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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第 71 章

    南依不是主動型人格, 對很多事情也看得很淡。

    但唯獨在這件事上?,她迫切地想知道答案。

    他們之間的羈絆橫跨了漫長?的青春歲月,好不容易再度重逢, 她不想……只是觀望。

    既然想知道,就要想辦法。

    發現問題, 提出方案,判斷可行?度, 再去實行?。

    這是她處理事情的步驟。

    因為成年人的世界需要體面,所以南依不會直白地去問他, “你還喜歡我嗎?”

    又或者?, “你對我是什么?想法?”

    又因為要確保他們的關系不會因為她的喜歡而發生改變,所以南依更不會坦誠地和他說?,“我喜歡你。”

    綜上?,只有一個方法可行?, 那就是試探。

    喜歡一個人會是什么?樣?子的?

    會想要經常見?面,會格外在意和關心, 還會為了對方吃醋。

    她只需要按照順序,逐步確定這三件事就可以了。

    不過在試探之前,還有一件重要的事, 她必須弄清楚——徐曜的感情狀況。

    從某種層面上?來講,南依是個行?動派。

    這一晚,她坐在電腦前, 結合資料,做了整整六頁PPT。認真的程度和她本科寫論文提綱時不相上?下。

    一切規劃好,南依才安然入睡。

    第?二天, 南依是在中午吃飯時,收到徐曜的消息。

    徐曜:【安全落地。】

    南依停下筷子, 斟酌了一番,才打字回復:【好,有人到機場接你嗎?】

    徐曜:【沒有。】

    南依單手撐著下巴又想了想:【回去要跟朋友聚一聚了吧~】

    為了不讓自?己的詢問太過明顯,后面還加了個波浪線來掩飾。

    徐曜:【這邊沒什么?朋友。】

    南依了然地點點頭。

    不排除吵架或瀕臨分手的情況,到這里?可以確認徐曜有女朋友的概率為百分之三十。

    研究生同學易佳剛剛就注意到南依對著手機,一臉鉆研,不由湊過來調侃,“看什么?呢?神情這么?嚴肅。”

    南依先?是愣了下,隨即將?手機放在桌上?,說?,“我在研究一個實驗呢。”

    易佳嘆為觀止,豎起了拇指,“大佬,你是真大佬。吃飯都不得休息,以后我得向你學習。”

    南依笑而不語。

    下午的課一點半才開始,時間還早,兩人便坐在食堂里?聊了會,正討論著選導師的事,南依的手機震了起來。

    是林爾雅打來的,南依指著屏幕對易佳說?,“稍等,我接個電話。”

    易佳點點頭,南依點了接聽。

    電話那頭不知道說?了些什么?,南依始終低聲應著,語氣尋常,眉頭卻不自?覺蹙了起來。

    “嗯,好。”

    “嗯嗯,知道了。”

    “媽我這邊要去上?課了,晚點說?。”

    終于?應付完,南依一臉憂愁地掛斷了電話。

    能讓不喜形于?色的南依露出這種表情,易佳一猜便知,“是不是你媽媽喊你相親啊?”

    南依驚訝地看向她,“你怎么?知道的?好厲害!”

    易佳說?,“都是過來人啦,像我們這個年紀還單身,被家里?人催可太正常了。”

    提到這個,南依輕輕嘆了聲氣。

    從她回了北城起,林爾雅就沒消停過。隔三差五催,一直追著她跑。以至于?南依現在看到她的來電都會頭大,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是個頭。

    易佳見?她愁眉不展,主動道,“這樣?,我給你出個主意吧。”

    南依問,“什么?主意?”

    易佳:“你就隨便扯個名字給她,說?你們正在談,先?把這個事搪塞過去。要是你家里?人提出要見?你‘男朋友’,能拖就拖,拖不了你就說?分手了。甭管怎么?著,起碼能緩和一陣子。”

    撒謊這件事,對南依來說?可能有難度。

    她經不住拷問是其?一,其?二是林爾雅實在太聰明,太會洞察人心。一個眼?神,幾句對話,她立刻就能辨別你說?的是真是假。

    但畢竟是同學好心提議,南依深思熟慮之后,認真點點頭,應道,“好,謝謝佳佳,這個方法我會好好考慮的。”-

    徐曜沒打算在美國?停留太久,可這次卻確實遇到了一些問題。

    他們公司的進展遲遲無法推動,程序測試不通過,游戲開發不得不摁下暫停鍵。

    徐正業這邊也有個國?內的項目待處理,他不放心交給別人,一定要徐曜接管。

    徐曜也是考慮到接管后,可以積累經驗人脈、增加積蓄,便一口應下了。

    過程總是有些艱難的。

    為了盡快接手,徐曜必須沒日沒夜地學習,跟著徐正業到處開會。同時,還要時刻跟進國?內公司的進展。忙起來不免焦頭爛額。

    又是一場臨時會議,散會時已經是晚上?十點。

    徐正業喊他回家吃飯,徐曜一口回絕,“我加班。”

    見?他這樣?說?,徐正業也沒強求,轉身下了電梯。

    回到辦公室,徐曜剛攤開資料,手機響了聲。

    南依:【忙嗎?】

    徐曜拿起手機,回復:【不忙。】

    南依:【你的工作?處理得還順利嗎?】

    徐曜:【順利,怎么?了?】

    還好。

    南依呼出一口氣。

    這些天兩人沒怎么?聯絡,她生怕打擾到他,才挑了國?外這個時間發消息過去。

    看他的語氣,應該是安穩下來了。

    南依發給他一家餐廳:【這家最近新開業的,很火的,聽我朋友說?很好吃,我團了雙人餐,要不要去嘗嘗?】

    徐曜笑了笑,想都沒想:【好啊。】

    南依靠坐在床上?,膝蓋曲起,兩只手攥著手機,手指在手機殼上?焦灼地敲了敲,咬著下嘴唇,打字:【不過這家是情侶餐廳,不知道你介不介意……】

    徐曜:【當然不。】

    如果他介意,就表示他想要避嫌,但他的回答卻是,當然不。

    當、然、不。

    當!然!

    得到意料之外的肯定,南依嘴角止不住揚起。

    徐曜主動問:【你想什么?時候去?】

    手機在手心里?震動,連帶著她的心都跟著顫了顫。

    南依:【看你的安排就好,你在國?外,要先?忙工作?的事吧?】

    徐曜:【我沒關系,時間比較空閑。】

    南依想了下:【那下周吧,下周五,我剛好沒課,你方便嗎?】

    徐曜:【可以。】

    啊,太好了。

    南依抱著手機,從床頭滑進了被窩里?。

    周五之前,南依喊范妙珍陪她去買了套衣服,又去買了些彩妝和護膚品。

    她主動和她探討化妝技巧,范妙珍對著她上?下打量了幾眼?,問,“不對勁啊,你,要戀愛了?”

    南依臉上?一熱,忙道,“沒有的,我就是……”她大腦飛速運轉,應付道,“我假期不是一直在上?研究生的課程嘛,發現同班好多漂亮的女孩子,就也想,打扮一下。”

    范妙珍疑神疑鬼地瞇起了眼?,“真的?”

    南依:“真的!”

    “那好吧。”雖然沒完全相信,但范妙珍還是把自?己那點護膚和化妝的經驗一一說?給南依聽。

    臨分開前,范妙珍叫南依在星巴克等她一會。

    隔了會,拎著一個袋子跑了回來,塞到南依手里?,“喏,香水,覺得你應該用得上?。”

    南依不解,“嗯?”

    “發絲和手腕、耳后,都可以噴一些。”范妙珍眨著眼?睛笑,“必要的時候,內衣帶子上?也可以噴點。”

    南依愣愣地看著她,“啊?”

    “約會之前噴哈,你懂的。”

    反應過來,南依臉爆紅,口不擇言,“我,我我沒……”

    范妙珍趕緊挽起她的胳膊,哄道,“你沒有你沒有,是我想歪了,別急別急。”說?完,又飛快地補了句,“但……萬一哪天能用得上?呢。”

    南依輕輕跺了下腳,弱弱地喊她,“范妙珍!”

    ……

    到了周五這天,南依下午兩點便開始做準備。

    精心化了妝,整理了發型,又穿上?新買的小裙子。

    余光瞥見?桌角擺放的香水,思考片刻,還是拿在手中,噴了下手腕。

    青提軟糖,味道甜甜的又很清新,范妙珍說?很適合她。

    五點一到,徐曜準時打電話給她。

    南依連忙拎起背包出門。

    下了樓,一眼?便看到徐曜立在車旁,靠著車門,身穿西裝褲和暗棕色襯衫。領口的扣子未系,露出冷白鎖骨。

    見?到她,慢悠悠抬起手打招呼,“好久不見?。”

    一如既往的閑散松弛,可神色卻肉眼?可見?的疲倦。

    昨晚沒聽見?他回家,今天白天也沒見?到他。

    南依幾乎是立刻意識到,他可能是剛下飛機。

    該不會是特地飛過來的吧,就為了跟她吃頓飯嗎?

    她以為他時間是自?由的,才隨口定下周五吃飯。如果真是她猜測的那樣?,她真的要很愧疚的。

    南依走上?前,仰起頭問他,“你是……剛回來嗎?”

    “為什么?這么?問?”徐曜開了車門,示意她上?車。

    南依坐上?車,等徐曜坐進駕駛位后,才說?出自?己的疑慮,“看你好像很累的樣?子。”

    “有嗎?”

    “有呀,你不會是特地趕回來……吧?”她微微皺起了眉。

    “啊,”徐曜低笑一聲,隨口道,“沒,昨晚通宵打游戲了。”

    “這樣?的嗎?”

    “嗯。”

    那就好。

    南依這才松了口氣,隔了會,又忍不住勸道,“通宵對身體不好的。”

    “嗯,”徐曜應了聲,啟動車子后,側過頭對她道,“聽你的,下次不會了。”

    他嗓音低沉,聲調懶懶的,卻又帶著些許的溫柔,像縱容也像寵溺。

    南依耳朵里?癢癢的,她垂了垂眼?,小聲道,“好。”

    六點鐘,兩人抵達餐廳。

    南依提前定了臨窗的位置,在這里?能看到北城的江景。白色餐布上?,有花瓣擺出的一顆巨大愛心,桌上?亮著兩盞蠟燭,餐廳內響著小提琴曲,氛圍浪漫。

    入座后,南依主動道,“這還是我第?一次到情侶餐廳吃飯,好新奇。”頓了頓,她裝作?不經意地問,“你呢?”

    徐曜四處巡視了圈,附近都是成雙成對的小情侶,他如實道,“我也是。”

    南依笑著問:“你之前沒帶女朋友去打卡過類似的餐廳嗎?”

    徐曜轉眼?看向她,認真地說?,“沒有女朋友。”

    南依驚訝:“啊?”

    徐曜又補充,“之前也沒有。”

    南依咬了咬下嘴唇,按捺住心里?那一點點的喜悅,平靜回應,“這樣?啊。”

    “嗯,”徐曜注視著她的眼?睛,微微勾起唇,說?道,“和你才是第?一次。”

    “……”

    這句直白的陳述,在她看來卻頗為曖昧。

    喜悅開始在心間快速流竄,心率加快。

    為了避免心思被看出來,南依連忙移開眼?,翻開菜單,“那個,我們先?點菜吧。”

    ……

    很快菜便上?齊了。

    沒想到這家餐廳環境好,口味也不錯。

    吃飯間,兩人聊起近期發生的事。

    自?從徐曜上?次離開,他們確實有半個多月沒見?到面,平時南依又不敢打擾,桌上?的話,也就說?得稍微多了些。

    她在讀非全日制研究生,平時課程安排的較少,主要集中在周末和暑假。尤其?最近一個月,幾乎天天都有課。前段時間學校還組織參觀和游船活動,南依也因此結識了許多新朋友。

    她在講,徐曜便撐著下巴聽。

    雙眼?一眨不眨,每一個字都聽得仔仔細細,句句有回應。

    期間電話打來了好幾次,他不動聲色地掛斷,隨即抬眼?問她,“你是說?你班的那個男同學,還是個廚師?”

    “對呀,很厲害吧?聽說?他開了間自?己的餐館,就在臨江區那邊的大學城附近,是一個獨立的門店。”南依說?起話來,眼?睛亮晶晶的。

    “嗯,”徐曜勾著唇,低聲應著,“很厲害。”

    南依又道,“上?周還邀請我們有機會去嘗嘗呢。”

    徐曜喝了口涼白開,說?,“嘗嘗就不必了。”

    南依:“嗯?”

    徐曜說?,“應該不會比我的意面好吃。”

    南依眨眨眼?,而后輕笑出聲。

    ……

    吃過飯已經是九點鐘,徐曜送南依回家。

    兩人在家門口道別,南依正要進門,卻見?徐曜準備下樓,她問,“你不回家嗎?”

    徐曜說?,“訂了凌晨的機票。”

    “啊?”南依有些震驚,“怎么?這么?匆忙?”

    徐曜解釋道,“臨時有事,本來是能待幾天的。”

    南依無聲嘆氣,只得道,“那好吧,路上?注意安全。”

    徐曜說?,“好。”

    南依進了屋,和以往一樣?,站在窗前,目送他離開。

    有了上?次的經驗,這次她特地站得很遠,遙遙看著窗外,所以并未讓他發現。

    但她還是收到了徐曜發來的微信。

    徐曜:【忘了和你說?,你今天很漂亮。】

    原本南依還因兩人見?面匆忙,分開得突然有些小失落。

    結果看到這句話,頓時睜大了眼?。

    回過神后,笑意再度爬上?嘴角。

    南依揣起手機,“蹬蹬瞪”跑到臥室內,開了電腦。

    PPT在桌面,她點開,在實驗步驟“一”和“二”上?,添加備注:已通過。

    徐曜沒有女朋友。

    徐曜也想跟她見?面。

    她已經可以確定百分之四十了。

    還差兩項,就可以拉到百分之九十。

    南依攥拳,決定再接再厲-

    如果他喜歡你,他也會對你表現出特別的關心。

    三天后,南依算準徐曜那邊的時間,故意在朋友圈發了條僅他可見?的動態,只有一個字——【唉。】

    發布之后,她開始靜候。

    在這期間,只要微信震動,她心里?便會狂跳一下,連忙拿起手機看,但發現不是他的消息后,又會失落放下。

    終于?在兩個小時后,她收到了徐曜的微信。

    徐曜:【怎么?了?】

    啊啊!

    他看到啦!

    南依彎唇笑,指尖輕快地打字,明知故問:【什么??】

    徐曜發截圖過來:【看到了你的朋友圈。】

    南依始終掛著笑:【這個啊,沒事的,就是遇到了一道難題,已經解開啦。】

    徐曜:【那就好。】

    南依再度將?手機捂到胸口處,隨即又打開PPT,在第?三個實驗步驟處備注:【已完成一半。】

    之所以是一半,是因為就算是朋友,看到動態多半也會來詢問。

    她還不能確定徐曜對她,是出自?哪種關心。

    不過,最起碼她知道了,他關心她,會在第?一時間問她的狀況。

    僅僅是這樣?,她也很開心。

    ……

    七月就這樣?轉瞬即逝,很快到了八月。

    情人節前夕,陳智杰忽然在群里?控訴徐曜。

    陳智杰:【徐曜無情無義,在這里?,就今天,我陳智杰實名鄙視!】

    沒過多一會,范妙珍和郭潤雨紛紛冒頭回應。

    范妙珍:【?】

    郭潤雨:【?】

    陳智杰發了張圖片過來,里?面分別是一大盒巧克力,還有一條梵克雅寶的項鏈。

    陳智杰:【我加班累成牛馬,情人節無人問津。】

    陳智杰:【曜哥前天轉我3W,我踏馬以為是獎金,好家伙,是讓我跑腿去買禮物的,小丑竟是我自?己?】

    陳智杰:【@小兔,送你的,你這會在家嗎,待會我這只嗎嘍快馬加鞭給你送過去。】

    南依看著消息兀自?愣神,還未來得及回復,郭潤雨和范妙珍也坐不住了。

    郭潤雨:【靠,曜哥,我也要。@徐曜】

    范妙珍:【+10086,我要耳環。@徐曜】

    陳智杰見?狀,也連忙跟風:【給我來條驢的皮帶@徐曜】

    幾分鐘后,徐曜回復了。

    徐曜:【沒可能。】

    幾人又是一陣哀嚎。

    陳智杰:【偏心的太明顯了吧!】

    郭潤雨:【哎,行?了行?了,他什么?時候不偏心過。】

    范妙珍:【誰叫我們不是他的小兔子呢。】

    室內開著空調,可南依卻覺得熱浪鋪天蓋地。

    臉上?發著燙,體溫似乎也隨著一條條的消息逐步升高。

    偏心。

    偏心即代表特別。

    是不是說?明,徐曜對她,是很特別的?

    胸腔中開始轟鳴,笑意愈發深刻。南依忙不迭在群里?回復:【巧克力我們可以一起吃的。】

    【沒關系的,我也給大家準備了情人節禮物。】

    發完消息,南依迫不及待地打開電腦,將?第?三個實驗步驟的備注改成:【已通過】

    她似乎完全沉浸在這個實驗當中,每收獲一點成果,便雀躍地像要飛起來一般。

    他想和她見?面,他對她很關心,也很特別。

    現下,只需要確定最后一個問題了。

    他會不會為了異性?而吃醋。

    這也是最能斷定情感,最直觀的一個問題。

    這段時間,南依總會在兩個人的對話中,夾雜著些許試探。

    試探的感覺其?實并不好。雖然總會因為他的一兩句話而雀躍,可擔憂也有,緊張也有。

    她不是心急的人,習慣循序漸進,但在這件事上?,她竟表現出異常的迫切。

    太陽已露出地平線,只要再確定一點,只要再靠近一點,她就可以看到絕美的日出。

    南依想,干脆一鼓作?氣,直接交出答卷。

    如果她能夠確定,他也喜歡她。那么?,她想主動一次。

    南依屏息凝神,點開和徐曜的聊天界面,再打字時,手指竟不受控制地發顫。

    南依:【在忙嗎?】

    徐曜的消息很快回了過來:【不忙,怎么?了?】

    像是某種默契,每次她找他,第?一句話都會問他忙不忙。

    而只要他有空回復,百分百都是不忙。

    南依深呼吸,打字:【情人節那天,我媽媽喊我去跟陸源見?面,我有點糾結。】

    徐曜那邊停頓了會,才問:【那你怎么?想?】

    南依:【我不知道,你覺得呢?我要去嗎?】

    這句話發出去,南依下意識閉上?了眼?睛。

    房間內很安靜,她的心跳聲幾乎震耳欲聾。

    心像系在了繩子上?,她踩著高蹺在云端行?走。第?一次做沒把握的事,這種緊張感遠遠超越了她每一次考試。

    然而,手心里?的手機遲遲未震動。

    南依睜開一只眼?,沒有看到徐曜的回復。

    消息欄變得沉默。

    他在思考,還是在整理措辭,還是遇到工作?先?去忙了?

    她忍不住猜測。

    沉默并沒有讓她的緊張緩解,呼吸反倒更急促。

    強烈的反應,讓她大腦陷入一片空白,她不得不給自?己找些事情來分散注意力。

    南依放下手機,隨手拿起一個橘子,手忙腳亂地剝開。

    一瓣橘子塞進嘴里?,很酸,但她卻強行?將?它咽進去,心里?默念著:他喜歡我。

    第?二瓣塞進嘴里?,他不喜歡我。

    他喜歡我,他不喜歡我。

    尊重現實和實驗成果的南依,開始迷信,開始沉浸在一些少女的小心思里?。

    用橘子占卜,所有動作?如同機械式地重復,很幼稚,可她樂此不疲。

    第?三瓣,第?四瓣……

    她吃的越來越快,直到數到第?八瓣——他不喜歡我。

    南依雙目圓睜,吸了口氣。

    不行?,不行?!

    她硬生生將?一瓣橘子撕成兩半,橘子汁弄到了手上?,她無暇顧及。

    兩半橘子先?后塞進嘴里?,他不喜歡我,他喜歡我!

    南依心滿意足,與此同時,徐曜的消息終于?回了過來。

    徐曜:【看你對他的感覺,如果沒有好感,又知道不可能,就不要見?面了。】

    南依的眼?剛要彎起,又看到了下一條消息。

    徐曜:【但如果你也有好感,可以見?面。】

    雀躍狂跳的心,就這樣?倏然下墜,跌落谷底。

    怎么?會是,這種答案呢。

    南依牙齒用力,橘子在口腔中涌出大量汁水,好酸好酸,酸得她眉頭都蹙了起來。

    剛剛吃下肚子里?的酸橘子,似乎也開始往上?反。

    她的胃,她的嗓子,連同她的鼻子,都泛起了酸。

    徐曜的回復并沒有問題。

    但也正是因為沒問題,才讓她清清楚楚的意識到,他只是以朋友的角度,在幫忙分析,認真提議。

    她去或者?不去,可能他……并不在意。

    這是她最后一個實驗,大概也是她最后一輪試探。

    是不是說?明,就要以失敗告終了。

    他好像沒有為她吃醋。

    所以,真的是她想多了嗎?

    南依垂下眼?簾,狠狠咽下喉嚨的酸澀,抿著嘴巴,低落地打字:【好,我知道了。】

    第72章 第 72 章

    南依:【好, 我知道了?。】

    已是深夜,辦公?室里寂靜無聲。

    徐曜對著這條消息看了?良久,直到眼睛酸脹難耐, 才?放下手機,重重嘆出一聲氣。

    他自認是很果斷的人。

    無論是投資還是決策, 他都能做到殺伐決斷,一擲千金, 憑借的就是一股沖勁,連徐正業都不?止一次說過他膽大妄為。

    可面對南依時, 他卻完全變了?一個人。

    他變得?小心翼翼, 謹小慎微。時刻端著那碗水,繃著那根弦,生?怕一步走錯,就再也無法挽回。

    這一次也是。

    他到底還是不?敢賭, 不?敢邁出那一步。

    其實一開始看到她的消息,知道她要跟陸源見面, 徐曜的第一反應就是打電話過去阻止。

    他也確實這樣做了?,只不?過號碼撥出去三秒,又被他生?生?掛斷。

    說到底, 南依只是詢問?,并沒讓他替她做選擇。

    他這時候打電話過去,要說什么?能說什么?

    不?行, 你別去。

    他憑什么?

    徐曜自嘲地提了?提唇角。

    他是尋到一個機會?,出現?在她面前。

    他想對她好,想盡辦法在她面前刷存在感, 甚至想把?她身邊的人都比下去。

    但所有?的一切都是以她為前提。

    她喜歡誰,她能接受誰, 她想跟誰發?展,都是她的自由。

    所以,她提問?,他也只能將選擇的權力留給她。

    如果她對別人有?感覺,他尊重她,他也無權干涉-

    南依雖然?是在試探徐曜,但和陸源見面這件事,她并沒有?撒謊。

    臨近情人節,林爾雅催得?更緊了?,除了?微信轟炸,一天還要打兩遍電話過來。

    自打南依和陸源互加微信之后?,遲遲沒有?進展,問?她也不?說,林爾雅自然?著急。

    周末南依回家吃飯,她又在念叨這件事。

    南依明顯的興致缺缺。

    最近要選導師,本就有?些焦慮和迷茫,加上?前些天她試探徐曜,無果而歸。事情堆到一起,她內心難免煩悶。

    面對林爾雅的碎碎念,她一反常態沒有?接話,反而心不?在焉地翻著手機。

    恰好看到商場sales發?來的消息,“南小姐您好,之前定制的領帶已到,您看下是方便的時候來取,還是郵寄呢?”

    南依回復:【明天我去拿就好,謝謝。】

    領帶是送給徐曜的。

    情人節前夕,他送了?自己一條項鏈,南依總覺得?不?該總收他那么貴的禮物,所以才?去定制,想要還禮。

    畢竟他們……只是朋友。朋友又有?什么理由,在情人節收對方的禮物呢。

    想到這,那股失落感再度涌上?,讓她不?由自主地向下翻著對話列表,終于在看到徐曜的頭?像時,手指停頓住。

    大概因為徐曜近期很忙,兩人的對話總是零零散散,東拼西湊也湊不?出幾句。

    距離上?次聊天,已經是三天前了?。

    他們隔著時差和近一萬公?里,從前尚且沒什么感覺,可自從住在隔壁,抬頭?不?見低頭?見后?,南依發?現?自己不?大適應。

    雖然?試探他的實驗失敗了?,但她還是會?想他,會?想見他。見不?到的時候,她會?下意識等待他的消息。

    這聽起來很沒出息,可她無法否認。

    喜歡一個人怎么會?是錯的呢。

    只是等消息的滋味,實在是不?好過。

    她會?時常點開手機,停在他們的對話框。也會?在聽到手機震動時,下意識心跳加速。

    他明明什么都沒做,可總能讓她翻來覆去睡不?著。像雜訊,看不?見摸不?著,卻總能干擾她的電磁場。會?打斷學習思路,會?影響日常生?活。

    南依深知,她不?能這樣下去。他們總歸是要做朋友的,她必須盡快調整,早些恢復,所以她干脆將他的微信靜音了?。

    這樣的話,沒有?期待,也就沒有?失落了?。

    “陸源是不?錯的人選,你就拖著不?見,萬一他被別人相走了?,你后?悔都來不?及。”

    林爾雅還在碎碎念,南依忍不?住皺起了?眉,“媽媽,你就讓我安心工作?學習好不?好?”

    知道她是不?耐煩了?,林爾雅放下筷子,“那你對這件事倒是有?點規劃啊。”

    規劃,這種事怎么能有?規劃呢。

    南依也放下了?手機,垮下肩膀,不?知說些什么好。

    林爾雅倒是發?現?,南依這次回來,盯著手機看了?好幾次。那個神態跟狀態,看著不?大對勁,跟她班偷偷戀愛的男女生?如出一轍。于是轉而問?道,“還是說,你已經有?了?人選?”

    南依一愣,她忽然?就想起,之前易佳教她的法子——隨便找個人應付,先把?這件事搪塞過去。

    也不?知怎么的,南依鬼使神差地說了句,“確實有?。”

    林爾雅難得感興趣,湊上?前,主動問?,“誰啊?”

    想要撒謊不是那么容易的。

    手里的勺子飛快地攪著湯,南依一時想不?到別人,只能隨口道,“就,高中那個男孩子。”

    林爾雅默了?默,驚訝地問?,“徐曜?!”

    從林爾雅嘴里完整地聽到徐曜的名字,還真有?點不?適應。南依沒反駁,也沒抬頭?,輕輕地應了?聲,“嗯。”

    林爾雅恍然?道,“難怪啊。”

    這下她終于明白了?。

    難怪陸源那小伙子那么好,南依卻一直不?來電。

    合著心思又被徐曜勾走了??

    但沒記錯的話,他不?是出國?了?嗎?

    林爾雅正色,“他什么時候回來的?”

    南依如實道,“大概兩三個月前,現?在就住在我隔壁。”

    “隔壁?”

    搬來幾個月,她居然?從來不?知道?!

    林爾雅問?:“你倆進行到哪里了??”

    “……”

    就知道林爾雅要刨根問?底。

    往下的內容,南依編不?出來了?,只得?放下勺子,“哎呀,媽!”

    林爾雅揚眉,“干嘛,我問?問?還不?行啊?”

    “不?是不?行。”

    只是再多說下去,絕對會?被拆穿。她無奈道,“總之,您就知道是有?人選就好了?。”

    林爾雅靜靜地看著她。

    南依垂眼抿唇,看上?去像害羞,而且說話的語氣,也不?像是撒謊。

    難不?成……還真是他?-

    吃過晚飯,林爾雅給南依準備了?小菜和水果。

    整整兩大袋子,拎在手里沉甸甸的。

    南依說,“不?然?我只拿一些回家吧?反正也是假期,我隨時還能回來。”

    林爾雅卻一反常態道,“我送你,幫你拎上?樓就是。”

    南依:“你送我回去,我肯定是還要再送你回來的。”

    林爾雅:“我晚上?住那不?就好了??明早還能幫著你打掃打掃衛生?。”

    南依面露難色,“我明天上?午有?課。”

    林爾雅沉默片刻,開始審視她,“南依,你和他是不?是在同居?”

    “……”

    這一句話差點把?南依嗆到,她咳得?耳熱,連忙道,“媽你別亂猜。”

    林爾雅不?以為然?,“猜測而已,我這是疑問?句,又不?是肯定句。”

    南依嘆氣,“好好好,那你就跟我回家看看吧。”

    不?讓林爾雅親自看看,她總是要亂想的。

    幸好徐曜這幾天不?在,也好應付。

    南依拎起其中一袋水果,坦坦蕩蕩地說,“走吧,換好衣服我們下樓。”

    ……

    回到南依的住處,林爾雅第一件事便是查看鞋柜和洗手間?,又去主臥衣柜里看了?看,確定沒有?男人的生?活用品和衣物,才?放下心來。

    兩人坐到沙發?上?,南依為林爾雅切了?蘋果吃。

    想到剛剛她嚴謹視察的樣子,南依總覺得?有?點好笑,她問?她,“媽媽,你又急著讓我結婚,又怕我和別人同居,這樣是不?是有?點矛盾啊?”

    林爾雅扎起第一塊蘋果,遞到南依手里,說,“我是希望你成家立業,但前提是那個人我要親自看過,放心才?行。我當年在這件事上?吃過虧,我是怕你也被騙,在婚姻這種事上?,我想你謹慎再謹慎,不?希望你后?悔。”

    南依嚼著蘋果,含糊不?清地說,“我不?會?后?悔的。”

    “怎么,聽你的意思,你要跟他結婚了??”

    “哪有?,”南依驚訝地看她一眼,而后?無奈彎唇,平靜解釋道,“我只是覺得?,事業也好,婚姻也罷,每一條路都會?有?不?同的人生?體驗。成年人是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的,既然?選了?,就不?要后?悔。而且過程體驗到了?,結果也沒那么重要。”

    林爾雅又扎起一塊蘋果給她,笑道,“你倒是豁達,那你可知道人生?是沒有?回頭?路可以走的?”

    “我知道的,”南依順手接過,“但我不?怕,我不?缺從頭?再來的勇氣。”

    林爾雅哼笑一聲,“難怪你在辭職這事上?這么有?主意呢。”

    眼看著話題又要跑偏了?,南依連忙把?蘋果推給她,“媽,你別光顧著給我吃啊,你也吃。”

    “別想堵我的嘴。”林爾雅可不?吃這一套,她轉眼看她,問?,“他呢?”

    南依愣了?愣,問?,“誰?”

    “徐曜啊,我都來了?,你不?帶我見見?”

    “哦哦,”南依眨眨眼,說,“他在國?外呢。”

    林爾雅:“怎么又去國?外?”

    南依解釋,“他爸爸在國?外,總要兩頭?跑的。”

    為了?打消她的疑慮,南依又將徐曜的情況大致說了?下。

    “這也太不?穩定了?,總這樣來回跑,你可是會?很辛苦的。時差、距離,將來都是吵架的因素。還有?一個信任問?題,萬一他在國?外沾花惹草,你要怎么知道?不?行,我看徐曜還是不?如小陸好。”

    南依苦笑,會?不?會?沾花惹草,她又怎么管得?著呢。實際上?,他又不?是她的男朋友,她可考慮不?了?這么多。

    面對林爾雅的質疑,南依只能沉默不?語,遲遲未接話。

    她的靜默在林爾雅看來,倒像是犯了?那股倔勁。

    她們母女倆一樣,倔起來十頭?牛都拉不?回來,在這種事上?林爾雅不?好強硬,只得?迂回道,“你們自由戀愛我不?管,但有?一點我得?提前跟你說好,戀愛可以,結婚必須我同意才?行。”

    “你等他回來,抽空帶他來見我,我必須親自會?一會?。”

    南依連連點頭?,“是是是。”

    ……

    第二天的課在上?午九點半,林爾雅早早起床準備了?早餐。

    南依吃過后?,問?她,“你怎么回?我送你到樓下吧。”

    林爾雅說,“不?用,你上?你的課。一會?就捎我去公?交站,我路過菜市場買點菜去。”

    南依點頭?,“好。”

    八點一刻,兩人出了?門。

    南依蹲著系鞋帶,林爾雅鎖門,邊鎖邊道,“你這門鎖有?點松,改天換一個。”

    南依站起身,道,“也不?用,年底退租了?回家就是。”

    兩人聊著天,也沒注意到樓下有?人在上?樓,腳步聲沉悶,越來越近。

    林爾雅問?她,“年底退租?不?當鄰居不?談戀愛了??”

    話音剛落,樓道中的腳步聲戛然?而止。

    一道高大身影停在不?遠處,讓人很難忽視。

    兩人同時看過去,皆是一愣。

    徐曜站在臺階下,仰著頭?,疲倦的眉眼中,閃過一絲錯愕。

    他西裝敞著懷,領帶被扯得?松松垮垮,領口扣子解了?三個,露出胸膛肌膚。

    黑發?略顯凌亂,一看就是連夜坐飛機,加上?舟車勞頓,下巴上?還冒著青青的胡茬。此時他一手拎著雙肩包,嘴里叼了?只還未點燃的煙,石化一般,直挺挺地立在那里。

    空氣驟然?凝固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林爾雅率先開口,語氣淡淡地問?,“這就是你那位男朋友?”

    南依:“……”

    林爾雅身為語文老師,吐字清晰,字正腔圓。這一句不?輕不?重的話,響徹在樓道之中,像一道驚雷,重重劈到南依身上?,直穿脊背。

    所有?的話噎在喉嚨,南依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她該怎么解釋,又該怎么應對這個尷尬的場面。

    大腦一片空白,所有?的理智都宣告停工。此時此刻,她只剩一個想法:好想,好想找個地縫鉆進去。

    見她不?語,林爾雅再度看過來,蹙著眉開始打量他。

    視線轉來,徐曜驀地一僵。

    下意識張了?張嘴,煙就這樣從嘴里掉了?下來。

    突如其來的碰面,讓人有?些猝不?及防。

    回過神,徐曜欲蓋彌彰地抬腳將煙踩在腳下,故作?從容地理了?理衣襟,重新抬起眼,輕咳一聲,“……伯母您好。”

    南依:“……”

    第73章 第 73 章

    三人在沉默之中面面相?覷, 尷尬的氣氛流竄涌動。

    良久,林爾雅才不輕不重?地嗯了聲,表情?雖然不太好, 但總算是?有所?回?應。

    徐曜主動問,“你們這是?打算去哪?我送你們。”

    “不用?, ”南依反應過來,連忙上?前一步, “我去上?課,剛好順路送我媽。”

    說完, 挽起林爾雅的胳膊, 不由分說便往樓下走。

    林爾雅沒?反應過來,差點被拽了個踉蹌。她轉頭問,“你急什么?”

    這個尷尬的走廊,南依一分鐘都待不下去了。

    她垂著眼簾, 低聲解釋,“我快遲到了。”

    兩人路過徐曜身邊, 徐曜明顯欲言又止,“還是?……”我送你們吧。

    后面的話沒?能說出?口,南依率先抬眼, 對著他小聲說了句,“你快點回?家洗漱休息一下吧。”

    徐曜愣了愣。

    后知后覺,自己此刻的形象可能確實不太穩妥。

    他是?連著加了三天的班, 又連夜飛回?來,能有多狼狽可想?而知。

    徐曜回?到家,對著鏡子檢查了一下, 發現還真的很潦草。

    西裝穿得松松垮垮,胡子沒?刮, 黑發凌亂,初見時?還吊兒?郎當地叼著一支煙。

    也?難怪南依叫他回?家來好好收拾一下。

    徐曜扶上?額頭,閉了下眼。

    生平第一次因為?自己的形象管理不到位而懊惱,一點偶像包袱都沒?了。

    他有種天塌了的感覺。

    徐曜洗了個澡,頭發半干,圍著浴巾出?來時?,恰好收到南依的微信。

    南依:【今早的事,晚點跟你解釋。】

    發絲滴著水,順著鎖骨一路滑落到緊實的腹肌。

    徐曜靠坐在沙發上?,擦了擦手,回?她:【好。】

    想?了會,又補充一句:【等你。】

    看到這條消息,南依深深嘆出?一口氣,沒?精打采地垂下了頭。

    等她?

    可是?,她還沒?想?好要怎么開口呢TVT。

    這一整天,南依都有些心不在焉。

    期間有好幾次想?好措辭,沖動地點開徐曜的微信,想?硬著頭皮解釋一下,但打好了字怎么都沒?勇氣發出?去。

    ——對不起,我騙我媽說你是?我男朋友。

    ——不好意?思,我媽誤會你是?我男朋友。

    嗚嗚……這些話好像會燙舌頭,她真的說不出?口。

    南依絕望地想?,可能沒?有什么比“造謠”被當事人抓了個正著更尷尬的事了吧。

    他都好久沒?回?來了,怎么忽然回?來了呢。

    不,也?不是?突然回?來。其實徐曜早就給她發過消息,說了他幾點回?國?的航班,只不過微信先前被她靜音,他的消息也?就直接被忽略掉了。

    所?以本?來這些情?況都能避免的。

    一切都是?因為?巧合,一切都是?因為?她一個錯誤的決定。

    想?到這,南依更難受了。

    老師在講臺講著課,她倒在桌上?一蹶不振。

    ……

    一天就這樣渾渾噩噩過去,放學時?不過才下午三點半。

    南依本?該回?家休息,吃個晚飯,可兩只腳遲遲不肯踏出?校園。

    她第一次對回?家二字如此抗拒,索性?拉著同學到學校附近的商業街轉了一圈。

    晚上?七點鐘,她才磨磨蹭蹭地回?了家。

    南依上?樓時?腳步輕輕,呼吸都不自覺屏住,終于走到五樓,一抬頭便看到徐曜家房門大敞。她心里?頓時?一緊,連忙低下頭加快步子,想?飛速略過。

    結果剛掏出?鑰匙,徐曜不知道從哪里?冒了出?來,“放學了。”

    南依驀地一僵,停頓片刻后,她緩慢轉過頭。

    徐曜穿著寬松的黑色T恤,頭發蓬松垂在額前,他單手撐著門框,閑閑地靠站在那,垂眸與她對視,“今天回?來得有點晚。”他這樣說道。

    默了默,南依下意?識咽了一下,開口道,“是?……跟導師……開了個會。”

    徐曜問,“來吃點夜宵?”

    別了吧。

    南依本?想?拒絕,但話含在嘴中,兜了一圈,又憋了回?去。

    今天拒絕一起吃飯,那明天呢?后天呢?

    他就住她隔壁,她能躲到什么時?候呢?她早晚要跟他把情?況解釋清楚的。

    反正今天已經社死過一次,再來一次又何妨!

    想?到這,南依重?重?點了下頭,“好。”

    門口擺著她常穿的那一雙拖鞋,鞋面上?有兩個嫩黃色蝴蝶結,是?之前徐曜特地買的,說是?方便她過來蹭飯。

    南依輕車熟路地換好拖鞋,將背包掛在門口,走了進去。

    餐桌上擺了一桌子菜。

    她大致掃了眼,酸菜魚毛血旺家常小炒,應有盡有。在她常坐的位置前,還有一盤豬排咖喱飯。

    南依驚訝地問,“你怎么做了這么多?”

    徐曜坐到她對面,隨口道,“昂,今早撞見太突然,沒做好準備。所以做了些菜,還想?補救補救。”

    他問她,“伯母呢?”

    南依剛喝了口橙汁,聞言嗆了一下。

    “咳……她回?家了。”

    徐曜遞紙過去,“晚上?不來了嗎?”

    南依擦擦嘴,聲音弱弱的,“不,不來了。”

    “行吧,”徐曜提起唇角,“沒?法樹立形象,可惜了。”

    “……”

    本?來就是?假的,還能樹立什么形象呢。

    南依放下杯子,坐得端正,決定在吃飯前將這件事說清楚。

    她鼓起勇氣,將思考了一整天的措辭整理了下,才開口,“徐曜,真的不好意?思,這件事是?個誤會。”

    徐曜動作停頓住,抬起眼,“怎么說?”

    “就是?我媽媽最近催我相?親,催得很緊,同學就幫我出?了個主意?,叫我隨便編個名字……”

    南依將前因后果和他講了個清楚,包括當時?是?怎么想?的,又是?怎么跟林爾雅說的。

    事情?解釋起來也?很簡單,無非她就是?找個人當幌子,這個人恰好是?徐曜而已。結果徐曜卻從這一番話中抓到了重?點,“你是?說,你不想?和陸源見面,所?以才用?我來搪塞伯母?”

    嗯……

    南依抿著嘴唇,陷入沉思。

    她總感覺哪里?不對,細品一下,才反應過來,他這句伯母,叫的還……蠻順嘴的。

    南依點頭,“對的。”

    “這樣啊。”徐曜若有所?思地揚了下眉梢。

    終于將困擾一天的誤會解釋清楚了,松了口氣的同時?,南依主動和他表達歉意?,“對不起啊,我真的不是?故意?。”

    “沒?事兒?,你能拿我當幌子,”徐曜低笑了聲,順手將南依最喜歡的一道菜推到她眼前,又繼續道,“我還挺開心。”

    開心?

    他是?說,他因這個誤會感到開心?

    南依眨了眨眼。

    不對,他明明不在意?她是?否去相?親的。

    為?了防止自己多想?,她連忙搖了搖頭,鄭重?其事道,“我之后會和我媽解釋清楚的,不會再為?你添麻煩。”

    徐曜驀地開腔接話,“我覺得……”

    南依看向他,他懶懶地撐著下巴,輕輕勾著唇,墨黑的眸子里?帶著意?味不明的笑意?。

    徐曜冷臉時?看上?去不好靠近,但每次盯著人要笑不笑,都會帶著股少年氣,莫名好看,也?莫名……吸引人。

    兩人獨處,他時?常用?這樣的表情?看她,叫人控制不住地臉熱。

    南依別開眼,問,“你覺得……什么?”

    徐曜說,“我覺得可以不用?解釋。”

    “……為?什么?”

    “不是?不想?和別人見面嗎?那就讓她誤會著吧。”

    南依遲疑,“可是?……”這樣會很尷尬的吧。

    徐曜略過她的疑慮,轉而問,“她對我還滿意?嗎?”

    南依一愣,快速瞥了他一眼。

    這個問題要她怎么回?答呢?

    其實,不是?很滿意?。

    高中那會,林爾雅就因為?班主任的話,對徐曜有了不小的偏見,初次見面,他又……那樣。

    她記得今早兩人剛走出?去,林爾雅就忍不住吐槽道,“西裝怎么穿的?還叼著煙走路?不行,我看還是?沒?有小陸好。”

    南依解釋說是?因為?工作忙,平時?根本?不這樣,林爾雅也?聽不進去,張口閉口都是?陸源。

    實話講,可能會很傷人自尊心的吧。

    南依不想?打擊人,于是?委婉道,“還好。”

    還好這兩個字,足夠敷衍。徐曜一聽便知,丈母娘肯定是?不滿意?的。

    他了然地點頭,隔了會,才輕飄飄地說句,“沒?事兒?,還有機會彌補。”

    “你還要彌補?”南依訝異地睜圓了眼。

    徐曜語氣隨意?,“你親自選的人,怎么著也?得讓她放心才行。”

    他肯定是?把這件事看得太簡單了,南依決定跟他好好分析一下,“一個謊言是?需要很多個謊言來圓的,就像滾雪球,會越滾越大。也?像扯毛球,拉出?一個線頭,后面還會產生一系列的連鎖反應。”

    她說得一本?正經,徐曜靜靜地聽了會,無奈一笑,“小兔老師,可以說得通俗一點嗎?”

    “……就是?說,一旦拿你當幌子,我媽可能要隔三差五來我這里?探查情?況。”

    徐曜說,“沒?問題啊。”

    南依看著他,“她會對你冷言冷語,還會對你的情?況刨根問底,你可以嗎?”

    “我可以。”

    南依不死心,“她會讓你回?我家吃飯,在飯桌上?對你百般試探,你確定可以嗎?”

    徐曜還是?說,“我可以。”

    “但我媽媽很懂心理學,是?真是?假,她只需要幾句話,幾個眼神就能辨別,很容易識破的。”

    眼神不會騙人,她能騙得過,那么他呢?

    畢竟他們不是?真的,畢竟他好像……也?沒?有在喜歡她。

    南依垂了垂眼。

    面對繁多問題和種種麻煩的后續,徐曜卻道,“完全可以。”

    南依微怔,再度看了過去。

    徐曜篤定地說,“她不會識破。”

    “我跟你保證。”

    ……

    徐曜他,這是?怎么了?

    回?到家,南依整個人陷進沙發里?,抱著抱枕發呆。

    本?以為?他說要幫忙應付林爾雅是?玩笑話,沒?想?到臨別前,他又特地和她強調了——“需要配合隨時?找我。”

    他還真想?……假扮她的男朋友?

    這是?什么很好的差事嗎?

    也?不知道他是?覺得很好玩,還是?單純對朋友講義氣。

    南依撇了撇嘴,歪著頭,靠在沙發上?,神色懨懨地嘆了聲氣。

    唉……

    男人的心思好難猜,如果她會讀心術就好了。

    正發著呆,一旁的手機震了一下。

    南依慢悠悠地拿起來看了眼,見到是?徐曜發來的消息,她下意?識坐直。

    徐曜:【方便問一下,你為?什么不想?跟陸源見面嗎?】

    這個話題不是?結束了嗎?他怎么忽然想?起來問她?

    但南依是?有問必答的性?格,既然對方提問,秉著謹慎的態度,她是?一定要認真回?復的。

    南依放下抱枕,認真斟酌過后,打字回?復:【我只是?不大喜歡這種相?親的場合,見面尬聊很難受的。我更偏向于自然而然的發展。】

    徐曜:【那如果你家里?人沒?催你,你會和他自然發展?】

    南依想?了下,回?復:【陸源的為?人很不錯,但我們彼此并不熟悉。只能說,如果某一天我真的準備談戀愛了,他會作為?考慮發展的人選。】

    但那樣的一天,到底有多遠,她也?不清楚。

    可能是?不再喜歡徐曜的那天,也?可能是?……急于擺脫對他喜歡的那天。

    徐曜那邊再度陷入沉默。

    南依習以為?常,為?了早點打消對他的全部肖想?,她主動說起:【后面如果需要你幫忙應付我媽,我會請你吃飯,或者別的什么報酬,你選。總之不會讓你白白幫忙的。】

    徐曜這次回?得倒是?很快:【好啊。】

    【確實需要你支付給我一個報酬。】

    南依不是?吝嗇的人,但看到自己試探性?的提議被認可時?,她還是?沒?由來的失落。

    他果然是?作為?朋友來幫忙的啊……她真是?很容易多想?。

    南依:【什么報酬?】

    徐曜發來了一條語音。

    南依果斷地點開,他低沉的嗓音響起,“考慮別人之前,也?帶著我考慮一下。”

    第74章 第 74 章

    “考慮別人之前, 也帶著我考慮一下。”

    低沉的聲線在偌大的客廳內響徹,拖腔帶調,夾帶著似有若無的笑意。

    南依錯愕地睜大了眼。

    手機一時沒拿住, 差點掉在地上。

    懷疑自己?聽錯了,南依又?點了次播放, 再點了次播放。

    從揚聲器轉換到聽筒,她貼著耳邊, 聽了一遍又?一遍。

    確定不是錯覺,南依握著手機陷入了沉思。

    他是不是……在跟她開玩笑啊?

    他確實很喜歡逗她來著。

    但這種事情怎么好開玩笑呢!

    南依清了清嗓子, 聚精會?神地打?字。

    【你什么意思?】

    不行, 看起來太嚴肅了,刪掉刪掉。

    【考慮你什么?】

    唔……這不是明知?故問嘛?刪掉刪掉。

    【你是說,你也要納入考慮名單?】

    這句看起來還可?以,南依點了發送, 而?后不自覺咬起了下嘴唇。

    十幾秒后,徐曜又?發來了一條語音。

    南依眼皮跳了跳, 幾乎是屏住呼吸點開。

    “嗯,”他低笑一聲,似乎還抻了個懶腰, 語調懶懶地說,“要優先考慮,畢竟, 我是你欽點的男朋友。”

    心?臟又?在不爭氣地快速跳躍,臉頰像被太陽炙烤、暴曬,又?熱又?紅。

    手機還貼在耳旁, 南依維持動作,目光發直了好一會?。

    直到胳膊開始泛酸, 她才?挪開手機,直挺挺地坐在沙發上。

    所以,他到底是不是在開玩笑?

    她又?兜回了這個問題上。

    如果?不是在開玩笑,就說明他喜歡她。可?是喜歡她,那時候又?怎么會?無所謂她跟陸源見?面呢,還是在情人節那天?。

    南依是一個很尊重程序的人,在她的認知?里,要想開啟一段關系,一定要按照順序走才?可?以。

    所以她自然而?然認為,如果?徐曜喜歡她,就該直接表白,該對她說,我想追你。

    沒有流程,一切都不好說。

    南依不死心?地又?聽了一次,語音中間的那聲輕笑格外明顯。

    你看,他笑得那么開心?,肯定是在拿她打?趣的。

    那她要怎么回答他?

    是【別鬧了!】還是【你是認真的嗎?】

    大腦被這兩條語音攪得有些亂,差點連語言組織能力?都要喪失了。

    南依手忙腳亂放下手機,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片刻后,她重重呼出一口氣。

    她可?以百分百確定,徐曜這句話是以開玩笑的語氣說出來的。

    玩笑總是意味不明,不好說是真還是假。

    但卻給她提供了一個很好的思路。

    在愚人節那天?,很多真心?話,都是趁機混在假話里說出口。

    真話假話,任何話,都可?以被當作一句玩笑揭過。

    他可?以開玩笑,是不是說明……她也可?以?

    南依曾親口對林爾雅說過:人生沒有回頭路,她有勇氣從頭再來。

    她連工作都可?以說辭就辭,面對徐曜時,卻怎么都不敢透露她的心?思。從高中時就是這樣,總是隱忍著感情,想要維系他們?的關系。

    所以這回,她想勇敢一次,哪怕只有這么一次。

    就像他們?在天?臺看煙花那次一樣,她要向他挪動一小步。

    南依重新拿起手機,一個字一個字地敲上去?,回復他:【好,給你優先權。】

    【那你記得,一定要好好表現。】

    ……

    另一邊,徐曜站在陽臺上透氣。

    呼吸急促到快要缺氧,手心?冒著岑岑冷汗,就在緊張到無以復加之時,他看到南依的這兩句話。

    胸腔內的棉花憑空消失,呼吸終于通暢。

    徐曜痛痛快快呼出一口氣。

    攥拳,在空氣里用力?揮了一下。

    像個幼稚的少年,在欣喜若狂時,會?不自覺手舞足蹈。

    他雖然沒出聲,但腦海中已經?在循環播放著三個字:“太好了!”在夜空回響,震耳欲聾。

    已經?是晚上十點鐘,他給高逸打?了個電話。

    彼時高逸正?陪他老婆看韓劇,再三哄過后,才?接了起來。

    高冷拽哥平時能理他就不錯,居然主動打?電話,打?電話也就算了,還破天?荒地說了那么多話。

    高逸聽得一愣一愣的,最后總結起來——“就是說,你女神騙她媽說你是她男朋友,然后你借著開玩笑的語氣,讓她優先考慮你,她說可?以?”

    徐曜單手撐著陽臺,“嗯。”

    高逸問,“就這?”

    徐曜,“嗯。”

    “我靠!”高逸真要懷疑人生了,“不是,兄弟喂,她都拿你當幌子了,你還猶豫什么?直接順水推舟,說你要當她男朋友啊!!!”

    徐曜頓了頓,才?道,“我怕她不同意。”

    從前他不是沒表白過,那次以失敗告終。當時徐曜雖表現得若無其事,可?那種失魂落魄感,到現在他還記得,他確實怕被二次拒絕。

    不過眼下她已經?給機會?了,有些事就好辦得多。

    兩人重逢不過數月,直接表白還是太唐突。小兔慢熱,他急不得,就只能一寸寸入駐她的生活,再慢慢試探她對他的感覺。

    高逸有些無語,“你要試探到什么時候啊,萬一她考慮考慮,考慮到別人身上去?了,那你要怎么辦?”

    “考慮誰是她的自由,只要那個人比我好,只要她喜歡,我都可?以。”

    高逸氣笑了,“你是活佛吧?”

    徐曜笑罵他一聲,說,“你懂什么?”

    “對對對,我是不懂。”高逸無奈嘆氣,想忍,但沒忍住,勸道,“不是我說你啊兄弟,我知?道你總覺得自己?配不上她。是,小兔學歷高,人又?單純善良,所以咱就先不說配不配得上了,咱說說你,就你現在跟個蒼蠅似的……啊呸!”

    這么說不對,高逸改口,“你現在對她,就像星球繞太陽,天?天?兜著她轉。要我說,就算有一天?她真跟別人結婚了,你也停不下來。保不齊就得打?一輩子光棍,天?天?蹲人家樓下守著,生怕那男的對她有半點不好。”

    “你把她捧手里含嘴里,你根本就放不下,你這輩子都放不下。徐曜,你拍拍自己?的胸脯,問問自己?,你放心?把她交給別人?”

    高逸跟機關槍似的,突突突半天?,徐曜這邊直接陷入了沉默。

    晚風帶了點涼,徐曜隨手拿起一支煙,叼在嘴里,可?想了想又?拿了出來,對折,丟到一旁。

    有一瞬,他心?亂如麻。

    因為聯想到她選擇別人的畫面,也因為高逸對他分析得太過精準。

    高逸這人話說得糙,可?半句都沒說錯。

    他確實,這輩子都割舍不下她。

    所以他能把她交給別人嗎?

    答案顯而?易見?——不能。

    他不放心?,也不甘心?。

    哪怕百分百尊重她的選擇,他的視線也永遠無法從她的身上挪開。

    他是注定了要困在有她的世界里了。

    ……

    第二天?一早,南依準備去?上課,剛推開門?,隔壁的門?也被打?開。

    兩人打?了個照面,目光相?觸之時,南依下意識頓住。

    昨晚鼓起勇氣回復的話,在此刻都變成了流動的字幕,不停在眼前重復。

    她是有些尷尬的。

    停頓許久,南依才?調整好狀態,主動打?招呼,“早,好巧啊,你也出門??”

    徐曜說,“也不是很巧。”

    南依,“……啊?”

    徐曜垂眼看著她,平靜道,“我是聽著你的聲音出門?的。”

    南依:“……”

    在沉默的十幾秒內,南依反復揣摩他這話里的意思,最終抬起眼,一臉認真地問他,“你找我有事?”

    “是啊,”徐曜勾唇,不動聲色將門?踢上,又?轉眼對南依道,“送女朋友去?上學,算事嗎?”

    “……”

    南依昨晚失眠了,今早起來還有些渾渾噩噩。

    徐曜這前前后后兩句話,好像在她頭上敲了兩棒子,南依瞬間清醒。

    靜了良久,她對著他笑了下,故作輕松地說,“你說算就算吧。”

    隨即她邁開步子,走在前面,臉已經?紅了,她連忙垂下頭。

    徐曜不疾不徐地跟在她后面。

    下了兩層樓,南依想了想,還是硬著頭皮補了句,“但是考察者1號,優先權不是行使權,我還不是你女朋友。”

    話音剛落,就聽頭頂身后傳來不輕不重的笑聲,徐曜懶洋洋地應了聲,“好,你說了算。”

    ……

    徐曜帶南依到附近吃了早飯,又?親自送她到大學門?口。

    南依下車前,徐曜將她叫住,“等下。”

    她回身,就見?徐曜從后座掏了瓶蘋果?汁給她,又?問,“晚上幾點放學。”

    南依問,“大概四點吧,怎么了?”

    徐曜應了聲,說,“我來接你。”

    “接我?”南依握著蘋果?汁,站在原地,不解地眨眼。

    車接車送,親力?親為,他……是不是有點過于認真了。

    “是啊,”徐曜見?她一臉迷茫,勾起唇笑,嘴角邊出現兩個淡淡的弧度,“不是你說,讓我好好表現的嗎?”

    南依噎住。

    糟糕了,昨晚回復的話又?開始在腦海中滾屏了。

    在臉頰紅透之前,南依直接轉過身,丟下句,“要遲到了,我先去?上課了。”

    說完,急匆匆走開了。

    同學易佳大老遠便看到南依,快跑著追了上來。

    “南依早啊!”

    南依調整了下狀態,才?轉眼看她,禮貌回應,“易佳早。”

    易佳湊了過來,興奮地開口,“剛和你說話的人是誰啊?我看到你從他車上下來,他是送你來上課的?好帥啊!!是你男朋友嗎?”

    問題太密集了,讓南依一時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沉吟片刻,挑了個關鍵問題回復,“是高中同學,好朋友。”

    “不對吧?”易佳明顯不信,“真的只是朋友嗎?”

    南依:“……是的啊。”

    易佳說,“但他一直在看你耶。”

    南依腳步驀地頓住,“有,有嗎?”

    這樣問著,她不自覺轉過頭,看了過去?。

    徐曜的車果?然還停在原處,從她的角度依稀可?見?他單手扶著方向盤,似是察覺到她的視線,另一只手伸出窗外,慢悠悠地擺了擺手。

    剛剛才?消退的熱再度涌上來,南依僵硬地轉回身。

    易佳在旁邊笑著說,“沒騙你吧?哪有朋友送人來,還一直停在校門?口目送的,你說實話,你倆到底是不是……”

    后面話還沒說完,南依直接抱起她的胳膊,“我們?快走!”

    再停留下去?,她可?能會?蒸熟。

    ……

    課上,南依和易佳挑了后排的位置,低著頭開始聊起方才?的事。

    南依很少和人說自己?的感情狀況,但這陣子她和徐曜的關系起起伏伏,心?情也如同過山車,忽上忽下。

    她在這方面經?驗不足,實在是需要請求外援,找朋友幫忙分析一下。

    她化繁就簡,大致講了下,易佳很快便得出結論,“你們?在曖昧期啊。”

    南依:“曖昧期?”

    “是啊,沒聽過那首歌嗎?友達以上,戀人未滿,這就是曖昧期啦。”易佳轉眼,見?南依一臉探究,她皺了皺眉,“不過,我倒是挺擔心?你被騙的,他不會?是個渣男吧?”

    南依一聽,連連搖頭,“不會?的。”

    她懷疑過他情感狀況,懷疑過他對自己?的感覺,但從不懷疑他的人品,“我和他高中就認識的,我很了解他的為人。”

    “難說哦,最好還是留個心?眼。”

    易佳和南依雖然認識不久,但聊了幾次天?就能感覺到,南依這小姑娘,人美心?善情商高,但感情經?驗卻是零。沒談過戀愛,尤其又?這么單純,是很容易被欺騙感情的。

    哪怕再厲害的學霸,也難逃為情所困的那一天?。

    易佳以過來人的身份,解釋道,“有些人呢,做朋友很好,但是做戀人就是另一幅面孔了。況且你也說了,中間有幾年沒見?,他變成什么樣咱們?完全不知?情。”

    “我不是篤定了這人就是不好,只是想提醒你,如果?他瘋狂跟你搞曖昧,但遲遲不表白,那你就真的要當心?了。喜歡是一定要在一起的,只曖昧的話,這不叫喜歡,這叫吊著你。”

    南依咬了咬唇,面對易佳的好心?勸解,她點點頭,又?低聲道謝,“謝謝佳佳,我會?好好觀察的。”

    話雖這樣說,可?她內心?卻固執地想著——他不會?的。

    阿曜他不是這樣的人。

    可?不是這樣的,他們?現在又?在做什么呢?

    總不見?得,是在玩游戲、過家家吧。

    思緒又?開始打?結,南依輕輕嘆出一口氣。

    看來,這真的比做題要難得多-

    接下來這段日子,只要南依有課,徐曜都接送她上放學。

    沒課時,南依也很少出門?。高中那邊馬上要開學,她還要提前備備課。

    徐曜便會?早上送早餐,等他白天?忙完,晚上又?會?準時出現帶她去?吃飯。

    說是如影隨形也不夸張。

    南依欣喜之余,腦海中總會?閃過易佳的話——只對你好,卻不認真表白,這不是喜歡,這是曖昧。

    每當想起這句話,南依便會?控制不住地落寞與沮喪。

    似乎只要陷入一段感情,就總是敏感、多疑,心?都變得無比脆弱。南依也怕這只是一場游戲,一個玩笑,只有她在當真,又?在不經?意間彌足深陷。

    很快到了九月一號,高中開學,還算悠閑的假期結束了,南依重新忙碌了起來。

    在校上課,南依一般早中晚餐都會?在學校食堂解決。

    所以上班前一天?,她就跟徐曜說明了情況,叫他不要等自己?吃飯。

    原以為兩人會?因此稍稍拉開些距離,好讓她借機清醒清醒,結果?剛開學第二天?,南依便在學校食堂門?口撞見?了徐曜。

    幾個同事看到徐曜在等她,瘋狂戳南依的后背,八卦之魂熊熊燃燒,差點燒到她頭發。

    但為了給兩人提供便利,只低聲交代了幾句后,便很識趣地結伴走了。

    南依連忙走過去?,問徐曜,“你怎么在這里呀?”

    徐曜說,“吃飯啊。”

    “吃飯怎么會?在我們?學校食堂呢?”

    “捐了那么多臺電腦呢,吃點飯校長不介意。”

    ……她的重點好像不是這個啊。

    徐曜見?她困惑,笑著解釋,“我們?公司附近的飯太難吃,我來這改善下伙食。”

    這樣說倒也沒問題。

    反正?去?哪里都是他的自由,南依只好道,“好的吧,你想吃點什么?”

    徐曜淺淺勾著唇,回應道,“跟你一起,吃什么都行。”

    又?來了。

    又?在調侃她。

    南依彎彎唇,無奈地笑了下。

    自那之后,徐曜時常來學校食堂和她一起吃午飯,有幾次恰好遇到陸源老師,南依和對方禮貌打?招呼時,徐曜總會?刻意走在兩人中間,側眸垂眼,隨口扯一句意味不明的話,打?斷他們?的敘舊。

    一來二往,南依便懂他的意思了。

    他好像,真的在把自己?當做考察者一號,那么陸源自然而?然是二號。

    所以他這樣頻繁地往她學校里跑。

    說喜歡吃食堂里的飯菜是假的,想來標記領地、刷存在感才?是真實目的。

    難道他沒有在開玩笑?他確實在追她?或者說,確實在認真和陸源競爭?

    當南依將心?中疑惑講給易佳聽時,易佳斬釘截鐵道,“不可?能的,真要追你,怎么可?能連一句正?式表白都沒有?不清不楚的要怎么開始?你之前也說了,他不反對你跟別的男人見?面,占有欲都沒有,怎么算得上喜歡?”

    “我看他就是享受和你玩曖昧。”

    南依趴在床上,將頭埋進枕頭里。

    他享受,難道她就不享受嗎?

    能跟喜歡的人天?天?見?面,時不時以“考察者”、“備選男友”相?稱,這種點到即止的曖昧,確實很讓人著迷。

    徐曜對她很好,很照顧,有求必應。他喜歡逗她,會?對她笑,偶爾說些意味不明的話,分寸又?拿捏的剛剛好,連肢體?接觸也是,一觸即止,從不逾越。

    這段日子,他們?一起聊天?,一起吃飯,一起看電影,偶爾在公園散步,吹著晚風,說起從前和對未來的暢享。每一個這樣的時刻,每一次臉紅心?跳的對視,都讓她心?間無比雀躍。

    南依無比清楚,她也是享受的。

    可?如果?他也享受,起碼說明他們?的心?情是一樣的,不是嗎?

    “南依,你遇到高手了。”易佳得出結論,“很明顯,他只是喜歡這種曖昧的感覺,不想戳破。畢竟搞曖昧和談戀愛是不一樣的。”

    南依不解,問她,“怎么不一樣呢?”

    易佳說,“那區別可?就大了,如果?只是曖昧,你們?可?以詩詞歌賦,風花雪月,如果?哪天?沒興趣了,隨時可?以抽身。但在一起就代表著責任和束縛,不能隨隨便便開始,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結束的。”

    “你倆朝夕相?對這么久,他要是不想曖昧的話,早就表白了。說白了,就是不想負責而?已。”

    原來是這樣……的嗎?

    南依垂了垂眼。

    怪不得,他們?如影隨形這么久,也只是停留在這個階段而?已。

    像不溫不火的水,看起來架在了火上,可?從沒有過升溫。

    南依對感情沒經?驗,不過對別人的意見?向來是聽一半,信一半。她有自己?的獨立思考,她總感覺徐曜應該也是喜歡她的。

    至少,他愿意陪伴在她身邊,愿意為她花心?思。只不過他的喜歡,還不足夠變成一道鎖鏈,將兩個人捆綁在一起。

    既然他不想突破這層關系。

    她又?怎么好開口問?

    南依抱著被子,陣陣失落襲來,她埋頭進去?,深深嘆了口氣。

    她悲觀地想,也許眼前的一切都是場幻境,幻境總會?結束,他們?也終究會?回歸現實。

    她是不是不應該這樣沉迷?

    萬一他再次出國,萬一他們?哪天?無疾而?終。

    她想象不到自己?會?有多難受。

    ……

    開學第二周的周末,徐曜提出要帶南依去?游樂園。

    起因是兩人前幾天?看過一個電影,男女主到游樂園約會?,南依看得一臉認真,徐曜問她,“你喜歡去?游樂園嗎?”

    南依隨口回答,“還沒去?過。”

    緊接著,徐曜便定了票。

    一起同行的還有范妙珍和陳智杰。

    郭潤雨在外地加班沒法來,一大早便在群里哀嚎,但始終沒人理。

    最終還是南依空閑時翻開群聊,看到郭潤雨說,“替我照顧好珍珍,她恐高!”

    她坐在長椅上回復:【會?的,你放心?。】

    剛點擊發送,便感覺到眼前出現一道影子。

    稍一抬眼,便看到徐曜站在她面前,骨節分明的手握著一瓶開了蓋的蘋果?汁,朝她遞過來。

    他側對著她,正?在巡視周圍的項目,下頜線清晰,側臉輪廓分明,“待會?你想玩什么?”

    范妙珍和陳智杰二刷了跳樓機,回來時恰好撞見?徐曜給南依遞果?汁。

    兩人對視一眼,又?興沖沖地跑過來。

    陳智杰:“喝什么呢?我也要喝。”

    范妙珍:“還有我,喊累了,嗓子干著呢。”

    徐曜瞥了兩人一眼,又?挪開,淡淡丟下句,“想喝自己?買。”

    “好無情!”陳智杰裝哭,哀嚎連天?。

    南依見?狀,連忙擰起蓋子,“別哭,我買給你們?喝。”

    正?準備站起身,徐曜伸手制止,說,“你別去?了。”

    三人齊刷刷看向徐曜,他表情有些無奈,“我去?買。”

    等徐曜一走,范妙珍湊過來,笑著問她,“有情況啊?我怎么聞到一股寵溺的味道呢?”

    南依臉上一熱,下意識否認,“沒有的。”

    “我可?記得呢,剛入園他就只幫你拍照,我喊他拍,他轉身就走。還有,剛剛有個小孩玩噴水槍差點噴到你,徐曜眼睛都快瞪出來了,嚇得那小孩直哭。還有果?汁……”

    范妙珍一一細數徐曜的偏心?之舉,南依百口莫辯,只能緊緊抿著唇線。

    聽起來,有些事是蠻明顯的,但又?不好說明原因,畢竟他們?確實沒什么情況。

    作為唯一知?情人陳智杰看破不說破,只稍作提點地說了句,“曜哥最近反常,你們?就當他腦子熬夜熬壞了吧。”

    南依愣了愣,轉頭問他,“熬夜?”

    印象中,他晚上都會?跟她一起吃飯的,出門?時間又?一致,所以南依一直以為徐曜的工作時間,是很規律的朝九晚五。

    陳智杰說,“公司游戲推行到關鍵時期了,最近大家都挺忙的。尤其這一個月,幾乎是吃住都在公司里了。”

    南依問,“那徐曜呢?”

    陳智杰說,“他也是啊,不過有三個固定的時間段,他會?跑出去?。”他回想一番,又?道,“大概每天?在下午四點出去?,晚上八九點回來,熬個通宵之后,第二天?六點再出去?,七點又?回來,中午也會?出去?一趟。”

    “我是不知?道他干嘛去?了,問又?不說,不過每次回公司都打?扮得光鮮亮麗。我們?倒是滿臉油光,跟被吸了陽氣似的,就他一人干凈清爽,西裝革履的,有時候還能聞見?香水味。”

    “不會?是跟誰約會?去?了吧?”范妙珍捂嘴,“這明顯是戀愛了啊!”

    陳智杰:“那誰知?道呢。”

    在兩人的疑問聲中,南依默默低下了頭。

    其實,她好像是知?道徐曜去?干嘛了。

    早上六點,接她吃早飯,送她去?上班。

    中午,和她一起在食堂吃飯。

    下午五點,接她放學,又?陪她吃晚飯。

    三個時間段剛好能對上。

    他為了她,竟然這么努力?嗎?

    等等,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居然每天?都在通宵工作?她從來都不知?道。

    細想起來,確實有那么一兩次,兩人吃晚飯時,徐曜撐著下巴昏昏欲睡,但很快又?清醒,抱歉地說自己?熬夜打?游戲了,南依也就沒當回事。

    如果?知?道他這樣忙,她是肯定不會?讓他陪自己?吃飯的。

    南依憂心?地蹙起眉,下意識擰開蘋果?汁喝了口。

    “哦豁,”范妙珍開玩笑說了句,“徐曜在外面有狗了。”

    恰好此時徐曜拎著兩瓶飲料回來,聞言,直接把話接了過來,“胡說八道。”

    他神色淡淡地將東西遞給兩人,又?意味深長地補了句,“她可?不是狗。”

    “咳……”

    南依不小心?被嗆了一下。

    范妙珍和陳智杰來了勁,追問他不是狗是什么動物。徐曜一聲不吭,理都沒理。

    兩人追問半天?都無果?,只好翻著白眼,準備去?玩別的項目。

    等他們?跑開了,徐曜才?不輕不重地說了句,“是兔子。”

    “……”

    正?在喝果?汁的南依再度被嗆到。

    太嗆人了,不能再喝了。

    南依擰好瓶蓋,走在徐曜身側,有些欲言又?止。

    徐曜看得出來,直接問她,“有話要說?”

    南依點了下頭,斟酌片刻,才?道,“我剛聽陳智杰說起你們?公司最近的情況。”

    徐曜揚了下眉梢,不甚在意道,“他怎么說的?”

    南依大概復述了一遍。

    “其實你們?這么忙,你不用每天?都跟我一塊吃飯的。”

    她字里行間都在認真為他考慮,徐曜靜靜地聽。

    直到她說起,“你都熬了一夜,清早還特地跑回來,也不休息,直接洗漱打?扮,身體?是吃不消的。”

    徐曜默默咬了下牙。

    心?想,陳智杰連這個都跟她說?他不要面子?

    南依轉頭看他,還在勸著,“年輕的時候感覺不到,但熬久了身體?總會?給你反饋的,不能再這樣下去?。”

    “行,我知?道了。”徐曜耐心?應著。

    南依見?他皮笑肉不笑地勾著唇角,歪了下頭,像考知?識點似的提問他,“你說你知?道了,那你接下來準備怎么做呢?”

    徐曜說,“我去?把陳智杰舌頭拔了。”

    南依:“……”

    她不是這個意思……

    南依想為陳智杰爭取“一線生機”,正?欲開口,走在前面的兩個人跑過來招呼,“海盜船人少,走啊,去?坐海盜船。”

    說著,分別扯住兩人,朝海盜船項目跑去?。

    一起排隊時,傳聞中恐高的范妙珍笑得合不攏嘴,反倒是南依有些緊張。

    海盜船是高空項目,南依是有些怕失重感的。但看到范妙珍興奮不已,她不好掃興,只得硬著頭皮坐了上去?,就當是人生初體?驗吧。

    范妙珍和陳智杰坐船尾,徐曜陪南依坐中間。

    當安全帶卡好那一瞬,遲來的緊張彌漫上心?頭。南依雙手緊緊握著面前的金屬欄桿,手心?冒著涔涔冷汗。

    鈴聲響起,巨大的海盜船開始緩慢游蕩,幅度越來越大,蕩得越來越高。

    短暫的幾十秒內,南依的心?臟順利從胸腹跳到了嗓子眼,她不自覺吞咽口水,想將幾乎要破口而?出的尖叫聲憋回去?。

    徐曜還在她身邊呢,她不能那么丟人。

    一場游戲而?已,就當是大型秋千,不會?受傷,不會?掉下去?的,不可?怕,一點都不可?怕!

    她默默做著心?理建設,堅定地咬緊牙關,一點聲音都沒發出。

    直到海盜船悠到最頂端,她整個人與一旁的高樹幾乎形成九十度,緊接著又?急轉直下時,南依徹底繃不住,死死閉著眼睛,尖叫出聲。

    救命救命救命!

    海盜船怎么是這個樣子的!

    快停下,快停下,啊啊啊啊啊啊!!!

    所有驚慌失措的聲音都化作尖叫聲,根本停不下來。

    就在這時,徐曜一只手輕輕在她后背拍了拍,低沉溫柔的聲音順著急速的風灌進她的耳朵,“別怕,沒事的。”

    她穿著薄外套,背上溫熱熟悉的觸感,似乎有一瞬將她拉回到了某個夜晚。

    那次他們?吃過火鍋,去?看了場電影。

    電影懸疑,帶了些恐怖元素,影院昏暗,一驚一乍的背景音將人包圍,一個鏡頭閃過,南依嚇了一跳,下意識抖了下,懷里的爆米花都散落幾顆。

    她緊緊閉著眼,不敢再看,那時徐曜就是這樣,輕輕地在她肩上拍了拍,又?在她耳邊低語,“別怕,已經?不嚇人了。”

    怕是一種生理和心?理共同作用的反應,跟餓了差不多。

    如果?你很餓,別人叫你別餓,那多半是行不通的。可?很神奇的是,徐曜每一次對她說,“別怕,沒事了。”都能在幾秒之內,迅速撫平她的恐懼。

    像一道強有力?的鎮定劑,讓她莫名安心?。

    緊閉的眼瞇起一條縫,南依側過頭看向他。

    海盜船還在蕩著,有風拂過他的黑發,凌亂又?隨性。即便是在這種場合,他還是好看得讓人移不開眼。

    徐曜注視著她,輕聲開口,“如果?你害怕,就看著我。”

    南依微愣,徹底睜開了眼。

    徐曜將一只手臂伸給她,又?道,“或者,抓住我。”

    他神色專注又?認真,南依靜靜看他,心?臟莫名漏跳一拍。

    但她沒有猶豫,稍作停頓后,南依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結實有力?,體?溫透過布料傳入她手心?,有些灼人,她的臉頰熱熱的。

    徐曜默不作聲地勾著唇,目視前方。

    南依靜靜地看他,也不自覺彎唇輕笑。

    在這一刻,有關高空游戲的樂趣,她終于感受到。

    腎上腺素在飆升,心?臟在狂跳。

    喜歡的人坐在她身旁,她拉著他的胳膊,可?以肆無忌憚地看著他。

    忽然某一瞬間,他偏過頭來,與她對視。

    下午的陽光強烈,徐曜身上披著璀璨的光,發絲都泛著金色光澤,在他身后,所有的景物飛速連成一片,樹影恍惚成綠色的圍墻,將他們?困在只有彼此的世界里。

    耳邊的聲音很嘈雜,設備聲和尖叫聲夾帶著風聲,一遍又?一遍地略過,卻好像再也無法入耳。

    急速上升,又?急速下降,她的心?被掛在繩子上,隨著失重感一起,直直下墜,好似要墜入他深邃的眼眸中。

    在完全沉溺之前,南依想,如果?眼前的這一切,只是一場海市蜃樓,那么她甘愿沉淪。

    這段日子的困擾,在這一刻,隨著風而?解開。

    眼前的一片明亮,南依心?中豁然開朗。

    她不想再糾結,也不再悲觀。

    人生只來一次,開心?就好。

    他為了她熬夜,為了她奔走,為她做很多很多,她都看在眼里。喜歡和咳嗽一樣,都是藏不住的,至少此時此刻,她確定了他是喜歡她的,眼神沒法騙人。

    既然喜歡,就是雙向奔赴。雖不知?道他遲遲未表明心?意的原因是什么,但她充分尊重他,理解他,支持他。

    但如果?他不愿被情侶的關系束上繩索,她無所謂。

    如果?他只想跟她保持這樣的關系,她也繼續下去?。

    只要是他,就可?以。

    因為她對他的感情,好像早已不能用喜歡來概括。

    所以無論他是深淵還是海,她都會?沉入,義無反顧-

    中秋節前夕,學校提前下了課,南依緊趕慢趕回到家,收拾了幾件睡衣和日常用品,決定回林爾雅那里小住幾天?。

    林爾雅多年的腰病又?犯了,她剛好趁著中秋三天?假,回家為她做做飯。

    決定來得突然,南依怕徐曜晚上跑空,出門?前,便特地發了微信給他:【中秋這幾天?我不在家,得回去?陪我媽過個中秋。】

    徐曜沒回,不知?道是不是在忙。

    很快抵達小區樓下,南依提著袋子下了車。

    上樓,拿鑰匙開門?。

    門?被拉開,映入眼簾的一幕叫她直接愣在原地。

    客廳正?中央,徐曜正?踩著凳子,仰著頭修燈管。

    林爾雅雙手環肩站在一旁指揮。

    聽見?門?聲,兩人同時看了過來,林爾雅說,“回來了。”

    南依錯愕地張了張嘴,手提袋從手中滑落,“啪”的一聲掉在地上。

    第75章 第 75 章

    假男友一聲不吭出現在家里, 這簡直堪比驚悚片。

    南依足足呆了十幾秒,才不敢置信地問徐曜,“你怎么在這里啊?”

    徐曜隨口解釋, “我來給伯母送點中秋禮。”

    聞言,南依朝一旁看過去, 剛剛進門就覺得哪里不對勁,這樣一看, 地板上果然堆放了十幾樣禮品。

    “……”

    還真是為難他想得這么周到,做戲還蠻……全面的。

    就是不知道她沒在的時候, 他有沒有露餡。

    南依再度看向?他, 問,“那你現在是在……修燈?”

    “嗯,等我會。”徐曜應了句,他重?新抬起頭, 對著燈管調整片刻,隨即拍了拍手, 說,“應該差不多。”

    “小兔,幫忙開下燈, 看看好?了沒?”

    南依還未做聲,林爾雅疑惑地看過來,重?復, “小兔?”

    南依:“……”

    忽然之間覺得很尷尬是為什么?

    沉默幾秒,她干脆背過身去開燈,“噠”的一聲, 客廳瞬間亮了起來。

    徐曜從凳子上下來,將工具遞給林爾雅, 又笑著和她解釋,“是南依的昵稱。”

    林爾雅低聲嘀咕了句,“什么時候起了這樣的昵稱。”

    轉身進屋將東西塞進工具箱里,再次走出來,她上下瞥了徐曜一眼,清了清嗓,客套道,“已經這個時間了,晚上留下吃個飯?”

    她也就是一問,徐曜卻直接應道,“那就麻煩伯母了。”

    南依站在一旁,不自覺咽了咽。

    飯菜是下午便做好?了的,南依讓她先?入座,她和徐曜一前一后進了廚房。

    廚房不算大,容納兩人有些擁擠。

    南依盛飯,徐曜熱菜,幾乎要肩并?著肩才能同時進行。

    南依壓低聲音問他,“那個,你是怎么找來我家的啊?”

    徐曜說,“我問范妙珍了。”

    南依又問,“那我媽媽有問你什么嗎?”

    “什么都沒問。”

    確切的說,是還沒來得及問。

    當時他拎著東西下了車,恰好?撞見林爾雅提著一桶油上樓,他便直接上前,順手幫她拎了上去。

    原本送完也沒想停留,林爾雅客套喊他進來喝口水,隨手開燈,發現燈壞了,他才又自告奮勇留下修了燈。

    一修就是一小時。

    “那還好?,”南依松了口氣,緊接著又提醒他,“那你待會不要亂講啊。”

    徐曜笑了下,“嗯,放心。”

    ……

    這是一場毫無?演練的“騙局”,三人圍著飯桌而坐,光是一對視,南依便不由自主?局促了起來。

    還好?徐曜一直在尋找話題,基本圍繞著教育行業開展,還主?動提起了南依那次精彩絕倫的演講與?辯論。

    這些事南依還沒和她說過,林爾雅聽得津津有味。

    聽到后來,林爾雅轉頭看向?南依,稱贊道,“這件事你做得很漂亮,不卑不亢,很好?。”

    “無?論是哪一個行業,都會有一些小人之心、倚老賣老的前輩。你以后和他們相處,記得對他們七分忍讓,剩下三分忍無?可忍時就必須要還擊,但不能太激烈,點到為止就夠了。”

    南依連連點頭,乖乖應道,“知道的。”

    徐曜默不作聲地揚唇。

    今天?親自看到她們母女倆的日常相處,他總算是知道南依那些一板一眼的話術都從哪學來的了。

    徐曜這樣一笑,南依敏銳地察覺到,轉頭看了過來。

    目光相觸,南依給了他一個肯定的眼神。

    在她印象里,徐曜除了在她面前話會多一些,在別?人那總是不茍言笑。

    范妙珍他們不是一次兩次吐槽他,說徐曜成年?之后也有股淡淡的裝感。南依還以為他本就不善言談,沒想到今天?三言兩語就能帶動話題,緩和氣氛,她還挺意外的。

    正?當兩人無?聲對視時,林爾雅忽然開口問道,“你倆什么時候在一塊的?”

    這個問題他們沒對過,也不知道答案。

    南依下意識倒吸氣,睜圓了眼。

    徐曜卻無?比自然地回過頭,說,“我回國的第二?個月。”

    林爾雅問,“在一起多久了?”

    徐曜:“89天?。”

    嗯???

    89這個數字是怎么編出來的?

    為了防止自己的表情?露餡,南依只能默默垂下頭夾菜吃,把這戰場交給徐曜。

    林爾雅又問,“那你什么時候搬到她隔壁的?”

    徐曜張口就來:“六月二?十八號。”

    天?吶,這也可以。

    南依邊吃邊感慨。

    “搬這種老小區干嘛?設施也不好?,住得習慣?”

    “主?要是為了方便照顧她,有時候她回來得晚,總不記得吃飯。我會做夜宵給她。”說到這,他微微停頓,又道,“不過只是吃飯,吃過飯我們是分開住的,這點您放心。”

    這個可以,這是滿分答案。

    南依開始佩服他的游刃有余。

    果不其然,林爾雅也滿意地“嗯”了聲,主?動問,“你還會做飯?”

    徐曜做飯這件事,南依很有發言權,她抬起眼,接話道,“好?吃的。”

    徐曜轉眼看她笑,又對林爾雅說,“會做,口味怎么樣不敢保證,還是下次我來下廚,您親自嘗嘗。”

    林爾雅輕笑了聲,“你們倆倒是一唱一和。”

    南依又再度垂下了眼,抿著唇,挑起碗里的菜葉子。

    后面林爾雅又問了他的工作,他的存款,他的家庭關系,徐曜對答如流。

    所有的事情?他都如實報備,這是嚴肅認真的場合,他肯定是不會撒謊的。

    林爾雅仔細觀察過,確保他說的話和南依沒有太大出入,才點了下頭。

    雖然她還是認為他目前的工作,還有和家里人的關系,總歸是個事兒,但那些也都是后話了。

    眼下她倒是有個問題很好?奇,“你這是出國一共六年?,怎么這么多年?,都沒回來看過南依?”

    此話一出,南依和徐曜同時一愣。

    這件事也是他們重?逢這么久以來,從未提及的。

    南依猜到徐曜肯定是有苦衷的,所以他沒主?動說,她也沒問過。

    沒想到在這種場合被林爾雅提起。

    南依想替他把話題揭過去,正?欲開口,便聽徐曜沉聲說著,“那會我父親嚴格管控我,阻止我回國。”

    其實說管控,算是委婉的。

    當年?徐正?業做過的事,要比管控二?字過分得多。只不過這種場合,不便提及,他也不愿想起太多,便只挑挑揀揀,說著,“那時候我羽翼未滿,吃穿住行全都要仰仗父母。脫離家庭的資助,我什么都不算。”

    意思便是沒能力,金錢上也不獨立,沒法為自己的人生?負責,更不能隨心所欲做決定。

    徐正?業曾對他說過無?數次,他沒權沒錢沒地位,一輩子都該活在爛泥里。

    這些話如同陰影一般,多年?來如影隨形。聽得多了,連他也漸漸認可父親的話,他變得越來越自卑。他總覺得自己不適配,覺得自己差勁。

    哪怕在他脫離家庭、事業又逐漸有起色的現在,他面對南依仍會瞻前顧后,不敢上前。

    南依轉眼望去,不知什么時候,他臉上有落寞之色。

    徐曜今天?為了掩飾他們之間的關系,說了很多話,真話謊話全都有,聽多了,連南依都難以辨別?。可她總覺得,這一刻他的低落,不是假的。

    她不禁想要知道,那些年?,他究竟在過著怎樣的生?活?

    南依心思細膩,會不由自主?心疼他,共情?他。可林爾雅見過的人太多,心腸比她硬,也沒那么善解人意。

    一直以來,林爾雅都對徐曜頗有微詞。

    倒不是因為高中那點事。高中那會,一開始林爾雅確實覺得他是個不良學生?,不想他和南依走太近。后來聽南依班主?任說,徐曜實打?實幫了南依很多,最終松口轉學,一部分原因也是不想影響南依。所以按道理來說,她是感激他的。

    但同時,她又忍不住埋怨他。

    她心疼自己的女兒。

    南依當年?用的那個老人機和電話卡都是林爾雅的,幾年?前林爾雅去銷號,曾無?意間注意到南依多年?來都在給一個號碼發著短信。

    她隨手點進發信箱看了眼,鋪天?蓋地的晚安。

    都是南依在發,對方從來沒回過。

    南依也是倔性子,人家不回,她還一直發,就跟打?卡做作業一樣,林爾雅也不知道她到底發了多少年?。

    她只知道今年?南依回來,第一件事就是抱著這個舊手機發呆。

    這樣想來,單身這么久,多半也是因為他。

    南依可以悶不做聲原諒,林爾雅沒那么好?糊弄,這事總得有個理由。

    林爾雅問他,“那你人回不來,托人帶個信總行吧?你知不知道南依這么多年?,給你……”

    話說到這里,南依驀地開口打?斷,“媽媽!”

    林爾雅瞥她,“干嘛?”

    南依低聲說著,“我們別?再說這個了吧。”

    徐曜明顯一愣,他看過來,問,“您說,南依這么多年?,給我,什么?”

    林爾雅瞇著眼睛看他,“你不知道?”

    徐曜張了張嘴,有些茫然道,“我確實,不太清楚您的意思,這中間是有什么事,還麻煩……”

    “好?了。”南依急匆匆出聲,想要終止話題,她不由分說往林爾雅碗里夾著菜,又抬眼示意,“菜都涼了,有什么事我們改天?再聊嘛,快點吃吧,吃冷菜對胃不好?的。”

    一個極力掩飾,另一個滿臉困惑。

    林爾雅只觀察一眼便知,徐曜什么都不知道。

    甚至南依發的短信,他可能壓根就沒看到。

    不過既然南依反應這么強烈,拼命攔著不讓說,那就一定有她的理由。

    林爾雅不好?當外人面駁她的面子,只得嘆了口氣,道,“行,不說了,吃飯吧。”

    ……

    一頓飯吃到尾聲,徐曜忽然接了幾個電話。

    他下了飯桌,壓著聲音接起,隔了會又蹙著眉頭回來。詢問之下才知道,是美國那邊的工作臨時有問題,催促他趕回去處理。

    南依問,“現在嗎?已經很晚了。”

    “嗯,那邊已經幫我訂好?了凌晨的航班。”說完,徐曜垂眸看向?她,抱歉地說,“中秋不能陪你了,你記得按時吃飯,最近可能要降溫,早晚多穿點,別?著涼……”

    聲線低沉溫柔,囑咐面面俱到。

    小情?侶分開前那股膩歪的勁,林爾雅看不得一點,搖搖頭,起身進了房間。

    徐曜這邊還在說,“我應該沒幾天?就能回來,想我的話,可以打?電話給我。”

    “好?了,好?了!”

    這一串串繾綣的叮囑,聽得南依耳熱,她連忙開口,小聲提醒,“我媽媽已經沒在客廳了,可以不演了。”

    徐曜揚了下眉梢,低笑一聲,“誰說我是演的?”

    南依愣了下。

    他看著她的眼睛,突然無?比正?經地說,“每一句都是認真的。”

    她緩慢地眨了下眼,幾秒后,臉刷地紅了。

    “那個,”她連忙移開眼,站起身,“我穿件外套送你下樓。”

    說完,轉身便走。

    他總是喜歡這樣逗她,這么多次了,也該脫敏了。

    可她怎么!怎么還是會因為有意無?意的撩撥而害羞。

    易佳說得對,徐曜是高手,曖昧高手!

    她不能一直被動,也要學學才行。

    南依暗自點了點頭,推門進了房間。

    她這邊剛進去,林爾雅又出來。

    徐曜正?在門口穿外套,林爾雅不緊不慢走過去,站定,遞過去一樣東西,“初次見面,沒什么好?送你的,這個你拿著。”

    徐曜連忙伸手接,接過來才發現是個舊手機,小小的,還沒有半個巴掌大。

    他一眼便認出,這是南依高中時期用過的那只。

    他直言,“這是南依的?”

    林爾雅點頭,“別?和她說我給你的。”

    不過就算南依攔著,她也是要說的。

    無?論什么原因,她女兒的委屈都不該被咽進肚子里。

    在他杳無?音訊的那幾年?,南依等了多久,又等得多辛苦,他這個當事人必須得知道。

    里面的短信雖然屬于南依的隱私,但所有內容都是發給他的,現在由他本人親啟,也沒什么問題。

    就當是這些消息滯后了六年?,重?新傳到他手中吧。

    徐曜不問緣由,只鄭重?道,“謝謝伯母。”

    南依換好?衣服推開門,“我好?了,我們走吧。”

    徐曜不動聲色將手機揣進口袋,看向?她,揚唇一笑,“好?。”

    兩人一前一后出了門,南依送徐曜到樓下。

    夜里起了風,天?氣預報說十點至凌晨可能會有大雨。

    南依仰頭看了眼,烏壓壓的天?空堆滿了厚厚的云層,半點星光都見不到。她略有些擔憂地蹙了蹙眉,問他,“一定要今晚走嗎?看樣子天?氣會比較惡劣,會不會影響航班啊?”

    徐曜抱臂而立,提著唇角垂著眼,聲線懶散地問,“擔心我?”

    “我……”南依無?奈地看了他一眼,心想都什么時候了還有心思調侃。無?聲嘆氣后,耐著性子說,“是擔心呀。”

    擔心不是很正?常的嘛。

    “那是不是說明,”徐曜歪了下頭,彎腰與?她對視,“我這個考察者一號,距離勝利更近了一步?”

    問這話時,他忽然湊近了幾分。

    周遭路燈昏暗,南依只覺一道影子壓了過來,帶著他身上獨特?的香氣。

    言辭曖昧,氣息溫熱,叫她心間驀地一跳。

    嗚……又來了又來了。

    南依不自覺屏住呼吸,兀自冷靜幾秒。隨后攥拳,悄悄呼出一口氣,開口回應,“不是的。”

    換做之前,她恐怕已經慌亂彈開,心如擂鼓了。

    但今天?她有經驗,十幾分鐘前,她剛掉進過他的陷阱,這次一定不會了。

    南依仰起頭,對上他的視線,拿捏著那種調侃的語氣,也主?動開玩笑,“我覺得,你努力得還不夠,二?號隨時有可能上位。”

    徐曜起初一愣,隨即低低笑開。

    她倔強又逞強的樣子實在可愛,徐曜忍不住想捏她的臉。但伸出手,正?要觸摸她的臉頰時,又克制地轉了個彎,到她頭頂輕輕揉了下。

    “好?,”徐曜一字一句道,“會繼續努力的。”-

    徐曜的航班在凌晨十二?點,由于那邊催得太急,他甚至連行李都來不及收,只拿了證件便往機場趕去。

    中秋假期前夕的晚上,出城的人很多,道路擁堵。高速跑到一半又下了雨,這一路上起了好?幾場車禍。

    徐曜緊趕慢趕,才終于在十點多趕到了候機廳。

    剛坐在椅子上,徐正?業的電話就打?了過來,問他,“怎么樣了?”

    徐曜說,“已經到機場了。”

    “能按時起飛嗎?”

    “沒有收到延誤通知。”

    他說,“行,知道了。”

    說完直接掛斷了電話。

    這通電話只有短短三十秒,語氣公事公辦,冷冰冰的,毫無?感情?。

    對方只知道催促徐曜要快,要最快,哪怕天?氣惡劣,徐正?業也只關注飛機能不能按時起飛,對他的安危只口不提。

    徐曜嘲諷地扯了扯唇角。

    休整片刻,徐曜給南依發了條微信。

    【到機場了。】

    南依回他:【好?。】

    徐曜:【你在干嘛?】

    南依:【我在跟我媽媽學著織毛衣呢。】

    徐曜對著屏幕笑了下:【嗯,好?好?學,不打?擾你了。】

    南依:【那你注意安全,一路平安。】

    徐曜:【好?。】

    報備完之后,徐曜身子后仰,整個人靠坐在椅子上。

    這一路雖沒多遠,但高度緊繃也讓他身心俱疲,他閉了閉眼,重?重?呼出一口氣。

    距離登機還剩近一小時,百無?聊賴之際,徐曜忽然想起林爾雅給的手機。

    他坐起來,伸手進口袋,掏出手機。試著摁了下開機鍵,屏幕閃爍了一下,開機了。

    銀灰色的小手機很古早,屏幕是彩屏,但照相、照明之類的功能全都沒有,只有簡單的撥打?電話和發送短信,看得出來是專門留給她聯絡家里的。

    林爾雅并?未說給他這東西的緣由,所以起初,徐曜也不知道該看什么。

    他只是想起高中時期,曾有無?數個日夜,他編輯著純文字的短信,和她保持著聯絡。

    他隨便找幾個問題問她,她認認真真回復,偶爾聊些其他的。這成了每一天?結束前,他最期待的事情?。

    也許,林爾雅是想把他們的回憶當做禮物送他。

    徐曜彎起唇角,隨手點開短信那一欄,垂眼看去。

    緊接著,笑意僵在臉上,他整個人不由愣在原地。

    短信發送欄里,滿滿的一頁,都是晚安。

    最后一條的日期在2016年?,也就是三年?前。

    而所有的收件人,都是同一個,是他。

    徐曜震驚不已,再次伸手時,手指開始發顫。

    他開始逐一翻閱短信。

    晚安,晚安,晚安……

    每一天?,每一晚,如同打?卡一般,從未中斷過。

    他從不知道她執著地發了這么多條信息。

    徐曜如遭電擊,卻始終緊盯著屏幕,機械式地翻閱著。

    就這樣一條又一條,將一整年?的看完了。

    再往前,還能看到她偶爾的碎碎念。

    “阿曜,好?久沒有你的消息,你在那邊還好?嗎?”

    “我今天?和室友去吃了冰淇淋蛋糕,好?好?吃,我猜你一定也喜歡。等你假期回來,我一定要帶你去嘗一嘗。”

    “今天?體側不合格,好?苦惱,早知道高中時應該和你們一起打?籃球的。嘿嘿開玩笑的,我身高不夠,只能打?打?羽毛球了。”

    “……”

    她不厭其煩地講述著自己的日常,仿佛這樣,他就不曾缺席她的大學生?活一般。

    “今年?寒假你會回來嗎?我們還能再見面嗎?”

    “這世?界有那么多人,人來人往的,可能,你不會記得我。也可能,你早就把我忘了。但我還是期待你能回復我。”

    “今天?又下雪了,路燈壞了幾盞,我看不清路。阿曜,我其實……很想你。”

    “……”

    心里像被塞了大團的棉花,呼吸微微停滯,徐曜生?硬地移開眼。

    為什么,為什么?

    她要對著一個沒有回復過的號碼,執著地發著晚安。

    為什么?

    他不禁用力咬著牙,開始回想。

    有關他們的回憶,他一個瞬間都沒有忘記過,所以輕而易舉便能想起臨別?之前,他為了安慰她,隨口說過的那些話——“別?哭了,又不是見不到。我們還有聯系方式,可以發短信。”

    ——“好?了,別?難過。別?忘了,每天?晚上還要跟我說晚安。”

    記憶到這里停止,然而那些定格的畫面,卻像針一樣,不停地、反復地、用力地戳到他的心上,疼得他擰起了眉。

    原來是他。

    原來是他自己說的。

    徐曜錯愕地張嘴,片刻后,如同缺氧一般,大口喘氣。

    窗外暴雨傾盆,雨水砸到偌大的落地窗上,蜿蜒成一道道水柱。

    雨水像能將他吞沒,積水成海,一股股的浪潮翻涌而至,徐曜胸口悶痛,幾乎無?法呼吸。

    這時,廣播響起,溫和的女聲播報著:通往舊金山的航班,已經開始登機。

    徐曜怔愣著坐在那,視線發直。

    緊接著,他騰地一下站起身,頭也不回地離開候機室。

    晚上十一點,他撥通了南依的電話。

    響了幾聲之后,南依摁了接聽,“徐曜?”

    徐曜頭腦很亂,只能下意識問,“你在哪?”

    南依疑惑不解,“我在我媽這里啊。”

    徐曜說,“好?,先?別?睡。”

    不過只言片語,南依便能聽得出他狀況不對,忙問,“你怎么了?發生?什么事了?”

    徐曜只道,“別?睡,等我。”

    ……

    雨下得更大了。

    暴雨滂沱,整座城市籠罩在一片水汽之中。

    一輛黑色轎車在暴雨中疾馳。

    路邊景象連成一片,迅速向?后移去。

    車輪濺起水花,雨水砸在玻璃上,形成一道雨幕,幾乎要模糊住他的視線。

    徐曜卻視若無?睹,腳下用力踩著油門,加快速度。

    另一邊,南依在掛斷電話后,始終心神不寧。

    徐曜鮮少會這樣不對勁,到底是怎么了?

    外面還在下著雨,南依坐在沙發上,時而看看手機,時而瞟向?窗外,坐立難安。

    十二?點十五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

    南依連忙站起身,小跑到門口,她問,“徐曜?”

    門外沒人應聲,她停頓片刻,將門打?開,在看到門外的人時,不由一愣。

    徐曜高瘦的身影立在門口,渾身濕透,低垂著頭,黑發無?精打?采地趴在額前,周身散發著陣陣涼氣。

    南依沒見過他這幅模樣,只覺得他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大事,于是輕聲問他,“你,怎么了?”

    聞言,徐曜抬了抬眼。

    他的身后光線昏暗,眼前卻是一片柔和的燈光。南依穿著白色家居服,長發低盤,眉眼溫柔。

    四目相對的那一刻,狂風驟雨終于停歇。一路被按捺住的心情?,在逐漸燃燒、沸騰。

    南依不等他回答,率先?道,“你等我,我去拿條毛巾給你。”

    她轉身欲走,徐曜驀地伸手抓住她的胳膊,將她拉回到自己的身邊。

    南依猝不及防,一個踉蹌,回過神,鼻尖撞到他的胸膛。

    低沉的男聲自頭頂響起,徐曜對她說,“別?走。”

    滿腹疑惑被吞了回去,南依稍作停頓,開口安撫,“好?,沒事的,我不走。”

    她稍稍退了一步,徐曜便湊近幾分,他抬手抓住門框,垂著眼眸看她。

    剛剛還失落眉眼中,充斥著萬千情?緒,波濤洶涌。

    他整個人都緊繃著,似乎有什么即將一觸即發。

    南依只得循循善誘,溫聲道,“發生?什么了,別?急,我們慢慢講。”

    發生?什么了,其實什么都沒發生?。

    他只不過剛剛才得知,在他被困在黑暗中的那幾年?,在他的人生?于荒野之中無?處遁行之時,他的女孩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溫柔而堅持地為他點燃了一盞盞星火。

    可他對此,竟全然不知情?。

    對不起,手機早就被我爸摔爛了,所以沒有收到你的消息。

    對不起,讓你等了我那么久。

    我不是故意,我也在努力逃脫,才能重?新回到你面前。

    我從沒有將你忘記,分別?的六年?中,我無?時無?刻不在想你。

    他要說的實在太多了,一時之間蜂擁而上,盡數抵在嗓中。徐曜咽了咽,強行將苦澀和酸脹咽下,顫著聲音開口,“我失眠三個月了。”

    頓了頓,他無?比痛苦地補充,“我是說,你已經三個月沒有跟我說晚安了。”

    諸多晦暗的回憶,變成一部黑白電影,不由自主?地在他腦海放映。

    徐曜在國外的生?活并?不快樂,高壓的管理、徐正?業瘋狂的打?壓,讓他很快便出了問題。

    他開始失眠,整夜整夜的失眠,唯獨等到南依的晚安,才能安然入睡。

    那段日子,他時常渾渾噩噩,躲在昏暗的房間內,窺不見一丁點日光。

    直到某天?,徐正?業破門而入,不由分說,一把奪過他的手機,摔在地上,砸了個稀巴爛。

    爭吵、怒吼,響徹在房間內。

    徐曜情?緒崩潰,像發了狂的獅子,可迎接他的是四五個體型彪狀的外國人,死死將他摁回到床上,強行為他注入鎮定劑。

    徐正?業背對著光,冷冰冰地開口,“徐曜,我接你來,不是陪你過家家的。你要么聽我的,要么干脆就爛在這個房間里。”

    從那天?起,他的念想被斷了個干干凈凈。

    他再也沒能睡個好?覺,也再也收不到南依的晚安。

    但這些,南依都是不知情?的,所以這句意味不明的話,她也斷然是聽不懂的。

    可南依還是在認真聽,認真思考,也憑借著自己的理解,認真回應,“你是說,這幾個月來,我沒有好?好?回復給你晚安,對不對?”

    “我有時是忘記,有時是隨手回了表情?包。這確實是我的疏忽,我給你道歉。”

    徐曜閉了閉眼,眉心緊蹙,搖了搖頭。

    南依以為自己猜錯了,連忙哄著,“好?,你說,你說,我聽著。”

    再次睜眼,徐曜雙目通紅,聲線喑啞,“我后悔了。”

    “我不想只做你的考察者,不想你有其他備選,更不想你選擇別?人。”

    他逐漸哽咽,稍作停頓后,深深地看著她,幾乎是用懇求的語氣道,“你能不能,只看著我。”

    雨越下越大,室外樹影在狂風中搖曳,雨水拍打?窗戶,落在房檐,不斷墜落。

    雨聲充斥在整個房間,卻蓋不住她的心跳聲。

    砰砰、砰砰,像有力又規律的鼓聲,震耳欲聾。

    錯愕一閃而過,南依怔愣地看著他。

    她在用自己僅存的理智,去重?復他的話。她揣摩、分析、判斷,想要得到正?確答案。

    可惜大腦運轉了許久,最終宣告停擺,在一片空白之時,她唯一能給出的反應,只剩一個字——“好?。”

    胸腔劇烈起伏,他重?重?呼出一口氣。

    一瞬間,他像是從漆黑的深海中浮出,抬眼便能見到春回大地,萬物復蘇。

    目光所及之處,陽光普照。

    夢里出現過無?數次的少女,此刻就站在他眼前。

    徐曜別?無?他想,只想發了狠地吻她,擁抱她,將她占為己有。

    隱忍多年?的情?感,如同堤壩積水,明明快要溢出,卻只放了兩個洞,想要細水長流。

    在這一天?,在這一刻,沉積已久的堤壩被一場暴雨摧毀,洪水滔滔不絕,翻涌而來。

    情?緒再難自控,徐曜手上用力,將她扯入懷中,俯身低頭。

    可在即將觸碰到她嘴唇之時,又堪堪停住。

    他終究是存了一分清醒。

    徐曜用力喘息,垂眸,定定地看著她。

    他們從未離得這樣近。

    目光膠著,鼻息纏繞。

    南依呼吸緊促,仰著頭,與?他直直對視。

    他視線里充滿了克制和歉意,她知道他在征求她的意見。

    南依一直是個膽小鬼,明明很喜歡他,卻一次都沒有說出口。

    所以也不會有人知道,她也一直在等這一天?這一刻,等了很多年?,很多年?。

    睫毛在輕顫,心跳快難以負荷,南依緊緊抓著他濕透的衣襟,輕輕踮腳,輕描淡寫地在他唇上親了一下。

    沒有慌亂,沒有抗拒,她平和而溫柔地表達著她的情?感。

    唇上溫熱,一觸即止。

    微怔之后,徐曜喜極而泣。

    似一股浪潮再度襲來,他不再隱忍,攬住她,用力吻了上去。閉眼的那一瞬,有淚水奪眶而出,在眼尾倏然滾落。

    第76章 第 76 章

    夜幕低垂, 暴雨如注。

    枝干和光影在夜風中動蕩,他們于靜謐的角落中擁吻。

    從淺嘗輒止,到?無?法克制。

    生澀卻又沉迷。

    耳中嗡鳴作響, 大腦一片空白。

    南依緊緊閉著眼,溫度隨著心?跳一起上?漲, 呼吸快在輾轉間停止。

    就在這時,身后忽然有腳步聲?響起, 緊接著,林爾雅困倦疑惑的聲?音從房間內傳了出來, “誰啊?”

    兩人同?時一僵, 旖旎的氣氛倏然終止。

    南依瞬時睜圓了眼。

    他溫熱的唇還停留在她唇瓣上?,來不及反應,她幾乎是憑借本能,伸出雙手, 一把將徐曜推了出去,隨后“咚”的一聲?, 用力關上?了門。

    慌慌張張轉過頭,林爾雅剛好開門,睡眼朦朧地探頭出來, 見南依直挺挺地站在門口,她揉搓雙眼,盯了過去, 問,“你大半夜不睡,站這干嘛?”

    南依背脊僵直, 雙手不自?覺攥緊衣服下擺,不自?然地回應, “啊,就是,剛剛有人……送外賣。”

    林爾雅瞇眼,“外賣呢?”

    南依視線開始亂瞟,“不是我?點的,那個人他,送錯了!”

    瞧這副心?虛的模樣?,就差把“我?在撒謊”寫臉上?了。

    但已經是這個時間了,她鬼鬼祟祟,遮遮掩掩還能是因為什么事?

    林爾雅也沒道破,只應了聲?,“知道了,早點睡。”

    房門再度關上?,南依悄悄松了口氣。

    確保林爾雅不會再出來后,南依才?轉過身,輕手輕腳地開了門。

    徐曜還站在門外。

    聯想到?剛剛那一套無?比流暢的推人動作,南依滿臉歉意地看他,開口道,“不好意思,剛剛……”

    徐曜輕咳了聲?,說,“沒事,我?知道。”

    “……你知道就好。”

    “嗯我?知道。”

    一來一回的對話莫名尬住,兩人同?時陷入沉默。

    方才?那一個插曲,全然將情緒打?斷。現在潮水退散,洶涌也歸于一片平靜。

    兩人默契地對視一眼,又不自?然地移開,一時之間,居然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視線掃過,徐曜注意到?,南依的嘴唇很紅,那雙眼也濕漉漉的。

    他下意識舔了舔嘴唇,不禁在想,剛剛他是不是……太過用力了?

    沖動過后,理智回籠,需要?思慮的事情變多了起來。

    進展太快了對不對?沒把她嚇到?吧?

    要?是她反應過來生氣了怎么辦,會不會不理他?

    徐曜咽了咽,喉結滾動。

    正在他兀自?焦灼時,南依重新抬眼看了過來,主動壓低聲?音開口,“太晚了,不然……你先回家吧?”

    ……已經在,趕他走了嗎。

    徐曜頓了頓,與她對視。

    黑發還垂在額前,無?精打?采的,他眸光微動,欲言又止。

    南依這才?想起來,對他道,“你等我?下。”

    說著,轉身跑進衛生間里,拿了一條毛巾出來,遞給他,“這個是我?的毛巾,只用過兩次的,你先拿去擦擦頭發。”

    她抿唇,輕聲?囑咐著,“入秋了,晚上?很冷,你別著涼。”

    徐曜聞言,手指動了動。

    她還是會關心?他的,那是不是說明,她沒有在生氣?

    “好。”他將毛巾接過來,垂眸看去,嫩黃色的,上?面是一只棕色小熊,似乎還有她身上?的香氣。

    南依瞄了眼林爾雅的臥室,又轉過頭對他小聲?說,“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說,你快點回去休息吧。”

    明天。

    徐曜看著她,試探地問,“我?們明天還能見面嗎?”

    聲?線一如既往的低沉,可聽上?去卻帶了些小心?翼翼,像在跟她確定什么。

    與他對視時,才?發覺他的神色充滿了不安,讓南依瞬間聯想到?了被?雨淋濕的流浪小狗,怕自?己被?拋棄,怕自?己被?討厭。

    那個總是游刃有余,高傲不羈的男人,此刻莫名脆弱得?像一張紙。

    不知道他到?底經歷了什么,南依只覺得?心?里酸脹。

    “可以?見面的,不止明天。”

    她看著他的眼睛,溫聲?和他確認著,“我?們每一天都可以?見面。”

    那就好。

    壓在胸口的那口氣舒了出來,徐曜終于放下心?,低聲?道,“那就好。”

    危機解除,徐曜神色恢復如常。

    停頓許久后,他主動開口道,“那我?先回去了。”

    “好,”南依應了聲?,見外面雨還未停,又遞了把傘給他,“路上?小心?。”

    徐曜接過雨傘,南依注意到毛巾還在他手中,她開口提醒,“記得?擦干頭發。”

    徐曜說,“好,記得?了。”

    說著,將手里的毛巾小心?折好,揣進西裝的內懷中。

    徐曜轉身下樓,隔了會,南依關起了門。

    室內恢復了安靜,除了淅淅瀝瀝的雨聲?,也只剩墻壁上鐘表走動的聲?音。

    仿佛剛剛那一切,只是突然降至的一個插曲,現在歌曲結束,腦海中卻不由自主回蕩起了旋律。

    南依慢慢走到沙發前,腳步驀地頓住。

    后知后覺,她伸手輕觸嘴唇,漸漸睜圓了眼。

    所以?剛剛他們……接吻了?!

    還是她主動的!!!

    啊啊啊……

    平息不過十幾分鐘的心?跳,再次快了起來,連帶著遲來的害羞和驚訝。

    南依一頭栽倒在沙發上?,雙手捂臉,燒紅的臉頰透過指尖縫隙露出。

    ……

    已經是夜里凌晨一點半,南依躺在床上?,兩只眼睛睜著,絲毫沒有睡意。

    枕邊的手機震了一下,她幾乎是立刻拿在手中,點開來看。

    徐曜:【我?到?家了。】

    南依咬了咬下唇,回復他:【好。】

    徐曜:【你還沒睡?】

    她……其?實是想睡的,可她根本睡不著。

    那些畫面在腦海中一幕幕重放,她一會捂臉,一會攥拳,呼吸變得?一頓一頓,怎樣?都無?法入眠。

    南依如實回復:【有一點點失眠。】

    徐曜:【可能……】

    徐曜:【我?也是。】

    徐曜:【要?打?電話嗎?】

    南依心?間跳了跳,她稍作猶豫,回他:【好。】

    發送消息之后,她不自?覺坐起,背靠著床頭,雙手握著手機,等待他的電話打?過來。

    幾秒之后,屏幕亮起,手心?里的手機像會連接她的心?跳一般,顫動著。

    南依連忙接起,輕輕對著話筒道,“喂?”

    徐曜說,“是我?。”

    他低沉的嗓音順著話筒傳來,讓南依不由自?主便想起,曾經的他們就是這樣?,會在夜里偷偷打?電話,會在電話中互相說晚安。

    記憶與現實再度重合,她覺得?心?上?落了根羽毛,輕輕軟軟,有些癢。

    她主動問他,“你回到?家,有沒有洗個熱水澡?”

    徐曜轉眼,瞥向一旁,小熊毛巾被?他疊的整整齊齊,就放在枕邊,他低低地應了聲?,“有。”

    “那熱水呢?”

    “沒喝。”

    南依說,“要?喝的,喝點熱水才?不容易著涼。”

    “嗯,好。”徐曜低低地應了聲?,“現在去燒。”

    南依聽到?他起身,穿鞋,走向廚房,接水,燒水。所有的動作都清晰地傳入耳中,仿佛身臨其?境。

    徐曜站在一旁,靠著洗手池,和她報備,“在加熱了。”

    不知道為什么,聽著特別乖巧。

    南依悄悄地抿著唇,應道,“好,夸獎你。”

    熱水壺在燒水,發出細小的嗡鳴聲?。

    南依靜靜聽著,過了會,忽然聽徐曜主動開口道,“我?們明天見面嗎?”

    她輕輕笑了下,說,“這個問題,剛剛分開的時候,你不是已經問過了嘛。”

    “怕你不方便。”徐曜頓了頓,如實道,“但是我?確實……很想見你。”

    很想見你,很想你。

    她第一次聽他說得?這樣?直白。

    南依悄悄彎起唇,順著床頭滑進被?子里,側躺,將手機放在臉上?,兩只手默默抓住了被?子,說,“那就見面吧。”

    “幾點?等等,我?看下。”

    徐曜在走動,像在認真?規劃某件大事一般,思考了很久,才?開口道,“明天沒有雨,但是溫度偏低。中午吧,中午比較暖和。”

    “你早上?睡個好覺,等睡醒了發微信給我?,我?出發去接你。”

    “帶你去吃你喜歡的那家餐廳,好不好?”

    “吃完飯,我?們可以?看場電影,或者?,如果你想抓娃娃的話,我?帶你去電玩城。我?聽高逸說,他老婆經常去貓咖玩,你喜歡貓嗎?”

    “……”

    他一連說了好幾句,認真?的語氣和面試無?異。

    南依認真?聽著,雙眼不由自?主看向窗外。

    臥室里窗簾沒有關,不知什么時候,暴雨已經停歇,夜已經恢復了寧靜。

    南依溫聲?回應,“都好,去哪里都好。”

    只要?是和你一起。

    徐曜得?到?她的回復,低笑了聲?,“好,那我?來規劃一下。”

    他開了電腦,邊翻看攻略,邊和她講解。

    南依調侃他,“上?學的時候,你怎么沒有這么認真?呢?”

    聽到?這句話,徐曜鼠標微微停頓,他無?奈勾著唇,應道,“已經夠認真?了。”

    為了爭取和她在一起的時間,他明明最討厭學習,卻要?裝作向上?進取。

    每次做卷子,他都無?比痛苦,為了讓她少操點心?,他沒少在夜深人靜時,自?己翻閱教材。

    “到?后來做夢都是等差數列、電磁場,還有原子數量。”

    “我?這一生,最認真?最仔細的時刻,都在你那里。”

    記憶涌來,不知為什么,聽著聽著,南依有點想哭。

    她一手捂著眼睛,緩慢地眨了幾下眼,說,“我?教的不夠好的,但是,幸好你都學會了。”

    幸好暴雨停歇,他們能躲過狂風,重新相擁在一起。

    “沒,小兔老師教的很好,比我?后來學校里的那些老師都要?好。”

    南依抿唇,“那我?現在是數學老師,你要?不要?重新來聽課啊?”

    徐曜說,“也行,要?付課時費嗎?”

    “給你打?九折。”

    “九折太少了吧,八八折行不行?”

    “那要?看你學得?怎么樣?。”

    “……”

    兩個人就這樣?你一句我?一句,聊到?很晚很晚。

    喜歡的人在耳邊輕語,心?里一片寧靜。

    不知過了多久,南依眼皮漸漸耷拉下來。

    徐曜低聲?問她,“你困了嗎?”

    南依逐漸有些昏沉,含糊地應了聲?,“嗯,有一點,阿曜,我?有一點困了。”

    但她還不想掛電話,只閉著眼,喃喃地說著,“我?后來想想,不該讓你,一個人回家的。你今天看起來,看起來好像,很難過。你走后,我?,我?一直擔心?你。”

    說到?后來,語調越來越慢,聲?音也越來越小。

    電腦屏幕泛著光,映在徐曜臉上?,他眼眶微紅,停頓良久,才?低聲?說,“我?不難過,你發了兩年的晚安給我?,我?有什么資格難過。”

    南依已經頭腦不清明,下意識笑了笑,說,“是五年哦,后面兩年,我?換了號碼和手機,但我?……沒有忘記。”

    第一年他們在互相聯絡,后面的四年,大一大二她用舊手機發消息,大三買了校園網,贈了電話卡,她換了號碼,開始用新手機發消息。

    直到?大學畢業前,手機聚會時弄丟了,她才?徹底停下來。

    徐曜聲?音哽住,隱忍著開口,“都是我?不好。”

    南依翻了個身,已然沉沉入睡。

    靜謐的房間內,聽筒里傳來他沉重的聲?音,“對不起。”

    “小兔,對不起。”

    ……

    一夜好夢,第二天南依迷迷糊糊睜眼,一眼便看到?枕邊的手機。

    昨晚她是什么時候睡著的?不大記得?了。

    她坐起身,抻了個懶腰,打?著哈欠,林爾雅在房間外敲門,問她,“起了沒?”

    南依應道,“起來了,媽媽。”

    “我?開門了?”

    “嗯,好的,媽媽。”

    這一早上?,媽媽媽媽的叫著,聽著跟撒嬌似的。

    林爾雅估摸著,經歷昨晚那一遭,南依應該心?情不錯。

    抬手推開門,果然看到?南依坐在床頭,笑瞇瞇地看她,“早上?好,媽媽。”

    林爾雅輕嗤一聲?,“不早了,都十點了。”

    南依愣了愣,“什么?十點了嗎?!”

    “太陽都曬屁股了,你這還給人家當老師?趕緊出來吃早飯。”

    啊啊啊!她居然睡了這么久,南依抓了抓頭發,嘀咕著,“說好了我?做早飯給你的。”

    “可別,我?沒那個福分。”

    “我?知道錯了,我?馬上?起來了,我?給您蒸小籠包。”

    南依向來很沉穩的,今天的話卻格外多,看著心?情是真?的不錯。

    林爾雅無?奈地笑了下,“別貧了,趕緊起來洗臉,像個花貓。”

    南依掀開被?子,蹬上?拖鞋,“知道啦。”

    林爾雅關上?了門,南依順手拿起手機,還想看眼時間。

    點亮屏幕的那一瞬,她先是一愣,隨即僵在原地。

    電話……居然……一直沒有……掛斷?!!

    那豈不是,她剛剛那些黏糊膩歪的話,都被?徐曜聽到?了?

    南依錯愕地張著嘴巴,足足沉默了數十秒,才?試探性地對著話筒,“喂?”

    電話那邊幾乎是立刻有了回應,“嗯。”

    徐曜的聲?音懶散低沉,帶著似有如無?的笑意,“你醒了。”

    “……”

    南依腦中轟鳴一聲?,她從人類變成小番茄只需要?三秒。

    她倏地蹲在地上?,懊惱地閉了閉眼。

    徐曜見她遲遲未說話,主動為她找補,“我?什么都沒聽到?。”

    嗚嗚嗚……

    她快燒熟了,感覺呼氣都帶著白煙。

    南依靠坐在床腳,弱弱地開口,“你別說了……”

    聲?音細軟,聽著又可憐又可愛。

    徐曜忍不住低笑,“好,不說了。”

    “那你快去吃飯,準備好了告訴我?,我?去接你。”

    南依委屈咬唇,“……好。”

    再出房間時,南依已經不似方才?那樣?歡快,她幽幽地走進洗手間里洗漱,又走出來吃飯。

    林爾雅已經穿好衣服準備出門,南依見狀,抬頭問她,“要?出去嗎?”

    “嗯,我?去找你二姨打?麻將。”

    南依愣了愣,“你不是腰不好嗎?”

    原本她中秋回家,也是為了照顧她的。

    林爾雅走到?門前,彎腰穿鞋,“好多了,你去忙你的。”

    這話聽起來意有所指,南依莫名心?虛,小聲?嘀咕道,“……我?沒什么可忙的。”

    “嗯,是了,你不忙。”林爾雅穿好鞋,直起身開門,臨出門前,意味不明地回頭瞥了她一眼,“那你少吃點外賣。”

    “……”

    南依愣神,反應過來后,再一次熟透。

    ……

    中午十一點半,南依準時收到?了徐曜發來的微信。

    徐曜:【我?在樓下。】

    南依回他:【好,馬上?就來。】

    徐曜:【不急。】

    南依在鏡子前反復確認妝面,細心?地補了補口紅,又理了下頭發,才?拎包跑出門。

    走出樓道,一抬眼,便看到?徐曜站在樓前,穿著一身筆挺西裝,身形頎長,側顏出眾。

    在今天之前,他們經常出門吃飯,但鮮少見他穿得?這樣?正式,除非是他從工作場合趕過來。

    南依攏了攏薄外套,快步上?前,“阿曜,等很久了嗎?”

    徐曜回看她,笑了下,“我?也是剛到?。”

    樓下停車位被?占滿,徐曜停在前面那棟樓前。

    兩人并排走著,彼此間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一場秋雨一場寒。

    昨夜的雨將樹葉打?落在地,平添蕭條之色。南依繞著大大小小的積水,偶爾,徐曜會伸手扶她一把,但又很快松開。

    南依悄悄瞥了他一眼。

    心?中不免有些許疑慮,明明昨晚還相擁接吻,為什么第二天再次碰面,和從前并無?區別啊?

    情侶之間,不是應該牽手嗎?

    但她也不便過問,只當是還沒能適應新的關系。

    直到?走出一段距離,徐曜忽然停住腳步,叫她,“小兔。”

    “啊。”南依也停下,轉過身看他,“怎么了?”

    徐曜舔了舔嘴唇,開口道,“我?有件事,想和你說一下。”

    他的神情看上?去特別嚴肅認真?。

    南依頓了頓,才?輕聲?問,“什么事啊?”

    徐曜稍稍后退一步,站得?筆直,稍作思考后,說著,“我?要?和你說下我?目前的情況,我?的本科就讀舊金山大學金融分析專業。提前半年畢業,跟著我?父親學習企業管理。”

    “在他那里工作一年,攢了一些錢,加上?他給了筆創業的啟動資金,目前存款六百萬。固定資產一輛賓利,房子是徐家舊房,不完全屬于我?。”

    “工作還在創業階段,是做互聯網和游戲開發的。十月份游戲會推行,那時候我?會把盈利情況整合成報表拿給你。”

    南依也不知道他為什么做自?我?介紹,聽得?一頭霧水。

    “如果后續要?買房,北城所有地段隨便你挑。我?在我?父親公司里是有股份的,這個不用擔心?。”

    到?這里,南依徹底聽出來他在做什么了。

    她先是沉默了會,隨即忍俊不禁地笑出聲?,說,“好嚴肅,好像在相親……”

    徐曜說,“也可以?這樣?認為。”

    他一直說她一板一眼,但是在這件事上?,他卻要?比她要?嚴謹很多。

    “昨晚是我?太沖動,都沒有好好問過你的意見。”徐曜垂眼看她,認真?開口,“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女朋友?”

    “……”

    親都親過了,才?問這個問題,是不是有些……滯后了?

    南依仰起頭與他對視,慢慢地眨了下眼。

    徐曜緊抿著唇線,下顎線緊繃著,靜靜地等著她的答案。

    南依鮮少見他這樣?嚴肅,忽然萌生了想要?調侃他的心?思。

    她語速慢慢,故意問他,“如果我?拒絕了,要?怎么辦?”

    難道,昨晚那場擁吻,會就此揭過嗎?

    徐曜明顯愣了愣,隨即,從口袋中掏出一張紙來。

    “拒絕不要?緊,我?還有一樣?東西要?給你。”說著,他將紙張打?開,遞了過去。

    南依拿在手中,垂眼一看,頓時僵住。

    這是一張年級大榜,來自?2013年,北城一中高二下學期最后一次月考。

    紙張保存很久,已經皺皺巴巴,折痕很深,幾乎要?斷成兩半,水墨印字也模糊不清。

    但南依卻能精準無?誤地在眾多名字中,找到?徐曜的名字。

    那年他轉走后,她曾對著這張年級大榜看過無?數次,也哭過無?數次,沒有人比她更熟悉。

    她從未想過,能再見到?這張成績單。紙張久經磋磨,可想而知他找到?這個廢了多大的心?思。

    手指點到?相應的位置,止不住有些顫抖。

    徐曜在一旁說著,“徐曜,總分558,班級排名29,年級排名488。”

    南依垂著眼眸,眼睛有些酸澀。

    徐曜又說,“我?們當年有個約定,如果我?考到?五百名……”

    南依哽著聲?音說,“我?就可以?答應你一個條件。”

    “嗯,”徐曜勾起唇笑了笑,“我?希望你能做我?的女朋友,可以?嗎?”

    有一瞬間,她好像聽到?了回聲?。那些酸澀的、苦澀的,深夜一個人偷偷落淚的時刻,都在這一刻有了回應。

    有關青春這場暗戀,從不是她一個人的獨角戲。

    從一開始,他們就在雙向奔赴。

    眼前逐漸模糊,南依破涕為笑,抬起眼,溫柔而堅定地說了一個字,“好。”

    “太好了。”

    徐曜說。

    太好了,聽上?去似乎有些單薄。

    可除了太好了,他確實不知道用什么來表達此刻的心?情。

    雀躍,想歡呼,像要?飛到?云端上?去。

    “走吧,我?餓了。”南依主動道。

    “嗯好,”徐曜說,“帶小兔去吃牛排。”

    兩人重新邁開步子,只是這一次,他們貼得?很近。

    晌午陽光正濃,映在他們身上?,在地面打?出長長的影子,影子緊密靠在一起,半寸不離。

    走出幾步后,徐曜微微垂眼,找到?她的手,不動聲?色地牽在手中,舉起,又十指相扣。

    她的手小巧白皙,觸感溫軟。

    他從不敢肖想,如今卻實實在在地握在了手中。

    濃烈的情緒在翻涌,他卻只拉著她的手輕輕地晃。

    深秋的溫度涼薄,空氣卻很熱,像盛夏來臨,百花盛放。到?處都充滿著活躍的氣泡,在心?間一個個炸開。

    南依心?臟跳的熱烈,悄悄抬起眼,恰好捕捉到?徐曜唇角揚起那一抹笑意,深刻、驕傲,半點藏不住,也絲毫不想藏。

    第77章 第 77 章

    徐曜真的?制定了一張約會計劃表。

    從中午到晚上, 每一個時間段要去做什么,都安排得認真又?詳細。

    南依無意間瞥到他的?計劃表,在手機上, 密密麻麻鋪滿一頁,不免瞠目結舌, 她問他,“你?昨晚是幾點?睡的?呀?”

    徐曜說, “幾乎沒睡。”

    聞言,南依下意識蹙了蹙眉。

    徐曜轉頭看她, 微微勾起唇角, 問,“昨晚那種情況,也很難睡著?吧?”

    嗯……這樣說的?話,也對。

    如果昨晚沒有通電話哄睡的?話, 她肯定也是徹夜難眠的?。

    畢竟和?喜歡了那么多年的?人,突然便擁抱、接吻……

    這跨度太大, 太超前?了……

    聯想到那些畫面,南依默不作聲搖搖頭。

    不過細想起來,他們兩人的?性格雖然截然不同, 在某些方面卻出奇地相似。

    比如他為了第二天?的?吃喝玩樂,做了一夜的?計劃。她也曾為了試探他,做過份詳盡的?PPT。

    這也恰好說明, 他們對彼此,都是上心了的?。

    兩個人吃過午飯,去看了場電影, 下午四點?鐘,徐曜帶她到臨江公園散步。

    自從搬家后, 南依很久沒來過這邊,而距離她和?徐曜在這碰面,也已經是六年前?。

    南依記的?很清楚,上次還是因為郭潤雨離家出走?。

    兩人不約而同想到這件事,又?說起范妙珍和?郭潤雨這對小情侶,其?實早就有跡可循。

    他們見面就互掐,但郭潤雨對范妙珍所有的?要求,都老老實實執行。范妙珍也總會在關鍵時刻,第一個跑出來維護他。

    從前?的?那些趣事,再度被提起,不由化作一聲聲感慨。

    時間過得太快了。

    期間徐曜手機響過幾次,看了眼來電顯示之后,又?匆匆掛斷。

    南依猜到是因為工作的?事,她問他,“沒關系嗎?”

    其?實昨晚臨時跑回來,徐正業不知?道打了多少通電話來罵。

    對他的?罵聲,徐曜習慣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只?不過工作確實不好推遲太久,現在已經不是過家家了,他不再是一個人,所以?考慮事情要更?加成熟,打算也要更?長遠。

    “我?定了明天?上午回去的?機票。”徐曜看向她,認真地說,“這次回去可能要久一點?,但我?會盡快,只?要有空我?就回來陪你?。”

    南依溫和?地回視,“先?忙工作,工作要緊。”

    不過說到這里,她確實很好奇,他昨晚明明人已經到了機場,為什么又?要跑回來。

    她至今不知?道,他那樣失魂落魄的?原因。

    思考片刻,南依主動問他,“所以?,你?昨晚……是怎么了?遇到什么事情了嗎?”

    徐曜輕描淡寫地嗯了聲。

    與?其?說遇到什么事情,不如說收到了一份禮物。

    這份禮物對徐曜而言,等同于催化劑,讓原本緩慢進行的?化學反應,大幅度提高了反應速率。

    這一點?點?的?催化劑,就是南依的?心意。

    他從前?不清楚、不確定,所以?總是猶豫不決,不敢貿然靠近。

    但就是因為這一個契機,讓他知?道,南依對他應該是有感情的?。

    他不需要太多,只?要一點?,他就可以?排除萬難。只?要她靠近一步,剩下的?千山萬嶺,他來翻越。

    不過她答應了林爾雅,不會跟南依提起手機的?事,所以?這種種心路歷程,他沒有細說,只?模棱兩可道,“在機場候機時做了個夢,夢到你?選了別人,所以?我?就回來了。”

    什么啊。

    南依歪了歪頭,忍俊不禁,“你?的?夢還真是有點?稀奇古怪。”

    徐曜懶懶開腔,“不古怪,證明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沒在一起之前?,他就總喜歡說這種話逗她,現在在一起了,更?是信手拈來。

    南依無奈地抿唇輕笑。

    兩人并排沿著?江邊散步,徐曜抬手抻了個懶腰,腳步不自覺放慢,“我?也有個問題想問你?。”

    南依應了聲,“好,你?問。”

    徐曜轉眼看她,“我?斷聯了那么久,你?怎么沒有問過我?原因?”

    南依明顯愣了愣,隔了會,她垂眼盯著?自己的?腳尖,輕聲道,“你?肯定是有自己的?原因的?。”

    這個原因可輕可重,她不知?具體,只?知?道徐曜他,絕對不會無緣無故不回消息。

    徐曜問,“你?……不好奇?”

    “我?當然好奇呀。”怎么會不好奇呢,分開那么過年,等不到回信時,她曾替他想過無數個原因。

    但好奇,不代表會問,她抬眼對他笑了下,“你?想說的?話,自然是會說的?。”她完全尊重他的?意愿。

    徐曜深深吸了口氣。

    不回消息的?是他,她該怪他,該埋怨他的?,可她還是在為他考慮。

    她怎么……總是那么好,那么溫柔,每一個語氣,每一個眼神,都溫柔到他眼眶酸脹,心恨不得化作一灘水,將她輕輕包圍。

    沉默許久,徐曜沉聲開口,“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嗯,”南依說,“我知道。”

    臨江公園這幾年翻新了不少,道路拓寬,一旁便是綠植和?座椅。

    正值傍晚,夕陽溫和?,晚夜不急不躁,透著?絲絲涼意,一旁有情侶在騎雙人自行車,偶爾路過幾個孩子手拉著?手滑著?旱冰鞋,吵鬧聲為平和?江景增添幾分活躍氣氛。

    今天?是他們在一起的?第一天?,他們并著?肩,牽著?手,散著?步。

    在這樣美?好的?時刻,提起那些過往總是有些不合時宜。因為那段回憶,實在不算美?好。

    甚至可以?說,很痛苦,像陰影一般,時常盤踞在徐曜腦海之中,每每午夜夢回,都會驚出一身冷汗。

    徐曜跟著?徐正業來到舊金山,剛好是暑期。

    為了能在美?高開學之前?把他送進去讀書,徐曜必須要惡補課程,尤其?英語。徐正業忙于事業,沒時間親力?親為,便找了上門的?教育團隊。

    團隊一共7人,1名教授,2名代課老師,2位醫護,2個保鏢,都是白?人。

    教授為他制定精密的?計劃表,他學習、吃飯、睡覺,以?至于上廁所、洗澡的?時間,必須要嚴格按照計劃來。

    這跟奴役沒什么區別,徐曜心高氣傲,自然不肯妥協。

    不肯妥協的?后果便是被控制。

    一開始是用他聽不懂的?外語嚴厲呵責,隨后便開始使用蠻力?,到最后,甚至對他上了鎮定劑。

    在這樣高壓的?環境下,徐曜很快便出了問題。

    他開始失眠,焦躁,厭食,把自己關在房間里,不準團隊里的?人靠近。

    房間里不見天?日,他渾渾噩噩,萎靡不振。那時候,他每天?唯一期待的?事,便是等南依的?短信。

    看她說最近發生的?趣事,看她競賽拿到了名次,看她每晚和?他說——“阿曜晚安。”

    只?有看到她發來的?消息,他的?不安才能被撫平。只?有看到她說晚安,他才能安然入睡。

    這種情況持續了一個月,一個月后,徐正業從荷蘭開會回來,也不知?聽團隊的?人說了什么,他怒氣沖沖破門而入。

    彼時徐曜正抱著?手機看南依作為優秀畢業生發言的?視頻,徐正業一把奪過,將手機摔爛,手機卡沖進馬桶。

    徐曜發狂,保鏢便將他摁在床上,有醫護在一旁悄悄打了鎮定劑。

    發展到后來,徐曜雙目通紅,徐正業站在門口,兩人冷聲對峙。

    徐曜說他剝奪自己的?人身自由。

    徐正業說,“你?說對了,連你?的?生命都是我?給的?,這點?自由,我?剝奪又?能怎么樣?我?為你?花錢請團隊,為你?操心,為你?付出那么多,你?還是只?知?道抱著?手機不求上進。你?記住,從今往后,手機我?都不會再留給你?。”

    徐曜冷笑,“為我?操心?把我?像狗一樣關起來,聽話就給飯吃,不聽話就打鎮定劑,這就是你?付出的?方式嗎?”

    “鎮定劑?”徐正業擰眉,轉過身去問教授,教授低聲解釋許久,最終他回過身說,“一切都是為了你?好。”

    “那你?還不如殺了我?。”

    “你?以?為我?想管你??”

    徐正業摔門離開。

    在那之后,團隊里的?人開始對他變本加厲,徐曜沒那么脆弱,也不是不可以?忍耐。只?是沒了手機,看不到南依的?消息,他唯一的?精神慰藉沒有了,日子便一天?比一天?難熬。

    直到某一次,他在飯桌上怒摔了碗,再度被保鏢摁回到床上,其?中一人想上電擊棍。

    徐曜狠狠盯著?他的?眼睛,沉聲說,“弄死我?,有本事就弄死我?。”

    另一人說了幾句什么,將人制止。

    然后他再度被注射了鎮定劑。

    房間里沒開燈,徐曜雙手被拴在雙頭,他連掙扎的?欲望都沒有了。

    心情如一潭死水,沒有任何波瀾。他明明知?道,被這樣束縛是該痛苦無比,可他沒有感知?,大腦像蒙了一層霧,將他與?世界隔絕。

    呆滯地望著?天?花板時,他也曾想過,干脆就從這個樓上跳下去,這樣,一切都能結束了。

    也不知?道他真死了,徐正業會不會后悔自己的?所作所為?

    徐曜扯了扯唇角。

    房間里的?窗沒裝防盜護欄,他明天?假意順從吃飯,等他們不注意,就跑回房間,鎖好房門。

    十秒,他只?需要十秒,就足夠從這里跳下去。

    好,就這樣。

    鎮定劑的?作用在持續生效,徐曜昏昏沉沉,緩緩閉上眼。就在這時,一張白?皙恬靜的?臉,從腦海中一閃而過。

    徐曜猛地睜開雙眼。

    畫面越來越多,她低頭做題的?樣子,她朝他跑來的?樣子,她吃到喜歡的?零食會彎起眼,她被他調侃會別扭地鼓起臉。

    她笑著?的?,她哭著?的?,她每一個神情,她的?聲音,都不停放映。

    她說,阿曜,學習呢,不是為了別人,是為自己。成績進步的?那一天?,你?應該成為第一個為自己鼓掌的?人啊。

    她說,我?總覺得,你?是向往自由的?,所以?一開始想畫晴天?,但又?想你?看到晚霞的?美?麗。阿曜,我?希望,你?能開心一點?。

    她說,阿曜,我?們還能再見面嗎?

    她的?聲音就在耳邊,在腦中,在胸腔里不斷回響,震得他五臟六腑悶痛不已。

    徐曜大口大口呼吸著?,騰地一下想要坐起,雙手被束,他便拼命拉扯,想要掙脫。

    旁邊人見狀,連忙沖上來再度將他壓住。

    徐曜蠻力?對抗,青筋暴起。

    雙目通紅,卻倔強地沒流出一滴淚。

    他死死咬著?牙,蹙緊眉,目視前?方。

    那一瞬間,他唯一的?念想是:不能這樣下去,他答應過她,會見面的?。

    他要去見她,一定要去見她。

    后來,徐曜不再反抗,他完全跟著?學習計劃進行。

    同時他也細心地觀察到,每次徐正業來一趟,教授都會在他耳邊說著?一長串的?英語。他有時是點?頭,有時是瞪他一眼,又?匆匆離開。

    徐曜聽不懂復雜的?英語,他們之間一定存在某種信息差。

    他開始利用休息時間,惡補英語,背單詞,練聽寫,努力?了無數個日夜,他終于聽懂教授和?徐正業的?對話。

    徐正業問徐曜手上的?勒痕是怎么回事?為什么又?如此消瘦?

    教授說,徐曜有嚴重的?被迫害妄想和?狂躁癥,時常有自殘傾向。很多傷口都是他自殘造成,為了防止他進一步過激行為,他們只?好對他加以?控制,不得已才會使用鎮定劑加以?輔助。好在現在在他們的?努力?下,徐曜的?課業有了很大的?進步。

    “放屁!”徐曜狠狠摔了筆,走?過去,“我?從來沒有生過病,他在撒謊。”

    徐正業不解地看過來,問,“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什么被害妄想狂躁癥,都是他們編造的?。你?不在期間,他們一直對我?使用暴力?,強行控制我?的?一切。”

    徐正業眉頭蹙起,轉頭問教授,教授解釋說,“我?們專業的?醫護已經開出了診斷書,被害妄想的?其?中一個癥狀便是胡言亂語,不能聽信。”

    教授說完,徐曜冷哼一聲,“我?就知?道你?會這樣說。”

    “徐總,”他看向徐正業,平靜道,“我?到底是什么病,還要去醫院全面檢查才能下診斷書吧?麻煩你?忙里偷閑,去查他們醫護的?資歷,你?就會發現都是偽造的?。”

    “我?可聽說他們這月以?我?太難管教為由,又?多收了你?8000刀。你?的?錢可能都被他們拿去偽造資歷了。”

    徐正業愣住,反問他,“你?能聽懂?”

    徐曜說,“聽懂他們到底放了什么屁,確實是花費了我?一些時間。”

    他轉過身,對教授豎起中指,“Stop lying,shut the fuck up。”

    一行人面露震驚之色。

    后來,徐正業與?他面對面坐下來交談,才得知?真相。

    他們這群人,揣著?不良心思,利用他們父子關系不和?諧,在兩人面前?扮演著?相反的?角色,編造不實謊言。

    他們下場自然不會好過的?。

    但被怎么處理,徐曜并不關心。

    就算鬧了這樣一出戲,徐曜也并未原諒徐正業。

    但說實在的?,徐正業確實為他好好上了一課——在絕對力?量面前?,你?我?皆渺小。

    不懂外語,要被外國人戲耍。

    沒有權利和?金錢,就永遠不能脫離父親的?掌控。

    想要翻身,想要徹底自由,他就必須為她、為他自己,重新做人,脫胎換骨。

    他要追上她的?腳步,要足夠優秀,才配去見她。

    他開始走?徐正業為他安排的?路,順利從美?高畢業,順利考上大學。

    見他日漸安穩下來,徐正業才重新給他用手機,可那時候,南依已經換了號碼。徐曜不記得別人的?聯系方式,更?沒有途徑找到南依新的?號碼。

    苦思良久,他想,干脆親自回去見她。

    她在A大數學系,他知?道的?。

    但大學期間,徐正業始終不許他回國,甚至扣了他的?護照,給他的?生活費也有限。

    徐曜便一邊上學一邊去麥當勞打小時工,終于憑借自己的?努力?,攢了一張回國的?機票。

    那年,南依大三。

    徐曜從徐正業那里偷走?證件,沒有片刻的?猶豫,歸心似箭,連夜飛回了國。

    他很久不知?道她的?近況,也很久沒見到她。

    不知?道她過得怎么樣?大學生活是否愉快,有沒有多吃點?肉,長胖一點?,她太消瘦了。

    一路舟車勞頓,夜以?繼日,徐曜沒有片刻停歇,直奔A大而去。

    A大與?C大并列國內第一學府,校門口巍峨莊嚴,莘莘學子往來不斷。

    徐曜想進去,卻被門禁攔在門外。

    保安上前?,問他,“校園卡呢?”

    徐曜說,“我?來找人。”

    “來找誰,就給誰打電話,叫他出來把你?帶進去。”

    “可我?沒有號碼,登記一下可不可以??”

    “不可以?,A大有規定,外來人員禁止入內。”

    徐曜連A大的?大門都踏不進去,更?別說要在偌大的?校園內找到數學系,又?或者找到南依的?宿舍樓。

    進不去,他也沒有急闖,只?是在學校附近找個了賓館住下。

    他想,南依總會出門,他總能在校門口撞見她的?。

    于是,他除了晚上睡覺,每天?都會到校門口等候,一連五天?,風雨無阻。

    直到第六天?,他如愿以?償看到了南依。

    那一刻,血液翻涌,無數個日夜的?念想終于實現。他幾乎要喜極而泣,但正當他準備上前?之時,腳步又?生生頓住。

    因為他在她旁邊看到了另一個人,周嘉澤。

    彼時兩人剛從校車上下來,南依穿著?A大藍白?相間的?校服,背著?書包,懷里抱著?厚厚的?一摞書。周嘉澤伸手接過,南依微笑道謝。

    兩人不知?在說著?什么,他低著?頭,她仰著?頭,邊聊邊走?,相談甚歡。

    一旁有兩人路過,聲音不大不小地討論著?,“哇,他們參賽回來了?去了能有一星期了吧?”

    “是啊,你?不知?道嗎?是一等獎。”

    “天?啊這么強嗎?一個數學系的?,一個經濟學專業,沙盤模擬拿第一?”

    “當然,你?用兩個專業來形容他們可太片面了啊。明明是一個數學系女神,一個經濟學男神,都是大佬中的?大佬。”

    “你?別說,他倆還挺配,在一起了沒?”

    “哈哈,聽說是高中同學,一起報考的?A大,你?猜呢。”

    “……”

    臨近十月,這座沿海城市還有些潮熱。

    路邊的?花還沒謝,綠樹環繞,枝葉繁茂,一派姹紫嫣紅,而徐曜靜靜地立在那,垂眼低頭,黯然失色。

    他只?知?道南依提前?錄取,選了A大,原來周嘉澤也跟她考了同一所學校嗎。

    沉默之時,南依和?周嘉澤已經并排進了校園。

    徐曜回過神,還想上前?,可雙腳像綁了千斤墜,他怎么努力?都動彈不得。

    有自卑,也有落寞。

    可又?有些不甘心,他想著?,他盼了那么久,念了那么久,終于跨越了一萬公里來到她的?世界,他能不能……自私一點?,和?她說說話呢?哪怕只?有一句。

    正當他猶豫不決時,身后一個沉穩冰冷的?嗓音響起,“你?看到了?”

    徐曜一愣,立即轉身,是徐正業。

    從徐曜偷了護照的?那一刻,他便已經知?曉了。但他并未阻止,只?跟在他身后,親自來看看,他執念已久的?事,會是什么樣的?結果。

    結果,果然不盡人意啊。

    “一個是不學無術被迫轉學的?混小子,另一個是A大的?高材生,你?喜歡的?女孩會選誰,答案很明顯了吧。”徐正業吸了口煙,說道,“徐曜,沒有錢,沒有地位,也不優秀,就是會被人比下去,你?承認嗎?”

    徐曜沉默不語。

    徐正業也不惱,繼續道,“我?已經給了你?人生能走?的?全部捷徑,但你?最終要變成什么樣的?人,全由你?自己決定。相信通過這次,你?已經清楚自己該怎么做了。”

    “別打擾人家美?好的?生活,現在的?你?,配不上她。等你?將來真有能力?振翅高飛了,失意自然會離你?遠去。”

    徐正業說的?這些,難道他不懂嗎?

    他太懂了,懂到心里擰著?勁的?疼。

    他不死心,總想去觸碰她。可到了A大門前?,他才知?道他們之間隔著?的?距離,有銀河那么遙遠。

    她是A大學府的?學子,他連A大的?門都不配踏進去。

    她有前?途光明,而他到現在還在倚靠徐正業給的?學費,走?著?他規劃的?路。

    這樣的?他,有什么資格出現在她面前??

    那次謀劃很久的?碰面,自然是失敗的?。

    最終,徐曜灰溜溜地跟著?徐正業回了美?國。

    他徹底認清自己,開始付出比他人三倍還要多的?努力?。惡補功課,刻苦學習,做到學校唯一一個提前?半年結束全部課業,提前?被授學位證書的?人。

    他踏踏實實進徐正業的?企業上班,虛心求教,努力?工作,拼命向上爬,去拓充自己,去積攢金錢。

    一晃,就是三年。

    直到今天?,他能再度站在她面前?,有底氣牽著?她的?手,追求她,擁有她,他無比榮幸。

    可他從不知?,她也一直在等他。

    徐曜沒去過問她和?周嘉澤的?關系,這六年間,他經歷過所有的?晦暗時刻,也只?字未提。所有的?苦難,都被他輕描淡寫地化作一句,“我?爸管很嚴,把我?手機摔毀了,我?沒法聯系你?。等我?再拿到手機,你?已經不是原來的?號碼了。”

    “我?真的?不是故意,沒能回你?消息,我?很抱歉。”

    徐曜停下腳步,面向南依,鄭重地說,“讓你?等了這么久,對不起。”

    南依靜靜地與?他對視,輕輕蹙起了眉。

    哪怕具體的?他什么都沒說,哪怕對他父親的?性格不甚了解,她似乎也能感受到,他過得并不容易。

    日落黃昏,微風漸起,拂動兩人的?衣襟和?黑發。

    淡金色的?陽光透過云層,灑在地面上,也映在南依白?皙的?臉頰上,她抿著?唇線,面露疼惜,眸光輕閃,似有水光波動。

    良久,她溫聲開了口,“這幾年,你?一定,很辛苦吧?”

    徐曜微怔。

    南依伸出手,踮起腳,在他被拂亂的?黑發上摸了摸,像在安撫,極盡溫柔。

    她說,“阿曜,謝謝你?能回來。”

    胸腔被狠狠撞了一下,萬千情緒涌上,徐曜眼一紅,喉頭哽住。

    那些年,他被折辱,被控制,甚至生無可戀時,都不曾流過一滴眼淚。而此刻他極力?控制,可雙眼和?喉嚨卻太過酸脹,他努力?咽了許久,都沒法將那股情緒咽下去。

    徐曜別開頭,試圖掩飾。

    南依上前?一步,展開懷抱,將他環住。

    她知?道男孩總是怕在別人面前?落淚,便將頭埋進他胸口,說,“我?看不到的?。”

    徐曜總是在她脆弱的?時候安慰她。

    其?實,她也可以?的?。

    南依伸手,輕輕撫著?他的?后背,“沒事了。”

    “阿曜,沒事了。”

    那一刻,情緒再難自控,徐曜回抱住她,雙手用力?,像要將她嵌入他的?身體一般。

    有淚水滾落,他閉著?眼,低聲道,“也謝謝你?。”

    第78章 第 78 章

    太陽快要落山之前?, 徐曜帶南依去坐了摩天輪。

    落日余暉將天際染成橙粉色,淡金色的光芒透過云層淡淡撒落。整座城市即將告別白日喧囂,迎來夜幕時刻。

    兩人坐在同一排, 日暮在身后緩慢移動。

    情緒潮漲潮落,此刻逐漸歸于平靜。

    南依垂眼看去, 他們正十指相扣,徐曜和她講他的工作計劃, 南依認真聽著。

    他和她在一起時,總是喜歡暢想?。徐曜說完工作, 又說起市中心他看好了一套江景房, 準備找高逸談下,問她喜不喜歡,改天可以一起去看看。

    明?明?今天才?在一起第一天,就已經想?得那么遠。

    南依很少空想?, 向來理性。但對此卻?縱容,她微微仰頭?想?了下, 說,“好啊,江景喜歡的。”

    視線掃過對面, 透明?窗外的暮色很美,她有種幸福到不真實的感覺。

    似乎是因為?明?天又要分?開,所以今天的時間格外寶貴。

    這次分?別, 也不知道什么時候他才?能回?來。

    只是稍微想?一想?,南依不免低落。

    如果可以,她想?和他多待一會, 想?跟他一起通宵,一起看拂曉。

    可是再晚也不能超過十點鐘, 晚飯過后,她還要回?家的。

    正這樣想?著,林爾雅的電話?忽然打了過來。

    南依想?從?背包里拿手機,伸手時發現徐曜還牢牢拉著她的手。

    她無奈彎唇,用下巴指了指,說,“我?要接電話?了。”

    聞言,徐曜這才?松開。

    南依接起電話?,林爾雅直接通知她,“我?今晚在你二姨家住。”

    她一愣,“啊?不回?家了嗎?”

    林爾雅說,“對,要通宵打麻將。”

    “通宵?!”

    “是啊,難得放個假,通宵打個麻將放松一下。”

    道理她都懂,只是……她媽媽玩心什么時候這么重?了?

    南依有些疑惑,但還是囑咐道,“好,那你累了記得休息啊,不要硬熬,對身體不好的。”

    “知道了,”林爾雅說,“你晚上就不要回?去了,忙你的就行。”

    忙……她的……

    她有什么……可忙的呢?

    南依抬眼,恰好對上徐曜的視線。

    專注深情又炙熱。

    忽然間,她覺得臉上好燙。

    不自在地咳了咳,南依移開了眼。

    另一邊,林爾雅掛斷電話?后,直接躺到床上,抓起一把瓜子,邊嗑邊在手機里玩著四川麻將。

    南依二姨林宜雅走過來,問她,“你走不走啊?我?一會還要去跳廣場舞。”

    林爾雅打出?一張幺雞,手機中響起地道的四川語音包——“小鳥!”

    她眼也沒抬,隨口道,“你跳你的去。”

    “你不回?去了?”

    “不回?。”

    林宜雅笑罵她,“有家不回?,還賴上我?了?明?天就過節了,怎么不找你閨女?”

    林爾雅翻了個身,嘆道,“閨女魂飛了,拴不住了。”

    ……

    吃過晚飯,兩人一起回?家。

    走到門口時,徐曜遲遲沒開自家的房門。

    南依問,“你不進去嗎?”

    徐曜局促地站定,思慮良久,才?轉眼問她,“還沒看過你家的布局,我?參觀一下,方便嗎?”

    都是同一棟居民樓,都是八十六平,戶型自然是一模一樣的。

    只能說,他不想?分?開的心思太過明?顯。

    知道他的心思,南依也沒拒絕,開口道,“好,你進來吧。”

    幸好她平時生活習慣好,衣物沒有亂丟亂放,家中還算整潔干凈。

    徐曜進了門,煞有其?事地繞著客廳看了一圈,開始點評,“你的窗好像比我?的小一點,但是你的廚房比我?的大一些。”

    “你臥室的這個門,蠻好的,看著很新。”他走到鞋柜前?,說,“這個兔子掛件是我?送你的嗎?”

    南依點頭?,“是的。”

    “這么久了,你還留著。”

    “對啊。”

    不止這一個,她臥室的床頭?還擺了一排。

    南依從?冰箱里拿出?橙汁,倒了杯給他,“喝點水吧。”

    徐曜坐在沙發上,伸手接過,喝了口,又轉頭?拍了拍沙發,說,“你的沙發倒是挺窄的。”

    南依坐到他身邊,也伸手量了量,確實比徐曜家的那一個要小很多。

    兩人并排而坐,聊了會天,又看了會電視。時間就這樣一分?一秒流逝。

    南依打了個哈欠,再次看時間已經是晚上十一點。

    她下意識轉眼看去,兩人對視幾秒,徐曜騰地站起身,說,“我好像還沒看過你的次臥,我?能去看看嗎?”

    “可、可以的。”

    南依跟在他身后,解釋說,“我的次臥里都是書和一些雜物。”沒有床,住不了人的。

    徐曜推門看了眼,果然不宜居。

    眼下已經沒什么可參觀的了,他凝神想?了想?,轉頭?問她,“你餓不餓?我做夜宵給你吃?”

    “……”

    南依靜靜地看著他,起初沒回?應,停頓了良久,才?輕聲問他,“你要,留在這里過夜嗎?”

    徐曜與她對視,明?顯一愣。

    他確實不想?那么早離開,倒也不是……一定要在這里住。

    他在她眼里,這么不矜持嗎?

    徐曜舔了舔嘴唇,不自覺咽了咽,丟出?一個字,“……要。”

    ……

    趁著徐曜回?家換衣服洗漱,南依連忙鉆進浴室里洗了個澡,又急匆匆跑出?來換了床上四件套。做好護膚,她想?了想?,順手拿起范妙珍先前?送她的那瓶香水,朝發絲上噴了幾下。

    一系列準備工作完成,她坐在梳妝臺前?忽地呆住。

    等等,她這是在做什么?

    所以她是做好準備,要跟徐曜……同床共枕了嗎?

    是……哪一種同床共枕?

    南依焦灼地撓了撓頭?。

    可……這種事,她她她沒有經驗。

    啊啊,這也無關有沒有經驗了,她的初心是想?和他多待一會,才?頭?腦一熱問他要不要留宿,沒想?到另一個層面上去啊。

    在一起第一天,就……一起睡覺,會不會太快了點?

    而且,她并不清楚自己會不會打呼誒。

    嗚嗚嗚好局促,現在后悔還來得及嗎QAQ

    正當她坐立難安之時,徐曜敲響了門,她不由背脊一僵。

    停頓幾秒后,她起身走到門口,深吸一口氣,開門。

    在看到門口站著的人時,南依微微愣住。

    徐曜發絲半干,穿著藏藍色睡衣,露出?冷白鎖骨。

    而他的手上,抱著一床厚厚的被子。

    見她開門,他不自在地舔了下嘴唇,問,“我?可以進去嗎?”

    南依愣了愣,隨即為?他讓出?門口,說,“進……來吧。”

    徐曜進了臥室,將自帶的被子鋪在地上,有枕頭?,有墊子,還有被子。

    看起來明?顯是要打地鋪。

    南依站在一旁,猶豫了一下,為?難地開口,“不用這樣的……”

    她的床很大,有一米八,也足夠兩個人睡。

    但這話?她實在不好意思說出?口,聽上去像要邀請他跟她一起睡似的。

    話?在嘴里轉了轉,她說,“入秋了,地上很涼。”

    徐曜說,“剛好我?怕熱。”

    “可是……”

    可是說要留宿,就是在她床邊,打個地鋪嗎?

    感覺還……蠻奇怪的。

    “地板也很硬的。”南依說著。

    “別擔心,我?是想?跟你多待會,睡哪都無所謂。”徐曜已經鋪好了被子,拍了拍手站起身,他面朝她,低聲道,“而且我?們剛確定戀愛關系,睡在一起不合適。”

    南依張了張嘴,忽然不知道說些什么。

    徐曜看她一臉茫然,在她頭?頂揉了揉,“等你多了解了解我?,等你想?好的那一天,我?不急。”

    這點分?寸感,他必須要有。

    他們可以同床共枕,但絕對不是現在。

    她還懵懂著,他不知道有多疼惜她,珍重?她,又怎么舍得讓她受傷。

    南依抬起眼,與他對視。

    她知道徐曜堅持打地鋪,是因為?尊重?愛護,內心有些被觸動。

    她穿著白色睡裙,長裙及膝,露出?筆直的小腿,白的發光。長發披肩,因為?剛洗過澡,臉頰透著淡淡的粉紅。

    仔細聞起來,她的身上還帶著股清甜,在這個夜深人靜的晚上,很容易讓人頭?腦發燙。

    徐曜喉頭?滾動,嗓音喑啞,半開著玩笑說,“但你一直這樣看著我?,我?,可能會忍不住。”

    南依緩慢地眨了眨眼,下意識問他,“忍不住……什么?”

    一臉單純,雙眼映著白熾燈的光,澄澈無比,偏偏唇瓣嫩粉,嘴巴微張,那晚細膩香軟的觸感猶在,他心里的草開始滋長。

    徐曜深呼吸,暗罵自己一聲禽獸。

    他面對她,似乎總有這樣的時刻。

    兀自穩了穩心神,徐曜平靜了許多。

    南依視線始終未偏離,還在乖乖等他的答案。

    心里忽然想?使壞,徐曜勾著唇,驀地湊近幾分?,低聲道,“忍不住要親你。”

    親……

    南依雙目圓睜,頓時緊張了起來。

    她下意識抿唇,吞咽了一下,說道,“我?想?起……我?媽媽給買了好多小柑橘,甜甜的,我?去拿一些給你吃。”

    說完,她轉身邁步,因為?身子僵硬,竟不自覺踢了幾個正步。

    和以前?一模一樣。

    一緊張就渾身僵直,她是怎么做到,這么多年保持一個習慣的。

    徐曜忍了忍,還是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

    南依聽他笑,加快步子,一溜煙跑出?了臥室。

    “笑笑笑,那么好笑的?”

    親就直接親嘛,哪有打預防針的,她緊張也很正常的啊!

    南依抱著橘子,邊朝臥室走邊碎碎念。

    路過沙發時,她轉頭?瞥了眼。

    內心默默地想?,她的沙發又窄又短,徐曜個子很高,肯定睡不下的。

    想?到這,她又想?起徐曜家的沙發很大,他那里還有兩間臥室,所以,為?什么他們會擠在她這間小屋子里?

    想?要在一起的話?,去他家不就好了嗎?

    南依莫名有些想?笑。

    這么簡單的道理,他們居然誰都沒想?到,戀愛中的人真的是好笨。

    回?了臥室,兩人并排坐在床鋪前?,吃著橘子聊著天,看著窗外的月亮。

    徐曜說,陳智杰好像網戀了。

    南依說,珍珍和郭潤雨也要訂婚了。

    他們聊朋友,聊過往,聊未來。

    似乎總有聊不盡的話?題。

    她想?和他一起看日出?的。

    可到了凌晨三?點,南依實在熬不住,好幾次昏昏欲睡,又搖著頭?強迫自己清醒。

    最后一次,她徹底撐不住,頭?一歪,靠到了徐曜的肩膀上。

    徐曜側眸看她。

    室內只開了盞小夜燈,她微微閉著眼,睫毛纖長,睡顏安靜。

    他低低笑了聲,輕聲道,“困了就睡吧。”

    南依沒反應。

    看來是真的睡著了。

    徐曜無奈地揚了下唇,為?了不驚醒她,動作輕輕地將她抱起。

    她真的很軟,很輕。只是橫抱著在懷中,他根本不舍得松手。

    但最終,還是小心翼翼將她放到了床上。

    南依沒睡熟,微微有些蘇醒。

    她嘀咕了聲,“我?還沒睡著呢。”

    徐曜替她掖好被子,在她頭?頂摸了摸,聲線低沉溫柔,“睡吧,乖。”

    南依想?睜眼,沒睜開。

    昏昏欲睡之時,又聽到徐曜在她耳邊說道,“小兔,晚安。”

    她彎起唇角,又含糊不清地嘀咕了一句。

    旁人聽不清,但她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她說,真好。

    從?前?都是隔著電話?說的晚安,終于有一次,她真正在耳邊聽到了。

    真好。

    ……

    這一晚睡得很香甜。

    南依清早醒來,徐曜還沒醒。

    她連忙從?枕邊摸起手機看了眼時間,早上九點。

    徐曜的飛機應該是在下午一點,還來得及。

    她略微松了口氣。

    到底還是沒能一起看日出?,還蠻可惜的。

    不過,就留給下次吧,他們還有很多的時間。

    南依輕手輕腳下了床,想?去準備早飯,忽然注意到昨晚兩人為?了看月亮,窗簾忘記關。

    臥室朝南,清早的陽光難免刺眼。

    南依踱步走過去,慢慢將窗簾拉上。

    隨即,垂眼看了眼徐曜。

    他側睡著,一只手枕在頭?下。被子蓋到腰部,胸前?紐扣開了一顆,露出?大片鎖骨。

    從?她的角度看過去,鼻梁高挺,輪廓分?明?。

    第一次見他熟睡的模樣。

    她自發地想?多看一會。

    南依蹲了下去。

    徐曜睡顏很安靜,呼吸平穩,睫毛很長。黑發有些凌亂,看起來異常的乖。

    這讓南依不由想?起他們高中那會,徐曜總趴在桌上睡覺。衛衣帽子扣在頭?上,兩耳不聞窗外事。每次不小心被吵醒,他都會擰著眉,一臉的不耐。

    她聽人說徐曜有起床氣,起初一直不敢在他睡覺時招惹。不過后面因為?要督促他聽課,也吵醒過他很多次,他好像從?未對她不耐煩過。

    所以這個起床氣,到底是有,還是沒有呢?

    趁他還沒醒,南依伸手,在他眉眼間細細“勾畫”,像是要將他此刻安睡的模樣記住一般。

    他的睫毛有這么長,鼻子有這么高,嘴唇,嘴唇也很好看。

    再往下,喉結凸起。

    鎖骨、鎖骨……

    怎么越看越往下了。

    打住!

    南依正欲縮回?手,徐曜像所有感應,半夢半醒地翻了個身,抬手,將她的手牢牢牽住,攥在手心中。

    手心滾燙,南依心頭?劇烈一跳。

    停頓幾秒后,她試探地小聲問,“你醒了?”

    隔了會,徐曜微微睜開眼,睡眼惺忪,倦懶地“嗯”了聲。

    偷看他睡覺被抓包,南依連忙咳了咳,說,“我?剛看到你臉上有根頭?發,想?幫你撿起來……”

    “嗯,這樣嗎。”徐曜低笑一聲,聲線有些啞,又問她,“幾點了?”

    “九點半了。”南依說,“你吃個早飯就該出?發了。”

    “嗯,好。”

    話?雖應著,手卻?一直沒松開。

    南依提醒他,“我?得去熱個牛奶。”

    “不急,”他靜靜地看著她,耍著賴,“讓我?再牽一會兒。”

    修長的手指輕輕婆娑她的掌心和指尖,癢癢的。

    徐曜躺在那里,睡衣半敞,晨起的慵懶,溫熱的鼻息,在光線昏暗的房間里,哪怕是視線都在散發著曖昧的訊號。

    這實在太犯規了!

    南依臉上滾燙,不由別開眼,悄悄深呼吸后,說,“不要賴床了。”

    聲音又輕又軟,聽起來和撒嬌無異。

    他毫無抵抗力。

    默了默,他低笑一聲,應道,“好,這就起了。”

    ……

    兩人各自洗漱后,徐曜煎了蛋和火腿,南依熱了面包和牛奶。

    分?別端著早餐上了桌,兩人面對面而坐。一切都如此自然,又如此新奇。

    只是一個稀疏平常的早上,她卻?感覺無比溫存。

    荷爾蒙在持續飆升,南依克制不住地揚著唇角,這一頓早餐吃得格外香甜。

    直到早餐結束,徐曜預估著時間,先帶南依到附近買了她喜愛的零食,又將她送回?到林爾雅家。

    南依說要送他去機場,徐曜怎么都沒同意。

    將人和零食一起送到家門口,徐曜摸了摸她的頭?頂,道,“等零食吃完,我?就回?來好不好?”

    南依笑了笑,“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徐曜神色溫柔,語氣卻?認真,“在我?這里,你永遠可以是。”

    她怔了怔。

    臨別的傷感還在渲染,南依快速眨了眨眼,說,“你快出?發吧,今天中秋節,路上可能會堵車。”

    徐曜,“嗯,好,我?會每天報備的,放心。”

    南依擺擺手,“知道啦。”

    直到看徐曜下了樓,南依才?開門進屋。

    前?幾次分?別,明?明?沒這樣的感覺的,這次不知道為?什么,心中格外難受。

    好在她剛買邁進門,林爾雅便喊她來幫忙做月餅,分?散了她的注意力。

    才?不至于叫她一個成年人,因為?和男朋友分?開而哭鼻子。

    ……

    隔天是八月十六,學?校開了學?,南依又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中。

    下班時,天已經全?黑了。月亮在高空泛著冷白的光。

    十五的月亮,十六圓。

    算了算時差,徐曜那邊凌晨四點,剛好是八月十五。

    南依拍了張月亮給他:【阿曜,中秋節快樂。】

    等她慢悠悠到小區門前?,保安大叔正帶著小孫子玩,熱情地送了她一份章魚小丸子和芒果大福。

    南依笑著接過,等回?到家第一件事,便是拍照片給徐曜:【今天的晚飯有好好吃!】

    他們有時差,有時她醒著他睡著,不忙的時候才?能聊上幾句。

    消息總有滯后性,但只要徐曜看到,就一定會及時回?復。

    除了聊聊日常,報備生活之外,他們每天都會互相說晚安。

    她從?沒忘記過,他也是。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

    徐曜不在的這段日子,一切似乎與從?前?一樣,又與從?前?不同。

    事實上,南依是有些不習慣的。

    至少中午吃飯時,不會在食堂里看到熟悉的身影了。晚上回?到家,他的房門不會為?她敞開,沒有四溢的飯香,也沒人陪她吃晚飯。

    明?明?空曠與獨處,才?是她過去二十年來的常態,這短短數月的陪伴,竟讓她形成了習慣,很難戒斷。

    這天午休,南依在食堂吃飯時,忽然看到一個身影,穿著西裝,背影筆挺。她心頭?一跳,緊趕慢趕跑過去,還未完全?靠近便發現,不是他。

    激動變為?落寞只需要幾秒鐘,強烈的情緒反差讓南依垂下眼,走起路來都有氣無力的。

    她想?見他已經到……產生幻覺的地步了嗎?

    午休后,南依坐在辦公桌前?,下意識看了眼時間,這邊下午一點,那邊應該是晚上十點多。

    思慮過后,她主動發微信給他。

    【今天在食堂看到一個人,很想?你。】

    發過去之后,才?發現她打了錯別字,于是撤回?,重?新編輯。

    【今天在食堂看到一個人,很像你。】

    隔了會,徐曜的消息回?了過來。

    阿曜:【我?也想?你。】

    南依眨眨眼,反復看著這四個字,反應過來后,兩只手握著手機,揚唇露出?微笑。

    他像有一種魔力,能讓她無休止地散發想?念,也能用一句話?輕而易舉揭過她的沮喪。

    同組的老師見她這幅表情,主動湊過來八卦。

    “瞧你笑的,我?最近看你可不對勁啊,難不成戀愛了?”

    學?校不談私事,南依下意識想?否認。

    但一想?到前?幾天,他們還在詢問她和陸源的事情,停頓片刻后,南依改口道,“對的,是有男朋友了。”

    “啊???”

    見她承認,一時間,好幾位老師都看了過來,紛紛問著,“誰啊?”

    “哪位老師這么有福氣?”

    南依說,“不是老師,也不是我?們學?校的,以后有機會,我?們請大家吃飯。”

    不是老師,不是學?校的,就代表不是陸源。

    學?校老師之間傳話?很快,這個消息很快就傳到了陸源耳朵里。

    南依之所以當眾承認,也正是因為?這個。她無法與陸源發展,不好當面直白地和他說,但更不好不說,一直耽誤人家。

    借了別人的嘴,也算是通知到位。

    幾天后,陸源主動發來微信恭喜。

    【恭喜南依老師,希望你們長長久久。】

    南依認真回?應:【謝謝陸源老師,也祝你早日找到良配。】-

    十月下旬,北城氣溫驟降。

    樹葉凋零,整座城市被迫換上了冷色調的外衣。

    臨近冬日,人容易犯困,早上氣溫又格外低,起床變成了一件需要靠爆發力才?能完成的事情。

    昨晚備課太晚,南依破天荒地沒聽到鬧鐘聲。

    正沉浸在睡夢中,忽然被床頭?手機震動聲叫醒。

    迷迷糊糊接起電話?,徐曜低沉的嗓音響起,“剛醒?”

    南依,“嗯。”

    她揉搓眼睛,看了眼時間,六點二十,再晚點可能就要遲到了。

    她語調慢慢的,緩緩坐起身,“備課來著,起晚了。”

    “快點起床吧,別遲到了。”

    “好。”南依翻身下床洗漱。

    她沒掛電話?,洗臉刷牙時,就把手機開著免提放在一旁。

    南依吐掉嘴里的水,隨口問了句,“你什么時候回?來呀?”

    問完這句話?,南依愣了愣。

    一直以來,她都和徐曜說,讓他以工作為?主,所以“什么時候回?來”、“想?你快點回?來”,這類話?她提都不提。

    大概是剛睡醒,腦子還昏沉,她居然下意識詢問他回?來的時間。

    實在是太不應該了!

    可又難以自控。

    潛意識的行為?恰好代表著心中最深處的念想?。

    她可能真的太想?他了。

    她太想?見他了。

    徐曜笑了聲,問她,“想?我?了?。”

    南依故作平靜地回?應,“還好。”

    為?了岔開話?題,她主動問,“你那邊幾點了呀?”

    “我?這邊啊,我?看看。”徐曜沉吟片刻,說,“我?這邊三?點多了。”

    南依說,“我?這邊六點四十了。”

    徐曜問她,“你睡得好嗎?”

    南依擦臉的動作一頓,“挺好的。”

    她忽然想?起,她確實夢到他了。

    她夢到他們一起去抓娃娃,一起坐摩天輪,在摩天輪升到最高處時,他吻了她。

    也許就是因為?這個夢,才?讓她清早的想?念這樣深刻。

    理智幾乎快要繃不住。

    徐曜聲音里帶著笑意,又問,“夢到我?了?”

    南依驚訝地張了張嘴,“你怎么知道的?”

    “因為?我?猜……你想?見我?了。”

    話?已經都說到這里了,再怎么克制,她也無法否認。

    看到新奇的東西第一時間分?享,是因為?想?他。碎碎念報備著一切瑣事,是因為?想?他。

    盯著手機發呆,莫名感到失落,無數次在夢中看到他的臉,都是因為?想?他。

    她承認,她通通都承認。

    南依微微垂眼,低低地應了聲,“嗯。”

    “真的?”

    “真的。”

    “很想?很想?嗎?”

    “很想?很想?。”

    抬眼看向鏡中的自己,皺著眉,垂著眼,一副委屈巴巴的樣子。

    “這樣啊。”徐曜拖腔帶調,又低笑一聲,“那下樓吧。”

    南依起初沒反應過來,問,“下樓干嘛?”

    剛說完幾秒鐘,她怔了怔,有猜測在心里綻開。

    她不自覺睜圓了眼,又屏住了呼吸。

    徐曜又道,“你想?見我?,所以我?就回?來了。”

    那一刻,心臟狂跳,沉重?的身軀變得輕盈。

    沒有分?毫遲疑,南依睡衣都來不及脫下,披上大衣,穿著拖鞋便飛奔下樓。

    清早空氣寒涼,呼吸之間都是淡淡的白汽。

    一個熟悉的身影立在樓下,身穿黑色長款大衣,肩寬腿長,身姿筆挺。

    此刻正揚著唇看她,慢慢張開雙臂。

    南依感覺自己變成一只雀躍的鳥,快速奔跑者,一頭?撞進他的懷里。

    徐曜張開大衣,緊緊將她包裹,瞬間隔絕深秋的涼。

    熟悉的香味傳來,她在這溫暖之中,幾乎快流淚。

    徐曜低著頭?,親吻她頭?頂的發絲,低聲哄著,“乖,回?來了。

    “帶你去吃早飯,好不好?”

    南依眼睛酸酸的,鼻尖輕輕蹭著他胸前?的襯衫,小聲道,“好。”-

    徐曜這次去美國,忙了幾個通宵,徹底將徐正業在北城的項目接管。

    與此同時,他們的游戲正式上線。

    反響很好,推行一周便盈利百萬,完全?是出?乎意料。

    那一晚,全?公司都在尖叫。

    徐曜讓人給核心部門批了假,發了獎金。

    正好趕上周末,幾人嚷嚷著要一起去慶功,喝個三?天三?夜不眠不休。

    轉眼一看,徐曜平靜地坐在辦公桌前?,深色專注地看著電腦。

    大半夜的,還這么用功?

    陳智杰湊過去,低頭?一看,徐曜正在整理財務報表。

    “還弄呢?跟我?們去吃點夜宵?”

    他淡聲拒絕,“不去了。”

    陳智杰問,“哎呀去唄,這東西就擺在那又丟不了,著急弄它干嘛?”

    徐曜敲了回?車,抬眼瞥他,提著唇角道,“給你老板娘看。”

    陳智杰愣了愣,反應過來后,直接豎起大拇指,“行啊,成老板娘了,曜哥牛逼!”

    先前?他答應過她,公司盈利情況,他要整合財務報表給她看的,以便讓她對自己的事業了如指掌。

    南依早都拋在腦后了,他卻?牢牢記在了心上。

    陳智杰知道他有這號頭?等大事要干,當下就決定陪他一起,飯局也不去了。

    兩人共同搜集整合報表,打印,裝訂。

    陳智杰還細心地打了幾分?資料出?來,夾了進去。

    等材料整理好,陳智杰陪他挑西裝、訂花、挑禮物。

    中途他不解,還問過徐曜,“聽你的意思,你倆應該已經在一起了,現在是準備干嘛?求婚啊?”

    徐曜說,“哪有那么快。”

    滿打滿算在一起不到三?個月,現在求婚豈不是要怕她嚇到?

    “那您是準備……?”

    “告白。”

    又是一次滯后的項目。

    先接吻,再確認關系,順序顛倒,他總覺得缺點什么。

    想?來想?去,他想?到了,就是告白。

    他會說想?她,會調侃她,可從?未認真地對她說過一次,我?喜歡你。

    這個環節是萬萬不能少的。

    剛好就借著這個機會補上。

    徐曜開了口,當兄弟的必須幫忙。

    陳智杰當晚便在群里“發號施令”,讓范妙珍和南依抽空,讓郭潤雨這周說什么都要回?來一趟。

    問到原因,陳智杰說,“曜哥賺錢了,趁著下雪之前?,約著咱們一塊去秋游。”

    兩天一夜,地點就在北城新開發的一片莊園里。

    但是因為?南依周六上午還有課,所以出?發時間暫定下午兩點。

    上午十點半,陳智杰主動打電話?問南依,“上完課了?”

    南依說,“剛結束。”

    “哪個教室?”

    “A館106,怎么了?”

    陳智杰看了眼時間,現在趕過去,剛好夠他倆吃個午飯的。

    “行,你上完課在班里稍微等會,我?們這就過去接你,咱們吃個午飯,即刻出?發!”

    說到這,他壓低聲音道,“記得涂個口紅啊。”

    掛斷電話?,陳智杰給徐曜比了個“ok”的手勢。

    秋游的物品裝備完畢,一行人開了兩輛車,浩浩蕩蕩地出?發。

    一場秋游,開出?了接親的架勢。

    ……

    一場課程結束,椅子稀稀拉拉翻動著,一排人陸陸續續離開教室。

    南依坐在教室的最中央,默默翻開書本,乖乖等著他們來接。

    不知什么時候,教室里的其?他人已經全?部離開,南依正沉浸在書本中,靜靜翻看,時不時用筆打個標記。

    就在這時,她似乎聽到有男生的嬉笑打鬧聲。

    有些耳熟,似曾相識。

    讓她想?起高中那會,課間她在教室里學?□□能聽到一班外的走廊中傳來這樣的聲音。

    南依微微分?神。

    腳步聲和說笑聲由遠及近,直到停到教室門前?,有人扒著門框,沖著南依的方向喊,“小兔,曜哥說他喜歡你!”

    記憶橫跨六年,與現實重?合。

    因為?對那時的場景格外深刻,所以當這句話?剛喊出?口時,南依瞬間頓住。

    愣神之際,手中的筆“吧嗒”一聲,掉落在桌上。

    她緩緩抬眼,一眼便看到陳智杰大咧咧地站在門口,沖著她呲牙笑。

    停頓許久,南依才?回?過神,無奈地彎了彎唇。

    知道是他們幾個的惡作劇,南依也很配合,輕笑了聲之后,故作生氣地開口,“怎么每次都是別人替他說?”

    上次是高逸,這次是陳智杰。

    南依問,“他為?什么自己不來說呢?”

    話?音剛落,徐曜的聲音自門口響起,“我?這不是來了嗎?”

    教室開了兩扇窗,正直晌午,日光和煦,微風徐徐拂動白色紗幔。

    徐曜穿著一身筆挺西裝,抱著一束花,踏著門前?的陽光,朝她緩步走來。

    南依有些錯愕,愣在原地。

    路過講臺,踏上臺階,一步又一步,她視線直直地看著他,直到他站定在她面前?。

    徐曜將手中的東西擺在她課桌旁,一束花,一份財務報表。隨即彎下腰,與她平視,聲線低沉而溫柔,“我?親自來說了。”

    其?他人見狀,紛紛移出?教室外,將空間留給他們。

    南依卻?并未察覺旁人的舉動,此時此刻,她滿心滿眼滿世界,似乎只剩面前?的人。

    成熟的西裝,深邃的眉眼,黑發微微垂在額前?,與從?前?一樣,又與從?前?不同。

    心跳在不自覺加快,南依攥緊了衣角,微微屏住呼吸。

    徐曜眼里帶著笑,淺淺地提著唇角,語氣卻?無比認真,“南依,我?喜歡你。”

    六年多,一共2286天,54864個小時,3291840分?,197510400秒,從?未有哪一刻,停止過。

    話?落,周遭一片安靜。

    偌大的教室中,她坐在原處,他站在她眼前?。

    恍惚之時,一瞬間,南依好像置身六年前?。

    深秋化?作春日,男人回?到少年。

    他穿著白藍相間的一中校服,松垮閑散,臉上飄著兩朵紅暈,向來叛逆桀驁的少年別扭清了清嗓,低聲道,“小兔,我?喜歡你。”

    南依緩慢地眨眼,有淚水在眼眶涌動。

    與那次的答案截然不同,她站起身,凳子翻動,桌上的筆隨著動作滾落在地。

    她輕輕笑開,認真回?應,“我?也喜歡你。”

    表白成功,教室外偷聽的那幾個一擁而入。

    在喧鬧之時,南依仍看著他的眼,輕聲道,“有件事,我?撒了謊。”

    “我?喜歡你,并非重?逢后,而是從?六年前?起。”

    在她最美好的少女時代,有關暗戀的種子,早被偷偷埋下,又悄悄萌芽。

    可是因為?害怕,因為?自卑,所以她遮遮掩掩,只敢把它藏在心底。

    直到某一天,某個雨夜,她的少年朝她奔跑而來。

    然后暗戀窺見日光,萌芽終于破土。

    有風拂過教室,帶起陣陣花香。

    徐曜垂眸,南依仰著頭?。

    對視一瞬,春回?大地,草長鶯飛。

    數年的暗戀瘋狂滋長,在冬天來臨之前?,開出?了璀璨的花。

    79.晚安

    ——那時?候我真以為?你不喜歡我這種類型, 偷偷自卑了很?久。

    ——對不起,沒能勇敢說實話,對不起。

    不過, 也沒關系。

    能讓他知道她的答復, 就已經很?好?,至少他現?在很?開心。

    不對, 開心已經不足以形容。

    是狂喜, 是雀躍。

    她一句簡單的話, 足以彌補所有的遺憾。

    心底里, 那個悄悄站在教室外的少年, 聽到了最好?的答案。

    他暗自歡呼, 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揚, 又大搖大擺走進?教室里, 像個獲勝者一般。

    少年徐曜站在少女面前?,坦蕩承認自己的喜歡。

    如果能再勇敢一點, 他還想用力抱她,對她說, 我很?早就想這樣了,但又怕嚇到你,所以一直在忍, 忍了太久太久。

    徐曜微微張開雙臂,輕輕地抱住南依, 又伸手在她頭上揉了揉, 語氣溫柔,“你永遠不需要跟我道歉。”

    有關年少時?的暗戀, 在他這里是圓滿結局。

    北城的秋日?氣氛濃烈,秋色多彩, 日?光溫和,風也溫柔。

    深秋的山林中帶著一絲涼意,徐曜敞開大衣,將她包裹。

    南依鼻尖蹭著他的胸口,良久,才從他懷中慢慢抬起眼,聲音細軟地說,“其實在高逸替你告白之前?,我也以為?,你不會喜歡我。”

    隱藏的心事?一旦破了個口子,再難控制,總會不自覺想去傾訴更?多。

    她說起她的暗戀心事?,是酸澀的、甜蜜的,也是自卑的。

    無論是高中還是現?在,徐曜總是很?受歡迎,萬眾矚目。

    少年自信張揚,在球場肆意揮灑汗水時?,不知道有多么耀眼。

    每當這時?候,她便躲在角落中,偷偷仰望。

    球場上無數人都在為?他歡呼鼓掌,可她只?能被隔在擁擠的人潮之外。

    或許喜歡一個人總會不自覺產生這樣的情緒。

    他越是耀眼,她就覺得自己越是平凡。喜歡他的人形形色色,優秀活潑又漂亮。反觀她自己,性格無趣,不會聊天,唯一的長處就是學習,所以她一直覺得徐曜不會喜歡自己。

    那么他到底是什?么時?候開始喜歡她的,又是……為?什?么呢?

    當南依把這個問題拋出來時?,徐曜略微沉吟,“什?么時?候嗎?”

    他好?像從來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

    初印象只?是覺得她膽小、心思單純,偶爾做出的舉動,有點……有趣?漸漸的,他發現?了她的不同。

    她雖然膽小,卻?能勇敢為?他站出來作證。她乖巧聽話,卻?有自己所堅持的原則。

    她優秀,善良,也很?可愛。在他心里,她的優點用貧瘠的語言無法涵蓋。

    但究竟是什?么時?候喜歡上的,徐曜也沒法說出具體事?件,或者時?間界線。

    南依仰頭看他,揚唇輕笑,“是不是很?難回答呀?我也只?是隨口問問,如果沒有答案的話,也不是一定?要回答的。”

    換過來想想,如果要問她是什?么時?候開始對他心動,可能她自己也無法給出標準答案。

    徐曜低低說道,“有答案。”

    他俯身環著她,將下巴輕輕擱置在她頭頂。

    她的發絲上有著淡淡的甜香,在鼻尖縈繞,他近乎沉迷地嗅著。

    他想起無數個清晨和午后,南依坐在他斜前?方?,慢條斯理地攏著發絲。有光映在黑發上,泛著柔和的光澤。

    少年徐曜撐著下巴,勾著唇,靜靜地看著她。

    曾經他最討厭上學,因為?她的出現?,他開始期待每一個清晨,每一個上學的日?子。

    對徐曜而?言,南依是柔和日?光,她的降臨能帶來光明,也能驅走嚴寒。

    他根本無法抗拒,不由自主想要去靠近。

    徐曜說,“我對你的喜歡,不是從某一瞬間開始。”

    “你是潤物細無聲。”

    南依愣了愣,抬眼,對上他漆黑深邃的眼眸。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拉得緩慢,心跳卻?在慢鏡頭中逐漸加快。

    樹影搖曳,日?光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時?隱時?現?。

    南依緩慢地眨眨眼,反應過來后,臉上微熱。

    講情話這種事?,徐曜他真的是……無師自通的吧。

    就在這時?,耳邊傳來范妙珍的聲音。

    “咳咳,”她清了清嗓子,背對著兩個人,開口道,“無意打擾,但是咱們得開始烤肉了。”

    “……”

    像是從某種氣氛中蘇醒過來一般,南依下意識垂眼,發現?她整個人都窩在徐曜懷里,而?徐曜正俯身,嘴唇似有若無地擦過她的額頭。

    十幾分鐘前?,他們不過是到處轉轉,看看風景。

    然后聊著聊著就……

    一想到這種場面被朋友目睹,南依的臉瞬間紅成了一顆小番茄。

    她從他懷中彈開,結巴道,“對對,該去,吃,吃烤肉了。”

    說完,她嗖地一下跑開了。

    徐曜理了理外套,視線追著她逃跑的背影,嘴角漾起一抹笑意。

    ……

    秋游的地方是陳智杰選的,在城郊的露營基地。

    山水如畫,風景宜人。

    身后是容納六人的白色帳篷,郭潤雨支起了桌子,擺好?食物,五個人圍桌而?坐。

    上次這樣坐在一起吃東西,已經是很?多年前?了,畢業前?約好?要一起去水上樂園,也因為?徐曜的轉學沒能實現?。

    他們從沒想到六年后,五人小組還能重新湊到一起,聊天喝酒。

    一時?間,幾人都很?感慨。

    感慨時間飛速,感慨時?過境遷。

    但最讓人感慨的,還是徐曜和南依能在一起這件事?。

    選擇在創業成功后,帶花和財務報表前?往,當眾表白,又當場有了回應,這對他們一行人的沖擊不亞于求婚成功。

    幾人的話題自然而?然圍繞著兩個人展開。

    “什?么時?候在一起的?”范妙珍率先問。

    南依輕聲道,“一個月之前?。”

    郭潤雨又問,“誰先告白的?”

    徐曜抬了下手,淡淡開腔,“我。”

    “哼哼,”范妙珍哼笑兩聲,伸手挽住南依的胳膊,揚頭道,“早就看出來你對我們小兔圖謀不軌了。”

    南依驚訝地轉眼看她,“早就?”看出來了?

    郭潤雨咬了口肉串,含糊不清道,“嘿嘿,不好?意思,我也看出來了。”

    徐曜靠坐在椅子上,懶散地提著唇角,問,“很?明顯嗎?”

    “豈止明顯,”陳智杰搖搖頭,又“嘖嘖”了兩聲,繼續說,“就差寫在臉上了。”

    “連我這種粗大條的人都感覺到了,你說明不明顯?”

    南依聽著聽著,不由睜圓了眼。

    到底有多明顯?為?什?么……只?有她沒發現??

    她沉默片刻,決定?認真求解,“你們都是怎么知道的啊?”

    怎么知道的?這個中細節可就太多了。

    陳智杰說:“曜哥從不跟女生打交道,但是自從你轉來,他天天往你身邊湊。又是送你回家,又是一起吃飯。”

    南依弱弱地回應,“那不是……怕趙賀找我的麻煩嗎?”

    郭潤雨:“曜哥很?護著你啊,我每次讓你幫我抄作業,他就瞪我。”

    南依:“那不是因為?……我幫他作證,他很?講義氣,在維護朋友嗎?”

    “我們小兔,超絕鈍感力。”范妙珍寵溺地摸了摸南依的頭,“不過也正常,你那時?候太乖了,談戀愛這種事?對你來說,還是太朝前?。”

    南依問她,“珍珍,你呢?你是怎么知道的?”

    郭潤雨和陳智杰是因為?他們和徐曜坐得近,經常打交道。對他足夠了解,才能第一時?間察覺到他的異常。

    可范妙珍跟徐曜是很?少能說得上一句話的。

    “我啊?”范妙珍神秘一笑,捋了捋頭發,得意道,“很?簡單啊,他一個眼神我就看出來了。”

    南依懵懵的,“眼神?”

    “對啊,尤其咱們五個總是一起,很?明顯的。沒聽過嗎?一群人說笑時?,他喜歡誰,目光就會不由自主鎖定?誰。”

    說話可以口是心非。

    眼神是騙不了人的。

    “徐曜對你做的那些,可不單單是對朋友那么簡單。咱們大家都是他朋友,你見?他這樣偏袒過誰嗎?”

    范妙珍說:“就憑我和他的關系,他為?什?么會來參加我的生日?會呢?”

    郭潤雨:“還有,你不會以為?他真的喜歡學習吧?”

    陳智杰:“悄悄透露一下,曜哥給北城一中捐款,也是怕你跟那個姓陸的相親,想多個機會在你那露面。”

    “……”

    一個個問題接二連三丟了過來,南依徹底愣在原地。

    以上,他們說的所有事?情,都真實存在。

    樁樁件件都是偏愛和偏袒。

    那樣明顯和熱烈地出現?在她眼前?,她卻?一直誤認為?,他對她只?是友情。

    “行了,”眼看著自己那點底都被揭了,徐曜開口打斷。

    他抻了個懶腰,輕描淡寫道,“是我要藏著的。”

    愛意明明藏不住,他拼了命地掩藏。

    每一個想要對她好?的舉動,他都提前?為?它?們找到了合理的動機。

    那時?候南依確實太乖,太單純了。

    徐曜只?怕被她知道后會躲避,會慌亂。

    他知道其他人從未和南依提及,也是同樣的原因。

    只?不過現?在,喜歡不需要再隱瞞了,偏愛也就更?加明目張膽。

    徐曜隨手將她喜歡的水果和零食推到她眼前?,低聲道,“剛剛就看你沒怎么吃,不餓?”

    對面的幾人不約而?同開始起哄。

    氣氛熱鬧而?歡喜,兩人默默對視一眼。

    秋風漸起,發絲拂動,遮不住眼中的情緒。

    南依想,果然是這樣。

    在人群之中會對視,眸光深邃,絲絲縷縷都透露著喜歡。

    他的偏愛,他對她的好?,他望向她的眼神,她從不是第一天才知道。

    她也有懷疑的瞬間,可始終不敢說,不敢確定?。

    她怕自己多想,怕影響他們的友誼,最重要的是……她不夠自信。

    也是在今天聽大家說起,南依才知道,原來這么多年,徐曜一直和她抱著同樣的心情。

    想想也很?神奇。

    他們性格天差地別,在喜歡一個人這件事?上卻?大同小異。

    同樣默默付出,同樣望而?卻?步。

    可以為?你勇敢,又總是膽小。

    他們從不知道自己在對方?心中的分量如此重,但是只?要知道他的心意,哪怕只?有一點點,便會義無反顧地奔向他-

    秋游結束,幾人又一起吃了夜宵。

    回到家,已經是晚上十點鐘。

    大概因為?許久未見?,南依心情大好?,難得話多了些。

    一路上一直拉著徐曜聊從前?的事?。

    直到兩人一前?一后上了樓,走到家門口時?,兩人默契地陷入了沉默。

    似乎情侶分開之前?,總是要有些分別儀式的。

    只?是他們并不怎么熟練。

    緊握的手還未松開,靜了片刻,南依率先開口道,“那我先……回去睡了?”

    徐曜低低地“嗯”了聲。

    南依點點頭,轉過身,掏出鑰匙,正準備開門,徐曜卻?忽然扯了一把,將她重新拽回到他面前?。

    南依猝不及防嚇了一跳,穩了穩心神后,才抬起眼與他對視,輕聲問,“怎、怎么了?”

    徐曜沒做聲。

    南依眨眨眼,很?快在他眼眸中捕捉到一絲異常。

    暗潮洶涌,帶了幾分熾熱。

    她莫名有些緊張。

    走廊中一片寂靜。

    對視無聲,情緒一觸即發。

    在今天之前?,他們不是在異地,就是忙于工作,各自奔波。

    隱忍了許久,在分別時?,有些難舍難分。

    好?像是要做點什?么才行。

    幾乎是下意識的,徐曜上前?一步。

    溫熱的掌心扶著她腦后,微微俯下身。

    南依倏地繃緊了后背,緊緊閉上雙眼。

    鼻尖縈繞著他滾燙的氣息,可預想中的溫熱卻?遲遲沒能貼上來。

    她心間顫抖,睫毛也簌簌顫著。

    停頓片刻,她微微睜眼。

    徐曜堪堪停在眼前?。

    眉眼微垂,喉結滾動。

    他克制地舔了下嘴唇,聲線喑啞著問,“我可以……親你嗎?”

    80.晚安

    上一次接吻, 也是他們的?第一次,完全?是受情緒催化。

    自那之后?,兩人先后?習慣了牽手和擁抱, 對于接吻這種更加親密的?行為, 進行得還不算自然。

    走廊中寂靜無聲,她能?聽到他逐漸沉重的?呼吸聲。

    心跳過快, 距離過近。清冽的?氣息將她籠罩, 只要?他再稍微湊近一些, 就可?以觸碰到她的?嘴唇, 她甚至能?感受到近在咫尺的?余溫。可?他卻停在那里, 垂著眸子?, 問?她可?不可?以。

    南依知道, 他是怕貿然行動?會嚇到她, 所?以及時剎了車,認真詢問?她的?意見。

    她……自然是愿意的?。

    只是, 這種事要?她怎么回應呢?

    點頭,說好, 你?親吧。

    這也太……讓人害羞了。

    后?背還在緊繃著,呼吸也不自覺屏住,僵持幾秒, 南依偏開頭去,深呼吸。

    再轉過來, 她低垂著頭, 聲音又?輕又?軟,“其實, 你?可?以不用?問?我的?。”

    “嗯?”

    他嗓音很沉,在狹小的?空間里回蕩, 像在她耳邊低語。

    南依耳朵癢,微微歪了下頭,開口解釋,“我們不是,已經在一起了嗎……”

    有些事是不用?非要?走程序的?,它應該自然而然發生。

    總不好每一次接吻之前都要?停在這里等她先點頭。

    她不好說得太直白,偏偏這話又?很難形容。

    南依越說到后?來聲音越來越小,臉頰已經紅透,她垂著眼睫,訥訥道,“親一下而已,沒……沒什?么的?。”

    話畢,空氣靜默了幾秒。

    她聽到徐曜短促地笑了聲。

    南依抬起眼,對上他漆黑的?眼眸。

    徐曜意味不明地提著唇角,眸中似有萬千情緒在涌動?,深情繾綣。

    他笑著說,“可?我想要?的?,不只是親一下那么簡單。”

    聲線懶懶的?,帶著某種引誘意味。

    南依吞咽口水,緊張地眨眼,“那是……”

    話還沒問?完,徐曜驀地湊近幾分,鼻尖相觸。

    一瞬間,她心臟驟停。

    南依下意識后?退一步,背脊貼上冷硬的?墻壁。

    徐曜伸手將她環住,用?力一攬,兩人距離再度拉近。他直直地看著她,視線灼熱,“小兔,點下頭。”

    “只要?你?點頭,我就開始。”

    他真的?在一步步誘導她。

    兩句話聽得人耳熱。

    只是為什?么又?在打預防針。

    接吻還要?做什?么心理準備嗎?提前預告只會讓人更緊張啊!

    身?體僵直,雙手握緊衣擺,南依不敢看他,只能?微乎其微地點了下頭。

    下一秒,眼前的?光亮被黑影蓋住,微涼的?唇覆了上來。

    她心間劇烈一跳。

    起初是細細輾轉,隨后?逐漸深/入。

    他含著她的?唇瓣,輕輕吮吸,細細勾勒。

    她不知要?怎么回應,只能?揪住他腰側的?衣服,仰著頭迎合。

    直到他稍稍撤離,指尖捻過她微紅的?唇瓣,清冷喑啞的?聲音響起,“張嘴。”

    南依微怔。

    還不等她反應,他再度貼近,帶了絲侵略性,不由分說撬開她的?唇。

    像被電擊,酥麻感從背脊處延伸到頭皮。

    唇齒交纏,溫熱潮濕。

    她被卷入洶涌浪潮,旋轉翻涌,無法呼吸。

    周遭一片寂靜,急促的?呼吸交疊在一起。

    心跳與喘/息無限放大,依稀可?聞衣料摩擦和親吻的?聲音。

    南依莫名頭暈,雙腿發軟,想要?后?退,他的?掌心卻牢牢扣住她,稍一用?力,吻得更深。

    指尖滾燙,細細摩挲著她脖頸處裸/露在外的?肌膚。

    深秋的?夜寒涼,溫度卻在不斷攀升。

    他隱忍許久,初次放縱,所?有的?舉動?全?憑本能?。

    緊緊束縛,像要?將她拖進深淵里,廝磨交纏。

    就在她即將缺氧時,徐曜堪堪停下。

    雙手攬著她,他的?頭靠在她肩膀上,發出一聲不輕不重的?嘆息。

    南依微微睜開眼,胸口起伏。

    暴雨初歇,她終于得空大口呼吸。

    目光掃向身?前的?人,看不到他的?表情。

    扶在她胳膊上的?手背青筋凸起,像在極力克制著什?么。

    他是……是累了嗎?

    正這樣想著,徐曜轉頭在她耳垂上輕輕吻了下,纏綿溫柔。

    南依微微縮著脖子?,“癢。”

    聲音嬌軟,像撒嬌,聽著讓人的?心能?掐出水來。

    徐曜撐著她身?側的?墻壁,直起身?,低頭看她。

    南依仰頭與他對視。

    她被他鎖在懷中,嬌小纖瘦。

    唇瓣與臉頰透著曖昧的?紅,睫毛顫著,掩不住眸中的?迷蒙和水光。

    只一眼,徐曜呼吸一滯。

    身?上一些微妙的?變化逐漸想要?喧奪他的?意志。

    停頓數秒后?,他生硬地開口道,“我忽然想起……”

    喉頭滾動?,他偏開視線,舔了下嘴唇,“家里煮了飯,我先回去看看。”

    說完,他立即轉身?,從口袋中掏出鑰匙。

    南依尚未從旖旎的?氛圍中走出,所?以根本沒有余力去思考他的話。

    直到看他開了門,她才反應過來似的?伸手摸了下自己的?嘴唇。

    心里頓時一跳,她慌亂地眨眼,“對,我家里也燒了水。”

    轉身?,手忙腳亂開了門,甚至來不及道別,南依頭也不回地鉆進屋里。

    關門的?那一瞬,她輕輕舒了口氣。

    后?知后?覺,原來,原來他說的?話,是這個意思。

    確實不是……親一下那么簡單。

    是她從來都沒……探究過的?領域。

    有點過于熱烈了。

    回想起方才她踮著腳回應他,呼吸交纏的?場景,她臉頰倏地爆紅。

    后?背靠著門,她雙手捂臉,緩緩滑坐了下去-

    當晚,南依做了一個夢。

    夢回他們在樓梯里接吻的?場面,徐曜輕吻著她的?耳垂,脖頸,手指細細摩擦著她的?嘴唇,低語著,“想要?,還是不想要??”

    鬧鐘聲響起,南依驀地坐起身?。

    她目光發直,反應了好一會,才伸手捂住臉。

    怎么回事?!

    她怎么能?……做這種夢!

    啊啊啊啊!要?瘋掉了。

    大概夢境太過真實,清早出門與徐曜碰面時,她不免有些拘謹。

    “想吃點什?么?”徐曜主?動?問?。

    南依清了清嗓子?,不自在地回應,“都好的?。”

    “去吃早茶好不好?”

    “可?以啊。”

    徐曜應了聲。

    下樓時,他下意識想要?去牽她的?手,結果南依先行一步,飛快走到他前面。

    他的?手落了空。

    僵了會,才收回了手。

    這頓早餐吃得人心神不寧。

    徐曜很快察覺到她的?不對。

    南依很喜歡吃廣式早點,尤其是蝦餃皇和流沙包,每次吃到都會幸福地瞇起眼。

    今天卻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邊吃邊看手機,說話時視線也總是亂飛。

    徐曜起初問?了幾句,是不是昨晚沒睡好,是不是今天的?課程比較滿。

    但?南依都只是搖頭否認。

    他便也沒再多問?。

    上午八點半,徐曜準時將她送到大學門前。

    南依正要?開車門,徐曜開口叫住了她。

    “小兔。”

    南依動?作微頓,轉眼看他,“啊?怎么了?”

    他直言,“你?是不是不高興了?”

    “我嗎?”南依眨眼,如?實道,“沒有啊。”

    他怎么會發出這樣的?疑問?,難道是她今早表現得太過明顯,讓他誤會了?

    徐曜默了默,思慮良久才說,“我昨晚……是不是嚇到你?了。”

    昨晚?

    南依微怔,細細琢磨了下這兩個字。

    在意識到他指的?是什?么后?,好不容易平息下去的?心跳再度飆了上來。

    手不由自主?握緊門把手,她張了張嘴,吐出單薄的?一個字,“我……”

    “如?果是,我給你?道歉。”

    他看向她,認真說道,“以后?沒有你?的?同意,我不會再……”話說到這里微微停頓,他咽了咽,“再那樣了。”

    “啊……”

    見他露出自責神色,南依焦灼地摳起了手指。

    該怎么跟他解釋,她不是因為昨晚的?“吻別”鬧情緒,她也壓根沒有生氣。她只是因為做了一個關于他的?……那種夢,所?以才有點別扭害羞。

    可?是這種話,叫她怎么說出口呢。

    她需要?想想,找個借口,換種理由。

    南依遲遲未說話,徐曜心里更沒底。

    他眉頭緊鎖,張了張嘴,“小兔,對不起,我……”

    啊啊啊不是的?!

    無法解釋,沒法直言,情急之下,南依直接湊上去,在他臉頰邊飛快地親了下。

    徐曜愣住。

    南依垂著眼,小聲解釋,“沒嚇到,可?以親。”

    “不是!”她搖頭,“我是說……雖然確實強烈了些,但?我還可?以……”

    ……天啊。

    她到底在說些什?么。

    南依用?力閉了閉眼。

    “總之我沒有生你?的?氣。”

    在臉上徹底熟透之前,她連忙丟下這一句話,打開車門跑了出去。

    徐曜直直地看著她慌張逃跑的?背影。

    路不平,起初絆了一跤。徐曜心里一緊,伸手開車門,見她踉蹌后?平穩邁步,他才松了口氣。

    她穿著大衣,迎風跑著,大衣微敞,像只即將起飛的?小鳥。

    偏偏舉止慌亂不已,邊跑邊捂著頭發,四處打量有沒有認識的?人。

    他盯著看了良久,沒忍住輕笑了聲。

    真的?就很可?愛。

    太tm可?愛了-

    十月剛過,北城溫度驟降。

    南依清早在學校備課時,收到了一個好消息。

    五人群聊中,郭潤雨發了一排得意的?表情,又?附了一句話:【朋友們,我要?跟我女神訂婚了,記得來吃席。】

    陳智杰第一個回復。

    陳智杰:【?】

    陳智杰:【你?回來了?】

    郭潤雨:【是呢[得意][得意]】

    消息來得突然。

    南依捧著手機,驚訝了好一會。

    早課結束,南依甚至沒顧得上喝一口水,直接給范妙珍打去了電話。

    她興奮地問?,“珍珍,你?們要?結婚啦?”

    范妙珍說,“訂婚訂婚,離結婚還差一截呢。”

    兩人畢業后?,一直分居兩地。

    范妙珍在北城開服裝店,郭潤雨在隔壁省苦哈哈給人打工。

    想過要?解決異地的?問?題,但?考慮到現實問?題,遲遲沒有動?作。

    直到上次幾人聚了聚,郭潤雨想,他還是得回來。

    一個人在臨城上班的?日子?不好過,工作再好,那里也沒有他的?家人朋友和愛人,他受不了那種孤獨了。

    于是不久后?,他便提交辭呈。交接完手頭的?事,馬不停蹄地回了北城。

    家人幫他重新安頓了工作,兩家人又?借此聚了聚,當時便把婚事定了下來。

    “證還沒領呢,只是個簡單的?訂婚宴席,時間在下周末,飯店我回頭發給你?啊,你?跟徐曜必須來哇。”

    南依抿唇笑開,“好,放心,一定會去的?。”

    朋友修成正果,南依心里說不出的?高興。

    雖然只是個訂婚儀式,但?她早早就備好了禮物。

    周日這天,兩人一起出發到酒店。

    宴會廳在二樓,五點鐘抵達的?時候,已經來了不少人。

    南依和徐曜被領到朋友那一桌。

    十人圓桌,只有兩張生面孔,剩下的?都是熟人。

    有的?是范妙珍的?朋友,之前在她生日時見過的?,還有幾個高中同學。

    其中就包括他們一班的?班長,周嘉澤。

    他穿了件淺色高齡毛衣,戴了副無框眼鏡,斯斯文文地往那一坐,瞬間引起了徐曜的?注意。

    原本松散的?姿態放了端正,徐曜撩了下風衣,單手抵在腰側,露出裁剪合身?的?白色襯衫。

    陳智杰招呼他,“快來,這,給你?倆留的?位置。”

    徐曜垂了垂眼,淡淡地應了聲,“嗯。”

    本想攬住南依的?肩,結果一轉眼,南依已經被桌上一女同學拽走了。

    “天啊小兔,好久不見,你?現在好漂亮!”

    “謝謝菲菲,你?今天也很漂亮的?。”

    是許久未見的?熱絡寒暄。

    停頓幾秒,徐曜邁開步子?,伸手扯椅子?,坐到了南依身?邊。

    桌上人的?視線開始陸續朝他看了過來,有人不確定地問?,“徐曜?”

    徐曜掀了掀眼皮,還未說話,一旁的?陳智杰道,“沒錯,就是曜哥。”

    “我天!剛剛就看你?眼熟,但?不敢確定,沒想到真是你?。”

    “那么多年一直沒你?的?沒消息,你?現在是回國了嗎?”

    “……”

    一堆問?題接二連三地拋過來,徐曜一一解答。

    待這場關切詢問?即將結束之時,周嘉澤也主?動?問?好,“徐曜,好久不見。”

    徐曜微微頷首,輕描淡寫地點了下頭,態度略顯冷淡。

    他始終記得那年到南依大學里找她,看到兩人在校門口相談甚歡。

    路過的?人都說他們兩個般配,那個場面他至今難忘。

    徐曜從沒問?過南依,所?以至今不知道她跟周嘉澤大學那會兒到底談過沒,他姑且把他當做前男友看待。

    既是小兔的?前男友,他對他肯定是沒有好臉色的?。

    恰好此時,有人主?動?問?起,“曜哥現在有女朋友了嗎?”

    徐曜揚起唇角,話是回應男同學的?問?題,視線卻不經意瞟向周嘉澤,帶著股似有若無的?傲慢勁兒,“昂,是有。”

    “我和……”

    話還沒說完,南依在桌下輕輕扯了扯他的?袖子?,將他打斷。

    嘴邊的?話微頓,他下意識看過去,南依在手機上打字,拿給他看。

    【今天是他們的?主?場,不好這樣高調的?。】

    如?果被大家知道他們兩個在一起,肯定又?要?詢問?很多相關事宜。

    到時候又?是起哄,又?是追問?,一旦起了個頭很難停下來。

    不管怎么說,他們是來參加范妙珍和郭潤雨的?訂婚宴,主?次要?分清,話題不該圍繞著他們展開。

    南依的?諸多考慮,此時在徐曜眼里莫名變成了:她不想給前男友知道。

    徐曜硬生生將嘴邊那句“我和小兔在一起”憋了回去。

    變差的?心情無處發泄,徐曜身?子?后?倚,雙手環胸,冷冷瞥了周嘉澤一眼。

    周嘉澤正喝水,一個不留意嗆了一下。

    六點鐘,儀式正式開始。

    其實訂婚本不需要?什?么儀式,但?范妙珍比較注重儀式感,為了今天的?訂婚宴,她穿了件新中式月牙白旗袍,低盤發,紅唇明艷。

    郭潤雨也穿上了西裝,頭發整理得一絲不茍。

    臺前有主?持人,兩家人按照流程,交換訂婚禮。準婆婆將訂婚禮金送給范妙珍,又?親自將翡翠鐲子?戴在她手上,欣慰地說,“那就等著我家潤雨娶珍珍過門了。”

    范妙珍抿唇笑著。

    一旁兩個攝影師各種找角度摁著快門,“咔嚓咔嚓”的?聲音不間斷。

    拍合照、簽訂婚書,所?有的?流程南依都看得專注而認真。

    為兩個朋友即將步入婚姻殿堂,真實地喜悅著。

    儀式結束后?便是開席時間。

    幾桌人各說各的?,邊吃飯邊聊天,聊天聲音混在輕緩的?小提琴曲里,宴會廳中熱鬧不已。

    南依正和一旁的?女同學敘舊,時不時周嘉澤遞過來幾句話,兩人便隔著餐桌聊上幾句。

    徐曜全?程旁聽,得知周嘉澤本科保研,現在在研究院。

    其他人稱贊不已,紛紛說著,“不愧是咱班當年的?大學霸啊,太優秀了,說出去都有面。”

    徐曜側頭過去,無聲冷嗤。

    這時又?有人問?,“徐曜現在干嘛呢?”

    徐少爺家有錢有權,這點事在學校里人盡皆知。當年他又?早早出國,給學歷鍍了金,想想都知道,履歷肯定相當漂亮。

    徐曜喝了口橙汁,丟出四個字,“創業公司。”

    “我來解釋一下啊,曜哥呢之前把我們公司收購了,他現在是我老板……”

    陳智杰像小助理似的?,嘰里咕嚕解釋了一大串,眾人恍然點點頭,“現在大環境挺差的?,能?做成這樣真不錯。”

    充滿不確定性的?行業,處處都要?面臨挑戰,倒是符合徐曜的?調性。

    相比之下,霽月清風的?周嘉澤循規蹈矩,高學歷,收入穩定。這種優質單身?男青年,在相親市場屬于上品。

    大家又?就著畢業后?相親討論了起來,時不時就要?拉著周嘉澤稱贊幾句。

    徐曜越品越煩躁。

    飯吃得沒滋沒味,尤其看到別人夸周嘉澤時,南依總聽得仔細,煩躁更甚。

    吃到一半,徐曜干脆放下了筷子?。

    南依察覺到他的?心不在焉,飯桌之上不好詢問?原因,只得伸手在桌下輕輕碰了碰他的?手背。

    剛碰了兩下,徐曜反手將她牽住。

    桌上大家談笑風生,還在商討待會兒吃過飯要?不要?組個局。

    桌下,他掌心滾燙,牢牢攥住她,手指穿過指縫,與她十指相扣。

    像是一場秘密進行的?戀愛,私藏在無人注意的?角落。

    心跳加速,臉上微微發燙。

    南依下意識轉眼看去,見徐曜勾著唇角,笑意懶散。她也垂眼,悄悄彎了下唇。

    徐曜沒再動?筷子?,一手牽著南依,另一只手在手機上利落敲下幾個字,點擊發送。

    一旁,陳智杰放在桌上的?手機震動?,他拿起來一看,難免詫異。

    是徐曜發來的?消息,只有四個字:【問?我袖扣。】

    明明人就在他旁邊坐著呢,有話不說,偏要?發微信,還是這種要?求。

    徐曜有時候還真是讓人摸不著頭腦。

    陳智杰放下手機,清了清嗓子?,開口道,“誒,曜哥,我記得上回看到你?那袖扣挺好看的?。”

    徐曜慢悠悠轉頭看他,眉梢一揚,“哪個?”

    說著,他猝不及防舉起牽著南依的?那只手,“這個嗎?”

    十指相扣,明晃晃地出現在眾人眼前,幾人下意識吸了口涼氣。

    南依雙目圓睜,錯愕地看向他。

    徐曜卻不以為意,轉了轉手腕,像是在認真給陳智杰展示袖口精美的?扣子?。

    陳智杰:“對對對,就是這個。”

    “這個啊,”徐曜輕笑一聲,轉頭看向身?邊的?人,語氣溫柔寵溺,“我家小兔送的?。”

    “咳……”

    一口氣沒喘勻,南依被嗆到。

    果不其然,震驚過后?,一個接一個的?問?題朝兩人扔了過來。

    “我靠,你?倆在一起了?什?么時候的?事?”

    “什?么情況啊,藏太深了吧!”

    “對對對,我想起來了,高二下學期,就期末之前,好像有人跑進咱班喊了句,說徐曜喜歡小兔來著,我還以為是句玩笑話。今天看到你?倆一起進來,我怎么就沒往那方面想呢!”

    “不是玩笑話。”徐曜目的?已達成,湊近幾分,伸手攬過她的?肩頭,也不知在對誰炫耀,下巴微揚,語調慢慢,“我確實對她蓄謀已久。”

    幾人嘆道,“可?以可?以,咱班這是成了兩對。”

    “那咱們就一起期待,能?早點喝上你?們的?喜酒了。”

    “……”

    唉……

    說了低調低調,到底還是把話題引到他們身?上來了。

    南依默不作聲地嘆了口氣。

    但?見徐曜面露得意,她只得無奈彎唇,陪著笑臉,應對同學們遞來的?問?題。

    “當時我怎么說的?來著,自從南依轉學過來,徐曜就跟變了個人似的?,天天圍著她轉。”

    “確實反常,我印象里他對女生話少得離譜。”

    “還動?不動?就給全?班送奶茶,我看就是為了送南依的?吧。”

    “……”

    從前的?種種端倪,都像細線一樣,一點點被扯了出來。

    幾人不停挖掘線索,聊到興起,甚至還喝起了酒。

    范妙珍和郭潤雨應付完親戚,也跑來加入討論。

    中途,周嘉澤站起身?,沖著南依敬酒,“老同學,恭喜你?,這杯我敬你?。”

    有人插話,“你?倆還真是老同學,高中大學都同窗,倆大學霸。”

    南依很少喝酒,所?以一直在喝果汁。

    見狀,連忙拿起手邊的?杯子?,倒了杯啤酒進去,起身?之前,徐曜忽然在她胳膊上拉了一下。

    他沉著聲音開口,“抱歉,小兔喝不了酒。”

    徐曜抬起眼,淡淡瞥過去,“所?以這杯酒,只能?我來替她。”

    說著,他從她手中拿過杯子?。

    周嘉澤還站在原地,徐曜沒站起來,也沒和他碰杯,就只是面無表情地仰頭,喉結滾動?,灌下一杯。

    隨后?捏著杯子?,杯口向下,示意對方已經喝完。

    連一個眼神都懶得給,舉止傲慢。

    大家都不傻,看得出徐曜對周嘉澤,是帶了分敵意的?。

    氣氛有一瞬的?僵住,南依悄悄拉了下徐曜的?衣服,低聲喚他的?名字,“徐曜!”

    平時喊他阿曜的?,看得出來是真的?急了。

    這個舉動?在徐曜眼里能?是什?么?

    偏袒。

    她不希望自己挑釁周嘉澤。

    徐曜自詡是個成熟男人,既然南依已經和他在一起,他就不該因為那些前塵往事去找別人麻煩。

    道理他都懂,只是這該死的?醋意,無論如?何都控制不住。

    心煩意亂下,徐曜微微偏開頭,調整了下表情,才重新轉頭看向她,語氣平靜而溫柔,像在對她進行安撫,“我去個洗手間,你?乖乖等我會兒。”

    在她頭頂輕輕揉了揉,徐曜起身?走了出去。

    南依一直目送他離開,隔了會,又?看向周嘉澤,略帶歉意地開口,“班長,不好意思。”

    也不知道他們兩個先前有什?么淵源,她只能?替他打圓場,“徐曜他可?能?有點喝多了。”

    周嘉澤笑了笑,不甚在意,“沒事。”

    怎么說呢,他可?能?是有點習慣了。

    ……

    徐曜去外面吹了會冷風,再度回來時,恰好在走廊撞見周嘉澤。

    他背靠墻壁,兩根手指捏著半截煙,不急不緩地抽著。

    難得見三好學生抽煙,還真是稀奇。

    徐曜收回視線,目不斜視地路過他眼前,周嘉澤卻在這時開口叫住了他,“徐曜。”

    徐曜腳步微頓,轉頭看他,神色冷淡,“有事?”

    周嘉澤舉了舉手上的?煙,發出邀請,“一起抽支煙?”

    徐曜說,“戒了。”

    “戒了?真的?假的??”

    徐曜抱臂而立,垂眼瞥他,“我有什?么必要?騙你??”

    本想直接離開,想了想,又?刻意補了句,“她不喜歡煙味,影響接吻。”

    戒煙是真,理由是假。

    南依不管他是否抽煙,對他的?個人習慣,她也從未干涉過。

    真實理由,還是因為那次在樓道中無意撞見南依的?媽媽,他叼著一支煙的?形象,可?謂是對“丈母娘”造成一萬點沖擊。

    說實話,對他的?沖擊也不小,所?以沒過兩天他就戒了。

    “沒,不是那個意思。”周嘉澤淡笑了下,“只是覺得稀奇,當年學校處罰那么多次也沒見你?戒掉。”

    徐曜反問?,“你?抽煙不是更稀奇?”

    周嘉澤說,“工作壓力大,難免的?。”

    “這樣。”徐曜隨口敷衍,重新邁開步子?。

    他倒也沒閑到在這聽他聊抽煙的?原因。

    剛走兩步,周嘉澤又?開口留人,“聊聊?”

    徐曜問?,“我們有什?么可?聊的??”

    周嘉澤篤定地看著他,“我認為,有的?聊。”

    似曾相識的?敵意,和當年如?出一轍。

    他怎么可?能?對他沒話說?

    徐曜默了默,站定幾秒后?,丟出一個字,“行。”

    兩人一前一后?離開走廊,來到大堂。

    徐曜找了個沙發坐下,周嘉澤坐在他旁邊。

    大堂里的?侍應生見狀,連忙端上了兩杯綠茶。

    茶水淡淡,緩緩冒著熱氣。

    徐曜垂眼看著,神色淡淡,始終沒作聲。

    還是周嘉澤率先開口,“徐總先說說,對我的?怨氣是從哪里來的??”

    怨氣頗多,也不知道從哪說起比較合適。

    徐曜沉默以對。

    見他不語,周嘉澤又?道,“又?是因為南依?”

    徐曜微微抬了下眼。

    明知故問?。

    周嘉澤見狀,還以為他是因為他找南依喝酒而吃醋,于是解釋道,“我不知道她不會喝酒,敬酒只是同學之間的?客套……”

    “當年怎么分的?手?”徐曜驀地開口,打斷他的?話。

    周嘉澤愣住,轉而問?他,“分手?和誰分手?”

    徐曜原本漫不經心地轉著茶杯,聞言,朝他看了過去。

    唇線抿直,眉心微蹙,滿眼的?寒意。

    讓周嘉澤很是莫名。

    他越是這幅不知所?云的?模樣,徐曜就越來氣。

    他雖只談過南依這一個女朋友,但?他很清楚,戀愛躲不開爭吵,這會讓她難過。

    一段戀愛關系結束,她肯定也會難過。

    難過就會哭,也就說明,周嘉澤讓她哭過。

    他總得知道兩個人因為什?么分手,如?果是周嘉澤的?錯,他今晚也許還要?挨他一拳。

    徐曜一臉不耐,無聲向周嘉澤傳遞了幾個字:別TM跟我在這裝傻。

    周嘉澤摸不著頭腦,思考良久,才驚訝地說,“你?不會是在說,我和南依吧?”

    徐曜眉心蹙得更緊,已經準備開口罵人了,卻聽周嘉澤說,“我倆沒談過。”

    嘴邊的?話生生頓住,徐曜怔了怔,良久,才重新向他確認,“什?么?”

    周嘉澤:“我是說,我和南依從來沒在一起過。”

    “我倆確實讀了同一所?大學,但?也就是普通的?同學朋友關系。”他一臉困惑,問?,“你?怎么會有這樣的?誤解?”

    “……”

    ……

    南依拿起手機看了眼,又?心不在焉地放了回去。

    距離徐曜出去已經有半小時了,他怎么……還沒回來。

    周嘉澤也不在,該不會兩個人迎面撞上發生什?么沖突了吧?

    她心里不免七上八下。

    現在坐也坐不住,正準備起身?出去看看,一轉頭,看到剛剛還劍拔弩張的?兩人,此刻勾肩搭背,相談甚歡地走了進來。

    南依錯愕的?張了張嘴,一時間有些石化。

    ……誰能?告訴她,這半小時里,到底發生了什?么。

    不光是南依,其他人也很驚訝。

    一桌人眼睜睜看著他們二人走過來,談工作,聊行情。

    也不知道出去一趟是被奪舍還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脈,再回來,氛圍都不同了。

    聊到興起,徐曜主?動?拿起酒杯,說道,“兄弟,我敬你?。”

    ……兄弟。

    南依險些沒拿住手里的?筷子?。

    不過能?友好相處,總比針鋒相對要?好。

    也許是解開了昔日矛盾,化干戈為玉帛了,總歸是件好事的?。

    南依舒心一笑,默默夾了只蝦到徐曜的?碗里。

    ……

    一場訂婚宴吃到后?來,雙方家長已經離席,他們這一桌連同范妙珍和郭潤雨又?轉移陣地,到附近的?燒烤店開啟了新的?一局。

    成年之后?才發現,聚少離多是常態。

    舊時好友能?像今天一樣,湊在一起聊天吃飯,已經很難得。

    氣氛好,聊得高興,酒也就喝得多了些。

    陳智杰喝得最?多。

    大學畢業那幾年,他和幾個兄弟創業,吃了不少的?苦。住過地下室,吃著過期面包,經常一份外賣拆成幾天吃,也始終咬著牙不肯管家里人要?錢。如?今也算是終于熬出頭了。

    他很感謝徐曜能?相信他,給他這次機會,又?不離不棄帶領整個團隊。

    情緒揮發,大男人也感性得一塌糊涂,說到后?來眼眶都紅了,說什?么都要?跟徐曜喝幾杯,“曜哥,高中那時候你?就護著我,大學畢業你?還這么幫我。”

    “你?真是我的?再生父母,不對,你?是我爹,我活爹。”

    徐曜呼出一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無奈道,“清醒點。”

    “我還沒結婚,沒你?這么大的?兒子?。”

    “結婚?”陳智杰口齒不清道,“女朋友都有了,結婚不是遲早的?事?”

    說完,他醉眼迷離地看向南依,先是頓了頓,緊接著嘴一撇,又?要?哭了。

    “小兔!!!”

    他端著酒杯就沖了過去。

    徐曜伸手攔,低聲警告,“差不多行了啊。”

    南依搖搖頭,對徐曜道,“他今天高興,沒關系的?。”

    聞言,徐曜這才收回手。

    陳智杰找南依也沒別的?事,無非就是聊聊徐曜。

    “小兔,我高中就知道曜哥喜歡你?了,你?是不知道,他私底下為你?做了多少事,他不說是他的?事,但?我心疼他,我今天說什?么都得告訴你?。”

    徐曜還想阻止,南依卻手撐著下巴,認真地點點頭,“你?說吧,我想聽。”

    “高中曜哥給你?放了個煙花你?還記得吧?那天他過生日,他那冷血無情的?爸難得給他打了點錢,他都拿去給你?買小裙子?和煙花了,大幾萬說扔就扔,一點沒眨眼。”

    “還有他說中午他找私教上課,騙你?的?,那私教都是給你?出卷子?的?。想給你?提分,讓你?順利升學進A大。臥槽賊貴,曜哥為了請他,把自己摩托車都賣了。”

    “他中午不敢跟你?一起吃飯,是因為怕影響你?學習,怕你?分心,他跟張秋打過賭的?,說絕對不會讓你?成績下滑。所?以你?在學校自習,他就跑去找私教給你?出卷子?,沒課的?時候,他中午也沒地方去啊,就一個人跑到電玩城去抓娃娃。也就是曜哥轉學之后?,高逸大課間沒事就送你?兩個娃娃,那都是曜哥抓的?。”

    “他回國之后?給你?們學校捐錢,搬你?隔壁,那是想跟你?多待一會,還有還有,他起初不敢見你?的?,知道你?相親,還把和你?那相親的?人渣打了……”

    說到這里,徐曜想捂嘴已然來不及。

    南依眨眨眼,鼻子?已經開始泛酸。

    她伸手拉著徐曜,不讓他上前,又?看向陳智杰,問?,“還有呢?”

    更多的?話聽著尷尬,徐曜坐不住,只得先去了趟衛生間。

    “還有,他答應他爸轉學,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為你?,他總覺得自己配不上你?,他說了,不止他,這世界上所?有人都配不上你?……”

    “……”

    樁樁件件都是他隱在暗處對她的?付出,南依從不知他做了這么多。

    她全?然沉浸在陳智杰的?話中。

    像代入了徐曜的?視角一般,把每一件事,都走了一遍。

    高二那年,南依外婆去世,坐在教室里哭。他卻誤以為她是因為成績下滑,以為她怪他。那天放學下了場暴雨,他沒有撐傘,默默跟在她身?后?,一臉落寞地送她回家。

    他想幫她重新考回第一,所?以便發著燒,忍著腳傷,跑遍全?城去幫她買了學習資料,又?在隔天清早站在她家樓下等了一個多小時,可?是她在參加外婆的?葬禮,與他錯過。

    年級在傳他們的?閑話,他便一一處理掉。怕南依在意閑言碎語,他總要?避嫌,想送她奶茶和零食,便會帶著其他人一起送。

    他幫她處理掉了趙賀和騷擾她的?學長,私底下打了架,被人告發到班主?任那里去,他就獨自去政教處領罰。

    他為了她低頭學習,為他和討厭的?人認錯。

    驕傲恣意的?少年,變成一道影子?,總是守護在她身?后?,默默付出,從不聲張。

    這些事拿到現在來講,是甜蜜的?,也是酸澀的?。

    南依心中滾燙,眼眶酸澀。

    周遭的?同學們還在熱絡地喝著酒,她強忍著沒讓自己哭出來,將那股酸澀感咽了回去。

    陳智杰說,“徐曜他這么喜歡你?,我之前都在想,要?是你?倆最?終沒能?在一起,我都要?少活幾年。”

    “小兔,你?們能?在一起,我作為朋友,真的?挺開心的?,發自肺腑的?開心。”

    “今天咱倆高低得喝一杯。”

    他起身?,搖搖晃晃走過去,又?走回來,再度坐下,他遞給南依一杯,“你?不能?喝酒,所?以我喝白酒,你?喝水,咱倆干杯!”

    南依抿唇,閉了閉眼,再次睜眼時,眼眶通紅,她重重點頭,說,“好,我們干杯。”

    她伸手接過,仰頭就是一大口。

    一股辛辣順著喉嚨灌入,她逐漸瞪圓了眼。

    陳智杰喝完,咂咂嘴,起初還一臉疑惑,“這酒咋沒味呢?”

    一抬眼,看到南依嗆得滿臉通紅,他倒吸一口涼氣,“壞菜了,給錯了。”

    ……

    事實證明,不能?完全?信任一個喝醉酒的?男人。

    南依人生初次體驗白酒,48度的?,仰頭就喝了半杯。沒多久便開始頭腦發昏,天旋地轉。她直接暈在桌上,動?彈不得。

    徐曜回來,一眼便看到南依趴在桌上。

    陳智杰局促地杵在一旁,雙手交疊在身?前搓了搓,和徐曜認錯,“曜哥,我不小心……把小兔灌醉了。”

    徐曜轉眼瞥他,陳智杰滿臉通紅,醉醺醺的?。

    他深呼吸,又?吐氣,在陳智杰肩膀上拍了兩下,“等你?醒酒再說。”

    徐曜走過去,輕輕摸了下南依的?頭,在她耳邊低語,“還能?走嗎?帶你?回家?”

    南依始終沒反應,看來已經不省人事。

    他只得先跟其他人道別,隨即將她打了個橫抱,到路邊招了輛出租車,將人抱了上去。

    白酒對南依來說,還是太過了。

    這一路,她竟沒有分毫要?醒的?跡象,頭靠著徐曜的?肩膀,臉頰透著粉,呼吸均勻,沉沉睡著。

    他也是第一次知道,他家小兔喝醉之后?這么安靜。

    車子?一路疾馳,很快到了樓下。

    徐曜將外套披在她身?上,輕手輕腳又?將人抱下車,上了樓。

    本想將她送回家,可?到了家門口才想起,她的?背包在他車上,現在兩手空空,家門鑰匙根本沒在身?邊。

    情急之下,徐曜帶她回了自己家。

    開了臥室門,徐曜小心翼翼將她放到床上。

    南依睡得正香,已經這時候了,徐曜還不忘低聲和她解釋,“你?鑰匙沒帶,今晚就住我這里,我睡次臥。”

    也許是將他的?話聽了進去,南依翻了個身?,喃喃幾句。

    徐曜提了提唇角,伸手替她掖好了被子?。

    不知道她喝了這么多,明早上班會不會頭疼,多半胃里會難受。

    想到這,徐曜隨手將外套丟到沙發上,進廚房煮了鍋醒酒湯。

    照著教程煮完,抬起腕表看了眼時間,晚上十點。

    徐曜盛了碗,在陽臺上稍微晾了晾,等他端著湯再度走進臥室,赫然發現南依醒了。

    她坐在床上,披散的?長發幾乎遮住她整張臉,而她雙手握著手機,埋著頭,手指在屏幕上戳來戳去,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徐曜忙放下碗,走了過去。

    床頭開了兩盞小夜燈,淡黃色,光線柔和。

    徐曜走到床前,南依像是未察覺到他一般,仍舊認真看著手機屏幕。

    他怕嚇到她,只得先清了清嗓子?,又?輕聲問?她,“你?在做什?么呢?”

    聞言,南依這才有了反應。

    頭變得很重,她嘗試了幾次,才能?抬起頭,看向他。

    眼前的?世界在打轉,她雙眼迷離,緩慢地眨著眼,含糊不清地說了句,“我在,發短信。”

    徐曜聲線溫柔,低聲哄著,“已經很晚了,你?想給誰發短信?”

    南依語速慢吞吞的?,“我想給,徐曜發短信。”

    徐曜笑著說,“我這不是在嗎?”

    南依沒作聲,重新轉過頭,盯著手機。

    她看起來很吃力,因為酒精的?作用?,她神志不清,大腦宣布罷工,可?她卻努力讓自己清醒,將拼音做好排列,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地敲著,邊敲邊說,“我答應過他,每天都要?……發晚安的?。”

    那一瞬,徐曜僵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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