為他們都想保護她,所以一開始才會那般沖突。也正是因為他們有共同的目標,昔日“仇敵”才能“化?冰”。
這一日,張秋跟南依絮絮叨叨講了很多。
包括徐曜剛轉到一班時,都做了什么事,多讓她頭疼。
也包括他之前請私教?幫南依出試卷,又拜托她瞞著這件事,拿給南依。
無數他默默付出的小事,編織成一個大網,將南依罩在里面。
她認真?聽著張秋的話,一會抿唇輕笑,一會又若有所思地?看向別?處,傷感到幾乎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似的。
后?來班里同學找張秋喝酒,直接把人架了回去。
只留南依一人坐在原來的位置,靜靜地?發著呆。
隔了會,她拿出手機,低下頭,認真?編輯起了短信。
【今天班級聚餐,大家都很開心,我還喝了一點酒,陳智杰和郭潤雨都喝多啦。】
【我這會坐在外?面曬太陽呢,池塘里花開得很好,荷葉下面有小蝦和魚,不知道?你那邊是什么溫度。】
【這個度假村超級大,有麻將機,還有秋千。班上那些男同學上午來的時候,還扔水氣球打水仗。我在想,這么開心的一天,要是你也在,就好了。對了,這個暑假,你會回來嗎?】
【阿曜,我很想你。】
發完短信,南依收起手機,重新抬起了眼。
眼睛紅紅的,眼角濕潤,有眼淚悄悄流過?-
又過?不久,高考成績正式公布。
北城一中作?為重點高中,毫不意外?地?出了兩位文?理狀元。
校方早早在校外?貼上了紅榜。
其中理科第一名,成績一騎絕塵,名次更惹眼。
南依,全校排名第一,全市排名第一,全省排名第二。
數學:150分。
語文?:141分。
英語:148分。
理綜合:289分。
以728分的總成績,拿下了理科狀元。
“什么??數學怎么可能滿分?今年試卷那么難!假的吧?我不信!”有人在成績榜前小聲嘀咕。
范妙珍聽到后?,脖子一揚,“這有什么不信的?你做不到不代表不存在。”
“咱們這位理科狀元是名副其實?的大神,她在CMO(中國數學奧林匹克競賽)里都能拿第二,要不是她自己想留在學校參加高考,說不定就被選去參加IMO(國際數學奧林匹克競賽)了。”
南依連忙扯了扯范妙珍的胳膊,低調地?將人拉走了。
除了南依之外?,其他三人的成績也不錯。
范妙珍和陳智杰的分數可以去211,郭潤雨報了985。
遺憾的是,這幾個學校都不在同一個城市。
幾人坐在冷飲店,范妙珍抱著南依不肯松手。
“沒關系的,”南依安撫道?,“只要寒暑假,我們還可以經?常見面。”
說到寒暑假,范妙珍問,“徐曜有沒有消息啊?他回來嗎?”
南依微微愣神,片刻后?,垂了垂眼,“應該不了吧。”
徐曜好像一直都很忙,除了每日回復她的晚安,別?的話幾乎很少會聊。
她生怕他在忙著學習,也不敢多打擾。
見南依神情落寞,郭潤雨連忙岔開話題,“今天是個好日子,別?說那些啦。”
他把椅子一推,站起身,“走,請你們到KTV唱歌去。”
……
暑假結束前,南依早早到A大報道?。
開學一個月后?,北城一中對南依發出邀請,讓她作?為優秀畢業生回學校演講,南依欣然同意。
周一的升旗儀式上,南依站在主席臺。
“尊敬的老師,親愛的同學們,大家好,我是14級畢業生南依。現就讀A大數學系。很開心能有機會和大家分享個人心得……”
夏日剛過?,秋日微風清涼,上午的陽光和煦溫柔。
昨夜下過?一場雨,天空被洗刷得湛藍澄澈,空氣里彌漫著清新的青草香。
朝氣勃勃的校園里,臺下是一排排抬頭仰望的學生,臺上少女一襲白色長裙,氣質干凈出塵。
溫柔的聲音透過?麥克風,在操場上不斷回響
“我們每個人的未來都有無限可能,在別?人口?中,那些好的、壞的,統統不是你。除了你自己,沒人可以定義你。”
“你要相信,就算暗淡也只是一時的。沒有人為你鼓掌的話,你自己要做第一個。”
“愿你們對青春有熱情,在最好的年紀,拼搏、奮進。永遠活力四射,永遠橫沖直撞。”
“接下來的日子里,努力讓自己的人生熠熠生輝吧。”
……
演講結束,臺下掌聲雷動。
南依彎唇一笑,笑容燦然而?耀眼。
另一邊,昏暗的房間里不見一絲光亮。
徐曜靠坐在床邊,雙手緊緊握著手機。
視頻里的光映在他眼里,某一瞬,像是能帶他窺見明媚的陽光一般。
他眼眶微紅。
視頻是高逸傳給他的,邊錄邊發。
記不得是幾點,也算不清時差。近來日子總是過?得渾渾噩噩。
徐曜退出視頻,給南依發信息時,手在不自覺發顫。
【小兔,祝你前程似錦,未來一片光明。】
畢業快樂,我的女孩。
信息發出去的那一刻,有人在敲門。
敲門聲很大,男人嗓音低沉地?喚他,“徐曜,滾出來。”
第55章 第 55 章
冬日?如同翻頁般揭過, 北城的春天乍暖還?寒。
近來春雨連綿,空氣中夾帶著濕漉漉的寒意。
南依鎖了車,一股風迎面拂來, 她裹了裹身上?的風衣,拎起給?林爾雅帶的禮物, 小跑著上?了樓。
剛進門,便聞到飯菜的香味。
林爾雅解開圍裙, 招呼她,“看你這風塵仆仆的, 趕緊坐下?吃飯, 一會都涼了。”
南依連忙脫了外套,上?前一步接過她手里的碗,“媽,我來吧, 你去坐。”
林爾雅瞥她一眼,沒好氣地說, “獻殷勤。”
南依嘿嘿笑了兩聲。
飯桌上?,林爾雅問起她工作的事。
南依剛夾起眼前的青菜,像是為?了給?她打定心針似的, 特地放下?筷子?,鄭重其事道,“你放心, 十拿九穩的。”
即便她這樣說,林爾雅還?是不滿地撇撇嘴,“你說你啊, 那么好的履歷,你去干點什么不好, 偏偏回來考什么教師編。”
知道林爾雅又?要嘮叨了,南依坐得端正?,側耳傾聽,“嗯嗯,您教訓的是。”
那模樣看著既真誠又?敷衍,明明她話還?沒說幾?句,林爾雅輕哼了聲,感?慨似的說,“你呀,真是越長大越有主意了,上?學那會還?乖得很。”
南依揚起唇,笑而不語。
林爾雅抱怨的這些,其實南依是能理解的,畢竟她望女成鳳那么多年?,總要對她給?予一些厚望的。在林爾雅的觀念里,南依就?算沒能為?國家做做貢獻,也該在職場里披荊斬棘,掀起驚濤駭浪。
結果她卻?背道而馳,悄不做聲地選擇了一條安逸的路。
說安逸也不盡然,其實當年?剛畢業,她還?是隨波逐流地在校招中進了某家知名企業。
因為?履歷和能力出眾,實習期一過,公?司就?將她派到柏林發展。
那邊薪資高,又?能鍛煉能力,對前景很有幫助。
但僅不到一年?,南依便主動提出回國。
白人明里暗里的歧視、職場中的背刺,和各種不合理不合規的加班,都讓她身心俱疲。
當然,回國之后,這種壓力并沒有緩解太多。
大廠的工作并不好做,在這個?什么都內卷的社會,想要喘口氣很難。
南依還?記得某天下?午她去談業務,回公?司的路上?,她看著眼前人來人往,默默停住了腳步。
繁華的深城里,商業辦公?樓鱗次櫛比。咖啡廳里、寫字樓里,到處都是穿著職場裝的精英,隨著川流不息的車輛,在這偌大的城市中忙碌穿梭。
而就?忙里偷閑的這么一會,南依莫名有些迷茫。
她好像一直沒有什么歸屬感?,也沒有任何成就?感?,哪怕是上?千萬的項目在她這里圓滿收尾,她空蕩蕩的內心也沒有分毫被填滿。
她每天要面對繁瑣緊密的工作,高強度的加班,還?有復雜的人際交往。她好像一個?奔走在城市中的機器人,做著家長眼中很體面,但她卻?不喜歡的工作。
所以她到底喜歡什么呢?
抱著這個?問題,南依若有所思地進咖啡店里買了杯冰美?式。
冰美?式又?酸又?苦,但低卡且提神,喝一杯,下?午剛好投入工作。
出了店門,剛準備進地鐵站,忽然聽見旁邊傳來爭吵聲。
一對母子?,剛從網咖里走出來。
母親狠狠揪著兒子?的耳朵,痛罵道,“你是瘋了吧,逃課出來上?網?這網吧就?這么吸引你?”
被揪住耳朵的男孩應該在上?高中,穿著校服褲子?,上?衣松松垮垮地系在腰上?,黑短發,神情懨懨的。
周遭人來人往,他感?到難堪,便用力甩開了母親的手,“別扯我。”
母親罵得更兇了,“你還?知道丟人了?你在班里考倒數的時候怎么不覺得丟人呢?”
男生揚著頭不語,她便指著他鼻尖,痛心疾首道,“我辛辛苦苦供你上?學,你成天不學無術。從小到大你沒有一天讓我省心的,我白天上?班,下?了班還?得上?你們班去被批斗,我是欠你的嗎!”
“你老師說得對,我看你就?是塊扶不上?墻的爛泥。我告訴你啊馮小志,你再這樣下?去,將來只能做那社會最底層的渣滓。”
聽到這,南依也不知吃錯了什么藥。倏地轉過身,對著女人道,“這位女士,這樣說自己?的孩子?是不可以的。”
女人眉毛一豎,“你誰啊?我訓我家孩子?礙著你什么事了?”
雖然語氣讓南依不適,但她還?是耐著性子?道,“我不是誰,只是路過。但我想說,青少年?叛逆調皮一些很正?常,對待他們要采用鼓勵式教育,一味的打罵只會起到反作用。”
女人上?下?打量她一眼,也就是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哪有什么信服力,于是丟下?了句,“莫名其妙。”
強行拽著兒子?走了。
但沒走出幾?步,南依卻看到那男孩轉過頭來,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眼神很倔強,但又似乎帶著一丁點的感?激。
驀地,南依腦海中浮現那張深刻又?久遠的面龐,她心頭跳了跳。
就?這樣在原地站了許久,南依深吸一口氣,將冰美?式順手扔進垃圾桶里,轉身回公?司。
一周后,她打了離職申請,緊接著,又?悄悄回到了北城。
她沒敢直接回家,也沒敢透露消息給?林爾雅。
租房的小半年?里,她考了教師資格證,報名了北城的教師編考試和非全日?制研究生考試。
所有考試都通過,南依才?敢帶著消息回家。
先斬后奏。
這招林爾雅沒吃過,氣得小病了一場。
南依連哄帶照顧。
直至今日?,再提起南依的工作,林爾雅還?是頗有微詞,幾?乎是她回來一次就?要被念叨一次。
就?比如此時此刻,林爾雅想了半天還?是想不通,撂下?筷子?,開口道,“你就?算不想奔波勞累,也行,怎么想不開要做老師呢,你當老師不辛苦的?”
南依早已習慣,低著頭往林爾雅碗里夾著菜,聲音平順道,“我這樣做,肯定是有自己?的理由?的嘛。”
“理由?理由?,你們年?輕人滿肚子?理由?。在我看來,這些理由?壓根沒道理。當初叫你本碩連讀,再直個?博,你不聽,回過頭又?去考非全,你這不就?是舍本逐末嗎?”
“一中是重點高中,現在都要研究生學歷的。”南依抿著一塊排骨,細嚼慢咽后,耐心解釋道,“而且我這也是為?了評級加薪的時候省力些。”
“當初不想本碩連讀,是因為?我太累了嘛。之前和你說過的,A大里競爭可激烈了,課業量也繁重,我連績點優秀都是使了好大力氣拿到的。”
這話不是胡謅,從前在高中時,南依是頂尖的學生。但上?了A大才?知道,里面人才?濟濟,都是各省出類拔萃的學生。她的水平,在里面也就?只能算個?中游水平。
大二那年?,有一科全英授課,她居然掛掉了,當晚就?忍不住給?林爾雅訴苦。
學習苦,學習累,高中同學假期都在游山玩水呢,她只能蹲在實驗室里。
學海無涯,她刻苦了那么久,也真是有點苦夠了。
“很難很累的,就?讓我休息一下?吧。”
她語調軟軟,對著林爾雅彎著眼睛笑。
從前逆來順受的小丫頭,在大學游離了一圈后,也學會變通了。
或者說,更會制衡了。
心里的事會跟林爾雅說,時不時也撒撒嬌,像團軟棉花,讓林爾雅有火也沒處發,“行了,你自己?心里有數就?行。”
一頓飯吃到尾聲,林爾雅說,“你的東西我整理好了,都在你臥室里。”
南依聲音輕輕,“謝謝媽媽,辛苦。”
林爾雅笑了聲,“油嘴滑舌。”
吃過飯,南依回到房間。
裝修溫馨,床上?還?鋪著套粉色床單。
床腳擺著大箱子?,應該就?是林爾雅整理出來的舊物。
大學畢業后第二年?,林爾雅提了公?積金,在北城買了這套房。
當時舊房的東西被暫放在大姨家,是今年?大姨家也要換房,才?把東西收了收送了過來。
南依走到床邊,坐下?,打開收納箱,簡略翻了翻。
這一翻,那些青蔥歲月的感?慨油然而生。
里面有她好幾?本學科筆記,有同學錄、畢業照、名著書籍,還?有一堆小玩偶,以及一部舊手機。
手指觸摸到冰涼的外殼,南依有些愣神。
她是大一開學前就?換了智能手機,但這部小手機也沒舍棄。也不知是不是執念使然,她當年?一直將它揣在身旁,后面電話卡被林爾雅拿去銷號了,她才?徹底將它丟在了家里。
早些年?的手機,質量還?是很硬朗的,南依嘗試著充電,沒一會小手機便開機了。
南依靜靜地看著熟悉而小巧的屏幕,原本不想回憶的,手卻?不聽使喚地點進了短信發件箱。
鋪天蓋地的信息,收件人都是同一個?:阿曜。
再次看到這兩個?字,她心頭還?是猝不及防地跳了跳。
短信都是她發出去的,只有四個?字:【阿曜,晚安。】
幾?乎是每天不落下?,但對方沒再回復。
起初徐曜都會回的,但就?從她入學第三個?月的某天起,他忽然銷聲匿跡。
問了周圍一圈的朋友,大家的答案都一樣,他失聯了。
但即便是這樣,南依還?在堅持給?他發消息。
她想著,或許有一天,等他忙完了,他會看到的。
有時手機震動,南依會連忙拿在手中看,結果看到不是他消息,又?失落的嘆了聲氣。
大學有個?室友和南依關系要好,知道緣由?后,憤憤不平道,“你發了這么久,他都沒回復,你就?不怨他嗎?”
南依搖搖頭,平靜地說,“他肯定有苦衷的。”
正?如她突然回到北城考教師編一樣,她堅信,徐曜,也一定有他的理由?。
林爾雅敲開房門時,一眼便看到南依坐在床邊,雙手捧著手機發呆。
她靜了幾?秒,才?清了清嗓子?,開口道,“那個?,你既然都回來了,有個?事要跟你知會一下?。”
南依回過神,抬起眼道,“什么事?”
“你大姨閨蜜的兒子?海外留學回來,你有時間跟他見個?面。”
南依怔愣,隨后不可置信地問,“……相,相親?”
林爾雅說,“這么說也沒毛病。”
南依心想,她剛畢業不到兩年?,難道已經到了要相親的地步嗎?
林爾雅見她一臉困惑,隨口丟下?句,“認識點實實在在的人,挺好的,總比你抱著個?舊手機看要好。”
說完,又?關上?了臥室門-
南依筆試面試都通過后,又?參加了北城一中的考試。
一眾教師里,她的分數又?是遙遙領先。
簽合同當天,校長親自與她碰面。即便過了五年?多,他對這位已畢業的學生還?是再熟悉不過,表示熱烈歡迎。
很快,南依入了職,成為?高一組的數學老師。
入職一個?月便是勞動節。
放了假,南依和范妙珍約著碰面。
市區擁堵,她沒開車。
正?在路邊等公?交時,林爾雅的電話又?打了過來。
還?是為?了上?次那件事,叫她和大姨閨蜜的兒子?見個?面,吃個?飯。
這一個?月多來,林爾雅不知催了多少回了,這次竟直接替她同意了。
“就?在明天,下?午四點半,我把餐廳地址微信發你了。”
掛斷電話,南依長長嘆了聲氣,無力地靠在公?交站臺旁。
叫她學習,她可以。但社交,她實在不太擅長,尤其和不熟悉的男生單獨碰面這種事。
唔……想想就?覺得頭大。
南依無意識噘著嘴,垂著眼,頭有一下?沒一下?地靠著一旁的站牌,像啄木鳥在用頭敲樹。
完全沒注意到一輛黑色賓利,正?十分緩慢地從眼前駛過。
與川流不息的其他車輛相比,速度像開了慢放。
靠近馬路的一側車窗降下?一半,車內原本放著輕緩的鋼琴曲,一只骨節分明的手點了點屏幕,將音樂聲關掉。
緊接著,有男聲透過窗傳來。
極低極輕的一聲笑,含在嗓子?中,又?輕描淡寫地吐出。
像在宣紙上?暈開的一抹青墨。
第56章 第 56 章
兩周前, 徐曜開完一場會,到家已經?是深夜。
換下外?套,正準備去?洗個澡, 忽然接到了高逸打來的?電話。
國內是白天,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電話那邊挺吵的?。
“誒兄弟,我?跟你說個事。”
徐曜單手扯開領帶, 淡淡道,“說。”
“就我?有個侄兒不是在讀高一嘛, 說他們班新來了個數學老師, 白白凈凈的?,又?溫柔又?漂亮。”
“昂,”徐曜應了聲,坐到中?島臺前, 又?懶懶開腔,“所以呢?你準備出軌?”
“呸!!我?出什么軌啊。你記得你說的?這話啊, 你如果知道我?要說什么,你馬上就得后悔,悔到把自己舌頭咬下來。”
“嘶——”徐曜蹙了蹙眉, 手機夾在肩膀和?耳朵之間,隨手開了瓶紅酒,“有屁快放。”
高逸倒也沒?賣關子, 直接道,“我?那天去?接他放學,看?到他說的?那數學老師了。就是南依, 你高中?的?女神。”
話音剛落,徐曜整個人僵住。
怔愣期間, 紅酒從?手中?滑落,重重嗑在桌面上,發?出一聲悶響。如果不是瓶底厚,估計面前早已是一片狼藉。
高逸聽到后,問,“呦,這是怎么了?”
徐曜回過神,開口道,“沒?怎么,你繼續。”
“就這點事,也沒?別的?了。我?就記得你對那姑娘挺上心的?,這么多年過去?,也不知道你還惦不惦記了。”
“反正你惦不惦記,我?的?消息也傳達了。借這個機會吧,想讓你有空就回來看?看?,都?挺想你的?。”
徐曜重新為自己倒了杯紅酒,低聲道,“再說吧。”
說這話的?時候,他語氣平靜,冷冷清清,聽上去?像毫不在意。
但實際上,掛斷電話,徐曜陷入了整晚的?失眠。
在那天之后,他的?睡眠又?開始斷斷續續,整晚都?半夢半醒。
記憶的?碎片在夢里拼接不出一個完整的?故事,他一會夢到南依的?畢業發?言,一會又?夢到她已經?嫁人了。
夢的?最后,是南依在教室里,紅著眼問他,“你真的?還會回來嗎?”
徐曜回答她,“我?一定?會回來的?。”
徐曜睜開眼,耳邊似乎還有著回聲。
心頭有些悶痛,他坐起身,緩和?了好久。
兩周后,到底難忍心里的?聲音,他以回國實地考察的?理由,飛回了北城。
徐曜確實有在北城創辦分公司的?計劃,只不過并不是今年。
這么匆匆忙忙趕回來,潦草開了幾天會,參加了幾場局,大多醉翁之意不在酒。
真正目的?是什么,他很清楚。
他想看?看?她。
某次聚會,高逸問到他什么時候回舊金山,徐曜吸了口煙,雙眼微瞇著吐出,輕描淡寫道,“就這幾天。”
高逸說,“我?靠這么快,還以為你要跟人家再續前緣。”
徐曜輕笑了聲,并未作答。
再續前緣什么的?,徐曜沒?想過。他也沒?想要打擾她的?生活。
只想著,能遠遠地看?一眼,知道她過得好,就足夠了。
他的?心愿就這些。
等他了斷了心頭的?事,他自然也就該回去?了。
徐曜去?過北城一中?。
南依搬過家,也換過號碼了。
他不知道去?哪里找,只能在校外?轉。
回來的?這幾天,他幾乎每天都?去?,早晚各一次。
只可?惜,他從?未撞見過她,哪怕一次都?沒?有。
他也曾悲觀地以為,他們的?緣分也就到這里了。
能偶遇南依,純粹是個意外?。
這天他原本在等紅綠燈,閑暇之余,忽然瞥見不遠處出現那抹熟悉的?身影。
公交站臺前,透明的?擋板讓她的?樣貌一覽無遺。
她穿著白色長裙,單肩挎著帆布包,在耳側編了個單麻花辮,發?尾束著白色花邊的?發?圈。
皮膚白皙,側顏精致,此時下巴微揚,正在打電話。
只一眼,徐曜心臟狂跳不止。
北城已逐漸步入夏日,靠近路邊枝頭繁茂,開著淡粉色的?櫻花。
陽光和?煦,淡淡地映在她身上,偶爾一陣風拂過,花瓣飄落,慢悠悠飄過她眼前。她調皮地伸手,將花瓣接住,看?著手心的?“戰利品”,她微微揚唇。但很快又?耷拉了下去?,蹙著眉,歪著頭講電話。
發?絲柔軟,偏圓的?眼,小?巧挺拔的?鼻尖,連嘴角勾起的?弧度,他都?無比熟悉。
這張面龐,徐曜記不得在課上偷看?過多少次。
他只知道,這一幕,讓他魂牽夢繞了整整六年。
他降下車窗,靜靜地看?著。
情緒涌動,連帶著呼吸也凝滯幾秒。
綠燈亮起,身后的?車在鳴喇叭催促,徐曜不得不繼續行駛。
但他舍不得略開,所以速度始終放很慢。
車輛緩緩行駛過她面前,他看?到南依掛斷電話后,噘起了嘴,眉間鼓起一個小?山包,肩膀一聳一垮,重重嘆氣。
看?起來剛剛的通話并不愉快。
徐曜關掉車內音樂,便聽到她聲線細軟地碎碎念——“怎么辦,怎么辦,好煩好煩好煩……”
透明擋板就在身旁,她一邊說著,一邊撞著頭。
動作很輕,一下又?一下,很有頻率,像是真能從?腦子中敲出來什么辦法一樣。
明明是很苦惱的?舉動,看?上去?卻?莫名可?愛。
她在干嘛?
徐曜沒?忍住,輕笑一聲。
這讓他想起高中?那時,南依坐在他前面,他課上不能看?手機,沒?什么事做,就喜歡觀察她。
她習慣在淺色毛衣外?戴兩個卡通套袖,一共三套,小?鴨子小?狗小?兔輪著戴。
她總會在早上的?第一節課,會重新扎頭發?,慢條斯理攏著發?絲,從?不急躁。洗發?水好像是山茶花的?味道。
她愛喝熱水,別人都?喝冰可?樂,只有她帶著保溫杯,下了課便去?打水,時不時還泡點桂圓枸杞,像個老干部。
她被老師點起來回答問題,耳垂總會紅。
她聽同桌胡謅講故事時,神情很認真。
她專注地學習做題時,很沉浸,從?不會被打斷。
這些細枝末節的?事,在別人看?來可?能很無聊,但徐曜卻?樂在其中?。
他忽然發?現,這么多年過去?了,他還是會被她吸引住目光。她的?一舉一動,他都?覺得……很喜歡,很可?愛。
但說好,只看?一眼的?。
直到再也看?不到的?那一刻,徐曜才收回視線。
無人的?時候,他情緒會寫在臉上,從?剛剛的?笑意到失落,不過幾十秒的?時間。
有她在的?地方?,總是陽光肆意。
他又?從?有她的?世界里,離開了。
……
南依隱約聽到有人笑,她抬眼,下意識四處環視,卻?只看?到一個駛離的?車尾。
中?午,她和?范妙珍在餐廳碰面。
許久未見,范妙珍緊緊抱了上去?,“回來都?這么久了才知道見我?一面,你好狠的?心啊。”
南依回北城備考的?半年多,就是準備專心把事情做好,所以誰都?沒?有講過。
聽好友提起,她難免愧疚,伸手回抱住范妙珍,南依聲線溫柔地道歉,“對不起啦,我?請你吃飯好不好?”
“那不用,”范妙珍眨了眨眼,“姐姐有錢,包你!”
畢業后,范妙珍和?室友一起合伙開了服裝店。
線上線下都?有,規模還在擴張,生意不錯,也賺了些錢。
算得上事業有成,愛情么,也還不錯。
就在南依大二那年,范妙珍和?郭潤雨談戀愛了,郭潤雨先表白的?。
當時范妙珍所在的?社團有人在追求她,她正猶豫要不要答應時,郭潤雨連夜趕過來,冒著大雨在她宿舍下告白。
當時鬧得轟轟烈烈,要不是南依當時在修雙學位,又?去?外?地參加了ERP(沙盤模擬)比賽,她是說什么都?要來親自見證,送上祝福的?。
所幸兩人談了三年多,沒?什么大矛盾,感情還不錯。
只不過大學就異地,至今仍在異地。
郭潤雨學了中?醫,時常加班。
按范妙珍的?形容就是——上985的?學,加996的?班。
南依喝了口橙汁,開口問,“那一直異地的?話,你們準備什么時候結婚呢?”
范妙珍笑了下,“結婚?八字還沒?一撇呢。”
“倒是你,工作之后也沒?想著談個男朋友?你也老大不小?了啊。”
提到這個南依就頭大。
她放下杯子,輕輕嘆了口氣。
范妙珍見狀,問,“怎么了,垂頭喪氣的?。”
南依雙手支著下巴,耷拉著眼,說起話來委屈巴巴的?,“今天來的?路上,我?媽還喊我?去?相親的?。”
“什么?”范妙珍瞪圓了眼,倒吸了口涼氣,“相親?!”
……
“相親?”
徐曜正拿煙的?手一頓。
郭潤雨說,“是哦,昨晚范妙珍打電話來和?我?說的?,說是從?英國留學回來的?,也不知道人咋樣。”
“據說小?兔媽對這男的?挺滿意,也跟她強調了明天見面后,要是這男的?沒?啥大毛病,就先處著培養培養感情。”
“你說英國那邊的?留子能靠譜不?我?這上班回不去?,我?家珍珍呢又?傻不愣登,也不好幫她把關。”
徐曜深吸一口氣。
大概他喘氣聲有點大,郭潤雨問,“……咋了,你對小?兔還有想法?”
“沒?。”徐曜淡淡地應了句。
隨手把手機放桌上,開了免提,又?在煙盒里敲出一支煙,順手點燃。
一口煙吸進口中?,剛剛那股毛躁的?感覺舒緩些許。
郭潤雨又?繼續道,“曜哥你說你也挺狠心,這么多年了,真就一點都?不聯系我?們。”
“昂,”徐曜吐出一口煙,如實道,“這次回來也沒?打算聯系你。”
“草,扎心。”
徐曜提了提唇角。
原本他就是匆忙回國,很快便走,也沒?想著逐個通知。
還是那天飯局上,高逸說起陳智杰在創業公司做游戲,經?常資金緊張,昨天剛管高逸借了十萬。
創業做游戲,又?是程序員,剛好徐曜能幫得上他。
便主動要了陳智杰號碼,打了個電話過去?。
結果陳智杰那個大喇叭轉頭就跟郭潤雨說,郭潤雨又?立刻打電話過來。
徐曜思前想后,決定?再三叮囑,“我?回來這事,你們保密。”
郭潤雨說,“嗨呀,我?的?嘴你還不放心嗎?牢得很。”
“嗯,”徐曜聲線懶散,“不放心。”
郭潤雨笑了笑,“咱倆這么久沒?見,你已經?不了解我?了,我?成熟了,嘴比以前更嚴了。”
“是嗎?”徐曜反問。
“當然。”
徐曜說,“行,那我?試試。”
郭潤雨頓了頓,“你要怎么試……我?取向正常。”
徐曜笑罵:“滾。”
斂了斂笑意,徐曜又?平靜開口,“那你去?幫我?探探吧。”
“探什么?”
徐曜說,“探探,她要去?跟誰相親。”
“把他的?姓名身份問出來。”他將煙摁滅,轉眼看?向窗外?,若有所思道,“但,別讓她知道。”
雖說好只遠觀,不打擾,但他總覺得要知道對方?是個什么人,他才能放心離開。
第57章 第 57 章
隔天下午四點, 南依準時抵達餐廳。
對方因為?堵車,遲了她十幾分鐘,為?表歉意, 還特地買了束花,當做初次見面的禮物。
這還是?南依第?一次收到花。
一束玫瑰, 花開得正盛,深紅色花瓣上有透明的水珠, 鮮艷得有些扎眼。
南依接過,輕聲道?謝。
入座后, 對方主動介紹自己, “池一杭。”
南依應道?,“我叫南依。”
池一杭笑笑,“名字很好聽。”
南依禮貌地彎唇,“謝謝。”
有來?有回, 算是?這場相?親友好的開場。
南依原以?為?這場見面會很尷尬,但幸好對方很會聊天, 一直在引導話題,讓氣氛不至于太冷場。
吃飯期間,池一杭主動問起了她的感情狀況。
他的問題是?, 談過幾任。
南依如實道?,“我還……沒談過。”
池一杭明顯有些驚訝,“你這么漂亮, 大學沒人追你嗎?”
南依想了想,平靜回應,“有的。”
學長學弟同年級的都有, 從軍訓起幾乎沒怎么斷過,但南依都拒絕了。
那時候到大學談一場戀愛, 好像成了必打卡的事一般。
四年下來?,室友們都陸續脫了單,只有南依還維持單身。熟悉的人難免會調侃,“該不會心里有惦記的人吧?”
此?刻,池一杭也?笑著問出了同樣的問題,“冒昧問一句,是?因為?有喜歡的人?”
南依垂眸喝了口石榴汁,隨后抬眼,認真?地說,“不是?,因為?要學習。”
這個答案倒是?池一杭沒想到的,他愣了愣,又問,“畢業之后呢?”
“工作之余,也?在學習。”
他單手抵住下巴,眼神?里帶了些探究,“除了學習,你就沒有別的興趣愛好?”
南依凝神?思考了起來?,打游戲她不擅長,因為?前兩年太忙了,劇也?很少追。這么看來?,好像還真?沒什么愛好?
“喜歡教人學習,算是?一種愛好嗎?”沉默片刻后,南依問出口。
“噗……”
池一杭直接笑出聲。
南依見他笑場,主動解釋道?,“這是?跟我目前的職業相?關,我剛入職不久,近期除了在備課就是?在上課,我個人而言,很享受教人知識的感覺……”
說到這,她微微頓住。
她在想,自己的回復是?不是?太直女了?
一板一眼的例行公事,跟面試一樣。
可她對相?親又的確沒什么經驗,別人問什么,她答什么,應該也?沒問題吧?
“抱歉,我不是?笑你。”池一杭抬了抬手,深呼吸后,他克制住笑意,說道?,“挺好的,像白開水一樣。”
他知道?南依是?學霸,原以?為?是?書呆子類型,見了面才發現?,還挺有趣一姑娘。
素面朝天卻不寡淡,像清新的梔子花,不具備濃烈的攻擊性,連香味都是?淡淡的。
她穿著淡黃色薄毛衣開衫,碎花長裙。
長發齊肩,臉頰旁的發絲乖順地別到耳后,目光柔和,看起來?就很乖。
他揚唇笑了笑,對著南依道?,“我很喜歡你這種類型的女孩,如果可以?的話,希望之后我們能?繼續見面。”
所?以?,她這是?面試通過了?感覺上還蠻奇怪的。
南依抿了抿唇,暫時不知道?如何作答。
池一杭又道?,“不急,你也?可以?回家之后再給我回應,那我們現?在加個微信?”
林爾雅在她來?之前千叮嚀萬囑咐,如果對方沒什么大問題,就先相?處看看。
現?在看來?,池一杭會聊天,人也?很有禮貌,南依確實不反感。
她拿出手機,“好。”
吃過飯,池一杭臨時去了趟洗手間,南依在電梯口等候。
手機在口袋中震了許久,池一杭接起,對著電話那邊解釋道?,“剛剛在開車,沒看到,我現?在得去開會,等晚上回給你。”
掛斷電話,他舒了口氣,又去上了個廁所?。
出來?時,抬眼便看到洗手池旁有個人正在洗手。
他穿著一身黑色風衣,身姿筆挺,身形頎長,往那一站,讓人很難忽視。
近看長得好像也?不錯。
池一杭收回視線,低頭洗手。
就在這時,旁邊的男人忽然直起身,甩了甩手。
手上的水珠直接甩了池一杭滿臉。
“哎哥們!”他開口道?,“注意點喂。”
徐曜聞言,瞥了他一眼,眉眼微垂,帶著股冷傲的勁兒。
池一杭被?盯,莫名還有點心虛,默了幾秒,他挺了挺腰板,“你潑到我了。”
徐曜目視鏡中的自己,抬手理了理額前黑發,隨口敷衍道?,“不好意思。”
說著,他扯了一旁的紙,慢條斯理地擦過手后,將紙巾團了團,順手揣進池一杭的上衣口袋。
神?態自若,好像在做一件極其尋常的事。
“誒???”池一杭滿臉訝異。
徐曜重新垂眼看他,淡淡地說了句,“把你當垃圾桶了。”
這人氣場冷森,不茍言笑。
全程只開口說了兩句,連起來?讀:不好意思,把你當垃圾桶了。
“什么啊?”池一杭蹙起了眉,“這位先生,你……”
他話還沒說完,徐曜視若無睹,路過時,不偏不倚,在他腳面上狠踩了一腳。
“臥槽!”
池一杭吃痛地叫了聲,指著他道?,“哎,你什么情況?!”
再次看去,就只看到他頭也?不回的背影。
“莫名其妙,真?是?莫名其妙。”出來?時,池一杭忍不住念叨。
他看起來?氣得不輕,南依抬起頭問,“發生什么事了?”
池一杭邊說邊朝四周打量,“剛在廁所?遇到個男的,估計神?經病吧,故意踩我,還往我兜里揣紙。”
“嗯?”
……還挺新奇。
南依尷尬地應道?,“怎么會有這樣的事呢?”
“誰知道?呢,”他按了電梯按鈕,“行了,今天難得開心,不提了。我送你回家?”
南依搖搖頭,道?,“不用,我家離這里很近,我步行回去剛好助消化。”
池一杭還想說不然一起散散步,但兜里的手機又在震了。他眉心一蹙,側過身掛斷。再次轉過來?時,禮貌一笑,“也?行,剛好我這邊也?有點事要處理,我就不打擾你的閑情逸致了。到家和我發微信報個平安?”
南依點頭,也?微笑回應道?,“好。”
……
和池一杭分開后,南依獨自回家。
其實這里離她家并不近,之所?以?選擇撒謊,是?因為?她來?吃這頓飯,也?算是?完成林爾雅交給她的任務,既然任務已結束,就沒必要再多附加一個夜聊的項目。
要知道?,光是?應付這一頓飯,就足夠消耗她精力的了。
還有一個原因是?……她暫時還沒適應陌生的男人送她回家。
沒適應,聽起來?很奇怪吧?但她確實會有一點抗拒。
她總覺得兩個人在路上聊著天,慢慢走回家,是?一件很親密的事。
時至今日,她想到一起回家的畫面,都是?和徐曜,又或是?其他四人一起。
那是?她青春歲月中,很難忘的一段記憶,也?很愉快,愉快到她不想被?任何人覆蓋
手中抱的花重量不輕,她還提著包,只走了這么一會,小臂就酸脹不已。
這里到地鐵站還有些距離,想了想,南依就近找了個公交站臺,坐了下去。
晚上六點,天剛蒙蒙黑,屬于這座城市的路燈逐一點亮。
眼前是?馬路,車輛鳴著笛,亮著燈,不停穿梭著。
在這川流不息的車流中,南依一眼便看到馬路對面的甜品店,甜心小筑。
她幾乎是?立刻想到了一中校門口的甜品店,也?叫甜心小筑。
南依彎了彎唇,默默地想,是?重名了,還是?老板開了分店呢?
思維如同夜晚的光線,總是?會不自覺發散。
晚風習習,帶動著她的思緒也?不斷朝著很遠的地方延伸。
她看到甜心小筑,自然而然想到徐曜愛吃的糯米團子,也?想到兩人曾在店里,一起為?他過生日。
她仍記得那天所?有的場景,所?有的畫面。
少年安靜地閉著眼,燭光在他面前搖曳。
那天,南依也?閉了眼,偷偷為?他許愿。
她為?他許的愿望是?,希望他開心。
那么他現?在,有過得很開心嗎?
會自由自在,去做自己喜歡的事了嗎?
傷心失落的時候,會不會有人用一顆糯米團子把他哄好?
想到這里,南依眸光微動。
好像現?在,她也?無權去掛念這些。
也?許在遙遠的國度,他已經找到心儀的女孩執手一生。
也?許,他早就把她忘了。
畢竟這世界這么大,畢竟她沒什么特殊的。
人來?人往的,他如果沒有記得她,也?是?很正常。
視線停留太久,風吹得眼睛略有些干澀。
南依收回視線,正準備起身離開,一旁有個梳著雙馬尾的小女孩湊了過來?,可憐巴巴地喊她,“姐姐……”
南依回過神?,低頭看向她,連忙道?,“怎么了,小朋友?”
女孩把手里的花捧給她,“你能?買我的花嗎?”
她吸了吸鼻子,嘟著嘴說,“我不快點賣掉的話,回到家,我爸爸會打我的。”
“啊?”南依聞言,也?沒猶豫,隨手將懷里的玫瑰放到一旁,邊掏手機邊說,“可以?的,你都賣給我吧,多少錢,我掃給你。”
“一塊錢。”
“好,一塊……錢?”南依驚訝地看向她,問,“是?不是?價格說錯了?”
“沒有的,”小女孩豎起一根手指,笑瞇瞇地說,“就要一塊錢。”
南依遲疑,“可是?……”
她確定賣了一塊錢回家,就不會挨打了嗎……
南依看著女孩手中那一捧滿天星,隨意估算了一下,又道?,“算了,我給你轉兩百,你把二維碼給……”
話還沒說,小女孩不由分說將滿天星塞到她懷里,“一塊錢也?不要了,你,你拿走吧。”
似是?怕被?南依還回來?,她直接跑開,對南依擺著手喊道?,“善良的漂亮姐姐,最美的花送給你,要開心啊!”
“哎,等等!”南依站起身,但小女孩已經跑遠。
這……
南依頓在原地,不解地眨眨眼。
疑惑之余,又感覺有那么些治愈。
良久,她輕輕笑了下,低頭看向懷里的滿天星。
滿滿一束藍色,中間帶著幾顆白色。像深藍夜空中點綴的幾顆星星,和五月這個夜晚莫名很搭。
相?比較于奪目的玫瑰,南依更喜歡滿天星。
每一顆都小小的,低調又可愛,湊到一起,又像是?浩瀚星辰。
她記得高中那會,她就總是?用滿天星做書簽,夾在各科教材里。
它的花語,她也?很喜歡——思念。
這一晚的經歷還算是?蠻神?奇的,但也?確實給她帶來?了一些好心情。
南依小心翼翼地整理了下花束,細看才發現?,里面還有一張小卡片。
她拿在手中,翻開。
卡片上只寫了一句話:【你值得更好的人。】
筆鋒灑脫,行云流水。
字跡還沒全干,墨水被?蹭出去了些,某幾個字略有些模糊,但即便是?這樣,也?足夠叫她定在原地。
猝不及防的,心頭劇烈地跳了下。
這個筆觸,這個字體,她是?見過的。
她看著他寫過很多的試卷,幫他批改過無數道?題。
課上飛來?飛去的紙條,他張揚的字跡總是?和她的靠在一起。
她也?曾偷偷保留過一些,疊好,夾進?書中。
在大學里,在無數個日夜,在大家安然入睡時,南依將它們一一翻開。
連她自己都數不清,到底看過多少次。
她不會記錯的,除非是?巧合。
南依倏地站起身,向四周看去。
夜色茫茫,路人步履匆匆,原本空蕩蕩的街景,被?路燈與行人充滿。
北城仍舊是?熟悉的北城,可她并沒有在這座城市里,再次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耳邊風聲與鳴笛聲混作一團,她怔愣地站在原地,目光猶如亮了又熄滅的燈光。
期待剛浮出水面,又慢慢沉了底。
連帶著她的心一起。
第58章 第 58 章
相親結束后的第二天, 南依回林爾雅那里“交差”。
兩人邊吃午飯邊聊天。
林爾雅詢問了一些細節,南依逐一作答。
“嗯,聽上去還不錯。”林爾雅較為滿意, 問南依,“你覺得呢?”
“我……”南依頓了頓, 如實道,“沒什么感覺。”
如果非要對?池一杭評價點什么, 南依只能說,和她本科時的同班或師兄差不多。
他們會發消息聊天, 會結伴去找導員, 偶爾下了課在路上遇到,還會一起?去食堂。但他們并不曖昧,只是?在平淡的、正常的社交而已。
池一杭同理。
相親的特殊性,并沒有給他帶來某種光環, 反倒讓南依多了份拘謹。
林爾雅道,“沒感覺也?是?正常的, 畢竟才見了一次面,還可以多見見,彼此?了解了解。”
南依夾了根青菜, 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著,明顯的興致缺缺。
“你大姨和我說,池一杭成熟穩重, 各方面條件都很?好?,等有機會我再探探虛實。對?了,最好?你能帶家里來, 我好?幫你把把關。”
“如果他確實不錯,也?早早定個?日子, 我看他們都說后年不太?好?,那爭取就明年……”
聽到這,南依停了筷子,艱難地咽下一口?后,問,“媽,這想的會不會有點……有點遠了?”
林爾雅說,“你懂什么,我這是?在規劃呢。”
可哪怕是?規劃,也?有點太?超前了吧。
她不輕不重地嘆了聲氣。
似乎在家長眼里,他們到了適婚年齡,就該找個?合適的人選,雙雙乘上火箭,結婚生子。這才是?正確的道路、完整的人生。
一開始南依還很?不理解,不過大學畢業后,漸漸也?就發現,那些天真浪漫的愛情?早已是?過去式。身邊很?多人都在相親,又很?快步入婚姻殿堂。大家都是?搭伙過各日子,得過且過,差不多就可以了。
可南依還是?排斥,她勸說不了自己。
見她一臉憂思,愁眉不展的,林爾雅道,“你對?這件事有看法?說吧。”
她把話遞過來了,南依也?沒掖著藏著,抿了抿唇,她放下筷子,輕聲道,“我是?想要順其自然的。”
怕林爾雅不理解,她還特地解釋道,“就是?感情?的事,我不想強求,將來遇到合適的,會考慮發展的。”
林爾雅直接說道,“你就是?不想相親。”
南依如實應道,“是?的。”
林爾雅理解她的心情?,可又實實在在將她段日子的狀態看在眼里。
自從南依回來,不是?沉浸在工作學習里,就是?埋頭看以前的舊手機,根本不像是?要順其自然的樣子。
那個?舊手機的淵源,林爾雅可太?清楚了。
南依高中時期用的電話卡,是?林爾雅實名辦的。后來南依上大二,為了辦校園網,換了號碼,林爾雅才去將這張卡注銷。
賬單一拉,她瞠目結舌。
整整三年,南依都在給同一個?號碼發消息,每天最少一條。哪怕對?方沒有回信,她也?一直在堅持。
林爾雅猜,收件人應該是?徐曜。
有關高中那些事,她也?知道個?七七/八八。
他在高二那年怎么偷偷幫南依的,對?南依多好?,又是?怎么轉走的,這些張秋后來都和她說過。
別?的不敢講,但就從南依曾因為那個?男孩和她正面對?峙這件事,林爾雅就知道,徐曜對?她來說,絕對?很?特殊。
南依性子溫順,但倔強卻隨了她,認定的事很?難再改,哪怕撞了南墻也?不愿回頭。
林爾雅強迫她去相親,也?只是?怕她太?沉浸在過去的事里,總不好?因為一個?虛無的人耽誤了婚姻大事。
想到這,林爾雅話鋒一轉,“你是?想自由戀愛是?吧?”
南依想了下,點頭,“嗯。”
林爾雅說,“那你再跟池一杭見五次,五次之?后還沒感覺的話,我就不強求你。”
五次,也?不算少了。
昨晚池一杭約她看電影,她剛剛拒絕掉。
但想到林爾雅已經退了一步,南依也?只能應下。
……
離開家之?前,林爾雅給她準備了兩袋子的小菜,囑咐她要按時吃飯。
“你租的那個?房子到期就回來住吧,別?浪費錢。”
南依說,“好?。”
穿好?鞋,拎起?菜,準備出門時,林爾雅又驀地喊她,“南依啊。”
“欸。”南依回頭,“怎么了?”
林爾雅猶豫了下,才開口?道,“活在當下,人要向前看。”
這話來得突然,又太?過隱晦,南依怔了怔。
反應過來后,心里頓時打翻了五味壇。
林爾雅是?在擔心,她會因為徐曜而停滯不前。
她似有若無地苦笑了一下。
【年少時不要遇到太?驚艷的人。】
南依后來才深刻體會到這句話的含義。
徐曜對?她而言,就是足夠驚艷的人。
那個?少年不經意間,便?在她青春歲月里,留下彌足輕重的一筆。
曾經她在深夜不停回溯過去時,也?曾誤以為,自己要陷入泥潭,再也?走不出來了。
可是?,地球在自轉,太?陽照舊要升起?。
她還要學習、要上班、要生活。
她并不是?一定要和他在一起?,更不是?非他莫屬的。
只是?偶爾,她會控制不住地回憶,她會難過,會想他,也?會忍不住等他的一個?回信。
起?初濃烈,后面忙起?來,也?就應接不暇了。
南依知道這種情?緒,隨著時間流逝,終會被沖淡的。
誰又能保證,她會不會在某一天,再次遇到心動的人呢。
林爾雅擔憂地皺起?了眉頭,南依揚唇輕笑,“別?擔心。”
她語氣平靜而溫和,“我一直在向前走的。”-
按照林爾雅的要求,南依又跟池一杭見了兩面。
第一次去看展,第二次去看電影。
晚上八點,電影剛剛結束。
池一杭提出要去吃夜宵,南依看了眼手機,本想拒絕,但對?方反常地一再堅持,她也?便?應下了。
兩人就近吃了火鍋,吃完又是?兩小時后。
此?刻接近十一點,道路上幾?乎沒什么行人。
并排走了會,南依腳步停頓,正想道別?。
池一杭卻搶先她一步,開口?道,“今天別?回家了吧。”
別?回家的潛臺詞就是?開房。
但南依從未接觸過這類事,自然沒聽出來他的意思,還以為他要帶她通宵,于是?拒絕道,“不可以的,我還要回家備課。”
池一杭固執地問,“一定要今天備嗎?”
南依說,“是?的,明早第二節就是?我的課。”
池一杭神?色中的不耐煩一閃而過,沉默片刻,才道,“那好?吧。”
他送她到車前,南依開了鎖,正欲上車,池一杭忽然道,“你今晚都拒絕陪我了,分開前就讓我抱一下。”
“什么?”
南依尚未聽清,下一秒,他已經湊了過來,雙臂展開將她圈住。
陌生男人的氣息傳來,南依驀地背脊繃直。生理性的排斥讓她下意識推了他一把,她睜圓了眼,慌亂地問道,“你,你做什么?”
池一杭猝不及防被推了個?踉蹌,眉頭蹙了起?來,但看到南依的神?色后,又迅速調整了表情?。
他笑了笑,解釋道,“我以為我們見過三次,是?默認可以擁抱的關系了。”
“不是?的,不可以。”南依后退一步,義正言辭道,“池先生,我們還沒到那種關系,所以請你下次不要再輕舉妄動,我很?不喜歡這樣。”
“抱歉,是?我唐突了。”
從被拒絕后,池一杭心里就拱上一股火。他強行壓著,語氣依舊溫和,“我只是?太?喜歡你了,嚇到你了吧。”
對?方還近在咫尺,南依也?無意逗留。沒做出回應,只匆匆丟下句,“我先回去了。”
隨后,南依迅速開車門,頭也?沒回地上了車。
車子開走后,池一杭平靜的面龐出現了一絲裂痕。
“草。”他罵了聲,朝著路邊吐了口?唾沫,“真他媽麻煩。”
恰好?此?時兄弟的電話打了進來,他隨手接起?,又給自己點了支煙,站在路邊邊抽邊聊。
“乖乖女就是?難搞,抱一下都不肯,什么時候才能騙上床。”
也?不知對?面的說了什么,池一杭把煙頭扔地上,笑著說,“肯定還是?個?處,等回頭把她騙到手,讓老子好?好?調/教……”
話還沒說出口?,一個?黑影不知從哪里沖出來,一拳砸到了池一杭臉上。
結結實實的一拳,牙齒瞬間碎了幾?顆。
池一杭眼冒金星,他甚至什么都沒看清,就已經倒在了地上。
碎牙和鮮血順著嘴邊涌出,池一杭捂著臉哀嚎半天,半晌,才有余力扭頭看了眼。
只一眼,他又驚又恐,“怎么又是?你?!”-
池一杭:【對?不起?,今晚冒犯了你,希望你別?介意。】
池一杭:【有個?事我也?想跟你坦白?,其實我不是?個?好?人,我在國外還有個?談了三年沒分手的女朋友。】
池一杭:【是?我配不上你,咱倆的事,我會和家里人說清楚,再次抱歉,以后就不聯絡了。】
南依把這三條消息拿給林爾雅看,林爾雅氣得當場摔杯子。
“不靠譜,真是?不靠譜,我現在就給你大姨打電話!”
南依想制止,但在氣頭上的林爾雅攔也?攔不住,直接沖到臥室里,對?著電話一頓責問。
十分鐘后,林爾雅又平靜地走了出來。
平靜之?余,似乎還有那么點疑惑。
南依連忙勸道,“大姨也?是?好?心,媽媽你們別?因為這點小事起?爭執。”
林爾雅沒應她的話,轉而道,“我聽說……池一杭住院了。”
南依訝異地張了張嘴,“啊?”
詢問之?下才知道,就在兩人看完電影吃完飯的那天晚上,南依前腳剛離開,緊接著池一杭就被打了。
問是?誰打的,池一杭就說是?喝醉的人。
家里人要報/警,要追究,池一杭說什么也?不肯,臉和眼睛腫成那樣了,還身殘志堅地勸,“別?別?別?,已經給我調解金了,算了算了。”
挺稀奇的。
林爾雅說,“也?算是?他花心的報應。”
“沒事,再給你介紹好?的。這次我親自挑選。”林爾雅轉過頭,卻見南依若有所思地撐著下巴發呆。
林爾雅問,“在想什么?”
南依回過神?,“沒什么。”
就是?覺得……哪里怪怪的。
這種感覺,似曾相識,讓她既熟悉又奇怪。
……
下午還有課,南依離開家去了學校,放學后,又到大學里去上了節晚課。
回家時,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她刻意沒開車。
一路地鐵轉公交,下了車,已經是?晚上十點鐘。
小區離公交站還有些距離,她也?不急,便?這樣慢悠悠散著步回家。
夜深人靜,晚風帶了些涼意。
越到小區附近,越是?空曠。
路燈不甚明亮,南依習慣性地打開手機里的手電筒。
眼前的路被照亮了一塊,視野終于沒那么模糊了。
走著走著,南依有點想笑。
她在做什么?有車不開,要折騰一個?半小時回來。
她在懷疑什么,期待什么呢。
就因為池一杭被打,就給她這樣的猜想?
南依也?確實輕笑了聲,隨即,又長長地嘆了聲氣。
南依啊,你到底什么時候才能清醒呢。
正這樣想著,身后忽然有車燈亮起?。
朦朧不清的黑夜被照亮了一瞬,光在映到她身上的那一刻,南依驀地僵在原地。
第59章 第 59 章
所有猜測在這一刻得到了呼應, 靜謐的夜色中,她心跳得厲害。
南依站立在原地,靜了半晌, 車燈仍未熄滅,也?遲遲未啟動。
他們相對靜止。
是他?
不是他?
荒謬的猜想如同撲朔迷離的迷霧, 只要她勇敢撥開,云開霧散, 她就可以知道答案。
可站定許久后,南依也?只是重新邁開了步子, 朝回家的路走去?。
就在這短暫的幾分鐘內, 她想了很多。
如果是他,他沒有第一時間出現?在她面前,而是選擇做“幕后”。她想,他一定是有理由的, 他想見她的話,自然會?出現?。
如果不是他, 那?她更沒必要去?揭開答案,徒增失落。還不如當成一個美好?的念想。
或許是她不夠勇敢,但從小到大, 她確實都是被動的那?一方。
她坦然接受自己的膽小。
心跳逐漸平穩,南依步子邁得很慢,影子與時間, 都被拉得很長。
直到走到小區前,南依腳步一停。
門口的保安大叔笑著和她打招呼,她卻緊鎖眉頭, 陷入沉思。
五秒,十秒……
下一刻, 南依倏地轉身折了回去?。
她不需要這樣理性的,就讓她看一眼,哪怕確定一下,也?好。
車子還停在方才的位置,南依快步走過去?,站在車窗前。
主駕駛位,男人正伏在方向盤上休息。
車窗有防窺,她只能大概看到個身影,其余什么都看不見。
南依穩了穩心神?,輕輕敲了下車窗。
很快,車內人有了反應。
車窗降下來?的瞬間,車內輕音樂的聲音隨之?貫出。
鋼琴曲輕柔舒緩,在夜色中旋律游蕩。
是他曾帶她聽過的那?首《Sweet rumors》。
南依剛緩和下來?的心跳,又再度劇烈。
她目不轉睛地看過去?,車窗緩緩降下,男人清雋淡漠的臉映入眼簾。
原本眉眼微垂,睡眼惺忪,在看到她那?一瞬,整個人僵住。
四目相對,萬物靜止。
六年來?,無數個日夜的情緒,都在這一刻奔涌而至,又全部哽在喉頭。
音樂依舊在響,耳邊有風聲,而她的心跳聲徹底蓋過一切。
兩人就這樣對視了許久,默契地保持沉默。
車燈應著她的輪廓,襯得她無比柔和。
夢中出現?過無數次的面孔,如今就在他眼前,太?近了,近到他有些恍惚。
徐曜這幾天在國內與美國之?間不停折返,極度缺眠。
剛剛也?是看見她走進小區,才放心下來?,原本靠著方向盤小憩,又不自覺睡著了。
所以有某幾個瞬間,他以為自己在做夢。
直到南依率先?開口,輕輕吐出一句,“好?久不見。”
他才徹底回過神?。
捏緊方向盤,讓聲音不至于發?顫,他壓下情緒,應了聲,“好?久不見。”
的確好?久。
他們,有六年未見了。
南依沒想過他們的重逢會?如此突然,在毫無防備的地點和時間。
她曾設想過無數次,再見到他時,她可能會?委屈,會?喜極而泣。她有很多很多的問題,還有很多很多的話要說。
可見面的這一刻,她卻出乎意料的平靜。
語氣神?色,都很淡定,甚至能面不改色地扯謊,“在車里睡覺很危險,會?缺氧,我剛剛留意到,就想來?提醒一下,沒想到是你。”
徐曜輕輕地“嗯”了聲,隨后道,“好?巧。”
南依點頭,“是很巧。”
徐曜推車門下車,兩人面對面而站。
“什么時候回來?的?”南依問。
“前幾天。”徐曜回答。
“準備在北城發?展嗎?”
“在北城有業務,還是要回美國。”
“這樣奔波起來?很辛苦吧?”
“還好?。”
就像兩個許久未見的老?朋友,體面而成熟地互相問好?。
一番敘舊后,南依輕聲叫他的名?字,“徐曜。”
徐曜低低地應了聲,“嗯。”
南依抬眼看向他,輕聲問,“這幾年……你好?嗎?”
她沒問他為什么失聯,也?沒問他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所有的問題似乎都不重要,她只想問他,過得好?不好?。
徐曜眸光微動,喉結上下翻滾,將情緒咽下去?后,才開口,“我很好?,你呢?”
南依說,“我也?還不錯。”
隨后,他們相視一笑。
六年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
他還是記憶中的模樣,但也?有了一些偏差。
黑色襯衫搭配西裝褲,領帶被扯松,領口微敞。靠著車子站立,一條腿微曲,一如既往的閑散松弛,卻又多了點沉穩之?氣。
少年和男人是不同的,他的五官更加立體,眉眼也?更深邃。
兩人并?著排,側眸看向他時,他半張臉映著月光,鼻梁高挺,喉結格外突出。
他們聊著彼此的近況,又說起范妙珍和郭潤雨的戀愛。
從見了面就掐架,到彼此喜歡。這六年時光,壓縮起來?,不過只言片語便能概述。
于是南依感慨,“時間過得好?快啊。”
徐曜應聲,又默默偏開頭去?,隱忍地抿直了唇線。
其實對他而言,時間過得特別?慢。
從他們分開的那?一刻起,每一分鐘都無比難熬。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過來?的。
但也?慶幸,他終于熬過來?了。
分別?是因?為時間太?晚,南依明早還要上班。
徐曜送她到小區前,他們交換了微信,又互相說了再見。
回到家,南依洗過澡,躺回到床上,第一時間點開了徐曜的微信。
他的頭像還是微信的原始頭像,名?字只有一個簡單的逗號,像是為了應付隨便起了個昵稱。
南依窩在被子里,點開他的朋友圈,里面一片空白,連張背景圖都沒有。
她從沒見過這樣的微信,就連林爾雅的微信都比他要豐富多彩。
這不得不讓她懷疑,他的微信是不是剛注冊的,又或者是不常登陸的小號?
怕他女?朋友看見?
也?許是池一杭的事讓她有了陰影,她居然下意識將這種情況安在別?人身上。
你這樣想太?離譜了南依!
她用力搖了搖頭,正想對自己做一番批評教育,消息列表忽然出現?了“1”。
是那?個原始的微信發?來?的消息,只有三個字:【我到了。】
還是臨別?前,南依出于禮貌說了句:“路上小心,到家說一聲。”
這是她和朋友聚餐分別?前常說的話,隨口一提,沒想到他還履行了。
南依抿著唇,回道:【好?的。】
退出聊天界面,那?個逗號實在太?顯眼。想了想,南依給他改了個備注。
想打“阿曜”,但打出來?后,她又刪掉。
本本分分地改成了“徐曜”。
這一晚的情緒也?算跌宕起伏,南依原以為自己會?失眠,但放下手機沒一會?,便沉沉睡了過去?。
好?似壓在心底里多年的事,終于有了個結局,這一晚,她睡得無比香甜。
……
徐曜則與她完全相反。
他陷在沙發?里,靜靜地盯著微信聊天頁面。
反復打字,反復刪除,最終也?不知道說些什么好?。
想想還是算了,她要上班,他不便打擾。
徐曜順手點開南依的朋友圈。
昵稱是“彈跳小兔”,背景是一張風景圖,個性簽名?只有一句話:喜歡每一個今天。
除卻這一年多,都是工作內容以外,先?前是她旅游畢業的動態,依稀可見一些大學時的日常。
吃到好?吃的,會?發?:“很好?吃。”
遇到好?玩的,會?發?:“推薦大家來?玩。”
有時天冷天熱,刮風下雨,也?會?都像天氣預報般播報:“今天好?冷呀,穿上了厚毛衣。”
“今天特別?熱,吃了一大塊冰西瓜,在宿舍里不敢出去?。”
她碎碎念著一些平淡的日常,在他腦海中逐一出現?畫面。
他看得很認真,像要將他空缺的那?幾年補上一般。
高逸的出現?,無疑打破了片刻的寧靜。
他拎著一袋子啤酒進了門,一眼便看到徐曜目不轉睛地看著手機。
“呦,兄弟,這是怎么了?魂飛了?”他開口調侃道。
徐曜聞聲,抬起眼。
高逸晃了晃手里的東西,“喝點?”
徐曜嗤笑一聲,“被你老?婆趕出來?了?”
“沒,”高逸坐了過來?,遞給他一罐,“這不看你明天又要回去?嘛,舍不得你。”
“別?肉麻。”徐曜笑了下。
他收起手機,接過啤酒,單手開了拉環,仰頭喝下一口。
高逸問,“你女?神?相親那?事解決好?了?”
徐曜不咸不淡地“嗯”了聲。
徐曜剛得知對方姓名?,就叫國外的朋友幫忙問了問。
留學生的圈子很小,想要問到不難。況且還是池一杭這樣的花花公子。
池一杭是因?為人品差而出的名?。
據說當年剛出國時,他是有女?朋友的。但兩人異地,一個在荷蘭,一個在英國,池一杭很快便劈腿了現?女?友。
被前女?友知道后,曾到他們學校大鬧過,搞得人盡皆知。
朋友告知徐曜,“池一杭手段挺高的,外表風度翩翩,實際上是情場老?手,你身邊有人要和他接觸的話,務必小心。”
徐曜直接轉述給郭潤雨,郭潤雨又告訴范妙珍,讓她隱晦提醒南依。
范妙珍卻道,“我提醒過了,但小兔又跟池一杭見面了,應該是對他印象不錯的。畢竟她媽媽說了,各方面都好?的話就考慮長久發?展,完了,該不會?我家小兔要被騙走了吧。”
那?天晚上,徐曜徹夜未眠。
高逸也?是像今天這樣,陪他喝了酒。
他以為他能做到遠觀,不打擾她的生活,只靜靜地看一眼便悄然離開。
但事實上,知道她要去?跟別?人相親,又保持見面的關系,他內心根本做不到平靜。像被無數只螞蟻啃食,又酸又疼。
徐曜還記得那?晚他第一次喝醉,失態地問高逸,“她要是真喜歡那?渣男怎么辦?”
如果已經到無法自拔的地步,他該怎么辦?
徐曜很無措。
他能接受南依喜歡優秀的人,但他不能眼睜睜看她受傷。
高逸說,“草,你怎么問這種問題?當然是搶過來?啊。你比那?小子差嗎?”
這句話把徐曜問住了。
徐曜捫心自問,人品上,他絕對勝他一籌。
可搶這種事,他并?不認可。
她不是物件,并?非是他說搶就能搶的。
他尊重她,憐惜她。
在他心里,她適合更好?的人,但他不是。
徐正業十年如一日地給徐曜灌輸著:他是個爛人。
時間久了,連他自己也?這樣覺得。
況且,南依當年也?說過,她喜歡學習好?的,上進優秀的人。
他覺得他不配。
池一杭就更不配了。
徐曜想著,再解決掉這件事吧,解決掉,他才好?放心離開。
于是才有了那?天他出面打了池一杭的事。
他看到他要抱她,聽到他和朋友說的話,字句都是對她的侮辱。
徐曜憤恨不已,記不得打了他多少拳,只記得池一杭在地上捂著頭求饒。
他對池一杭威逼利誘,盯著他發?了短信給南依。
把這件事了結,他連夜飛回了美國。
工作還要進行,可徐曜總是心不在焉。
不知道南依對池一杭的感情進行到哪一步,他怕南依傷心,思索再三,又飛了回來?。
直到看到她神?色如常地上下班,又聽聞她和渣男斷了聯絡,一顆懸著的心才落了回來?。
重逢這件事,完全在計劃之?外。
他沒想過出現?在她面前,就算想,也?總覺得要醞釀許久,所以今晚,完全是意外之?喜。
想到這,徐曜主動開口說,“我今天和她見面了。”
高逸正喝酒,聞言嗆了下,轉眼笑道,“見面了?上次你還跟我說什么你配不配之?類的,這么快就想清楚了?”
徐曜如實道,“沒想清楚。”
但想不想清楚,也?沒那?么重要了。
哪怕時間相隔六年,他也?不得不承認,他對她,永遠都割舍不下。
在他這里,有她和沒她,完全是兩個世界。
沒有她在,他的天空是灰蒙蒙,生活也?就那?樣,四季輪替,日復一日,沒什么意思。
徐曜回國那?一次,看到她在公交車站發?呆,他久違地聞到了花香,窺見了暖陽與春天。
她像一種癮,如果見不到只會?讓他失魂落魄,但只要見了一面,就算只是遠遠瞥了一眼,他心里便會?打結,擰著勁的,翻來?覆去?地掛念,攪得他夜不能寐,寢食難安。
這種掛念,是遠觀不能止渴的。
他用了很長的時間去?戒掉這種癮,可卻因?她一句“好?久不見”,輕而易舉被擊潰。
因?為感受過陽光,所以再也?不想回到昏暗的世界里。
他變得貪婪,看了一眼便想再看一眼,見了一面又想再見一面。
但他也?不求能發?展什么,他只想時常看到她。
非常想。
高逸說,“沒想清楚你見什么?”
徐曜并?未作答,只是在靜靜喝完幾罐啤酒后,驀地開口問,“你說你侄子在一中上學?”
高逸應道,“昂,對啊,怎么了?”
徐曜輕描淡寫道,“把你侄子借我用用。”
高逸:“?”
第60章 第 60 章
“就為了制造跟她見面的由頭, 你連人?家侄子都要借?”高逸豎著眉毛問。
徐曜不假思索,“對啊。”
“靠,”高逸氣笑了, “徐曜你是畜生吧?”
高中也是,這會也是。只要一接近南依, 徐曜就沒?個人?樣。
徐曜隨手開了罐啤酒,漫不經心道, “你就當我是吧。”
得,連罵名也不反駁, 他哥們病入膏肓了。
高逸又道, “那我能問一句,你借他要怎么用嗎?我那侄子性?格可挺特的啊。”
徐曜說,“我還沒?想好?。”
高逸:“啊???”
徐曜瞥他一眼,抬手幫他把嘴合上, 淡淡道,“但肯定有用。”
……
周二的晚上, 南依批卷子批到十一點。
是她剛講完新知識的隨堂小考,班里同學大多接收得不錯。
但在眾多八十分九十分里,居然冒出來一張零分卷。
她翻過來看了眼姓名, 高祺然,十一班的。
南依因為入職不久,暫時沒?做班主?任, 主?要帶三個班級的數學課。
三個班,一共近190位同學,她對這個高祺然印象還算深刻的。
平時不學習, 上課不愛聽,成績卻能在中上游。
高高瘦瘦, 挺清秀的一個小伙子,看起來脾氣不怎么好?。
南依十次碰見他,他有八次都在做違紀的事。
抽煙、說臟話、玩手機,校服是不會好?好?穿在身上的,一定要系在腰上。動不動就和一群男生在走廊里拉橫排,招搖過市。
這樣下去?不行?,她得找個機會跟他聊聊。
隔天,南依下了課便喊高祺然到她的辦公?室來。
“你平時成績還不錯的,這次為什么拿了零分呢?是老師上課講的知識,你沒?能理解嗎?”
南依語氣溫和,字句之間?只是詢問,沒?有責問。
高祺然還挺喜歡這新來的數學老師,說話輕聲細語,人?也溫柔,課講得還不錯。聽說是名校畢業,班上很多同學都崇拜她。
如果不是答應了別人?,他還真不想在她面前混賬。
高祺然兩腿一岔,雙手抱臂,頭一歪,吊兒?郎當地說,“因為不想做。”
南依也不惱,平靜開口,“和老師說說原因吧。”
高祺然說,“也沒?什么特別的原因,我就是忽然想犯渾。”
“……”
南依教師生涯雖不長,但這樣的理由第一次見。
她耐著性?子道,“總會有原因的,你可以放心大膽地說,任何事都是可以溝通的。”
高祺然嘴角一扯,“老師,你別跟我溝通了,叫我家長來吧。”
“嗯?”
南依困惑地眨了眨眼,她還什么都沒?說呢,他怎么提這種要求?
她遲疑地開口,“……我倒也不至于因為這點事喊你家長來。”
“嘶——”高祺然蹙了蹙眉,“那什么事才至于啊?”
南依:“?”
……
南依入職以來的準則是,能自己解決的事,絕不喊家長。
喊家長就意味著學生要挨訓,挨訓和批評,對學生來說,不算是好?事。她并不想弄得這樣復雜。
但接下來一周,高祺然已經不僅交白卷那么簡單了。
課上聽歌、看視頻,屢教不改。這也就算了,有一次,他說什么都要把一只腳搭同桌腿上,說這樣睡舒坦。
氣得同桌直接舉手告老師,兩個男孩子平時玩得還行?,差點因為這事在課上反目。
南依聯絡過高祺然的班主?任,班主?任表示愛莫能助,“高祺然挺難管教的,家里有錢,還有教育系統的人?脈,我可說不得。就讓他自己作?去?吧,看看以后能變成什么樣。”
可他之前也不這樣,近來卻一反常態,動輒就讓她喊自己家長。
究其因果,南依終于決定,如他所愿。
……
許久沒?踏入過一中,操場翻了新,教學樓也重新刷了顏色。
但徐曜還沒?時間?感?慨,他低聲問高祺然,“靠譜嗎?”
幾天前,他才叫高祺然想辦法?把自己弄進?來,但沒?想到這么快就成功了,生怕他表現得太?過明顯。
高祺然自信滿滿,“那是自然。”
徐曜將信將疑。
高祺然解釋說,“放心,我是專業不良學生了,她絕對看不出。”
說完,又跟徐曜伸手,“我報酬呢?”
徐曜說,“轉你支付寶了。”
“奧耶絲!”高祺然攥了攥拳,“游戲機能買了。”
徐曜瞥他一眼,淡淡道,“學會習吧你。”
學什么習?
高祺然充耳不聞,還撇了撇嘴角,做了個鬼臉。
兩人?到了辦公?室,高祺然敲了敲門。
南依開口道,“請進?。”
門被推開,高祺然道,“老師,家長我帶來了。”
南依放下紅筆,站起身,開口,“您好?,我……”視線轉過去,嘴邊的話頓住。
男生身旁站著個男人,西裝革履,肩寬腿長,身形挺拔。
高祺然已經夠高了,他比他還要再高半頭。
南依怔了半晌,才張了張嘴,吐出一個字,“……你?”
徐曜略驚訝地揚了下眉梢,“你是祺然的數學老師?這么巧?”
巧嗎?
南依抿了抿唇,一時不知道說點什么好?。
高祺然連忙介紹道,“這我叔叔。”
徐曜低低地“嗯”了聲,“我是。”
作?為一個體面的成年?人?,南依知道應該看破不說破,但還是根據他們的話,再次強調了一遍,“高祺然的叔叔?徐曜?”
明顯不同姓啊!
她也不傻的啊……
徐曜面不改色,“這是高逸的侄子,他臨時有事,我替他來一趟。”
“這樣啊。”南依這才點點頭,“那……先請坐吧。”
此時是自習課,辦公?室里其他老師都去?開會了,只剩他們三人?。
南依替他們倆倒了兩杯溫水,又坐在對面。
抬眼與徐曜對視的瞬間?,南依又不經意地移開。
這種感?覺還挺奇怪,距離上次他們偶遇,也就過去?了不久,再見面竟是在這種場合。
她是準備和家長好?好?溝通的,可對著徐曜那張臉,整理好?的措辭,莫名變成一片空白。
徐曜見她為難,開口道,“我會一五一十轉達給高逸,他有什么不好?的,你盡管和我說。”
聞言,南依這才道,“其實我只是他的數學老師,叫家長這種事,應該是他班主?任出面。但高祺然近來是在數學課上,問題出現得比較多。”
徐曜不知道從哪里抽出個本子,伸手過來,問,“方便借我支筆嗎?”
借支筆。
從前徐曜很喜歡跟她借筆,記憶就這樣重合了一瞬。
南依微微怔愣,隨即才從桌上拿了只筆,輕輕放到他手心,“給。”
“謝謝。”徐曜接過,筆在指尖轉了個圈,他摁筆,垂眸,擺出做筆記的樣子,“你說,我幫他記下來。”
態度是挺認真的。
倒顯得借筆時她那片刻的分心有些不專業了。
南依立即理了理思緒,將這幾天的事一五一十全盤托出。
她不是要告狀的,只是為了解決問題,所以言辭始終很溫和,甚至很委婉。
當她講到,“高祺然可能不喜歡聽數學課,所以時常會在課上做一些小動作?。”
徐曜停筆,問,“比如呢?”
“比如……”南依沉吟,斟酌措辭后說,“注意力不大集中,容易肚子餓,再就是和同學互動比較多。”
徐曜得出結論,“那就是溜號、玩手機、吃東西、和同桌打鬧。”
從徐曜嘴里聽到這些,好?像在列舉他曾經的“罪證”,居然莫名喜感?。
南依抿唇控制了下笑意,回應道,“也沒?那么嚴……”
話還沒?說完,徐曜抬手在高祺然后腦勺上拍了一下,“數學課怎么不好?好?聽?”
“啪”的一聲,南依和高祺然同時愣住。
辦公?室里瞬間?靜了下來。
高祺然反應過來后,錯愕地看向他,瘋狂使眼色,意思是——“這他媽怎么還動手?我們的合作?里可不包含這項啊!!!”
徐曜眸光微沉,冷下聲音,“不服?”
有一些壓迫感?,但高祺然不怕,本著和氣生財,他呼出一口氣,笑了下,“我服。”
南依反應過來,連忙制止,“啊,我不是要你動手啊,我只是想……”
“我知道。”徐曜淡淡地應了聲,隨即轉眼看向高祺然,“給老師道歉。”
說著,他摁著他的頭,強行?給南依鞠了一躬。
南依:“……”
……她也不是這個意思啊。
“老師對不起。”高祺然竟也很配合。
徐曜問,“以后上課還調皮嗎?”
高祺然說,“不了。”
“那之后要怎么做?”
“數學課絕對聽講,再也不交白卷。”
徐曜看向南依,開口道,“問題解決了。”
額,這就解決了?
南依呆住。
可是這感?覺,好?奇怪啊,越來越奇怪了。
“能糾正過來,自然是好?的……”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也不管他們兩個在演什么雙簧,這件事的重點對象是高祺然。
南依重新整理了下,對著高祺然道,“祺然,高中這三年?很重要,不能拿自己的學業開玩笑,知道嗎?”
高祺然隨口應付,“我知道了,老師。”
南依又道,“你是很聰明的孩子,不要浪費了自己的天賦。根據我的經驗和觀察,如果你愿意拔高,你數學是可以拿到滿分的。”
應付的話停在嘴邊,高祺然微怔。
南依平靜地看著他的眼,認真道,“這是極少數能得到的成績,說明你,是千里挑一的。”
……
談話結束后,南依親自送他們離開辦公?室。
徐曜說,“如果他今后再有什么問題,你可以和我說。”他指了指手機。
南依點頭,“好?,我會的。”
“你費心了。”
“沒?關系,應該的。”
“那我就先不打擾了,下次見。”
……叫家長這種事,最好?還是沒?有下次了吧,但南依還是應著,“下次見。”
道別之后,南依才知道那股怪異感?來自哪里。
他們像拿了兩張角色卡,她變成了老師,他變成了家長。
話題跟學生相關,你來我往的對話也變得客套生硬。
還真叫人?有些不習慣。
南依無奈地笑了笑。
徐曜擺了擺手,轉身離開。
南依站在辦公?室門前目送。
臨近傍晚,夕陽西下。
看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南依莫名又有些恍惚。
她今天好?像總會因為他分神。
南依想起,高中最后一次見他,她也是這樣看他離開的。
那一天對她來說,實在太?深刻,太?深刻了。
她沒?法?控制自己不去?回想。
遙遠的情緒曾洶涌無比,再次想起,竟都變成感?慨,感?慨之余,又一點淡淡的傷感?。
時間?和距離無形之中好?像將他們拉得很遠,他們不似從前那樣熟絡。
她了解他,又不了解他。他們像隔著一層模糊的屏障,能看得到彼此,卻又看不真切。
南依不知道他的情感?狀況,這幾年?的生活得怎么樣,未來的規劃又是什么。以及,他對她,又是怎么想的。
不過能再見面已是幸運,余下的那些,不重要了。
直到那抹筆挺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盡頭,南依回神,神色淡然地轉身回了辦公?室。
……
高祺然送徐曜出校門,兩人?并肩走在路上。
剛剛南依的話多少還是影響到高祺然,他罕見地有些沉默。
這時,有人?踢完足球路過,大老遠對著高祺然打招呼,“祺哥,又逃課了?”
高祺然看過去?,隨口罵道,“滾邊去?。”
那人?笑著跑遠了。
徐曜抓住關鍵詞,又。
他目視前方,語氣淡淡地問,“經常逃課?”
“干嘛?”高祺然警惕地看他一眼,“咱倆是合作?關系,你不會真當我叔要管我吧?”
徐曜垂眼,反問道,“不行?嗎?”
高祺然仰脖子,“不行?,不服管教。”
徐曜嗤笑一聲,隨即又道,“好?好?學習吧,聽你們數學老師的話。”
高祺然不滿地哼聲,“我不需要學習,你把妹,別連帶著我一起,說那些老古板的話。小爺我最聽不得說教。”
徐曜“嗯”了聲,敷衍地問,“聽起來你很牛。”
“那是,”高祺然指著自己的鼻子,“一中祺哥,你出去?打聽打聽。”
少年?叛逆,我行?我素。
囂張的樣子和高逸當年?如出一轍。
徐曜看在眼里,揚唇輕笑。
高祺然問,“你笑什么啊?”
徐曜抬手搭上他的肩膀,又用力向下壓了壓,低聲道,“你那些,已經我當年?玩剩下的了。”
此時已經走到校門口,徐曜松了手,拍拍他脖子,輕描淡寫地提了提唇角,“你回去?問問高逸就知道了。”
說完,徐曜轉身出校門。
他不緊不慢地邁著步子,慵懶隨性?。
高祺然看著他的背影,有片刻的愣神。
從接觸第一天起,徐曜給他的印象一直是冷冷淡淡,寡言少語,用他們兄弟之間?的話形容,就挺無趣也挺裝的。
可剛剛那一抹笑,卻莫名帶了點不羈和張揚。
明明穿著成熟深沉的西裝,卻能那樣的神色。有點邪性?,但看上去?卻并不違和。
讓高祺然瞬間?聯想到一個詞:斯文敗類。
你別說,你還真別說。
有點被帥到了。
眼看著人?要走遠,高祺然沖著他的背影連忙問道,“兄弟,那還要進?行?下一步嗎?”
徐曜頭也沒?回,“1。”
有了他的授意,下課前,高祺然又折返回教師辦公?室。
南依正在寫教案,見是他來,特地將筆放下,轉頭問,“怎么了?有事情找我?”
她原以為高祺然經過剛剛的談話,有了些感?想,來與她溝通。正擺好?姿勢,想著措辭,就聽高祺然說了句,“老師,為表歉意,我叔叔準備請你吃飯。”
“……”
笑容凝固,腦海中某張臉就這樣一閃而過。
南依頓了頓,沉默了許久,才問,“你……哪個叔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