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我查到了!
李知著回到刑警隊,先去看顧思周,從敞開的門看到她和葉清寒專注忘我尋找線索,她沒有進去打擾兩個人,凝望片刻后回到辦公室。
后續的箱子和之前的箱子,總共檢測出10個男性DNA,但是只有9個男人的X器被放入箱子里,最重要的事其中一個人的DNA在數據庫里有數據,此人叫洪橋,常住貝江市,去年因為交通肇事被采樣。
從始至終,警方都是通過黎城的失蹤人口和死者進行排查比對,沒想到死者居然不在黎城生活,而是生活在距離黎城千里之外的城市,那么這就說明其他的人也許同樣不在黎城生活。
于強聯系洪橋所在的公安機關,那邊給出的信息洪橋是私企老板,有兩家工廠,一家外貿公司,人際關系復雜,正在排查可疑人員。
“兇手肯定不是隨機挑選死者。”李知著語氣肯定,“洪橋被殺肯定有理由,我們得去一次貝江。”
“我查到了!我查到了!”顧思周興奮又克制的聲音從走廊傳來。她手里緊緊攥著打印的幾頁A4紙,沖進辦公室,興奮到顫抖的她,把手中的紙哆哆嗦嗦遞給李知著,“雛菊、雛菊陽光助學計劃,應該就是這個!”
李知著接過來打開,幾乎辦公室里所有人都湊過來,新聞標題醒目:
《貝江第一高級中學雛菊陽光助學計劃騙局,受助女學生被迫與資助者發生關系》,這篇報道時間是2000年,報道里說貝江高中的校領導為了給學校引資,設立雛菊助學計劃,資助家境貧寒的女學生,威逼學生和投資商發生關系。
李知著快速看完,掃到最下面的記者名字姜尋真說,“先聯系這名記者。”
他們同時聯系當地警方和貝江晚報,讓他們去找姜尋真。
李知著查詢航班信息,今天去貝江還有最后一趟航班,她直接給自己買一張。顧思周湊過來,“我能和你一去嗎?”李知著二話不說給顧思周定了一張。
“老于,我和思周今晚去貝江,你們繼續聯系報社的人,有進展第一時間聯系我們。”李知著說完和顧思周匆匆往出走去趕飛機,距離飛機起飛不到兩個小時。
唐以墨才從醫院回來,看到李知著和顧思周神色凝重匆匆往出走,不解問,“發生什么事了?”
李知著:“思周找到關鍵線索——兇手的殺人動機。”
“動機是什么?”
李知著把手中還攥著的打印紙給唐以墨,“我和思周現在去貝江,兇手很有可能是這篇報道的記者或者受害者。”
唐以墨看到報道,盯著“貝江”這兩個字,她記得夏未至老家就是這里。剛剛放松下來的心,現在又緊繃擰起發條,血肉做的心弦,繃的快要斷裂,一條條扯著她,令她無法呼吸。
唐以墨強作鎮定,但臉色已經蒼白,“我、我也、我也和你們一起,你們買的是哪個航班的票,給我也帶一張。”
李知著:“你怎么了?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唐以墨搖頭,“我什么都不知道。”
三個人沒有回家收拾東西,而是直接去機場。她們飛機即將起飛前,收到于強發在群里的消息:剛剛收到貝江警方的回復,姜尋真已經在2003年死了,死因是跳崖自殺。
坐在中間位置的李知著盯著手機屏幕上“自殺”這兩個字,屏息片刻。
“您好,飛機馬上要起飛了,請協助我們關掉手機。”空乘人員過來微笑提醒李知著。
等空乘人員走后,顧思周低聲對李知著說,“姜尋真真的是自殺嗎?這背后也許有更大的陰謀。”
“等我們到貝江就知道了。”
飛機滑行起飛,黎城越來越小,道路變成黃色晚宴長龍,棟棟燈火輝煌的摩天大樓變成閃爍的光柱,最后逐漸變成厚重云層下黃的光源。
顧思周望著離自己越來越遠的黎城喃喃問,“你說,那篇報道是真的嗎?”
不等李知著回答,顧思周先一步說,“我希望是假的。”
李知著沒有回答她,只是把手輕輕搭在她的手背。她側頭瞄了眼唐以墨,她頭靠在座椅上,眼睛空洞無光望向前方。唐以墨無論什么時候,都是精神百倍的狀態,自信中帶著張狂,李知著從未看過這樣的唐以墨。
“唐以墨,你怎么了?”
“我沒事。”唐以墨把身體完全扭過去,背對著李知著。
就在她們坐飛機,關掉與外界一切聯系的時候,網絡上正在醞釀著腥風血雨。
徐林穿著一身灰粉色睡裙,席地坐在落地窗前的地毯上,她旁邊擺著銀色筆記本電腦,身前是厚厚的卷宗。
徐林合上卷宗,兩指捏了捏眉心,她的目光掃過家里的露臺。自從那天田復燃走后,她再也沒有去過露臺。
徐林總是對自己充滿自信,從來不會因為失敗而自輕,但是對于田復燃,她認為是自己的原因,才會讓她拒絕自己。
太高傲,太冷血,太目空一切,嘴毒,不會關心人,她突然發現自己有那么多的性格上的缺點。
晚上睡不著覺的時候,她會把自己和田復燃認識的點滴反復回憶。
她想如果開始撞到她的時候第一時間下車查看她的傷勢,會不會讓她對自己有個好印象;如果她對她說話的語氣不那么高高在上,她沒有兇她,挖苦她,是不是田復燃就不會那么反感她。
徐林相信人生像是數學公式,想要怎樣的結果,就要帶入怎么樣的參數,是她對田復燃的參數沒有帶入正確,田復燃才不喜歡自己。
越想越后悔。
可是這世上卻沒有后悔藥。
她經常想著想著熬到天亮,徹夜不眠。
田復燃曾經出現在她的人生里兩次,第一次是WildFire,第二次是田復燃。
兩次,徐林都不可抑制地喜歡上她,只是后者更真實。那種真實的感覺,像是躺在柔軟經過陽光暴曬的棉花中,能從中感受到每寸肌膚的舒適和呼吸中陽光獨特的味道。
人沒有陽光怎么能好好活下去?
徐林點開手機,準備睡覺前刷刷微博,轉移注意力。最近她一直關注白色泡沫箱的靈異事件,雖然原帖被刪,但是這個話題熱度不減。有好幾個網友說自己配合警方調查,尋找白色泡沫箱,白色泡沫箱里放的是尸塊,兇手把尸塊通過快遞發到全國。
徐林每次逛微博,都會去WildFire的微博里面看看有沒有最新動態,她的上一條動態還是路平的殺夫案。這條微博下有很多人留言,催促WildFire去查查白色泡沫箱,等她調查結果。
以前這種評論WildFire從來不會回復,但是WildFire卻置頂評論說:2013年11月8日20點我會發關于這個新聞的深入調查文章,感興趣的友子可以蹲。
這個時間是明天晚上。
田復燃有時候簡單得一眼望穿,但有時候復雜得令人難以琢磨。徐林琢磨不透這次她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她不是追逐流量和熱度的人,這樣話題度高的新聞她應該沒興趣,但這次她居然做起預告,為自己引流。
*
貝江屬于地級市,雖然沿海,但是經濟發展并沒有其他地區好,近幾年國家政策調整,他們這里才發展起來。李知著她們的航班只到省會城市,凌晨一點多下飛機打車去貝江,到貝江市已經是凌晨四點多。她們在酒店休息三個小時不到,早早去貝江市公安局。
因為提前打過招呼,他們這里的崔隊親自帶她們去了解情況,他在路上說,“我先帶你們去姜尋真戶籍所在地的派出所了解情況,看看有沒有人了解當年的情況。”
當年負責姜尋真案子的民警叫汪門山,已經退休。她們又輾轉找到他家,她們到時,汪門山正提著鳥籠往出走,要去遛鳥。
李知著說明來意,汪門山微微嘆氣,提著鳥籠繼續走,“咱們邊走邊說吧。”
“姜尋真是在我們這里有個叫藤荊崖的地方自殺的,當時現場法醫、技偵都勘驗過,的確是自殺。只不過,在她自殺前,大家都說她瘋了。”
第142章 白色泡沫箱碎尸案的隱秘
“她經常舉著條幅去第一高級中學門口鬧事,她當時非說那里的校領導威逼貧寒家境的女學生,讓她們和學校的投資者發生關系。學校報警好幾次,她進了好幾次拘留所,有幾次,還是我親手給她抓進去的。我苦口婆心勸她好幾次,讓她從拘留所出來以后不要再鬧,可是她前腳剛從拘留所放出去,后腳又到學校門口鬧。”
顧思周:“這么說,你們不認為她說的是真的?”
“我們都是做警察的,她得有證據是不是,她空口在那里喊有什么用。不過后來有段時間,她消停了,消停之后便跳崖自殺了。她原來是貝江晚報的記者,這個報社是國企還有編制,好好的工作,因為鬧這個事丟了,最后人還沒了,太可惜了。”
從汪門山那里了解完情況,李知著她們去找姜尋真的妹妹姜尋理,她在貝江高級中學對面開書店,主要賣練習冊之類的輔導書。
她們到時,姜尋理抱著一摞練習冊撂在地上,氣喘呼呼熱情招呼:“隨便看,隨便看,全場7折。”
顧思周向前一步問,“你好,你是姜尋理嗎?”
“我是,你們……”姜尋理看著進來的四個人,神色逐漸凝固,“你們不是來買書的吧?”
顧思周出示警察證件,“我們是黎城的公安,想了解你姐姐姜尋真生前的情況。”
姜尋理轉身往里走,“我姐姐已經死了十年,你們了解她生前情況干什么?還想把她抓進精神病院?”
顧思周隨她一起往里走,從姜尋理抱著的一摞書上搬過來一半,“我們想知道她為什么會自殺。”
姜尋理把厚厚一摞《三年高考五年模擬》放在架臺上,掃了眼對面的貝江第一高級中學,“你們為什么想知道這事?”
“因為她可能和近期發生的一起刑事案件有關,她的經歷,她自殺的原因,可能會成為我們破案的關鍵線索。”
姜尋理停下手中的動作,盯著顧思周,狐疑地微微瞇起眼睛,“你體會過絕望的滋味嗎?全世界所有人都不相信你,沒有任何人站在你身邊——這就是我姐姐自殺的原因。”
顧思周:“是因為沒人相信她的報道嗎?”
“報道?”姜尋理冷笑,“她的確寫了一篇新聞,但是報社不讓她發。”
顧思周從背包里翻出打印的報道遞給姜尋理,“你看看,是不是這篇?”
姜尋理掃了眼標題,“對,就是這篇,你們是怎么拿到的,這篇文章根本沒有印刷出來。”
李知著:“所以,你姐姐就用去學校門口鬧事的方法,企圖阻止這場交易?”
“對。她當時拍了很多照片,但都是間接證據,她一直希望受害的女學生能站出來作證,但是她找了很多人,沒有人愿意幫她。她只好選擇去學校門口鬧事,企圖阻止這骯臟的一切。”
“她最終成了別人眼中的瘋子,被強行關進精神病院。為了把她弄出院,我爸媽奔波勞碌,積勞成疾相繼離世。她出來以后我勸告她,讓她別再管這個事,她說她要最后試一試。”
“有一天,她忽然打電話和我說她找到愿意站出來作證的女學生。從那之后不到一個月,她給我發信息說對這個世界已經沒有任何希望,再后來,警察通知我去認尸。”
姜尋理望著對面建設得現代風格的高中,“人們都說學校是凈土,但這所學校,是在骯臟的交易上建立的。”
從姜尋理那里回來,李知著她們調閱當年姜尋真自殺的卷宗,通過卷宗的資料排除自殺的可能。
中午三個人在派出所食堂吃飯,一直沉默的唐以墨開口,“姜尋真已經死了,兇手肯定不是她,很大可能是當年受害的學生。”
李知著筷子戳著米飯,“我們下午去一趟那所高中,去找下當年受害學生的資料。”
“你們去吧,我累了,想回酒店休息。”唐以墨放下筷子站起來,直接往出走。
顧思周望著她的背影,“唐法醫怎么怪怪的。”
看到這樣的唐以墨,又聯想到去找夏未至時的反應,李知著有種不安的猜想,但依舊不愿相信,“這種碎尸案她工作量很大,已經熬了好幾個通宵,讓她回去休息吧。”
下午在崔隊帶著李知著她們去學校,在保安那里說明想要進去了解情況,保安匯報給領導,出來讓她們出示協查證,沒有不接待。
崔隊背著她們打了幾個電話,回來歉意說,“李隊,要不然,咱們明天去吧,手續今天抓緊走。”
李知著掃了眼學校大門口進去后正對著的一尊白色雕像,好奇問門口保安,“這個雕像是誰?”
保安得意微微抬頭,“那是我們的前校長,錢校長。”
顧思周沒聽明白,“到底是哪個校長?”
“錢校長。”
顧思周和李知著相互看了眼,滿臉疑惑。
保安連忙解釋,“錢樹新,錢校長。”他望著白色的高大雕塑,“你們看我們學校的高大教學樓,塑膠操場,還有現代化籃球館,都是錢校長任職期間建的。能建這么好的學校,有這么好的硬件措施,都是錢校長拉企業家捐款建得。”
保安說著臉部肌肉上揚,驕傲又自豪。
顧思周:“您在這里當保安多久了?”
“快十五年了,我1998年來的學校。”保安指著學校里面,“當時這片都是低矮的小平房,土操場,一下雨根本沒法用,里面全是泥。”
顧思周眼睛注視著他,身體前傾認真聽他的話,微微點頭認同,“這些都是錢校長任職期間修建的是嗎?”
“對啊,全是,所以我們學校修他的雕像放在大門口的廣場上。”
顧思周:“咱們學校教學質量怎么樣?”
“教學質量非常好,別看我們貝江是一個地級市,教育資源趕不上大城市,但在這片地級市,數一數二,每年都有考上北大清華的。”
顧思周認同點頭,“咱們有沒有對貧困學生的補助措施?畢竟高中不屬于義務教育。”
保安嘶了一聲,“這個肯定有,但是具體我不知道。”
顧思周:“我記得以前有個叫雛菊陽光助學計劃,我朋友還被資助過。”
保安聽到“雛菊陽光”這四個字皺眉,“別提這個助學計劃了,當初那個瘋女人為了這個計劃一直來鬧,趕她也不走,只能報警。”
顧思周:“這個計劃現在還有嗎?”
“沒有了,也就那段時間我聽過,后來再也沒聽過。”
回去的路上,李知著讓崔隊查錢樹新的住址,直奔錢樹新沿江的花園別墅小院。她們摁了許久門鈴,用力敲門都沒有人回應。
旁邊的鄰居實在忍不了出來說,“他不在家,我都好幾天沒看見他了。*”
李知著略思對崔隊說,“崔隊,看來我們要破門而入,我懷疑錢樹新是遇害者之一,需要進入他家采集他的DNA。”
很快,手續下來,還沒等開鎖師傅來,李知著已經徒手翻過小院三米多墻,顧思周退后幾步,一個加速也翻過墻。
錢樹新家別墅的門沒有鎖,客廳的電視還開著,餐廳上的飯菜已經發霉,五六厘米的綠毛在瘋狂生長,這一切都說明主人走的時候很匆忙,根本沒意識到再也回不來。
很快,技偵和法醫陸續趕到,在衛生間和臥室尋找可以提取錢樹新DNA的頭發,拿回去作比對。
這些忙完,天已經徹底黑下來。李知著和顧思周回到酒店休息,等待DNA檢測結果。
兩個人還沒到酒店,WildFire微博更新一條新聞,標題叫《白色泡沫箱碎尸案的隱秘》
第143章 白色泡沫箱碎尸案的隱秘2
“大家好,我是WildFire,在說起白色泡沫碎尸案之前,我先講一個人,她叫姜尋真,曾是貝江晚報的記者。她在2000年發現貝江第一高級中學的校領導利用學校貧困家庭的女學生想要繼續讀書的渴望,聯合當地的企業家業,用女學生做商品,引來全國各地的投資人,形成了一條色情產業鏈。她為了阻止女學生繼續被害,寫下一篇關于此事的詳細報道,不過迫于各方面壓力,報社不讓她發。她獨自刊印新聞的傳單,發到政府和學校,企圖阻止這一切。”
“此事牽涉甚廣,涉及企業有些是招商引資重點對象,各界對此諱莫如深。她每天都蹲在學校門口,舉著牌子,企圖用自己的力量阻止這一切,卻被強制送進精神病院。在精神病院關了三年出來后,她發現這個交易還在,她轉換思路,尋找已經從那里畢業的學生,希望這些學生站出來幫她作證。”
“終于,她找到一個愿意幫她作證的學生,但是那個學生臨陣脫逃。學生的退怯是壓死她的最后一株稻草,她帶著對這個世界的絕望跳崖自殺。”
“這次白色泡沫箱里的尸體,是當年助學計劃的主謀。他們分別是:
前貝江第一高級中學校長錢樹新
曾任貝江第一中學副校長,現任天廣教育集團董事長羅方萬
曾任貝江第一中學老師,現任貝江教育局副局長賈禎仁
盛昌外貿出口有限公司董事長洪橋
格雷特大中華區總裁里諾李
華明集團財務總監陳杰仁
貝朗集團銷售總監王河棟
曾任貝江第一中學老師,現任貝江四十四中學校長趙余
貝江海鮮加工進出口貿易公司總經理梁杰
貝江環球新天地娛樂公司總經理畢如屢
這些是目前被殺的人,還有參與過,但是并沒有被殺的人,他們的名字詳見后面的清單。
你們一定很好奇,我是怎么知道這么清楚?
因為,我就是兇手。
他們都是我親手殺的。
我即是兇手,也是當年雛菊陽光計劃的受害者。”
WildFire這條微博,把蹲守著她新聞的人看得目瞪口呆,很多人看完第一反應不是發評論,而是快速把她發的內容截圖,包括她列出來的長長名單。
這條微博瞬間爆了,直接沖上熱搜第一,微博的服務器癱瘓五六分鐘才恢復。
網友以為服務器恢復后WildFire的微博會被注銷,沒想再次進去她的微博還在,而且又更新一條視頻。
第一次,WildFire以真面目示人,她坐在四周白到有些發青的房間,穿著一件極其普通的白色衛衣,扎起馬尾,面向著鏡頭。她目光清淡且溫和,看上去完全不像殺死十個人,制造碎尸案的連環殺人魔。
她沖著鏡頭先是笑了一下,聲音微有沙啞。
“大家好,我是自媒體人WildFire,也是記者田復燃,是雛菊陽光助學計劃的受害者,也是白色泡沫箱碎尸案的兇手。
白色泡沫箱案中的死者,都曾經是雛菊陽光助學計劃的主謀和加害者。
他們利用我們想要獲得資助,完成學業的迫切心理,威逼我們,帶我們出去陪酒,應酬,與那些資助者發生關系。此事件持續五年,受害的女學生多達七百多人。
可是這么多人,沒有一個人愿意站出來去報警,去揭露,而是默默忍受,一次次地被侵害。
曾經有個女記者深入調查,為此事發生,結果被抓,被打,被眾人漫罵,被抓進精神病院。直到她抑郁自殺,也沒有一個人愿意站出來作證。
她來找我過,讓我作證,我拒絕了她。我當時正在上大學,我覺得,只要我離開那里,不去回想,那些事情就會被我徹底忘記。
我會把這些屈辱的,不堪的回憶徹底壓在心里,只要我不說,沒有人會知道。
我不是不想幫她,只是我害怕,我害怕一旦站出來,我拼盡全力爭來的新生活會化成泡沫。
在別人眼里,我是受害者,也是為了上學,不惜出賣身體,不懂自愛的賤貨。
我比那些加害者更惡心,更骯臟,更容易受到身邊人的審判和白眼。那些曾經尊重過我的人,也許會看不起我,尤其是我身邊的男性,他們肯定覺得我是隨隨便便可以挑逗侵犯的對象。”
WildFire原本平靜的雙眸隨著她的話語變得越來越憤怒,語音尾調越來越高,她雙手緊緊握在身邊,肩膀肉眼可見的發顫,她站起來,走向鏡頭,走近所有凝視著她的人,最后在攝像機前站定。
“今天,我站在這里,向全國人民直播這條視頻,不是為自己抗爭,也不是為已經死去的記者伸冤,而是想通過這種暴力極端又血腥的方式告訴每一位受害者:
站出來!去發聲!去指認!
不要再默默承受!
我們是受害者!我們沒有罪!
受到懲罰,為此事感到不安的人不應該是我們!
我們每個受害者的沉默,都是加害者的幫兇,會讓他們變本加厲,肆無忌憚去侵犯別人!
所以,站出來!別再沉默下去!
我們每一個受害者都以為,只要忍過這段時間,把這段受傷的記憶抹去,就能好好生活。
醒醒吧,別再自欺欺人了!
仇恨,只有在罪惡受到公正審判的時候才會真正湮滅。
自欺欺人的淡忘化解不了曾經的屈辱!”
田復燃目光注視著鏡頭,她的聲音像是可以穿透屏幕,散發出振聾發聵的力量。她白色眼球布滿了紅色的血絲,像是她怒火燃燒的痕跡。
經過十多秒的停頓,她逐漸平息下來,繼續說。
“我是自媒體人WildFire,記者田復燃,雛菊陽光助學計劃受害者之一,
如今我用這種極端的方式復仇,就是想給你們每一個人力量。
勇敢站出來!不要讓那些曾經傷害我們的人逍遙法外!
接受指責的不應該是我們,而是他們!
為此感到害怕的不應該是我們,而是他們!
站出來!
請站出來,不要沉默……”
因為微博遭受黑客攻擊,無法操作,所以她的微博和視頻掛在微博上兩個多小時才被微博刪去。
雖然她的微博消失不見,但關于此事的評論如海嘯,在網上漫天鋪開。
【我就是貝江第一高中畢業的,我可以證明,上學的時候的確有這個助學計劃。當時我還羨慕那些女生,可以經常去參加比賽和活動,原來,她們是被拉去干這個!】
【這個世界太魔幻了,我真的難以想象這種事情居然不是影視作品,而是真實發生過!】
【看到這條新聞實在太氣憤了,有人為了讓山里的女孩子讀書燃燒自己的生命,有人卻逼迫她們做這樣的事!】
【這件事必須要徹查,像這樣的敗類,居然還在教育系統里,真的難以想象還會有多不堪的事發生!】
顧思周和李知著正坐在出租車后座,依偎著靠著彼此,安然電話直接打過來,“李隊,李隊,看微博!看微博!兇手、兇手!”
顧思周聽安然的話時已經點開微博,把手機遞到李知著面前兩個人一起看完文章內容。
李知著:“師傅,掉頭,回公安局!”
她對電話里的安然說,“安然,現在查田復燃所在的地址。”
安然:“李隊,我們查過了,田復燃昨天坐19點的航班去貝江,她現在人應該在貝江。”
李知著:“除了她,那趟飛機上還有誰?有夏未至嗎?”
安然:“等我看下清單……有,有夏未至。”
李知著了然,她終于明白唐以墨為什么會這幅模樣,她早就猜到夏未至是兇手。
她直接給唐以墨打電話:“唐以墨,我們要去找夏未至,你要不要去?”
電話那邊沉默十多秒鐘,顫抖的聲音才傳過來,“去。”
第144章 墜落
時值深秋,獵獵的風有刺骨的寒意,尤其是今夜的藤荊崖頂。
無月,星光稀疏,被不遠處明亮的城市隱去了作為恒星的光亮。
十年前的暗夜,姜尋真絕望的站在這里,縱身跳下去,離開她努力抗爭,卻毫無作用的世界。
夏未至感到有些冷,裹緊白色的風衣。在暗沉的夜里,她白色的風衣十分醒目,如她平日里穿的白大褂。
田復燃站在她旁邊,望著不遠處燈火通明的貝江市,聲音像是壓過一層磨砂,“她們應該看完我的報道和視頻。”
夏未至沉默,沒有任何回應。
“你說,她們會很快找到這里嗎?”田復燃從懷里抽出新買的水果刀,“我害怕有危險,上山前帶了匕首。不過也挺可笑,我們現在害怕這種危險嗎?”
“趨利避害是人的本性。”夏未至淡淡回應。
田復燃瞧著她夜色中冷靜到麻木的側臉,“我有時候覺得我們一起做了這么大的事,會是朋友,但是現在看來,是我想多了。”
“原來我們不是朋友。”田復燃語氣輕松,帶著往常幽默調侃的語調。
夏未至望著遠處的光亮,“像我們這樣的人,誰會在了解我們之后,愿意和我們交朋友。”
田復燃想了許久,聲音很輕,帶著一絲不確定,“我覺得思周會愿意和我做朋友,她不會因為我經歷的事而輕視我。”
風更大了,吹得發絲凌亂。
夏未至沒有接田復燃的話,再次把白色的風衣裹緊一點,“我的潔癖越來越嚴重,根本無法忍受看守所里的生活。我得先走一步,剩下的事,交給你了。”
“你是無法忍受看守所里的生活,還是不敢再面對你學妹?”田復燃微微仰頭,去看在城市光污染下依舊明亮的北極星,“你有什么話,需要我帶給她嗎?”
“沒有。”
“你這個人,太殘忍了。做著濟世救人的工作,卻有一顆殘忍的心。”
田復燃說完,兩個人都陷入沉默。
風越吹越大,似乎要把兩個人從崖頂刮下來。
呼嘯的警笛聲隨著風聲傳來,急促又緊迫。
“她們來了。”夏未至走向懸崖邊緣,抬腿翻過懸崖邊緣的護欄。
田復燃拉住她的胳膊,“你能不能再陪我一會兒,我自己……我自己害怕。”
“我不能再等了。”
“我是一個喜歡熱鬧的人……”田復燃幽幽說,隨后放下拉住夏未至的胳膊。
“希望來生,你能出生在一個好一點的家庭。”這是田復燃對夏未至最后的祝愿。
夏未至回頭看了她一眼,難得露出一絲微笑,“你也是。”她說著,一步踏出去,像是平日走路那樣。
在田復燃沒有反應過來時,便聽見**摔在堅硬石頭上的“咔嚓”和“啪”的聲音,兩種聲音幾乎是同時傳過來。
很快,她看見一輛輛紅藍閃爍的警車停在山下,她不再害怕,因為警察來了,她很有安全感。
非常,非常地有安全感。
她把自己隨身帶的水果刀仍在旁邊的草叢里,靜靜等她們來。
她還沒等她們上來,聽到下面傳來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學姐!”
能這么叫她的人,肯定是夏未至的學妹。她來得很快,夏未至的尸體估計還沒有涼透。
撕心裂肺的哭聲持續傳來,隨后是泣不成聲的,“快救救她,快救救她!”
田復燃站起來,翻過護欄,探頭朝下望,她只看到懸崖下一抹白,那是夏未至的白色風衣。那件衣服原本是一整塊的白,現在上面卻有暗色,把整片的白阻斷,形成不規則的白色形狀,不停侵染白色。
田復燃沒有看見大片的血,也沒有看到摔下懸崖夏未至的模樣,她覺得這樣最好,在她心中,可以保留夏未至永遠清冷干凈模樣,但是她不確定,在她學妹心中,她最后的模樣是什么。
也許是折斷的四肢,摔碎的腦殼,四處迸裂的腦漿和被血水浸染透的白色風衣?
田復燃不知道,她只聽到下面依舊撕心裂肺的哭聲。
她很羨慕夏至未,有人在她死后為她流淚,她死后,誰會為她流淚呢?
她不知道。
在哭聲中,她聽見腳步聲越來越近,她懸著的那顆心終于落地,擔驚受怕這么多天,終于踏實。
“別動!”
聲音和束束強光同時穿透暗夜襲向她。
田復燃還站在護欄外,她有恐高癥,雙手緊緊抓著護欄,被強光晃得扭過頭,轉向懸崖那邊。
“燃姐!”
聽見顧思周的聲音,田復燃瞇著眼睛轉過來,“思周,我沒想跳,我就是看個熱鬧。你放心,我還有些事情沒交代,現在還不能死。”
田復燃語氣再次恢復曾經的輕松,像是在說一件小事。
“我有點恐高,你能不能過來扶我一下?”田復燃沖顧思周笑笑。
一個特警舉著槍,槍口對準田復燃對顧思周搖搖頭。
“我扶你過來。”顧思周走進護欄,伸出一只手,“把你的手給我。”
田復燃手距離顧思周不到三厘米時遲疑,剛想收回去被顧思周緊緊握住,“快點過來,那里危險。”
田復燃怔住瞬間,隨后笑了,拉著顧思周的手翻過護欄。她腳剛落地,旁邊的特警拿著手銬過來。田復燃很配合舉著手過去,“戴上這對大鐲子,我才安心。”
顧思周眼神復雜看著田復燃,這是她認識的燃姐,但重新回到曾經模樣的燃姐莫名讓她心酸。
田復燃被押下山時,正好看到兩個穿著藍色防護服的人抬著一個擔架往車上走,擔架上蓋著一層白布,血浸透白布,點綴著斑駁的血梅花。
田復燃沒有把目光過多停留在夏未至尸體上,上了警車。
顧思周、李知著還有兩個便衣警察帶她來到機場,在所有旅客都上飛機后,她們才帶著她坐到私密性比較好的公務艙。
田復燃四處看看,公務艙除了自己和押送的警察沒有其他人。
“我感覺自己牌面好大。”田復燃在寬敞舒適的椅子上坐下來,發出舒服的一聲輕嘆,“我這輩子,還沒做過公務艙,第一次坐居然因為這事,有種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的感覺。”
顧思周在她身邊坐好,語氣很輕柔說,“我也是。”
“所以你是不是得感謝我?”田復燃沖她調皮地挑了下眉。
顧思周拿起座椅上的毯子,搭在田復燃扣住手銬的雙手上,眼睛定定望著她,粉唇輕動,欲言又止。
田復燃沒有追問顧思周到底想要說什么,她后背靠在座椅上,緩緩閉上眼睛,喃喃說,“太困了,這些天都沒睡好,現在終于可以好好睡覺了。”
飛機還沒有起飛,她便睡著了。
田復燃下飛機后被押入開進機場的警車,直接送到刑警大隊。
昏暗的審訊室,田復燃沒有一絲緊張、恐慌和局促,她冷靜,淡定,像是面對一場訪談,接受警察的詢問。
于強:“從全國各地把人綁到黎城殺掉,你是怎么做到的?先從第一個死者錢樹新說起。”
田復燃:“我和蘇爾合作,她答應幫我把名單中里的人送來,我直接殺掉。殺掉后夏未至分尸。”
于強:“在哪里殺人分尸?”
田復燃:“第五人民醫院廢棄院區的太平間,你們現在過去,能找到那些沒有被裝入快遞的殘尸。最開始都是夏未至分尸,我覺得挺有意思,也試試。分尸后,我們把尸片放入白色泡沫箱中,分散到曾經已經踩點好的快遞驛站。”
第145章 唐以墨,夏未至正文線end
于強:“你們為什么要把裝有尸塊的泡沫箱投放到全國各地?”
田復燃:“為了引起普通群眾的關注,因為這種詭異,恐怖,又血腥的案子往往能激發起人們強烈的好奇心。這樣,我才可以把自己發那篇文章和視頻的關注度拉到最大,讓盡可能更多的人看到,去喚醒更多的沉默受害者。”
田復燃很配合于強的審訊,把針對這個案子的詳細作案經過交代清楚。田復燃幾乎持續不斷說了三個多小時,中途喝了五次水,去了兩次衛生間。
于強從審訊室出來,去旁邊房間找李知著,“她都交代清楚了,很多細節得和我們勘驗結果進一步做對比。”
李知著轉頭看向在一旁默不作聲的顧思周,“思周,你要不要和她說兩句話?”
顧思周輕輕地點了下頭。
李知著站起來,“我們一起進去。”
顧思周推開審訊室的門,田復燃已經閉上的眼睛微微睜開,她打了個哈欠,“思周,這回輪到你審我了。”
“燃姐,你認識尤年姐對吧,你和她都是在蘇爾的幫助下,才完成自己的復仇計劃?”
“你這話說的不準確。尤年最終的復仇計劃不是為紀滄瀾報仇,而是為姜尋真報仇,那只是她不得已的選擇。姜尋真之所以自殺,是因為之前同意幫她作證的受害者反悔了,那個受害者就是尤年。尤年因為這件事自責抑郁,好幾次想死,是仇恨一直支撐著她活著。”
顧思周在她對面坐下,不像是在審她,而是朋友間普通的聊天。
“燃姐,你和尤年,夏未至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計劃復仇的?”
田復燃微微抬起頭,雖然審訊室很小,但是她似乎望著縹緲的遠方。
“三年前,尤年找到我,說她要給姜尋真報仇,問我要不要參與其中,我最初拒絕她,但是那之后,我挖到一個新聞。學校老師在五年間侵犯了三十多個學生,若不是最后那個小姑娘在家人陪同下報警,他會繼續把魔抓伸向其他人。這種犯罪,因為受害者對自己清白、對旁人目光的畏懼而不敢報案,她們的沉默,沒有讓施害者受到一點懲罰,結果有越來越多的受害者。”
“因為自己經歷過,所以我能和她們共情,正因為能共情,所以我才感到深深地絕望和無力感。我深思之后,去找尤年,答應參加她的計劃,我想用這種方式,喚醒更多的受害者。至于夏未至為什么參加,我不清楚,是尤年聯系的她。”
顧思周:“是蘇爾先聯系的你們,還是你們先聯系的蘇爾?”
田復燃:“最初是尤年和蘇爾接觸,我不知道有這個人,直到尤年執行花房復仇計劃前,她才讓我后續復仇計劃和蘇爾聯系。”
顧思周:“華明集團財務總監陳杰仁,不是當年的施害者對嗎?他是蘇爾讓你殺死,并加在這里面的。所以,我們發現第九號箱里的X器里,沒有他的。”
田復燃放空的目光漸漸收回,最后落在顧思周有些蒼白的面龐上。
顧思周:“他死之前,說什么了?”
田復燃舔了下干裂的唇角,“他說是他殺了柳善,殺了何其澤和她的丈夫。付春雨、李金貴和馮勇民相繼死去,再加上他的死,會有人發現端倪,你會很危險。這就是我當時給你打電話,提醒你的原因。”
李知著聽到田復燃的話,敲擊鍵盤記錄的手停下來,轉頭看向顧思周。
顧思周微微垂眸,蒼白的臉沒有一絲血色。
兩個人從審訊室出來,顧思周微微垂著頭,雙手緊緊握成拳頭,對李知著說,“我知道蘇爾真實身份,她的真實身份是……”
“是……”
顧思周用力咬緊壓根,“是——應還清。”
“她已經不再國內了。”李知著聲音輕柔溫婉,沒有一絲責怪。
顧思周驚愕抬頭看向她,李知著解釋,“爆炸案的時候,我已經懷疑她。我們在貝江上飛機前,我已經讓老于先控制住應還清,可惜她動作很快,我們到的時候,她已經逃了。”
顧思周再次垂下頭,“其實我有很多事情瞞著你,我原計劃是想告訴你,只是沒找到合適的機會,對不起。”
“誰會因為這樣的事責怪你。”李知著輕輕拉著顧思周的手,“等這個案子忙完,我們有時間,你再告訴我。”
“對了,唐法醫怎么樣了?”顧思周突然想起唐以墨看到夏未至尸體時悲痛絕望模樣,“我想去看看她。”
“應該在解剖室吧,夏未至的尸體已經送回來了。”
*
解刨室里唐以墨用美容針,小心翼翼,一針一線縫著夏未至的傷口。
夏未至兩條腿骨摔斷,發生扭曲彎折,唐以墨一寸寸小心翼翼幫她復位,她本來想把兩條腿骨打上鋼板,但她不會這個技術,只好先縫皮膚固定住。
夏未至身上的血液已經被她全部擦干凈,就連頭發,唐以墨都用洗發水洗了兩遍,輕輕擦干。她知道夏未至有潔癖,所以擦拭的很小心,很仔細。
夏未至皮膚白到發青,血跡擦拭干凈后可以看到腿,后背和腰部大面積的紅紫色的皮下出血。
唐以墨勘驗過無數的尸體,她比所有人都了解尸體和尚有生命體征人的區別,可是她卻不相信躺在自己面前的人,她最敬佩的學姐已經死了。
她第一次見夏未至時,夏未至幫導師帶課,或那時學校的光太柔軟,打在夏未至身上,讓她看起來像是渡著一層神光。
夏未至有一種親和,但是又讓人產生距離感的魔力,她五官不是最美艷的,但確是最智慧的,任何一個看到她的人,都能被她由內而外散發出高智感吸引。唐以墨一度以為,她是文曲星轉世投胎,舉手投足都是書香氣,她一定出生在書香門第。
后來她從同學那里了解到夏未至家境不好,學費還依靠助學貸款,申請助學金。唐以墨知道后,更是對夏未至肅然起敬,崇敬感不斷加倍。
夏未至在她人生最昏暗的時候提著一盞明燈,幫她照亮前方的路,鼓勵她,支持她走下去,堅定她轉換專業的決心。
她永遠都記得夏未至在她崩潰大哭時遞過來的紙巾和她溫聲的鼓勵。
而如今,夏未至殘破的身軀被她小心翼翼縫合好。她的手,不再溫暖,冰涼發寒,那是尸體獨有的涼意。
“學姐,我這個案子結束了。”唐以墨拉夏未至這段脆弱的小手,輕輕貼在臉頰上,“我有時間給你做好吃的了。我幫你縫合的時候看到你胃里什么都沒有,可是手背卻有針孔,你一定最近都沒有吃東西,而是靠打營養液維持。”
“不吃東西怎么能行呢,你那么忙,每天要做那么多手術。”
“你要多吃點。”
“都怪我,我當時去找你時,怎么沒發現你手背上的針孔,要是我發現這一點,猜到你一直在輸營養液支撐,我一定留下來。如果我當時……我當時留下來,就好了。”
“我當時留下來……就好了。”
唐以墨拉住夏未至的手,喃喃重復這句話。
陸芳儀看到這樣的唐以墨,在旁邊默默站著抹眼淚,她想勸,但不知道要說什么。
她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唐以墨,在她眼中,唐以墨專業到冷血麻木,而現在的她拉著尸體說話,神色恍惚,像瘋了一樣。
解剖室的門被緩緩推開,陸芳儀看到進來的人像是抓住救命稻草,“李隊,你快去勸勸老大吧。”
李知著聽著唐以墨的喃喃自語,撩開圍著解刨臺的塑料。
唐以墨看了李知著一眼,放下夏未至的手,對她微笑說,“李知著你來的正好,我本想等這個案子結束,拉著你、思周和我學姐聚聚,去我家吃火鍋。”
“唐以墨,夏未至死了,火鍋可以吃,只有你我和思周三個人。”
唐以墨看著李知著忽然笑了,“我學姐,這么優秀的人,青年才俊,黎城百大杰出青年榮譽獲得者,怎么會這么輕易死了呢。她還有好多病人等著她做手術,她明天還得去醫院上班。”
“你別在這里裝瘋賣傻了,唐以墨,認清現實。”
“現實……”唐以墨笑著,眼角卻有淚珠閃爍,“為什么現實這么殘酷,為什么她要承受這些!她只是想好好讀書而已啊……”
“為什么啊,為什么!為什么對我而言理所應當的事,她卻要付出這么大代價!”
唐以墨哭得肩膀一起一伏,淚水在她臉上橫流。
“看來你還沒有真瘋。”李知著語氣一直冰冷,“我給你放半個月假,回去好好調整一下。”
唐以墨笑著拾起解刨臺上一把21號手術刀,放在自己面前,微微轉動,手術刀片寒光流動。
“我不想放假,想學殺人。你教我,我是法醫,我知道哪里最致命。”她說到這里猛然轉身,懇切看著李知著,“我學得一定很快,很好,你教我好不好?”
“殺了那些人有用嗎?他們會因為死亡而畏懼,而不是因曾經做錯事情感到悔過。唐以墨,我們是警察,我們要做的是終結罪惡,而不是制造罪惡。”
唐以墨哈哈笑起來,用手術刀指著李知著的鼻尖,“你說得好聽,李知著你少來教育我!如果死的人不是我學姐,是顧思周,你會在這里和我巴巴講道理嗎?”
唐以墨神色變得兇戾,脖頸青筋浮現,咬牙切齒說,“你會嗎!你不知道已經殺了多少人!”
“如果她真的這樣,我會感到很難過,很愧疚,就連死都不得安寧。”顧思周拉開圍簾進來,溫熱的手放在唐以墨,冰涼緊緊握著手術刀的手背,“唐法醫,夏醫生如果還活著,一定不想看到你現在這個模樣。”
“她真的有在乎我過嗎?”唐以墨緩緩放下拿著手術刀的手,微微側頭,仰起頭,努力克制住淚水,“她若是真的在意我,怎么會騙我到最后?”
顧思周:“我想,夏醫生是太在意你,不想讓你看到她另一面,她希望,永遠在你心中保持形象。”
唐以墨頹靠在解刨臺旁,身體像是化成一灘水,漸漸融化,緩緩跪坐下來。
“我送你回家吧。”顧思周隨她一起蹲下來,輕聲說,“先休息兩天。夏醫生的靈魂已經不在這里,你守著她的軀體沒有用。”
唐以墨機械地點了點頭,被顧思周扶起來。
顧思周對李知著說,“我送唐法醫回家。”
這個案子還有很多需要調查,形成證據閉環,李知著不能陪她們,只能囑咐,“小心點。”
顧思周把唐以墨送到家,這一路唐以墨神色很呆滯,盯著一個地方眼珠一動不動。
顧思周不知道怎么勸她,這時候勸什么都沒用。
回到家后,唐以墨像是觸動了自動執行程序,先是去洗澡,洗澡后的她坐在窗邊呆呆望著外面,她自己都不知道要看什么。
“咕咚——”她聽見電腦傳來收郵件的聲音,她想一定是信用卡賬單或者某個網站的推銷郵件。
她不想去管,但心里卻感覺空勞勞,只好起來走向辦公桌,手指在觸摸區域滑動,點亮屏幕。
“你有一封來自學姐的郵件,請查收。”
電腦右下角跳出來的信封提醒像是一把鋒利的砍刀,直接切開唐以墨的心房,讓她已經平靜麻木下來的身體再次控制不地顫栗。
她用依舊在抖的手用力敲擊兩下空格,輸入xuejieyongyuandeshen密碼進入,直接點開那個藍色信封。
以墨,
當你收到我這封郵件時,我肯定不在這個世上。
真的對不起,我只有死了以后才有勇氣給你發送這封郵件。
當你看完這封郵件,也許你不會為我的死感到難過。當然這不是我的目的,我不是為了不讓你難過而這么寫,我是想告訴你,這才是真正的我。
我想你已經看到田復燃發在網上的文章和視頻,我和她一樣,都是雛菊陽光助學計劃的受害者。為了能上學,我把自己當成一件商品。
上大學以后,我特別努力在學業上下功夫,不是我勤奮好學,而是我為能繼續上學,付出了太大的代價。
我比你認識我更早認識你,我聽室友提起過你的家庭,你媽媽是與我們學校齊名學校的校長,你爸爸是西南地區最好醫院的院長,你的家庭,讓人羨慕,羨慕又嫉妒。你出生的起點,是別人窮盡一生無法達到的終點。
我以為你會很優秀,天資聰穎,光芒萬丈,但是我發現你連手術刀都不敢拿。
那一刻,我內心是狂喜的。我想不管你有多么優渥的家庭背景,不過是一個手術刀都拿不起來的蠢貨。
上天是公平的,她給了你這么好的家庭背景,卻讓你如此不堪。
我內心得到十足的欣慰。
但是我發現你并沒有放棄,你怕被同學恥笑,大晚上獨自抓田蛙去實驗室里繼續練習。我偷偷觀察你,看見你一次次因為下不去手術刀而崩潰哭泣時,我在默默地笑。
我總拿自己和你比,我想如果我有你這樣的家庭背景,肯定比你優秀千倍萬倍。
我有時候甚至希望你能被鋒利的手術刀割傷。
你永遠不知道,在自己孜孜不倦,努力克服內心恐懼練習的時候,有人悄悄盯著你,散發著人性最大的惡意。
我深知你對自己不能從事外科醫生行業*的恐懼,知道你家庭帶給你的壓力,但是在你徹底崩潰大哭的時候,不是鼓勵你繼續,而是讓你換個專業。
你以為我是善意的提醒你嗎?
不是,我是出于對你的羨慕嫉妒而產生的壞。
我不想讓你做家里期待的職業,我想讓你平淡昏暗,碌碌無為過完這一生,這樣才能讓我感覺到公平。
以墨,你根本無法想象像我這樣的人有多陰暗。
你是那么的純粹,你的努力純粹,你的善意純粹,你的一切都是透明可見的干凈清冽。
你越是這么純粹,我越是厭惡你,因為你越是純粹,越是顯得我的骯臟和不堪。
我鼓勵你,讓你堅持學法醫,學自己感興趣的專業,這都是出于我的算計和嫉妒。
可是你呢,你把我當成自己堅實的后盾,和家里人一次次抗爭,有時候受到委屈到我這里哭訴,讓我成為的避風港。
我喜歡聽你講你不開心的事,這樣我很欣慰。
我希望你不好,因為我知道就算你再不好,你都有你的家庭為你托底。
我一直這么陰暗地算計著你,直到有一天,你和我說起出國讀博士。
那是我想都不敢想的事,我能上大學,已經是我人生可以觸碰的極限,我從來沒想過要出國讀書。
但是你很堅定,就像是堅定學法醫一樣。
我記得你當時用很輕松的語氣說,“這個學校讀博費用的確高,但是可以申請獎學金,而且幫老師干活還有錢,而且只要成績好,可以申請國家助學金名額。我就是沒你優秀,要不然我肯定也能申請上,哎,這就是庸才和天才最大的區別。”
你說了那么多,只字不提我的家庭,我的經濟條件,而是告訴我方法和可行性。你小心翼翼,充滿善意的維護著我的自尊心。
那一刻,我羞愧到無地自容。
為什么這么卑劣的我,值得這么高潔的你如此呵護?
你傷害過我嗎?
從來沒有。
可是我卻盼著你失意,僅僅是因為我對你出身的妒忌。
你對我這么好,完全沒有任何功利和目的,只是希望我好而已,可我卻和你截然相反。
以墨,現在你知道真正的我是什么樣的人,如此的不堪,如此陰暗齷齪,根本不值得你因為我而傷心。
你還記得大學剛畢業,被分到西北小縣城經歷過的連環殺人案嗎?
死的都是底層的依靠身體作為性服務的女性。
我當時在讀書館點開你發給我的郵件,看到你悲憤又心酸的發泄,深刻地意識到,我此生,無論讀多少書,都不及你。
我還記得你說那些女人走上這條路是因為沉重的家庭負擔,是急需錢卻無法掙錢的無奈。她們可悲,可憐,但是死后家人卻因為她們的職業而感到丟臉,甚至不愿意來認領尸體。
你咆哮,你憤慨,你給每個家屬打電話痛罵他們,你為她們鳴不平。
你說真正殺死她們的不是那個變態,是原生家庭給她們的枷鎖。
每當你想到這里,你會感到窒息,為這世上還存在千千萬萬的她們而難過。
你說你想救她們,哪怕只救一個人也可以。
我看到你這封信是震撼,我從來沒想過,你會對她們持這個態度,看到你這封郵件,我突然覺得自己沒那么卑賤。
你的優秀,是清醒、善良又堅韌的底色鑄就,你的靈魂圣潔又美好。
我感受到和你之間不可逾越的鴻溝,再次承認你的優秀和不凡。
如果我身上有閃光點,那一定是我努力經營想要呈現出來的結果。
如果你身上有閃光點,那是你毫不經意散發出來的魅力。
光從這一點,我永遠比不上你。
我曾經羨慕嫉妒你,現在依舊。
不同的是,我希望你能好好生活,不要因為我的事受到太多影響。
我把曾經對你的所有惡意,變成善意。
如果真的有鬼魂,真的有在天之靈,我一定會保佑你,只保佑你一個人,成為你唯一的神。
以墨,話是說不完的。
我就寫到這里了。
愿意你以刀為墨,尋線索,查真相,洗冤屈。
行你所愛
幸福快樂
另外,我要強調一點,你不是蠢才,你是我見過最優秀的人。
夏未至
第146章 “我見她,麻煩幫忙安排下。”
為了方便審訊,田復燃這幾日一直被關在公安局的看押室,沒有送看守所。
寒流南下,黎城一夜間入冬,沒有任何陽光的看押室陰寒蕭冷,但田復燃卻沒有感到一絲寒意。顧思周給她送來保暖的毛絨毯子,電熱寶,甚至給她點了三次奶茶兩次咖啡。每次顧思周給她送東西,不是從鐵欄里塞進來,而是打開門直接送進來。
田復燃在這里沒有時間概念,但是通過顧思周送過來的餐食能推斷出大體時間。早上一般是豆漿、米粥、煎蛋等,有時顧思周沒時間,會托別人送過來,不論是誰送飯菜都是熱的。
從小到大,除了姐姐,田復燃從沒有人這么細致入微的照顧她。
顧思周又給田復燃帶換洗的新衣服,田復燃好奇問,“思周,你還把我當朋友嗎?”
“當然。”顧思周目光很堅定看著她說,“你永遠是我的燃姐。”
“可我是個殺人犯。”
“或許,以你自己的力量,已經找不到除了殺人更好的方法。如果你有權有勢,可以用其他途徑,又怎么會選擇這條路?”
“謝謝你。”田復燃被捕后第一次哽咽,淚水一直在眼圈打轉。
顧思周:“燃姐,你換好這些衣服要去看守所了。你放心,我已經讓她打過招呼,那里的管教會照顧你的,應該沒有人欺負你。”
田復燃開玩笑,“怪不得我老家的人都說有人好辦事呢,原來是真的。”
顧思周隨她一起笑,帶她出看押室。看押室外李知著看到兩人出來走近她們,“田復燃,你姐姐田盼兒登記信息是失蹤,后來找到了嗎?”
田復燃臉上的笑容逐漸變淡,“沒有。我姐說出去打工掙錢,再也沒回來。”
李知著:“那我認識的人可能是她。她們年齡相仿,名字相同,只可惜我沒有她的東西可以做DNA比對。”
田復燃隨著顧思周往出走的腳步停下來,定定看向李知著,“那你認識的那個人后來怎么樣了?”
李知著微微垂頭,避開田復燃的目光,輕聲說,“死了。她被騙到東南亞的代孕機構做代孕母親,生第四個孩子的時候難產死了。”
田復燃聽到這里突然笑了,她明明在笑,但眼里全是酸澀和痛苦,淚光閃閃卻倔強的不溢出來。
“她有沒有和你說起她的家人?”
“她說她有個妹妹,很聰明,學習很好,她要掙錢供妹妹讀書。代孕機構騙她生完五個就放她回國,她一直期盼著生完五個孩子,拿著五萬塊錢回國,然后供妹妹讀書,讀大學,讀研究生,她覺得這些錢夠了。”
“她是我姐姐,她肯定是。”田復燃語氣篤定,用力抿著唇壓制著難以名狀的悲痛,“她臨走前和我說,讓我好好讀書,她打工掙到錢供我讀書,我想讀到哪里就讀到哪里。可是,她走了以后,再也沒有回來。”
田復燃眼角紅透,只有嘴角彎成弧度,看似在笑,“我姐姐,死的時候,一定很痛苦吧?”
李知著微低著頭,不敢直視田復燃,不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她是因我而死的。”田復燃笑得凄然,“她要是不出去打工,而是嫁人,現在也許還活著。”
“不是你殺了她,是S。”李知著想到S眸中再次泛起殺意,她看向田復燃,牙根緊咬,“有機會,我一定會幫她報仇。”
“算了,不需要。謝謝你,李隊,謝謝你給我一個結果。村里人都說我姐在城里當小姐,掙錢一個人享受,不敢回去。只有我堅信,她出事了。我做記者,就是為了去更多地方,見更多的人,去找她。這么多年,我一直在找她,謝謝你給我答案。”
“挺好的。”田復燃擠出一絲笑,一串淚在眼角滑落,“知道她的下落,我已經沒有任何遺憾。”
“挺好。”
“挺好。”
田復燃重復這句話,帶著手銬的雙手垂在身前,繼續往前走。
她欣長的身影投在狹窄的走廊上,腳步沉重而緩慢,仿佛每一步都從泥沼里拔出。
*
正如顧思周所說,看守所已經打好招呼,田復燃沒有洗冰涼的冷水澡,而是好好洗一次熱水澡,洗澡后被單獨關押。
田復燃不知道這種日子要過到什么時候,死刑宣判什么時候下來,但是時間于她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她活著,卻已經死去。
所有她想做,要做的都已經做完,至于能起到什么樣成效,她控制不了。
她被關入看守所第二天,管教說她的律師要見她。
田復燃才想起來,自己的確是有律師,不花錢雇,也會從法律援助中心分一個。想到律師,就會想起徐林,她有些不情愿,“我不想見,反正我是板上釘釘的死刑犯,法庭上我就說接受一切判決結果,律師走個形式得了,沒必要見面。”
管教:“那我幫你轉達一下。”
田復燃不知道過了多久,反正她吃完兩頓飯后,管教過來說,“我們要交班了,但是那個律師還是沒走,堅持說要見你,你要不然見她一下吧。”
田復燃聽管教這么說心像是被棒槌用力敲了下,緊張又不安,有些忐忑,但更多的是激動,“那個律師,叫什么名字?”
“徐林。”
“我就知道是她。”田復燃嘆了口氣,略思片刻,“我見她,麻煩幫忙安排下。”
第147章 徐林抬眼瞄她,“越看越像精神病。”
“徐林!”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田復燃歡快聲音傳來同時,會見室的門被推開,田復燃笑嘻嘻出現。
她一身輕松的自在模樣,和冰冷壓抑蒼白的會見室格格不入。
徐林冷著一張臉,微微瞇著眼睛看她。
田復燃在椅子上坐下來,興沖沖說,“我和你說,這犯罪,還得搞個大的,我現在是重刑犯,單獨關押,住得可是單間!別人可都是集體關押。”
田復燃語氣像是朋友聊天般輕松隨意。
徐林打開面前的筆記本,拔掉筆帽,“你把和警察交代的事情再和我重復一遍。”
田復燃睜大眼睛看她,“你要干什么?你不會真的想要為我辯護吧?我殺了十個人,可是死刑犯,還是死刑立即執行那種。”
徐林:“你有自首行為。”
田復燃:“哈???”
徐林:“你發《白色泡沫箱的隱秘》時@了黎城公安官方微博,我已經截圖留證。雖然你沒有直接去警方自首,但是你的行為可視為自首行為。”
田復燃徹底懵了,“等、等、等等!你這話是什么意思?你是想說我因為自首了,可以量刑減輕?”
徐林:“對,你積極配合警方調查,詳細交代作案細節,這些都是可以爭取量刑減輕,我們爭取無期。”
“你一定是瘋了,徐林。”田復燃激動站起來,拍著胸口,“我、我殺了那么多人,怎么可能無期!我這可是證據確鑿,我要被判死刑立即執行的!”
徐林:“看你這模樣,很想被判死刑立即執行是嗎?”
“對啊!我難道不值得一個死刑立即執行嗎?”田復燃迷惑反問。
徐林鷹一樣的黑眸看著她,幾秒后在筆記本上記錄,“我給你申請精神狀態評估,你的精神狀態不正常,你犯罪的時候,應該不具備完全行為能力。”
“不是不是!徐林,你剛剛說什么,你說我是精神病?你才精神病呢!你侮辱誰呢!我是這個正常人好不好!”
徐林抬眼瞄她,“越看越像精神病。”
“徐林,你來見我,是故意來氣我是不是!我本來在這里待得好好的,可平靜了,結果快要被你氣死了!”
徐林神色嚴肅:“廢話少說,把你和警察講的和我再講一遍,我看還有沒有其他辯護點。”
“去你的吧!老娘才不講呢!”田復燃用力拍一下桌子,隔著厚厚的透明隔層指著徐林,“我和你說徐林,你被炒了,我不用你了!”
“我——你老板,”田復燃拍著胸口,揚起下巴,挑釁又得意,“把你炒了!”
徐林緊緊握著手中的簽字筆,抬頭看著怒氣沖沖的田復燃,沉默片刻才開口,“你就那么想死嗎?”
“對啊,我要做的事都做完了,已經沒有任何留戀和遺憾了。”
“一點——”徐林聲色發狠,像是咬著牙,從牙縫擠出來,“也沒有嗎?”
“沒有。”田復燃依舊仰著頭,俯視著徐林。
“就是想死?”
“就是想死。”
徐林忽而笑了,笑得肆意又張狂,眼里透著決絕發狠的光,“好,好。田復燃你非要死,我偏不讓你死,我就是要給你辯護,就是要把你從死刑變無期。”
徐林站起來,平視田復燃,“你可以炒我,但是你不管用哪個律師,她的辯護策略絕對是我提供的。”
田復燃切了一聲,一臉鄙視,“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造出了轟動全國的碎尸案,若是有律師能把你從死刑辯護成無期徒刑,那可是揚名立萬的好機會。自己不用費力找證據,思考辯護策略,卻有這樣的機會,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你覺得會有人拒絕嗎?”
田復燃收回鄙視的神色,整個人像是泄氣的皮球,“徐林,你這么做到底是為什么啊?”
“原因你不知道嗎?”
田復燃微怔,凝望著她,“我發的新聞你應該看了吧?你識字對不對?你不會是閱讀障礙人群吧?”
徐林直視著她,“我看了,第一時間看到。”
“那你究竟是為什么?你和我,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你三四歲就在艾弗爾鐵塔下拍照片,而我三四歲不知道在哪里扣泥巴。我經歷什么我說得很清楚,你好好想一想,不覺得惡心嗎?你不是從來不用別人用過的東西嗎?我清楚記得你說過這句話。”
“那是他們的錯,又不是你的錯,你只是被迫無奈下的選擇,就好像我為了救我媽,在舅舅家門口跪了三天,我們都一樣。而且,你不是東西,怎么能用‘用過’與‘沒用過’這樣的詞來形容,不要物化自己。”
田復燃終于繃不住了,淚水在她眼眶打轉,她用手心在兩只眼睛上按了按才繼續說,“無期徒刑以后呢?就這么死在監獄里嗎?”
“無期徒刑以后有很多可能,你可以好好表現,爭取減刑,如果可以,能提前刑滿釋放。”
徐林說到這里眼角發紅,微微抿了下唇才鼓起勇氣,“我等你,一直。”
“你有病吧!”一行熱淚滑過田復燃臉頰,她激動大喊,“就算我刑滿釋放,那也得二三十年之后,那時候我們都快五十歲了,你等我出去干什么?我求你了,現實一點吧!”
徐林鄭重其事,“我是個理想主義者。”
田復燃徹底敗下陣來,眼里的淚水被這句“理想主義者”硬生生憋回去,徐林聚聚話都會讓她破防。
她略思片刻說,“我殺了十個人,是個變態,殺人魔,你為什么要喜歡一個變態?”
“你不是變態,是殉道者。你所作所為像是蝴蝶的翅膀,正帶起一場風暴。我很多同行說他們接到很多性侵的案子,被害者很多都是之前被傷害,在你視頻播放后才報警。你成功的喚起受害者的思考,給他們面對這件事的勇氣。你照亮了他們,給他們勇氣。”
徐林自說自話,“我不得不承認,經過這件事,你在我心里已經上升到一個新高度。你和我都是堅定的理想主義者,都擁有著共同的信仰,只是你比我更崇高。”
田復燃單手扣在臉上,無奈又無語,“徐林,我真的,特別想爆粗口。你才是精神病,你才需要做精神評估,你聽聽你說的是人話嗎!聽你說這些話,我渾身發麻!你真是……我、我無話可說。”
管教打斷她們,“時間到了。”
徐林合上筆記本,“今天就到這里,明天我還會來找你,你明天早點出來。”
“明天我是不會來見你了!”
“那我就等你,我還沒有和你聊完,我的功課沒做完之前,絕對會天天過來。”
“你……你不接別的案子嗎?要在我這里一直耗著嗎?”
徐林微笑,“還有什么案子比你的更重要嗎?”
田復燃微微歪著頭看她,“徐林,你怎么一根筋,你有大病你知不知道?”
徐林不理她,像以前一樣不屑瞪她一眼,轉身離開。
徐林走后,田復燃曾經安睡的每個夜晚,現在變得輾轉反側。她以為徐林看到她的新聞知道她的過去會感到厭惡。
她曾經為忍不住親徐林而自責懊悔很久,她以為徐林知道真正的她會憤怒,會感到惡心,沒想到,徐林居然跑過來說這些話。
她認真回想和徐林相處的細節,沒發現自己一絲優點,她想不通,徐林為什么喜歡她,根本想不通。
第二天,她頂著黑眼圈等著管教找她,帶她去見律師。
她等啊等,等到下午徐林才來。
“你怎么才來!”田復燃有些幽怨瞪她一眼,在椅子上坐下。
“怎么,這么迫不及待見我?”
第148章 我要做個道德感低的人
“我就是想問你,如果我直接被判死刑,你怎么辦?”
“繼續上訴,我會想其他辦法。”
田復燃嘲諷,“坐在摩天大廈的天臺上,喝著AD鈣奶想辦法嗎?”
“我已經改掉這個習慣。”
“如果我就是死了呢?”田復燃右手做出槍的姿勢,食指抵在自己太陽穴,眼睛睜大,“嘭的一聲,我就這么被處決了。”
徐林冰冷的眸子帶著一絲厭煩的看著田復燃把舌頭伸出來,斜眼睛裝死的浮夸表情,“死就死吧,我盡力了。”
田復燃收回舌頭,調整好表情,“你這么說,我就放心了。我害怕萬一我死了,你太愛我,一時半會兒想不開,為我殉情。”
“想得美,誰會為你這種哈奇士殉情。”徐林瞪她,低頭翻開筆記本,打開錄音筆,“別廢話了,說正事。”
徐林問她什么,田復燃老老實實回答什么。徐林對她的表現十分滿意,時間快到的時候臉上浮起一絲笑意,“你在這里面,有什么需要的和我說,比如衣服或者一些生活用品,我給你送來。”
“不用你,思周都幫我準備了。”田復燃微微揚起下巴,露出得意表情,“我現在也是衙門里有人的人了!”
徐林臉色再次陰沉下來,用力摔了下筆記本,筆記本發出“啪”的一聲,在整個會見室回響。徐林把筆記本裝入包里,頭都沒回直接走了。
田復燃望著她的背影喃喃說,“這脾氣,估計這輩子是改不了。”
徐林走后第二天,李知著來見田復燃。田復燃沒看到顧思周問,“李隊,思周呢?她沒和你一起來?”
李知著:“她在接受隔離調查,來不了。”
“因為蘇爾嗎?”
李知著點頭。
“她會因此丟工作嗎?會受到什么處罰嗎?”田復燃擔憂問。
“現在還不確定。”
李知著神色一直很平靜,看不出對顧思周的擔憂。
田復燃開玩笑,“丟工作也沒事,反正已經是豪門闊太,只要不和我一樣進局子就行。”
李知著被她的話逗笑,“不用擔心她。我來是想告訴你,上面已經成立專門調查組,去調查當年雛菊陽光助學計劃。你現在很火,很多人奉你為神,在網上發起請愿貼,希望法官能對你寬大處理。”
“而且,我們最近受理很多類似案件,很多受害者都是看完你的視頻鼓起勇氣來報案。”
“那我就放心了,就算是喚醒一個人,也值得。”田復燃目光似乎望著縹緲的遠方,“希望每個受害者都能從曾經的陰影走出去。”
“那你……走出去了嗎?”
“我當然走出去了。過了這么多年,我對他們的恨意已經沖淡,并沒有恨到一定要殺他們的地步。但是,如果我不這么做,我只是單純站出來去揭露當年的案件,這件事可能會在網上引起討論,但很快就會過去。”
田復燃無奈聳了下肩,“互聯網是沒有記憶的,而這些加害者不會受到任何懲罰,反而會利用自己的社會地位,想方設法污名化我們這些受害者。最后的結果,也許我們是貪慕虛榮,為了好看的衣服,漂亮的首飾,為了物質追求主動獻身,去用年輕的身體勾引他們。亦或者,我變成下一個姜尋真,成為造謠生事的無良媒體,一個寧愿毀損自己,也要惡意造謠的瘋女人。”
田復燃眸光變得狠絕,“只有付出血腥的代價,才能讓事實無法輕易被他們顛覆,才能引起足夠的重視,才能給受害者真正的力量。”
李知著:“你把你剛剛說的這番話,在法庭上對法官說一遍。”
田復燃笑了,“不用了,我既然選擇這條路,就已經做好赴死的準備。”
“徐林來找過我,想讓我單獨寫一份你配合警方調查,協助警方盡快破案的材料,我已經答應她了。”
田復燃凝望著李知著,“是她讓你來做我的說客?”
李知著點頭,“她對我說,你是受害者勇氣的源泉,你的存在就是力量,如果你死去,這種力量會在他們心中逐漸消失,所以,爭取從寬處理,才是抗爭的開始。”
田復燃嘟囔,“她為什么不自己說?”
“也許是怕你不往心里去?”
“可是我殺了很多人,殺人,難道不應該償命嗎?”
李知著深邃的眸子里映出田復燃迷茫又悔過的神色,她不禁笑了,“如果是這樣,我早就死了千萬次。我見過很多罪大惡極的犯罪分子,他們竭盡全力給自己脫罪,一次又一次翻供,不停找新證據上訴,只為能多活一陣子,哪怕一天,一個月,他們也覺得賺到了。有時候,不要給自己設置那么高的道德感。我覺得女人最大的缺點,就是道德感太高。我小時候滿口臟話,罵人的話比男生難聽,他們罵我,我就更難聽罵回去,他們動手打我,我就把他們打得哭著求饒。我從小,就沒什么道德。
田復燃怔怔看著李知著。
李知著笑意更濃,“你難以置信我是這樣的人?”
田復燃搖頭,“我覺得你說得對,要是這些話夏未至能聽到,也不用帶著負罪感跳崖。”
田復燃眼神從迷茫變得堅定,“我要做個道德感低的人,在某些事情上。”
*
李知著從看守所出來,查看于強發來的消息:顧思周隔離審查結束了,你來接她?
李知著:現在過去,讓她等我。
李知著到時,顧思周坐在會議室里,目光空洞看向遠方。她臉上浮起一層油光,頭發也油亮打綹,手里捧著一杯奶茶,呆呆吸著。她聽到腳步聲,頭緩緩轉向門口,像是卡頓的機器人。
看到李知著,顧思周露出笑意,但目光還是有些呆滯。
李知著用詢問的眼光看向站在旁邊的于強,他是審查委員會的一員。
于強:“應該沒啥事,帶她回家休息吧,這七天幾乎沒睡幾個小時。”
李知著扶著顧思周站起來,嘴角微抽,語氣陰森,“我是不會放過這群老東西的。”
顧思周笑了,貼在李知著身上,身體整個重量倒向她,懶懶洋洋說,“你怎么這么記仇啊,我很喜歡審查委員那幾個領導。”
顧思周打了個長長的哈欠,“困死我了,回家我要洗個澡好好睡一覺。”
李知著從她手中抽走奶茶,摟著她的腰,架著困得無力走路的顧思周走向車,她剛扶顧思周坐上副駕,顧思周眼睛已經睜不開,瞬間睡著了。
在顧思周隔離審查這七天,李知著把顧思周的所有東西搬回到玫瑰公館,把那些畫一幅又一幅掛回去。顧思周最喜歡的兩盆龜背竹沒有澆水枯死,她又買兩盆相似的放回去,力爭還原家里每一個細節。
車開到地下停車場,剛剛停穩,沒等李知著叫她,顧思周打了個激靈醒了。
顧思周看著地下停車庫流光溢彩的玫瑰燈,打開車門感嘆,“又回來了。”她推開房門,看到客廳里掛著自己一幅幅畫,似乎它們從來沒有被摘下來過。
她情不自禁笑了,語氣威脅,“這些畫,你掛上去兩次,不準再掛第三次了!”
“絕對沒有第三次,我保證。”
“這還差不多。”顧思周哼了一聲,回自己房間找換洗的衣服,拿著衣服走向公共衛生間。
李知著攔住她輕聲說,“去我房里的衛生間吧,在浴池里洗,泡泡澡好好放松下。”
顧思周微微挑了下眉,拿著衣服轉身走向李知著房間。
雖然李知著已經給浴缸消過毒,但她還是不放心,拽著花灑,水溫調到最高,再次沖洗浴缸,衛生間里頓時水霧彌漫,白氣飄飄。
顧思周嘴里含著牙刷,看她認真沖洗的模樣,忍不住把牙杯里的水直接甩在她身上。
李知著身體本能躲過那道水,直起身,“顧思周,你干什么!”
顧思周一邊刷牙,一邊含糊不清說,“沒干什么,就是感覺好久沒欺負你了,手癢。”
李知著沒理她,繼續清洗浴缸,直到認為徹底干凈才開始放水。
顧思周刷完牙,迫不及待脫光衣服,浴池里剛剛放水,她只好先坐在浴池邊緣,把腳放入水中。
水很淺,剛剛沒過她的腳背,但她還是很愜意地用腳在水里蕩來蕩去。
李知著瞧著她,無奈搖頭,拿起旁邊浴巾到她身邊,“就這么坐在浴池上多涼啊,已經深秋了。”
顧思周配合地站起來,李知著在她身下鋪好浴巾,她又坐上去,笑嘻嘻說,“真舒服啊……”
水放好后,顧思周如人魚般滑入水中,把身體全部泡在水中,興奮地浮上浮下。
“我記得上一次穿著衣服坐在浴池里,你幫我洗頭,那時我從來沒想過有一天可以真正在這里面泡澡。”顧思周兩臂搭在浴缸邊緣,看著摁洗發水的李知著,笑瞇瞇說。
“以后想泡每天都可以。”李知著手心托著透明的洗發水過來,顧思周轉過身背對著她,讓她給自己洗頭,很快顧思周頭發是濃密的白色泡沫。
顧思周頭枕著浴缸邊緣,眼眸里全是李知著的倒影,享受著李知著微有力道的頭皮按摩。
李知著:“你隔離審查這段時間,我去見過田復燃,她現在狀態不錯,徐律一直為她想辦法。”
顧思周:“徐律那么厲害,我相信她。”她抬起手臂,濕淋淋的手拉住李知著的手腕,“給我洗完頭,你下來和我一起洗嗎?”
言語間,全是曖昧的邀請。
第149章 李知著反攻
李知著收斂神色,“我洗過了。”
顧思周眼里黠光浮現,手在水面上滑動,“那你可想好,你錯失一次給我洗澡的機會,下次不知道什么時候呢。”
李知著微怔,隨即明白過來,“這么說……對我的懲罰結束了?”
“你要是想繼續也可以。”
李知著不語,扯過花灑,調試水溫給顧思周沖洗頭發上的泡沫,洗好后用干毛巾包裹住,隨后迅速脫光衣服滑入浴池。
她剛下水,顧思周便貼過去,兩手扣在李知著腰側,把她抵在浴池璧,直接吻了上去。
她已經好久沒有吻李知著,這些日子的奔波讓兩個人沒有任何親昵機會。
但這次的吻和之前濃烈的情欲不同,舌齒溫濕的相融中有細膩的眷戀,也有浸透憂傷的纏綿。
顧思周曾經以為沒有什么感受是無法通過語言來表達的,但現在,她只能用深情繾綣來表達自己的心情。
夏未至離開的悲傷,對李知著的愛意和也許她離開自己的擔憂,那種復雜的感情根本無法說出口,只能通過唇齒纏綿來表達。
李知著用她的每一次溫熱的呼吸,每一次主動舔舐告訴她,她有多愛她,絕不會離開她。
直到水溫有些涼,兩個人才松開彼此。李知著擰開熱水龍頭,繼續放熱水,拿過沐浴液,“先洗澡,一會兒水又涼了。”
顧思周很乖,湊近她,與她身前肌膚相貼,“那你一定要給我好好洗洗哦,就像是我給你洗一樣。”
李知著后退半分,“你貼我這么近,我怎么給你洗。”
“人家冷嘛。”顧思周兩臂抱在胸前,柔嫩在手臂托擠下更是風光旖旎。
李知著不去看她,抬手到浴池邊緣,壓了些沐浴露到手上,在手心搓開,一副無動于衷的模樣。
“你就裝吧。”顧思周身體后傾,白潔的后背靠在浴璧,“看你能忍多久。”
令顧思周意想不到的是李知著非常安分幫她洗澡,安分到顧思周回憶起小時候奶奶帶著她去東北大澡堂,澡堂里專門搓澡的阿姨。
李知著的手,幫她清洗每一寸肌膚,沒有任何欲望。她甚至細致到洗每個腳趾的縫隙,手指按壓她腳心幫她做按摩。
“怎么樣,是不是感覺很舒服,很解乏?”李知著問得極其認真。
顧思周微微瞇起眼睛,喉嚨里發出悶悶的“嗯”一聲,像是小貓被揉摸時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我多幫你按一會兒,用不用加點力道?”
李知著儼然變成足療技師。
顧思周瞧著她,微微**,“腳不用按了,幫我洗這里。”
李知著耳垂悄然中紅了,她垂眸不敢直視顧思周帶有侵略性的眼睛,但是低頭又隔著稀疏的泡沫,看到下面隱秘,又不得不抬起頭。
“別在水里做,這樣對身體不好。”李知著說著,繼續幫顧思周摁腳。
“你這樣子……”顧思周微微抬起腳,抽離李知著的手*,用腳背在她臉頰刮了下,“像是誰家任人欺凌的小媳婦兒。”
“不對,是我任人欺凌的小媳婦兒。”顧思周說話間,腳輕輕滑下,力道恰好地踩在李知著鎖骨處,緩緩下移。
李知著沒有阻止她,瞧著顧思周得意小模樣,“顧思周,你為什么總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想吃罰酒。”顧思周收回腳,瞬間傾身過去,貼在李知著耳邊,咬著她耳垂,低低緩緩,“就想吃你的罰酒。”
李知著推開她,嘩地一聲從水里站起來,踩著浴池邊緣跳下去,拿起浴巾快速擦干身體后穿上衣服,又拿著另一條干凈浴巾回來。
“哈哈哈,你看起來好像挺生氣?”顧思周非常配合站起來,站在浴池里面的臺階上,等著李知著幫她擦身體。
李知著直接用浴巾裹好她,把她橫抱起來。
顧思周兩臂勾著李知著的脖頸,“你說我再沉個二三十斤,你還能抱動我嗎?”
李知著板著臉,“就算是三百斤的豬我都可以抱起來。”
“哼,凈吹牛,上次你明明沒抱起來。”
“什么時候?”
“就是我去相親那一次啊,當時我讓你抱我,你還不愿意。”
“誰讓你往我耳朵里吹氣!”
“吹氣?是這樣嗎?”顧思周唇貼在李知著耳蝸,輕輕緩緩往里渡氣。溫溫熱熱又癢癢的氣流順著李知著的耳蝸直達全身每一根敏感的神經,讓她克制緊繃的身體再難以自持。
她不覺加快腳步,抱著顧思周離開自己房間,一腳踹開顧思周房間的門,兩步來到床邊,手里抓著浴巾里面一角,把顧思周仍在床上。
浴巾在顧思周滾落中打開,顧思周在海藍色的床上滾了兩圈。她白潔的身體,像是曼妙晶瑩的白潤珍珠,在海水中隨波起伏。
顧思周趴在床上,她細滑的后背呈現出玲瓏的曲線,發出洗澡過后肌膚獨有的水潤光亮。她單手撐住頭,如蛇一般勾人的眼睛看著在床邊坐下來的李知著。
旖旎香艷。
李知著傾身向下,在她優美的蝴蝶骨處吻下。
微微的疼,但更多的是唇貼近肌膚摩擦的癢,以及李知著唇傳來的炙熱。
“好癢。”顧思周扭動身體,想要逃離,但卻發現李知著已經傾身壓下來,一只手摁在她腰身,把她牢牢扣住,薄繭的摁在細滑肌膚上,帶動著難以忍受的酥癢。
顧思周最怕癢,她手撐著床,用力向上頂,企圖逃離,但她幾乎用盡所有力氣,只是讓自己的后背,更貼緊李知著胸口,根本掙脫不開。
“你不是說,想吃罰酒嗎?”
這次輪到李知著在顧思周耳邊溫聲低語。
暖暖的,帶著濕熱的氣流瞬間灌入顧思周耳蝸,如絲滑的電流,鉆入四肢百骸。顧思周縮著脖子,躲著李知著,“不行不行,我怕癢啊……”
李知著早就發現顧思周身上很隱秘的癢癢位置,之前她手輕輕從顧思周身上劃過,顧思周都會躲開說癢,而這一次,她再也躲不開。
在又酥又癢的沖擊下,顧思周像是一條打挺的白鯉魚,用力地拍打著尾巴,但始終掙脫不開,被被李知著牢牢摁住。她才發現,以前在床上,李知著忸怩和推脫是真的沒用一絲力氣,但凡她用點力,自己決無招架之力。
顧思周在床上打滾,哈哈笑著的同時求饒,眼淚都笑了出來。李知著吻著她笑出來的淚花,一點點溫柔向下,滑過顧思周誘人曲線,順著緊致平滑的小腹向下。
顧思周感覺更癢了,那種密集的酥麻感讓她無意識的要合上腿,但卻被李知著用手擋住。
顧思周第一次感到緊張,但隨之,這種緊張感都被軟綿的包裹沖散而去。
她放在身側的手緊緊抓著海藍色的床單,抓出條條褶皺,就像是一道道波浪在床上泛開,她的意識也在波浪中起起伏伏。
與李知著的隱忍不同,顧思周是毫無顧忌的用變化的聲音表達自己的愉悅,釋放身體各種感官,來體驗最愛的人給她帶來溫暖濕熱中的歡愉。
房間里溫度并不高,但顧思周額角卻有水亮的汗液。
李知著幫她蓋上被子,把微有泛紅的全身肌膚裹在被子里。
“我……我還要。”顧思周氣息都還沒有調勻,便緊緊抱住李知著,兩腿緊緊纏住她的腿,像是一條蛇繞在李知著身上,在她腿上剮蹭,“給我,我還要。”
“這種事情,不能做太多,要不然身體受不了,我有經驗。”
“你分明就是想偷懶,你看看我,我多勤懇!你是不是不喜歡我!對我一點興趣都沒有。”顧思周說著松開她,堵著氣轉身背對著李知著。
李知著在她裸露出來光潔肩膀輕輕親了下,把她的手臂放回到被子里,拍了拍被子說,“睡吧,好好休息。”
顧思周背對著她,呼吸急促,肉眼可見身上的被子一起一伏,她猛然轉身,想要抗議,卻被突入起來的吻把所有話吞進腹中。
李知著像是蹲守的獵人,等待她落入圈套轉身,在那一瞬間吻上了她。她把顧思周壓在身下,抽離所有的隱忍和克制,似乎要通過吻,把顧思周吸入到自己身體里。
顧思周喉嚨里發出細微的輕哼,手指從李知著緊致的后背抓揉向下。
兩個人分開,眼眸都映著對方意亂情迷的欲色。
“這次用手。”顧思周嗓音有些沙啞,纏著濃烈的欲望。
“可是,我沒有……”
“不需要。我想要,給我……”顧思周說話時已經拉著李知著手。
李知著縮回手,“思周,我怕弄疼你。”
“不會太疼,以后就好了。”顧思周再次抓著她的手,漆黑的眸子泛著濃情的欲色,“給我,我想要。”
這樣直率的顧思周,似乎是在李知著心尖抹上甘甜的蜂蜜,泛起濃密的甜。
她愛她至極,無人可以替代。
在歡愉這件事情上,顧思周總是樂此不疲,像是要把人吸干精氣的小妖精,明明嗓子已經潮涌的呻吟中沙啞,卻還一次次不知饜足。
最后終于虛脫無力,直接睡過去。
李知著無奈又寵溺地在她臉頰輕輕吻了下,幫她蓋好被子,準備用溫熱的毛巾給她擦一擦身體。
她們的臥室拉著窗簾,光線昏暗,來到衛生間李知著才發現自己手上有血絲,熱水沖洗下,血絲像是細長的蝌蚪,從她修長薄繭的手指滑落,最后鉆進下水道中。
李知著想剛才一定弄疼顧思周,但顧思周一點沒有表現出來,相反,她格外享受。
李知著對這個貪歡的小妖精喜愛,又有些無奈。
她恍然間想到,是不是手上的血,有一部分是因為手上的繭子把顧思周割傷了?
想到這里,李知著頓時覺得自己罪大惡極。帶著沉重的負罪感,李知著幫顧思周擦拭身體。
顧思周睡得特別香甜,她做了一個很甜美的夢,夢見她領著李知著去見媽媽。她的媽媽還是年輕時的模樣,她們像是姐妹一樣,坐在一起說說笑笑。睡夢里,顧思周在咯咯樂著,結果把自己樂醒了。
她睜開眼睛,屋里昏暗,視線模糊,但腰腹傳來溫熱的感覺卻很真實,那是李知著摟著她的手臂,而她此刻被李知著側摟在懷里,溫暖又安全。
她輕輕拉起李知著的手臂,剛要脫離,腰被扣住,摟得更緊。
“干什么去?”身后傳來李知著慵懶聲音。
“去衛生間。”
“下床小心點,別腿軟摔倒。”李知著松開她。
“怎么會,你以為我和你一樣!”顧思周從床上撐坐起來,那種酸脹的痛意才遲鈍地傳過來,隨之而來的,還有腿莫名的酥軟。
第150章 你要看我媽媽的日記嗎?
顧思周白嫩的腳尖輕輕點在床邊的粉色毛毯上,一點點全部放下來,赤腳在毛毯上踩踩找感覺,才緩緩站起來。
站起來后,酸脹的疼痛感更強。
她裝作若無其事挺直腰板,往門口走。雖然她盡力控制自己,讓走路姿勢和平常無異,但她還是覺得自己走得有些詭異,她忍不住回頭看。
李知著側躺在床上,單臂撐在耳后,透著看透一切的笑意。
她幽幽問,“以后還貪歡嗎?”
“貪!”顧思周微微瞇起眼睛,“你等我回來的!”
李知著笑意更濃,沖她擺擺手,“快去吧,要不要我抱你?”
顧思周哼了一聲,扭頭繼續往出走,用著她覺得詭異的步伐。
等顧思周從衛生間出來,李知著早已經穿好衣服站在外面,手里捧著顧思周的加絨的皮卡丘睡衣。
“啊啊啊,我居然忘記穿衣服了,好冷呀!”顧思周拿過衣服直接往身上套。
“是啊,你為什么不穿衣服在家里晃?”
“還不是為了勾引你!”顧思周沒好氣瞪她,繼續套褲子。
“嘶——”顧思周發出滿足的聲音,對李知著說,“真暖和。”
“我給你熬了雞湯,喝完更暖和。”李知著拉起顧思周微涼的手,牽著她往廚房走。
“媳婦兒,你真的越來越賢惠了。”顧思周在李知著臉上狠狠親了一口,發出啵的一聲。
李知著笑著躲她,“你口水都親到我臉上了。”
“一會兒還親到你嘴里呢!居然嫌棄我!”
李知著在砂鍋里盛起一碗金黃的雞湯,放在顧思周面前,貼心地把白色的瓷勺遞給她,“嘗嘗,好不好吃。”
“肯定老好吃啦!”顧思周接過勺子滿滿舀起,迫不及待吹了吹,送入口中。
“又香又濃,好喝!”
李知著囑咐,“多喝點,補血。”
顧思周悶頭喝了一碗,喝第二碗的時候才得空問,“我睡多久了?”
“18個小時。”
“這么久了,怪不得這么餓。等我吃完,有力氣,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什么地方?”
顧思周故作神秘,“去了就知道了,是關于我的秘密。”
李知著猶豫片刻問,“和蘇爾有關嗎?”
“算是有關系吧。”
“你和她……”李知著雖然知道顧思周和應還清“接吻”的照片應該是錯位,但還是忍不住好奇,“是什么關系?”
“這件事,于隊可比你先知道,他沒和你說嗎?”
李知著搖頭。
“我們倆是一起長大的,更確切說,是她照顧我長大。小時候,我爸媽經常不在家,會把我放到她家。”
李知著修長的手中捏著瓷勺,在碗中攪動,漫不經心問,“她會晚上哄你睡覺嗎?”
“會。”
“會抱著你嗎?”
“……我不記得了,我當時很小,小孩子,什么都不記得。”
“所以,她看過你小時候可可愛愛的模樣?”李知著攪動白瓷勺的手停下來,但語氣依舊漫不經心。
“你該不會吃醋了吧?”
李知著輕笑一聲,“誰會吃這種醋。”但想到應還清和顧思周幾乎度過整個童年,酸澀在心中蔓延,她舀起湯送入口中,“我從來不吃醋,太酸了。”
顧思周笑顏展開,“看你這模樣,明明你很介意,就是嘴硬。就算她看過我小時候可可愛愛的模樣,但是沒看我在床上風情萬種的模樣,不是嗎?”
李知著被她逗笑,“我第一次聽見有人自夸風情萬種。”
“誰讓你不夸我!我就是風情萬種!”顧思周用力白她,繼續喝湯。
“好好好,你風情萬種,嫵媚迷人,這樣的你只有我才能見到。”李知著順著她的話說,不知不覺,剛才的酸澀一掃而空。
兩人吃完飯出門,已經是晚上九點多。顧思周開車,駛出城市繁華街區,來到城郊一家破落倉庫,用鑰匙打開庫門。撲面而來的是冰冷的潮濕氣息,以及灰土特有的味道。
顧思周拍開燈,倉庫正中間立著的東西被白布蓋住。
她走過去,扯住白布邊緣用力拉下。白布向上飄起,鼓起一個曲度才緩緩下落。
長滿眼睛的世界之樹油畫緩緩出現。
顧思周望著畫,“這是我16歲那年畫的。”
這幅畫李知著在應還清的畫展看過,她曾經被這幅畫深深吸引,她也曾懷疑這幅畫是顧思周所做,沒想到真的是她畫的。
“這幅畫中藏著一個秘密。”顧思周看向李知著,語氣不確定,“知道這個秘密會有生命危險,在我說這個秘密之前,你可以拒絕我。”
李知著:“和大華化工廠,柳善的失蹤,你母親的意外車禍和父親自殺有關的秘密?”
顧思周眼睛微微大睜,“沒想到,你私下調查這么多,連柳善的失蹤也調查出來了?”
“但是線索很少,我沒找到串聯這件事的關鍵。我只知道付春雨,李金貴,馮勇民還有被分尸的陳仁杰都因為這件事而死,我想關鍵線索應該在柳善失蹤這件事上。”
顧思周點頭,走到畫背面,從兜里摸出匕首,戳進畫后面的紙板,劃出一道口子。她手伸進去摸索,拿出牛皮紙包著的一沓資料。
“這些資料,是當年柳善阿姨搜集到,大華化工廠書記侵吞國有資產的所有證據。她就是因為這件事才失蹤的。她失蹤之前,感覺到危險,把這些資料交給我媽媽。”
顧思周脫下后背淡藍色雙肩包,從里面拿出散發著濃烈霉味的黑色筆記本,“你還記得我剛剛搬過來那天,落在你腳邊的筆記本嗎?是我媽媽的日記。”
“我記得筆跡里面被人撕去幾頁。”
“那是我撕下來的。”顧思周走到那幅畫前,望著那幅畫,“因為她記錄的內容最關鍵,看著也最壓抑,我就把它們撕下來單獨存放。不過……”顧思周把筆記本遞到李知著面前,“我已經粘好了,你要看嗎?”
李知著握著黑色筆記本,想要把它從顧思周手中拿過來。
顧思周用力拽住筆記本,“這個筆記本,像是潘多拉盒子,你確定要打開嗎?”
李知著沒有回答她,只是更用力幾分抽走筆記本。
兩個人在冰冷潮濕的倉庫里找到一塊白色泡沫,身體緊貼著坐在泡沫上。李知著把筆記本放在兩人緊貼的膝蓋上,一臂摟著顧思周的肩膀,另一只手翻開散發著濃烈霉味的筆記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