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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1章 她幸福了,他不幸福!

    整個后院都擺滿了衣架, 而衣架之上,是色彩活潑琳瑯滿目的夏裳,風一吹, 好似一片片絢爛彩云正迎風而上。

    江團圓背著手一排排走過去, 目光在四處巡視。

    不止看衣裳的剪裁配色, 同步還在腦子里思考今歲夏日要用哪些收拾來配這些夏天,這是她每到換季都會做的事情。

    姑娘首飾那么多,總不能臨到了才跟著衣裳去里面找吧?

    自然要提前備好的。

    看了一圈,江團圓逮住了劉媽媽, “紫、綠、橙三色都有點偏少。”

    劉媽媽何嘗不知道這事?苦著一張臉,“這些都是新做的, 本來以為來得及,誰知這邊的夏日來得這樣快這樣急。”

    劉媽媽是聽過這邊的人說過的,春季嗖一下就過了, 夏季馬上就來。

    但她沒想到這嗖一下嗖得這么快!

    往常這個時間, 京城那邊還在化雪呢, 這邊已經可以穿半露膀子的輕紗了,這一南一北, 差距也太大了,打得自己措手不及, 明明已經盡量提前了,過年都沒怎么松懈。

    “等著吧, 再有半月, 就全趕出來了。”

    江團圓也清楚, 姑娘去歲有孕產子, 身形變化大,很多衣裳都只能舍了, 今年的衣裳都是新制的,春季又走得那么快,“我不過白問一句,又沒有怪罪你,你急什么?”

    “不過你確實還有一件事。”

    劉媽媽正想說姑娘都不會怪罪我,你問罪也沒用,卻又聽到江團圓這句話,頓了頓,問她,“還有什么事?”

    江團圓左右看了一眼,確定附近干活的人都離得比較遠,這才掩唇偷笑,“來錢的事!”

    她也不扭捏,直接道:“你這些衣裳都是按著姑娘往常的喜好準備的,這本也沒錯,只是你卻忽略了一個人。”

    劉媽媽眨了眨眼,再眼珠子一轉,不用江團圓接著提醒,手一拍,腳一跺。

    “哎呀,我把王爺忘了!”

    這家里誰不知道王爺的常服都是跟著姑娘走的?姑娘穿什么衣裳他就跟什么衣裳,便是一時間尋不出類似的,花樣也得占一樣相同的,反正必須有對應的地方。

    “我就說呢,前兒王府那邊的繡娘,一個個往這邊跑得賊殷勤。”

    劉媽媽悔不當初,“可巧那會子我忙得緊,沒空跟她們閑聊,來一個我攆一個,還嫌她們煩呢。”

    若是早點回過神來,不說銀子,其他好處孝敬也早到手了!

    “現在也不晚吶。”

    江團圓眉頭一挑,“您老還在這邊呆著做什么?”

    “去那邊薅好處去呀。”

    “等著吧,回來分你一點。”

    劉媽媽整理了下袖口裙擺,雄赳赳氣昂昂出門去了。

    江團圓又背著手在后院繞了一圈,確定沒有其他問題了,這才往前面走,也不問沿路遇到的其他人,非常有目標的往一個方向走。

    結果,故意嚇人的她,哈了一聲蹦了出去,小花園里一個人影都沒有,空蕩蕩的園子里只有隱隱的回聲。

    誒?

    我那么大一個姑娘呢?

    往常這個時間,姑娘可是一直都在這里的。

    江團圓不信邪在已經姹紫嫣紅綠蔭成林的小花園里找了兩圈,確實沒有自家姑娘,這才認命出去,隨手捉了一個小丫頭問,“夫人呢?”

    小丫頭:“夫人在隔壁院子呢,在陪兩個小主子玩。”

    怪不得。

    原來是陪小主子們玩,江團圓這才把自己說服,怪不得沒在小花園。

    這個小花園可是姑娘和王爺一起一鋤一鋤弄出來的,本來沒這么快花團錦簇的,至少要明年才能看到成效,誰知王爺是個沒耐心的,問過培育哪些花種之后,直接去挖了成株來,直把姑娘笑彎了腰。

    那些培育的花種也沒浪費,全都種到書房那邊的園子去了,王爺自己親自照料。

    所以,當初在程家時,為什么不從侯府直接搬成花來,要從育種開始?

    江團圓一邊胡思亂想,一邊往隔壁走,剛看到江瑤鏡才走近還沒來得及問安呢,她懷里抱著的大姑娘毫無預兆地開了口。

    “娘?”

    江團圓傻了。

    大,大姑娘叫人啦?

    不止江團圓傻了,這會子抱著她坐在地上玩耍的江瑤鏡動作一頓,微微長大著嘴,緩緩低頭,看著趴在自己懷里傻呵呵笑著的團團,不可置信地低聲詢問,“團團,你剛才叫了娘,是不是?”

    “啊——”

    團團雙眼亮晶晶地看著自家娘親,小手啪啪給自己鼓掌,不用江瑤鏡誘導,小嘴就繼續叭叭,“娘娘娘……”

    越喊越順暢,前面還有些含糊,后面都快字正腔圓了。

    天。

    江瑤鏡的眼眶一下子就紅了。

    她曾經懷疑自己是個冷血的母親,生下兩個孩子之后,有母愛,但她自己清楚,其實不多,在她心里,最重要的依舊是自己。

    她也曾暗自委婉詢問過旁人,才知道,并非所有的母親都視孩子如生命。

    祖父也告訴過自己,母愛不需要充沛,夠用就行。

    愛自己這點,任何人都挑不出錯來,哪怕是你的孩子。

    她也漸漸放下了心中時不時冒出來的愧疚,只順著自己心意來,慢慢和孩子們相處,天長日久下來,雖不至于忘卻曾經的羞愧,但心里還是非常清楚,自己先是江瑤鏡,然后才是團團圓圓的母親。

    原以為就這么過,或許自己本身的親緣只應在祖父一人身上,父母和孩子,都隔得遠了一些。

    但她沒想到,只一聲娘,居然就叫自己紅了眼眶。

    歡喜和酸澀同時盈滿心頭。

    甚至有種想把全世界都給團團的沖動。

    孩子開口的第一聲娘,威力這么大的嗎?

    江瑤鏡又懵又喜。

    “嗚嗚……”

    小小的嗚咽聲讓江瑤鏡從神游狀態中驚醒,臉上也傳來了小手觸碰的觸感,凝神一看,團團不知何時已經開始小聲哭泣,小手在自己臉上不能摸,口里還含含糊糊的說,“噗,噗哭噗哭……”

    自己哭了?

    江瑤鏡緩緩伸手碰了一下自己的臉,指腹瞬間傳來濕潤的觸感。

    “姑娘這是太高興了!”

    江團圓蹲下來看著江瑤鏡,她的眼睛也有點紅,笑容卻格外燦爛,“大姑娘會喊娘了,是該高興的。”

    “但現在,該哄大姑娘了。”

    “把她嚇著了,以后不敢喊了可怎么辦?”

    對。

    該哄孩子了!

    江瑤鏡伸手抹了一把臉,難得笑得有些傻氣,“娘親是高興,高興的哭,團團會喊娘了,娘高興。”

    “團團再喊一聲娘好不好?”

    團團小眉頭一皺,看著此刻又笑出來的江瑤鏡,一頭霧水。

    顯然,她不明白,這人怎么又哭又笑的。

    “再喊一聲娘,好不好?”

    江瑤鏡一個勁哄她,哄一句就親她一下,連著親了好幾下,把小丫頭親得都有點不好意思了,小嘴巴一抿,又等了好一會,才試探出聲,“娘?”

    “誒!”

    江團圓聲音非常響亮的應了,同時又給了團團一個大親親。

    團團小臉都紅了,一邊伸手去推江瑤鏡,一邊又把臉蛋往她嘴邊湊。

    “娘娘娘——”

    “誒誒誒——”

    口是心非害羞又主動迎上來的小可愛是誰家的?

    我家的!

    江瑤鏡這會子是真恨不得把天上的月亮都摘下來送給圓圓玩!

    母女兩,一個喊,一個親,把周圍所有人都忘了。

    包括在一旁爬得飛起的圓圓。

    圓圓本來自顧自玩得很高興,雖然他現在依舊不懂事,但畢竟是兩個孩子,江瑤鏡一次只能抱一個,他兩也都習慣了,反正抱了姐姐*弟弟之后,一會兒就輪到我了。

    所以剛才江瑤鏡抱著團團的時候,他自己一人玩得也挺樂呵。

    可是怎么還沒輪到自己呢?

    該抱我啦。

    可他還沒來得及鬧騰呢,這邊不停的親親馬上就上演了,他一屁股坐在一旁,看江瑤鏡,看姐姐,看這個一眼,又看那個一眼,小腦袋不停轉。

    旁邊一直留神在他身上的奶嬤嬤也蹲了下來,笑瞇瞇地哄他,“姐姐都會喊娘了,二爺要不要也喊一聲?”

    兩人孩子是一母同胞的雙生子,開口的時間應該差不多的。

    圓圓看了一眼奶嬤嬤,手腳并用地爬到了江瑤鏡身邊,扶著她的手臂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瓤?”

    什么嚷?

    江瑤鏡順著聲音看過去才發現是小兒子來了,忙伸手護住他的后背,“圓圓剛才也出聲了,也喊娘了是不是?”

    “什么,喊娘了,那爹呢?”

    剛走來這邊的岑扶光一下子就精神了,幾步就竄了過來,江瑤鏡仰著臉跟他炫耀,“團團會喊娘了,圓圓好像也會了。”

    “娘!”

    團團非常給面子,聲音清脆,字正腔圓。

    圓圓也不甘示弱,這次不再含糊,也清晰的喊了出來。

    “娘!”

    喊完就把墊著腳把自己肉乎乎的小臉蛋往江團圓嘴邊湊。

    該親親我啦。

    啵啵啵——

    江瑤鏡毫不吝嗇地給了圓圓連續幾個親親,“圓圓也好棒,和姐姐同一天開了口,圓圓也厲害,不愧是我的崽!”

    圓圓一向對情緒特別敏感,話里的意思他還是不太明白,但他知道這是在夸她。

    撐著江瑤鏡的胳膊,小腿一蹦一蹦的。

    “娘娘!”

    團團也不甘示弱,乖巧窩在江瑤鏡懷里,“娘~”

    被兩個孩子爭寵的江瑤鏡,樂的牙花子都快看見了,幸福得都快暈過去了。

    她幸福了,岑扶光不幸福!

    明明教他們喊爹喊娘的頻率是一樣的,怎么都只喊娘呢?!

    “爹,該喊爹了。”

    岑扶光順手就抱起了圓圓,也直接坐在了地毯上,“圓圓跟著爹學,爹,爹?”

    他連著喊了幾聲,圓圓好像看明白了,小嘴緩緩張開,迎著岑扶光激動殷切的目光,真的出聲了。

    “誒——”

    “噗!”

    這哪是喊爹,這是要當他的爹的架勢啊。

    江瑤鏡笑噴了!

    第172章 新茶制出來了

    不止江瑤鏡在笑, 江團圓和其他奶嬤嬤們也都是忍俊不禁,齊齊用袖口擋臉,雖然沒有笑出聲, 但肩膀都在一聳一聳的, 顯然, 樂著呢。

    岑扶光的臉肉眼可見的黑了下來,伸手捏著圓圓臉上的小奶膘,咬著后槽牙,“小崽子, 故意的是不是?”

    “你還想當我老子了?”

    他沒使勁也不疼,但圓圓湊從來不會慣著他, 反骨仔剛冒出一兩顆小米牙的嘴巴啊嗚一聲,直接咬上了他爹的手。

    同樣也不疼。

    但岑扶光心疼,抽抽的疼。

    還只會喊娘呢, 就造作成這樣, 完全可以預見他能跑能跳之后有多折磨人。

    岑扶光眼睛一瞪, 還沒罵出聲,啪的一聲傳來, 手背也傳來疼痛。

    他的視線順著那格外眼熟的柔夷往上看,江瑤鏡一手摟著懷里的團團, 一手拍掉岑扶光的手,看著圓圓, 嚴肅說道:“不可以哦, 圓圓不可以咬爹爹的手指……”

    媳婦兒在維護自己誒!

    岑扶光竭力控制自動上揚的嘴角, 正要假正經說不疼沒什么, 誰知江瑤鏡下一句馬上就讓他心碎了滿地。

    “臟,啃了手指就要喝苦苦的藥了。”

    “臟東西不能啃的。”

    岑扶光:……

    沒愛了, 這回是真的沒愛了。

    岑扶關一臉麻木,別過頭之前還故意哼了一聲,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此刻的委屈。

    江瑤鏡不暇顧及作怪的男人,只看著圓圓,“聽懂了沒?”

    圓圓迅速點頭。

    這就懂了?

    江瑤鏡一把扯過岑扶光的手放到圓圓嘴邊,而剛還不停點頭仿佛聽懂了的小家伙,啊嗚又是一口啃上去了。

    江瑤鏡:……

    手一松就把岑扶光的爪子丟到一邊,不看他不可置信的神情和明顯即將潸然淚下的眼睛,只側過頭對著江團圓低聲說些什么,江團圓一臉這真的可以嗎的表情起身快步往外面走。

    江瑤鏡低頭看著依舊把她弟當猴戲看的團團,“這個習慣不好,團團不要跟弟弟學哦。”

    原本江瑤鏡是很信任自己大女兒的,團團確實比圓圓乖巧得多。

    但她此刻居然和她弟剛才的動作如出一轍,小脖子不停點啊點,看得江瑤鏡都有點心梗了,她想了想,收一伸,又把岑扶光的爪子扯了過來。

    還在黯然神傷等著人來哄的岑扶光:?

    又來?

    不過他也沒抵抗,由著江瑤鏡的力氣往前伸,眼睛也一眨不眨地看著團團。

    兒子已經不孝了,閨女不會再來一刀吧?

    團團低頭,大眼睛認真看著嘴邊的手,上面還殘留她弟弟留下的口水印子。

    小眉頭逐漸挑高,八字形不說,一臉嫌棄的同時兩只小肉手齊上陣把她爹的手往外推,恨不得離八丈遠,一邊推還一邊喊,“揍,走,走!”

    很好,又蹦出了新字。

    娘是親親蜜蜜的喊個不停,爹就是走走走!

    “哈哈哈——”

    江瑤鏡再次沒憋住,又樂出了聲。

    “這兩孩子,白生了。”

    岑扶光一臉麻木,徑直往后一倒,整個人都攤在了地毯上,周身的氣息都寫滿了生無可戀。

    “本來就不是你生的,是我生的。”

    江瑤鏡啐了他一句。

    沒我,你一個人怎么生?

    要不是周圍全是人,岑扶光非得好好和她辯一辯這個問題,又想到她之間對自己的‘無視’,心中憋屈更甚。

    又翻身坐起來,他懷里的圓圓正要作怪,被他一個胳膊壓在下面翻不了身,小短腿不停蹦跶,口里也啊啊個不停。

    岑扶光才不理會這糟心的兒子,只微微側著身子,正面對上沒良心的小混蛋,確認她只要一抬眼就能看到自己。

    目色幽幽,嘴邊緊抿,既生氣又委屈。

    江瑤鏡確實一抬眼就看到了他,更注意到了他瀲滟的雙眸和有些發紅的眼尾。

    這么委屈的?

    好吧確實,圓圓好像一直都只對他‘叛逆’。

    老父親的心碎了一地好像也是可以的?

    神情一滯,心神一動,正要開口說些什么,江團圓由遠及近的聲音率先一步響起,“姑娘,我回來了。”

    江團圓手里還拿著一個小巧白盅,不知里面裝了什么。

    江瑤鏡的視線瞬間被她給吸引了過去。

    明明已經蠱惑到了媳婦馬上就能……的岑扶光:……

    神情不改,甚至一直維持微紅的眼尾,只斜眼看向江團圓,神情冷凝,眸色如淵,直勾勾又輕飄飄看過去的那剎那,江團圓手一抖,手上端著的東西差點撒了。

    江瑤鏡依舊看著江團圓,只是頭也不回地拍了岑扶光一下。

    多大的人了還嚇唬小丫頭!

    岑扶光癟癟嘴,收回了視線。

    江團圓自認自己見識過秦王的多次冷面,這人只會在姑娘面前嬉皮笑臉,一旦離了姑娘,看誰都是面無表情。

    她以為自己早就習慣,也不覺得秦王可怕。

    沒想到第一次觸及到他的冷眼,才知曉,平時的無視已經是最好待遇。

    但江團圓不認輸!

    “姑娘——”

    主仆兩早已心有靈犀,無需她多言,江瑤鏡就明白她此刻的委屈,伸手拍了拍她的頭,給了她一個放心的眼神。

    江團圓滿意了,很是高興自己在姑娘心中的地位,甚至為此得意忘形得撇了岑扶光一眼。

    岑扶光單手壓制著依舊活蹦亂跳的圓圓,看到某個膽子非常大的胖臉丫頭竟然還敢挑釁自己,他眉梢半挑,以掌作刀,緩緩劃過脖頸。

    啥玩意兒,這就要噶了自己?

    江團圓一個哆嗦,徹底縮在了江瑤鏡后面。

    江瑤鏡沒發現這兩人在自己眼皮底下又來了一次交鋒,從江團圓手里接過白盅,看了一眼的東西,又側頭去看圓圓,圓圓還在和他爹的胳膊較勁,還在啊嗚啊嗚在他爹的胳膊上亂啃。

    伸手,同樣的動作。

    又把岑扶光的爪子扯了過來。

    岑扶光是又高興又無語。

    高興的是可以和媳婦貼貼,無語的是,就兩個崽,一個啃一個嫌棄,又來第三次作甚?

    難不成……

    岑扶光眼睛锃地一下就亮了,視線牢牢鎖定在江瑤鏡的朱唇之上。

    雖然這邊的春天嗖得一下就過去了,夏季來得非常快,但每年剛過隆冬過去春日繁花正好的時候,江瑤鏡總喜歡在這樣的時節里把自己也打扮得姹紫嫣紅的,就算這邊的夏季來得有些快,她依舊不改這個習慣。

    反正現在是春夏交替,還不是太熱。

    一身絳紅銀絲紫芍的寬袖輕紗大裙,十分艷麗大膽的配色,幸而她生得白皙,襯得上這一身的紅艷嬌媚,衣裳已經足夠亮眼,發間沒有任何配飾,只鬢邊簪了一朵盛放的紫霞間金。

    發飾近乎沒有,臉上的妝容也很簡單,只描了遠山黛和櫻桃紅,色澤明艷,紅艷灼灼,還未親近就似乎已經聞到了滿滿的女人香。

    岑扶光看得都快癡了。

    江瑤鏡原本拉著他的手想往下摁,誰知這人胳膊一直往上抬,抬著抬著,就抬到了自己的唇邊。

    她疑惑看向岑扶光。

    岑扶光湊近她,在她耳畔害羞低語,“人多,看一眼就罷了,回房了再給你啃。”

    江瑤鏡:……

    真想把他腦子里的水倒倒,自己怎么可以當眾啃他的手?!

    二指禪再度發動,腰間軟肉傳來熟悉的疼痛。

    岑扶光的臉色一瞬間扭曲,這次的眼尾不用他自己刻意憋紅,自然而然就被疼紅了,眼里也盛滿了水汽。

    你不啃你又扯我手做什么!

    不想和腦子有包的人交流。

    江瑤鏡半個眼神都不分給還在唱大戲的某人,只抓著他的手伸進白盅在里面泡了泡,片刻后把白盅放到一旁,又拿帕子把他手上的水痕擦拭掉。

    再一次把他的手放到了圓圓的嘴邊。

    原本就一直啃著他爹衣袖處的圓圓,看著熟悉的大手又來到了自己嘴邊,毫不猶豫放棄了一府,又啊嗚一下,啃上了他爹的手。

    江瑤鏡定定看著他此刻的神情。

    原本的奶兇被疑惑代替,松開了嘴,砸吧了兩下好似在回味,回味完不信邪地又啃了上去,最后啃出了一臉痛苦。

    啪啪地拍著他爹的手往外推。

    “你在我手上涂了什么?”

    岑扶光也看到了圓圓一系列的變化,不等江瑤鏡回應,他已經手快的自己添了一口,濃重的苦澀瞬間從舌尖蔓延至整個口腔。

    張大嘴皺著眉。

    父子兩苦出了一模一樣的痛苦表情。

    “苦瓜汁。”

    江瑤鏡忍俊不禁地看著還在斯哈的岑扶光,“我治圓圓呢,你動作那么快做什么?”

    把團團放在地毯上,她起身,親自去給他倒了一杯蜜水送至他的唇邊,岑扶光也不伸手,就這媳婦的手,咕嚕灌了滿杯。

    口中的苦澀這才勉強被壓了回去。

    低頭看了一眼還是一臉痛苦的兒子,又看到了一眼笑靨如花的媳婦兒,默默沖她豎了一個大拇指。

    這個法子可行,再來幾次,圓圓估計什么都不敢啃了。

    江瑤鏡得意揚眉,收下了這個夸贊。

    圓圓的小毛病慢慢治,但兩個孩子既然都開了口,那自然要繼續教他們說話了,江瑤鏡興致勃勃,但中間來了個攔路虎。

    “爹還沒叫呢,我先教他們這個!”

    岑扶光袖子一擼,和兩個不孝子耗上了。

    江瑤鏡不樂意,她也想接著聽他們喊娘呢,岑扶光一把捂住她的嘴,俯身在她耳畔低語兩字。

    “飛天。”

    剛還用眼睛瞪岑扶光的江瑤鏡眼里兇光一頓,目色漂移了起來。

    原本年前就該辦的事,那會子冷,他說等年后等春天。

    但春天是茶山的重要季節,前面一月,江瑤鏡的所有心思都耗在了茶山上面,早就把這件事給忘了。

    現在忽然被提了起來,江瑤鏡才驚覺自己還欠了某人一場舞呢。

    她想了想,確實是自己失約在先,一把拍開他的手,癟癟嘴,“行吧,讓你先。”

    但岑扶光也沒有得意太久,他才跟孩子們耗一天,還是沒能如愿聽到那聲爹的時候,知道兩個孩子已經開口叫人后的其他人,居然都回來了。

    不止祖父和外祖父,就連太子,都讓人把自己抬上了山。

    岑扶光想一人獨占顯然是不可能。

    江瑤鏡一邊練舞一邊看他們四人為了爭奪孩子在那斗智斗勇,不過她也只看了一天的好戲,因為程星月帶回來了一個好消息。

    “姐姐,新茶,制出來了!”

    第173章 品茶,黑炭

    新茶制出來了?!

    江瑤鏡眼睛一亮, 立時放下了正在練基本功的手腿,幾步就來到程星月的面前,面色潮紅, 額間薄汗, 急急道:“是什么樣的新茶,*7.7.z.l 你已經品過了嗎?”

    重金請了那么多制茶師傅,這半年來其實已經有了許多的‘新茶’,但大多形似,不算推陳出新, 只是在曬干烘干的基礎上添加了其他滋味,譬如烘干時或以松針柏葉為底, 成茶時就能自然而然地成就復雜香氣。

    經過無數種底料的烘干,試出完善了六種以后可以售賣的白茶,聽聞最近有人已經不滿足烘干的底料了, 試圖直接加入茶葉做配比, 加入各種花卉隱于其中, 正在慢慢嘗試,加花卉還算正常的, 大多數人的選擇。

    還有另辟蹊徑的,加入陳皮什么的居然都算正常人了, 還有人往里面加奇石的,石頭有什么味道?

    江瑤鏡是真的不理解。

    但看著那群因為巨額賞銀而徹底瘋狂到眼睛都赤紅的制茶師傅們, 江瑤鏡莫說質疑, 問都不敢問, 只能安靜地來, 悄悄地走這樣子。

    “成品看起來是黑色的,但茶湯是橙紅色的。”

    “我已經喝了很多次, 是花蜜香,甜的,但味道,目前只是一般。”

    程星月一邊回答一邊掏出手帕給江瑤鏡擦汗,又問她,“姐姐你在忙什么,怎么出了一頭的汗?”

    花蜜香的甜茶?

    這是真的出新茶了,和以前完全不同的新茶!

    “練舞呢,準備給你姐夫來個迎頭一擊。”

    免得他隨時拿這件事來拿捏自己!

    江瑤鏡隨口答了,又迅速道:“你等等我,我去換身衣裳,馬上就來!”

    練武?

    姐姐還會武術呢?

    還有,為什么要給秦王迎頭一擊?

    程星月不明白,而她只恍神了片刻面前就已經沒了江瑤鏡的身影,她站在原地想了想,抬腳往后花園處的矮榻走去,熟門熟路從樹蔭下的柜子里翻出茶具,直接點燃火爐燒水。

    “星月?”

    江瑤鏡確實動作很快,提梁壺剛放上火爐,她的聲音就已經響起了。

    “姐姐,我在這邊。”

    程星月扯著嗓子回了一聲,又從袖口掏出一個小紙包來。

    江瑤鏡循聲而來,程星月直接拿出小紙包朝她晃了晃,“我帶了新茶來,姐姐先在這邊品一品吧。”

    制茶坊那邊煙霧繚繞不說,吵架聲從日出到日落從未停歇過。

    同行本就是冤家。

    以前茶山還沒整理好,姐姐還沒過來的時候,雖然依舊有些許摩擦,但因為主人家沒有過來,師傅們都有一種得過且過的感覺,便是拌嘴也有限。

    但現在不同了。

    主家可是定川侯府的永安郡主,隔壁還有秦王,這是三座除了皇上誰也不敢動的大靠山,背景足不說,銀錢更是雄厚,而且看起來,是真的想要好好發展這邊的茶山。

    到這的時候,師傅們雖然提起了興致,但動力也還是一般。

    也是這世道的通病了。

    反正干多干少都拿的一樣的銀錢,最多給些賞賜,也沒豐厚到讓人‘拼命’的程度,不過因為主家愿意在這砸錢,看起來是可以長久做下去的活計,也算是在用心,也想著這邊穩定下來后,家人是否可以也遷居過來。

    到這為止,所有的勤奮和用心都還是正常的。

    可當姐姐定下的巨額賞銀真真切切當著那群制茶師傅們的面發下去后,不止領錢的那位抱著銀子直哆嗦,其他人也都瘋狂了。

    這么多銀子,莫說家人遷居過來,就連小孫孫讀書的銀子都有了,這會子不拼還等啥呢?!

    制茶房那個院子,任何時候都有人在偷偷摸摸努力,因為現在付出的每一滴汗水都有可能迎來足以改換門庭的收獲。

    都想獨占最高那一檔。

    除了父子,就連親戚都防著,看誰都像是來偷師搶銀子的。

    幸好那邊有侍衛守著,雖然吵得臉紅脖子粗,但都不敢上手。

    那樣的環境,姐姐是無論如何都無法安靜品茶的。

    所以直接帶了過來。

    江瑤鏡拎著裙擺快步走了過來,盤腿坐在軟墊之上,伸手接過程星月遞過來的紙包,都顧不上和她寒暄幾句,滿心只有即將看到的新茶。

    迅速拆開后,先看其形。

    和從前愛喝的綠茶不同,新茶已經徹底沒了綠意,乍一眼是黑色,靠近細看是灰棕近黑,還夾雜著些許碎金之色。

    條索緊實,卷曲細緊,微顯烏黑。

    再聞其味。

    依舊和綠茶的鮮爽有著極大的差別,甚至可以說是迥然不同。

    是一種,火培后的炭火花蜜香,雖然這只是第一次嘗試成功,花蜜香還不明白,甚至火候可能有些大,還能聞出明顯的火氣味,但花蜜香也同樣明顯。

    還沒泡就能聞到甜味,經熱水喚醒后,花蜜香只會更明顯。

    是真的制出了新茶。

    江瑤鏡看了一眼程星月拿出來的茶具,是一套碎星白瓷,好看是好看的,但不適合觀察新茶。

    “我去拿別的茶具。”

    江瑤鏡撐著腿從蒲團上站起來,不等程星月回話,提著裙擺又小跑著去了她的茶具墻。

    經過這半年時間的添置,曾經一整墻的茶具墻又向外拓展了半墻有余,不止岑扶光時不時給她搜羅幾套過來,就連知道這件事后的祖父和外祖父甚至驍哥,也經常命人送茶具上門。

    江瑤鏡的茶具收藏增添了非常多。

    以前她總愛站在這面墻下,哪怕不挑茶具,僅是發呆都覺得好幸福,總是看一眼,再看一眼。

    但今天她的心思都被即將開泡的新茶給占據了,根本無暇顧忌曾經的心頭好,目標非常明確的打開了一個茶格。

    透色琉璃。

    新茶要看要聞要觀要品,自然用透色的琉璃盞最好。

    程星月看著江瑤鏡直接端了一個托盤過來,上面不止一個琉璃茶壺,還有約莫十個主人茶盞。

    一看就知道要試這茶能出多少泡,又會在什么時候失去顏色和香味。

    她的臉一下子就擰巴起來了。

    事實上,這一小包江瑤鏡光靠聞就能尋出不少瑕疵的新茶,已經是這批茶里挑出來最好的一包了。

    這幾天的程星月喝茶喝到快吐了。

    晃晃肚子都能聽到水聲了。

    一看姐姐這架勢,她就覺得舌尖都在疼,連忙站起來接過茶盞,擺放在桌上后,直接道:“姐姐,我不想喝了,連續喝了好多天我快喝吐了,我已經品不出其他滋味了。”

    “那就不喝。”

    江瑤鏡看著她苦大深仇的小臉就樂,“品茶要慢慢來,你一鼓作氣連續喝許多天,不止品不出其中真味,還有可能生了厭惡之心,以后不要這樣蠻喝了。”

    程星月乖巧點頭。

    下次是真不會連續喝了。

    那讓她去做什么?

    江瑤鏡很快就想到了隔壁的熱鬧。

    “團團圓圓已經開口喊人了,現在隔壁正熱鬧呢,他們的爹爹大伯祖祖和外祖祖都在,都在爭第二個喊的是誰。”

    “非常熱鬧。”

    “不然你去隔壁瞧瞧?”

    團團圓圓已經開口啦?

    正在爭第二個開口喊的是誰?

    程星月也不傻,看著面前還有閑心品茶的姐姐,第一個喊的必然是娘了!

    噢喲,秦王這個爹,還得和大伯祖祖爭第二個?

    這樣的好戲自然不能錯過的!

    程星月眼睛一亮,“那姐姐,我去隔壁玩了,你品完來叫我?”

    “好,去吧。”江瑤鏡溫聲應了。

    程星月迅速出去往隔壁走,江瑤鏡目送她離開,直到到她略顯歡脫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之后,才又提裙跪坐在軟墊之上。

    此時恰好爐上提梁壺的壺嘴已經冒著氤氳水汽白煙,江瑤鏡看了一眼紙包中的茶葉數量,不多,將將好一泡的量,紙尖一折,全部投進了琉璃茶壺之中。

    熱水澆灌下去的瞬間,細長的茶葉隨著水波翻轉的同時,湯色出來得也非常快,提梁壺剛放到一邊,琉璃已滿是橙紅色。

    湯色這么漂亮,那就沒有必要等待,直接出湯。

    沒有馬上喝第一泡,而是再倒再出,第二泡第三泡也跟著迅速出湯,也都不需要久泡,瞬間顏色就能出來。

    而第四泡的時候,顏色出來的,就慢了許多。

    江瑤鏡看著壺中顏色緩緩暈染,已經從橙紅過渡到了橙黃的湯色,又等了幾息,顏色依舊,除非久泡會出橙紅,正常喝茶的話,從第四泡開始,味道就淡了。

    再次出湯,接著第五泡。

    果然,出來得更慢了。

    勉強維持到了第六泡,已經快沒顏色,沒必要再繼續第七次出湯了。

    忙個不停的提梁壺終于可以休息片刻,江瑤鏡端起了裝著頭泡茶湯的杯盞,顏色最漂亮香味最明顯的就是它了,新茶的試茶階段無所謂頭湯要不要倒掉,喝下去認真品鑒才是真的。

    江瑤鏡這邊正式開始品茶。

    而程星月這邊也沒閑著。

    她不是江瑤鏡,雖然人在茶山,但在城里的人時不時就會上山一趟,就連太子也會隔幾天就上來一趟看兩個孩子。

    所以江瑤鏡看到這幾人目前的狀態,雖然有些詫異,但一時也反應不過來。

    可程星月不同。

    她一直都在制茶房那邊,即使來內院也是來見江瑤鏡的,還會挑秦王不在的時候,就更別提太子和其他人了。

    她是真的幾個月都沒見過這幾人了。

    本來是來看這邊的熱鬧的,誰知人一靠近,率先看得是江鏖,再看姜照野,最后視線停在了岑扶羲的身上。

    臉上的表情也越來越詭異,單邊挑起的眉頭也越來越高。

    “怎么了?”

    江團圓站在她旁邊詢問。

    程星月太過震驚,下意識的脫口而出。

    “你們怎么黑成這樣了?!”

    幾個月前,哪怕是江鏖都是正常膚色,太子就更別提了,常年不見日光,身體也不好,白得甚至有些嚇人。

    但今天,不說江鏖和姜照野兩個黑炭了,怎么連太子都開始黑了?

    “哈!”

    終于有人發現并說出了這個事實。

    岑扶光笑得及其得意。

    第174章 由愛故生怖

    黑?

    誰黑?

    但其實不用人出口詢問, 只看程星月在江鏖姜照野和岑扶羲三人身上反復橫跳,就知道她說的是誰了。

    岑扶羲低頭看著自己青筋依舊的手背,有些茫然。

    黑了很多嗎?

    他還沒問出口, 岑扶光就默默伸出了自己的爪子, 直接放到他的眼底, 和他的手背放到一起對比。

    明明只是一個簡單的動作,也只是一個手背,但愣是讓岑扶羲看出了幾分賤嗖嗖的猥瑣挑釁之意。

    曾經兄弟兩的膚色差得有點大,岑扶光倒也不黑, 只是他經常在外面出入,就正常膚色, 但太子就不一樣了。

    他不僅長久的不見日光,本身也是身子孱弱氣血不豐,常年霜雪滿身, 不見雪中那抹紅梅。

    本來不黑的岑扶光在他面前都被襯得有些古銅之色。

    兩只手背對比, 依舊還是太子更深一籌。

    但和從前相比竟只有兩分差距了。

    不是岑扶光白了, 而是太子,被曬黑了。

    岑扶羲動作一頓, 而后緩緩抬頭,眼皮一掀就看到了那個糟心的弟弟對著自己笑得更格外燦爛, “大哥還是要注意些的,不然回去后, 母后和嫂嫂, 怕是都要認不出你了。”

    話自然是好話, 就是笑得有些欠揍。

    岑扶羲看著他沒變的膚色, 自然而然就想起自從來了這邊后,他每每出門就沒露出過完整的一張臉, 不止臉上的面罩沒摘過,就連雙手,都帶了玄絲手套保護。

    曾經以為他是自持身份,到底沒有明說秦王在這邊。

    現在才知道,這貨竟是為了防曬黑?

    “我倒是不知你竟如此在意自己的容貌。”

    岑扶羲眼皮一抬,輕描淡寫道:“看來母后當年把你當小女兒打扮,竟是合了你的意思了。”

    看著岑扶光呲著的大牙瞬間收了回去,笑容來到了岑扶羲的臉上,“早知如此,當初我就不該攔著母后給你穿小裙子了。”

    江團圓原本還在仔細看自家老太爺。

    老太爺真的黑了嗎?

    好像是啊。

    原本就有些偏深的膚色,如今看著,都有些油亮的感覺了。

    不由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還沒入夏,這邊的太陽已經恐怖到這樣的地步了,那自己呢,也黑了嗎?

    心里正想著姑娘那邊好像有幾款能令膚色白皙的面脂,能不能跟姑娘討點來使,誰知下一刻就聽到相愛相殺的兄弟兩的互相揭短。

    啥?

    秦王小時候穿過裙子?

    江團圓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悄悄湊近太子爺,耳朵豎得老高,以期能聽到更多的秘密。

    她的動作并不明顯,但在場的哪一位不是耳聰目明之人?

    岑扶光原本不在意的,小時候的事情,說就說唄,除了讓自己尷尬幾分,還能如何?

    但看到江團圓自以為隱秘的小動作和那雙亮得驚人的招子,一看就知道她肯定會跟小月亮說!

    岑扶光的臉色瞬間就變了。

    岑扶羲自然沒錯過他驟然改變的神色,眼睛一斜就看到了一個豎起老高的耳朵,唇邊笑意更深,接著啟唇道:“如果我沒記錯,母后那邊還留有你穿——”

    “大哥!”

    岑扶光一聲大喝打斷了岑扶羲的話,蹭得一下站起來身來,直接把懷里才搶過來沒多久還一直朝著岑扶羲的方向撲騰的團團放進岑扶羲的懷里。

    扯了扯嘴角,笑得很假,皮笑肉不笑的。

    “太陽要曬到這邊來了,大哥和團團回屋里去慢慢說話吧。”

    岑扶羲見好就收,從善如流道:“也好。”

    抱著團團施施然走了。

    江鏖本不在意膚色,黑就黑了,反正老菜梆子一個人了,無甚在意的。

    誰知太子就這么抱著團團走了。

    他當即抱著圓圓也拔腿就往外走,“那我也帶著圓圓回去了,我黑了沒關系,圓圓可不能跟著曬黑了。”

    姜照野連忙跟上。

    他兩一走,剩下的奶嬤嬤們也連忙跟上,很快院子就剩岑扶光一人了。

    江團圓和程星月呢?

    程星月自從脫口而出那句話后就自覺這次是真的禍從口出了,老實縮在一邊,江團圓則是直覺出眾,太子離開的時候她就扯了一把程星月,也跟著出了院子。

    總覺得留下來會發生什么不好的事情,撤,撤!

    她的直覺再一次應驗。

    見善還在心里亂想呢,王爺幼時真的穿過小裙子?

    他不由自主得把自己王爺那張臉等比例縮小,再填些嬰兒肥和奶膘,再加上小姑娘家那些五彩斑斕的小裙子,這么一想,居然還挺乖的。

    確實可以,因為王爺本就男生女相。

    等等,不用自己幻想。

    大姑娘本就生得和王爺一模一樣,現今才十個月大,和二爺的差別并不是很大,主要是頭發還沒長長,還不能扎小辮子。

    等到明年,大姑娘可以扎小辮子了,自然就能知曉王爺幼年時的模樣了。

    好期待明年的到來,可以看到王爺穿小裙子時的樣子!

    “你笑得好變態。”

    耳畔傳來陰惻惻的聲音,見善驟然回神,抬眼就看到自家王爺正直勾勾地看著自己,“你腦子里在想什么東西?”

    “沒有。”

    “沒有想小裙子!”

    不打自招的見善恨不得給自己一個大逼斗。

    讓你嘴快!

    完了,這次又要去領罰了。

    垂頭喪氣的見善已經破罐破摔了,不再為自己狡辯,只等王爺罵完后自覺去領罰,誰知懲罰沒等到,反而被王爺戳破了心里隱藏極深的秘密。

    “你再不行動,那個丫頭,就要跟著江風跑了。”

    見善猛地抬頭,眼神慌亂。

    “爺,您在說什么,我何時對江團圓有意了?”

    “她跑就跑,與我何干?”

    岑扶光:“我說那丫頭你就自動帶入江團圓,我有提她名字?”

    見善:……

    岑扶光:“趕緊行動,看到你這老光棍就煩。”

    沒出息的玩意兒。

    這都多久了,明明有意卻半點行動都沒有,人都已經和別人打得火熱了!

    說完就直接略過他,大步向外走。

    那小丫頭真的是又慫又剛,還賊精,剛才一個錯眼沒注意到她,她就跟著大哥跑了,這會子肯定已經和小月亮說小裙子的事了。

    小月亮會不會覺得自己是個變態?

    但那會的自己都不懂事,是母后打扮的!

    岑扶光緊趕慢趕回了正院,卻在踏進門檻之際躊躇不前,長腿數次抬起落下,卻愣是沒有跨過去,就一直站在廊下,垂著頭,不知在想些什么。

    ——

    江團圓確實一回來馬上就告知了岑扶光幼時還穿過小裙子的趣事。

    江瑤鏡也跟著笑過一回,但笑過就忘了,沒有放在心上。

    在她看來,這對別人來說或許是件囧事,若是長輩打趣忽然提及,肯定會尷尬得不想見人。

    但岑扶光是誰?

    那貨私下那些衣裳,比小裙子還要狂野的多得去了,尤其是床笫之間時,那都不叫衣裳了,完全就是破布。

    以他的厚臉皮根本就不會在意這件事,說不得還會反問,怎么,你也想穿?

    所以她完全沒有放在心上。

    茶,確實是新茶。

    口味確實和已經現世許久的綠茶完全不同。

    一個是鮮爽,一個是花蜜甜香。

    “拿一千兩現銀出來。”

    江瑤鏡深知怎么激發人心里更大的動力,說什么感情都是虛的,給錢才是真的。

    說好的獎勵必須要到位。

    不僅要實打實的給出去,還要當著其他制茶師傅們的面發出去。

    既滿足了虛榮心,也能更激發別人的動力,一舉數得。

    “好,我現在去裝銀子。”江團圓對江瑤鏡的吩咐從來不會質疑,怎么說就怎么做,剛走兩步,江瑤鏡的吩咐又傳過來,“再備一百兩的碎銀子出來。”

    “行。”

    江瑤鏡雖然不怎么去制茶房,但那邊的‘亂象’也是心知肚明,只是口角之爭其實不算大事,但今天這一千兩發下去,刺激了人心是不錯,但,惡念或許也會激增。

    想要的一直都是良性競爭,可以爭,但不能手段下作。

    必須要先防一手,自己的態度要擺出來。

    程星月:“姐姐,現在要去制茶房那邊么?”

    江瑤鏡從沉思中回神,點頭,“我想和那位師傅好好聊聊。”

    又看了一眼程星月不知為何很是擰巴皺褶的裙擺,“你衣裳是怎么回事?”

    程星月順著她的視線低頭也看到了自己有些失禮的衣衫。

    禍從口出的那瞬間心里害怕,雙手都一直攥著裙擺兩側,揪出了兩團皺褶。

    “沒什么。”

    “姐姐你等我一會兒,我去換身衣裳。”

    她不愿說,江瑤鏡也不追著問,反正團圓肯定知道,只道:“別回你那邊了,我這里也有幾身你的新衣裳,還沒來得及給你,已經浣洗過了,正好,今日你就上身吧。”

    說著就招了一個小丫頭進來,讓她帶程星月下去換洗。

    程星月離開后,江瑤鏡本來是繼續想新茶的,只是怎么也想不進去,腦子好像有自己的想法,不停抬頭看外面。

    來回看幾次后,她也想明白了自己這會子的行動是為何。

    岑扶光怎么還沒來?

    以他的聰明,肯定能猜出團圓說了小裙子之事,再以他的性格,應該馬上追過來過來撒潑打滾再順便以此為由裝委屈來吃自己的豆腐才符合他一貫的作風。

    怎么還沒來?

    江瑤鏡站起身來,步伐有些急促地往外走。

    她本想找人問問岑扶光此刻的行蹤,誰知一只腳剛跨出門檻,手還撐在門上呢,就看到了在走廊上來回踱步的岑扶光。

    微微垂著頭,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卻從他微抿的唇角上看到了些許脆弱和不安。

    自己并未掩飾腳步聲,他卻半點都沒發現,依舊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

    江瑤鏡神情一凜。

    為何脆弱,為何不安?

    她以為是出了什么大事,正想走過去直言相問,卻在他躊躇不前的步伐中,腦海里忽然閃過了五個字。

    由愛故生怖。

    她的腳步頓住,即將松開門的手也僵在了半空。

    第175章 發現了問題,但不想解決

    由愛故生怖。

    這五個字是突然在腦海出現的, 毫無預兆也沒有任何其他證據來佐證這五個字,可江瑤鏡就是莫名認定了。

    這五個字,就能完全說明他此刻和從前截然不同的行為。

    她安靜站在門邊, 看著那邊垂首踱步的岑扶光, 兩人相距不過數尺, 以岑扶光從前的警惕,他早該發現自己并快步走過來。

    但他沒有,他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失去了對外界的感知。

    江瑤鏡想了想, 沒有出聲喚他,就半倚在門邊, 低垂著眼簾,鴉羽長睫蓋住了眸中深思。

    她在回憶。

    回憶自從兩人說開后,兩人情意相通之后, 岑扶光的所作所為。

    那會子緊跟著就是年下, 雖然事情都讓太子攬過去了, 對曾經掌控所有軍隊后勤的太子來說,一個小小宅邸的過年事宜, 對他來說確實算不上麻煩,不, 都用不上麻煩二字,只用本能就足以, 甚至不用過腦子。

    但或許是太子心中有氣, 時不時就把岑扶光薅過去幫忙, 即使他根本不需要。

    理由也很好聽。

    戰場拼殺真的是個年輕活, 就算老將依舊,但年紀大了就得服老, 就算幾十年后岑扶光依舊能上戰場,那也最多鎮守大后方,總不能一把年紀了,還帶頭沖鋒吧?

    總要開始學習處理內政的。

    他不知是有愧,還是和太子有其他的打算,雖然滿臉的不樂意,但每天還是會抽幾個時辰去太子那邊呆著。

    年下正是闔家團圓之時,并無別事,除了在太子那邊學習,他的時間都用在了陪自己和孩子們身上。

    雖然黏糊了許多,恨不得掛在自己身上,但過年那段時間,他的所作所為和以前并無出入。

    那時間再跳到年后。

    這邊正月十五剛過完沒多久,天氣就驟然變暖。

    那會的自己滿心都被茶山給牽絆住了,茶山一年之中最重要的舊事春季了,這容不得半點懈怠。

    他也沒有怨言,忙碌外事的同時會盡量陪伴自己一起上茶山,甚至還能抽空把后面的小花園都打理了。

    那時間就再往后面跳。

    茶山的事暫時妥之后,自己的時間又回歸到了以往的日常,他雖然不能天天呆在茶山,那最多每隔三日就會上來一趟。

    那段時間的自己很悠閑,他來就好好陪他,他不在的時候,教養孩子也好,偷懶一個人去某個偏僻處放空也好,總之,日子很悠哉。

    對了,還在抽空打理他先前布置好的小花園,包括被他挪去了書房的那些花種,沒讓婆子照料,也是自己每日親自澆灌。

    他沒有說過這件事,但他一定發現了。

    那段日子,他好像又回到了年前時剛確定心意時的激動,總時不時亢奮一下。

    所以他是欣喜的。

    那段時間也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可——

    沒有時間再往后跳了,再后面就是此時此刻的現在了。

    所以,他的怖從何而來?

    總不能因為孩子們沒叫爹吧?

    這也太荒誕了。

    那兩孩子一直不是最親近的都不是他,用他的話說就是上輩子欠了他們的,所以這輩子來當祖宗了。

    想到這父子女三人之間的相愛相殺,江瑤鏡嘴角一抽,差點不合時宜的笑出聲。

    不行。

    住腦。

    江瑤鏡搖了搖頭,把他們三嬉鬧的畫面甩了出去。

    現在的重點可不是這個,不能再延伸繼續想下去了。

    所以,他到底是因為什么原因,而出現了和以前截然不同的行為模式呢?

    自己想了這一通,沒有發現任何疑點,反正更為不解,迷霧更深。

    ——

    但既然應該不是自己的問題,江瑤鏡也不再‘折磨’自己的記憶,她身子一放松,索性整個人都倚在了門上,眼皮一抬,無聲地看向不遠處依舊在廊下徘徊的某人。

    不,他沒再徘徊了。

    就江瑤鏡想事情的這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他已經開始了以頭錘廊柱。

    江瑤鏡:……

    你要開始練鐵頭功了是嗎?

    他的動靜不大,也沒用力,說是錘,不如用額頭去蹭廊柱更合適。

    腰間佩著的三刀墨翡玉佩也因為他的動作時不時和廊柱相撞,力氣很小,只偶爾發出幾聲清脆叮當聲。

    看著他的玉佩,江瑤鏡也想到了自己頭上簪著的三刀簪。

    這個不是根據他兵器庫里那些兵器制的,而是在這邊待久了,知道了這邊婦人經常戴這樣的簪子,平時是美人的點綴,山匪海賊上門時,就是殺-人的利器。

    江瑤鏡覺得這個很好。

    既能愉悅自己,又能保護自己。

    她也買了許多,和衣裳搭配著戴。

    當時并未告知岑扶光這件事,因為她覺得這是件小事。

    誰知三刀簪上自己頭還沒幾天,這人腰間就配著同款圖樣的玉佩出現了。

    怪不得那幾天,他的身影總是狗狗祟祟在自己的梳妝臺前流連。

    這人也是讓人無語,平時嬉鬧沒個正行,嘴皮子比誰都溜,經常氣得祖父和外祖父一致對外,怎么在這些小事上,偏又一聲不吭了。

    非要自己去猜他的心思。

    心里想著的是埋怨的話語,但江瑤鏡的嘴角早在她自己都不知曉的時候就已經緩緩上揚了,笑靨明顯。

    唔。

    有情人之間的互相猜度彼此不為人知,不想說出來,但又希望對方能發現的小情絲,怎么不算情-趣呢?

    先前些許的惆悵不知不覺就被唇邊的笑意驅散,心神處在一個非常放松也非常愉悅之中的江瑤鏡,甚至放棄了追根究底,就安靜地看著岑扶光。

    看他人高馬大卻行幼稚之舉。

    不,不是幼稚。

    是可愛。

    又看今日的他一身明亮寶藍的銀絲滿繡的合身勁裝,不僅襯出了他寬肩窄腰的優越身形,更是滿身的貴氣,讓人一瞧就知道這絕對是個極為貴重的人物。

    江瑤鏡的視線在他下擺處的芍藥花卉上停留,眼中笑意更為明顯。

    是的,沒錯。

    這一身滿繡的衣裳,遠遠看去貴氣無比,一看就覺得這是個颯爽逍遙男兒,但其實細看,滿繡之下,都是花卉,太過花枝招展,根本不能細看。

    自己穿得姹紫嫣紅,他也把春天都繡在了衣服上。

    乍眼一看沒有相同的地方,但站在一起就覺得自己和他必然是夫妻的同配感,也來自于此。

    這人總是熱衷和自己的同款,不管男女,也不管合不合適。

    等等。

    江瑤鏡眸中的笑意一頓,緩緩站直身子,直勾勾地看著岑扶光的衣裳,寶藍色實在過于亮眼,即使有滿繡的銀絲遮蓋,依舊能在第一時間就吸引人的目光。

    在那抹亮眼的寶藍之上停留好一會,又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絳紫色的裙擺,江瑤鏡這次刻意掩飾足音,無聲回了里面。

    江團圓已經用匣子裝好了銀子,一大一小兩個匣子剛收拾好,見江瑤鏡進來,以為她是催促,忙道:“姑娘,收拾好了,現在就可以去了。”

    “不急。”

    江瑤鏡走到江團圓的身邊,直接問她,“我的那些春夏薄衫,王府那邊的繡娘,有為他做同樣花色的衣裳嗎?”

    “有啊。”

    雖然不知道姑娘為什么突然問這個,江團圓還是點頭,還迅速擴展給她聽,“姑娘你每一件衣裳王府那邊都有同款,那邊的繡娘為了知道你的那些圖樣,可是狠狠討好了劉媽媽一番呢,收了超多的好處,我也分了一些。”

    說完之后又問,“有什么問題嗎?”

    “沒有。”

    江瑤鏡:“你先坐一會兒,我想點事情。”

    “好。”

    知道江瑤鏡這是想要獨處,江團圓也不問原因,乖巧退了出去,還順帶把換了衣裳出來的程星月拉去吃點心了。

    江瑤鏡一個人站在安靜的內室中,又低頭看自己的裙擺。

    既然有同樣的衣裳,他為何沒換?

    別說什么自己才換了衣裳他是來不及的,這人總有自己的渠道,明明沒有問過自己和團圓,但總能恰如其分的和自己穿同樣的衣衫,不可能今日就不行了。

    可,好像還是同款。

    顏色不同,但上面的繡樣都是一模一樣的芍藥花。

    依舊是同款,只是他稍微改了下,改成了更合適男兒的穿戴,哪怕那些花卉,其實真的也不是很適合穿在男子身上。

    這乍一看好像沒什么問題,只是更適合男子穿戴,適當的修改是必然的,男女的衣裳,本來就不能一模一樣。

    但別忘了。

    這人以前是完全不會改的。

    他也從不在意世人的眼光,一心只想和自己一樣,就連上朝,在太和殿他都沒改過。

    哪怕祖父嘲笑他穿得女氣,他也不在意,甚至還頗為自豪。

    怎么現在改了?

    這可是在床上可是幾塊碎布都十分坦然的人,怎會在意旁人的眼光?

    等等。

    床上。

    江瑤鏡終于想起來,自己下意識遺忘的地方。

    這人白日里確實沒有任何改變,一如往常,但自從兩人說開后,他在床笫之間的熱情依舊,甚至更為炙熱,但,也僅限于此了。

    依舊永遠不知饜足。

    就是正常夫妻的敦倫,就是長了些,久了些,次數多了些。

    但,沒玩他的那些‘小花招’了,好像很久也沒發現他的那些畫面極為清晰的畫卷了,更沒有嘗試那些羞人的姿勢了。

    就連情動時的話語,好像都開始正經了起來,收斂了太多,也沒有蠱惑一定要自己的回應,和他一起說那些羞人的話。

    所以——

    這人是發現自己也開始喜歡他之后,變得正經起來了?

    這個時候,知道要臉了?

    那些深夜里,只有夫妻二人才能知道的事情,讓江瑤鏡整個人都紅彤彤,甚至腦袋都好像開始冒熱氣了。

    她雙手捂住臉,低低的懊惱嘆氣聲從指縫間傳出,滿帶羞赧的低嘆,非常輕微,剛傳出來就散在了半空,除了江瑤鏡,也只她通紅的耳垂感觸最為明顯了。

    發現了他的問題。

    但不想解決這個問題。

    因為一旦幫他說開解決這個問題,那么后面的自己,一定會受罪的,非常多的罪……

    第176章 咿,王爺今天改吃素啦?

    “媳婦兒——”

    “我今天被他們圍攻了!”

    這邊的江瑤鏡還沒整理好心情, 不知道該怎么處理他的問題,這邊的岑扶光已經顛顛跑了進來,一臉委屈,*7.7.z.l 一副媳婦你要給我做主的樣子。

    “什么圍攻?”

    江瑤鏡一臉茫然。

    江團圓回來后只說了他幼時穿小裙子的事, 至于是怎么發展成這樣的前情, 她沒說,江瑤鏡也不知道。

    “臉。”

    他蹦出一個字,又把臉湊到江瑤鏡的眼底,距離極近, 兩人幾乎鼻尖蹭著鼻尖。

    江瑤鏡眨了眨眼,抬手把他往后推。

    “臉怎么了?”

    “他們都被曬黑了。”

    “就我。”岑扶光指著自己, 滿是不忿,“我在家兢兢業業抹香香,在外面, 不管多熱多悶, 面罩始終不離臉。”

    “我白不是我應得的?”

    “他們黑那是他們懶, 他們還有臉說我?!”

    江瑤鏡:……

    她點頭。

    “理,確實是這么個理兒。”

    “是吧, 媳婦兒你也這么認為的吧?”

    江瑤鏡剛表現出認同的態度,他原本滿是不忿的雙眸像是被瞬間點燃的煙火, 高昂的情緒在半空炸開,璀璨奪目。

    果然, 媳婦兒跟自己才是一家人, 她永遠都站在自己這邊!

    親親, 快親親。

    撅著湊近的嘴又被江瑤鏡忽然抬起的白嫩小手堵住。

    岑扶光眨了眨眼, 垂眸看著捂住自己嘴的小手,白皙若雪, 柔嫩非常,無需細嗅就被濃郁的玫瑰花包圍。

    今天的媳婦用的是玫瑰手膏。

    沒吃過,嘗一下。

    手心傳來明顯的濕潤觸感,江瑤鏡小臉一紅,一巴掌拍在他的肩上,嗔道:“要死啊你,這么不講究。”

    這人也忒不要臉了。

    剛要在他肩頭擦拭掌心,又被他一把攥著,攥著還不知足,手腕一轉就已經十指緊扣。

    “放心,你的那些香膏都是我制的,能吃,毒不死我。”

    “誰關心你了?”

    江瑤鏡鼓了鼓臉頰,“我看圓圓那愛舔愛咬東西的壞習慣都是來自于你!”

    “怎會是我呢?”

    岑扶光不認這個黑鍋,“我以前可沒有這個毛病,是認識你之后才有的。”

    他頓了頓,覺得這話不是十分嚴謹,又小聲補充:“是舔遍你——”

    “別說了!”

    江瑤鏡掙脫他的手,兩只手齊齊捂住他的嘴。

    江瑤鏡整張臉瞬間再度紅彤彤,先前一個人在屋里想那些夫妻間的私密事本就羞赧不已,如今他又開始說那些不要臉面的葷話,前后一聯系,清晰的畫面不受控的就在腦海里浮現,緋紅在她迅速蔓延。

    整個人都熟了。

    岑扶光眉眼一滯,詫異她此刻如此大的情緒波動。

    是。

    這些話她確實每次聽都會害羞。

    但也只有第一次時瞳孔都震驚得有些顫抖,后面再說,雖然還是會臉紅,但也僅限臉紅了,有時甚至還能強作鎮定若無其事反口嘲諷自己。

    今天的反應怎么這么劇烈?

    大手一伸握住她已經逐漸粉紅手腕,根本沒用多少力氣就拿了下去,因為江瑤鏡已經羞到手腕都在輕輕顫抖。

    岑扶光眼睛快速咪了一下,瞳色沉沉,直勾勾看著熟到已經可以端上桌的江瑤鏡,“你剛剛一個人在做什么?”

    “沒做什么!”

    回答得太快太急切,即便目色沒有游離,但依舊給人濃濃的心虛感。

    岑扶光又定定看了她一會兒,不再開口詢問,而是兀自站起身來,在房間里走來走去,還時不時伸手翻看一些書籍。

    江瑤鏡壓根沒管岑扶光在做什么,幸好沒有逼問下去,她趁著這個空蕩連忙平復心緒,閉眼在心里一直默念清心咒。

    直到覺得臉上的溫度應該已經下去了,她才緩緩睜開了眼睛。

    一睜眼就看到岑扶光還在四處翻看,那些自己最近讀過又沒讓人收拾就隨手放在榻上,架子上的書籍都在被他來回翻看。

    江瑤鏡:“你在找什么?”

    岑扶光鷹隼搬的厲眼依舊在各個書籍上流連,輕描淡寫頭也不抬得丟出三個字給江瑤鏡。

    “春宮圖。”

    這三個字一出,江瑤鏡前面的清心咒都白給了,整個人再度紅彤彤。

    “你,你——”

    她啞著嗓子,都快結巴的聲音依舊不掩心虛顫抖的尾音,“我怎么可能會有那個東西!”

    “那你心虛什么?”

    確定房間里確實沒有自己心里想的那個東西,岑扶光也不再浪費時間,長腿一邁,幾步就回到了又可以端上桌的江瑤鏡的面前。

    伸手覆住她緋紅的臉頰,掌心的溫度實在灼熱。

    灼熱到他實在無法忽視她今日的異樣。

    “你到底在心虛什么?”

    彎腰俯身,黑沉雙眸中的犀利如有實質的壓在江瑤鏡的心上,讓第一次直面他這種神情的姜瑤鏡竟有一種喘不過氣來的錯覺。

    下意思緊抿雙唇,連呼吸都屏住了。

    她一直都知道他審人很厲害,年前那場襲擊,即使從各個方面都有證據來證明,這場襲擊完全就是不走心的‘報復’,是做給別人看的。

    來的也都是些功夫不到家的小嘍啰。

    見善和囚惡雙雙認定沒有其他陰謀。

    但為了妻兒,岑扶光還是親自去了地牢。

    江瑤鏡不知道那天發生了什么,只知道那天跟著下去的好幾個侍衛回來后都沒心思用晚膳了,看到別人碗里的紅肉還會避開。

    連王府里訓練有素的侍衛都是這般情狀,江瑤鏡不用細問都知道現場不是一般的慘烈。

    她也沒有放在心上,那些人是做戲也罷,是走個過場也好,但他們來襲擊了自家宅邸這是不爭的事實,她也沒那么多善心放在這些人身上。

    很快就忘記了這件事。

    她也沒想到岑扶光甚至沒有動用任何刑罰逼問手段,僅一個照面一個眼神就讓自己心顫不已,說不出的心虛瞬間盈滿全身,又紅又懵。

    等等。

    自己為什么要心虛?

    什么都沒做!

    而且這樣一驚一乍的自己,還是面前這個混人害的。

    他一個罪魁禍首還有臉審上自己了?

    江瑤鏡再次伸手,理直氣壯地摁著他的臉往后推,“我不可能有那個東西,我什么都沒做,我心虛什么?”

    末了還皺著眉頭,滿臉嫌棄,陰陽怪氣道:“咱們家還缺春宮圖么?”

    上下打量岑扶光了一個來回。

    “你就是一個活春宮圖。”

    嘲諷完人后,江瑤鏡加大力氣直接把人推得后退了兩步,她也跟著起身,理了理裙擺衣袖,面色也已恢復平靜,“我要去制茶房,你自便。”

    說完就抬腳往外走。

    誰知剛跨出一步,岑扶光幽幽的聲音就從后面傳來。

    聲音帶笑亦篤定。

    “剛才只有你一人,屋里又沒別的東西,那就只能是,心里想了。”

    不詳的預感瞬間在心里炸開,炸得江瑤鏡頭發都快豎起來了,她急急轉身,絳紫芍藥盛開的裙擺在半空劃出漂亮的弧度,紅艷的朱唇還未將制止的話語吐出,岑扶光已經不急不緩接了下一句。

    “你在回想,回想我們床笫之間的……”

    余下的話并非江瑤鏡堵住了他的唇舌,而是他對自家媳婦留了些許善念,自己停了。

    話是停了,可唇邊的笑,是怎么止也止不住,非常燦爛和……蕩漾。

    砰。

    這不是哪里炸開的聲音,而是江瑤鏡強作的鎮定被擊碎的轟塌聲。

    她又熟了。

    熟到她整個人都已經麻木,雙眸空洞。

    沒臉了。

    徹底沒臉了。

    以后徹底沒臉做人了。

    江瑤鏡不能接受自己就這么輕易被罪魁禍首猜透并戳穿了心思,她想繼續狡辯,想為自己遮掩,但這樣的事,實在是過于羞人。

    她從前都是刻意回避遺忘。

    她真的做不到像眼前這個不要臉皮的人一樣坦然。

    她也從來不認為這是弱點,女兒家在這種事上本就不好開口不是嗎?誰料這廝該精的地方不精,不該聰明的地方,他的直覺一次比一次靈敏!

    廣袖下的雙拳都已緊握。

    都已經被猜透了心思,那又何必再遮掩?

    熟是熟了。

    但咬著牙,冷著臉,目光還格外兇狠。

    不用她開口岑扶光就知道大事不妙!

    原本還想問她怎么會突然想到這些,又想著再調-笑幾句,何必回憶,你說一聲,我馬上親自演給你看,用盡全力的那種!

    但看著明顯已經快炸了的小月亮,岑扶光瞬間站直身子,臉上滿是乖巧,迅速認錯,“媳婦兒我錯了,我以后再不敢揣測你的心思了。”

    江瑤鏡:……

    她覺得剛才擔心他不安,雖然害羞但依舊試圖為他解決問題的自己就是個傻子。

    什么由愛故生怖,他在生怖之前就能把自己氣死。

    狠狠瞪了他一眼,轉身,裙擺再度在半空中劃出漂亮的弧度。

    大步快步往外走。

    江團圓已經塞了程星月兩碟點心三杯蜜水了,程星月實在受不住了,一把摁住她又拿點心的手,“別喂了,我要吐了!”

    我知道秦王在里面,也知道姐姐不會那么快出來。

    雖然我還沒有成婚,但男女那點事我一清二楚。

    不用你費心找理由!

    江團圓還想說什么,但程星月的目光實在過于幽怨,她嘿嘿一笑,終是停下了手里的動作,只一門心思盯著房門等江瑤鏡出來。

    房門剛打開,她就一下子站了起來,幾步就竄了過去。

    看著自家姑娘還在泛紅的細長脖頸,看過大風大浪的江團圓壓根沒放在心上,熟練地掏出小鏡子和口脂,快速遞給江瑤鏡。

    江瑤鏡:……

    “不用。”

    恩?

    江團圓這才抬眼看向她的臉。

    妝容沒花,連唇脂都沒淡。

    咿,今天的王爺,改吃素了?

    雖然這句話江團圓沒有說出口,但江瑤鏡看明白了,她抽了抽嘴角,心累的繞過她,繼續大步往外走。

    去制茶房。

    去做自己的事業,去發展這邊的茶山。

    什么破男人的心里問題,自己慢慢磨吧,這輩子,下輩子,都不可能主動給他解決了!

    第177章 有什么樣的主子就有什么樣的奴才!

    這樣氣勢洶洶又有些氣急敗壞的江瑤鏡可真罕見, 不止程星月沒見過,就連江團圓都沒怎么見過。

    所以,王爺到底把姑娘/姐姐怎么了?

    但江瑤鏡這會子明顯在氣頭上呢, 兩小只也不敢問, 只乖巧跟在江瑤鏡的身后, 江團圓出去后又迅速回身。

    銀子還在桌上放著呢!

    她剛抱起一大一小兩盒子,又一個高大的身影從她面前竄了過去,江團圓完全不以為意,不用想都知道是誰, 也知道那人是去做什么的。

    誰知她的胸有成竹在看到只有程星月一人跟在姑娘身后的時候消失了。

    誒,王爺沒有來追姑娘?

    那他做什么去了?

    不過姑娘這會子明顯因為王爺而心情不虞, 她才不會上去觸這個霉頭,就抱著箱子小跑兩步上前,老實跟在江瑤鏡的身上。

    及至出了內院后, 江舟領著一對侍衛自動跟上, 浩浩蕩蕩一群人向著外面走。

    江舟無聲對著江團圓擠眉弄眼。

    姑娘怎么了, 看著好像不太高興?

    江團圓不理他,只扭著脖子到處亂看。

    這邊的春夏來得太早, 她也是第一次在這個時節看到滿眼的綠蔭,天空藍得讓人格外舒朗, 遠處的云朵很低,仿佛伸手就能碰觸到。

    它的美, 看一眼就會展開笑顏。

    這樣好的天氣, 就連生氣都好像在辜負它。

    所以, 王爺到底干了啥?

    江舟等了半天都沒等到回應, 直接伸手去扯江團圓的辮子。

    這些發小的德行江團圓實在太了解了,即使她的思緒在神游, 依舊預判了江舟的動作,身子一側就躲過了他的偷襲。

    扭頭呲牙。

    正想對著江舟怒罵幾句,余光忽然瞥見了一抹遠處無聲行禮又緩緩站直的身影,清瘦如竹卻比崖邊搖搖欲墜的卻始終扎根風雨都不能動搖的松柏還具韌勁。

    是見善。

    他看到了姑娘,并未上前請安,而是在遠處無聲彎身低頭,身為秦王府的管家和兼任的副統領,雖著王府統一玄黑窄袖勁裝,但滿繡的金紋和腰間的玉帶都在昭顯他和一般的侍衛不同。

    江團圓的視線在他的腰間停住不止一刻。

    見善的腰有這么細嗎?

    看一眼,再看一眼,走過了還回頭看。

    還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

    他的腰,居然比我的還要細!

    江團圓一臉懷疑人生的表情茫茫然繼續跟著江瑤鏡往前走。

    等這群人浩浩蕩蕩走過,周圍無聲行禮的人都站直了身子,跟著見善的幾名侍衛等了等,沒等到他繼續前行,卻見他拂過今日第一次上身的腰帶,似乎一聲嘆氣劃過。

    “到底是墮落了……”

    “什么?”

    侍衛甲沒聽清,循聲上前。

    “沒什么。”

    ——

    從內院到制茶房的距離其實并不遠,但這里是山林,就算修整過后并不陡峭亦是蜿蜒,以江瑤鏡的腳程,大約要走兩炷香的功夫。

    今日的天氣實在太美了,天穹蔚藍得讓人只能想到純凈二字,仰頭看久了,似乎連人的心靈都跟著凈化了。

    鼻尖是山林綠蔭的清香,頭頂是一望無際的純凈,江瑤鏡也在不知不覺被放松了心神,惱人的男人和恨不得鉆進地洞里的尷尬都被她放到一邊。

    欣賞美景,放松心情。

    程星月不管后面幾乎快打起來的江團圓和江舟,她的注意力從始至終都落在江瑤鏡的身上。

    姐姐的心情,好像好了?

    她又觀察了片刻,等看到江瑤鏡會因為路邊的野花都露出笑顏時,她就知曉,姐姐的心情應該是變好了。

    她和江團圓一個想法,姐姐擺明了是和秦王發生了不愉快,但又不像是吵架,應該是秦王逗趣太狠把姐姐惹生氣了。

    這種兩口子之間的小矛盾不需要旁人來勸慰,過幾天自然就好了。

    “姐姐,海邊的船,已經確定很快就要出海了嗎?”

    造船自然沒那么快的,現在海邊停靠的那些船,有曾經的海貿世家貢獻出來的,還有江驍以剿匪的名義從海賊手里‘拿’來的。

    雖依舊不能支持遠航,但附近的海島小國已經沒問題了。

    “快了。”

    江瑤鏡也是清楚這件事的,因為她去年積存的茶葉已經送去了海邊,先在附近海域試試,若是銷量還不錯,那么后續茶葉的質量也是如此,只會用普通的茶葉去進行海貿。

    說來也奇怪,江瑤鏡自認不是個小氣的人,就算家里普通的人情來往也都會盡量做到體面,不會給些無用的東西,哪怕再遠的關系,至少也會做到面上光鮮。

    但這次海貿,和其他國家交易,她就是不想送好的出去,甚至中等偏上的都不愿意,只想換普通的出去。

    她不明白自然為何會如此做,但心內一直都是這個想法。

    那就如此做唄。

    反正好東西留在自家又沒有壞處,無非就是少掙些。

    程星月:“那我能——”

    “鳧水融會貫通了?深潛可以憋氣多久了?海上遇到風浪要如何自救?”

    江瑤鏡連著的三問直接把程星月給問懵了,她憋著嘴,一臉的不樂意。

    她不樂意,江瑤鏡也不放任,“這些話,我已經跟你說過很多次了,我不攔你出海,但你必須要做到我說的那些。”

    大海實在神秘莫測,遠航的危機根本無法預測,以人力確實做不到自保二字,但至少,她在海上遇到危險的時候,可以第一時間自救,而不是一臉恐慌掙扎著沉入海底。

    程星月是真的不高興。

    鳧水深潛也就罷了,這些確實該學習,她也不是真的不知好歹,對這兩樣沒有任何意見,但后面的,真的!

    風向礁石就算了,就連海底的暗流都要學。

    這些天書要怎么學!

    我要是真的能學會,當年怎么會氣跑那么多夫子!

    程星月真的很想反抗,撒嬌的話都已經到嘴邊了,只是還沒開口呢,江瑤鏡率先一個不容置疑的冷淡眼神就斜了過去。

    程星月:……

    焉頭耷腦地跟在江瑤鏡身邊,整個人都寫滿了喪字。

    江瑤鏡絲毫沒有心軟,這事沒得商量。

    想出海就往死里學,出師了就可以想怎樣就怎樣了。

    ——

    制茶房這邊已經接到了江瑤鏡會過來的消息,雖然沒有明說郡主是過來做什么的,但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看向一個人。

    那人大約四十出頭的年紀,面容清瘦且憨厚,微紅的臉上滿是激動,他也不是個能控制自己情緒的,甚至激動得開始打擺子了。

    郡主可不會輕易來這邊。

    這大半年的功夫,新茶送了數次過去,只有寥寥幾次得了獎賞,不是郡主吝嗇,而是那些看似源源不斷送出去的新茶,其實都是萬變不離其宗,就是改了些許口味而已。

    郡主的獎賞給得有理有據,眾人雖然心中失望,但也是服氣的。

    但劉榮知道,今天不一樣。

    那個茶,是實實在在的新口味,新制法,不是他們送上去的那些孬貨!

    一千兩的銀子,和日后可能的分成,真的要花落自家了?

    “劉大哥,今兒送的是你的茶吧,你真制出新茶了?”

    有人開了口,好幾人也跟著詢問,都目光灼灼地看著已經激動到一身熱汗的劉榮。

    劉榮只一門心思激動,根本無暇顧及旁人的打探。

    旁人問幾句見問不出來也就不問了,有無所謂聳肩的,也有眼神暗沉的,人群之中至少也有一小部分人直愣愣地看著劉榮。

    劉榮沒說話也沒抬頭,只是步子一跨,幾乎和帶刀的侍衛們緊緊挨著。

    侍衛們冷凝威嚴的視線掃過情緒迥異的人群,心神坦然的自然無所畏懼的回望,而心懷惡念的,哪怕還沒有付諸行動,也都下意識地垂下了眼簾。

    隊長執刀掃過全場,半咪著眼神,對于哪些人可能會跳出來鬧幺蛾子,他已經有了大概范圍。

    心內嗤笑不已。

    他實在不明白這些人怎么想的,姑娘已經足夠寬容,給他們的甚至可是說是優渥的待遇,就這般還有這么多人不知足的?

    自己沒本事還怪別人努力!

    也不想想這是哪,這是沒有人煙的山里,就連他們的住處也都有侍衛巡邏守衛,不能動手,又沒有賭坊青樓楚館之流的地方可以蠱惑,他們如何能成事?

    一旦被發現,輕則丟出去重則送命。

    這些人都沒腦子的嗎?

    你要搞事不能出了茶山再搞嗎?現在就露出形狀了。

    隊長心內滿是無語。

    他也懶得斥責,由得他們繼續烏泱泱的小聲議論,反正姑娘這次來絕對不是單純的賞賜,糖果是有的,巴掌也是一定的。

    如果姑娘的巴掌‘扇’出來還有人不老實的話……

    一聲冷笑,滿是粗繭的大手狠狠握住刀柄。

    那就別怪小爺出手狠辣了!

    “郡主到了!”

    外面路口望風的年輕侍衛小跑著過來。

    隊長直接用刀鞘狠狠撞向廊柱發出一聲巨響,人群安靜后,他挺胸震聲,“劉榮領頭,所有人有序站好,恭迎郡主!”

    江瑤鏡領著一行人直接踏進了制茶坊,院內的人跪了一地。

    “見過永安郡主!”

    江瑤鏡本不在意,正想叫他們起身,而人群之中幾個顯眼包又扯著嗓子,甚至有些撕心裂肺的吶喊,擺明了是要壓過前面恭迎的那聲郡主。

    “見過夫人——”

    這聲夫人喊的過于高昂,嗓子都劈叉了。

    將將跨過門檻的江瑤鏡被他們那幾嗓子嚎的,好懸差點沒栽倒,幸好一下子伸手扶住了院門,冷著臉,抬眼看向人群,直接鎖定了那幾個顯眼包。

    就算秦王府也跟著圈了茶山,但兩邊是分開的。

    這幾個是來打聽消息的也罷,來偷師的也無所謂。

    但在自己的地盤上,還這么囂張?

    江瑤鏡鎖定那幾人之后,直接側頭看向了侍衛隊長,卻見那小隊長居然也是一臉詫異,很是震驚得看著那幾人。

    啥,你們是王府的人?

    江瑤鏡:……

    這該不會是一開始就潛伏進來的吧!

    果然。

    一脈相承的厚臉皮。

    有什么樣的主子就有什么樣的奴才!

    第178章 當初對她的一見鐘情,還有她像大哥的愿意?

    江瑤鏡的視線在那幾位顯眼包的身上一一劃過, 最后定定看了小隊長一眼。

    不待他反應就行步款款繼續前行,面色淡淡,姿態雍容。

    那幾個作怪之人心里一個咯噔, 齊齊浮上了兩字。

    完了!

    不應該啊?

    夫人平時極為和善, 這是王府上下所有人共同認證的, 今日雖算鬧了幾分,但以夫人從前一貫的習慣來看,最多哭笑不得,不該冷面的。

    所以, 是王爺又得罪夫人了?

    幾人你看我,我看你, 雖然沒有言語交流,也沒有任何證據,但都不約而同得認定了同一件事。

    肯定又是王爺遭了孽!

    還未哀嚎出師不利反被主子帶累, 皮靴清晰落地漸行漸近的聲音就跟著響起, 還在眼神對話的幾人動作一頓, 抬眼,然后各自瞬間抱在了一起。

    侯府的帶刀侍衛已經把他們包圍。

    小隊長呲牙一笑, 一口大白牙在日光下亮得滲人。

    他已經無心追究這幾個‘細作’是什么時候潛伏過來的,他只知道今兒在姑娘面前丟了大臉, 半輩子的臉面都沒了!

    笑得愈發和善。

    “這天氣愈發暖了,山間枝葉也格外茂盛, 道路都被遮擋了。”

    “正好, 你們去清道吧。”

    幾個顯眼包:???

    清道?

    這可是個磨人且累人的活計!

    這上山的路本就只是草草清理了一番, 除了主子們登山的石板路, 其他侍衛們踩得全是小道,或荊棘夾道或野草叢生, 平日走過都得用鐮刀時不時揮砍一番,這會子專門去清道,得清到啥時候去?

    顯眼包甲:“是主子們走的那條道嗎?”

    小隊長:“全部。”

    顯眼包甲自己掐著人中給自己續命,哆嗦著手再問,“是咱們一家呢,還是隔壁的也包含一起啊?”

    小隊長笑得愈發燦爛,“雖尚未大婚,但兩家已有姻親之實,你們也是這樣認為的吧?”

    “不然怎么會這么不、見、外得在我們家長居呢?”

    “自然是包含在一起的了。”

    王爺圈了那么多山,兩家一起,累死都清不完!

    顯眼包甲白眼一翻直接厥了過去。

    顯眼包乙馬上接上,他笑得格外諂媚,“我們也不是故意的,就是當初分人的時候站錯了地方,后來想著都是一家人了,將錯就錯也沒事。”

    “今日作怪一場,也不是想讓夫人沒臉……”

    “什么夫人!”

    小隊長砰得一聲以刀鞘砸地,“是郡主。”

    “郡主,郡主。”

    顯眼包乙:“我們只是想提醒郡主,別忘記了隔壁還有一家人吶。”

    今兒這一遭擺明了就是那劉榮是真的折騰出了新茶,不然夫人才不會親自來一趟,既然有了新茶,兩家是一處的,自然想要知道新茶的制法嘛。

    就王爺那個耙耳朵,他掙再多銀子最后還不是會進夫人的口袋。

    動動口就多一筆銀子進賬,何樂而不為呢?

    他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甚至堂而皇之的‘貶’自家王爺是耙耳朵,小隊長壓根不為所動,甚至嫌他話多,煩。

    “制茶的事不歸我管。”

    我只知道你讓我在姑娘面前丟了人!

    小隊長直接抬手下令,“捂嘴,帶走!”

    顯眼包們:……

    王爺,王爺快來救命啊!

    ——

    岑扶光大概是聽不到他們內心的呼喊了,而已經在正廳高坐的江瑤鏡倒是看到了他們被捂嘴拖下去的一幕。

    直接移開視線,看向了江團圓。

    江團圓會意,干脆利落的打開箱子,明明在室內,明明沒有任何光線,但滿滿一箱的白銀自帶金錢的璀璨光芒,瞬間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這是一箱白銀,更是日后的錦繡前程,亦是家中改換門庭的機會!

    別說距離最近看得最清楚的劉榮幾乎激動得快要抽過去,其他人有一個算一個,都是面色赤紅,眼中幾乎具象化了想要二字。

    江瑤鏡高坐上方,把所有人的神情都收入眼底。

    自然,也沒錯過那幾個神色格外‘激動’的。

    她將那幾人的面容收入眼底,同時也在腦海里調出了這幾位的資料,心中一聲嘆息。

    這幾位都是名聲最大,年紀也最長的。

    如果僅僅是勝利的果實被別人收入囊中而產生的嫉恨,這算是人之常情,江瑤鏡從來都是論跡不論心,不管你心里如何嫉海翻涌,只要你沒有做出實際的行為,那就沒事。

    但如果你付諸了行動,那就沒什么好說得了。

    希望,他們能遏制住心中的惡念吧。

    “劉師傅,這一千兩白銀,是你的了。”

    江團圓干脆利落地把箱子往劉榮面前一放。

    劉榮下意識就要伸手去接,手伸到半空又縮了回去,縮著肩膀看向上面的江瑤鏡。

    郡主不說點啥?

    江瑤鏡沒有長篇大論的意思,他們給出成果,自己給出銀子就好。

    又沒有所謂的感情,說那么多做什么,給錢才是真道理,實實在在的好處才是真正的收攏人心。

    頷首點頭。

    “接著吧,你應得的。”

    “多謝郡主,多謝郡主賞賜!”

    劉榮激動得跪下,連著磕了幾個響頭。

    江團圓伸手把他扶了起來,笑瞇瞇道:“郡主說了,這是劉師傅你應得的,銀子如數下發,你可要繼續再接再厲。”

    “郡主放心,我,我一定再接再厲!”

    江團圓視線一轉看向眼睛都紅了的眾人,接著笑瞇瞇道:“不止這一點銀子,后續還有分成,這都是劉師傅努力的成果,諸位也要接著努力才是。”

    “不然這銀子啊,都被劉師傅一人收入囊中了……”

    抱著白銀箱子正呲著大牙樂的劉榮雖然不怎么明白江團圓這話里的意思,但眾人驟然灼熱的眼神讓他下意識抱緊了手中的箱子,一臉警惕。

    江團圓好似沒發現眾人的異樣,又轉身把桌上的小箱子抱起打開。

    里面竟又是滿滿的碎銀,瞧著大約百兩有余。

    劉榮退開了一步。

    他自己該得的都已經拿到了,這些碎銀,應該是賞別人的,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嘛。

    他是這樣想的,其他制茶師傅也是這般想的,甚至好幾位都已經準備好下跪謝賞了,誰料江團圓腳步一抬,竟是來到了侍衛小隊長的跟前。

    這也算是江團圓的熟人,她臉上的笑意更加明顯。

    “這幾月,你們守衛此處,確實是辛苦了。”

    “這是郡主賞你們的,你自己下去分吧。”

    自家人根本不用說得太清楚。

    果然,小隊長接了碎銀箱子,直接跪下對著江瑤鏡朗聲保證,“郡主放心,屬下定會護好所有的制茶師傅,絕不讓任何人傷了一星半點,若有人心懷惡念,屬下一定嚴懲不貸,絕不給他作惡的機會!”

    劉榮悄悄松了松死死抱著白銀箱子的手。

    心中坦然之人可能聽不到這樣委婉的敲打之語,但心里有鬼的那幾位,臉色難看不說,竟還有人抬眼看向了江瑤鏡。

    江瑤鏡眼皮一抬,直直地回望過去。

    那雙蒼老的眸子也沒想到江瑤鏡這般警覺,瞬間垂下頭,還更為佝僂著腰,腳步一移,就隱入了人群。

    江瑤鏡心內嗤笑一聲。

    看來這位是留不住了。

    也行。

    殺雞儆猴。

    她站起身來,側頭看向程星月,面色溫了幾分,“你留在這,告訴他們新茶是怎樣的。”

    程星月點頭。

    她明白姐姐的意思。

    讓這些人知道新茶確實是真真切切的新,而不是從前的類似,還有就是要集思廣益,看能不能再推陳出新一波。

    江瑤鏡抬腳往下走,路過劉榮的時候留下三個字。

    “跟我來。”

    劉榮抱著銀子顛顛就跟上了。

    江瑤鏡帶著他去了隔壁的小花廳,她剛入座,仍舊滿心激動的劉榮就迫不及待詢問,“郡主是要問這茶是怎么制出來的?”

    不用江瑤鏡回答,他自己馬上就要接著往下說,他想得很明白,這是獨家手藝沒錯,但這制茶坊本就是郡主的,如果不是前期郡主提供了那么多茶葉供自己折騰,光自己一人,前面浪費那么多茶葉,根本狠不下心去試。

    而且銀子也得了,后續的分成也要談。

    那就完全沒有保密的必要了,這方子,是屬于郡主的。

    “不用說這個。”

    江瑤鏡打斷了他的話,制茶的手法后續隨時都可以了解,現在的重點不是這個。

    “你也坐。”

    江瑤鏡:“馬上就有大夫過來給你問診。”

    劉榮:“我的身子很好,不用大夫?”

    江瑤鏡笑著給他解釋,“茶是好茶,口感也不錯,但這是入口的東西,不是光口感不錯就能隨意入口的,還要數位大夫給出對身體無恙的答復后才能推出去。”

    劉榮似懂非懂點頭。

    江瑤鏡也不管他是否一頭霧水,這些問題是該自己解決的,師傅不懂也沒事,他只管制茶就好。

    不過確實也有許多問題要劉榮解答。

    “這些茶的原葉,是哪個山頭的?”

    “是同一棵茶樹,還是混雜的?”

    這兩個問題,劉榮很快就能回答。

    “是南邊那一片的茶葉,至于是否混雜我不清楚,那些茶葉都老了,茶農收上來就是給我們試驗的。”

    那就得問茶農了。

    這是必須要清楚的事情,后面的培育栽種都在這上面了。

    江瑤鏡心里記下這件事,又問,“你是只做南山那一批,其他地方的茶葉呢,你有試過嗎?現在手里有成品嗎?”

    劉榮:“正在試,西邊靠海那一頭的茶葉,也出了,但我還沒試口感……”

    岑扶光提著一個暖壺過來的時候,江瑤鏡已經和劉師傅坐在了同桌之上,你問我答,你來我往,桌上也擺滿了十多個透明茶盞,里面都是橙紅的茶湯。

    不用江瑤鏡看過來,岑扶光自出現在門口之際,所有心神都鎖定在了江瑤鏡身上。

    她沒有發現自己,她還沉浸在眼前的事情之中。

    這個花廳朝向其實不好,雖也算開闊明亮,但日光沒有撒落進來,明明沒有浮光的加成,但岑扶光就是覺得此刻的她,很美,非常美。

    有種耀眼奪目的美。

    哪怕是品鑒到一杯口感不好的茶湯而嚴肅皺眉的表情,都讓岑扶光覺得依舊有種別樣的魅力。

    他倚在門邊,癡癡地看。

    看著看著,忽覺哪里不對,*7.7.z.l緩緩站直身子,總覺得這樣的小月亮,非常眼熟。

    為何會眼熟?

    她雖然很少在自己面前處理家事,但也是看過幾回她調理下人的,對于她的行事作風已經非常習慣,這會子又來的一種恍惚的熟悉之感是從何而來的?

    岑扶光看著她輕描淡寫卻直指問題核心的樣子,明明她不懂制茶,居然也把一個經年制茶深耕此道的師傅給問得有些詞窮。

    多年的回憶涌上心頭,他瞬間明白了熟悉感為何而來。

    像大哥。

    曾經的大哥就和現在的她一樣,永遠溫柔卻直指核心,循循善誘溫言巧語之中就達到了目的,自己就跟那茶農似的,本來以為只是簡單詢問,接著說著說著就什么都‘招’了,甚至問到最后,居然答不上來了。

    他答不上來,江瑤鏡也不追問,甚至在他尷尬之前就巧妙得轉移了話題。

    劉榮還沒來得及懊惱呢,注意力馬上就被下一個話題帶著走了,一臉掏心掏肺的傻樣,問啥都說。

    岑扶光抽了抽嘴角。

    今日的劉榮,何嘗不是當年的自己?

    當初的大哥就是這么‘收拾’自己的!

    他癟了癟嘴,即使現在的媳婦非常有魅力,但實在不想看到當年犯蠢的自己,正要無聲離開,身形一僵,他忽然想到了一件極為恐怖的事情。

    初見時在佛寺山腳下的驚鴻一瞥,不否認是因為她的臉正好應了自己的喜歡,也不否認是她的那些拋開表象只看內里的話語讓自己心中歡喜。

    岑扶光坦然面對自己的淺薄。

    就是喜歡她的臉,就是喜歡她對自己恭維,有何不可?

    只當這是自己的劣根,就喜歡這類的美人。

    喜歡就撈進碗里,這樣的一見鐘情也是一見鐘情!

    但如今回想,那會子的她,因為守孝茹素,身姿單薄,山風一吹就似要乘風而去,本就是個清冷天上月,山風再一作陪,就真不似人間客了。

    當初只當是被她的美麗吸引。

    如今卻是當頭一棒。

    大哥生病后不也是如此?衣裳都撐不起來,不用風吹都是空空蕩蕩的,本就情緒淡薄,生病后更要控制情緒,哭笑都不可以,整個人常年都是冷冷的,仿佛這世間任何事都不再入他的心了,早就做好了準備去拜訪那白玉京。

    兩人雖是男女,雖素未相識,但幾乎如出一轍。

    岑扶光:……

    他哆嗦了一下,默默抱緊了手中的暖爐。

    所以,當初我對小月亮的一見鐘情,還有她像大哥的原因?

    嘶!

    這個猜測太嚇人了!

    第179章 岑扶光跑哪去了?

    所以, 我當初心悅她,只見了一面,聽了幾句話就把人放在了心頭, 不止是見色起色, 還有, 她和大哥同出一源的清冷淡漠氣質有關?

    岑扶光忍不住抱住有些可憐的自己。

    明明從小被大哥奴役到大,怎么還找了個和大哥相似的媳婦,還是自己死皮賴臉一定要追到手的!

    難道自己真的是個賤皮子,嘴上說得嫌棄, 實際找媳婦都找和大哥類似的?

    岑扶光又哆嗦了兩下。

    過往被大哥常年‘奴役’的回憶實在有些慘痛,他現在看著自家媳婦臉上的溫柔笑意, 竟恍惚覺得和曾經的大哥重疊了。

    眼睛微微瞪大,甩甩頭,一個深呼吸之后, 直接轉身離開。

    去看山看海看天空, 這會子可不能湊到媳婦跟前, 先把大哥的臉從自己腦海里移開再說!

    大夫們已經過來了,不止有人圍著給劉榮診脈, 問他各種問題不說,那些剩下的茶, 也被大夫們分走了。

    要確定一個新入口的飲子是否對人體無害,自然需要多人的共同結論。

    江瑤鏡的視線一直停在手中的紙張之上, 漂亮的簪花小楷已經占據大半紙張, 寫的都是和劉榮討論之后她覺得需要記下來的。

    劉榮這邊暫時可以放到一邊, 他繼續制茶試茶, 自己則要和茶農開始商討了。

    確定新茶的來源后再盡量剔除如今殘存的瑕疵,后面該做的, 就是特定的茶樹栽種了,茶樹的培育又是一個以年計的長久活計,但好在如今的口感,已經足夠支持海貿對外了。

    就看今年的第一次遠航能否順利,又有多少回頭錢了。

    “姑娘。”

    江團圓給江瑤鏡換了壺新茶,“換個口味潤潤喉吧。”

    “好。”

    新茶是好喝的,但喝多了,已經品不出滋味了,現在口中只覺苦澀,剛才還言之鑿鑿的教導星月,誰料自己也犯了同樣的錯。

    可見知理也不代表能夠融會貫通。

    江瑤鏡失笑搖頭,抬眸看向江團圓,正要問她正廳的情況,卻見她手里提著的正是新雪浣松的提梁壺,視線停在風雪蔟簇的冰藍湖面,“你怎么把這個壺拿過來了?”

    江瑤鏡的日常用品都是跟著季節走的,只是這邊的冬季實在短暫,暖陽常在,莫說風雪,就連隆冬時節特有的濕冷也只晨起時才能感受一番。

    有些冬日里的冰雪,所以她的日常用具直到現在還保留了一些雪花圖樣,現在這個提梁壺就是,還在使用并未收存。

    “這可不是我拿來的。”

    江團圓將倒了七分茶湯同樣風雪杯盞遞給江瑤鏡,“是剛才王爺塞給我的,這壺里的水,應該也是他準備的。”

    他拿過來的?

    江瑤鏡下意思扭頭看向門外,外間日光熙熙,明亮的院墻之后接著的是延綿墨綠的青山。

    畫面自然是好看的,大自然的水墨丹青畫卷,但并沒有熟悉的身影出現。

    他去哪了?

    這人今天并無別事,他既然已經過來了,也早就該進來了才是。

    張口想問,又想到先前在屋子里時的那一樁尷尬事,直接閉嘴,低頭抿了一口紅色的茶湯,熟悉的味道在口里蔓延,紅棗的甜和桂圓的潤融合得恰到好處,將口中殘余的苦澀蓋住。

    “是什么茶?”江團圓好奇詢問。

    江瑤鏡:“紅棗桂圓茶。”

    江團圓眨了眨眼,很快反應過來,低笑著贊道:“王爺是個體貼人。”

    姑娘的葵水還有幾日就來了,正適合喝這個茶。

    江瑤鏡垂眸,一口接一口喝著。

    所以,那人把自己剛才的爆發當成葵水來臨之前的情緒不穩定了?

    也許真有這個原因在。

    慢飲完一杯后,小腹暖暖的,心神確實又舒服了幾分,江瑤鏡放下杯盞,又不自覺看向門外,這人,去哪了?

    ——

    岑扶光正在附近閑逛。

    剛才小月亮和大哥的面容重疊的那個畫面,即便是自己的幻覺,也確實無法接受。

    他站在密林里的一棵樹下,隨手薅了一片葉子在手里扯著玩,在心中不停回憶,小月亮和大哥的相似之處。

    她的喜歡并享受獨處的,尤其是在連著忙碌一段時間之后,這時候的她最需要的不是玩樂和陪伴,而是一個人的放松。

    大哥也是如此。

    就算以前身子尚可的時候,他也不喜呱噪,偏愛一人獨處。

    這是一個相似點。

    手中的樹葉已經被他扯得握不住了,他手一空,再一抬,又一片葉子薅在手心。

    小月亮的做事風格是抓大放小,是水至清則無魚,也是人性永遠都有善惡兩面,且混沌者居多,只要沒有妨礙到定川侯府的顏面,只要完成了該做的事情,下人是打鬧還是打架,她都不會管。

    大哥當年亦是如此,尤其是幾個戰區都開戰都在爭搶補給的時候,各個將領手段頻出,踩了底線不止一回,但大哥知道他們的初衷是好的。

    當時沒有發作,事后也沒有追究,但,當他們再犯事的時候,敲打就來了。

    這抓做小錯處不發作但秋后再算總賬的架勢,小月亮好像也是如此?

    尤其是對自己的時候,心眼子全用到自己身上了。

    一直都是如此!

    岑扶光木著一張俊臉,又薅了一大串葉子下來。

    他這次亂逛明面上并無人跟隨,但暗地里的侍衛并不少,暗衛們就眼睜睜看著自家威視甚重的王爺,學那孩童做派,薅著樹葉玩,怎么看怎么幼稚。

    好幾位都閉上了眼睛。

    不能看,真的不能看了。

    雖然不知道王爺為何如此,但不用想就知道肯定和夫人有關。

    反正每次遇到和夫人有關的問題,王爺就沒正常過。

    小場面,不要慌。

    暗衛們勸自己不要慌,岑扶光自己卻是慌得一批,因為他越想越覺得小月亮和大哥的相似之處實在是太多了。

    多到他手腳發麻,多到他都不能直視自家媳婦的小臉了。

    不行,不行。

    再這么聯想下去,待會兒見到媳婦,不管她說什么做什么,腦海里肯定會自動生成大哥的樣子,這日子可就過不下去了。

    住腦,不能再聯想了!

    為了趕緊把大哥甩出腦殼,岑扶光甚至連親親媳婦都暫時放到了一邊,什么都不想,只看山間的春景和偶有忙碌的茶農快步走過的身影。

    他的視線停在遠去茶農的背影之上,若有所思。

    媳婦這邊的茶業有新進展了,自家的茶山呢?

    兩邊的茶農是共用的,但制茶師傅不是,可他們的住處是安排在一起的,可有交流?這邊眼看著已經可以開啟下一步了,自家呢?

    夫妻自然是要同步前行的,落后太多可不行。

    岑扶光直接鉆進荊棘小道,抄近路往自家的茶山去了。

    “劉榮那個小年輕懂什么?他能誤打誤撞的揉搓和發酵而制出來的新茶,還是我提醒他的呢!”

    “這人也是不會做人,就沒想到感激一番我,居然都沒在郡主面前提起我。”

    “你何時提醒過他?”

    “就平日說話的時候,想起家中腌制的咸菜和他提了幾嘴,如今他這制茶法子,和腌咸菜本就沒多大區別。”

    “害,那人能聯想,你不能,這能怪誰?”

    “唉,那么多銀子,都被攥到劉榮一人手里了,真可惜。”

    “可惜也沒用,郡主今天賞了侍衛,擺明就是讓他們用心更用心,這山上又沒其他的行當可以玩樂,想誘-惑他都沒用。”

    山林之中,三位年歲皆長的老者正在小聲議論,其中兩位雖有不滿,言語之中都是嫉妒,但話題都集中在劉榮身上。

    他兩拌了幾句嘴之后,發現有人一直不曾開口,直接用肩膀撞了撞他,“老張,你怎么不說話,這可不像你的性子。”

    三人并非好友,只擁有同樣特質才形成了小團體。

    什么樣的特質?

    倚老賣老以及小心眼,而這種特質最為明顯的,就是張和。

    張和陰沉著一張老臉半晌,突然道:“郡主也不是什么好人!”

    “嘶——”

    另外兩人齊齊倒吸了一口涼氣,連忙左顧右盼,確定周圍沒有其他人之后才壓低聲音,“老張你瘋了,你怎么有膽子編排到郡主身上去了!”

    平日里仗著年紀欺壓欺壓小年輕這沒什么,又沒動手,侍衛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這郡主是何等尊貴的人物,哪里是自己這種人能議論的?!

    “她行事不端,怎么就不能說了?”

    正廳之上的那一次對視。

    一個垂眸淡漠,瞳色卻滿是了然。

    一個神色陰狠,眼角眉梢都是算計。

    當時只覺心神巨顫,生怕自己的小心思被看穿,慌忙避入人群,如今回想起來,不是后怕,反而是滿滿的不忿。

    他在家里時就是一言堂,莫說妻子女兒,就連已經成婚的兒子都絕對不容許忤逆他半分。

    在他看來,女子就該以夫為天,三從四德是她們懂事后就該明確刻在骨子里的規訓,就像自己的老妻,新嫁時還會反抗一二,多打幾次她就聽話了。

    如今幾十年過去,自己說一,她絕不敢說二。

    這才男子該過的生活!

    “郡主行事和我們無關,你今天也沒喝酒,發什么顛!”

    “怎么無關了?”

    “她是我們的主子,主子無德,下人也丟人。”

    “二嫁之身就不提了,如今還沒大婚就已經生了孩子,就她這樣的,放到我們那邊,是要被沉塘的!”

    張和滿心后悔,“早知道當初就去王府那邊的茶山了,怎么就把我分到這邊——”

    “本王這里,可不收破爛。”

    “你要把誰沉塘?”

    忽然一道深沉淡漠的聲音傳來。

    三人身形一僵,瞪大眼張大嘴緩緩回身,綠蔭之中一抹張揚寶藍,身姿欣長,玉冠束發,貴氣天成。

    不用管前面的自稱,都該知道這是誰。

    秦王怎會出現在這種僻靜之處?!

    他們都沒有行禮,不是忘記了,而是秦王冷淡卻駭人的眼眸正直勾勾地看著自己,黝黑的雙瞳滿是銳利,只看得他們兩股戰戰,連呼吸都忘記了。

    另外兩人都是如此,更別提直面秦王威視的張和了。

    他目瞪口呆地回望岑扶光,腦海一片空白。

    岑扶光頓了頓,抬腳走上前行,崎嶇不平的荊棘小道對他而言如履平地,幾步就來了張和面前站定。

    本就身量極高的他,來到張和的面前之后,幾乎將他整個人都籠罩在陰影之中,垂頭低眉的眼神冷戾更甚,再問,“要把誰沉塘?”

    巨大的壓迫感讓張和哆嗦著身子直接跪了下去,“王、王爺,我……”

    我了半天,什么話也說不出來。

    整個人都癱軟在地,已經怕到雙眸恍惚。

    “來人。”

    岑扶光出聲,林蔭處一陣響動,很快一個暗衛出現在他面前。

    “王爺。”

    岑扶光下顎一抬,點了點了面前的爛泥。

    “他什么情況?”

    暗衛掃了一眼張合,低聲回道:“杭州天河人氏,家中一妻三子三女。”

    岑扶光:“妻子可還康健?”

    暗衛:“不知,應該尚可。”

    “打斷他的雙腿。”

    岑扶光面無表情看著幾乎快要尿出來的張和,扯了扯嘴角,“放心,本王不會讓你死的。”

    因為死比活著,容易多了。

    “打斷腿送回老家。”

    “告訴他的妻子,本王要他長長久久,痛苦萬分的活著。”

    “多照顧一年,本王就賞她一年。”

    既然這么看不起女子,連郡主都敢莫名怨恨遷怒,想來對自己的妻子也是沒有過好臉色的,說不得打罵都是日常。

    當初是你為刀俎她為魚肉。

    如今身份顛倒,她為刀,你是無法反抗任人宰割的爛肉。

    本王等著看好戲。

    張和一瞬間目眥欲裂。

    他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這些年自己對妻子如何,她的那些鮮紅和傲骨早就被自己打碎了,從未想過她會有反抗的一天。

    真的不會嗎?

    這可是秦王下的令,還有其他賞賜。

    如果是銀錢,哪怕兒子們,也會裝作不知吧?

    張和是見過那些癱瘓在床無法自理的人的慘狀的,有親人精心照料的還好,就算一時不當,身子瘦弱幾分竟還算好的了。

    最可怕的是家人狼心狗肺,饑一頓飽一頓的不說,不愿意擦洗身子更不愿意清理臟污,到那時……

    張和幾乎可以預見自己的凄慘晚年。

    秦王還要自己長長久久的活著!

    “不要王爺,小人真的不敢了,王爺!”

    “啊——”

    幾乎可以預見的凄慘余生讓張和生起一股巨大的勇氣,竟也敢撲向岑扶光妄圖抱腿求饒,他直接就是一腳,沒留半分力氣的那種,直接將人踹至半空又狠狠砸向樹樁,一口鮮血噴出,抽搐了兩下,已經生死不知。

    岑扶光:“腿打斷,舌頭也拔掉,送回老家,最少要活十年。”

    暗衛領命,幾步走到昏死過去的張和面前,抬腳,兩個膝蓋都在踩碎,這樣的劇痛讓昏死過去的張和都在不停哀嚎。

    岑扶光視線一轉,看向另外兩人,他的視線剛一落下,死死垂著頭的兩人一個哆嗦,兩人的□□都濕了。

    難聞的氣味讓岑扶光瞬間嫌惡皺眉,徑直轉身離開。

    張和的事情很快就傳到了江瑤鏡耳朵里。

    聽到岑扶光對張和的懲治手段后,她頓了頓,沒有過多評價,只問另外兩人,“他們除了以年紀占口舌之利之外,可還有其他不妥?”

    “沒有。”

    小隊長想了想,給出了肯定的回答。

    “那他們的能力呢?”江瑤鏡再問,“交上去的新茶,可有他們的一份?”

    小隊長還是搖頭:“沒有。”

    既無才干又不修口德,還拉幫結拜,這樣的老鼠屎,自然留不得了。

    江瑤鏡神色淡淡,“給一筆車馬錢,讓他們回老家吧。”

    “是。”

    她不在乎那兩人,只問自己在乎的人。

    “秦王呢?”

    “他現在在哪?”

    第180章 安靜如水的太子,養出了比驕陽還要燦爛的你。

    這最后一問, 小隊長居然還是搖頭。

    “屬下不知王爺此刻在哪。”

    換成江風等人,或許還真有可能打聽到秦王的蹤跡,自己只是制茶坊的一個小隊長, 連大管事都算不上, 自己發現不了暗衛的痕跡, 他們也不可能主動告知自己秦王的消失。

    連著三問都得到否定的答案,江瑤鏡也有些無語了。

    好在她不是個會遷怒的人,只擺擺手讓他下去辦事了。

    小隊長離去后,江瑤鏡在椅子上呆坐了一會, 依舊覺得他今日的行為很是奇怪,按照他往常的習慣, 就算記著前面的尷尬事,他也該借著此事來邀功才是。

    怎么還沒出現?

    不行。

    得去找他看到底出了什么問題。

    江瑤鏡心里這般想,但沒有馬上行動, 而是又低頭端詳桌上的紙張, 根據上面記好的問題整理好了接下來要做的事情。

    又叫了程星月來。

    她是制茶坊這邊的管事不錯, 同時身上還兼任著茶農的管理,茶農的事情和她說也是一樣的。

    有條不紊地把接下來的事情吩咐好, 程星月認真應了,等她吩咐完, 才笑了笑,眼睛一彎就散去了先前的嚴謹, “姐姐, 快到午膳的點了, 今天我陪你一起用膳?”

    快到午膳的時候了?

    江瑤鏡原本想著趕緊把正事做完才好去找某個不知道去哪兒了的人。

    “他那邊今天也閑著呢。”

    他, 指得自然就是秦王了。

    “好吧。”

    程星月憋憋嘴,不敢和秦王爭寵, 不過馬上又打起精神來,“那下午我算著時間來找你。”

    姐姐下午要親自去跑山,自己自然是要陪著的。

    江瑤鏡點頭,目送她腳步歡快地離開。

    然后就端坐原地,安靜等著某人自動出現在自己面前,倒要好好審一審他,腦瓜子又想到了什么莫名其妙的問題。

    他一定會來陪自己用午膳。

    江瑤鏡非常篤定這一點。

    然而,她被打臉了。

    等啊等,等了又等,等到肚子都已經開始唱空城計了,某人還沒出現!

    江瑤鏡冷著一張俏臉。

    江團圓憋著一張圓臉忍笑。

    使勁掐了自己一把,疼痛蓋過笑意,江團圓一臉嚴肅詢問,“姑娘,該用膳了,吃飽了才有力氣去收拾人,對不?”

    確實是這樣,不吃飽,打人都沒力氣。

    “擺膳吧。”

    “誒。”

    用過午膳后,江瑤鏡想收拾人的心情到達了巔峰,連早已習慣的散步消食午睡都丟到了腦后,碗筷一放,漱口凈手后就直接起身來到了廊下。

    看著空無一人的外間,直接出聲。

    “來個人。”

    房頂跳下個暗衛,“夫人?”

    江瑤鏡:“他在哪?”

    ——

    果然,他真的在躲自己。

    江瑤鏡‘跋山涉水’剛在隔壁茶山找到他,這人一看到自己,直接從躺椅上蹦了起來,下意識后退了數步。

    江瑤鏡瞇了瞇眼。

    “你躲我?”

    岑扶光:“沒有。”

    “那你后退什么?”

    “你就是在躲我。”

    江瑤鏡抬腳往他那邊走,岑扶光看著滿臉兇光的媳婦,腳在原地生了根,但身體好像有自己的思想,隨著她的走近,上半身緩緩向后仰。

    看得江瑤鏡心里火氣更大了。

    她噔噔幾步快速上前,又抬手叫目光所及處的所有人都退了下去,現場剛一清空,她的小手就抬起,快狠準地抓住某人的耳朵。

    狠狠往下一拽。

    “你到底怎么了?”

    岑扶光順著她的力氣彎腰,痛倒是不痛,只是他看著小月亮習以為常揪自己耳朵的動作,腦海里浮現的,果然是大哥收拾自己時的場景。

    一模一樣的揪耳朵,還同出一轍的理直氣壯。

    救命。

    岑扶光直接雙手捂住了臉。

    咋整?

    真的把媳婦和大哥聯系到一起了!

    江瑤鏡:?

    捂臉的動作把江瑤鏡都給整懵了,臉上的兇光都消失了。

    她一臉莫名地松開了揪住他耳朵的手,又伸手去拽他捂住臉的手腕,溫聲詢問,“出什么事了,你捂臉做什么?”

    溫聲軟語的詢問并未讓岑扶光放松心神,反而哆嗦了一下,捂得更狠了。

    真的是夠了。

    以前大哥要收拾自己的時候,就是這樣的語氣率先開場,從來不會一上來就怒氣質問,而是細聲細語的拉家常問經過,等自己放松心神之后,和風細雨瞬間就變成了平地罕春雷。

    這,這做什么都能聯想到大哥身上,真的太詭異了!

    “媳婦兒。”他捂住臉的手死活不放,甕聲甕氣道:“你先坐會兒,我有點事,很快就回來。”

    話音未落就連退幾步,哪怕他依舊捂住臉,但落荒而逃四個字幾乎刻在了他的所有行為上。

    江瑤鏡安靜站在原地,看著他始終不愿意直面自己的行為。

    很明顯,原因是出在自己身上。

    既然不是正事,這里又沒別人,江瑤鏡也不再給他留面。

    在他將要轉身之際,直接開口。

    “你走一步,就睡一天書房。”

    “現在已經退了四步,接著退。”

    岑扶光嗖地兩步就跨了回來。

    “不行,書房不可以。”

    這是原則,這是底線,這個絕對不能接受!

    “說吧。”江瑤鏡單手叉腰,抬頭定定看著面色詭異漲紅的岑扶光,“你那個進了水的腦瓜子又想到了什么東西?”

    “趁我還有耐心的時候,趕緊說。”

    岑扶光:……

    “沒想東西,想的都是你。”

    江瑤鏡:……

    所以我是東西呢,還是不是東西呢?

    江瑤鏡無語凝噎半晌,眼前這個攪亂自己所有心緒的罪魁禍首萬惡之源的混蛋還一臉無辜乖巧的表情,她鼓了鼓臉頰,又長長的深呼吸了一次,到底還是修身不到家。

    抬腳,直接踹向他的小腿。

    寶藍的明亮衣擺處留下一個明顯的腳印。

    “快、點、說。”

    ——

    “所以,你當初會對我見色起意,其中還有你大哥的原因?”

    聽完他那一大串詞不達意又莫名其妙崩潰的話語,江瑤鏡簡單粗暴得歸納出重點,“你喜歡你哥。”

    岑扶光:……

    “不是見色起色,是情不知所起的一見鐘情。”

    他馬上糾正她的措辭,又接著否定第二個結論。

    “自然是喜歡大哥的,但那是親情,親情!”

    跟男女之間的愛情沒有半點關系!

    對于他連著兩次的否認話語,江瑤鏡不置一詞,只懶懶往后一靠,整個人都摔進了躺椅之中,岑扶光選的地方好,正是一方天然露臺,近在咫尺的懸崖連著遠方的山巒,綿延的綠意在眼底蕩開,又被一望無際的蔚藍奪去目光。

    就連迎面吹來的風,都滿是清新自-由的味道。

    這樣的環境,很得江瑤鏡的喜歡,不覺就看癡了。

    岑扶光被逼問出了心中糾結,又被她簡單粗暴的總結噎得心梗,反駁之后就等著她的下言,誰知這人竟不再開口了。

    只安靜看著遠方的風景。

    順著她的目光亦抬頭遠眺,天很藍,云朵也確實很飄逸,乍看一眼,仿佛站在山頂就能觸摸到它。

    他卻無心欣賞美景,同樣躺在躺椅之中的他,手肘撐著身子半起,伸出手去拽江瑤鏡的袖口,一下,又一下的。

    力氣是不大,但惱人。

    “做什么?”

    江瑤鏡扭頭看他,緊蹙的眉頭是被打擾的不悅,眸色淡淡,平靜內斂,分明是安靜的湖面,卻莫名叫人不敢直視,生恐水里潛藏的怪獸會忽而破水而出。

    岑扶光癟嘴,滿心委屈,眼尾都紅了幾分,“我心思亂成這樣,你不安慰開解我就罷了,現在連看我一眼,都覺得煩了?”

    刻意憋紅的眼尾之下,是瞬間猙獰又被壓制下去的詭異。

    造了大孽了。

    這個看花看水看狗反正自己就不是個人的眼神,可太熟悉了。

    大哥就隨時這樣,尤其是在自己打擾到他的時候!

    岑扶光是真的麻爪了。

    “這種事情不需要開解。”

    哪里不需要開解呢,咋,和媳婦親密的時候幻視到大哥,這還不夠恐怖么?!

    不待岑扶光繼續狡辯,江瑤鏡的下一句就緊隨其后。

    “如果我沒記錯,你幾乎是太子一手教養長大的?”

    岑扶光頓了頓,然后點頭,確實如此。

    雖然雙親都在,但父皇那時忙著謀算天下,分不出太多心思在自己身上,而那會子的母后,是男主外女主內,她會照顧自己,但啟蒙,認識這個世界,她都默認是父皇的事情。

    父皇沒空,大哥就把這個擔子接過去了。

    雖然從會蹦跶起就在軍營活動,但確實是大哥每日關心養育自己。

    “那就是了。”

    江瑤鏡垂下眼眸,伸手去拿兩個躺椅之間的小茶幾之上早就備好的茶水,抿了一口后才接著道:“你的人生是他一手開啟塑造的,你的選擇自然也會被他影響,這是必然會出現的事實。”

    “而且他很愛你,他把你教導得很好。”

    江瑤鏡沒問為何要避開太子,為何會糾結到這種地步,只平靜闡述事實。

    “哦?”

    岑扶光眉梢一挑,干脆整個人都側躺,直直看著江瑤鏡,“我似乎從未和你說過我跟大哥相處時的細節,你怎么就這么篤定,他很愛我?”

    “看你現在的樣子,就知道他把你養得很好。”

    江瑤鏡看著姿勢閑適的他,明明是沒有規矩儀態的動作,可他的面容優渥,體態自然,竟有一種瀟灑風流之感。

    其實,江瑤鏡和太子沒有多少交集,即使大家住在一個宅邸里。

    但寥寥數次的注意到太子的那幾個瞬間,都發現他遠離人群,不愛喧鬧,就連非常親近他的團團,本來活潑好動的年紀,竟也非常安靜乖巧。

    團團還沒懂事,太子也不會在這個時候扼殺團團的孩童的天性,江瑤鏡確定太子沒有制止過團團任何的嬉鬧行為,但她就是被影響了。

    團團和他相處的時間絕對沒有當初的親兄弟多,饒是這般,都被影響了。

    是,可能少時的太子不似如今的內斂,但生病可能改變一個人的性格,但改不了最初的底色,江瑤鏡相信,即使太子天真猶存的年紀時,依舊是喜靜的。

    笑意緩緩浮上眉梢,山風將江瑤鏡的眉目都吹得繾綣起來,她緩緩啟唇,說出了一眼就能看清的,屬于兄弟兩的親情。

    “安靜如水的太子,養出了比驕陽還要燦爛的你,他如何不愛你?”

    他如果不愛你,在你性格還未徹底展露之時,就會徹底被他的性格所影響。

    他如果不愛你,他就不會發現這個問題,他會養出一個和他高度類似的弟弟。

    可他沒有。

    兄弟兩差了六歲,岑扶光懂事開始探索這個世界之際,太子也才十歲稚齡,那時候的他,就已經注意到了這點。

    真的很用心啊。

    岑扶光聽完,神情一滯,自在舒展的體態也跟著僵硬了幾分,低垂著的眼簾蓋住了眸中深思,神情看著,有些恍惚。

    他久久不曾言語,江瑤鏡反而起了好奇心,她也跟著側躺只看著安靜的他,問他,“所以,你為什么這么抗拒我和太子之間的類似之處呢?”

    岑扶光眨了眨眼,眼皮掀起,神色莫名地看著江瑤鏡,半晌后,終是開了口。

    “我沒有抗拒你和大哥的相似之處。”

    “我只是隨時都能從你的身上看到大哥的影子。”

    “平時也就罷了。”

    他頓了頓,聲音壓低,唇邊泛著詭異的笑意。

    “那咱兩辦事的時候……”

    “噗,咳,咳——”

    江瑤鏡直接被他的神來一筆的狂詞給嗆住了,連著咳了幾聲后,看著他一臉的‘看吧,你也不對勁了,不是我一個人有病吧’的坦然神情。

    你說這樣的話,誰能不被影響?!

    江瑤鏡的清冷淡然被他毀得徹底,咬牙,一臉兇光。

    “閉嘴。”

    “不要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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