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
甜甜膩膩過了好幾天, 江瑤鏡的熱情褪去,又開始嫌棄岑扶光了,這日用過早膳散步消完食后她就一把推開了又蹭過來挨著坐的某人。
“行了, 我要看書了, 你自己玩去。”
直接被以手覆面推開的岑扶光:……
這才幾天, 這就嫌棄自個兒了?!
岑扶光直接深閨怨婦上身,“你別以為我不知道船上的時候你就是故意打發(fā)我出去找樂子的,你就這么不待見我?”
江瑤鏡伸手在貴妃榻旁的小書架上翻找,那里放著的是團圓在這邊找到的關于閩越茶樹海貿的書, 聽到他這話,神情都不帶變一下的, “不是不待見你,是不喜歡整日膩歪在一起。”
“生活又不是只有膩歪,做你自己的事去。”
“我現在最主要的事就是陪你, 我也無事可做。”
翻動書籍的手指一頓。
誒?
這里居然有本記錄閩越山林見聞的游記?
“你沒事, 我有事, 乖,自己去玩。”
江瑤鏡略顯激動的把這本游記拿到手里, 軟枕墊著后腰,半靠在踏上, 直接拿自己凸起的肚子當書桌,竟就這么看起書來了。
岑扶光:……
書能有我好看?
別看書, 看我!
還幾次伸手試圖把書搶了。
爪子伸出去又悶悶收回。
“哼!”
起身, 踢踢踏踏發(fā)出巨大的聲響往外走, 生怕別人不知道他生氣了。
但墨跡再墨跡還是走到了門口, 身后始終沒有挽留的動靜。
更氣了。
大步出了房門。
江瑤鏡自然知道他負氣出去了,本以為能安靜看個書, 誰料不過一炷香的功夫,踢踢踏踏的腳步聲又回來了。
抬眼看去,不是岑扶光又是誰?
這貨手里也拿著一本書,身子一摔就躺進了隔壁的軟榻中,連個眼風都沒掃過來,翹著個二郎腿也開始看書了。
江瑤鏡:幼稚鬼。
不再理會他的動靜,認真看書。
而隨著書頁一頁頁往后翻,江瑤鏡的心神徹底沉浸到書中去了。
本以為這只是是本普通游記,最多講些見聞或道聽途說,誰知竟是真資料,作者甚至整理了圖文在書中,雖然說重點是山林奇貌,茶樹只占據小小篇幅且大多是一帶而過,但也足夠江瑤鏡驚喜。
她在大致過了一遍書中內容后尤覺不夠,又從榻上起身,徑直往書桌去了,研磨鋪紙,直接開始摘抄歸納。
岑扶光本來想吸引她的好奇心來看自己手中書的。
誰知自己的好奇心先被她勾出來了。
也跟著下榻,無聲走了過去。
江瑤鏡全神貫注做著自己的事,完全沒發(fā)現身后多了一個人,直到將薄薄一側書籍再度翻完,宣紙也記錄了滿滿一頁,將毛筆放下,正要拿起摘抄細看,身后傳來聲音,“你研究閩越的茶樹做什么?”
“我沒跟你說么?”
雖然不知道他在身后,但身體早已習慣了他的味道,江瑤鏡并沒有被他突然出聲嚇到,只是疑惑回頭。
“說什么?”
“生完孩子我就要去閩越,去弄茶樹,看海港。”
岑扶光:……
張?zhí)t(yī)才來了一次,你又來?
我是什么遺忘藥水么,你們一個個都覺得自己說過了?
他木著一張臉,面無表情道:“你從未對我說過這件事。”
江瑤鏡:……
真的以為自己說過了!
“怪我,是我一孕傻三年。”
江瑤鏡態(tài)度十分良好的認錯。
岑扶光抱胸站在原地,下顎微抬,半撩著眼皮,矜貴啟唇。
“一五一十,老實交代。”
江瑤鏡:你跟誰擺大爺的款兒呢?
不過,這事到底是自己不該,她長舒一口氣,忍了。
快速而又簡潔的把自己對閩越的規(guī)劃和日后的展望說了一遍,末了堅定道:“產后最多半年我就要去,一定要去。”
她在敘述的過程中,岑扶光也放下了手臂,認真傾聽同時在心內急速思考。
雖然閩越那邊的茶葉和海港再啟貿易都還沒有具體的規(guī)劃和章程,但,點子是對的,確實是可以這般計劃下去的。
但是——
“那邊很亂。”
“我知道。”江瑤鏡沖著他笑得可甜,“你在呀。”
岑扶光很欣慰她相信自己可以保護她。
“那邊不是一般的亂。”他再度強調,“那邊已經有軍營駐扎接管,但仍有敵軍來進犯的可能。”
“重點還不是敵軍。”
“大哥要在那邊弄仙人墓,消息這幾月應該就會放出來了,到時候不止敵軍的威脅,各種三教九流的人都會齊聚,老而不死是為賊的家伙更是數不勝數,那地方明年就是個養(yǎng)蠱場。”
自己根本不怕敵軍來襲,哪怕百萬敵軍自己也有把握把她和孩子先送走。
就怕那些下三流的路數或者說自己不了解的蠱毒等神秘手段。
怕的是這個。
自信不代表自負,對于自己不了解的領域,岑扶光從來謹慎,更不會讓妻兒身臨其境。
“可我們是去旁觀的,并不參與其中也不會偏幫任何人。”
江瑤鏡說得篤定,“這能被仙人墓吸引的人,無非是為了長生不老。”
“既是為這個,自然是貪生怕死之輩。”
“我就不信了,我就看個熱鬧,他不去打殺和他爭奪寶物的人,來襲擊我們這些看熱鬧的?”
“而且還是當朝王爺。”
“九族不想要了?”
岑扶光:……
好像是哈。
貪生怕死的人,不到絕境不會對上皇族的。
看個熱鬧,哪怕羞惱,也不至于拼上全部。
見他臉上已有意動,江瑤鏡站起身來,抱著他的胳膊再接再厲,“而且那邊熱鬧那么多,不止仙人墓,還有你說捐官落到實處的各家年輕子弟,還有咱們最開始說得噱頭。”
“光這數著,就有數不出的熱鬧了,真的不去看看么!”
岑扶光:……
想看。
道聽途說哪有親眼見證來得痛快。
“讓我想想,我再好好想想。”
若是自己孤身一人,現在直接殺過去就完,偏偏明年還有妻兒同行,必須謹慎再謹慎。
“你最好了,要好好想哦。”
江瑤鏡也是真的拼了,輕輕搖著他的胳膊一頓撒嬌,大眼睛眨啊眨,滿滿都是期盼。
真的想去。
岑扶光有點想笑,看出來她是真的想去了。
若非她如今有孕,非得拿喬個三五月才能同意,說出去也是讓人笑掉大牙,娃都揣肚子里了,今兒才是第一遭知道媳婦兒撒嬌是什么感覺。
造孽。
輕輕揮動胳膊掙開她的小手,直接拔腿大步往外走,“我去書房,你別來壞我道心。”
狠話撂得十分利索,背影怎么看都是落荒而逃。
江瑤鏡一雙杏眸笑成了月牙。
成了。
——
江瑤鏡之后沒有催他,又過了兩日,岑扶光主動提了。
“你不是要去那邊圈茶山,點些人,和我的人一起先去閩越吧。”
先前閑話時江瑤鏡告訴過他,給江驍去過信,只是人離開了江南又不在京城,就算江驍有回信自己也收不到。
“你要如何防范?”
江瑤鏡猜到他大概率會同意的,就是不知他會做出多少預防措施。
“王府里許多民間搜羅的大夫,都不是什么正經人,一天天不是研究毒就是研究蠱,還有專門研究死人的。”
“正好,一桿子全支到閩越去,對外人來說是養(yǎng)蠱場,對他們來說是歷練所。”
江瑤鏡瞪圓了雙眸。
王府里還有這么多奇人異事呢?研究死人的,到底在研究什么?
她這還懷著孕呢,岑扶光自然不會跟他詳聊如何研究死人,馬上就轉移她的好奇心。
拉著人在書桌前站定。
“看,我這兩日畫出來的宅院圖。”
“如果沒有意外,閩越那邊的宅子就照這個圖來了。”
江瑤鏡低頭認真看去。
不是看宅院幾進,也不看花草布置,只指著院外那幾條深深的溝渠問,“這是什么?”
“戰(zhàn)壕。”
江瑤鏡:……
“那這里面兩條更深的呢?”
“埋刺刀和火藥。”
她咽了咽口水,指著下層巨大繁雜又四通八達的通道再道:“這是地下密道我知道,可連接處的圓圈是做什么的?”
岑扶光:“埋火藥。”
江瑤鏡:……
“你這哪里是要送敵人上天,這分明是要送一大家子人一起上天。”
“埋這么多火藥,你也不怕一個誤燃全炸了!”
“放心,這事我熟練,沒有一次炸錯過。”
岑扶光非常自信。
江瑤鏡:突然就不想去了呢,這看個熱鬧還得把腦袋別腰上,嚇人。
“要不然咱布個迷陣?”江瑤鏡為了不被炸上天也是拼了,“反正這密道已經規(guī)劃好了,不然咱每日就從密道回隔壁?”
才不要,到時候直接住隔壁,誰家好人在火藥堆上睡覺啊!
聞言,岑扶光低頭看著自己兩天才畫出來的圖紙,有點不想放棄。
多好的地兒,住進去安全感滿滿。
江瑤鏡挺了挺肚子:“我自然是相信你的,可你別忘了,明年過去,也不知道要呆多久,也許要兩三年。”
“三四歲的孩子正要活潑好動的時候,萬一他們誤點了呢?”
岑扶光被說服了,又興致勃勃鋪開了一卷紙。
“那我再設計設計隔壁的家。”
“不要火藥了,真的嚇人,真到炸開的那一天,隔壁的動靜已經足夠,自家沒必要再炸一回了。”
岑扶光頭也不抬應了,“放心,交給我。”
江瑤鏡這才松了一口氣,捧著肚子小碎步跑著。
太嚇人了這也!
他以前打仗的時候是不是指哪兒炸哪兒,怎么一埋火藥就這么興奮呢!
已經懶得管他會在新家弄多少機關了,只要不是同歸于盡的打法就隨他吧。
幾日后,岑扶光拿著一圈紙大搖大擺的進來了,一看就是來嘚瑟成果的,誰知剛擠到江瑤鏡身邊坐下,就被一巴掌蓋了臉。
岑扶光:?
嘭的一聲把手中卷紙往桌上一拍。
“我辛辛苦苦畫圖,也不指望你再撒個嬌,打我是幾個意思?”
撒什么嬌!
江瑤鏡直接把前幾天他看得那冊書摔到他身上,臉色羞紅,咬牙怒罵,“你不要臉!”
那日自己看書沒理他,他也跑去拿了本書回來看,那做派分明就是想引自己上鉤,沒想搭理他,誰料今日在床頭又看到了這本書,一時好奇,打開后恨不得眼睛瞎了。
不堪入目!
岑扶光垂眸看著腿上散開的書,正正好好翻開的一頁是帶圖的。
光看這圖看起來確實不要臉。
“你這人怎么也粗心大意了起來?”岑扶光拿起書就懟到了江瑤鏡眼前,“光看圖,你好歹看看字。”
看什么字?
難道避火圖上還能有什么好字嗎!
江瑤鏡死活不愿意看,眼一閉頭一側就胡亂推開,岑扶光也不敢跟她鬧,只湊近低聲,“這是教通乳手法的,我這是提前學了,以后我就能幫你通了。”
江瑤鏡神情一定,看了一眼岑扶光,又扯過他手里的書,忍著羞意認真翻開。
還真是一本正經的教學圖。
“誰要你通?”
“有嬤嬤在,那里需要你。”
江瑤鏡是一點兒都不想領情。
若是他私下里跟自己說,在無人處偷偷看也就罷了。
可現在呢?
就在正廳里隨手一放,也虧得家里下人哪怕整理東西打掃衛(wèi)生也不會翻開細看,不然都不夠丟人的。
如果哪還有感動,只剩羞惱了。
“不,必須是我。”
岑扶光一個飛撲把人抱緊懷里,委屈巴巴道:“孩子就罷了,好歹是老子的種,其他人可碰不得,都是我的。”
說還不夠,還低頭啃了一口宣誓主權。
江瑤鏡:……
“啪!”
瓷瓷實實的一巴掌又蓋了過去。
“臭流氓,滾蛋!”
第92章 ……
這事挨了巴掌攆出去也不算完, 因為這廝他還鍥而不舍上了。
也不多言,也不做其他事。
就盯著她因有孕而再度飽滿的某處瞧,當然, 是在兩人單獨相處時。
幽怨的看, 陰惻惻的看, 滿腹憤憤的看……
被他生生看了好幾天的江瑤鏡:……
“你知不知羞恥二字如何寫?”今夜洗漱過后又被存在感極強的視線猛盯,江瑤鏡都快崩潰了,“這些事嬤嬤們經驗老到,交到她們最好, 你別添亂了。”
“不行。”
“疆土之爭,寸土不讓!”
“我的, 誰也不能碰!”大白牙都呲了出來,跟護食的野狗沒有任何區(qū)別。
江瑤鏡:……
這八個字能用到這事上嗎?
用在這上面簡直是對它們的玷污羞辱,若字真有靈, 這會兒怕是已經邦邦邦往這大色胚的腦殼上錘了。
江瑤鏡單手捂著臉, 哭笑不得, 不知道事情為何會發(fā)展成這樣。
這事雖然難以啟齒,但他的初衷確實是為了自己好, 他一個男子,居然發(fā)現了自己都未曾了解過的生產后可能出現的窘境并且還做出了提前學習的舉動。
該感動嗎?
該感動的。
若這件事是在兩人夜半私語時從他口中知道, 即便羞赧,也會由著他, 哪怕他趁機吃豆腐行流氓之舉也會多有忍耐。
偏偏——
自己是在團圓收拾屋子的時候覺得眼熟下意識拿過來的。
若自己沒注意, 這冊書落到團圓的手里, 她若一時好奇翻開……
僅僅只是想象, 江瑤鏡都無法接受這般炸裂的情景。
“是我的,不是你的。”
江瑤鏡這次絕不慣他這臭毛病。
一直盯著是吧?
行。
岑扶光一臉懵逼地抱著自己的枕頭站在門外, 看著緊閉的房門半晌不能言語。
自己這是,又被攆出屋子了?
他*7.7.z.l垂著頭站在門外,一臉陰沉,眼珠子卻滴溜溜的轉。
“我還會回來的!”
抱著枕頭氣勢洶洶地走了。
里面的江瑤鏡:……
又犯什么病呢?
連續(xù)兩天江瑤鏡都沒讓他進房門,態(tài)度非常堅決,他居然也罕見的沒有強行闖入,說不讓他進屋,他居然連糾纏都沒有,就乖乖去書房了?
江瑤鏡心中頓時警鈴大作。
有問題,絕對有問題,幺蛾子要出來了!
果然,這一日她還在用早膳呢,奇怪的動靜就出現了。
“梆梆梆——”
屋外傳來了敲打的動靜,還挺有節(jié)奏的,一直梆梆梆的。
看吧,幺蛾子果然來了。
能在院中弄出這么大動靜還沒人阻止的,除了岑扶光也沒別人了。
而且這動靜擺明了就是吸引自己出去瞧呢。
江瑤鏡沒有馬上出去,慢條斯理用過早膳,漱口凈手后,才慢吞吞捧著肚子小步往外挪。
來吧,讓我瞧瞧,你又玩什么花樣呢?
臨近年關花木休眠,加之她有孕后,未免被絆摔跤,正院的院子被清理的干干凈凈,莫說石子,連墻下臺階處的青苔都被清理得干干凈凈。
而此刻,略顯空落的院中已經擺滿了長短大小不一的木塊,花色亦不同,打眼看去,老榆木老檀木還有槐木都在其中。
岑扶光此時正單腳踩在長凳上,正拿著一把鋸子在鋸木頭呢。
明明是隆冬時節(jié),他還只著一件玄色單衣,袖口挽至手肘下方,額間的熱汗也一滴滴下落,顯然不是作秀,他已經干活挺久了。
單衣已經貼在他的身上,手感非常好的肌肉輪廓盡顯。
明明就露了個小手臂,包裹得還算嚴實,就目光就是移不開!
色-誘,又是色-誘!
理智告訴江瑤鏡現在立刻馬上離開,不要上-他的當,偏偏腳步跟生根似的扎在原地動不了,艱難把視線從他脖頸下三寸的地方挪開。
“你這是在干什么呢?”
“做馬車。”
岑扶光頭也不抬地回。
“為什么要做馬車?”
“你不是要去閩越?”岑扶光撇了她一眼,“水路到不了,中途要坐馬車。”
誒?
又是自己的鍋?
“不用特意打造馬車吧?尋常的就足以。”
“足以什么足以?”
岑扶光一腳踹斷木板,又拿起錘子梆梆敲打,“兩孩子呢,不算伺候的人,單算奶媽都多少人了。”
當然不會所有人都擠在一輛馬車上,但奶媽晚上要帶著孩子,她們的馬車舒適度和避震都要考慮到。
反正無事,懶得吩咐人說一大通,還不如自己做呢。
江瑤鏡本來以為他是在色-誘自己,誰知這廝還真的一直在干活,連個眼色都沒分給自己。
江瑤鏡不吭聲也舍不得走,左右看了眼,正院一個伺候的下人都沒有,她也不喊人,連著跑了幾趟,自力更生搬了小凳子小桌子出來。
穩(wěn)穩(wěn)坐在廊下,吃著點心喝著蜜水,專心致志看他干活。
岑扶光也不知在打什么主意,由著她看也不吭聲。
她專心致志的看,他就專心致志的干活。
時間慢慢往前走,今兒罕見的暖陽高照,及至日光出來后,江瑤鏡搬著小板凳小桌子挪到了院邊,一邊曬太陽,一邊看得更清晰了。
嘶,近看這里衣被汗水浸濕后還有些透明呢。
江瑤鏡目不轉睛的看。
太陽都出來了,反正也不懼寒涼,這衣裳都已經濕透了,不如脫了唄?
這個念頭肯定能實現。
江瑤鏡在心中篤定的想。
他這擺明色-誘自己呢?
誰料江瑤鏡直接被打臉了。
岑扶光還真就老老實實干了一天的活,哪怕他的單衣已經濕到幾乎全貼在身上,他也沒脫!
甚至他一直都不曾看江瑤鏡一眼的,一心只顧干活。
臨近午膳時他終于停下,依舊不看江瑤鏡,自顧自去洗了個澡,再回來時,已經包裹得嚴嚴實實,還是高領的滿繡,連喉結都遮住了,活脫脫一副良家婦男樣。
江瑤鏡:……
拿喬是吧?
行。
看誰熬得過誰。
他不急,江瑤鏡就更不急了。
下午他依舊干活,她也依舊看。
兩人依舊沒有多少交流。
及至用過晚膳消食完畢洗漱過后,不用江瑤鏡出聲趕,岑扶光自覺去了書房。
江瑤鏡:……
握著小拳頭把被褥當成某人憤憤錘了好一會兒,咬著牙睡了。
第二日她在用早膳時,院中梆梆的動靜又再度傳來,周圍依舊沒有下人的身影。
江瑤鏡自覺已經能免疫,不慌不忙用過早膳才出去,誰料剛站到門口看清院內場景時,眼睛一瞬間瞪得遛圓!
他今天沒著單衣,換了一件白色的比甲,很是寬松,恰巧他此刻正彎身抱著一堆木板,能清晰看到胳膊肌肉發(fā)力時的輪廓不提,行動間,略顯寬大的比甲也讓里間的粉嫩也若隱若現。
正要仔細看呢,他一個轉身,又全藏住了。
江瑤鏡:……
摸了摸有些癢的鼻子,在心內為自己打氣。
我可以,我沒問題,又不是沒摸過,我不饞,一點都不饞!
然而今天的誘-惑顯然不止于此,不止若隱若現,這白色的比甲被汗侵濕后徹底貼合在了身上,偏偏貼合上去后,粉蕊卻被遮擋得嚴嚴實實,那里的布料顯然被加厚了。
還不如剛才的若隱若現呢。
江瑤鏡覺得手好癢,好想揪點什么東西。
這廝還用上循序漸進了。
這夜的岑扶光依舊不用驅趕就老實睡在了書房。
江瑤鏡一口氣上不來也下不去,直接梗在了半空。
而又過一日,江瑤鏡以為今天就該脫了,昨兒都是比甲了,今天總不能上肚兜吧?誰知院中背對著自己依舊認真干活的人又穿上了第一日的玄色單衣,甚至袖口都沒上挽。
半點福利都沒了。
江瑤鏡:……
感覺自己是被釣成翹嘴的魚。
故意的,絕對是故意的!
江瑤鏡小拳頭一握。
不看了!
我就非得上當?
就不上!
直接轉身回了里間。
坐在榻上一直小聲罵自個兒不爭氣,明知他是故意的你還生什么氣呢,這般沒出息!
嘀嘀咕咕罵自己的江瑤鏡沒發(fā)現岑扶光也無聲地跟了上來,直到濃郁的雪松味將她籠罩,下意識抬眼——
嘴巴微張,目瞪口呆地看著近在咫尺的風景。
原來這衣裳前面滿滿都是心機。
看似簡單單衣,實則是暗繡緋紅荼蘼,打眼看不明顯,但被水浸濕后,大片荼蘼花在美好的軀體上綻放,既妖又媚……
江瑤鏡徹底看傻眼了。
“好看么?”
低沉喑啞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好看。”
江瑤鏡誠實點頭,目不轉睛。
“要不要摸摸看?”
江瑤鏡真的很想矜持,但手好像有自己的想法,話語剛落就啪的一聲貼了上去。
臉色漲紅,耳垂都是粉色,但手始終不肯挪。
正院伺候的下人早就被岑扶光打發(fā)出去了,如今院內一個人都沒有,岑扶光一聲輕笑,握著她的手腕在四處游動。
“這是屬于你的疆土,你可以對它做任何事。”
江瑤鏡不停咽口水。
美好的觸感一直從手心傳遞到了心上。
“它屬于你。”
“你也屬于我,好不好?”
“……好。”
江瑤鏡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答應了什么,迷迷瞪瞪就應了。
“誒?”
“你答應了,不能反悔!”
岑扶光直接攔腰把人抱了起來。
“走,我們去床上巡視各自的疆土,滿滿巡。”
江瑤鏡:……
捂著臉不想見人。
還是讓他得逞了。
丟人,太丟人了。
江瑤鏡是個說話算話的好姑娘,雖然是迷迷糊糊答應的,但答應了就是答應了,也沒想反悔。
大不了他學那冊子的時候自己躲開。
沒看到就是不知道。
誰知道岑扶光非常有實踐精神,那冊子被他翻來覆去看過幾遍后就徹底記住了,書面記住了,實際操作也該跟上了。
于是,江瑤鏡就徹底淪為了他的實踐對象。
每天小臉都紅艷艷眼波瀲滟的,明明挺著個大肚子,偏偏眼角眉梢滿是風情。
江團圓都不好意思看她了。
哎喲,姑娘和王爺,這兩人可真夠黏糊的,多看幾眼兩人相處臉都跟著紅了。
第93章 ……
日子一旦甜蜜了, 時間就過得就非常快,很快就到了過年。
挺著六個多月孕肚的江瑤鏡捧著肚子站在門外,仰頭看著岑扶光踩著梯子在墻上貼紅艷喜氣對聯, 又被隔壁的動靜吸引走了目光。
隔壁正好有許多人登門拜訪, 人來人往的, 熱鬧極了。
兩廂一對比,自家就冷清極了。
岑扶光貼好對聯后直接從梯子上跳了下來,又順著她的目光往隔壁看。
“想祖父了?”
伸手把她的披風攏得更嚴實。
“還好。”江瑤鏡實話實話。
雖然自己和祖父算是相依為命,但江鏖在她幼時就經常離家一兩年不見人影, 兩人也不是黏糊的性子,早已習慣了分別, 分開過年也不覺得有什么。
“就是只有你我二人,這個年,一點都不熱鬧。”
“你還沒累夠啊?”
“我倒覺得只有咱們二人過年挺好的。”
岑扶光一手攬著她的肩, 一手扶著她往里走。
“我最煩的就是過年。”
“單祭祖就足夠折磨人, 每次過個年, 就連母后都要歇一個月才能緩過來。”
江瑤鏡也想到了去年年下時的忙碌,那會兒還在程家, 不止要處理程家的事務,侯府的事也都在自己身上, 那個年過的,完全沒有任何的喜氣, 每天睜眼都是一大堆事情要處理, 直到正月十五之后才慢慢清閑下來。
江瑤鏡想起去年的忙碌還心有余悸, 點頭, “兩個人挺好的,過個清凈年。”
聽他說起母后, 又問,“皇上沒召你回去?”
過年就該闔家團圓么。
岑扶光的視線一直都看著腳下路,她已經開始進補,一人吃三人補,完全沒有控制食欲,肚子已經吹氣似的鼓了起來,低頭已經看不見腳下路。
現在她起身都已經有些困難,也完全不敢讓她一個人獨處。
張?zhí)t(yī)和新來的趙太醫(yī)連番保證,現在就是要使勁吃,七月后再控制體重,來得及。
“召了,我沒理他。”
他回得輕松寫意,江瑤鏡抽了抽嘴角。
好可憐的皇上。
前面還可以說秦王是代替天子巡疆,但也不至于年下都讓人在外面奔波,還不知道大臣們私下要如何議論他呢。
把兒子當畜生使?
“噗嗤。”
江瑤鏡自己把自己逗樂了。
岑扶光也不問她是在樂什么,一看她表情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撩了一下眼皮,只涼涼道,“你可別急著笑我,至今祖父都不知你懷孕了。”
江瑤鏡:……
最初懷孕時和祖父置氣呢,沒說。
后來想說也沒法子了,人去了芙蓉城,身邊還有皇上的人守著。
無奈只好留了信在侯府書房,誰知祖父至今未歸呢。
該不會孩子出生后祖父還不知道吧?
“我想想法子。”剛好走到了臺階處,岑扶光都不讓她抬腳,直接彎身把人抱了起來,穩(wěn)步向上,“我爭取在你生產前把祖父弄到這邊來。”
江瑤鏡伸手環(huán)住他的脖子。
“不用了。”
她當然希望生產時祖父可以陪在身側。
但是,就算不提孩子沒上江家族譜之前不能讓皇上發(fā)現這件事,岑扶光本就掌了多年軍權,哪怕現在虎符不在他的手中,他也只帶了幾百親衛(wèi)。
祖父和他沒多少區(qū)別,即使他已卸甲。
本來皇子就不能隨意出京,岑扶光一個人跑了就算了,有太子打掩護,且他確實沒有碰軍隊,又是了解脾性的親兒子,皇上還可以勉強忍耐。
但如果祖父再跑了,而且還和岑扶光碰到了一起,哪怕兩人都沒碰軍隊,皇上也坐不住的。
光是太子一人,攔不住的。
江瑤鏡不是不懂政事的深閨婦人。
祖父不能來,來了就會碰觸到帝王那敏感的神經。
“真的不用。”江瑤鏡再度強調。
岑扶光不在乎父皇是否更加忌憚自己,反正他早就開始挑起對立了。
他也早就知道自己屬意的是江鏖的孫女。
但他心里還是不樂意自己和定川侯府結親,雖然為了銀子把江鏖給弄到芙蓉城去了,但至始至終都沒問過自己江瑤鏡的問題。
明明一直催自己大婚,但真的確定了人選后,他反而一次進程都沒問過,好像完全不知道江瑤鏡這個人似的。
有時候逃避就代表著態(tài)度了,雖然沒有明明白白的說出來。
他已經忌憚了,江鏖來了也無所謂,只要他芙蓉城那邊的事情辦完就可以。
只要父皇在自己回京前不知道孩子上的是江家族譜就行,江鏖獨自在京城也不會被責難,相反,自己孩子都有了還不給人孫女一個正式名分,父皇還會對江鏖愧疚。
但芙蓉城那邊的情況還未知,消息還沒傳回來呢。
沒把握的事岑扶光就不再多言,只笑道:“這個年你還可以敞開了吃,過完年就要控制食欲了,珍惜這個肥年吧。”
主子只有兩位,下人幾十個呢,人人都想過個好年,江瑤鏡手也松,什么食材都愿意買,自從進了臘月,大廚房那邊的香味就沒停過。
明明才用過膳不久,出來帖對聯就是順便消食,現在被他一說,又餓了。
側頭,眼巴巴地看著岑扶光。
岑扶光了然,扶著她就換了一個方向。
“走,咱們去大廚房看今兒又做了什么好吃的。”
“嗯嗯!”
—— ——
這邊小兩口清清靜靜的享受過年的美食,宮中又是另一番光景。
秦王不在,太子一臉冷漠,就連皇后臉上都沒有半分笑意,這兩個把情緒明明白白地掛在臉上,皇上也只能木著一張臉。
是老二自己不愿意回來,三道命令都召不回來人,又不是朕不讓他回來!
元豐帝憋屈,但元豐帝不敢說。
他甚至都不敢對上皇后和太子的視線。
于是明明是年節(jié)時的喜慶大宴,上面三巨頭臉上都沒有一絲笑意,上行下效,下面的人甚至都不敢大聲說話,明明宴上的歌舞極為熱鬧喜氣,偏偏觀看的人一個比一個沉默。
“父皇!”
散了宴會后岑扶晞就屁顛屁顛追了過去。
他本來想在宴席上就說出來的,但他也不是真的一點眼色都沒有,到底沒敢冒頭,只等皇后太子離開后就追到了乾清宮。
“你要當祖父了!”
他一臉自豪報喜。
“如今表妹已經有孕一月,九個月后你就有長孫了!”
元豐帝:……
這哪里是驚喜!
“三個月后你就要大婚,你瘋了?”
是,朕是不滿意你滿心都向著劉家,但也沒想讓你們撕破臉,更沒想讓你去打劉家的臉!
“放心,劉家不知道這事呢,表妹還在外面住著呢。”
“而且這次懷孕的是表妹,母妃看著呢,劉問仙也不敢做什么的。”
一臉自豪不提,還擠眉弄眼的,“放心,兒臣一定會平衡好雙方的。”
元豐帝:……
隨時都在翻車的人,信誓旦旦說能平衡?
大過年的,元豐帝不想罵人。
“走,朕現在不想跟你說話,也不想看到你。”
“父皇?”
“走!”
岑扶晞憋著嘴走了。
人離開后,元豐帝一聲長嘆,又不得不收拾爛攤子。
劉問仙肯定已經知曉了。
他絕對不會坐以待斃。
如今人還養(yǎng)在外頭,以后怕是要拿身份來做文章了。
孩子都已經懷上了,早就期待孫輩的元豐帝也不允許有人殘害子嗣,少不得要出手護上一番,到底是第一個孫輩。
命令吩咐出去后,元豐帝獨自一人坐在龍榻上,想的自然是過年也不回來的老二。
如今老三都有孩子了。
老二和江家那位姑娘,是個什么情況呢?
元豐帝一直都避免去想這件事,他確實不樂意這二人的結合,只能說,不幸中的萬幸,江鏖已經卸甲,而后繼者,已經慢慢培養(yǎng)出來了。
而在東宮靜養(yǎng)的岑扶羲很快就知道了元豐帝派人保護李家姑娘的事。
他不在意。
又不是真的。
根本就不是懷孕,至多懷到三月,哪怕沒有任何問題都會‘流產’,他歪頭想了想,倒是可以把鍋扣在劉問仙的頭上,反正劉家人一直都蠢蠢欲動。
隨口把這件小事吩咐出去后,又繼續(xù)準備化冰后的出行事宜。
一定要親眼看著侄兒侄女的出生。
至于自己也跟著‘逃離’京城后父皇會不會暴跳如雷。
岑扶羲完全不在意。
自己一個要死的人,自然順著本心來,還在乎那些許多做什么。
他甚至都沒怎么遮掩自己的動作,于是過完十五后沒多久,年節(jié)事情剛忙完正準備喘口氣的元豐帝就發(fā)現了東宮的動作。
這怎么像是即將要遠行前的準備?
“你要去哪?”
元豐帝直接殺到了東宮。
岑扶羲也很痛快,“化冰后就去找扶光。”
元豐帝:……
這京城有什么問題么,一個個都想離開。
“不行。”
“你的身體經不起奔波,你就在宮里好好養(yǎng)著。”
“我會帶隨行太醫(yī),且扶光所在的地方船只就能直達,不坐馬車,小心一些無事的。”
“不——”
“這個時候你知道我身體不好了?”岑扶羲直接冷下臉來,“當初我吐血的時候你怎么還是要讓我處理事務?”
“如今扶光不在,沒人幫你帶頭沖鋒,一次兩次隱晦提及讓我在早朝上發(fā)言,這個時候不記得我身體不好了?”
元豐帝的臉色一瞬間漲成了豬肝色。
岑扶羲還不放過他,軟刀子就沒停過。
“各地事務頻繁,你忙不過來,招呼都不打一聲,直接讓人把奏折送到東宮來。”
“我再不走,怕是要累死了。”
“這個時候你怎么不想著我身體不好?”
“都是請安折子,都是小事,完全不需要你費神思量的,看一眼過一遍就好了。”
這點元豐帝是真的冤枉,他現在是真的不敢讓太子費神做任何事了。
岑扶羲:“那你直接讓老三做就是了。”
“老三不行,他腦子拎不清。”
岑扶羲直接一聲冷笑,“苦的累的都讓我們兩兄弟做了,老三只用揀現成,他弱是他無用,不是你光明正大偏心的理由。”
“請安折子都不放心讓他看,那祭祀孔廟他就可以了?”
沒錯,岑扶晞磨了幾個月,元豐帝還真有松口的意思。
“朕已經放話出去了,可老二突然就走了,他也不回來,你不能去,朕也忙,只有老三能代替了。”
這事元豐帝依舊冤枉,他在老二從江南回來之前就已經在禮部那邊留話了,早就開始準備起來了,誰讓老二突然撂挑子跑了呢。
“隨你吧。”
岑扶羲懶得和他爭辯什么。
“你既然非要偏心老三,那你就重用他,只用他。”
“既然好處是他享,那么事情也該他做,臨了被人摘了桃子這種事,我們不會再干了。”
“如今我們兩兄弟都是閑人,你可以隨便重用老三了,無人會再和你唱反調了。”
父子兩不歡而散。
元豐帝始終不同意岑扶羲的出行,但岑扶羲完全不理會他的冷臉,自顧自的準備,甚至皇后都插了一腳,也幫忙準備。
元豐帝:……
他牙一咬,直接把岑扶晞放出去代替自己去祭祀孔廟了。
這幾個月,太子完全不理事,秦王又不在,后面的皇子還沒長成,朝上只有襄王一人金雞獨立,他是皇子,任何人都要給他幾分面子,哪怕是和他不睦的武將。
雖然依舊沒有領什么要緊差事,腦子清明的重臣也沒有被拉攏,但許多四五品看不清事態(tài)的小官,還真的隱隱有投靠襄王的意思。
風頭正盛。
這時候再派他去祭祀孔廟,恐怕重臣心里都要嘀咕了。
元豐帝根本不管大臣心中的小九九,只看太子。
岑扶羲不動如山,沒有任何反應,仍舊不急不慢的準備出行的東西,沒有任何阻攔岑扶晞離京的動作,襄王非常順利就離開了。
元豐帝:……
就那么想離開嗎?
老三都要壓過老二的風頭了,你也不管嗎?真的放心走嗎?
不管元豐帝如何不情愿,冷戰(zhàn)也好,鬧幺蛾子也好,岑扶羲沒有任何動搖。
時至四月中末,岑扶羲終于萬事都準備妥當,在坤寧宮陪了皇后幾日后,都沒通知元豐帝一聲,直接在他上朝時就帶著人離了宮。
等元豐帝下朝后收到消息緊趕慢趕追到碼頭時,大船正緩緩離港。
元豐帝墊著腳伸著脖子使勁看,甲板上也沒有他熟悉的人。
他怔怔地站在原地,看著船只漸漸遠離,不知何時,眼眶通紅。
他在這一刻才是真的明白了。
老大說的不恨自己,應該是真的。
因為他也不愛自己這個父親了。
無愛自然也就,無恨了。
他在碼頭站了好久,直到雙足都僵硬,才緩緩回身。
可剛回到乾清宮,還沒給他留出獨自舔舐傷口的時間呢,太監(jiān)就緊急來報,“襄王殿下和曲阜當地的學子們打起來了,抓了上百人進大牢!”
元豐帝:……
在儒家學風最盛的地方和學子打起來了?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這件事都不應該發(fā)生,他怎么連一件只要順著規(guī)章完全不用自己動腦子的事,都做不好的呢?!
元豐帝張口想問具體原因,誰知剛站起來身來就眼前一黑。
“皇上——”
“太醫(yī),快宣太醫(yī)!”
—— ——
岑扶光到底沒能把江鏖弄到杭州來,西南那邊的事有點多,不止西戎探子的事,父皇后續(xù)還追了好幾件事放到江鏖身上,他少說還要再忙半年,而且現在人在山區(qū)里面,根本就聯系不上。
岑扶光大概猜到父皇為何突然讓江鏖做這么多事。
既然不能明著阻止自己和定川侯府結親,那就榨干江鏖的價值,以后讓他當個閑臣唄。
生氣么?
大概吧,反正已經習慣了。
岑扶光只能把這些事記在心里,不敢跟江瑤鏡說,他現在也沒空‘報復’回去。
小月亮如今已是臨近九個月的身孕,要控制食欲,還要每日走動,晚間也睡不好,坐臥都需要人幫忙,哪怕自己日夜陪著她,她的臉色還是逐漸憔悴起來。
這話要是叫江瑤鏡知道,怕是會拿鏡子懟到他面前。
說我憔悴,你先瞅瞅你自己啥樣!
我是正常的浮腫,你那才是不正常,瘦得臉頰都凹進去了,懷孕的又不是你!
已經隨時都有可能生,岑扶光完全顧不得其他事。
他扶著她在花園里慢慢散步,枯寂了一個冬天的花園已經百花齊放,草場鶯飛滿目春景。
但岑扶光絲毫沒有欣賞春景的心情,只一心扶著江瑤鏡在園子里慢慢走動,還時不時幫她擦汗。
“行了,算上回程,今天的量差不多了,回吧。”
江瑤鏡點頭,雖然累得小臉紅撲撲,但她精神頭還算不錯,甚至還能習以為常地繼續(xù)安慰岑扶光。
“真的別擔心,我的肚子不是很大,你知道的。”
“肯定能平安生產的。”
她還笑著挺了挺肚子。
她的肚子確實不大,只比尋常單胎足月的孕肚大了一點點,這是張?zhí)t(yī)和新來的趙太醫(yī)共同商量控制下來的。
既保證了胎兒的正常發(fā)育,又不讓他們體積過大導致難產。
短短一個月就快瘦成竹竿的岑扶光依舊沒吭聲,只扶著她慢慢走。
“真的不用擔心我。”
“現在害怕是最無用的情緒。”
江瑤鏡就不明白了,孕后期難受的是自己,迅速瘦削下去的卻是岑扶光,他還整宿整宿的睡不著,不是不停調整姿勢讓自己睡得更舒坦,就是一直幫自己按摩抽筋的小腿。
晚上不睡,白天精神也緊繃,明明一點小動靜就要一驚一乍還要故作淡定。
自己要回頭安慰他不提,還得是委婉的安慰,不能刺激他徹底緊繃的心臟,也是夠了。
或許曾經確實有過害怕,但也許是整個孕期岑扶光一直陪著自己,又或者是他堅定的選擇了自己給足了勇氣。
臨近生產了,是真的不害怕,甚至還有些從容。
還巴不得快點發(fā)作,早點進產房,孕后期真的太難熬了。
她剛這樣想,肚子就傳來隱約的疼痛感。
腳步一頓。
“怎么了?”岑扶光馬上就察覺到了她的異常。
“沒事。”
江瑤鏡搖搖頭繼續(xù)往前走。
回到屋子后她剛坐下,剛才消失的疼痛又再度出現,片刻后再度消失。
她雖然是第一次生孩子,但早聽媽媽們說過無數次臨產的預兆,知道自己這是要生了,但看了一眼岑扶光,沒有告訴他。
這才開始鎮(zhèn)痛,離生產還早著。
“我想洗澡洗頭。”
這兩月岑扶光萬事都隨她心意,如今突然要沐浴也由她,不僅馬上吩咐人準備熱水,還親自伺候她洗澡。
江瑤鏡一直一聲不吭,直到洗完了,頭發(fā)也絞干了,才透過銅鏡看著站在身后為自己梳頭發(fā)的岑扶光,一臉平靜道:“我要生了。”
岑扶光手一抖,梳子哐當一聲落了地。
“怎么備了這么多藥爐,出事了?”
張?zhí)t(yī)還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怎么好像聽到太子殿下的聲音了?
誰知抬眼一看,還真的是太子殿下!
岑扶羲也沒想到這么湊巧,正正好趕上了生產這一日。
張趙太醫(yī)眼睛一瞪就要行禮,岑扶光阻止他的動作,“你先回答我。”
這產房外放了整整一排的爐子,上面還都煎著藥。
“不是,沒出問題。”
“這些藥都是臣和趙太醫(yī)根據夫人的體質,預判可能會出現的情況,以防萬一先備下的。”
“那就好。”岑扶羲松了一口氣,又問,“進去多久了,可還順利?”
趙太醫(yī):“進去半日了,已開了六指,想來再有一兩個時辰,就可以生產了。”
岑扶羲聽完這些話才抬頭看向一直杵在產房門口始終沒回頭的弟弟。
光看背影就知道他瘦了很多,肩胛骨都明顯了。再走近一瞧,臉頰凹陷,雙目無神,唇色蒼白,只怔怔盯著房門。
顯然早就聽不進外界言語了,他全身心都在產房里面。
到底懷孕生孩子的是誰,怎么扶光都快沒個人樣了?
岑扶羲沒有出聲,也坐在椅子上靜等。
江瑤鏡確實做好了足夠的準備,沒有胡亂喊叫浪費力氣,開了宮口后也順著嬤嬤的話,讓吸氣就吸氣,讓用力就用力,非常配合。
死死咬著軟帕,疼痛已經讓她失去了對時間的感知,完全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快了快了,姑娘再堅持堅持。”
江團圓一直跪在旁邊,不停給她擦汗。
“看見頭了,夫人用力——”
嬤嬤的大聲喊叫讓江瑤鏡也再度鼓起了一股勁兒,咬牙用力,那一瞬,很清晰的感覺到孩子從自己的身體里出去了。
已經感覺不到痛了,反而有種很順暢的感覺。
“哇哇——”
“還有一個還有一個,不要泄氣,再來再來!”
第一個出去后,第二個就很快了。
“哇!”
兩道嬰啼聲響起,江瑤鏡大口大口喘著粗氣,現在就一個感覺。
終于解脫了。
還不等她看孩子一眼呢,門口就傳來大力拍打聲,同時岑扶光沙啞的聲音也跟著傳來。
“怎么樣,是不是母子平安,是不是!”
從第一聲嬰題從產房內傳出來時,岑扶光就身子一抖,連呼吸都稟住了,泛紅的雙眸死死盯著房門。
他在等第二聲。
當第二聲啼哭聲終于出來,就再也控制不住,迫切想要知道她的安危。
夫人和兩個孩子都還要收拾,怕人真的不管不顧闖進來,有嬤嬤開了道門縫,“母子平安,還要再收拾片刻,王爺不要急。”
“是一對龍鳳胎,先出來的是姐姐——”
“王爺!”
母子平安這四個字出來后,岑扶光就聽不進去任何了,緊繃了快一天的神經終于松懈,眼睛一閉就直挺挺地往后倒。
起身走到他后面也跟著聽消息的岑扶羲:……
你這爹當的,可真有出息。
產婦還沒如何呢,你先倒下了。
正在看孩子的江瑤鏡聽到外面的動靜也是著急,江團圓不用她吩咐幾步就竄了出去,很快又回來。
“王爺暈過去了。”
“你別擔心,太子爺來了,在外面呢。”
江瑤鏡:……
也不問太子怎么會突然出現在這里了,幸好他來了,不然自己一個剛生完孩子的人還要吩咐外面的事主持大局,也是造了孽。
岑扶光你個沒出息的!
第94章 ……
江瑤鏡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 再睜眼時,屋內已經掌燈,她微微側頭, 略顯惺忪的雙眸呆呆看著并不刺眼的床邊小燈。
“姑娘醒了?”
此刻守在床邊的是劉媽媽, 她一出聲, 角落坐著的兩位嬤嬤也起身走了過來。
“夫人情況如何,可有哪里難受?”
江瑤鏡眨了眨眼,又緩了片刻,才認真感覺此刻自己的身體情況, 下意識伸手去摸已經卸貨的肚子,那里現在已經沒了孩子, 但肚子依舊肉肉的,她的手就這么來回捏。
她來回摸,嬤嬤了然, 湊近小聲道:“夫人放心, 這月子里阿, 好好吃喝,等出了月子, 奴婢有獨家的法子,保您一定恢復成孕前的纖細緊致。”
江瑤鏡這才松了口氣。
總歸是愛美的, 懷孕時不忌吃喝,本來以為生完就能瘦, 可是生完這肚子松松垮垮的, 一時半會兒根本收不回去, 光是摸著就難受, 能別提低頭看了。
細心感受一番,“酸痛, 還能忍受。”
“正常的,過幾日就好了。”
“孩子呢?”
“睡著呢,奴婢讓人抱過來給您看看?”
江瑤鏡點頭。
生完的時候只顧著看孩子身體十分健康,都沒怎么看他們的模樣。
兩孩子都在隔壁屋,嬤嬤出去片刻就掀開簾子回來了,身后兩位奶嬤嬤抱著一粉一藍的襁褓走近,抱著孩子無聲行禮后才彎著身子把孩子放在江瑤鏡的眼前。
“這是姐姐。”
“這是弟弟。”
江瑤鏡看著自己痛了大半天才生出來的兩個孩子。
意外的,居然不丑。
雖然目前兩孩子都是紅彤彤的,但并未浮腫青紫,甚至剛出生一天就能從稚嫩的眉*7.7.z.l眼上看出眉清目秀來。
不過——
江瑤鏡看了一眼還沒睜眼輪廓就略顯鋒利的大女兒,再看一眼眉眼明顯柔和許多的小兒子,失笑道:“還真是女兒像爹,兒子肖母。”
“您和王爺都生得好看,孩子像誰都好看。”
這話雖是恭維,但不是假話。
雖然王爺冷下面來看著很兇,但五官精致,那身天潢貴胄的氣勢足足的,郡主像他也是可以的,皇室金尊玉貴的長孫女,面容犀利些又何妨?
江瑤鏡只盼他們身體康健,視線在他們略顯瘦小的身形劃過,“太醫(yī)如何說,身子骨是否強健?”
“姑娘放心。”
劉媽媽低聲回道:“兩位太醫(yī)已經輪流診過了,小主子們的身體沒有問題,哭聲嘹亮腿腳有力,是比單胎孩子小一些,幾個月就能白胖了,不會有任何問題。”
“那就好。”
江瑤鏡抬眼看著奶嬤嬤,“你們都是王爺找來的人,我也不懂如何照顧孩子,不會對你們的舉動指手畫腳。”
此刻的她容色憔悴,面色發(fā)白,說話的聲音也很輕,甚至雙眸還微帶笑意。
但奶嬤嬤不知為何心中就是一緊。
“我只會聽太醫(yī)的話,但凡孩子有任何不好,我只找你們就是了。”
“夫人放心。”
奶嬤嬤恨不得當場捧起自己的真心獻上去,“奴婢全家都在王爺手里呢,就是拼了這條命去,也不會讓小主子們有任何不適的。”
另外幾人也跟著說忠心。
江瑤鏡含笑聽了,并不對她們的忠心之言有任何評價,只道:“日久見人心,且走且看吧。”
“不過我平安生產,你們都是有功的。”
“所有人都賞半年月例。”
有賞錢拿誰都高興,顧忌著孩子還睡著,不敢高聲謝賞,只實實在在磕頭,臉上都是美滋滋的。
奶嬤嬤抱著孩子離開后,劉媽媽才恢復了平日的聲量,喜氣洋洋道:“哎喲,白日里太子爺已經賞了一波了,如今又接了姑娘的賞,今年才過年,過年錢就攢夠了!”
“不止呢。”
江團圓端著一個托盤走了進來。
“王爺還沒醒呢,醒了肯定會再賞一波。”
“老太爺知道后,自然還有賞。”
“咱們啊,明年的過年錢都攢夠了!”
這一串話說出來,一屋子的人都笑了,全是樂呵呵的,就連江瑤鏡也笑了,笑過才問,“還沒醒呢?”
“沒呢。”江團圓走近忍俊不禁道:“張?zhí)t(yī)說是王爺心神緊繃太久了,怕是要狠狠睡個兩天才會緩過來。”
江瑤鏡:……
哭笑不得,都不知道如何說他了。
搖搖頭又問,“太子那邊如何,伺候的人可精心?”
她不知道太子為何會突然過來,但她知道太子身體不好,就算是一路乘船也可能讓他倍感疲憊,本就身子孱弱的人,一下子累來病來就嚇人了。
“姑娘放心。”
“太子那邊幾十個人圍著他呢,是有些累,但并未犯病,如今用了藥,也在休息呢。”
“您別操這么多心了,見善他們知道如何做的,您這才生完孩子只管好好歇息,天塌下來有別人頂著呢。”
和劉媽媽一起,一人扶著她緩緩半坐,一人在身后墊了好幾個軟枕。
江瑤鏡確實覺得精力不夠,明明才醒又覺得困,勉強用了半碗小米粥,又喝了些紅糖水,就搖頭不肯再進食,躺下不過片刻,又睡著了。
江團圓為她掖好被子,安靜守在她的床邊。
劉媽媽則是去了隔壁。
雖然王爺是親爹,必會對孩子上心。但這些奶嬤嬤都是王爺找來的,自家人不知她們的根底,心里總是放不下,總要派個人去守著的。
*
江瑤鏡本來以為還有一天才能看到岑扶光,誰料第二日她咬著軟帕抓著被子強忍疼痛時,一個大黑耗子忽然竄了起來。
“這是在干什么?”
“不是已經生完了么,怎么又來了?”
“肚子還有一個?!”
江瑤鏡:……
本來想一鼓作氣忍過去的,這人一來,這些不過腦子的話再一打岔,心中強忍的那股勁兒直接被他弄沒了。
扯掉口里的帕子,“不揉了不揉了,嬤嬤你一會兒再來吧。”
嬤嬤忍笑點頭,為她蓋好被子后,也不需要人驅趕,自行退了出去。
“怎么回事?”
岑扶光睜眼就往產房跑,根本就沒聽周圍人說什么,剛到產房門口就聽到小月亮的痛苦悶哼聲,恍惚好像又回到她生產那日,腳步一頓,隨即一陣風似地刮了進去。
一進來就看到嬤嬤在揉著她的肚子,不明白是在做什么,不過腦子的話就這么問出口。
現在也知是自己關心則亂,只心疼撫過她臉上的薄汗,“這是在做什么呢,原來生完還要遭這么多罪?”
“不生了,兩個孩子夠了,我們以后不生了。”
江瑤鏡本來想罵他的,要不是他突然竄進來讓自己泄了勁兒,今天該遭的罪都已經完畢,根本就不用待會再來第二遍。
只所有話語都在看到他通紅的雙眸時吞了回去。
抬手撫著他凹陷下去的臉頰,掌心傳來的觸感,不僅是粗糙的皮膚,還有無心打理的胡茬,視線停在他干裂發(fā)白的唇上。
明明是自己生孩子,這人卻生生把自己折騰得像也生過一回一般。
她眼睛微紅,“你現在的樣子好丑,跟我一起坐月子得了。”
“恩,我陪你坐月子。”
岑扶光定定看著她,“剛才是做什么,為什么還要再痛一回?”
“生完孩子本來就要排惡露的。”
岑扶光知道這個,“但是太醫(yī)說過,這個并不會很痛的?”
“那個嬤嬤有問題?!”
說著臉色一沉,站起身來就要往外走。
“回來!”
江瑤鏡把人喊回來,微微紅著臉低聲道:“嬤嬤跟我說過很痛的,說是前朝后宮傳下來的手法,這般揉過后,除了月子更容易瘦腰。”
“說過很疼的,我同意的,你別管了。”
“你又不胖。”
“你以前還太瘦了,何必執(zhí)著細腰?我不在乎這個。”
這話江瑤鏡聽聽就算,完全沒有放在心里。
是,他這個時候是真心的,也是這般想的。
但是男人的真心實在太縹緲了,沒有任何保障,一旦真心不在,任何事都可以成為他們發(fā)難的借口,哪怕是他們一手促成的。
而且誰說瘦身是為了取悅男子的?
自己就喜歡身姿窈窕,楊柳細腰。
是為了我自己高興,和任何人都無關。
“我心里有數,你不要管了。”不等他回話,馬上又起了下一個話題,“你看過孩子沒?”
岑扶光搖頭。
他一清醒就直奔這邊來了。
“我這里無事,好著呢,你去看看孩子吧。”
媳婦兒沒事,岑扶光的心神終于可以分給孩子,當即起身,“那我去看看孩子們,很快就回來陪你。”
江瑤鏡:可別回來,我還要揉肚子呢。
“不急,看完孩子你還得去看大哥呢。”
“大哥?!”
“他什么時候來的?”岑扶光一頭霧水。
“你不知道?”
“不知道啊。”
江瑤鏡:……
“生孩子那天來的,你暈過去還是大哥扶著你的呢。”江瑤鏡哭笑不得,這人居然到現在都不知道大哥來了,“他那身子你比我清楚,就算有太醫(yī)隨行還是不太放心,你去看看他吧。”
岑扶光點頭,幫她掖了掖被子,大步轉身出去了。
隔壁兩孩子依舊熟睡,又過一日,他們臉上的紅色褪去了一些,臉上的輪廓也更明顯。
大女兒活脫脫和岑扶光一個模板刻下來的。
小兒子就柔和許多,很像江瑤鏡。
岑扶光曲起手指輕輕碰了一下柔嫩的臉蛋,那一瞬間的觸感讓他真真切切有了初為人父的喜歡,不自覺眼眶更紅,呆了小半個時辰,又敲打了一番奶嬤嬤,這才依依不舍的出去了。
岑扶羲看著大步向自己走來的弟弟,臉上笑意緩緩舒展,又見他形容邋遢,一副好久都無心打理自己的模樣,正想揶揄他幾句,岑扶光卻先聲問出口,一臉凝重,“嫂嫂呢?”
“她怎么沒陪你一起來?”
岑扶羲抿唇,垂下了眼簾。
第95章 ……
對于太子妃, 自己的親嫂子,岑扶光其實并未有太多了解,只知她是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 柔婉嫻淑, 將東宮打理得僅僅有條。
但也僅限于這些表象了, 余下最多的接觸就是年節(jié)宮中大宴時看到她端坐在大哥身側,雖無親昵舉動,但兩人時不時低語一番,臉色輕松自然, 想來就算不是琴瑟和鳴,也是相敬如賓。
再是親嫂子也男女有別, 也就只有這些了解了。
只是大哥從未對自己吐露過夫妻不和,心中也是感激她的,從前小月亮沒出現之前, 有了適合女子用的物甚, 母后有的, 她那邊也有。
也不需要她的感謝,照顧好大哥就成。
但如今是個什么情況?
大哥這個身子骨她難道不知么?雖然她其實挺忙, 大哥不管事,母后分了一半宮權給她, 如此就無人敢薄待東宮。
但現在大哥出京了,她為何不跟著?
宮權難道比大哥還重要嗎?
母后絕對不會從中阻撓, 她沒有出現, 只能是她自己不愿意。
所以, 她這是嫌棄大哥了?
岑扶羲沒有錯過岑扶光臉上那一瞬間的晦澀, 搖頭,“別想太多。”
“她并不在意宮權。”
“只是她娘家又新生了幾個孩子, 她回去照看罷了。”
“哪里需要她親自照看呢?”太子妃的娘家亦是世家大族,怎么可能需要她親自照看幼童?岑扶光定定看著他,“大哥,你實話跟我說,她是不是并未照顧好你?”
“她是我的妻子沒錯。”
“但我不能給她子嗣,也不能陪伴她到白頭。”
岑扶羲情緒十分穩(wěn)定,“我只是她生命中的過客,她的后半生,為她撐腰的,只有娘家,她多看顧幾分,自然沒錯。”
“可是——”
“沒什么可是的。”岑扶羲打斷他的不忿,又面帶淺笑,“我和你不同,你和弟媳是相遇相知相許,我和她只是父皇指婚。”
“她做到一個主母該做的。”
“余下的情愛二字,我沒給她多少,自然也不會要求她的回饋。”
“她為自己打算是好事。”
不想深談這個話題,岑扶羲直接跳轉下一個,“看過孩子了么,生得像誰,我這吃了藥,身子有病氣,還沒看過他們呢。”
“姐姐像我,弟弟像她。”
既然大哥不想談,岑扶光也不再深究,總歸,自己會一直照顧好大哥的。
“你的身子如何,這一路南下,可有犯病?”
“還好,只是累了些。”
岑扶羲確實覺得累,但能看到弟弟的孩子出生他就覺得一切都值得,側頭看向門口站著的安靜。
“把整理好的東西都搬出來。”
又回頭看著岑扶光,“正好你來了,你一起帶過去吧,讓弟媳也高興高興。”
“什么?”岑扶光一頭霧水。
岑扶羲:“雖然父皇還不知道這件事,不能給出賞賜,但已經知道的我和母后,自然不會作壁上觀。”
是的,皇后也知道了孩子的事情。
“女子生產就是經歷過一番生死,我們這些人不能代替她疼痛,其他地方總該有所表示的。”
那些東西早就整理好了,說話的功夫安靜就等著一群侍衛(wèi)來回搬運差點把正廳填滿,打開箱子一看,全是各色珍寶奇珍,紅藍寶碧璽松石珊瑚都是按箱論的。
“哇,大哥破財了這回。”
岑扶光并未推諉,繞著圈看了一回,“她肯定高興,我現在就給她送去。”
“去吧。”
岑扶羲并未留人,他現在只想好好休息,喝過這幾天苦湯藥調理好身子才能去看孩子。
長得像弟弟的女兒?
真想快點見到。
*
這邊的江瑤鏡剛經歷完一場生不如死的揉肚子,滿頭大汗,不停大喘氣,面色白得跟紙有一拼,旁邊守著的江團圓心疼的眼睛都紅了,不停給她擦汗,“姑娘咱們不用急的,慢慢減就是了,這才剛生完,何必遭這一次苦罪呢!”
江瑤鏡搖搖頭,沒力氣說話。
反正都要痛這幾次的,正好可以有其他好處,那再痛也能忍。
江團圓從來都知道姑娘是個犟性子,她做下的決定,老太爺都改不了,自己就更無法了。
憋著嘴,又小小聲道:“一次兒女雙全了,后面就不生了罷?”
世人都盼多子多福,但江團圓心疼自家姑娘,哪怕接生嬤嬤說了好幾回姑娘這已經是格外順利,幾乎沒遭其他罪這孩子就生下來了。
但江團圓還是不想來第二回 了。
這是今天第二個人對自己說不再生得這個話了。
一個她,一個岑扶光。
岑扶光的話她當時沒有回應,直接略過了。
自家人,是能說實話的。
“你怎么也跟著傻起來了。”江瑤鏡緩過來后才輕聲道:“他是皇子,他的未來明明白白就是兩條路,要么龍游九霄,要么龍困淺灘。”
“既然是一條船上的人,我也只是個俗人,肯定要繼續(xù)生的。”
他家里是真有皇位要繼承,還有一半的幾率能成功。
換成任何人處在自己的位置上都要拼一把的。
就算不提岑扶光,或者說就算不是他,自己至少也會生兩胎,定川侯府又不是養(yǎng)不起,實在是被爹那個獨子的下場嚇到了。
如若祖父有其他的子嗣,家里就不會是當初的境況,宗族那些人也不會黏上來。
“可是——”
“放心,如果我的身體允許,不,就算我的身體十分康健,也最多三胎就停了,不會再接著生了。”
江瑤鏡也沒想過一直生,就算身體健康的情況下,她心中的預想是最多三胎就封肚了,懷孕消耗的永遠是母親的精血,后面再如何補也回不到懷孕前,自然不會做殺雞取卵之事。
江團圓勉強被說服,只嘆了一聲,用熱帕給她擦拭脖頸手臂。
“幸好如今還不到盛夏的時候,還不是太熱,這一個月不算太難熬。”
江瑤鏡也是點頭,“是了,該多謝兩位太醫(yī)。”
那兩位太醫(yī)確實很有兩把刷子,不止把孩子的體型控制得非常好,生產時也沒出現任何問題,尋常雙胎產婦至少要坐四十天的月子,但江瑤鏡完全不用,二十八天就足以。
“這個你就放心吧,劉媽媽做主,兩位太醫(yī)一人封了一千兩銀子的紅封,他們可高興了。”
江團圓把帕子扔回銅盆中,又問,“姑娘這會子餓不餓,昨兒燉了一晚上的雞湯還在灶上溫著呢,我把雞油撇了,用清雞湯給你煨一碗素菜來?”
“可以,再——”
“媳婦!”
門簾外想起了岑扶光的聲音,話音剛落,人也走了進來。
手里疊了老高一堆箱子,都看不清他的臉了。
砰地一聲放在地上,也沒給江瑤鏡解釋的意思,轉身又出去了,很快回身,又是老大的一疊箱子,來回跑了幾趟才算停了。
江瑤鏡看著他微紅臉上的薄汗,“你這是在搬什么?”
“媳婦你先閉個眼,給你個驚喜。”
“閉嘛,真的是驚喜。”
江瑤鏡一頭霧水閉上了眼睛。
岑扶光把箱子全擺在了江瑤鏡床邊這一側,滿滿當當,也不招呼其他人,自己一個個把箱子打開,被擠到角落站著的江團圓從第一個箱子被打開時候就瞪圓了眼睛。
生個孩子有這么多東西?
生,姑娘想生多少生多少!
“好了,媳婦兒快睜眼。”
他的聲音實在過于亢奮且只等著夸獎的意味太濃,這是篤定自己一定會滿意?江瑤鏡自然也起了好奇心,聽到他的話,馬上就睜開了雙眼。
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饒是巨富如江瑤鏡都被這一地的珠光寶氣給震住了。
以前岑扶光送來的兩箱紅藍寶石都讓自己覺得他出手過于闊綽,可今天呢,不止紅藍寶,還有瑪瑙翡翠珊瑚珍珠琉璃琥珀等物,居然都是按箱論的。
就這些東西,一時之間,江瑤鏡都估不出來價錢。
岑扶光:“成品的首飾布料也有,占地多不好搬,我給讓人收進你的庫房了。”
“哪來的?”
江瑤鏡的視線艱難的移到了岑扶光的臉上,“我記得你帶來杭州的東西,沒有這些?”
岑扶光早就上交了家底,江瑤鏡可以隨時取用。
她不差錢,也沒取用過,但知道他目前手里有多少銀子,庫房存了多少好東西。
男人的銀子么,你可以選擇不用,但必須清楚他的家底和大宗花費去了哪。
“大哥和母后給你的。”
岑扶光趴在床邊,笑得格外燦爛,“我這也是借花獻佛,媳婦兒,你高興不?”
“大哥和……母后破費了。”江瑤鏡頓了頓,收到巨款的心思暫定,若無其事道:“母后也知道咱們兩的事?”
“知道。”岑扶光點頭。
“你放寬心,母后不管這件事,但她肯定是喜愛你的,我看了收進庫房的單子,好些都是母后從前的嫁妝,心愛之物甚多,她都給你了。”
江瑤鏡:……
好神奇的皇后娘娘。
平日深居后宮名聲不顯,甚至經常聽不到皇后的半點消息。
宮里是有受寵多年的貴妃,宮權卻一直在她手里,皇上對她也是敬重。
太子這邊不能生養(yǎng)也不見她著急。
如今好容易有了親孫子了,居然也沉得下氣來,說她不待見自己吧,嫁妝都給了,說待見吧,又從未派人接觸過自己,一次都沒有。
真的是,好神奇。
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這位婆母了。
“還有一個。”
岑扶光差點忘了,連忙道:“大哥還把一處翡翠礦洞的開采權讓給你了,十年,挖完這十年,你余生的翡翠都不用買了。”
江瑤鏡:……
太子也是深藏不露啊。
這孩子是必須要接著往下生了,誰勸都不好使。
生完自己就是大齊的首富!
第96章 ……
“怎么辦呢?”
岑扶光身子一低, 直接席地而坐,手臂趴在床沿,下巴抵在上面, 一臉純澈無辜, 又故作傷心為難, “我的東西你都看過了,我給不了你驚喜了。”
他要唱戲,江瑤鏡就順著他演。
眉梢一挑,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眸中俱是挑剔矜傲。
“若真有心,便是路旁的頑石你亦能把它打磨成我喜歡的樣子。”
“若是無心, 便是金山銀山你也不會捧來討我歡心。”
“端看你有心無心罷了。”
明明是躺在床上的,上下眼皮一撩,低垂的眉眼皆是睥睨高傲, 看自己的眼神, 就跟看狗似的, 一個眼神就可以侮辱人。
這戲是唱不下去了。
“你個沒良心的。”
岑扶光都被氣笑了,把手懟到她眼底, “看看清楚,我一個王爺, 這手被糟蹋成什么樣子了?我這還是無心?!”
他手上本就有習武的舊繭,如今又添新痕, 血泡破了又腫, 指腹斑駁幾處。
懷孕這數月, 他還真的把馬車給造了出來。
兩輛。
那都不叫馬車了, 跟個小屋子似的,拉它們的馬也是特地從北疆調回來的照夜玉獅。
江瑤鏡做了個岑扶光意料之外的動作。
她低頭, 輕輕在他手背印了一個吻。
“我知道你對我很用心,一直都知道。”
平淡甚至是平鋪直敘的一句話,楞是讓岑扶光這個老流氓手背一顫,快速收回去不說,還目色游移,耳廓逐漸緋紅。
江瑤鏡純粹是有感而發(fā),因為那是絕對的實話,完全沒想過煽情。
但她也沒想到,岑扶光會因為這句話就害羞。
他居然也會害羞?!
詫異盯著他通紅的耳朵,越看越紅,越紅越看。
胭脂漸漸爬上了臉頰,又向著脖頸蜿蜒。
“別看了。”
岑扶光也不知為何簡單的一句話就讓自己心神一顫,甚至四肢都跟著酥麻起來,似乎連靈魂都跟著悸動喜悅起來。
他扭頭,她也扭頭,就是追著看。
直接回頭看著她的眼睛,“你還想不想知道孩子的名字了?”
名字取好了?
江瑤鏡眼前一亮,還真顧不上打趣他。
“快說。”
從懷孕時他就一直在想名字,各個朝代的詩集翻了個遍,他總能找到不滿的地方,糾結到現在,孩子都生了,名字都還沒定下呢。
岑扶光:“月書,藏月。”
江瑤鏡:……
已經說好了孩子都上江家族譜,那自然是姓江的,但兩孩子的字不跟兩家的下一代走,只隨他這個父親的本心。
江瑤鏡本來以為他糾結數月,名字里會滿含他這個父親對孩子的期盼和祝福。
卻沒想到會是這四個字。
“孩子都生了。”江瑤鏡伸手勾著他的下巴,慢條斯理地撓著玩,“婚書就罷了,這要把我藏起來是幾個意思?”
她神色輕松,還帶了點兒嗔怪嬌氣,“一心只有情愛,可不是個稱職的父親。”
她笑,他也跟著笑。
把還在自己下顎處作怪的素白小手捉住,漫不經心地握在手心把玩,垂下眼簾,聲音輕輕,“他們還小呢,等長成后的取字再換美好寓意就是了。”
說到這,眼皮驟然一抬,因為瘦削,本就氣勢駭人的鳳眸更添數分犀利。
“就是不知道那個時候,我能不能真心實意的,換上對他們的祝福了。”
“媳婦,你說呢?”
也許是他在自己面前一直嬉皮笑臉沒個正行,哪怕是他發(fā)現自己騙他的那次,因為皇上正事的打岔,也很平淡的過去了。
后來他一直精心照顧有孕的自己,幾乎萬事都順著自己,從未有過冷臉的時候。
記憶里那個秦王幾乎快消失不見。
而現在,他突如其來的一個眼神就足以讓自己心神一顫。
他一直都是他,沒變過。
一直付出卻不曾索取,那是不可能的事。
現在不就拐彎抹角的來問了?
“你嚇到我了。”
江瑤鏡直接曲指給了他一個腦瓜崩。
聲音清脆。
“好聽,是個好頭。”
原本忽然靜謐到有些沉重的氛圍就這么被一個腦瓜崩給敲散了。
岑扶光:……
他捂著腦袋喊冤,“我哪里嚇你了,我哪個字嚇到你了?”
“你想打我就直說,不用找借口。”
“好。”江瑤鏡直接點頭,“那我下次就直接動手了,編借口也挺費神的。”
“又氣我,總氣我,你最會欺負我了……”
岑扶光滿臉悲憤的碎碎念,臉頰都鼓了起來,每一根頭發(fā)絲都在說著不高興,江瑤鏡懶得理會他的作怪,只問,“明兒的洗三可準備好了?”
雖無親眷,但洗三本不是為了熱鬧,而是為了洗滌污穢祈求祥福之意,必須要辦的。
幸好如今這天,不冷也不熱,若是寒冬臘月,江瑤鏡是真的狠不下這個心。
“都準備好了。”
岑扶光還是有點提不起勁兒,回答的聲音也悶悶的。
“那就行。”
“我累了,睡了,你去忙你的吧。”
不是假話,她真的累了,本就才生完兩天,精神氣完全沒有修養(yǎng)過來,說完眼睛就快睜不開了,直接眼睛一閉,幾個呼吸后就徹底睡死了。
岑扶光沒動,依舊席地而坐,就趴在床邊看著她。
良久后,安靜地屋子內響起低沉的話語。
“已經派人快馬去江家了。”
“兩個孩子都會上江家族譜。”
“你心心念念的事,馬上就可以完成了。”
“我呢。”
“我的心念,你何時讓我完成呢……”
—— ——
洗三這日,雖然只有岑扶羲這一個親戚在,但他也是財大氣粗,只他一人帶來的東西就添滿了金盆,喜得接生嬤嬤牙不見眼,吉祥話一句接著一句。
兩個孩子也爭氣,一點都不害怕,哭聲嘹亮,嗓門都快震飛房梁。
古板的囚惡帶隊先去閩越趟路了,留下的見善有眼色又會來事,早就和下人們打好招呼了,就連江家的下人他也提前囑咐了幾句。
所以不僅接生嬤嬤,就連下人們也是吉祥話沒聽過。
場面非常熱鬧,氣氛烘托得十分到位。
既然暫時無法做到盛大,那就徹底的鬧起來。
確實有夠熱鬧,里面休息的江瑤鏡都被吵醒了,側耳聽了一會兒外面的動靜,吵吵鬧鬧的,完全就是人聲鼎沸,根本分不清是誰的聲音。
江瑤鏡雖然沒有親眼目睹,但外面鬧成這樣,只能是有人引導的,這個人選肯定不是岑扶光,那就只能是見善了。
也是難為他了。
江瑤鏡看著頭頂的榴花百子帳,竭力控制,心情還是低沉起來。
外面越熱鬧,她心中對孩子們的虧欠就越重。
因為如果不是自己的私念,他們本來有一個舉國歡慶的盛大洗三禮。
數次長長地深呼吸后總算把眼淚壓了回去,在心內嚴詞告誡自己。
江瑤鏡。
這個結果是你自己選的。
你既然要讓他們上江家族譜,那就注定他們不會有皇室籌備的洗三禮,人不能既要又要還要,選擇了一方,就注定舍棄一方。
皇長孫皇長孫女的名頭確實聽著好聽,也會成為所有人注意的焦點。
可一看太子,再看岑扶光,明明是兩個天之驕子人中龍鳳,卻一個身體孱弱不能繼承大寶,一個明明是常勝戰(zhàn)神卻不能再上戰(zhàn)場,甚至京城都待不下去。
皇上的父愛是有的,只是很少。
連親兒子都養(yǎng)到了如今這般境地,還能指望他對孫子孫女有多優(yōu)容?
隔輩親并不適合皇家。
而且目前太子岑扶光和皇上的的父子關系已經開始走向緊繃,孩子們隱在人后才是最正確的選擇。
不對,隱不了了,皇上大概很快就知曉了。
歷來皇子都不能隨意離京。
說實話,岑扶光能隨意在外面自-由晃蕩找事,自己都覺得稀奇,也是從這點看,皇上還是對他有些父愛的。
也可能是吃定岑扶光心軟,絕不會走上造-反一途。
但現在太子都來了,太子和秦王兩人都在外面,皇上那點稀薄的父愛根本撐不起信任,也無法信任,這無關父子,只是人心而已。
怕是早有暗衛(wèi)死士一路跟著太子來了。
所以,皇上知道兩個孩子的存在后,會如何做呢?
外面還在呲著大牙樂的岑扶光根本不知道江瑤鏡已經想到后面的事去了。
洗三完成后,他親自抱著兩孩子回了屋子,又等他們睡著后才起身來了江瑤鏡這邊,而江瑤鏡想著想著,又睡了過去。
他為她掖了掖被角,才無聲出去。
岑扶羲已在席上等著他。
都不算宴席,岑扶羲太多東西不能吃,而岑扶光前面熬了太久,身子耗得有些虛,一時間也不能大魚大肉。
席上皆清淡,莫說酒水,連茶都無。
明明是大喜的日子,外間下人們的席面上早就熱鬧了起來,哪怕隔得有些遠,喧囂也隱隱傳來。
偏這兄弟兩自入席后就安靜用膳,一句話都不曾交流過。
岑扶羲胃口不算太好,勉強用了一些就停了筷,筷落桌面,發(fā)出一聲輕微脆響,對面的岑扶光就跟沒聽到似的,依舊只看盤中餐,完全不和岑扶羲對視。
岑扶羲簡直要被他這副模樣氣笑。
“怎么,從來以脾氣急躁有名的秦王殿下,如今成了縮頭烏龜?”
岑扶光:……
繼續(xù)往嘴里塞青菜。
岑扶羲倒了一杯溫水慢慢抿著潤喉,臉色淡淡,可說出去的話半分情面都不留。
“你不問我如何離京,也不問父皇的態(tài)度,更不問他因我離京而做了多少準備。”
“你不問,我也不自作多情多費口舌。”
“可最多三日,他就會收到孩子們降生的消息。”
“逃避沒有用。”
“你猜——”岑扶羲嘴角上揚,眸中卻無半分笑意,“他知道這件事后,是緊急召你回京迅速大婚給孩子們一個名分,還是……”
岑扶光抬眼,直直對上岑扶羲的眼睛。
大哥,不要再說了。
兩雙相似的鳳眸在無聲對峙。
岑扶羲下顎一抬,眉尾一揚,都不屑掩飾他的幸災樂禍。
“還是裝作不知道這件事呢?”
明明是云淡風輕的疑問句,偏偏眼里臉上都是篤定。
“啪。”
岑扶光把筷子重重放下,又猛灌了一杯溫水,垂著眼簾不看對面已經猜到結果正在嘲笑自己的大哥。
“兩個孩子都是上的江家族譜,他們姓江。”
“挺好。”岑扶羲對此接受良好,甚至還用你終于開竅了的眼神看他,“知道給自己留后路了,總算沒有愚孝到底。”
岑扶光面無表情斜他一眼,起身,大步走了。
岑扶羲沒有挽留,自顧自喝水,明明是白水,他卻跟喝茶似的慢慢品,有滋有味的品。
無需任何爭辯。
反正只要他知道孩子的存在后卻沒有任何表示……
信鴿來回的時間,再算上他猶豫糾結擰巴的時間。
半個月足以。
半個月后,扶光就能看清某些事了,完全不用自己多言。
第97章 ……
親兄弟, 岑扶羲自然十分清楚岑扶光的狗脾氣的。
從前身體還算不錯的時候,兩人不僅互噴還互毆,后來自己的身子骨不行了, 扶光的狗脾氣依舊沒改。
沒動手, 變成不理人的冷漠小狗。
視自己為無物的時間取決于他有多生氣。
岑扶羲已經做好了半月看不到他人影的準備。
也行。
反正這趟是為了孩子來的, 孩子爹無所謂。
誰知岑扶羲小憩一番后剛睜眼,安靜就苦大深仇擰巴著一張圓臉上前。
“殿下,咱們家進強盜了!”
岑扶羲:?
安靜苦在心頭難開,只服侍他起身后帶他去了庫房。
而當站在臨時庫房的門前看著里面的場景時, 岑扶羲是真的差點沒認出來。
雖然才來幾日,但自己手下的人個個勤快, 第一日整理禮品的時候庫房就已經順帶整理好了,碼放得整齊有序。
可今天,午休打個盹兒的功夫, 這里就已經被人翻得七零八落雞零狗碎的, 明明是都是死物箱子, 愣是讓岑扶羲有種它們被人糟蹋了的感覺。
事實上,它們也確實被人糟蹋了。
還是家賊。
“那個狗東西呢?”
岑扶羲都不必詢問兇手是誰了。
“在江夫人院子里呢。”安靜垂著腦袋。
岑扶羲視線看向安靜后面的人:“你們都是吃素的?*7.7.z.l”
太子親衛(wèi)就眼睜睜看著?
侍衛(wèi)首領的腦袋垂得比安靜還要低。
“王爺給屬下的飯食里下了巴豆。”
那五谷輪回之地就沒消停過, 里面的還沒出來呢,外面的人就實在憋不住闖進去了, 尖叫怒罵聲就沒停過,還有人喊不要臉的, 這大孽造得。
誰讓太子的親衛(wèi)從未防備過秦王的人呢?
這一中招就是全部。
別說防守了, 腳軟得都沒法應敵, 一個個扶著墻角死撐, 顫顫巍巍的劍還沒舉起來又夾著屁股跑了。
秦王殿下果然不拘一格!
岑扶羲:……
這輩子還能有一個正常的弟弟嗎?
在家里時擔心他忍炸了把人放了出來。
結果出來后又過于不羈了。
這種事他都干得出來?
岑扶羲罕見得無語半晌,站在門前不知道該說什么。
安靜上前一步, “殿下!咱們帶來的東西少一半阿,王爺太狠了,薅沒了都!”
“沒事。”
“他的家底都在咱們的宅子里收著呢。”
“你估算著價格,翻倍扣留了就是。”
安靜頓時眼冒綠光,拿著庫房膽子不停心算。
岑扶羲只覺無語心累,人在弟媳院子里呢,又不能闖進去把人拽出來。
搖搖頭,慢吞吞回房了。
跑得了和尚跑步了廟,總有犯在自己手里的那天。
岑扶羲在心里記著賬本,嘴角卻是緩緩上揚。
——
剛按完肚子正在喘氣平復的江瑤鏡,又是門簾后一聲媳婦,然后熟悉的疊老高擋住臉的箱子又進來了。
江瑤鏡:?
怎么好像回到了昨日。
“賀禮不是已經給了么?你這又是搬的什么?”
“我的賀禮呀。”岑扶光很是歡快地應了,不用她詢問,自動解釋,“我從大哥那邊偷過來的,媳婦兒你快收好。”
江瑤鏡:……
媳婦生孩子,丈夫要給賀禮,這是誰家的規(guī)矩?
還有,那是你大哥不是你爹,你是不是拿得太順手了?
岑扶光說得肯定,“你快看,這些東西你指定喜歡。”
“真的不用,我——”
拒絕的話語在看到被岑扶光一下子懟到自己眼前的東西后自動停住了,眼睛都被粘在上面了。
堅硬如玉紋理清晰光澤如漆。
不用細聞墨香就知是天下第一品的李墨。
這個江瑤鏡是真的拒絕不了。
“看吧,我就知道你會喜歡。”
岑扶光得意挑眉,又指著那些箱子對團圓道:“叫人收進你家姑娘庫房吧。”
江團圓何其了解江瑤鏡,一看她這樣就知道是真心喜歡,這次沒等他的吩咐,摟了幾箱子就跑了出去,隨后又進來幾個嬤嬤,一人幾箱抱著就出去了。
江瑤鏡:……
“我確實很喜歡。”江瑤鏡坦言自己確實想要,舍不得拒之門外。
“所以太子喜歡什么?”
既然舍不得,那就回同等價值的東西回去。
“不需要。”岑扶光擺手,說得云淡風輕。
江瑤鏡微微皺眉,“你們兄弟感情好是一回事,但我只是你的內人,平白拿太子的東西確實不太好。”
而且還是偷來的,也可能是搶來的。
“那些東西本就是我給他的,不用還禮。”
岑扶光這還真不是假話。
他在戰(zhàn)場上確實發(fā)了不少戰(zhàn)爭財,就連元豐帝都在覬覦他的私庫,皇帝暫時不提,對大哥,他是真的大方。
他也算文武雙全,但自認武將,沒有文人清雅的毛病,閑來無事的時候也愿意焚香沐浴靜心,但一旦忙起來就完全顧不得這些所謂風雅,甚至焚琴煮鶴的事兒他也干過不少。
總之,可以玩,但不上心。
但大哥喜歡。
所以那些收繳上來的好東西,文人相關的,幾乎都送去了大哥那。
“我送了他那么多,如今薅這么點兒回來,他還要跟我計較不成?”
岑扶光沒好氣地嘀咕了一句。
江瑤鏡看了他一眼。
這話聽著,有怨氣呀。
和太子吵架了?
她看了又看,大眼睛望啊望,蠢蠢欲動,偏又不肯主動張口問。
岑扶光坐在床邊,長腿隨意舒展,垂著眼簾看她,自然沒錯過她臉上的好奇,嘴角一撇,忽而俯身,一張臉就這么湊在她的面前。
眉梢下壓,瞳孔上抬,面無表情看過來時,好像一頭正在擇人而弒的斑斕猛虎,微微歪頭,就連音色都染上了兇戾,“大哥鼓動我造-反呢,你說要不要干?”
被他突如其來動作嚇到的江瑤鏡:……
沒好氣地一巴掌拍開他的臉,白眼幾乎翻到了天上。
“不可能。”
這三個字,江瑤鏡說得斬釘截鐵。
誰家要造-反的人在外面活蹦亂跳到恨不得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好吧,沒騙到。
岑扶光撇嘴,又坐直了身子,也沒坐直,就懶懶放松脊背,肩膀下榻,沒有作怪后的嬉笑,反而眸色有些空洞,不過也只幾息,若非江瑤鏡一直看著,怕是就錯過了。
他這樣子,一看就是和皇上有關。
怎么說呢。
這事她真的沒法勸。
首先,她根本就不清楚這父子兩曾經和現在的父子關系具體是個什么程度,只能基于這數月的相處來看,大約是走向崩壞的方向了。
但具體的,確實不知。
皇權,父子,臣子,朝堂等等。
這樣的父子關系實在是太復雜了,自己本身就沒體會過多少父愛,也沒經驗可以借鑒,更無從開口。
這事只能太子殿下來。
但兩人好像吵架了。
還沒等她細想呢,玩世不恭的笑再度浮在了岑扶光的臉上,他的視線非常明確的停在生產后更為飽滿的某處,“漲了嗎?”
江瑤鏡:……
“沒有!”她紅著臉否認,又馬上攆流氓出去,“我要休息了,你走吧。”
岑扶光看了她一眼,眼中笑意滿滿滋生,揮手屏退房中守著的幾位嬤嬤,直接上手半掀錦被,“我不信,我要檢查。”
江瑤鏡:!
“不要,我說了我不要!”
身強力壯?時期的江瑤鏡都撼動不了一點兒,更別提現在只能躺在床上的她,掙扎幾下就泄了勁兒,拿過一旁的枕頭直接蓋在了臉上。
雖然故意笑得很是輕佻,但岑扶光確實是真的在檢查,沒有趁機吃豆腐,他還沒這么喪心病狂。
那幾本冊子他也確實是研究透了。
“你這已經開始了,你自己沒感覺?”
他認真查探后抬眼,只看到了一個枕頭。
臉是遮住了,連脖頸肩胛處都漸漸渡上了一層薄薄的粉色,美不勝收。
岑扶光卻無暇欣賞此等美景,一把拿開她的枕頭,再問,“你自己真的沒感覺?還是下面太痛了,上面的你就忽略了?”
他問得嚴肅,江瑤鏡眨眨眼,也按捺住了羞赧,細細感受自身。
“一點點脹痛,很小。”
岑扶光把衣裳給她穿好,被子也細細掖回去,“我去叫太醫(yī),早點用藥,免得你后面難受。”
江瑤鏡點頭。
隔壁一堆奶嬤嬤,她沒打算奶孩子,早點回是最好的。
等張?zhí)t(yī)診完,又開了藥方,江瑤鏡以為就沒事了,誰知岑扶光這個臉皮極厚的,直接當場問太醫(yī)按摩舒緩的手法。
江瑤鏡:……
見過大風大浪面不改色的張?zhí)t(yī)直接搖頭,“這事您得問嬤嬤,微臣也只是看過書籍,沒有上手實踐過。”
岑扶光唔了一聲,抬腳就要往外走。
“不準走!”
江瑤鏡咬牙切齒,手中攥著的被子都被她抓成一團了。
張?zhí)t(yī)極有眼色躬身告退,還貼心關上了房門。
“真的不用害羞。”岑扶光嘆了一聲坐在床邊,輕松寫意道:“那些嬤嬤早就見怪不怪了。”
“不用問。”
江瑤鏡本來以為這事嬤嬤來做是最能接受的,但臨到頭,發(fā)現還是岑扶光合適,難道是因為他前面實踐過太多次,自己習慣了?
人還是縮在被子里不肯出來,小小聲再問,“就你了,若難受了,我會告訴你的。”
岑扶光:“那你若是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說出來,不能強忍。”
“……恩。”
岑扶光站在床邊看了一會兒,又轉身出去了。
再回來時,他直接扛了一張小榻進來,砰地一聲放在了床邊。
被聲音吸引的江瑤鏡從被子里探出腦袋,就看到岑扶光正自己動手彎身整理小榻,“你這是在做什么?”
“我在旁邊陪著你。”
岑扶光自然也想躺床上陪著她,但他怕自己睡著后無意識去抱她,扯到她傷口就不好了。
江瑤鏡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忽然道:“你這是怕太子堵你,躲我這了吧?”
岑扶光:……
“就你聰明!”
“那是~”
第98章 ……
岑扶光說到做到, 自她開始脹痛時,他幾乎就是寸步不離地守在一旁,江瑤鏡的一切都被他給包辦了。
江瑤鏡從最初的拿枕頭蓋臉, 如今已經能面不改色看著他的動作了, 看著他實踐幾日逐漸變得得心應手, 視線在他的指節(jié)上頓了頓,又慢慢上移,停在他輪廓分明的側顏上。
她的月中膳食是清淡慢補的,正好合了岑扶光熬了幾月內虛的身子, 干脆也跟著她一起吃月子餐。
如今吃了小十天,臉色已慢慢回了一點血色, 皮肉似乎也飽滿了一點,不像先前那般,瘦得都有點嚇人。
他這張臉本就生得郎絕獨艷世無其二, 嬉笑怒罵, 萬般表情在他這張臉上做出來都是動靜相宜, 永遠都是好看的。
但也不改他偏冷的底氣,尤其是面無表情看人時, 更添兇相。
此刻他專心致志的看著手中事,即使鴉羽長睫下垂遮住了他黝黑的雙瞳, 但面上沒有任何情緒,就連落在鼻梁處的日光, 竟也是冷的。
“想什么, 這么入神?”
似鳴琴弦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江瑤鏡回神, 抬眼就對上了定定看著自己的一雙鳳眸。
江瑤鏡眨眨眼。
“我有罪,我懺悔。”
岑扶光:?
視線左移, 看向窗臺上開放得正茂盛的綠蘿。
“我以為你是為了吃豆腐。”
結果你是來真的。
已經按摩完畢正給她整理衣裳的岑扶光:……
沒良心的東西,習慣了。
岑扶光甚至都懶得和她爭辯了,橫了她一眼徑直起身。
“不能怪我這般想。”江瑤鏡梗著脖子為自己申辯,“那幾月你就是純粹的吃豆腐。”
岑扶光前行的步伐一頓,回身,居高臨下地掃她一眼,“沒錯,江大姑娘世界只有黑白,灰色都被你吃了。”
揩油是真,提前實踐亦是真,這兩者難道不能共存,非得是完全沒有任何欲-念的端方君子?
頭一扭,走了。
江瑤鏡:……
確實理虧,沒有罵回去。
她是順產,又修養(yǎng)了快十天,如今身子已不再疼痛,漲奶也平安渡過,雖然精神氣沒有徹底回來,也不似前幾日般整天都在睡覺。
江瑤鏡是個愛干凈的,哪怕冬日也會兩天沐浴一次,如果已經快十天沒有沐浴,前面整日都在昏睡,還想不到這上頭,現在精神氣回了一半,又被困在床榻之上不能做任何事,空想亂想,注意力完全被自己沒有沐浴這點給吸引了。
明明床褥是每日都換,岑扶光還會用熱帕給自己擦拭身子,但江瑤鏡就是覺得哪哪都不對勁。
這里似乎有點癢,哪里好似有了酸臭味?
“怎么了?”
岑扶光凈個手的功夫,這人就坐立不安了?
幾步來到床邊。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江瑤鏡竭力控制自己想要四處抓癢的手,泫然欲泣地望著他,哽咽又凄凄慘慘的樣兒,“我想沐浴。”
“不行。”
岑扶光想也不想的拒絕。
江瑤鏡嘴一癟,淚珠兒說來就來。
岑扶光:……
揉肚子揉得鬼哭狼嚎時都沒哭,還能吼自己,現在只是不能沐浴,就要哭了?
岑扶光無法理解,但他知道怎么轉移。
在她眼淚徹底溢出眼眶之際先聲奪人,“要不要保養(yǎng)皮膚?”
即將淚如雨下的江瑤鏡被這句話給摁住了,歪頭,“恩?”
岑扶光在床邊坐下,伸手拂過她眼睫上的晶瑩,刻意壓低的嗓音滿是蠱惑,“我問過嬤嬤,也問過太醫(yī),他們都一致肯定,月子里保養(yǎng)皮膚,效果會比平日更上數層樓。”
江瑤鏡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眼睛亮晶晶的。
“要不要?”
“要!”
嬤嬤們早就準備好了,進來了一行人,個個都端著銀盤,盤里是數不清的瓶瓶罐罐。
江瑤鏡已經徹底拋棄了岑扶光,只兩眼放光看著那些東西,她問嬤嬤答,很快就你來我往說的起勁。
這個確實是岑扶光的盲區(qū),他完全不懂女人為何會對這事如此熱衷,剛還哭哭啼啼的呢,這會子已經精神得可以出去跑馬了。
搖搖頭,出去了。
這月子還有小二十天呢,這事也只能絆住她三五天的功夫,等這個勁頭一過,注意力肯定又會轉到沐浴上面去。
沒關系,岑扶光還有后招。
他來到了隔壁,還沒滿月的孩子,整日里不是睡就是吃,完全不能和爹娘互動,不過周身的紅色倒是褪去了不少,精致的眉眼已經愈發(fā)清晰。
雖然你們娘親不會女紅,但她會畫稿子。
岑扶光蹲在小床邊,輕輕碰了碰大女兒柔嫩的小臉,眸中笑意淺淺。
到你們彩衣娛親的時候了。
—— ——
岑扶羲壓根就沒在府里逮岑扶光,連續(xù)用過三日湯藥后身子緩了過來,每日除了雷打不動的看兩個孩子一回,其余時間都在外面。
好容易來次杭州,西湖總是不能錯過的。
難得的五月驟雨里,坐著烏篷船的岑扶羲看著雨中煙波萬里的西湖,就連岸上的楊柳堤岸都罩上了一層雨紗,朦朧又唯美。
心情甚好的他,搖舉手中的茶盞。
既無人與我共賞。
那就敬天地,敬自己。
非常擅長自得其樂的岑扶羲,還不知道遠在京城的元豐帝已經快被他氣死了。
“所以,太子早就知道了?”
“皇后也知道,是不是?”
隨著龍榻上傳來的暗藏滿怒的兩問傳下來,暗衛(wèi)首領頭垂得更低了,明明是跪著的,生生匍匐下去了。
無言以對就是回答了。
元豐帝垂眸看著手中的信紙。
他已經收到消息好幾天了。
老二的孩子都出生了,還是龍鳳胎。
所有人都知道,就瞞著自己這個父親是不是?
好樣的。
都是好樣的。
在老大和老二的眼里,自己這個父親就這么不值得信任嗎?
緊握成拳的手背上青筋格外明顯,長吸一口氣后再問,“這事江鏖確定不知情?”
“不知情。”
暗衛(wèi)首領:“江侯爺一直試圖給江姑娘傳信,都被屬下截斷,信中除了關心叮囑,就是怒罵秦王,沒有孩子的只言片語,隱晦提及都不曾。”
就算江鏖不知情,元豐帝也高興不起來。
心腹依舊忠于自己自然是好事。
可孩子,是真的和自己離心了。
老二尚且不明,老大是肯定的了。
他就是故意的。
故意在這個時候去到老二身邊,明知道自己一定會……
他就是故意讓自己知道這個消息的。
他也沒有看自己笑話的意思,不,他根本就不在意朕這個父親了。
他的心里只有老二。
除了幾百太子親衛(wèi)沒帶任何人,老二也沒有和任何將領聯絡,他們兩個沒有想過造-反,他只是在逼老二。
逼老二看清自己這個父親,在皇權和父子之間,早就選擇了皇權。
薄薄的信紙依舊鋪在案臺上,元豐帝的手指痙攣似的抽動,他幾度抬手,卻始終不敢再真正的觸碰到它。
良久后,驀地起身。
“去秦王府。”
自從岑扶光離京后,秦王府的大門就再沒開過,門庭冷落是必然的。而與之相對的,是已經大婚也搬到襄王府的岑扶晞那邊,熱鬧非凡,人頭攢動。
即使襄王此刻也不在京中,女主人在,劉家在,那邊依舊車水馬龍。
元豐帝站在秦王府門前,仰頭,看著自己親自題的匾額,良久后又問,“這些日子,可有怠慢處?”
秦王是不在,但他身為親王,該有的四節(jié)俸祿都必須有,即使他人不在,也要送過來。
御前侍衛(wèi)首領抽了抽嘴角,“無人敢,比以前更為恭敬。”
是,秦王不在京中,但他在外面鬧的那一出又一出,封疆大吏都被他掀翻了兩個,雖然這幾個月好像沒動靜了,但那邊那幾座城鎮(zhèn)沒一個敢放松,甚至北邊都開始風聲鶴唳。
誰知道秦王會不會突然冒出來來個大的。
誰知道他現在在哪!
別說怠慢,恨不得把秦王府的人當祖宗供起來。
元豐帝沒有再問,抬腳走了進去。
雖然主人不在,但留下的人依舊把王府打理得非常好,窗臺明凈,纖塵不染,花圃亦是生機盎然,繁花似錦。
哪哪都是美景。
只是主子不在,到底少了幾分人氣,幽靜處甚多。
元豐帝以腳為丈,就在秦王府安安靜靜的走,這里看一眼,那里停一會兒,走累了也不肯回宮,就隨意尋了一處涼亭坐著,木色怔然,不知在想些什么。
“皇上。”
有侍衛(wèi)躬身來報,“襄王殿下回京了,如今已入城門。”
是回宮還是在此處召見襄王呢?
元豐帝沒有理會還在下方跪著等著吩咐的侍衛(wèi),隨意彎了半下午的脊背緩緩坐直,抬手。
片刻后,隱于人后的暗衛(wèi)首領再度出現。
“皇上?”
元豐帝定定看向他,再問,“有沒有太子和秦王的手筆?”
自從岑扶晞在魯岳那邊鬧出事來后,元豐帝其實下了一明一暗兩道命令,明的自然是即刻帶回襄王,不管事情是如何發(fā)展到拿人下獄的那一步,都以安撫鬧事學子為主。
而暗地里的命令則是掘地三尺調查,這件事,是否出自太子或秦王的手筆。
其實這個消息幾天前就已經傳回來了,但元豐帝好似忘了,一直沒有過問。
暗衛(wèi)首領搖頭,“不曾。”
“屬下來回查了三遍有余,從頭到尾都沒發(fā)現旁人插手的痕跡。”
耳聰目明的暗衛(wèi)首領并沒有聽到上方傳來松口氣的動靜,垂首等了半晌,上方才傳來起身的動靜。
“走罷,回宮。”
所有人恭敬讓開道路,首領讓開的同時小心翼翼抬眼看了一眼元豐帝,只看一眼就迅速垂下了目光,瞳色微震。
竟然,竟然……
皇上才登基三年,又才四十出頭,正是雄姿英發(fā)大展宏圖的時候,前兩年就是如此,胸有成竹龍精虎壯。
可今年……
還不到一年的時間,太子徹底撒手不管,所有事情都掌握在了皇上手里。
確實,沒有秦王在前面沖鋒,沒有太子在后面兜底,日理萬機確實累。
可對一個皇帝來說,集權才是最重要的。
所有權利盡歸一人手,這是何等的意氣風發(fā)?
再累也值得。
可今天這一眼,不僅沒看到大權在握的意氣風發(fā),竟然,竟然還窺見了幾分老態(tài)?
第99章 ……
元豐帝一回乾清宮就看到了跟著鵪鶉似地已經跪在案前的岑扶晞, 腳步一頓,隨即快步上前,一腳踹了過去。
“蠢貨。”
“這么簡單的事情你都能給朕辦砸了!”
“哎喲——”
岑扶晞順勢在地上滾了一圈, 又回身快速跪行回來, 抱著元豐帝的大腿就開始嚎, “肯定是老二派人害我,肯定是他!”
岑扶晞原本是害怕的,實際上他下令把人抓進牢里后就后悔了,但確實沒有臺階給他下, 一時間就僵住了,而在回京的路途上, 即將面對父皇怒火而產生的巨大恐懼,讓他下意識地轉移矛盾。
沒錯,肯定是老二設的局, 就是他害我。
回京的路上已經自己把自己說服了, 甚至根深蒂固, 深信不疑,就是老二害我。
所以現在的岑扶晞可以抱著元豐帝的腿理直氣壯的嚎叫, “父皇,您快去調查, 一定是老二不滿我代去他祭祀孔廟,就是他使壞的, 你快去查呀!”
“就是他害得我丟了大臉。”
“都怪他, 全是他的錯!”
“父皇——”
“是老二讓你不學無術?”元豐帝忽地開口, 垂眸看著他的眼神全是失望, “是老二讓你連個普通對子都對不出來?”
“是老二讓你照著人寫好的詩文念都能念錯?”
“是老二讓你明明錯了典故被人指出來還死不認錯,一直在那胡攪蠻纏指鹿為馬, 以至于所有人都開始討伐你?”
“這一切都是老二造成的嗎?”
“你告訴朕,是嗎?”
岑扶晞抓著元豐帝大腿的手慢慢滑落至地上。
“回去吧。”
元豐帝直接讓他退下,甚至都懶得讓他回南書房念書了。
念了也無用。
雖然他去和老二去的意義在自己這里有著本質上的不同,但這是岑家拿下江山后對孔廟的的第一次祭祀,意義重大,就算他沒有老二的隱形太子身份,也能鍍金圖一個好名聲。
按著規(guī)章來完全不需要懂腦子的事情,他居然都能辦砸。
“回吧。”
直接略過他抬腳往前走。
“回你的王府去,也不必上朝了。”
岑扶晞癱坐在地上,怔怔看著元豐帝的背影,眼淚鼻涕橫流的臉上,不僅有驚懼后的茫然空洞,還有一層淡淡的恐慌。
父皇怎么不罰自己呢?
“父皇……”
“滾,馬上滾!”
元豐帝的怒吼聲還沒散盡,緊隨而來的茶盞就凌空砸了過去。
岑扶晞完全不敢躲,肩膀處硬生生挨了這一擲,又屁滾尿流的退了出去。
離了乾清宮后游魂似地蕩出了宮門,被早就等在宮門外的王府馬車帶回了襄王府。
而回到襄王府后,迎接他的不是殷勤伺候,而是不滿問詢甚至斥責。
劉家女身為宰相的女兒,自幼在書香中長大,自認學識不輸天下男兒,雖然襄王身份顯赫,但這門親事著實不是她自己愿意的。
襄王妃:“我是真的不明白,祭祀后的學子大宴,你身為王爺,只需要拋磚引玉,已有人為你作好了開場詩文,只需要背下來即可,一首詩你都背不下來嗎?”
岑扶晞就顧著灌酒,一言不發(fā)。
襄王妃還是沒停下她的絮叨。
“錯了也就錯了,也無人指出你的錯誤。”
“你要記得,他們不是在恭維你的學識,而是因為你王爺的身份才處處逢迎。”
“你倒好,喝了幾杯黃湯就不知自己幾斤幾兩了,還恬不知恥去點評別人的詩文,若是夸獎兩句便罷,可你自己都不知其中典故,非要強辯人錯了……”
“夠了!”
岑扶晞站起身來,赤紅的雙眸死死看著襄王妃,“本王娶你進門,不是讓你來說教的,你要記得你的身份。”
“你是我的妻子,不是南書房的先生!”
手一揮桌上的酒杯瞬間落地摔成了碎片。
襄王妃一聲驚呼連退數步,眼中帶淚滿目驚恐地看著岑扶晞,岑扶晞絲毫沒有理會她的眼淚,大步向外走去,身后的馬上響起的哭嚎聲也沒有讓他回頭。
他沒帶任何人,直接打馬去了一出幽靜小院,懷胎剛滿三月還沒如何顯懷的李家姑娘一身柔弱笑意迎了上去,聞著他滿身的酒氣也沒有任何惱怒,而是不顧自己的身孕,殷勤伺候他梳洗,親力親為。
把岑扶晞服侍得格外周道,柔順的做派讓他的火氣頓時消了大半。
“別忙活了。”
一把把人抱在自己腿上坐下,摸著她的肚子問,“我兒子可還好?”
“好著呢,王爺不用擔心。”
“那就行。”
“這可是咱們皇室的長孫,你可得要好好養(yǎng)著,等這個孩子生出來,我就以側妃禮迎你進門。”
雖然今天父皇沒有懲罰自己,但岑扶晞心中莫名有種難以言說的恐慌,他迫切想要在父皇面前做些什么來改變這一切。
本來這個孩子的到來是驚大于喜的,他再傻也知此時不能得罪劉家。
但現在這個孩子竟成了自己的救命稻草。
只要這個孩子生下來,皇長孫,足夠父皇消氣了吧?
*
而岑扶晞負氣離開王府后,襄王妃收拾了一番,也跟著出了王府。
她直接回了娘家。
今日正好休沐,劉問仙獨自在書房沉思,襄王妃抱怨了一大通沒有得到父親半分的回應,不由跺腳大聲,“父親!”
劉問仙回神,神色淡淡,不僅沒有對她的抱怨做出任何評價,反而道:“你早就清楚他是什么樣的人,又何必氣惱。”
“你如今最重要的事就是趕緊生下嫡子。”
“你別忘了,別院那位,已經胎滿三月了,她是李家人,你覺得貴妃是向著你還是向著她?”
“父親?”
“去找你娘,她給你收集了許多坐胎藥的方子,去吧。”
“父親!”
“去!”
襄王妃滿腹委屈的走了。
實際上劉問仙根本沒把那個孩子放在眼里。
也挺意外,居然這么快有孕。
不是說襄王打自己的臉,人還沒進門就急著有孕,而是表哥表妹,血緣關系如今相近,居然也能這么快有孕。
雖然沒有詢問過太醫(yī),但劉問仙至少見證了三起表親結合的悲劇,那幾家的孩子,生下來就被溺死了,又特意調查過這類事情,慘劇非常多,懷不上反而是最好的結局了。
如今居然這么快就懷上了。
懷上了也不怕,生不生得下來還是個未知數,就算生下來了也不一定能被世人所接受。
就算萬一中的萬一,這個孩子十分健康,那也沒事。
幼童能出的意外太多了,自己有一萬種法子讓他長不大,對于注定會夭折的孩子,劉問仙半分注意力都欠奉。
他的心思從不在內宅私斗上,一直以來的重點都放在了朝堂之上。
原本以為秦王離京,朝上會很快成為自己的一言堂,就算趙至卿支棱起來也無用,他再雄起,也學不會江鏖的滾刀肉打法,也不似江鏖簡在帝心。
而且皇上始終是向著自己的。
秦王剛離開時自己是這般想的,事情的發(fā)展也確實如自己預料一般,文臣逐漸占領上風,自己似乎也到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以呼風喚雨的地位。
但其實不是的。
尤其是最近兩月,皇上幾乎沒有再單獨召見過自己了。
許多事情,也不再和自己商討了。
這是個,非常不妙的信號。
確實不能放棄自己好不容易奮斗來的地位,又察覺到了皇上微妙的疏離,這種情況,要如何破局呢?
破局的機會來得非常快。
而且還是那個自己從未放在眼里壓根就不知道能不能生出來的孩子。
孩子沒了。
劉問仙知道這件事后的第一時間就開始了自查,自家夫人和襄王妃那邊也問了再問,確定兩人都沒有出手,這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他不關心為何會流產,只想知道皇上知道這件事后的態(tài)度。
元豐帝的態(tài)度很冷漠。
岑扶晞自己查了三天,沒有查到任何人動手的痕跡,其實他心里認定了這是劉家動的手,卻無奈沒有證據。
但即使有證據,這事也不能蓋到劉家頭上。
他再度奔向乾清宮,進去就開始哭訴,“父皇,兒臣的長子沒了,都已經胎滿三月了,坐穩(wěn)了,沒有摔跤沒有任何意外,就這么流掉了。”
“肯定是老二。”
“一定是他嫉妒兒臣即將皇長子,肯定是他,一定是他。”
“兒臣實在查不出來,父皇您要為兒臣做主啊!”
端坐龍椅面無表情的元豐帝:……
嫉妒個屁。
人家早生了,還是龍鳳胎,嫉妒你什么?
想起龍鳳胎,已經遲疑太多天始終做不了決定的元豐帝心中焦慮更甚,完全沒有心思寬慰岑扶晞,“后宅的事朕不想管,你的孩子,你自己查,讓你母妃幫忙亦可。”
“去吧。”
竟是直接擺手讓他退出去了。
“父皇?”
岑扶晞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看向上方完全沒將這件事放在心里的元豐帝。
父皇怎會如此冷漠?
他甚至都不愿意做點表面功夫問上兩句。
那是自己的孩兒,也是他的孫子!
時隔幾日,岑扶晞再度游魂似的飄出了宮門,這次在宮門外等著的,不僅有襄王府的馬車,還有,劉家的馬車。
岑扶晞對站在馬車前的劉問仙視若無睹,徑直上了自家馬車,劉問仙也不惱,臉上的笑意甚至更深了些,也彎身上了襄王府的馬車。
兩人對坐無言,岑扶晞甚至都不想看劉問仙一眼,在他心里,這就是殺自己孩子的兇手。
一直扭頭看向窗外。
馬車已經在長街上緩緩駛動前行,車轱轆聲一直在耳畔環(huán)繞,等徹底離開宮門前的長街后,劉問仙毫無預兆的開口,“殿下如今,是否覺得皇上格外陌生?”
聞言,岑扶晞依舊沒有回頭,只看著窗外。
“其實殿下早該察覺了,不是么?”
“曾經還沒謀得天下時,太子殿下一枝獨秀,皇上就格外偏愛秦王。”
“后來太子身體虛弱不能理事,又剩秦王一枝獨秀,皇上就開始偏愛您。”
短短幾句話就把岑扶晞的目光徹底吸引了過來,明明是客,但劉問仙一副主人做派,將七分茶湯的杯盞放至岑扶晞的手邊,定定看著他的瞳孔震動,唇邊的笑意更甚。
“如今只剩您一位皇子在朝堂。”
“您要習慣。”
“習慣皇上不再偏愛您了。”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岑扶晞在心內咆哮,嘴巴卻像被人縫住了似的,始終開不了口。
—— ——
果然,哪怕保養(yǎng)皮膚都只能吸引江瑤鏡三五天的注意力。
而半個月過去,她只要一想到半個月都不曾沐浴過,瞬間身上哪哪都在發(fā)癢,尤其是頭皮,恨不得往死里撓,天天篦頭也無用。
“姑娘,你這就是心里作用,都沒油呢,哪里就癢呢?!”
江團圓使命摁著她。
這頭不能洗,必須要出了月子才能洗。
江瑤鏡還沒來得及撒潑呢,岑扶光就領著兩個奶嬤嬤進來了。
她們手里抱著的是難得清醒的兩個孩子。
半個月的時間過去,紅色已經褪去,她們的胃口也很好,能吃能睡,還沒滿月呢,小胳膊小腿就已經肉嘟嘟了。
而且今日他們穿的還是江瑤鏡親自設計的兩件貍奴樣式的衣裳。
姐姐是烏云蓋雪,弟弟是金絲虎。
剛還準備一哭二鬧三上*7.7.z.l吊的江瑤鏡,注意力瞬間被自家的可愛崽崽吸引,也是恰好,嬤嬤剛把孩子放在江瑤鏡面前呢,兩個孩子就齊齊露出了可愛的笑容。
江瑤鏡的心都要化了。
哪怕知道他們此刻的笑容都是無意識的,但她的心中亦滿是暖流,岑扶光和她一樣,唇邊的笑容是前所未有的柔和。
初為人父人母的兩人,全神貫注的逗著兩個孩子,怎么看都看不夠。
只可惜還沒滿月的孩子精力確實不足,不過一炷香的功夫,這個打哈切,那個馬上就被傳染,短短數息,就這么睡過去了。
江瑤鏡哭笑不得,又低聲囑咐了一番,依依不舍地目送奶嬤嬤抱著他兩離開的背影。
“再多做些動物樣式的衣裳吧,太可愛了。”
岑扶光提出建議,江瑤鏡忙不迭點頭,直接就讓江團圓把專門在床上使的小桌子搬過來,現在只要姑娘不鬧著沐浴,她想做什么都成,江團圓歡快地應了一聲,馬上就出去了。
岑扶光伸手攔住她的肩,笑著湊近,“給我也畫兩身?”
“我敢畫,你敢穿么?”江瑤鏡橫了他一眼。
“為何不敢穿?”岑扶光再度給出建議,“也不是和他兩的小衣裳一模一樣,他們穿貍奴的,你就在我的衣裳上不拘哪里也留上同樣顏色的貍奴也就是了。”
“如此一來,咱們一家四口出去游玩,光看衣裳就知是一家人了。”
在自己和他的衣裳上畫出同樣的圖案?
江瑤鏡認真思考后,覺得這個提議不錯,當即笑著點頭。
岑扶光沒有馬上離開,而且是陪在一側安靜看她作圖,等她漸入佳境一個個預想好的圖案躍然紙上才無聲地退了出去。
及至出了房門才長舒一口氣。
這次應該能多扛幾天,再后面都到尾聲了,再哄著她些,這月子也就做完了。
也是萬萬沒想到,這坐月子竟比她生產時還讓自己絞盡腦汁。
岑扶光笑著搖頭,唇邊噙著若有似無的清淺笑意,余光忽而瞥見飛鳥凌空劃過天際,心神被它吸引,不覺抬頭眺望它離開的方向,卻在剎那后神情一滯。
是北方啊。
他垂下眼簾,孤身一人立在廊下,唇邊的笑意不知何時就已消弭,只余沉默。
*
畫圖樣的事江瑤鏡很是堅持了好些天。
因她想到了半年后就要去閩越,等去了那邊自己的事情可太多,根本就抽不出時間來畫圖樣,正好現在有空,索性把兩個小崽幾歲的衣裳都給畫出來了。
等她揉著僵硬的脖頸從厚厚一沓圖紙中回神時,竟還有三天就要出月子了。
“他最近在做什么?”
江瑤鏡一邊揉著自己泛酸的肩頸,一邊看向正在收拾東西的江團圓。
這些日子岑扶光好似沒什么動靜,雖然夜間他依舊會回來守著自己睡覺,但白天幾乎看不見他的人影。
江團圓嘴角一抽,“王爺在給你做花露和胭脂呢。”
江瑤鏡:?
“真的。”江團圓木著一張小圓臉,點頭確認,“而且還是自己摘花親力親為,半點沒有她人之手。”
江瑤鏡:……
“他怎么會突然做這個?”
“他看到劉媽媽他們在摘花,問是做什么,劉媽媽回了話,也不知道王爺如何想的,竟然也跟著加進去了。”
說起這事江團圓也有點崩潰。
姑娘愛花,家中的園子總是花團錦簇百花齊放,空等著凋零了確實可惜,就每年差不多這個時節(jié)就自己做胭脂使,總比外面買的干凈。
每年都要來一遭,劉媽媽她們都做習慣了,如今雖然遠在杭州,但這宅子里亦是姹紫嫣紅,左右無事就直接辣手摧花,誰知中途竄進來一個秦王。
江瑤鏡:……
“而且這事被太子發(fā)現后,還斥責了王爺一頓。”
“他肯定回嘴了,他說了什么?”哪怕不看江團圓再度一言難盡的表情,江瑤鏡就知道這事肯定有后續(xù)的。
江團圓:“……王爺說,他吃得多,當然要自己做才放心。”
江瑤鏡:這個臭不要臉的大流氓!
她不似江團圓滿心只有崩潰和無語,罵過一通后心內又覺出了其他端倪,肯定是出事了。
猛虎當然可以細嗅薔薇,但誰家猛虎會親自種薔薇?
岑扶光肯定是出事了,不是指他的人出事,而是他的心不能安寧,以致他無心去做正事,反而用女兒家的小玩意來打發(fā)時間。
心不安?
為何不安?
這坐個月子,人也坐得快半廢的江瑤鏡終于記起了舊事,扭頭問江團圓,“除了太子,還收到其他人的賀禮沒?”
江團圓一頭霧水,“除了太子沒人了阿?老太爺還不知道小主子們的事呢。”
皇上居然沒表示?
他竟然真的沒表示?
江瑤鏡不知道該如何評價這位皇上了。
你事事都重用秦王,為了不讓他上戰(zhàn)場,甚至不惜讓他以隱形太子的身份去代替天子祭祀孔廟,甜頭給得這么足,一個皇長孫能如何?
是,有了子嗣,皇長孫的出世會讓秦王在朝上的威勢底氣更足,可那又如何?
一個孩子能改變什么?
這都快一個月了,竟然一點反應都不敢給。
對的,不敢。
堂堂一國之君,有了孫子為何懼怕?就因為這個孫子是你壓不住的兒子所生?沒有孫子你就能壓住秦王了?
難道一旦承認,祖父就會立刻倒戈秦王,和他一起造-反嗎?
祖父手里又沒兵權!
何其可笑。
江瑤鏡都被生生氣笑了。
皇上這個做法,不僅寒了岑扶光的心,還把他從前因為皇上這個父親所做的一切退讓都給打成了笑話,一個天大的笑話。
岑扶光沒有想過造-反。
太子也沒想蠱惑他造-反,最多就是想逼他看清,你所認為的父愛,遠比你認為的,淺薄得多。
而可笑的是,他們兩人沒想過造-反,皇上卻早就在防著他們造-反了,
第100章 ……
明兒就是滿月, 江瑤鏡正在辦自己的大事,她此刻最重要的人生大事就是痛痛快快洗一個熱水澡。
這會沒人攔著她了,她在里間來回用了數捅熱水, 身子都搓紅了, 才舍得從里面出來。出來后也不讓人伺候, 還把所有人都給攆了出去,頭發(fā)都沒來得及絞干,只用帕子包在頭頂。
在屋內靜站了片刻,伸手去解里衣的扣子。
衣服褪了后, 又只著小衣小褲站在原地出神,好一會兒后才抬腳往鏡子的方向走。
前面已經猶豫良久, 江瑤鏡也不是裹足不前的性子,直接抬眼看向鏡中的自己,看清的那一刻, 微紅的雙眸里是意料之外的驚喜。
自從胎滿七月后江瑤鏡就沒怎看過鏡中的自己, 也刻意回避粗壯的手臂和肉肉的小手, 盡量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肚子上。
生完后也認同嬤嬤的話,月子里不能瘦身, 養(yǎng)好身體才是最重要的。
可認同歸認同,心中刻意回避的問題依然存在, 尤其是夜深人靜自己一人獨醒時,摸著肚子的手, 一次比一次沉重。
如今看著鏡中的自己, 心中只有一句話。
人果然不能只憑心中臆想認定任何事。
越想越亂。
真實情況比自己想象中的, 好很多。
四肢確實肉肉的, 但或許是因為從前就生得纖弱,又或是孕中飲食控制得當, 竟都不能說胖,只能說是豐腴。
最顯眼的是肚子。
完全沒有收回去,伸手捏了捏,這大小,還像懷胎四月的人。
這已經比自己預期的情況好很多,完全可以接受,驟然開心的情緒讓江瑤鏡甚至可以頗為愉快的捏著自己肚子上的肉肉,
捏著捏著,又對著自己上下其手。
掌心劃過滑嫩白皙的臂膀,神情一頓,又低頭仔細看。
不是錯覺。
養(yǎng)了一個月,確實比往常又白皙了幾分,形如最上等的白瓷,觸手生香,而且月子中嬤嬤們幫自己按摩養(yǎng)膚的效果也出來了。
從前的江瑤鏡對詩文里的吹彈可破、冰肌玉骨等詞并未有太多的感觸,在她看來,那是文人美好的臆想,是在真實的基礎上添了至少三分幻想才能促成的幻夢。
如今,竟在自己身上感受到了。
她就像個登徒子,在鏡子前,對著自己愛不釋手起來。
在門外空等許久,到底沒能按捺住自己的擔心,無聲推門入內的岑扶光,剛繞過屏風,不用定睛,闖入眼底的美人對鏡自撫的畫面就讓他眸色一定,隨即暗涌浮上鳳眸,整個人的氣息都在瞬息收斂。
就像正在狩獵的黑豹,落下的腳掌沒有發(fā)出半點聲音,堅定矯健的向著一無所知的獵物走去。
江瑤鏡自己做自己的登徒子,摸夠了才低頭看著近在咫尺的溫香暖玉。
若是身體最大的變化,就是這里了。
溝壑比孕前深了太多。
以前的小衣早就不能穿了。
江瑤鏡抿唇,眼神飄浮片刻,兩只手緩緩抬起,到底沒有真正握住,只虛虛隔了半寸,以手丈量,竟不可握。
微微瞪大眼。
大了這么多?
鏡中忽然出現黑色高大身影安靜佇立在自己身后,江瑤鏡神色一驚,回身。
還沒來得及罵他怎么走路無聲呢,意料之外的碰撞讓江瑤鏡整個人都傻了。
兩人離的太近,轉身就撞上了。
還是用不可言說的地方撞上去的。
火一般的朝霞很快就覆上了江瑤鏡的俏面,她羞到難以自持,捂住想要后退,而不知何時灼熱的大掌已經牢牢固住了她的后腰。
微微使勁,兩個人就嚴絲合縫的貼合在了一起。
“你——”
“我原以為你在傷心,誰知竟是在孤芳自賞?”
岑扶光確實在擔心這個,因為他深入了解后女子產后的一切事宜,知道很多女子產育后都會因為身材的走樣而難受,小月亮自然也是愛美的,肯定也會傷心。
誰知竟用著自己安慰她。
誰孤芳自賞了!
江瑤鏡滿目悲憤,身子卻忽然一個調轉,再回身時,她已經正對著鏡子。
鏡中不僅有衣著清涼白生生的自己,還有一身玄裳,甚至眸色比衣裳顏色更為內斂黑沉的岑扶光。
修長的大掌緩緩撫在她肉肉又豐腴的腰腹。
玄黑與粉白的碰撞,即便此刻羞澀到有些窘迫的江瑤鏡也難免失神。
岑扶光俯身,鷹隼般的視線始終牢牢鎖定鏡中的她。
“如此美景,為何不邀我共賞?”
砰。
江瑤鏡心中巨大的羞赧如同煙花直接炸開了,整個人肉眼可見的紅霞遍布,剛要掙扎,下顎就被人捏住上抬,灼熱的唇舌直覆了上來。
她自己實在不好意思握住的地方,也被人拿捏在掌心。
“唔!”
半晌后,江瑤鏡臉上紅意仍在,但眼中已無任何羞意,甚至靈動的星眸中滿是幸災樂禍,只看著呈大字型生無可戀躺在床上的岑扶光。
“你還好嗎?”
“想笑就笑。”
岑扶光面無表情看著帳頂,昂首的小扶光半點兒軟化的意向都沒有,用手幫了它兩次都不行,不僅沒有得到紓解,反而更想炸了。
“噗嗤。”
“誰讓你進來的,你明知道我身子還沒修養(yǎng)好,偏又要湊過來。”
江瑤鏡直接痛打落水狗。
活該。
讓你把我當豆腐啃,啃到最后難受的只有你。
“我給你記著呢。”岑扶光翻身側首,伸手點著笑得花枝亂顫的江瑤鏡,咬牙放狠話,“等著吧,等你好了,小爺定會讓你幾日都下不了床。”
“我才不怕你呢。”
孩子都已經生了,老夫老妻的,江瑤鏡根本就不怕他這些話,起身準備去穿衣裳,剛走一步又回身,搖曳生姿的走到床邊,輕輕轉了個身,讓他的杰作這一身的斑駁在他眼底明明白白再度展現了一遍,眼波輕掃,看得岑扶光眼睛都直了。
伸手。
“不給。”
江瑤鏡拋下周身都快梆硬的岑扶光,直接小碎步跑了。
岑扶光:……
憤憤錘床。
等著吧。
等你好了,本王絕對不會再心軟了,再如何哭求都不會!
—— ——
可能是真的刺激大發(fā)了,今夜岑扶光罕見的沒有出現,自己跑去睡書房了。
江瑤鏡看著床邊空蕩蕩的小榻,忍俊不禁。
真就這么刺激?
江瑤鏡認真回想,好像自從自己有孕后,他就沒有真正盡興過,雖然胎滿三月后太醫(yī)說可以了,但他還是控制著自己,幾乎都是在伺候自個兒,他那邊,僅有的寥寥幾次還都是草草了事。
這么算下來,好像知道懷孕后,他最多就是口里花花吃些嫩豆腐,但真正的紓解一次都沒有?
唔。
怪不得今天這么激動,這確實素得有點久了。
江瑤鏡抱著被子在被窩里打滾,整個人依舊紅彤彤的。
不行,不能再想了。
定是被他傳染了,才一腦子的不可言說。
連續(xù)幾個長長的深吸,終是把旖旎的心思給徹底丟開。
想著明天的滿月宴。
愁緒漸漸涌上心頭。
滿月和洗三不同,洗三是為了祈福洗去污穢,哪怕沒有親友歡聚,它的本身的意義也不在旁人,縱然沒有賓客盈門高朋滿座也無妨。
可滿月酒卻是親友給的熱鬧。
這種熱鬧是下人如何制造出再多的喧鬧也無法彌補的。
是真的沒想過兩個孩子的滿月酒會寒酸至此,就算孩子們暫時不被皇室所知,可不管是定川侯府,又或是洗鶴姜氏,都能給孩子們辦一場熱熱鬧鬧的滿月酒,哪里知道會在杭州這里沒有任何親朋的地方生產辦酒呢?
是,孩子們還小,才一個月,他們完全不知事,根本不會知道他們被怠慢了。
可作為母親,如何會不愧疚呢?
江瑤鏡把臉埋進了錦被,心中愈發(fā)嚴重的愧疚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時間從來不會為任何人一個人停留,不管她夜里如何輾轉反側,天將明時,江團圓領著一堆嬤嬤進來伺候梳洗。
她也整理好了心情,沒讓任何人知道她昨夜的煩悶。
孩子一生只有一次的滿月酒,作為母親,必須容光煥發(fā)的笑臉相迎。
許久沒有認真打扮過的江瑤鏡,這次把自己拾掇得十分華貴雍容,不僅驚艷了鏡中的自己,就連才進門的岑扶光都驚艷住了。
他快步走到鏡前,看著鏡中明明已經生過孩子,卻比初見時還美的江瑤鏡,認真贊嘆,“很漂亮。”
這是真話。
是,她產后豐腴了些,但恰好是那一抹母性完美的中和了她臉上的清冷,雖不似初見時的皓月當空目下無塵,沾染了紅塵,可岑扶光一路以為的細心妥帖,將她養(yǎng)成了最美的人間富貴花。
江瑤鏡側頭看他,輕輕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岑扶光很想馬上回吻回去,但他忍住了,扶著她就往外走。
江瑤鏡沒有多想,只以為這是不想耽誤吉時,也不再多言,順著岑扶光的力氣起身,又整理了一番裙擺,兩人攜手向外走去,臉上笑意滿滿。
既然已經注定沒有親友相祝,那就不要多想,只要滿心祝福孩子就好。
“喲~”
“胖了不少。”
剛走過正廳還沒抬眼看堂中的布置,熟悉的,為老不尊的聲音就在耳畔響起,江瑤鏡詫異抬眼,看著眼前穿著跟紅封似的,喜氣洋洋摸著好不容易養(yǎng)出來的胡須的,不是外祖父姜照野,又是誰?
不止他。
姜家所有人都來了。
就連當初在江南沒有見到的表哥表妹們,也都來了。
江瑤鏡微微張大著嘴,視線逐漸模糊,恍惚還看到了其他故人,再定眼一瞧,江驍也在?她還未出聲,又一個熟悉的故人朝著自己小跑了過來。
“嫂嫂!”
星月!
江瑤鏡一臉驚喜。
岑扶光一臉陰森。
什么嫂嫂?沒眼色的玩意兒,費心費心把你弄過來就是給本王添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