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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第 41 章

    猝然拔針讓緊緊黏著在手背的透明膠帶都?被扯掉, 鮮血平靜地往外涌,幾秒間就淌滿整了只手。

    顧西洲和顧屹為同時?動,但顧南誰都?不要他們碰。

    擦眼淚的動作將血抹了滿臉, 看起來?猶為恐怖。

    這下誰都?不敢再爭,叫醫生的叫醫生, 喊護士的喊護士。

    病房頓時?亂作一團。

    原本只是細小的針眼豁了一道?長而深的傷口, 要靠靠摁壓才能止住血。

    床單洇濕一塊, 地面?濺著點點“梅花”

    換做平時?肯定是阿姨或者保鏢進來?做這些事情,但今天?不一樣。

    顧西洲用紙把?地面?擦干凈, 顧屹為換臟污的床單。

    收拾完畢, 他倆各自站在病房一側, 也不敢說話也不敢上前。

    顧南坐在沙發上,還在平復情緒。

    一激動就掉眼淚, 現在眼尾還紅紅的。

    護士捏著他左手,眼觀鼻鼻觀心地認真?扎針。

    而不遠的對?面?,抬頭就能看見顧屹為和顧西洲似乎正在用眼神進行一種“善意”的交流。

    剛抹上碘伏, 顧南一點面?子都?沒他們留, 音量不高但分量很足。

    “出去, 明天?后天?外天?未來?每一天?你們都?不要來?!

    護士一個手抖, 差點沒把?碘伏全倒顧南手上。

    老天?爺,這是我能聽得嗎?

    簡直恨不得打個洞鉆進去。

    病房里落針可聞,足足好會兒,顧西洲不怕死地開口:“你需要人照顧!

    顧屹為滿臉愧疚, 剛邁出一步:“小南對?不——”

    “別過來?!”顧南歇斯底里,“出去, 都?出去!”

    顧屹為腳步一僵:“抱歉!闭f完這句立即離開。

    顧西洲卻沒有走,但一直保持原有姿勢在病房門口遠遠站著。

    重?新扎好針, 護士小心翼翼說:“活動時?注意手腕,不要再弄掉了!

    “傷口不要沾水,疼的話可以用毛巾熱敷消腫!

    “不好意思!鳖櫮媳亲右凰,看了她眼飛快別過臉去,“謝謝。”

    護士擠出笑?容,端著器皿離開。

    今天?這個房門開了又關,關了又開,現在終于安靜了。

    只是哪怕打掃過,空氣中還是彌漫著淡淡的血腥味。

    揮之不去的余光里,是顧西洲站得挺直的身影,像在等待審判似的不敢靠近也不說話,顧南難受得直吸氣。

    再討厭他和顧屹為爭執不休,那也是因為自己而起,也清楚顧西洲常常主動挑釁,且強勢霸道?不講理,只是現在讓他也出去的話怎么也說不出口了……

    人前人后都?光鮮的顧西洲,在哪里都?是焦點的顧西洲,受眾人擁躉的顧西洲。

    今天?這樣被下面?子。

    剛剛醫生來?時?可謂是躡手躡腳,非常避嫌一直埋著頭,見病房這幅情形連招呼都?沒敢打。

    想到這里,顧南倦怠地閉上眼睛,扶著輸液架顫巍巍地站起。

    余光里,顧西洲動了動,又把?步伐收了回去。

    不過到底還是沒忍住冒著也要被趕走的風險過來?扶。

    顧南故意錯開輸液架,叫他撲了個空。

    之后擦肩而過,顧南一步一頓地回到病床,蓋上被子閉眼躺好。

    顧西洲愛去哪就去哪,愛怎樣就怎樣,在這兒站整晚他也不會理會一眼。

    真?的不想管了,真?的好累啊。

    只是病房很快響起一陣輕淺的腳步聲,接著衛生間的門更小聲地闔上,門后隱隱約約冒出流水動靜,是擰動毛巾水珠砸在臺盆里的淅瀝。

    發泄之后內心反而很平靜,顧南將右手擋在眼皮上,將顧西洲一切動靜都?收進耳朵里。

    應該在洗漱吧?

    可他猜錯了。

    因為愈發輕的腳步停在耳畔,右手手腕被虛虛握住拿了下來?。

    他睜開眼睛,看到顧西洲將熱熱的毛巾敷在他浮腫的手背。

    近距離的對?視,彼此都?沒講話。

    倒是床頭心電監護儀顯示的數值越來?越高,大有拉警報的架勢。

    激蕩的心跳讓顧西洲會錯了意,他語氣生硬:“我不會走!

    趕我,我也不會走。

    在這個躺下的角度,顧西洲側臉在明亮的熾燈中浮動著淡淡的暖意,剪影邊緣好似染著柔和的光暈。

    英俊,但很可恨。

    看得久了視線變得模糊,顧南將腦袋埋進被子里。

    后來?他睡著了,拋卻所?有煩惱沉沉睡去。

    沒有去了解顧西洲有沒有去套間休息,也沒有了解顧西洲忙不忙,也沒有趕人。

    霧化還是早上開始,做完霧化顧西洲給他說話,給他喂粥,顧南拋開他的手,寧愿不便也不接受他的照顧。

    這下吃飯再也不用爭執夾菜的問題。

    顧西洲給他夾什么,顧南就不吃什么,也就不夾了。

    下午沒事的時?候,顧西洲打開電視給他看,偶爾點評幾句試探反應。

    顧南小小“嘖”了聲,顧西洲不再言語。

    顧南總是看睡過去,每次醒來?的時?候顧西洲都?在旁邊。

    不用說話,顧西洲總能先一步預判他的反應,比如喝水,比如調整病床高度。

    兩?人這樣沉默地相?處了三天?,顧屹為沒有再來?。

    顧南漸漸好起來?,不用在輸水只用霧化,不過恢復期總是不?人。

    一開始咳聲是清脆的,后面?沙啞,一聽就知道?是不敢用力的那種。

    只要咳起來?,無?論顧西洲在做什么,哪怕在睡覺都?會立即起床給他拍背給他倒溫水,咳得厲害就把?醫生叫來?,冷著臉要醫生給解決辦法。

    醫生嚇個半死,生怕一個沒做好影響前途……

    終于不怎么咳了,這天?晚上洗完澡,顧西洲在衛生間給他吹頭發,在嘈雜風響中忽然說了句話。

    顧南沒聽清,回眸淡淡看了眼。

    等吹完頭發兩?人出去,顧南穿著單薄的睡衣坐在沙發上,微微低頭露出一截白皙修長的后頸,抱著手機正在發送什么東西。

    顧西洲定定瞧著他,像是被勾了魂。

    發完短信,顧南將手機反扣在桌面?,眉眼蒼白地主動問:“哥哥你剛剛說什么!

    這是四?天?以來?兩?人第一次正面?對?話。

    顧西洲繞進衛生間,看起來?很忙碌的樣子。

    須臾,不太清晰的話音傳來?。

    “今晚我們一起睡里間么?”

    這次顧南聽清楚了,揉了下額頭,去到里面?的大床躺下。

    門大敞著,他看見顧西洲從衛生間出來?,對?著外面?的病床了愣了下神。

    緊接著回過神關掉所?有燈,輕手輕腳地進來?。

    今夜沒有月光,房間漆黑一片。

    有好聞的沐浴露味道?,很是清香。

    被子下,顧南感覺到顧西洲牽住了他的手指,他沒有掙脫也沒有給出任何反應。

    彼此交疊的手掌暖烘烘的,好像兩?人之間沒有嫌隙那樣的親昵。

    愛無?法計較對?錯,倘若遵循本心,其實人人都?會自私。

    顧南也不例外,也妥協了,也想最后挽回一次。

    “我們搬出檀山!彼Y聲甕氣地說,“你跟哥能好好相?處嗎?”

    等了很久,顧西洲都?沒有吭聲。

    顧南反手將他的手指握住,“我現在要你回答!

    又過了很久很久之,顧西洲在黑暗中說:“顧屹為活著,你永遠不會堅定地選我!

    “我走了17年才得到你一點笑?臉,現在你讓我把?本該屬于我的東西分給他!

    “顧南,這不可能!

    還是這樣的想法……

    “可我已經給哥說過了。”顧南有點絕望,“我們搬出檀山生活,我不見他這樣也不行嗎?”

    “你不見他難道?他就不會找你嗎?”顧西洲看得很遠,“過幾天?你認為消除隔閡,或者過幾年你認為大家心結都?解開了,到時?候故態復萌!

    “我呢?”他輕聲反問,“我又該去什么位置?”

    “當你哥哥,還是回到從前的點頭之交?”

    顧南用力抓住他的手,“你為什么不相?信我!

    “那你為什么就不能只對?我一個人笑?,只跟我說話呢?”

    只要提起顧屹為,不管是什么時?間什么地點,永遠都?易燃易爆炸。

    顧南失語兩?秒:“你真?的喜歡我嗎?”

    沒等顧西洲回答他直接自我否認。

    “你只是覺得我應該屬于你,可我不是你的物品!

    “我怎么說也不行,你只會堅持自己……”

    哭過求過仍然一意孤行,也換不來?半點猶豫和憐惜。

    既然這樣,就沒有意義了。

    “明白了。”顧南松開顧西洲的手,“從今天?起我不會再說了。”

    顧西洲哼著冷笑?:“不喜歡我了是吧!

    “對?!

    “要分手是吧!

    “對?。”

    “不可能,除非我死了!

    “隨便。”顧南疲倦地閉上眼睛:“我要睡覺了你不準說話。”

    話音落,顧西洲攬過他的腰將他緊緊貼到懷里抱著。

    顧南冷言冷語:“放開。”

    顧西洲第一次低下高傲的頭顱,埋在他頸窩,嗓子喑啞地問:“我該怎么做你才會繼續喜歡我!

    “我應該出去見見世界!鳖櫮蠠o?動于衷,“看看其他人是怎么戀愛的,去喜歡別人!

    “如果我求你呢?”

    漆黑無?光中,顧南倏然睜開眼睛:“你說什么?”

    “能不能只跟我好!鳖櫸髦拚f,“只喜歡我。”

    這樣卑微乞憐的語氣,顧南顫抖著嘴唇不可置信地問:“你改變想法了嗎?”

    顧西洲:“改變什么?”

    “不動手不再針鋒相?對?,不再把?我關——”說到這里,顧南陡然停止話音。

    “求你”與“顧屹為”并不相?關,這是兩?件事。

    顧南徹底絕望,也心如死灰。

    這晚過后直到出院他們沒再說過一句話。

    檀山還是那個檀山,春天?更加綠意盎然。

    顧屹為和顧西洲再沒有爭,因為兩?人開始不在同一場合出現。

    副樓門口又有保鏢站崗,不允許顧屹為進來?,也不允許顧南出去。

    早就猜到了顧西洲會這么做,顧南假裝看不見,整天?不是看書就是畫圖,還要定時?接受阿姨各種投喂,一場肺炎差不多掉了8斤。

    怎么養都?養不太起來?。

    每天?晚上顧西洲還是會來?臥室睡覺,睡他的枕頭。

    顧南任他把?自己抱在懷里親吻,怎么弄都?不反抗。

    親到最后顧南咳兩?聲,顧西洲就去浴室沖冷水澡。

    日子一天?天?過去,草長鶯飛時?光大好。

    只是流言蜚語外界傳得相?當厲害,那天?早上醫院那么多人都?瞧見了,也拍到了。

    八卦娛樂恪盡職守,盡情揮灑著想象力。

    給顧南造謠各種身份,說是他是顧承亦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兩?個有血緣的哥哥為了他大打出手,爭得不死不休。

    又有營銷號說他是被領養的,是條非常有手段的狐貍精,勾得兩?個哥哥悖德亂.倫。

    這些新聞就像牛皮糖,看過一次大數據記錄下來?就會不停推送。

    某些惡毒言論簡直不堪入目,難以想象人怎么能說出這么惡毒的話。

    不過這樣的消息一天?之內被壓了下去,顧南現在幾乎睡不好覺,倒不是因為新聞。

    也不知道?生物鐘因為什么變得紊亂,有時?候睡得非常早,有時?候天?亮才睡。

    不過只要顧西洲在,他不會暴露任何一點痕跡。

    這天?又是下午才起床,下樓時?聽到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女音。

    等了快半個月,顧穎文終于回來?了。

    顧南踮著腳盡量不發出聲音,如果顧西洲在的話他就立馬回樓上,如果沒在他才出去。

    結果剛探頭一瞧,顧西洲不僅在,顧屹為也在。

    而且顧屹為還馬上發現了他,起身一剎那,所?有人都?往這里看。

    顧屹為最先發現所?以直接過來?,顧西洲起身又坐下。

    顧穎文打量著這兩?人面?對?顧南相?同又不同的反應,再聯想到代持股份事宜和短信,心里頓時?有了計較。

    既然被發現了,顧南沒辦法只好整個人都?露出來?。

    顧屹為來?到他面?前,摸摸他的額頭:“還擔心你睡這么久是不是又發燒了,現在來?看還好,餓不餓?想不想吃東西!

    顧南往后退了一步,自然錯開顧屹為的手掌,“不餓,謝謝哥!苯又蛷d走去。

    多年不見,顧穎文還是那么年輕瀟灑,一身帥氣又利落的雙排扣西裝,高筒靴底沾著草屑,看樣子剛剛去馬場玩了圈。

    顧穎文主動打招呼:“過來?啊,傻愣著干嘛。”

    顧南路過沙發,顧西洲拉住他在自己身邊坐下。

    顧屹為則是重?新坐回原本的單人沙發。

    顧南假裝露出驚訝的微笑?:“姑姑回來?了。”

    “等你半天?都?不起床。”顧穎文佯裝嗔怪,上下打量他一番,幽幽說:“瘦了好多!

    顧南笑?笑?不說話。

    顧穎文點點顧屹為:“要不是我看到新聞還不知道?你小子活著。”

    顧穎文又點點顧西洲:“要不是我看到新聞還不知道?你小子中了槍!

    最后視線還是落到顧南身上,落到他的脖子處,憂愁地嘆了口氣:“寶寶啊,脖子是怎么回事,兩?個哥哥都?保護不好你嗎?”

    脖子的痂雖然早已脫落,但永久留下了疤痕。

    顧南趕緊撒謊:“是我自己不小心弄的!

    殊不知顧穎文早在他說這句話時?,就將顧屹為和顧西洲互相?不爽的對?視動作看在眼底,意味深長地說:“我好像錯過了什么!

    顧屹為笑?著岔開話題:“抱歉,換心手術這么大的事瞞了姑姑!

    “哦~你們的事我管不著,也不歸我管!鳖櫡f文捋了把?頭發,看向顧西洲,“政希和明喆你看著辦吧,判多少年還是槍.斃都?不用告訴我!

    “聽說顧遜那家伙抑郁了,這些都?不管關他的事,不要為難他!

    顧西洲和顧屹為同時?嗯了聲。

    顧穎文又道?:“小南先去吃飯,吃完陪姑姑出去逛逛街!

    顧南點點頭:“好!

    顧西洲和顧屹為又異口同聲:“小廳——”

    沉默了下,顧西洲說:“阿姨在小廳等你,自己去吧!

    顧南垂著眼:“知道?了哥哥!

    等他的背影消失在客廳里,顧穎文倒了兩??谙闾墙乐,視線來?回在顧西洲顧屹為兩?人身上梭巡,瞧了會兒話里有話地問:“你倆對?他做了什么!

    顧屹為雙肘放松,擱在兩?側沙發扶手:“問西洲吧!

    看來?始作俑者是顧西洲,顧穎文轉過臉:“好侄兒,做了什么跟姑姑說說!

    “我喜歡顧南,事情就這樣。”顧西洲言簡意賅。

    “知道?啊,屹為也喜歡嘛!鳖櫡f文滿不在乎,“我問的是小南怎么成這個樣子了?”

    顧屹為沉默,顧西洲不解:“什么樣子?”

    “情緒低落,臉色憔悴。”顧穎文說,“還帶著傷,你弄的?”

    不能說不是,顧西洲承認:“是我造成的!

    聽聞這句,顧穎文神色正經起來?:“小南是我們家族唯一正常的孩子,性格好脾氣好,又乖巧懂事!

    “他媽媽司韻是個很好的人,在我們這個外表光鮮內里污糟的爛家沒享過一天?福就冤屈去世,連帶小南也受牽連!

    “有些事我不提不代表我不知道?,你倆揣著什么心思我清楚得很,更清楚你倆都?不是什么好東西!”

    “但是話先說在前頭,你們怎么斗法我不管,不要牽扯小南,更別整幺蛾子波及他。”

    顧屹為第一個答應:“明白,謝謝姑姑!

    顧西洲雖然沒有說話,但顯然聽進去了。

    顧屹為起身:“我去看看他!

    顧西洲蹙眉:“你去做什么?”

    “怎么,這么多天?沒見,陪他吃頓飯你也要干涉嗎?”

    “他讓你陪了嗎?”

    “顧西洲,再說一次小南不是你的物品,見他不需要得到你的允許!

    “他不想見你!

    顧屹為不再爭辯,轉身就走。

    顧西洲起身追上去。

    顧穎文一個頭兩?個大,正要阻止。

    顧南自己從走廊過來?,對?顧西洲和顧屹為視而不見,只是看著顧穎文:“姑姑,我們現在出去可以嗎。”

    顧西洲預感不妙:“不行!

    顧屹為不滿回頭:“連他去哪你都?要干涉?”

    顧穎文嘭地拍響茶幾,震得茶杯一跳:“都?住嘴!

    空氣頓時?安靜。

    顧穎文提起包,拉過顧南就朝外走。

    穿過草坪走到前門,停著一輛碳黑的柯尼塞格。

    顧穎文坐上駕駛位,顧南坐進副駕駛。

    柯尼塞格兩?側排氣孔倏地噴出藍火,咆哮著竄下山。犯不著抬感應欄桿,直接從下方?穿過。

    駛出顧家私人大街,熄火停靠在無?人的路邊。

    顧穎文摁下雙閃,扭臉笑?咪咪地問:“寶寶,你發短信叫我回來?應該不是逛街這么簡單吧?”

    前方?大街空無?一人,顧南平靜地望著,平靜地說:“姑姑,你可以幫我離開檀山嗎?”

    顧穎文不理解地皺了下眉:“什么意思。”

    接著,顧南一五一十把?這段時?間所?有事情講了遍。

    顧穎文沉著臉,也沉默著。

    “之前申請過一次簽證,但突然被拒掉了,應該是哥哥做的!鳖櫮辖忉屨f,“他一直都?在監控我!

    顧穎文非常不高興,但沒有說廢話,“什么時?候走,想去什么地方??”

    顧南只答了第一個問題,說越快越好。

    并未回答第二個問題。

    第42章 第 42 章

    今天是搬家的日?子?。

    顧南不需要收拾什么, 因?為顧西洲安排好了一切。

    阿姨們已經提前過去,保鏢也早早等在客廳。

    至于什么時候出發,目的地在哪, 顧南通通不知。

    最美人間四月天,陽光明媚微風和煦, 簡直就是個宜搬遷、宜結婚, 有?利萬物的大好月。

    三樓臥室里的小書房光線充足, 青草香味悠悠揚揚從窗戶飄進?。

    顧南站在置物柜和書墻下,手指輕輕撫摸過一排排從小到大收集的擺件、手辦、獎狀, 最后?目光落在那個小小的粉色豬銀行, 靜靜看了幾秒掉頭出去。

    他?什么都?沒帶地下樓, 黑衣保鏢恰好掛斷電話,告知說:“小顧先生, 可以出發了!

    顧南沒有?留戀地走出副樓,抬頭看了一下晴朗的天空,也看見了對面主樓露臺上立著的顧屹為。

    顧屹為整個人沐浴在淺淡的日?光中?, 在微笑。

    顧南勉強彎起嘴角, 揮了揮手轉身走掉。

    這條通往檀山后?門的道路他?曾于孩提時代踏過千千萬萬遍。

    草坪邊緣有?一條小溪。

    在這里他?曾放生了幾條金魚, 顧西洲給他?買的。

    在這里他?曾挽起褲腳踏水, 顧西洲帶他?的。

    走過小木橋,就是茂密蔥郁的楠木林。

    楠木林永遠靜默矗立,一圈圈年輪記載也見證著曾經。

    那些炎熱的午后?,跑過的孩童, 走過的少年。

    “哥哥走快一點!快點!”

    “顧南,今天你好煩人!

    記憶止不住地翻涌。

    “hello呀哥哥, 猜猜我在哪兒。”

    “小南瓜過來,到我這里來!

    “哥哥這里有?條小蛇!”

    “別亂動!”

    走過楠木林, 豁然開朗的后?花園映入眼簾。

    曾經深秋精心挑選的馬蹄蓮,特意帶去病房的吉莉草。

    抹不去的心動記憶。

    喉頭有?些重,顧南難以呼吸地低了下頭,再回神已經跨過雕花鐵門坐上了車。

    隨著車子?啟動,檀山一切都?在遠離。

    西苑馬場,東苑高?爾夫球場,北苑楠木林,前苑三棟建筑物。

    都?在傍山而建的蜿蜒道路上消失不見。

    以后?鳥兒應該能?吃個飽吧?畢竟果樹都?屬于它們啦,蜜蜂應該會回來重新筑巢,畢竟自?己走了顧西洲也不會讓人趕走它們了吧?

    降下車窗,顧南最后?一次感受檀山的風撫過臉龐,閉上眼睛,跟長大的家道別。

    兩?小時后?,車子?在靜安區某獨棟別墅停下。

    他?來到顧西洲為他?準備的新家。

    獨棟不是指圈起來的獨棟,指得是方圓幾里就這一棟。

    下了車,顧南看著面前這陌生又豪華的新家。

    但格格不入的是,前院所有?應該裝飾綠植的地方都?空著,露出黑漆漆的土壤。

    圍墻下還有?一條極寬的土壤帶。

    容朗從雙敞著的大門出來,幾步跨下臺階。

    “小南,怎么樣,喜歡這里嗎?”

    沒什么喜不喜歡,顧南違心地點點頭:“喜歡!

    容朗指著空缺的土壤帶,回頭看了眼后?方,“顧總說家里所有?綠植和花草你來安排。”他?又踏踏草地,“這些都?可以掀起來你自?己設計,后?面還特意空了兩?畝花園,工具都?備齊全了!

    “現在要不要過去看看?”

    “不了!鳖櫮险f,“我的房間在哪里,我想先休息一下!

    容朗帶他?進?去,邊走邊說:“一樓是客餐廳,二樓是活動室,左邊是影音室,右邊是公共書房!

    “琴放在三樓客廳,那里風景好!

    “你和顧總的臥室在四樓,嗯”容朗略微尷尬地笑笑說,“四樓都?是臥室!

    顧南站在電梯里,很自?然地點點頭,“知道了。”

    “地下二層有?恒溫泳池,還有?游戲機什么的。”容朗從來不會讓話掉地上,體貼細致地繼續介紹,“地下一層是壁球室和健身房,桑拿房也在旁邊。”

    電梯停在四樓,厚重的手工地毯一直鋪到臥室門口。

    到這里,容朗就不方便進?去了,停下腳步說:“顧總今天有?點忙,說晚上不用等他?吃飯。”

    顧南擰開門把手,淺淺地笑:“辛苦你啦!

    “有?需要記得給我電話,我們隨時都?可以送來。”容朗擺擺手,“沒事的話我回集團了哦!

    遲疑了瞬,顧南叫住他?,“容助理,謝謝你在這里等我,謝謝你協助哥哥這么多年!

    “怎么總是這么客氣。”容朗狡黠地眨眨眼,“我拿那么高?的薪水呢。”

    顧南失笑,“再見再見!”

    關?門進?到臥室,裝修陳設奢華到令人發指。

    廊廳左手邊是巨大的雙人衣帽間,品牌方和定制方都?把衣服送來了,整整齊齊填了6面墻。

    顧西洲清一色的西裝套裝,顧南自?己的衣物款式倒是多樣。

    再往里走,是室內書房,桌上備好了各種碳素筆、畫筆,不同型號的圖紙卷在筒中?。

    走過拍賣會才會出現的掛畫走廊,大片陽光從正面落地窗投射而進?。

    顧南微微瞇起眼睛,將遠處風景盡收眼底,看了很久然后?走到大床邊緣,慢慢撫摸上兩?個緊緊挨在一起的米白色枕頭。

    接下來他?什么都?沒碰,在落地窗邊的小沙發上坐到黃昏。

    不經意迎來了最美時刻。

    今天申市的落日?跟巴哈馬的落日?很像,近處是淺金,遠處是濃紫。

    房門叩響兩?聲,阿姨上來叫吃飯。

    顧南收回視線,磨磨蹭蹭地下樓。

    飯后?他?去房子?后?面轉了圈,看得出顧西洲的竭力討好。

    不僅將種花栽樹的工具準備得超級齊全,還提前埋好了四通八達的滴灌管道。

    而且能?從土壤顏色分辨出,一定有?人天天在做養護。

    如果用心種栽,不出三月這里就能?枝繁葉茂。

    不過那將不再是自?己的事了。

    顧南興致缺缺,看了兩?眼回到房子?,手機在外?套里驀地響了下。

    是顧穎文發來的短信。

    ——時間地點機票航班號。

    刪掉短信,顧南走進?廚房。

    阿姨們正在做甜品,還燉著宵夜的滋補湯水。

    聞著好香好香好香。

    “小南來啦。”阿姨端出熱騰騰的桂花糕,撒上糖霜,“剛蒸好,嘗嘗?”

    剛吃過晚飯并不餓,顧南還是拿了塊,忘記燙反復在嘴里倒騰。

    阿姨又給他?倒水,笑他?。

    灌下一大口給嘴降溫,顧南拉開高?椅在中?島臺前坐下,托著腮夸獎:“好吃!

    “你從小就喜歡吃甜的,阿姨都?記著呢。”

    “哥哥喜歡吃什么?”

    “顧總?”阿姨思考幾秒,咕噥道,“每次問都?說的是隨便,我們也不知道誒,倒是交代你吃的東西比較多啦。”

    “前段時間小南你剛出院不是沒胃口嘛,顧總只讓我們做你喜歡吃的淮揚菜,去年他?生日?也是啦,提前幾天就吩咐說做淮揚菜。”

    說起這個,阿姨神神秘秘的,“你可不知道,后?面顧總在外?面過假生日?宴那天,他?喝了好多酒哦,還帶了個玫瓏瓜蛋糕回來!

    “我們以為在家里也要再過一次,沒想到后?面又讓我們把蛋糕扔掉!

    像顧西洲這樣的人,真正生日?是不會對外?公布的,宴會只是交際工具而已。

    但顧南連顧西洲什么時候過了假生日?宴也不知道。

    還有?玫瓏瓜蛋糕?那是顧屹為喜歡吃的水果。

    大腦猝然嗡鳴一聲。

    顧南驀地想起,真正生日?那晚他?收到了顧屹為的郵件。

    他?跟顧西洲在客廳吵架,又在客廳做了一整夜的愛。

    瘋狂之前,他?故意激怒了顧西洲。

    顧西洲問他?,是不是一直把自?己當成顧屹為的替身。

    顧南說是,并且大吼說顧屹為不喜歡金黃后?喜歡玫瓏瓜。

    所以顧西洲聽進?去了,在假生日?宴那天買了玫瓏瓜蛋糕。

    試圖了解顧屹為的喜好口味,心甘情愿變成顧屹為的替身?

    這一刻,心臟好像被卡車重重碾過,顧南不由得深吸了口氣。

    阿姨著急問:“是不是不舒服。”

    “沒事。”

    顧南起身將椅子?放回原位,走出幾步又折返回去。

    “阿姨,你們對我很好,謝謝你們!

    “麻煩你們也多照顧哥哥,他?……其實?喜歡吃辣的。”

    每個人都?會嘴硬心軟,避重就輕故意隱瞞自?己其實?知道的真相。

    “偶爾也做幾道符合他?口味的辣菜吧!鳖櫮嫌昧θ嗔讼履橆a,“或許他?就會準時回家吃飯的。”

    “不過也不要做很多次,對胃不好。”

    “好好好,小南我們知道了。”阿姨們都?認真聽著,“今晚宵夜我們就做辣嗆魚片怎么樣?”

    “他?不吃香菜!

    “好好好,我們都?記下。”

    之后?顧南回到四樓,也沒什么事做,干脆去小書房找本書來看看。

    只是找了好久,發現墻面全是清一色的花理、果樹書籍。

    顧南想,如果拋開顧西洲那病態的占有?欲,他?其實?對自?己是很好的。

    因?為細節足以證明一切,只是……

    思緒再回到玫瓏瓜,視線飄過筆筒里的碳素筆。

    顧南決定不看書了,抽出筆和圖紙,坐在書桌前開始涂涂畫畫起來。

    房間很安靜,只有?筆尖勾勒線條的沙沙聲。

    他?坐得端正筆直,一氣呵成描繪出土壤帶雛形,接著走筆畫細節。

    墻上掛鐘時針走了兩?圈,來到晚十點。

    地毯吸走了所有?腳步聲,直到察覺到房間忽然多了一個人。

    顧南若有?感應地抬頭,主動叫人:“哥哥!

    顧西洲今天穿著的是黑襯衣,黑西褲。

    流暢的腿部線條在筆直的門框對比下更加修長,黑襯衣裹著勁瘦身軀,肩膀寬闊,喉結滑動一下,那筆挺的領子?屹然不動,反差得利落又帥氣。

    只是那右手背在身后?,看起來藏了什么東西。

    顧南微微疑惑地看著他?。

    下一秒,只見顧西洲緩緩抬臂,從背后?拿出那捧開得熱烈的黃玫瑰。

    黃玫瑰的花語是“原諒我!

    顧南愣了幾秒,放下碳素筆站起。

    顧西洲朝他?走來,帶著罕見地猶豫、忐忑、試探。

    “今天高?興嗎?喜歡這里嗎?”

    顧南悄悄握緊手指,“喜歡。”

    得到印證般,顧西洲勾起淺淺的笑,“阿姨說宵夜是你安排的!

    不是問句而是陳述句,溫情背后?藏著事無巨細的行蹤匯報。

    “是的。”顧南也擠出微笑,“哥哥我們下去吃飯吧。”

    顧西洲不急,將黃玫瑰穩穩放在桌上,然后?抱住了他?。

    溫度通過薄薄的衣料在彼此身軀交換,很暖很暖。

    “如果喜歡這里的話!鳖櫸髦拚f,“以后?就在這里住下,這里才是我們的家。”

    顧南顫抖著手,半懸在顧西洲背脊,在自?我掙扎中?最終還是選擇放下,輕輕拍了拍,“好啊!

    這一動作就是莫大的鼓舞,顧西洲更加緊密地抱住他?,溫熱的吻從耳后?來到眉眼,來到臉頰,來到嘴角。

    繾綣、溫柔。

    顧南閉著眼睛,睫毛輕顫。

    等到顧西洲與他?額頭相抵,他?睜開眼睛,問,“你喜歡這里嗎,哥哥!

    “你喜歡我就喜歡!敝灰f話顧西洲的嘴唇就會擦過他?的嘴唇,所以顧西洲熱衷于這樣干,“你在這里就好!

    他?又把曾經說過的話重復一遍,“你在的地方才是家!

    顧南將他?推開:“下去吃宵夜吧。”

    今晚宵夜除了清淡的粥,還有?幾樣分量不多的辣菜。

    顧南夾了幾筷子?,嘴皮辣得紅彤彤,端著杯子?咕嚕嚕喝了一大口水,還要阿姨給倒點冰可樂。

    顧西洲不覺得辣,瞟了他?一眼說不行,又讓步說喝吧。

    肺炎才好一周,但今天這么好的氣氛不想敗興致。

    阿姨們開玩笑:“小南還跟小時侯一樣,貪嘴又貪涼。”

    顧西洲也笑,接話道:“小時侯吃不到還會發脾氣,抱著腿撒潑鬧!

    “是呀,記得有?次還去冰箱掰冰塊吃!卑⒁涛嬷煨÷曂虏。

    “發現不承認,一摸手冰涼!鳖櫸髦蘼N著嘴角,“嚇得嘴里來不及吞,卡在喉嚨以為要死了,又哭又叫,連存款有?多少都?說了,結果哭過冰化了,呆坐在地上不知所以然。”

    聽著他?們說這些,顧南其實?有?些高?興的,這些事情他?自?己根本不記得,但是有?人幫他?記著,這種感覺很奇妙。

    吃過宵夜,兩?人回房間洗漱睡覺。

    床頭壁燈只亮一側,但會亮一整晚,顧南熟稔地滾到沒亮的那邊躺著,隔了會兒顧西洲掀被子?躺下。

    肩膀和腰都?要被箍住拉進?懷里貼著胸膛,顧南習慣的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昏昏欲睡地說:“明天我要跟姑姑去看媽媽。”

    顧西洲把他?翻轉過來,抬起一條腿掛自?己腰上,“什么時候去,我看看能?不能?騰出時間一起。”

    “說悄悄話你就不去了吧!鳖櫮险0椭燮ぃ拔蚁敫霉萌。”

    在海南事情還沒爆發前,顧西洲就說過要帶他?去,失言到現在。

    思及此,顧西洲帶著歉意吻了下他?的眼睛,“過幾天我再陪你去一次!

    顧南將臉埋進?枕頭縫隙,“好啊!

    壁燈昏黃,暖橘調下他?半個肩膀露在空氣中?,聲音小小的,“好啊”的尾調帶著濃濃的倦意。

    顧西洲給他?蓋好被子?,又嫌不夠,將他?手臂環過自?己頸脖。

    姿勢是懶洋洋的考拉,呼吸淺淺噴在頸側。

    偶爾驚顫一下,更緊地貼上來。

    呈現出汲取溫暖的依賴動作。

    顧西洲將他?按在自?己胸膛,手掌隔著被子?輕輕拍哄著,等顧南睡熟,他?低頭將嘴唇埋在顧南發心,悄悄地親。

    只是顧南睡相真的很差,總是亂動。

    腿跨著腰睡不舒服,要放下來翻身更深地埋進?枕頭縫隙里。

    顧西洲不許,重新把他?抱回正面,又把腿放到腰上,手臂就不用環頸脖了,會冷,所以也掛在腰上。

    小心翼翼調整半天,顧南一動,又自?己變回去……

    再弄就要醒了………顧西洲干脆把他?整個人抱到自?己身上,這樣貼著睡。

    顧南迷糊囈語:“好煩……”

    顧西洲無聲看了他?會兒,低聲問:“誰在煩你?”

    顧南睡過去不答,顧西洲輕輕捏他?鼻子?,“誰在煩你。”

    真的要醒了,顧南手指摸索到他?嘴巴,捂住,“哥哥……別說話!

    終于得到答案,顧西洲滿足得攏緊他?,又偷偷吻了下他?的額頭。

    然后?一同沉沉睡去。

    只是到了半夜都?沒怎么睡著。

    因?為得來不易,因?為走到今天花了好大的力氣。

    在前段時間即將失去,現在又完完全全屬于自?己。

    很珍貴,珍貴到想看上整夜。

    希望未來夜晚都?能?這樣度過,哪怕躺在身上很難呼吸,哪怕壓得久了血液不暢。

    可那又怎么樣呢?怎么樣都?甘之如飴。

    這樣的興奮一直從深夜延續到天亮起床。

    早上七點整,顧西洲抱著顧南親了會兒,這下不怕把人吵醒,只是親得邪火亂冒,不得不下床沖澡。

    隔了會兒顧南被尿意逼醒,迷迷糊糊地起床,走到“衛生間”發現是起居室,退出來重走。

    浴室里,顧西洲裹著睡袍剛洗完澡,幫他?擠好牙膏。

    上完廁所顧南清醒幾分,自?然地接過遞到嘴里。

    “怎么不再睡會兒?”顧西洲問。

    “跟姑姑去看媽媽。”顧南吐出一口泡沫,“昨晚跟你說過了呀!

    兩?人并排站在盥洗臺盆前,跟萬千普通情侶一樣閑聊,似乎他?們一直都?這樣過著稀松平常的日?子?。

    哪怕其實?只過了一晚,就好像展望到未來美好的一輩子?。

    剛睡醒的顧南有?點傻氣,睡袍亂糟糟的,動作也慢吞吞的。

    只是刷牙洗臉尤為認真,簡直就像在完成一件大事。

    顧西洲難掩心滿意足,愜心到手指微微發抖,佯裝不經意地說:“我們重新開始吧。”

    鏡子?里,顧南彎腰掬了捧水潑在臉上,含糊不清地答:“好啊!

    從昨晚到現在什么都?說好,真的唾手可得了。

    所以顧西洲更“不”在意地拿起牙刷,忘記已經刷過了,又放下多此一舉地洗臉,主要是洗眼角。

    下樓吃早飯時,顧南發現他?眼睛有?點紅,“昨晚沒休息好嗎?”

    顧西洲淡定搖頭:“沒事!

    接著兩?人一起出了門。

    顧穎文開著柯尼塞格準點停在大門口,降下車窗流氓般吹了聲悠長的口哨。

    顧南望著顧西洲:“哥哥再見。”

    顧西洲揉了下他?發頂:“去了別哭!

    顧南:“不會的!

    后?方保鏢車隊也準備好了,會一直跟著。

    顧西洲去到柯尼塞格主駕駛窗前,“姑姑,中?午一起吃頓飯吧。”

    顧穎文豎起手指,“nonono,我要帶小南單獨吃!

    顧南坐進?車里,小臂探出小幅度揮了揮手。

    接著柯尼塞格轟鳴著啟動,漸漸駛遠。

    顧西洲在背后?遠遠看著,還不知道這一眼將在此生永不落幕。

    第43章 第 43 章

    墓園四處種著長?青松, 挺拔地矗立在淡藍天穹之下?。

    沿著兩側開滿鮮花的石階,顧南和顧穎文來到第?三層——司韻墓碑前。

    鉛灰色的石碑中央貼著四四方?方?的照片,照片里面的人氣質清麗, 五官標致。

    顧南跟她很像,特別是那雙會說話的眼睛。

    顧穎文將白菊放在一側, 伸手撣了撣碑沿的細小灰塵, “幾年沒來怎么還是那么美啊!

    顧南撫摸上照片, “而?且再也不用擔心會老啦!

    顧穎文哈哈一笑,拍拍他的肩, 去下?面等著。

    腳步聲漸漸遠去, 顧南掏出濕紙巾仔仔細細地擦拭起石碑來。

    “媽媽我要走啦, 你?會怪我嗎?”

    “肯定不會吧?”

    “以前小時侯你?總帶我出去玩,還說要帶我走遍世界!鳖櫮闲θ轀\淺, “現在我打算一個?人去,是不是很勇敢啊!

    “你?不要擔心呀,就是出門玩玩。”哪怕司韻離世多年, 顧南只要來到這里都是報喜不報憂, “媽媽, 我或許會走遍很多地方?, 也或許找到非常喜歡的地方?會長?久停留!

    “你?在這里好好的,想我的話就給我托夢呀,我會偷偷哦不,那我就會回來的。”

    石碑已經擦得一塵不染, 顧南倚靠坐在一側,望著漫山遍野的青綠說。

    “我會很想你?的, 很想很想的!

    隔了會兒,他又輕輕呢喃, “哥哥們都對我很好,你?不要擔心,他們都是很好的人”

    “媽媽,也保佑他們吧,求求你?啦!

    好無厘頭。

    說完顧南自己都笑了,不好意思地揉著鼻頭。

    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馬上又不笑了。

    其?實他已經在控制了,只是怎么也控制不了如噴泉一樣翻滾的苦澀。

    沒過幾秒,他捂著臉小聲哭起來。

    沒有談過戀愛,不知道戀愛為什么會痛苦,沒有跟誰在一起過,不知道原來這樣辛苦。

    也有很多不想要的東西,例如強勢的控制,例如說一不二?的決定。

    或許從?一開始跟顧西洲在一起就是錯的,畢竟他們的行為本就不為世人允許。

    所以顧南不敢告訴司韻,司韻會不會罵他瘋了,罵他怎么能?違背道德喜歡哥哥?

    陽光輪轉,小花靠在他褲腿輕輕拂動?。

    好像在說:

    “沒關系的呀,行走在人世間,誰不是俗人一個?呀?”

    顧南不知道,只是覺得自己不應該再哭了,擦干眼淚吸吸鼻子從?地上爬起來,小聲說:“媽媽,我要走了,你?好好的!

    他最后留戀地撫摸著司韻的照片,在石碑一角落下?輕柔一吻。

    “再見媽媽!

    顧穎文等在臺階,見他下?來了然地摸了他的頭,語氣憐惜,“還以為西洲開玩笑的……從?前陪你?來都沒哭過!

    “沒事!鳖櫮虾軋詮,默默回忘了眼,“就是不知道下?次再來是什么時候了!

    顧穎文安撫地攬著他肩,朝下?走,“想回來就給姑姑打電話,我保證安排得不留痕跡。”

    “只是寶寶啊,你?去的地方?連姑姑也不說嘛,我好傷心啊!

    “不是不相信你?,我想一個?人生活,我——”

    “好好好,知道啦。”顧穎文不在乎,“那姑姑該怎么確認你?的安全呢。”

    “我給你?寄明信片?”顧南紅著眼睛說,“或者打電話發郵件!

    “行吧,說不定未來有一天我們會偶遇呢?”顧穎文看得開,“反正出去多玩玩,多談幾段戀愛吧!”

    哪里還會談戀愛,顧南苦笑,“不談了!

    “怎么啦,這世上比西洲屹為那倆小子好的多了去了!鳖櫡f文說,“好好玩兒好好生活,哎呀反正談不談戀愛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活得開心快樂,那種感覺非常舒適,你?一定會明白的!

    臺階盡頭等著四名保鏢,見他們回來讓開一條道。

    話題適時中止。

    顧南跟著顧穎文重?新坐上柯尼塞格,前往市中心某家法餐廳吃午飯。

    餐廳是獨棟小洋房,實行會員制,一天只接待一桌。

    兩人剛下?車,保鏢已經圍著小洋房確認有多少個?出入口?。

    顧穎文嘭地摔關上車門,相當不滿道:“你?們在這兒踩點呢!

    這是照例檢查,保鏢們假裝聽不見。

    顧穎文氣個?半死,“別找了,只有這一個?出口?!

    查找半天,確實只有一個?出入口?,現在已經不存在安全隱患,所以保鏢只守著門口?不進餐廳打擾。

    進去之前,顧南對他們說:“不好意思麻煩你?們了,謝謝!

    趾高氣昂的顧穎文拉著他走,小聲吐槽,“從前有那檔子事顧西洲安排他們跟著你?我能?理解,現在顧政希他們都關派出所好幾個?月了還這樣搞顧西洲有病吧,一天天把你?當犯人對待”

    顧南高聲附和:“是的,顧西洲有病吧!”

    保鏢們面面相覷,眼神交流瞬間達成共識“這句話就不用匯報了!

    法餐動輒耗時三小時是正常情況,所以他們并未察覺異常。

    但?直到四小時過去,再過會兒就可以吃晚餐了。

    他們不放心進去查看。

    侍應生奇道,“那兩位客人早早就走了!

    完了。

    來不及思考顧南和顧穎文是怎么消失不見的,保鏢趕緊給顧西洲打電話。

    殊不知兩小時前——熙熙攘攘的虹橋機場。

    顧南和顧穎文在人來人往的登機口?。

    “要好好照顧自己,要有安全意識!鳖櫡f文抱著顧南,輕輕拍他的肩,“好好玩,記得想姑姑!

    顧南也拍拍她的肩,“會的,姑姑也要想我!

    頭頂響起提示登機的廣播音。

    “姑姑,你?去什么地方??”他問。

    “去趟南極吧,雖然剛好錯過最佳時節。”顧穎文很是瀟灑地說,“沒關系,我看到得就是最美的。”

    這個?回答很詩意,顧南退出擁抱笑著跟她揮手,“學到啦,謝謝姑姑。”

    顧穎文也拿著登機牌倒退著揮手,“寶寶再見!

    “姑姑再見。

    接著兩人背對著,各自走向憧憬的前方?。

    民航客機很快翱翔過申市上空。

    在如同血管縱橫交錯的馬路上,一輛慕尚急急剎停在獨棟別墅門口?。

    阿姨們著急忙慌地迎出來,“小南一直沒有回來!

    這怎么可能?呢?早上人還好好的,答應要重?新開始,怎么可能?呢?

    顧西洲沖上四樓主臥。

    床頭柜上面放著顧南的手機,小書房的花瓶里還盛開著“原諒我”的黃玫瑰。

    畫了一半的圖紙上還隔著碳素筆,顧南怎么可能?消失呢?

    他沒有離開,他只是跟顧穎文玩得過了頭,忘記回家了而?已。

    而?且法餐廳門口?還停著顧穎文的柯尼塞格,車子都沒有開走,顧南怎么會走呢?

    他甚至沒有帶手機、充電器等隨身必備物品。

    驀地想起什么,顧西洲拉開抽屜。

    顧南習慣將證件等物品放在這些地方?。

    這下?他找到了答案。

    身份證護照都已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份靜靜躺在里面的文件。

    白紙黑字的標題赫然闖進視野:

    【股權轉讓協議】

    落款已經簽好了“顧南”二?字,被轉讓方?是誰不用去看。

    顧西洲瞳孔地震,反應極快地將所有抽屜拉開,可依舊不見顧南的身份證件。

    匆忙間將畫了一半的圖紙弄掉在地上。

    西裝外套里的手機狂響,顧西洲一邊拿出來,一邊去撿地上的圖紙。

    神色剎那怔忡,那圖紙背后整齊排布著……

    電話里,容朗語氣焦急:“顧總,查不到出境信息,也查不到活動?軌跡!

    電話這頭,顧西洲屏著呼吸一言不發,努力辨認那四個?簡單的小字。

    ——再見哥哥。

    早上在大門分?別時,顧南說過這句話。

    當時以為只是日常道別,沒想到臨行告別。

    臥室死寂一片,顧西洲一手攥著圖紙,一手舉著電話。

    他整個?人仿佛被施了定身術,隔了好一會兒,雙手才微不可察地顫抖起來。

    恍惚間,明白了一切。

    顧穎文幫他離開的,雖然刻意隱瞞了行程,但?依舊能?查到。

    只是不是現在,現在能?做的只有等待。

    民航時速八百公里,兩小時足以跨越大半個?中國。

    趕上來的阿姨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卻從?未見過看著顧西洲這幅頹喪姿態,悄悄關門出去。

    黃昏殆盡夜幕降臨。

    昏暗的房間里,他形只影單地坐在書桌后,微微垂著頭,手中始終攥著那張圖紙。

    就這樣一直坐到天光,那通電話終于響起。

    “查到了顧總!”容朗急急說,“兩小時前小南在意大利過了海關!

    顧西洲聲音啞得不像樣:“還有呢?”

    “其?他只有等小南使用護照才能?找到軌跡信息……”

    “準備飛機,我馬上過去!

    顧西洲明白最壞的情況已經發生,可仍要自欺欺人。

    不為其?他,只因他了解顧南,更清楚意大利是申根國。

    而?容朗接下?來的話更是直接印證他內心深處的絕望。

    “已經跟駐意的分?部?聯系過了,只是顧總意大利是申根國!

    大家常常會忽略一個?事實,提起申根國,大家印象都是北歐那一圈國家。

    雖然意大利在歐洲東部?,但?它也是申根國之一。

    申根國足足有27個?國家,這27個?國家取消了彼此之間的邊境檢查點。

    也就是說,顧南從?意大利出發可以任意前往附近的申根國,不需要簽證也用不到護照,完全自由通行。

    意大利與法國、瑞士、奧地利、斯洛文尼亞接壤,當然,他們也是申根國。

    這就像多米諾骨牌效應,一倒皆倒。

    顧西洲冷靜下?來也絕望下?來,撐著桌子站起,僵硬了一整晚的骨頭發出節節脆響:“顧穎文呢?她幫他做了這么多事怎么不在?”

    “聯系不上,只知道在阿根廷落地,她沒有跟小南在一起。”

    心力憔悴到了極點,顧西洲有些吃力地說:“現在把所有股東叫來開會,再做好航線準備,兩個?小時后我要出發!

    容朗霎時明白顧西洲要做什么,大概率會把集團大權交給方?伯仲,然后自己去找小南。

    他毫不遲疑地掛斷電話去辦。

    今天這場會議算得上顧西洲上任以來話說得最多的一次。

    方?伯仲氣得臉色鐵青,會后去總裁辦找他:“集團上萬人等著你?發號施令,突然撂挑子走人是什么意思?”

    顧西洲正在休息室里收拾衣物,拉好箱子就要往外走。

    方?伯仲也不管老臉掛不掛得住,現在的年輕人一個?比一個?瘋,強行攔住顧西洲去路。

    腳步猝停,顧西洲臉色不虞地突然問,“方?叔,你?兢兢業業這么多年,為了什么?”

    方?伯仲愣神道:“當然是為了老婆孩子!

    老婆買包包,孩子娶妻生子。

    是的,為了家人,為了最重?要的人,為了自己最愛的人。

    顧西洲焦躁地抬腕看表,“你?老婆走了你?找不找?”

    “你?這說得什么胡話!狈?伯仲氣地胡子都要抖,“我老婆什么時候——”

    說著,他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恍惚間明白了什么。

    “你?你?你?你?你?!”

    “對,我要去找顧南!鳖櫸髦藜膊匠,十分?冷靜地說,“不要攔我,我快瘋了。”

    還知道交代集團,還知道收拾東西,漸漸遠去的步伐那么穩定,哪里有半點要瘋的樣子?

    方?伯仲認為他在擺譜,殊不知進了電梯的顧西洲就直不起腰,躬身抵著行李箱拉高的桿柄把手大口?喘息。

    冷汗順著鬢角往下?流,有什么東西從?口?袋掉落出來摔在電梯一角。

    小小的黑黑的,那是顧南的手機。

    電量告罄再加上衰落磕碰,手機屏保極短地閃了下?。

    顧西洲眼珠驀地定住,像沒反應過來似的,足足幾秒才彎腰撿起。

    摁亮屏幕的手指逐漸顫抖起來。

    在這個?狹窄的電梯里,在眼前亮起的手機上。

    顧西洲見到了巴哈馬的夕陽,也見到了自己。

    滿天晚霞,藍調海水,白色沙灘。

    而?在那手機右下?小小小小角落,是自己虛化?了的背影輪廓。

    人在什么時候才會追悔莫及?

    失去?

    不。

    是在得到又錯過的那一刻。

    第44章 第 44 章

    意大利佛羅倫薩。

    這?里是歐洲文?藝復新的發祥地, 曾被著名?詩人徐志摩中?譯成“翡冷翠”的城市。

    一輛黑車從機場駛出,漸漸滑進夜色大道。

    車子后排坐著顧西洲,他無聲?望著坐著城市。

    截至目前, 顧南的消息還停留在過關,除此之外不聞半點音訊。

    他不是通緝犯, 也不是失蹤人口, 國內借助某些資源尋人方式在佛羅倫薩行不通。

    這?時顧西洲認為找到顧南只是時間問?題, 直到三天后排查完佛羅倫薩所有大小?酒店、旅館、民宿,都沒找到顧南的入住記錄。

    顧西洲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說明?顧南根本沒有在佛羅倫薩停留, 他已經去往下一個地方。

    而這?個地方可?能是意大利某個城市, 或者鄰國。

    離開方式多種?多樣, 輪渡、汽車、飛機、火車

    房門驟然被人砸響,如同鼓點密集般地敲動。

    三天沒合過眼, 顧西洲除了外表正常之外,已經倦怠到了極點。

    打開門,怒氣沖沖的顧屹為當頭揮來一拳。

    力道十分重?, 直接見血。

    顧西洲穩穩站定, 伸手揩了揩嘴角。

    “你又做了什么把他逼成這?個樣子!”顧屹為猛地上前攥著他的領子, “顧西洲, 你有病就去治!”

    顧西洲不為所動,將他手拿開,徑直往房間里去。

    “沒帶手機沒帶衣物,現在連人也找不到!鳖櫼贋樾靥艅×移鸱, “顧西洲,你他媽能不能離小?南遠點?!”

    要是顧南在的話, 肯定驚訝,畢竟顧屹為從來沒說過臟話。

    “他有沒有給你留什么東西?”顧屹為疾聲?道, “你好好想想他會去什么地方!”

    顧西洲不著痕跡地掠了他一眼。

    久久等不到回應,顧屹為大吼催道:“說話!”

    酒店對面?是圣母百花大教堂,打著璨璨的光。

    顧西洲閉了閉酸疼的眼睛:“不知道。”

    這?嗓音啞得嚇人。

    顧屹為愣了下,旋即冷靜下來。

    顧西洲開口:“你對他更了解,你覺得他會去什么地方。”

    “更了解”

    不甘心承認,又只能甘心承認。

    “猜不到!鳖櫼贋閿n著衣服坐下,“既然連手機都沒帶走說明?根本不想被我們找到,現在開始在佛羅倫薩和附近幾個城市投送廣告——”

    “不行!鳖櫸髦抟豢诰芙^,“不能這?樣做。”

    “顧南是股權實?際擁有者,如果外界知道我們在找他,反而對他不利!

    “而且他看到廣告會藏得更深!

    顧屹為問?:“那你打算怎么做!

    顧西洲神色黯淡:“佛羅倫薩沒有,那就去其他的城市,意大利沒有那就把這?27個國家?翻一遍總能找到!

    這?個行為無異于天方夜譚,比大海撈針還要難。

    可?顧屹為清楚,現在似乎沒有比這?更有效、更樸實?的辦法了。

    “我已經讓集團在這?些地區匿名?投資舉辦花卉園藝活動!鳖櫸髦藓粑林?,“他喜歡這?些,說不定會去參加會去湊熱鬧。”

    顧屹為思?忖幾秒:“這?個辦法可?行!苯又謫?:“小?南有沒有帶錢走?”

    “司阿姨留給他的錢少了一部分,姑姑應該給他提供了其他銀行卡!鳖櫸髦蘧氲〉啬笾夹,“護照、身份證,他只帶了這?兩樣東西。”

    如果顧南不用自?己名?下的銀行卡,那就查不到消費記錄。

    早些時候顧穎文?發過來郵件,大概意思?是就不必給她打電話了,因為顧南說過意大利只是中?轉站,到了之后只會馬上離開,不然不會找她幫忙訂機票。

    顧穎文?不屑于撒謊,幫到這?一步已經沒什么好隱瞞的。

    至于顧南確實?會這?樣做,因為他留在意大利無疑于坐以待斃。

    “知道帶錢就好,至少不會吃苦!鳖櫼贋榘捕ㄒ恍^續說,“現在分配地點吧,除了派出去的人我們應該錯開找,你先從哪個國家?開始?”

    說完,房間卻陷入沉默。

    樓下游客漸少,遠遠望去就像小?螞蟻一樣攢動著人頭。

    等不到答案,顧屹為思?緒萬千地繞,最后化作一聲?長長地嘆息:“西洲,你有沒有想過小?南為什么會走!

    沒有陰陽怪氣,也沒有故意挑釁。

    現在的顧西洲并不知道答案,所以他沒有應聲?,像尊雕刻的石像那樣毅然不動。

    又過了好久好久,顧屹為作勢離開,顧西洲才像活了那般動了動,交換信息地說:

    “他沒有自?己出過門,膽子小?又怕黑,不喜歡跟陌生人接觸!

    話音剛開頭,他嗓音卻愈發沙啞起來。

    “盡量從小?國的偏遠地區找起,多考慮花店、園藝這方面聚集地。”

    “找的過程中不要暴露他的真實姓名。”

    說著,顧西洲話音戛然而止,足足停頓了兩分鐘才繼續下去。

    “假如你先找到他一定要提前說明你是顧屹為,不是顧西洲。”

    “如果他以為是我,可?能會繼續跑掉!

    “那之后告訴我這?個消息就行了!

    “然后你帶他走吧,去哪里都行。”

    聽聞這?句,顧屹為臉色微微變了,一言不發掉頭離開。

    關門輕輕咔噠一聲?,然而整個屋內空間好似在狂震。

    顧西洲步伐遲緩地走進浴室,洗澡、刮胡子,刷牙。

    做好這?一切他躺上床,闔上眼睛逼迫自?己入睡。

    疲憊身軀并不適合上路尋人,只是怎么睡得著?

    夜晚的佛羅倫薩只有9°,顧南有沒有穿外套?有沒有按時吃飯?住在哪里?住的環境如何?有沒有吹冷風?會不會碰上壞人?

    越想,喉頭越沉重?。

    少頃,顧西洲學著往日顧南那樣,將臉慢慢埋進兩個枕頭之間的縫隙。

    頭部兩側都被柔軟的枕頭所包裹,鼻尖恰好頂著枕角懸空,可?以吸到新鮮空氣。

    就算睜眼視野也被隔擋,現在他才理解顧南為什么要這?樣做,因為這?樣的確很“安全!

    他伸手摸向大床空空的另一側,企圖做夢般觸碰到什么,然而從指尖傳遞回來的只有一片冰冷。

    這?樣的姿勢維持了整晚,直到天空變得鉛灰,只休息了三小?時的他起床。

    有條不紊地穿衣,收拾東西下樓,前往機場。

    意大利已經沒有顧南了,所以顧西洲選擇先乘坐飛機到意大利北麓邊境,從最近的奧地利邊境找起。

    很多偏遠地區沒有火車沒有機場,開車是最好的選擇,只為不錯過。

    現在的他已經不是GK董事長,也不是申市巨擘,權勢地位,名?利金錢的標簽通通消失不見。

    在這?里他只是尋人旅客,叫做顧西洲。

    他獨自?開著車,踏上未知的前路。

    過了邊境,他抵達奧地利第一個小?鎮,拿著手機挨家?挨戶地問?。

    奧地利的人基本說德語,他在提前學了很多精準描述顧南身高、外貌的詞匯。

    找完小?鎮將近花一天時間。

    這?里沒人見過顧南,見到他的照片都搖頭。

    顧西洲簡單吃完東西沒做停留繼續上路,路況不熟夜車開得很艱難,待到眼睛受不了長期昏暗的光線他才停車在路邊勉強休息一會兒。

    落滿枯葉的鄉間道路上,前后盡是一片黢黑。

    車燈光柱只照亮車頭小?小?一隅,空氣中?細小?塵埃在光柱里翻涌。

    這?里靜得譬如無人之境。

    因為長時間開車雙腿微微充血,顧西洲下車活動來回走了幾步。

    往常來說,香煙對他只是應酬交際的工具,現在他主動點燃這?支工具提神,將焦油和潮濕的空氣一起吸進肺里。

    接連抽了兩三支他重?新上車,將黑咖啡一飲到底踩下油門繼續前行。

    山路蜿蜒,車燈光柱穿梭其間若隱若現。

    天明?時分到了人口密集的城市,在城市將會花費更多的時間和精力。

    每找過一個街區,顧西洲就用紅筆在地圖上劃掉這?個位置。

    一天、兩天、三天、四天一周、兩周、三周、四周

    整座城市找完,他一無所獲。

    距離顧南離開已經整整一個月,特意布控的花卉園藝活動都進入了宣傳階段,可?還是沒有顧南任何消息,也沒有顧南出入邊境的記錄。

    他仍在這?27個國家?申根國范圍內,但卻無法得知他的具體位置。

    顧西洲害怕已經找過的地方,顧南剛剛踏足。

    顧西洲害怕還沒找過的地方,顧南早已離開。

    如果有分身,或者別的什么超人本領,或者祈求當時他走的時候帶上手機,就可?以憑借GPS定位系統找到。

    顧西洲天天這?樣夢到,結果醒來發現才入睡幾分鐘,閉眼想續上夢境,偏偏顧南再也不肯出現。

    這?樣宵衣旰食地尋找,顧西洲很快消瘦下來。

    又慶幸,倘若顧南看到他應該不會特意跑掉,因為現在他的身型跟顧屹為已相差無幾。

    在衣物選擇上,顧西洲也盡量朝顧屹為靠。

    萬一某天在街頭偶遇。

    如果他是顧屹為,顧南會不會心疼顧屹為主動上前?

    這?個幻想沒有答案,但顧西洲可?以肯定的是,顧南見到自?己肯定不會主動上前。

    時間一晃到了6月初。

    天氣漸漸炎熱,高強度的日光會麻痹人的眼睛。

    手機擱在中?控突然響了,容朗發來一條即時信息。

    “這?是他們發來的照片,顧總您看是不是小?南!

    一閃而過的字眼讓顧西洲來不及停車就去拿手機,只是0.000秒的毫厘,車子陡然在路上滑出一條S曲線,直接失控撞上路邊大樹。

    所幸車技過人上天保佑,車子并未沖出高崖。

    顧西洲倒車到安全位置,仔細辨認照片。

    僅一眼就可?以確定這?不是顧南,這?個人身型輪廓雖然跟顧南很像,但側臉突出的鼻尖沒有那么翹。

    不過他還是飛了趟法國,親自?找到這?個人,親眼確認這?人不是顧南。

    這?只是失望的第一次,彼時的顧西洲還不知道未來他將面?臨絕望無數次。

    之后他再次返回奧地利,沿著離開的地點繼續尋找。

    冷靜發現自?己不能再這?樣毫無頭緒地找,而是要制定精密周詳的計劃。

    如果再發生之前那樣的車禍,他沒有第二條命去尋找顧南。

    所以他花了20分鐘規劃出每日行程安排表。

    早上6點起床,凌晨12點休息。

    其實?對于小?鎮來說6點算很早,外國人并不像國人那樣有著早8上班時間,不過早起有機會接觸更多不同社會群體。

    例如早上的清潔工,他們對城市和附近居民更加熟悉。

    例如夜間活動的人士,他們對新面?孔有著超出常人的嗅覺。

    成年?人每天保持六個小?時的睡眠時間足夠維持正常生理活動,不過顧西洲總是超過凌晨12點休息。

    有時候這?棟樓還剩幾層,他會找完才離開。

    有時候別人根本不給他開門,有時候別人對他破口大罵。

    面?對不一樣的反應顧西洲無動于衷,他已經熟練地掌握了許多的德語,口語非常標準地問?:“請問?你見過他嗎?”

    答案或是咒罵或冷漠搖頭。

    當然他還隨身攜帶了很多現金,會在別人認真端詳顧南照片的時候認真道謝。

    有的人收,有的人不收,有的人猶嫌不夠。

    到此時,特意安排的花卉園藝活動已經如火如荼地在法國、瑞士展開。

    砸錢砸到家?喻戶曉。

    可?是高達十幾萬人的報名?表上,沒有顧南的照片,也沒有叫做顧南的人。

    時間再一晃,秋天到了。

    似乎所有國家?的秋天都是蕭瑟的,落葉枯黃冷風干燥行人變少。

    顧西洲又換了輛車,也換上了顧屹為貫穿的淺灰色風衣。

    白天再累,晚上怎么也睡不著覺。

    他已經到了需要靠安眠藥維持睡眠的地步。

    他越來越沉默,眉眼越來越堅毅,臉龐也越來越消瘦。

    踏足過越來越多的城市、小?鎮、鄉村。

    短短半年?住過接近兩百家?酒店,開了接近20萬公里的路。

    可?還沒走出奧地利,還沒有顧南半點消息。

    漸漸地,顧西洲開始期盼顧屹為給他打電話,告訴他顧南找到了,顧南很安全,顧南過得很好。

    如果顧屹為說自?己要帶顧南走了,要帶去很遠的地方生活一輩子也不回來。

    顧西洲想,他會毫不遲疑地答應。

    因為他再也不用沒日沒夜擔心顧南安危,至于其他的,他沒有考慮過。

    這?樣就很好了。

    可?是到了冬天,顧西洲都沒有等到顧屹為的電話。

    初雪變小?雪,小?雪變大雪,找顧南這?條路更加艱難了。

    下雪封路寸步難行,人們不愿出來活動也不愿開門,變得非常警惕。

    試問?哪個正常人會頂著零下幾度的天氣在外行走?

    這?樣高大英俊的陌生男人,可?能比糟糕的天氣還要危險。

    所以顧西洲碰了更多的壁,也因大雪無法出行而被困在酒店十幾天。

    酒店餐餐供應,房間有水有電,卻很像監獄。

    顧西洲無事可?做,也沒人跟他交流。

    他在窗前從早坐到晚,想到曾在“顧屹為”剛死時,自?己將顧南這?樣關起來過。

    那時候的顧南甚至連手機都沒有,他在想什么?他能干什么?

    還沒反思?出結果,忽然某天,顧西洲收到容朗發來的祝福短信,看到內容才明?白明?白原來今天是自?己生日。

    算算國內時間,生日這?天即將過完。

    在奧地利早上五點,顧西洲給顧屹為撥去電話。

    隔著幾萬公里的距離,顧屹為急切地第一句:“找到小?南了?”

    顧西洲說:“沒有。”

    這?對孿生兄弟自?小?其實?就沒多少話可?說,彼此都握著手機沉默。

    隔了會兒,顧屹為主動開口:“怎么了?”

    “他今天有沒有給你打電話!鳖櫸髦迒?。

    顧屹為沒反應過來,“為什么這?么問?!

    顧西洲說:“今天是你的生日!

    電話再次靜音,須臾,顧屹為答:“沒有!

    然后顧西洲就掛掉了電話,迎著冰冷的朝陽走進了無人煙的大街。

    踩上雪地咯吱作響,他又點開手機刷新了一遍聊天軟件的信息,再點開郵箱下拉翻了翻。

    這?兩樣都沒有新消息提示。

    他又給家?里檀山家?里打電話,給靜安區的家?里打電話。

    阿姨們說的答案與顧屹為一致。

    顧西洲表情不變,內心卻在排山倒海,也松動醒悟一瞬。

    顧南為什么會走,他開始認真思?考這?個問?題。

    顧南不是絕情的人,相反他很是念舊。

    他生氣了,所以他離開,他傷心了,所以他藏起來。

    顧西洲想,他應該好好向顧南道歉。

    可?是大腦又很亂。

    在這?個時刻總是想起小?時侯顧南最喜歡自?己跟顧屹為過生日,因為那樣顧南就可?以切兩個蛋糕,吹兩次蠟燭。

    是的,自?己和顧屹為過生日,都是顧南切蛋糕吹蠟燭。

    連跨年?都要讀秒準點等待的人,今天有沒有蛋糕吃?

    回憶到這?里,顧西洲有點無法呼吸,下拉了防寒服的拉鏈,拔出陷在積雪里的腿,也不管公共椅子上雪有多厚表面?臟不臟,他拂出空位,走不動道般地坐下休息。

    同時糟亂地想:

    顧南就這?樣走了,什么都不留下,也不回家?。

    寂靜無聲?的街道上,顧西洲突然捂住眼睛,肩頭隨之微不可?察地顫動。

    他微弓的背脊、發頂,很快鋪上薄霜。

    又怕耽擱時間錯過契機,來不及整理情緒便起身繼續尋找。

    就這?樣,顧西洲漫無目的地度過了尋找顧南的第一年?。

    在圣誕的尾聲?里,沒有停歇地開啟第二年?。

    在漫長又短暫尋找顧南的路途上,他被人提著槍頂過腦袋、差點出車禍、在鄉間迷路過。

    也遇到過好心人互相留下聯系方式,說以后只要看到顧南就會告知。

    換過五輛車,住過幾百家?酒店,跟上萬人對過話。

    不同地區德語亦有差異,他很多次需要借助翻譯軟件才能聽明?白對方在講什么。

    也有的人德語英語都很流暢,但在下一秒告訴他從未見過顧南。

    他在滂沱大雨里開過夜車,在炎炎酷暑造訪一棟又一棟陌生樓房,在蕭瑟深秋踏足一個又一個鄉間小?鎮,也在冰天雪地的都市大街靜坐。

    懷緬過、痛苦過、懊悔過、絕望過。

    嘗盡人生百態,唯獨沒有放棄過。

    只是他怎么也找不到顧南,他尋遍了奧地利又走遍了德國,在闔家?團圓的新年?伊始,經歷寒冷冬日和孤寂長夜,卻怎么都不敢停歇,馬不停蹄趕往下一個國家?丹麥。

    連撥不通電話,顧南都沒有給他留一個。

    連寄托思?念的物件,顧南都沒有留給他一個。

    顧南什么都沒帶走,又將一切都帶走。

    不過此時的顧西洲還滿懷希望,只要沒收到顧南的出入境信息,那么他就能在這?27個國家?找到顧南。

    現實?生活中?的苦難他并不覺得難受,只是精神一點點分崩離析。

    從接受顧南離開的那一刻起,顧西洲就像躺上了手術臺。

    只不過這?是一場沒有麻藥的手術,主刀醫生是時間。

    在這?個手術臺上,他任由時間宰割,最先切割的是疲憊的雙腿,偶爾他會累到走不動路。

    接著是辨清世?人面?孔的眼睛,熙熙攘攘的人流里,這?個人不是顧南,那個人不是顧南,他們都不是顧南。

    再然后是接收絕望的耳朵,拿著照片一次又一次滿懷希望地問?,一次又一次面?對咒罵和熱情,對方反饋永遠都是大同小?異的說辭。

    “Hier ist nicht der mann, den ihr sucht。”

    “I''m sorry. I haven''t seen him”

    不知道時間會在哪一刻切割最重?要的心臟,總之顧西洲在麻木中?硬扛。

    也在漫漫苦旅中?,銼骨重?塑。

    第45章 第 45 章

    第二年初春。

    顧西洲來?到丹麥最大的?鮮花種植基地?尋找顧南, 在路上他提前?學了很多晦澀繞口的?丹麥語。

    庫里南急速駛過鳥語花香的?田野,在牛鈴鐺清脆的?碰撞聲?中剎停,顧西洲來?到房屋前?。

    屋主是位胖胖的?老爺爺, 大肚腩酒糟鼻,以?為顧西洲是鮮花采購商, 熱情地?招呼顧西洲進屋休息,

    老爺爺倒出土豆酒, 更加熱情地?招呼顧西洲喝。

    開車不喝酒,不開車也?不喝酒, 喝酒誤事。

    顧西洲禮貌拒絕, 隨后拿出手機調出顧南照片, 不太熟練地?用丹麥語問有沒有見過這個人。

    老爺爺一捋白胡子,躊躇地?端詳許久, 撩動?耷拉的?眼皮瞧瞧顧西洲,再瞧瞧顧南照片。

    這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不由得讓顧西洲心頭?大震, 不敢眨眼生怕錯過老爺爺任何細微表情。

    他甚至忘了呼吸, 驚擾到得來?不易的?美夢訊息。

    可是下一秒, 老爺爺用英文流利地?問:“這是你?男朋友嗎?”

    顧西洲不敢說是, 輕輕搖了一下頭?,也?用英文保守答:“他是我弟弟!

    “我并沒見過他!崩蠣敔敼恍,“假如你?弟弟在這里我會把女兒嫁給他!彼謾C嘖嘖感嘆,“你?弟弟可真帥。”

    顧西洲神情暗淡, 道謝后頹喪地?返回庫里南。

    車窗全降,手肘抵著車框點燃香煙。

    藏青色的?嗆燥煙霧被他悉數吸進肺部, 也?不見吐。

    四周一望無際的?花田延續到天?邊,他被“困”中央, 清醒中絕望,絕望中醒悟。

    顧南已經走了整整一年,他長得那么好看,性格那么好,小時侯不說話都能那么討人喜歡。

    他會不會像農場主所說,已經跟別人談戀愛了?

    一直以?來?的?路上,顧西洲只擔憂著他的?安全,卻從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

    香煙染到指尖,緊接著又續起第二支。

    現在顧西洲每天?要抽一包半的?煙,社交工具淪為日常必需品,任何能提神的?東西他都在不知不覺中上癮。

    黑咖啡、香煙、薄荷糖

    短暫休憩的?間隙,一陣濕潤的?微風從車窗吹拂而過,卷出車內陣陣濃郁煙霧。

    恍惚間,顧西洲聞到了熟悉的?味道。

    他毫不遲疑摁滅香煙下了車,又茫然無措地?左顧右盼起來?。

    直到道路兩側的?鮮花再次微微晃動?,他又聞到了那股獨屬于?顧南身上的?味道。

    顧南在這里嗎?

    顧西洲跟著風一路找,一路尋。

    他在繁復花海反復穿梭,腳步時快時慢,偶爾跑起來?,更多時候長久地?駐足,在隱約的?香氣中辨方向。

    直到最后,他來?到一片小小角落,在巖石縫隙見到了大團盛放的?多花繁縷。

    他找到了根源,也?再一次找到絕望。

    顧南不在此處,這又是上天?逗弄他的?玩笑。

    十幾分?鐘后,顧西洲再次敲響農場主房門,問有沒有多花繁縷的?盆栽,自己想購買一盆。

    老爺爺擺擺手,嘰里呱啦說了一大推。

    翻譯軟件的?結果是:這種花只適合生長在山地?巖石,并不適合栽種在花盆里。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顧西洲貪戀這個味道,降低要求說自己只要花態最差、漲勢最微弱的?,并且保證會好好養。

    老爺爺吹胡子瞪眼,嘀嘀咕咕好一會兒。

    這才肯挖出幾小株擱盆里裝好,他不收錢,顧西洲就把五百美金和自己的?聯系方式塞到屋前?的?破舊郵箱里。

    庫里南再次啟動?,多花繁縷卷著纖細的?莖.葉,垂吊副駕駛的?邊緣晃來?晃去。

    這晚,顧西洲抱著它入住酒店,收獲了眾多新奇又炙熱的?目光。

    他身材高大,五官英俊,抱著花從深沉的?夜色中走來?很是童話。

    辦理入住時,膽大的?柜臺女士問他可不可以?交換聯系方式。

    這樣的?要求并不是第一次,顧西洲疲倦到懶得禮貌拒絕,一句話便打消了對方心思。

    因為每每遇上這種事,他都會焦慮,顧南會不會遇上這種事?

    洗完澡,顧西洲看完其他各個地?區派出人員反饋過來?的?消息,他把多花繁縷放到床頭?,在還沒來?得及服用安眠藥入睡之前?就眼皮沉沉。

    馥郁清新的?香氣浮動?在整個床頭?,就像顧南躺在側方。

    這晚顧西洲難得自主入睡,零碎的?夢境全是顧南。

    顧南望著他笑得很靦腆,聲音小小地說:“哥哥你怎么還不來?接我!

    這句話讓顧西洲猛然驚醒,他環顧陌生又空蕩的?房間,下意識扭臉向看一旁空空的枕頭。

    然后怎么也睡不著了,在凌晨四點退房離開,再次駕車上路。

    從黑夜開到天明,從天?明找到黑夜。

    時間一天?天?過去,那盆多花繁縷開始凋謝,所有莖葉都蔫蔫地?趴在花盆沿。

    它看上去快死了。

    趁極短的?空閑時間,顧西洲查閱了很多資料,可是網絡上關于?細致的?種植方法幾乎不全,不然大學也?不必專門為園藝開設課堂。

    顧西洲為了維持它的?生命力?,在了無人煙的?山間撿了許多碎石塊放在花盆里,企圖用愚昧的?方式給多花繁縷營造出山地?巖石的?生長環境。

    他沒有寄托,也?沒有任何可以?傾注希望的?東西。

    只能暗暗禱告,希望跟顧南味道相似的?多花繁縷能一直陪伴他。

    足足跨越了大半個丹麥,多花繁縷才有了點活過來?的?起色,與此同時顧南生日到了。

    顧西洲找了很多蛋糕店都沒有找到玫瓏瓜,丹麥沒有這個品種,就算進口超市也?沒有這類的?哈密瓜。

    當然更沒有名叫金皇后的?黃桃。

    此時此刻,顧西洲忽然明白。

    其實自己并不能讓每件事都盡善盡美,他開始學會接受事務的?殘缺,瓦解固執強勢的?態度。

    退而求其次買了一款顧南也?會喜歡的?漿果蛋糕,吃完嘴里甜得發齁。

    不明白,為什么顧南從小到大喜歡吃這種東西?

    思考半晌最后得出結論,這就是簡單的?愛好差異,他不應該感到納悶,而應該從容接受,只需要在顧南吃得太多才管束。

    觀念轉變往往只在一瞬間。

    這一天?顧西洲開始明白顧南有他的?愛好,他應該學會尊重。

    又到了酷暑夏日。

    家里沒有顧南回去的?消息,活動?也?沒有顧南的?參與信息。

    只是這次顧西洲在丹麥與瑞典的?隔海相望的?海邊意外?地?碰到了個人,他碰到了顧屹為。

    世界這么大,他甚至能碰到顧屹為,卻怎么也?碰不到顧南。

    顧屹為看起來?過得也?并不好,正?靠著車頭?望著遠處天?空發呆。

    顧西洲站在他身后,觀察完顧屹為穿得衣服和款式才過去。

    顧屹為很是驚訝,然后苦笑,苦笑之后變成沉默。

    哪怕孿生兄弟在異國他鄉驟然偶遇,也?只是簡單交流而已。

    顧屹為問:“有沒有新線索?”

    顧西洲抽著煙:“沒有。”

    “楚珂也?說沒有,容朗那邊呢?”

    “沒有!

    接著兩人差不多站了十分?鐘,顧屹為聞著未間斷的?煙味兒,平靜地?評價:“你?從前?不抽煙!

    顧西洲撇了眼:“你?從前?也?不吃漢堡。”

    顧屹為自嘲地?笑:“少?抽點吧,顧南不喜歡煙味兒。”

    換做從前?,兩人肯定會因為這句話爭執起來?。

    現在就那么平靜,就那么燕過無痕。

    顧西洲不回答并不是忽視顧屹為,他又在反思。

    顧南聽到他們爭吵,是什么感受?會不會感到厭煩?

    他應該怎么勸?他會勸誰?

    短短幾秒顧西洲從親身經歷中找到答案,顧南從沒沒勸過誰。

    因為他沒法勸,對他而言都是哥哥。

    所以?自己和顧屹為無休止的?爭吵只會讓顧南難受,可每次爭吵并未吵出結果,這跟顧南離開有什么關聯?

    他再次反思——因為顧南不希望看到他們這樣。

    顧西洲現在理解了。

    靜默的?顧屹為可能也?理解了,不再提顧南喜不喜歡,而是說:“我接下來?去瑞典,你?呢?”

    顧西洲心平氣和地?答:“我也?是。”

    臨走前?顧屹為生硬地?勸,“少?抽點吧,抽煙只有壞處。”

    抽煙危害不用科普,可早就戒不掉了。

    清晨起來?沒精神,吃過飯會暈碳水,開車時眼睛會疲勞,晚間思緒會變得遲緩。

    這些都需要香煙和咖啡等物品來?提精神。

    顧屹為開車去機場,登上灣流G700。

    抽完煙顧西洲也?走了,登上龐巴迪。

    他們各自飛往下一個國家。

    瑞典國土面?積449964平方公?里,丹麥國土面?積42951平方公?里,兩個國土面?積相差10倍。

    這意味著更渺茫的?未來?,更龐雜的?人群。

    顧西洲一直北上,為了節省時間,他在開車時用廣播學習瑞典語。

    后備箱裝著一摞又一摞劃掉的?地?圖,那些日夜走過的?路,他只希望顧南千萬不要踏足。

    多花繁縷在精心照顧下活了下來?,他每晚都要靠著它的?香氣入睡。

    哪怕多花繁縷進入休眠期,顧西洲也?要看看蜷縮的?綠葉才能入睡。

    他不確定顧南還會不會喜歡大海,又潛意識擔心錯過。

    到了夏末,他在厄勒布魯遇到了可怕的?山洪。

    其實廣播早就告訴人們不要涉足這里的?山谷,只是復雜晦澀的?詞語顧西洲聽不懂。

    當天?中午烏云密布宛若黑夜,整個山谷發出巨大的?轟鳴,如同千萬只野獸齊齊咆哮。

    顧西洲認為自己會死在這里,有些自我放棄地?坐在車里。

    密林里的?前?路不可知,后路不可退。

    好歹他用不著寫什么遺書遺言,因為最重要的?東西他早已交給了顧南。

    在等待死神降臨的?最后時刻,顧西洲虔誠祈盼這次自己一定走錯了路。

    顧南并不在這里,顧南很安全,顧南永遠都不會碰上危險。

    傾瀉而來?的?山洪席卷走沿岸眾多樹木,泥漿將車窗拍得哐哐作響。

    顧西洲靜靜看著這一切,又卑劣地?希望與顧南通個電話。

    告訴他你?可以?回家,家里不再有他。

    拿起沒有信號的?手機,顧西洲沒有電話可撥,點開相冊垂眸看著顧南相片。

    他沒有跟顧南合照過,也?沒有單獨給顧南拍過照片。

    他很自信,顧南永遠都會留在他的?身邊。

    可以?用眼睛保存何必借助科技產品?

    所以?顧西洲只有顧南在入職GK的?藍底寸照。

    眉眼清秀,嘴角微翹。

    在恬淡地?笑。

    就這樣看了許久,顧西洲發覺山洪漸漸消退。

    除了留下一地?泥濘和雜草之外?,仿佛沒來?過。

    顧西洲撿回命,可不后怕也?不慶幸。

    他已經麻木到了極點,內心深處其實想擺脫這樣的?日復一日的?痛苦。

    偏偏上天?又不給終結。

    從夏裝換上秋裝,從秋裝換上冬裝。

    在年底他迎來?了圣誕節,幾天?后又迎來?了自己的?生日。

    這次顧屹為主動?給他打電話。

    不等顧屹為問,顧西洲說沒有。

    顧屹為的?聲?音聽起來?很疲憊:“西洲,生日快樂。”

    顧西洲不遑多讓:“生日快樂!

    他們掛斷電話,再次心有靈犀地?前?往下一個國家,挪威。

    只手他們方向不同,或許仍會碰上,也?或許錯開。

    一月份國內農歷新年,申市萬家燈火舉杯共慶。

    真真印證那句:

    時間永是流逝,街市依舊太平。

    檀山、靜安區諾大的?家已經兩年沒有等到他的?主人們回家,三個主人散落在世界各地?,不知歸期。

    或許是長期奔波勞累和極端惡劣的?天?氣,顧西洲在這段時間生了場大病,

    身邊沒有傭人沒有家庭醫生,也?沒有自家的?私立醫院。

    起初本來?只是簡單的?喉嚨痛,他沒當回事泡了杯藥,只是出去太急忘記喝。

    在外?頂著風雪了一天?回到酒店,他看著那杯冷透了的?藥。

    恍惚記起似乎在某個下午,顧南臥室里也?有這么一杯類似的?藥,當時顧屹為也?在。

    后面?發生了什么顧西洲記不起,高燒讓他徑直栽倒在床。

    為此,他不得不停下腳步,頭?重腳輕地?獨自去醫院。

    醫生告訴他是上呼吸道感染,建議留院觀察一晚。

    到了早上身體情況并未好轉,只是陷入半昏迷的?顧西洲在下午醒來?,睜眼時護士正?在照顧他。

    這次足足在醫院耽誤了三天?。

    其實身體還沒好全,但憑借驚人的?身體素質顧西洲毅然決然選擇出院,再次踏上尋找顧南的?旅途。

    路上他回憶起了很多,當時顧南解釋顧屹為是為了送藥才來?得他房間。

    感同身受之后,顧西洲才意識到,顧南沒有撒謊,他害得顧南生病。

    他想。

    學會尊重顧南喜好的?同時,也?應該相信顧南。

    顧西洲很后悔,開始怨恨自己。

    沒有發泄口,在堵得發慌的?時候又明白為什么顧南會那么激動?地?扯掉輸液管。

    獨孤的?旅途,顧西洲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可截至第二年底,他才走過6個國家,卻已經數不清自己換過多少?次車,住過多少?家酒店。

    風吹日曬、披星戴月。

    品盡孤獨與苦澀。

    第三年深冬初春,他踏上挪威邊境,與此同時顧屹為已經找過挪威兩個城市。

    這個擁有海岸線長達21192千米的?國家,石油、漁業資源豐富,是世界上最富裕的?國家和最宜居的?國家之一。

    其實挪威大部分?地?區都不適合鮮花生長,這樣的?先天?缺陷,顧南應該不會選擇在這里生活。

    可是顧西洲不愿意放棄任何一次機會,要翻遍27個申根國的?信念從未動?搖。

    在挪威北部靠近北極圈的?首府特羅姆瑟,這座城市正?處于?極夜。

    這種現象是由于?太陽直.射點緯度所導致,因為長達幾個月太陽都不會完全升起,再加上寒冷導致娛樂活動?減少?,長期生活在這里的?人們非常容易抑郁。

    但哪里有空抑郁呀,顧南只擔心他的?溫房。

    好心疼電費啊……

    如果不用模擬日光燈,種植在溫房里的?鮮花就不會開。

    那樣他就不能在預期內完成設計,沒辦法給客戶交代。

    在里面?搞了一下午還不放心,再次調整檢查了下日光燈角度,這才離開溫房。

    剛開門就被風雪吹得直哆嗦,一溜煙兒跑回溫暖的?房間。

    連打了好幾個冷顫才開始做晚飯。

    做得是雞油菌燉小雞,雞油菌是去年8月在山上撿的?,冰箱還儲存了許多許多,小雞是開車去很遠的?亞超買的?。

    兩年獨居,對做飯這件事他已經掌握得十分?熟稔,就是刀工不太行。

    油燒到冒煙,他先將小雞倒進去炒到微干,然后加入熱水和雞油菌燉煮。

    廚房很快洋溢出鮮美的?味道,顧南很滿意!

    打算做好給隔壁房東老太太端碗過去,畢竟老人家獨自一人,孫女又只在秋假和圣誕節回來?。

    一小時后雞湯燉好,他裝在保溫盒里,敲響隔壁房門。

    老太太親吻他的?臉龐說謝謝,又期待地?問他:“考慮好了沒!

    考慮的?事是指要不要買下租住的?房屋。

    老太太本是法國人,早年嫁到挪威,丈夫早早去世兒女也?很不幸,在滑雪中意外?去世,只留下一個孫女。

    這個房子本來?是老太太留給孫女的?,可是孫女跟新交的?男朋友決定去其他城市發展定居,所以?房子自然空出來?了。

    顧南租住了兩年,早就把這里當成家,他明白老太太用那么低廉的?價格將房子賣給他,只為了留住他找個伴兒。

    顧南沒有父親更不會有奶奶,在這里他感受到了溫暖的?親情。

    笑著點點頭?,用蹩腳的?挪威語說出令雙方都滿意的?答案。

    老太太高興得手舞足蹈,貼著他的?臉頰親了又親。

    顧南習慣了,趕緊溜回家吃飯,想著睡前?留意一遍網上店鋪有沒有新單。

    極夜即將結束春天?快來?了,想設計花園的?客戶會越來?越多,假如訂單猛增他得提前?準備。

    畢竟現場考察、定制客戶滿意的?方案、畫圖紙、培育花草是個漫長的?過程。

    懷揣著發筆小財的?想法,顧南打開電腦上網一查……

    新訂單為“0”。

    好吧好吧,大家剛剛過完圣誕節剛剛裝扮完花園,沒空再裝扮是很正?常的?啦。

    只要極夜過去雪通通融化,大家看到光禿禿的?土壤就會想起他啦。

    好吧,退一萬步來?說生意不好也?沒關系,正?好在家打打游戲看看電視劇。

    睡前?,顧南覺得應該消消食,把整個屋子都打掃了遍,打掃完又覺得餓……

    干脆抱了一大堆零食到電視機前?,裹著小毛毯邊看邊吃。

    放縱自我地?吃了許多塊芝士蛋糕,撐著了才咕嚕嚕滾去洗澡。

    暖氣讓家里空氣異常干燥,剛到這里時他常常流鼻血,現在學聰明了每天?都喝很多水,洗完澡也?要擦身體乳。

    弄好這些他瞟了眼外?面?厚厚的?積雪,開啟防闖入警報系統,接著爬上大床。

    沒有煩惱、沒有憂愁。

    臉頰陷在柔軟的?枕頭?縫里,沒幾秒便沉沉睡去。

    第46章 第 46 章

    一月份的挪威仍下著大?雪, 因為這個國家的城市相對分散,顧西?洲不得?不考慮換一種交通工具。

    而且暴雪天氣并不適合開車,但如果乘坐飛機、火車會錯過沿途分散的住戶。

    所以最?終他還是選擇開車, 這樣做雖然不會錯過任何機會,但會耽誤許多時間, 還會增加許多風險。

    再好的防寒服也不可能罩住臉部, 冷風攜雪刮在臉上如同?刀割。

    為了防止雪盲癥也要戴特殊的護目墨鏡, 天冷到什么程度?眼鏡腳直接將他的臉頰凍傷。

    臉頰兩側極窄的一條線上,泛著紅腫, 也癢也疼。

    心理折磨日益增加, 身體痛苦也不遑多讓。

    味同?嚼蠟地吃過午飯后, 顧西?洲端著咖啡站在雪檐下,望著這座靜謐灰暗的城市。

    陰沉天空下, 遠處山巒露著斑斑黑點,港口漁船亮著微弱的燈。

    空氣潮濕冰冷,吸進肺里?都帶著微微刺疼。

    可顧西?洲就像沒知?覺似的。

    這三年, 他沒有歸處沒有方向。

    麻木到了極點, 反而是一種遲鈍的平和。

    手中咖啡很快冷透, 他扔進垃圾桶轉身走向停車場。

    孤車在雪道上行?駛, 穿過拍岸的海邊,穿過密集的樹林。

    又到了草長鶯飛的季節。

    輪胎擦過路邊新?生的嫩綠,顧西?洲左手抵著車窗撐著頭,面無?表情地向前行?駛。

    多花繁縷安然度過休眠期, 漸漸有了蘇醒的征兆。

    它跟著顧西?洲天南海北地流浪,也靜默地陪伴。

    日頭再一晃, 挪威迎來了極晝。

    顧西?洲的生物鐘完全紊亂,又恢復到要靠吃安眠藥才能睡著的日子。

    但他似乎對安眠藥產生了耐藥性?, 藥量逐漸增加藥效逐漸減退。

    已經無?法睡整覺的他差不多每過半小時就要醒來。

    不能入睡,顧南就不能入夢來。

    這天又是半夜三點,顧西?洲睜開眼睛,翻出顧南照片看了許久。

    眼睛酸痛不已,大?腦也因為疲倦變得?混沌。

    可他依舊睡不著,同?時很清楚地意識到自?己心理方面應該出現了問?題。

    那又如何呢?治療只會拖延時間。

    這幾年痛苦不斷擠壓著他前行?,將他壓成沒有輪廓的東西?。

    于是崩潰來得?毫無?征兆。

    顧西?洲弓著背脊,將整個上半身埋進柔軟的被子里?。

    那又怎么樣呢?天亮時分鬧鐘一響,他不會遲疑。

    只是偶爾他也會覺得?很累,很疲憊。

    很想長長睡一覺,也想睡著不再醒來。

    可他不敢停,他不敢歇。

    倘若顧南過得?不好,倘若被誰騙了怎么辦?

    從小沒有獨自?出過遠門,沒有吃過苦,不會做飯不會洗衣服,錢花光了怎么辦?會不會餓肚子?下雨天手有沒有痛?

    會不會想家,會不會真的在期待地說。

    ——哥哥你為什么還不來接我?

    時間這柄鈍刀已經切割掉顧西?洲的心臟,他表面正常內里?其實碎成塊狀。

    不是旅客也不是歸人地走過一個又一個陌生城市。

    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他會無?聲?息地痛苦。

    夏天又到了。

    挪威只剩周邊幾個城市和首府特羅姆瑟還未尋找。

    容朗打來電話,無?關公事也無?關顧南,小心翼翼地問?:“顧總,您還好嗎!

    顧西?洲剛吃了閉門羹,舉著手機站在馬路邊,平靜問?:“怎么了。”

    “沒……事!眰z大?男人沒法矯情,容朗鄭重?道,“顧總,您注意身體!

    顧西?洲:“謝謝!

    容朗受寵若驚地掛掉電話,有點沒明白。

    那個盛氣凌人、眼高?于頂的顧總呢?

    我辣么大?一個顧總呢?

    噢,顧總早被光陰一點點磋磨掉傲骨、心性?,現在的顧總只余一副英俊的軀殼。

    又哪來時間傷春悲秋?將手機放回外套,顧西?洲走到下一家。

    齊腰高?的圍欄內,一個約莫5、6歲大?的小男孩正坐在草坪玩耍。

    栗色頭發,胖嘟嘟的像個洋娃娃。

    眨巴著大?眼睛抬頭望來,不怕生地打招呼,“hallo!

    這雙大?眼睛跟顧南太像了,一模一樣會說話。

    顧西?洲不動聲?色地凝睇著他,小朋友撇撇嘴,哇地大?哭。

    此時此刻,顧西?洲又明白了一件事,原來他的眼神在某些時候會令人感到害怕。

    原來他對顧南的“暴行”一開始是從凝視開始的。

    酸疼從心頭快速蔓延,攻上眉頭又溢出喉嚨。

    顧西洲語態艱澀:“抱歉!

    在這陌生的地界,他意識到錯誤的開端。

    可時光無?法倒流,犯過的錯也無?法挽回。

    很快房門打開,一個漂亮女人從房子里?出來,眼神警惕地抱起孩子。

    顧西?洲滑動了下喉結,手腕逾有千斤重?地點亮手機照片,生疏又禮貌地用挪威語問?:“請問?你有沒有見過他!

    顧西?洲行?為舉止很克制,看起來也不像危險分子。

    漂亮女人遲疑上前幾步,辨清照片后搖搖頭。

    顧西?洲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答案,再次抱歉后轉身離開。

    這個街區漫長到似乎沒有盡頭,他有些脫力地邁著腳步。

    夕陽下形只影單,輪廓模糊地映在地面。

    他漸漸走遠,漸漸看不見。

    光陰似箭,輪廓再現時已經到了秋天。

    空氣中彌漫著果香,這是挪威漿果成熟的季節。

    漿果,他又想起去年今年買的蛋糕。

    如果顧南在,他一定不嫌甜。

    極夜又到了,只剩特羅姆瑟未踏足。

    于此同?時,顧屹為幾乎找完了整個挪威,來到最?后一個小鎮——豪克蘭。

    被山巒包裹的豪克蘭位于特羅姆瑟最?北部,以峽灣地貌和靠近北極圈而聞名。

    只有幾千人口的小鎮面朝大?海,只是春不暖花也不開。

    哪怕商業街只有一條,最?應該熱鬧的中午時分也沒多少人。

    就連人口密集的學校也因秋假而大?門緊閉。

    顧屹為先從分散的居民區找起,幸好這里?大?多房屋都是獨棟,找起來相對比較輕松。

    剛進入極夜,太陽還會亮那么幾小時。

    只是下午三點就沉進地平線。

    踏過落滿枯葉的潮濕地面,顧屹為來到兩棟緊挨著的白色房屋前。

    北歐這邊房屋通常間隔都比較遠,這家看起來并不適配挪威人的生活理念,說是一家吧,可房子之間隔著圍欄。

    說是兩家吧,房子外立面的裝修風格又相差無?幾。

    顧屹為先走向只有稍小的白色房屋。

    看得?出這家主人性?格俏皮,木門牌是豬鼻孔樣式,麻繩從兩個圓潤的孔洞穿過,高?高?掛在郵箱邊,風一吹就啪嗒啪嗒地響。

    有點類似小豬進食的動靜。

    摁了兩下門鈴,耳畔驟然響起兩道火車嗶嗶嗶。

    不僅俏皮,還很童心。

    等待許久無?人開門。

    顧屹為望了望落滿枯葉的小院,這里?似乎很久沒人住過了。

    如此情況在這三年很常見,有的廢棄有的閑置。

    躊躇幾秒,他走向隔壁。

    這家很快有人來開門,是一位帥氣的青年小伙。

    顧屹為先說抱歉,然后拿出顧南照片:“請問?你有沒有見過他!

    照片上的顧南神采飛揚,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奈何小伙搖搖頭:“沒有見過!

    顧屹為又問?:“請問?隔壁是你們家嗎?”

    小伙這次點頭:“是的,是我女朋友奶奶的家!

    這個正常回答之下藏著一層令人誤解的邏輯,顧屹為嘆了口氣,“謝謝。”

    邁下臺階又走向那棟稍小的房屋,透過圍欄往再次里?面查看,最?后失落離開。

    車子剛剛駛過房尾,顧南提著伴手禮從轉角出來。

    一次完美的錯過。

    進到院子,顧南差點沒哭死。

    就去酒店布置了下婚禮現場,怎么短短時間樹葉能被吹掉這么多啊?

    來不及唉聲?嘆氣,很累不想打掃,隨便吃了兩口三明治洗完澡倒頭就睡。

    許多新?人趕在冬天之前成婚,他簡直忙得?暈頭轉向,住酒店也是家常便飯。

    因為婚禮現場需要提前用鮮花布置,但更多時候會根據天氣調整位置。

    如果下雨,那么原定在室外的婚禮場地就會轉移到室內。

    這些事情交給協助人員顧南不放心,怕辜負新?郎新?娘的期望,也憐惜自?己栽種的花花草草。

    所以他通常都會等婚禮結束再走,有時累得?狠了,就在酒店住下。

    一覺睡醒是上午,顧南載著鮮花趕往下一個酒店,對顧屹為已經來過的事實毫不知?情,也對漸漸逼近的顧西?洲毫不知?情。

    顧西?洲比顧屹為晚3天抵達豪克蘭。

    當他站在顧屹為同?樣位置輕輕拿起豬鼻門牌,看著那兩個圓潤整齊的小孔時,他怔忡了很久。

    幼時顧南畫不好韻母表U上那兩點,非常喜歡把鉛筆抵在課本上,用小房子模樣的轉筆刀使勁砸。

    作業本總是破破爛爛,為了兩個好看的圓點筆尖一次性?能扎透好幾篇紙。

    翻滾的記憶適時停止,顧西?洲摁亮門鈴,當聽到火車嗶嗶時,直接錯愕地懸停住指尖。

    院子枯葉堆得?齊腳深,其實這里?看起來是并沒人居住的樣子。

    他再次站上顧屹為同?樣的位置,還是那個帥氣小伙開的門。

    小伙一副見了鬼的模樣,顧西?洲不明所以,下意識拿出手機給他看顧南的照片,“請問?你見過他嗎?”

    小伙懵了,也掏出手機看看日期,又揉揉眼睛,挪威語說:“你不是來過了嗎?”

    顧西?洲沒聽懂,拿出翻譯軟件。

    小伙又說了一遍。

    這次他懂了,明白顧屹為來過了,可還是不死心地問?隔壁。

    小伙一模一樣的話術,“沒有見過,那是我女朋友奶奶的房子!

    剛放秋假,這是他第一次跟著女友來到奶奶家,并不知?道隔壁租出去了,顧南早出晚歸,沒見過很正常。

    顧西?洲已經數不清自?己絕望過多少次,默了瞬,“謝謝,打擾了!

    小伙逃瘟疫般地關上門,認為自?己非常需要找牧師驅魔。

    二樓女朋友Alice正在打游戲,好奇問?,“快遞員來了嗎?”

    “不,有個男人在找人。”小伙驚魂未定地說,“可他三天前來過!

    Alice也覺得?驚恐,“下次不要開門了,萬一他是壞人上門查看情況就糟了!

    小伙想想覺得?說得?對,又疑惑,“可他看起來真的在找人,還給我看了照片。”

    “還有照片嗎?”Alice問?,“他在找誰?”

    “一個亞裔男孩,黑色頭發黑色眼睛,皮膚很——”

    “什么?!”Alice唰地扔掉手柄彈跳而起,“亞裔男孩?”

    “對,有什么問?題嗎?”

    “隔壁房子是中國男孩租的!”Alice沖下樓,“噢天吶,你可能誤導別人了!

    猛地推開房門,可惜昏暗的街道上空無?一人,只亮著兩盞暗淡的路燈。

    Alice張望著尋找,“kaleb兩年前來的這里?,當時他被小偷偷走了錢包!

    “奶奶發現他一個人孤零零坐在馬路上,就把他領回家借住了幾晚!

    “只是他有點奇怪……被偷了錢包也不愿意報警,看起來又不像壞人,還一直幫奶奶打理花園!

    “中間還發生了什么事我也太不清楚,只知?道他在隔壁住了下來,還開了一家網店,經常照顧奶奶給奶奶做飯!

    “其實我一直覺得?kaleb有點神秘……算了跟你說這些干什么,剛剛找來他的人看起來怎么樣?什么年紀?”

    小伙回憶道:“很年輕,30歲吧?”

    “會不會是他家人找來了啊?”Alice有點擔憂:“哎呀我現在給奶奶打電話!

    前些天老太太跟閨蜜出門旅游了。

    挪威人通常都會選擇在秋假出去旅游,畢竟沒誰喜歡在極夜中生活。

    打了半天又沒通,但其實通了也沒啥用。

    小伙很自?責,“要是我多問?幾句就好了,當時我只覺得?害怕,以為自?己走進了夢境。”

    Alice寬慰道:“John沒關系這不是你的問?題,kaleb沒在家應該出門見客戶去了,沒事等他回來我會告訴他!

    兩人互相開解回到房中,時不時就瞧一眼窗外,想在附近的社交網絡平臺發布這條訊息,又覺得?沒有征求顧南的意見很沒禮貌。

    命運安排就是如此戲劇,總是陰差陽錯導致故事走向不同?的結局。

    與此同?時,顧屹為來到一棟花園非常漂亮的房屋前,哪怕園中綠植都已枯萎,仍能從錯落有致的分布狀況看出這個花園在春夏是多么漂亮。

    摁響門鈴后,房子主人出來了。

    顧屹為拿出照片,其實他都沒有抱任何希望。

    只不過房屋主人看了一眼照片,問?道:“你也想找Kaleb設計花園嗎?”

    顧屹為剎那抬眼,恍惚間聽見了自?己血液凝固的聲?音,他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抓住面前人的手臂,脫口而出,“你說什么”

    房屋主人后退幾步,有點不理解地指著花園:“這些都是他幫我設計的,如果你也想找他設計可以通過網站聯系他。”

    當實時翻譯軟件跳出這行?字,顧屹為整個人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單手捂著眼睛不停地喘息。

    房屋主人急忙托住他,詢問?是否需要幫助。

    顧屹為不愿撒開房屋主人的手,反而越攥越緊,“網站是什么,地址是什么,他的電話是多少!

    見他如此激動,房屋主人立即拿出手機,警惕地說,“你是他什么人?”

    “哥哥!鳖櫼贋橼s緊報出身份,“我是他哥哥!

    然后又拿出曾經兩人合照,照片上他和顧南非常親密地肩靠肩。

    房屋主人反復觀察完畢,這才給出網址,“Kaleb不用手機,我們一直都用網絡店鋪聯系。”

    手指已經顫抖到無?法控制,顧屹為迅速搜索出這個店鋪,在看到聯系地址時瞳孔驟縮。

    那個房子他曾去過,他錯過了!

    不由?分說,他立馬沖回車上,急速滾轉的輪胎摩擦出一陣刺鼻的青煙。

    好在離得?不遠,只需要開十幾個小時的車就可以到達,好在下一秒車子猝然剎停在夜色路邊。

    顧屹為還在不停地喘息,指尖發顫地點開通訊列表。

    “西?洲”二字靜靜躺在屏幕上。

    近乎煎熬的半分鐘里?,他反復與內心推拉抗拒。

    最?后閉了閉雙眼,自?我厭棄般重?重?將手機重?新?放回支架上,再次啟動車輛。

    三年漫無?目的的旅途,誰先找到顧南無?異于誰先搶得?先機。

    自?私是人類的代名詞,誰都不能免俗。

    在愛情面前談慷慨,等于另類失敗。

    *

    第二天一早,顧南急急趕回家。

    明天應該是入冬前最?后一場婚禮了吧?再來一場他可能真吃不消了。

    中午之前他就得?返回酒店布置場地,只是還缺手捧花材料,所以他趕回家拿,順便就在家中做好帶過去。

    房門口的小燈泡似乎壞掉了,一閃一閃的。

    而院子里?枯葉罷了,顧南選擇視而不見,換了身衣服去房后的溫房里?剪了許多鈴蘭和百合。

    坐在廊下先編花冠。

    他垂著頭弄得?很認真,光潔白皙的后頸在淺淡的燈光下散發著柔和的光暈,手指靈巧地在藤蔓中穿來穿去。

    不遠處的街頭,靜靜停靠在路邊的黑車下來個清瘦高?大?的男人。

    不知?不覺中,男人悄無?聲?息靠近房子圍欄。

    人類眼睛會自?動捕捉動態,抑或是心靈感應。

    顧南慢慢抬起頭,瞇了瞇眼睛,手中花冠霎時落地。

    他的呼吸變得?急促,張著嘴巴發出一道極其微弱的聲?音。

    昏暗的極夜秋風中,圍欄外的眼神那么悲切,那么哀慟。

    甚至從遍布血絲的眼眶溢出一道細碎的水光。

    顧南什么都感覺不到,只知?道自?己已經被釘在原地,嘴唇不停地顫動,無?比艱難地從喉嚨擠出。

    “哥?”

    第47章 第 47 章

    明明兩人只隔著院子, 卻好像橫亙著千山萬水。

    顧南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踏下臺階、一步步走過去的,總之再眨眼時,已經來到圍欄處的小鐵門, 顫抖著手腕擰轉鎖扣,“哥……你怎么……”

    開門話沒說完的那一秒, “顧屹為”忽地緊緊將他擁進懷中。

    溫熱的水和炙熱的呼吸灑在頸窩, 肩背不斷收緊, 仿佛鐵鏈那般沉重地禁錮。

    顧南想說對?不起,可是下一秒, “顧屹為”卻將額頭輕輕抵上他的額頭。

    在沉重的喘息聲中, 這個無比熟悉的動作讓顧南猝然瞪大眼睛, 刺骨的寒意剎那從腳底升到頭頂。

    這不是顧屹為,這是顧西洲!

    身體幾乎下意識抗拒, 顧南瞬間將顧西洲推開,自己接連倒退好幾步,退到遠遠的院子中央。

    語無倫次地搖頭, 又反應過來什么似的重新沖上前將顧西洲推到圍墻外, 嘭地關上鐵門。

    “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 你能不能離開”恐懼讓顧南完全失去理智, “你可不可以走,你可不可以假裝不知?道我在這里?!

    不知?道怎么表達曾經被掌控、關起來、令行禁止的痛苦。

    “我好不容易躲到這里?,好不容易有了新生活”他壓抑地歇斯底里?,“我不能再搬家求求你了哥哥, 你可不可以離開!

    支撐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干抽盡,他惶然跌坐于地, 不停哀求。

    “可不可以放過我,求求你放過我”

    明明在愛, 為什么求放過?

    顧南字字泣血。

    明明是歷經萬苦的重逢,為什么這般痛苦。

    “我真的不知?道還能躲到哪里?,對?不起哥哥,你不要?關我!鳖櫮媳罎⒋罂,“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他什么都沒有做錯,卻要?道歉。

    顧西洲無聲哽塞。

    抱歉,為什么走到今天這一步。

    他有千百種方式進院子,去拉起顧南,去將顧南抱在懷里?,然后帶顧南回家。

    換做以前的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這樣做。

    可現在的他親眼看著顧南字字泣血,全身每個毛孔都反噬著抽筋剝皮的痛。

    “對?不起,我馬上走!鳖櫸髦蘧o緊閉了下眼睛,將酸楚和疼痛悉數逼回身體,“不要?坐地上!

    喉嚨哽咽到無法正常表達,他艱澀地看向遠處,回避自己的目光,不讓“暴行”再次施加到顧南身上。

    “不要?怕我……我不會打?擾你,不會關你!

    “不要?哭,顧南不要?哭,我馬上離開!

    顧南哭泣漸漸變小。

    顧西洲轉過身,背對?著他。

    “你可以放心大膽住在這里?,我不會再來!

    “只是我會通知?顧屹為,他還在——”

    顧南立刻大喊,“不要?,你們都不要?來。”

    這下顧西洲真的離開了,而?且走得很急很急。

    只是一分鐘后他又折返回來。

    顧西洲后悔了?!顧南迅速爬起,驚恐地往屋里?跑。

    手指鎖不上門窗,身體害怕到不協調。

    隔著門上四?四?方方的透明玻璃看到顧西洲并未強行闖進,而?是將那小小的藥盒擱在鐵門上就閃身離開。

    顧南小心翼翼趴在玻璃上張望,不敢相信顧西洲真的就這樣走了,等了許久,直到外面真的沒有出現顧西洲的身影他才渾身癱軟地滑坐在地板上。

    他控制不住得發抖。

    顧西洲放得是緩解手腕疼痛的膏藥貼,顧西洲怎么找到這里?的?真的不會把自己帶回家嗎?還是說這只是貓捉老鼠的戲碼?

    不管如何,顧南沒有管那盒藥,回到廊下拾起花冠和手捧花,逃命般離開這棟剛買的房子。

    隔壁街區,顧西洲回到車上第一時間撥通顧屹為電話,聲線無比喑啞,“找到了,你過來吧!

    “是卡拉爾街對?嗎?”顧屹為那邊異常安靜。

    “對?!

    “你是怎么找到他的?”

    怎么找到的?

    無關命運暗中提示的:豬鼻門牌、火車門鈴。

    這些年遇到的線索多到數不清,跟顧南風格類似的人也?多到數不清。

    如何找到的,是那份苦苦堅持的不放棄。

    命運沒有給顧西洲任何優待,不像顧屹為那樣有人直接指明道路,命運甚至給他增加了阻礙。

    顧屹為已經來過、John不耐煩的回答。

    任憑其中一項都足以導致顧西洲離開,但他沒有。

    反復思考john身份,反復琢磨奶奶家是什么意思,他沒有再次敲門詢問是因為時間太晚,抱著渺茫的幻想企圖第二天一早再去確認一遍。

    一夜苦守,他等到了顧南經過。

    這三年他經常這樣做,所有心酸苦楚與付出化作綿長沉重的呼吸,也?化作只字不提。

    顧西洲顫動著點燃煙,仍然壓不下那份無法任何詞匯表達的劇痛:“你現在來找他!

    “他瘦了很多……不要?給他吃辣的,他會過敏……”

    “睡前記得給他留燈,不要?太亮。”

    顧西洲清楚這應該是自己最后一次與顧南有關聯,顛三倒四?地向顧屹為交代著沒有自己的未來。

    “凡事?先問過他的意見?,尊重他!

    “好好照顧他,別讓他害怕。”

    “你現在過來,他哭得很厲害……”

    通話字數不斷跳躍不斷增加,很久之后電話那頭傳來顧屹為苦澀又短促的自嘲,“其實?昨晚我就知?道小南在這里?了,可我沒有告訴你!

    “不重要?,你現在過來找他!”顧西洲吼道。

    顧南那么痛苦,他什么都做不了。

    因為他知?道,他就是痛苦的根源。

    電話突然掛斷,四?周驟然響起兩聲喇叭,顧西洲猛地回頭,看見?顧屹為的車緩緩駛來與之齊平。

    車窗降下,顧屹為眼眶通紅地望來,“剛剛我看到了!

    他趕了一夜的車,看見?了整件事?情的起因經過。

    這次老天爺安排他先找到顧南,給他了兩次先機,他不僅粗心錯過,還卑鄙地隱瞞。

    看到顧西洲現在這般痛苦,看到顧南為了顧西洲這般痛苦。

    顧屹為倏地明白?,其實?無論有沒有顧西洲顧南都不會跟他在一起,不然顧南為什么會走呢?

    顧南離家的這三年,他也?是讓顧南痛苦的根源,他是推手也?是幫兇。

    “西洲,那些事?情你自己去做吧!避囎永?,顧屹為釋然般地微笑,“抱歉,很多次我故意挑起事?端,對?不起!

    話音落,他毫不猶豫啟動車子遠離。

    當車子駛進馬路與左邊車道匯車時,顧屹為正式與顧南錯過。

    他看到了顧南,顧南卻沒有看到他。

    或許從一開始,顧南就沒有看到他。

    顧屹為了然一笑,緩緩搖頭,眼角也?緩緩滑出一滴熱淚。

    只是好遺憾啊

    可是該心甘啦

    每對?愛侶都會走一條路,或是通往幸福的康莊大道,或是曲折糾纏的彎路,只是攜手并進的人從始至終不是自己罷了。

    顧屹為想明白?了,也?放下了,望著后視鏡,輕聲道:“小南,再見?。”

    冥冥之中,顧南并未發現自己已經與顧屹為睽違已久地見?了一面,他收拾好所有情緒著急忙慌趕到酒店,立刻投身工作當中。

    忙碌的工作自動讓人摒除雜念,從中午到晚上擺好所有鮮花,他才停下歇息。

    只是他不打?算回家,如果顧西洲反悔怎么辦?

    他真的不會再把自己關起來嗎?哥呢?哥在哪里??顧西洲為什么瘦了那么多?

    這些雜亂的念頭在腦子里?嗡嗡亂飛,一直持續到第二天婚禮。

    這對?郎才女?貌的新人在眾多賓客祝福下,手挽著手踏上已經有些發黃的草坪,婚紗裙擺拂動兩側鮮花,在神父的見?證下結為夫妻,在親朋好友的鼓掌中互相親吻。

    顧南站在人群最末端,也?在內心說著小小聲的祝福。

    時間過得這樣快,婚禮結束他該回家了。

    躊躇、猶豫、忐忑、畏懼。

    將車遠遠停在街道盡頭,顧南像小偷那樣靠近房屋。

    視線里?,藥膏盒還擺在鐵門上。

    四?周不見?顧西洲的蹤影,顧西洲真的走了嗎?

    他左顧右盼,打?開小鐵門。

    奇怪,小燈泡不是壞了么?怎么又自動好了?

    剛走到院子,隔壁Alice開門跑了過來,劈里?啪啦倒豆子似的將顧屹為和顧西洲找來的事?說了遍。

    顧南又驚恐地左顧右盼。

    “kaleb,你還好嗎?”Alice有些擔憂。

    “他們是我哥哥。”顧南支支吾吾地解釋,“他們是雙胞胎。”

    Alice問:“你沒有危險對?吧?你的精神狀態”

    不太好描述。

    顧南左顧右盼,頻繁張望:“沒、關系……謝謝。”

    他的挪威語其實?還不太流暢,只能進行簡單的交流。

    見?狀,Alice不再多問,“需要?幫助一定要?及時告訴我!

    顧南再度回望身后街道,“沒事?,我很好!

    兩人就此別過,回到屋中顧南疑神疑鬼打?開每個房間找了一遍,確認沒有顧西洲才放心。

    簡單吃過飯,到了晚上果然下雨了。

    秋雨一陣陣敲打?著窗戶,顧南透過蜿蜒的水跡朝外看。

    那盞不再頻閃的小燈將門前院內小小一隅照亮,附近沒有可疑車輛,更沒有顧西洲。

    只是輾轉難眠。

    待到深夜,他爬起來,穿著單薄睡衣頂著冰涼雨水悄悄跑出去。

    鐵門上的藥膏盒都被臨透了,紙殼軟塌塌黏在一起。

    這盒藥應該被人隨身帶在身上很長時間。

    紙殼邊角不僅磨得分層,連上面的字眼也?氧化褪色。

    返回屋內,顧南凍得直哆嗦,坐在沙發上拿出其中一張,悄悄貼在手腕上。

    藥效沒有褪卻,涼沁沁地很舒服。

    疲憊繃緊了兩天的神經終于松弛,顧南裹緊被子睡去,醒來第一時間仍是看窗外。

    ——各個方向都沒有顧西洲。

    顧西洲走了,顧西洲放過他了。

    顧南深深吐息,焦躁不安的情緒一點點消散,打?算給自己找點事?干轉移注意力。

    冬天快來了,需要?準備冬肥材料。

    薔薇科植物是需要?吃肉的,所以他出門去港口?買魚。

    豪克蘭小鎮傍海而?建,每天都會有漁民捕獲鮮魚售賣,挪威人不吃魚頭魚尾,這些廢料剛好重做冬肥。

    下過雨的碼頭尤其陰冷,上午十點天空終于有點太陽。

    商販提著一筐筐活蹦亂跳的魚,不停地宰殺。

    顧南戴著防風帽,淌過充滿魚腥味兒的小坑,來到其中某個商販攤前。

    老板是個中年男子,笑著問:“又來給花兒買吃的嗎!

    “是的。”顧南看著琳瑯滿目的魚,“最近生意好嗎。”

    “感謝上次祝福,入冬大豐收狠狠賺了一筆!崩习逡贿呎f,一邊彎腰把腳底那盆魚頭魚尾倒進袋子,“這些都送你,請kaleb以后多用東方魔法!

    這樣輕松的對?話好像回到從前的生活,顧南在這一秒忘記顧西洲來過的事?實?。

    之前他開玩笑對?老板說媽祖會保佑你平安出海,沒想到被老板理解成東方魔法。

    他堅持要?給錢,但老板就是不收,推拉間還送了他兩只面包蟹。

    道謝后,顧南提著袋子去逛了圈,發現沒什么可買的,開車回家。

    不過他這樣的行為很讓人誤解,誤解成沒錢維持正常生活。

    也?讓人心碎。

    回到家后,顧南提著這些魚頭魚尾去到溫房,把它們埋進坑里?,來年春天這片土地上的月季一定會長得很好。

    剛出來準備去廚房喝杯水,院子傳來咚得一聲。

    就像有人翻墻進來了那般,顧南立刻緊張起來,躲在窗戶后面觀望。

    院子沒人,只是門口?多了個很大的銀白?手提箱。

    偷偷觀察許久,他警惕地走出去。

    靠得越近,箱子里?面的東西越清晰。

    里?面竟然塞滿了整整齊齊的美?金?

    最上面壓著一張紙條,筆跡遒勁流暢。

    ——不要?害怕,我不會出現在你面前。

    如此行事?作風,是誰不言而?喻。

    顧西洲難道還在附近嗎?為什么送錢?

    事?到如今顧南已經冷靜許多,當時發現顧西洲找來自己那么崩潰,是猝不及防之下的不能接受。

    現在他想明白?了,一味逃避并不能解決任何事?情……而?且那天匆匆一面,顧西洲好像跟以前不一樣了?

    顧南開門出去,沒有看到任何人。

    睡前,他發現箱子還在原來位置

    這么多錢放在大門口?,這不是找偷嗎?

    無可奈何只好將箱子提回家中。

    顧西洲到底想干什么,為什么給他這么多錢?

    又畏懼思索出真正原因,反正這錢要?還回去。

    結果三天過去了,顧南每天睡前和起床都會看看窗外,卻一直沒有見?到顧西洲。

    顧西洲好像說到做到,不出現在面前了。

    又下了一場夜雨,今天顧南打?算去山上摘蘑菇,入冬前再儲存一些。

    這些年來,他學會了很多生活技能,早就不是那個任何事?情都需要?他人指引、保護的弟弟了。

    穿好厚厚的棉服,戴好防水帽子,顧南提著小桶出門。

    去山上大概要?開半個小時的車,然后步行。

    趁著上午這會兒還有點太陽,他加快腳步走進森林。

    踏過厚厚的青苔,呼吸著冰冷潮濕的空氣,整個人都平靜下來。

    腳邊和四?周全是大自然的饋贈,顧南蹲在地上一挪一挪地撿,很快就撿了小半桶。

    去年這片地方還有很多的野生藍莓,今年也?一樣。

    一個個又大又甜,他邊撿邊吃。

    只是這樣的行為再次讓某人心碎。

    當然顧南不知?道,撿到下午兩點天快黑了才從森林里?出去。

    回到家,認認真真將這些蘑菇洗干凈,晾在廊下風干。

    睡前照例去外面看了眼,顧西洲并不在。

    因為今天很累,所以顧南睡得很早,半夜被尿意逼醒起床上洗手間。

    恍惚透窗一看,院子里?居然放了個嶄新的桶?

    桶里?面裝滿了蘑菇

    蘑菇也?同美?金那樣碼得整整齊齊,規整到可以立即拿出去售賣,肉感十足的傘朵上泛著晶瑩的水珠,菌根沾著濕潤的泥土。

    只有剛剛采摘才會如此新鮮。

    吹著冷風,顧南忽然意識到一個事?實?。

    顧西洲好像真的沒有干涉他,沒有把他關起來,也?沒有強行把他帶回家。

    前幾天送錢,又在這半夜送來蘑菇。

    顧西洲那樣的人,會做這些嗎?可這里?并沒有他的秘書團助理團。

    但這樣的行為,能更說明顧西洲一直跟著他。

    顧南反復回想這幾天自己所做的事?、去過的地方,自己怎么沒發現顧西洲?

    為了還錢,他想到找出顧西洲的辦法。

    第二天上午,他如法炮制地提著桶進山,更加確定顧西洲跟著他,因為之前還沒來得及摘掉的蘑菇現在只剩一片光禿禿。

    挪威本地人并不喜歡吃這些東西。

    所以顧西洲

    顧南蹲在地上,有些無法想象。

    時不時悄悄朝后睨,神經過敏地看來看去。

    裝模做樣摘了許久,身后并未出現顧西洲的身影。

    好吧,兩小時后他提著空桶下山,開車故意駛出一小段,然后又偷偷折返回來。

    下午三點太陽已經完全沉進地平線,黑黢黢的路邊停著一輛庫里?南。

    顧南圍著車繞到轉了圈,繞到副駕駛時忽地瞪大眼睛。

    多花繁縷為什么能種在盆里??還長得不錯的樣子?

    來不及想明白?,他貓著腰,輕手輕腳走進樹林。

    憑借對?路線的熟悉,顧南才不至于在黑壓壓的森林里?走失,不敢用手機照明,摸黑壯著膽子找了很久。

    可是沒有看到顧西洲,難道搞錯了嗎?

    不,他往里?面再走了點,清晰地聽到了一些動靜,還看到了若隱若現的亮光。

    從樹后探出頭,只見?顧西洲高大清瘦的模糊輪廓在灌木掩隱的密林若隱若現。

    顧西洲步履遲緩地往前,還時不時停下來,垂頭看看青苔地面。

    顧南悄無聲息跟了他很遠,不明白?顧西洲這是在干什么。

    直到顧西洲走到他休息的地方,坐上一模一樣的樹干時,顧南恍惚驚覺。

    顧西洲是在走,他走過的路。

    第48章 第 48 章

    顧南不敢在森林停留, 為什么不敢他也不知道,只是腦海中顧西洲那白到透明的側臉在腦海中一直揮散不去。

    他急急忙忙將自己?車后備箱里?的現金箱子?提出來,放上庫里?南的引擎蓋。

    這條山間小路無人?經過?, 不怕被偷。

    踩油門的腳有些發?軟,心思困在這小小的車內空間。

    顧西洲這段時間住在哪里??顧西洲在哪里?吃飯?顧西洲跟蹤自己?多久了?次次都?跟嗎?

    顧南不敢細想?。

    顧西洲為什么瘦了這么多?他臉色為什么那么差?為什么不回申市一直留在挪威?

    一路不知道怎么回的家, 顧南嘭地關上門, 又迅速回頭朝外面瞧。

    黃昏路燈照不亮整條街, 閃爍著碎光的銀針密集地從天?空砸落。

    箱子?還回去,代表他知道了一切, 顧西洲會?不會?就此退卻?

    這個?問題顧南沒有在此刻等到答案, 靜候等到半夜, 一陣極其微弱的車子?熄火動靜穿插.進?叮叮咚咚的雨聲里?。

    房間昏暗一片,他從床上爬起來, 赤腳走到窗前悄悄掀開窗簾。

    夜色朦朧的雨街,庫里?南主駕駛車窗半降,露出一只戴著腕表的手, 指尖縈繞著翻滾的煙霧, 猩紅煙頭在模糊的下顎輪廓忽明忽暗。

    顧南睜大眼?睛, 努力透過?雨幕去辨認顧西洲的神情, 可他什么都?看不到,只清晰地看見煙一支又一支地燃起來。

    足足十幾分鐘,不斷升騰的煙霧才消失不見。

    車門打開,修長的雙腿穩穩踩上布滿雨水的地面。

    顧西洲動作輕緩, 合上車門,來到后排再拉開, 提出那個?銀白箱子?。

    顧南驀地屏息凝神。

    他躲在窗簾后,在窄窄的視線里?看見顧西洲打著黑傘提著箱子?, 一步步朝房門靠近,附身將箱子?放下,又抬手將頭頂在風中飄搖的燈泡固定在鏤空的燈罩中。

    這一切做得太過?流暢自然,顧西洲到底在門前待過?多少次?

    意念趨勢,顧南想?也沒想?轉身沖出去。

    開門動靜很大,足以?吸引所有注意力。

    他停在灌滿冷風的廊下,顧西洲也抬眼?看來。

    兩人?無聲對?望著。

    顧西洲肩頭掛著水珠,臉頰素白,又很高,像被框在門內那樣。

    僅僅對?視0.00秒,顧西洲主動回避視線,同時驅車離開。

    顧南根本就沒反應過?來,顧西洲眨眼?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那箱子?……顧南再次提回來,輾轉到早上六點才睡著。

    接下來幾天?半夜,顧西洲沒有再來。

    顧南打消了還箱子?的念頭,不知道顧西洲到底想?干嘛,只是他要去做自己?的事。

    冬天?即將來臨,客戶家的綠植需要定時做養護。

    揣著沉沉心事忙碌,顧南差點搬錯了花。

    這幾盆歐石楠需要帶回溫房將養,花盆很重,他跟客戶兩人?合力搬進?小破車的后備箱。

    小破車其實?不是顧南的,是房東奶奶的代步車,老太太年紀大了用不上,所以?免費給他使用。

    到家后,顧南先將車子?停在門口,進?屋去拿卸貨卡扣板。

    就這短短幾分鐘,回來時這幾盆歐石楠已經放進?院子?里?了。

    “始作俑者“正是好幾天?都?沒露面的顧西洲。

    顧南抓著卡扣板,望著他,顧西洲就沒有立即離開。

    除了前幾天?的雨夜對?視,算起來兩人?已有三年沒有這樣面對?面。

    四下安靜無比,顧南心頭一片復雜,總是會?想?起顧西洲在深夜抽煙的動作,在森林里?靜坐的輪廓。

    固定燈泡、幫忙搬花。

    幾年不見顧西洲變化很大,他不再像那個?高高在上的顧總,反而變得陌生起來。

    這么多天?藏在暗處,沒有干涉,沒有關起來,沒有把自己?帶回家,甚至還在背后幫忙。

    想?到這里?,顧南不愿承認地撇開臉,還是說:“謝謝哥哥!

    聞言,顧西洲動了動,從他手上的卡扣板收回視線,“是不是要往家里?搬?”

    “不用……”顧南磕磕絆絆地,“我有小推車!

    “你的手不能提重物!鳖櫸髦迖L試性上前半步,“搬完我就離開!

    顧西洲的態度、行為舉止都?在善意的正常范圍內,憂慮和恐懼一點點消散,顧南不那么怕他,提了半口氣猶豫道,“要放進?溫房!

    “好!鳖櫸髦撄c了頭,“我可以?進?來嗎?”

    院子?很大,誰也擋不著誰的路,聽到這句顧南還是退開半步,他一退,顧西洲也跟著退。

    兩人?霎時拉開一大截距離。

    顧南不明白顧西洲為什么這么做,但回答說:“可以?進?來!

    顧西洲這才重新靠近,抱起歐石楠,“溫房怎么走!

    顧南搶先邁上臺階給他開門,只是顧西洲在家門口停下了,視線落在毛茸茸的拖鞋上。

    “沒有多余的鞋子?!鳖櫮弦膊恢雷约?為什么緊張,還有點著急,“沒關系,我本來也要打掃。”

    這種謊言簡直都不用拆穿,一眼?掃過?。

    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的房子?打掃得非常干凈,客廳小茶幾上插著鮮花,浮動著淡淡的香氣。

    他帶著顧西洲穿過客廳、走廊、廚房,來到后院溫房。

    溫房比家中更暖和,日光燈24小時開著,各式各樣的鮮花盛開,香氣更加馥郁。

    顧南指著角落,“放在這里?就好了!

    顧西洲放下后,又如法炮制將剩下幾盆搬進?來。

    這一切都?有條不紊地進?行,沒有任何危險發?生,顧西洲也沒有做出任何逾矩的舉動。

    顧南焦躁的情緒多多少少緩和下來,在外套里?攪著手指,躊躇地問:“哥哥……你要洗手嗎!

    因為對?房子?不熟悉,顧西洲就近原則擰開后院墻角的水龍頭。

    顧南飄聲提醒:“這個?水很冷,衛生間里?有熱水”

    兩人?一前一后返回家中,誰都?在刻意錯開腳步和距離。

    硬要形容,就好比彼此衣角有劇毒,沾上就死的狀態……

    顧南裝得很淡定,摁開衛生間燈,“需要等一下才會?熱!闭f完他把門口讓開。

    顧西洲擦著他的肩頭進?去,垂眸站在水池邊,一聲不吭等水熱。

    洗手臺擺放的東西很簡單,一套牙具,還有一瓶擦臉霜。

    印在蓋子?上陌生的挪威語不認識,那英文還不認識嗎?

    字眼?分明寫著:小企鵝兒童面霜。

    顧南不明白顧西洲干嘛笑,雖然那笑容轉瞬即逝,但他還是看到了,又發?現自己?很呆,顧西洲等水熱洗手,他站這里?干什么?

    意識到這個?問題,顧南趕緊出去,把餐桌上的薯片餅干什么的掃進?抽屜。

    一分鐘后顧西洲出來,徑直走到門口,柔和地問,“下次搬花是什么時候。”

    “歐石楠要養到春天?才送回去!鳖櫮辖忉屚暾f,“謝謝哥哥。”

    “少吃餅干多吃飯!鳖櫸髦撄c了下頭,“我走了。”

    他的腳步沒有停頓,顧南尷尬地停在原地也沒有挽留。

    只是這天?之后,兩人?關系似乎近了那么一丟丟。

    顧南發?現顧西洲每天?半夜都?會?將車停在外面大街,當然他并沒有刻意去等去看,只是每天?半夜醒來都?能發?現而已。

    相安無事地又過?了幾天?,顧西洲提前到晚上8點來。

    他也不敲門表明來意,顧南更不會?主動邀請。

    顧西洲就像保護神似的一夜又一夜地守在外面。

    透過?窗戶,顧南悄悄窺察過?他許多次,也掙扎過?許多次。

    時間一天?天?過?去,天?氣越來越冷。

    這天?上午顧南去超市買東西,顧西洲突然冒出來給他結賬,幫他提購物袋,還在停車場告訴他,快下雪了盡早給輪胎裝防滑鏈。

    又過?了一天?天?,火車門鈴嗶嗶兩聲。

    顧南出門一看,發?現兩名工人?站在外面,說是上門安裝熱水系統。

    顧西洲遠遠站在路邊,不靠近也不解釋。

    保駕護航似的,像根標桿杵在那里?。

    “麻煩你們稍等一下!鳖櫮蠈?兩名工人?說完,主動去到顧西洲面前,“我沒有訂這個?。”

    工人?卸下來紙箱上有品牌標示,這套熱水系統很貴很貴,加上人?工費差不多要花三十萬挪威克朗,折合成人?民幣差不多是十五萬。

    顧西洲垂著薄薄的眼?皮,一直都?不愿意抬眼?:“冬天?會?冷,你不要碰冷水!

    顧南啞口無言,在某些方面顧西洲還是保持著他的強勢霸道,但說到底,是為自己?好。

    拒絕好像很矯情,可是這么多錢。

    沒等他想?出合適的理由,顧西洲往后退了幾步,聲線很低地問:“我是不是讓你不舒服了?”

    顧南小小地“啊”了聲,“我、沒有……這個?很貴啊!

    “你有沒有生氣。”顧西洲問。

    “沒有生氣!鳖櫮闲÷曊f,“我不知道該怎么說。”

    顧西洲征詢他的意見,也是解釋:“怕你不收所以?不敢提前告訴你,我自作主張送來,如果你覺得不舒服要及時告訴我!

    這下,顧南茫然無措地站在原地,好半晌才說:“不要這樣做,這些東西很貴我……”

    顧西洲忐忑:“什么?”

    顧南正確地表達自己?:“會?讓我覺得負擔!

    “好,我明白了!鳖櫸髦匏妓鞯,“以?后不會?了,以?后你同意我再送來!

    “只是這次能不能收下?你的手腕不能碰冷水。”

    顧南遲疑地點點頭,很快又發?現另一件事。

    因為這幾年一直沒有使用手機,所以?他得出門去線下的電力供應商存儲電費。

    好家伙,一查嚇一跳。

    顧西洲在很早之前就往他名下的用電系統存了很多錢,若成天?把地暖開著,用個?10年不成問題……

    從供電大廳出去后,顧南望著陰沉沉的天?空。

    安裝熱水系統、存儲電費、超市結賬、現金手提箱,摘蘑菇。

    顧西洲徹底不像顧西洲了,因何原因改變顧南不得而知。

    沿著人?煙稀少的大街慢吞吞往家走,他默默地想?,顧西洲好像在摸索什么……顧西洲沒有記憶里?那么可怕了。

    日照時間越來越短,中午一點天?就黑了。

    大街稀稀拉拉的商鋪亮著燈,有人?在裝飾圣誕樹。

    距離耶穌受難日還剩十多天?,在這個?基礎上再加幾天?就是顧西洲的生日。

    不談以?前,現在的顧西洲是個?好哥哥,顧南想?回報他一份禮物。

    轉過?街角,他一抬頭,便看到顧西洲等在房子?前。

    他穿著挺闊的黑色大衣,整個?身型利落又帥氣。

    又是幾天?沒見,滿心滿眼?的人?突然出現在眼?前,顧南不由得發?愣。

    自從重逢后,顧西洲從來不會?主動走向過?他,發?現他回來,就靜靜站在原地等。

    顧南加快腳步過?去,主動說:“我剛剛去繳電費了。”

    顧西洲錯開視線:“嗯,之前搬花看到后院有木頭塊,用木頭取暖有火災隱患!

    木頭取暖確實?會?這樣,還很麻煩,每天?都?要鏟灰。

    顧南雙手踹在兜里?,“你充了好多錢,我沒辦法給你!

    顧西洲說:“這都?是你的錢。”

    “股權轉讓協議你沒簽字嗎。”顧南搖頭辯駁,“那不是我的錢。”

    顧西洲轉移話題:“車子?還沒裝防滑鏈!

    大雪將會?持續到來年三月,提前裝是正確選擇,顧南說:“冬天?我不會?出門,會?在家里?待著!彼J為沒必要,還想?說哥哥你為什么每夜都?等在大街外面,想?了想?沒敢問。

    顧西洲說:“如果有急事要出門再安裝會?來不及,為了你的安全考慮,我認為應該裝防滑鏈!

    他說的一板一眼?,換作以?前那輛小破車早就變成廢鐵,顧西洲才不會?站在即將下雪的大冷天?討論這些犯不上討論的小事情。

    顧南察覺到他更大的變化,試探說:“我會?慢慢開!

    顧西洲沒有再堅持:“如果有急事,你可以?找我。”

    隔壁亮著燈,Alice和John兩張八卦的臉齊齊趴在窗戶后,正探頭探腦地往這邊看。

    顧南發?現他們,他們熱情朝這邊揮手,并且還給顧西洲揮揮手。

    看樣子?,他們跟顧西洲很熟悉

    “Alice是房東奶奶的孫女,旁邊那個?是她男朋友。”顧南解釋說,“之前Alice給我說過?你和哥的事!

    “嗯,你想?跟顧屹為通電話嗎?”顧西洲非常平靜地問。

    話音落,顧南真是刮目相看了。

    顧西洲掏出手機,補充道:“你可以?給他打電話,隨時都?可以?,多久都?行!

    顧南搖搖頭。

    顧西洲不強求,把手機放回去:“以?前冬天?是怎么過?的!

    “在家里?看電視,照顧溫房的花。”

    “自己?做飯嗎?”

    “嗯那些蘑菇。”顧南吸吸通紅的鼻尖,“哥哥你摘了很多,為什么這么做!

    “你喜歡就摘了。”顧西洲絲毫不提費了多少功夫,“進?去吧,聽起來要流鼻涕了!

    顧南小小哦了聲,轉身摸上冰涼的門把手,走出兩步又回頭,“哥哥,你住在哪里??”

    “酒店!

    明明每天?晚上都?在車里?!

    顧南膽子?逐漸大起來:“在哪里?吃飯啊!

    顧西洲言簡意賅:“餐廳!

    小鎮就那么幾家餐廳,還是難吃的白人?飯。

    天?徹底黑了,顧西洲按亮墻壁開關,燈光大亮地照在顧南身上,“進?去吧,別?再吸鼻子?了!

    聽得出顧西洲對?這個?聲音很感冒,畢竟他不止一次說過?這個?事情,還有從前在檀山后花園

    顧南不由得好奇:“你受不了這個?聲音嗎?”

    顧西洲看他兩秒,口是心非地答:“不!

    顧南展露本性地睨著他,這是一副現在要準確答案的架勢。

    小時候每當他露出這種神情,鬼見都?愁貓狗都?嫌,因為他不是尖叫就是要鬧。

    沉默半秒,顧西洲敗下陣來:“5歲那年你重感冒,我抱著你舉高,你把鼻涕滴我臉上了!

    “哥哥再見!鳖櫮涎杆匍_門關門一氣呵成,頭也不回地邁進?院子?。

    人?干嘛非得好奇?啊?!為什么非得好奇。〔恢罆?死嗎?!

    只是他又隔著窗簾繼續偷偷觀察顧西洲有沒有離開。

    預期內,顧西洲返回車內沒有離開,又在抽煙。

    顧南瞧了好一會?兒,確定不會?再發?出吸鼻子?的動靜后出去。

    他腳步放得很輕,靠近車邊顧西洲都?沒發?現。

    要是不知情的人?看顧南現在這樣,指定打報警電話,警察一抓一個?準兒。

    他鬼鬼祟祟的動作跟偷車賊沒什么兩樣,畢竟摸得是幾百萬的庫里?南。

    嗆燥的煙霧鉆進?鼻腔,不太舒服。

    顧南心理建設了好久,這才叩響車窗。

    主駕駛上顧西洲立刻扭臉看來,也將車窗全部降下。

    隨著新鮮空氣的流動,一磅一磅的煙霧從車內卷出。

    顧南咳得厲害,顫動不已的視野里?顧西洲似乎想?拍他的背,但又將手收回去開車門下來。

    “怎么出來了?”顧西洲早就把煙滅了。

    顧南咳得臉通紅,“你怎么咳咳還沒走!

    顧西洲暗淡幾分:“馬上就走!

    終于平穩呼吸,顧南并未發?現顧西洲變幻的神情,喘了幾下發?表感慨,“你以?前不抽煙!

    “嗯!鳖櫸髦拚f,“會?戒掉!

    “那個?哥哥謝謝你幫我繳電費!鳖櫮纤奶帍埻,好像這條無人?街道很熱鬧似的,“晚上我打算做雞湯,你要吃嗎!

    分別?三年,原來學會?了這么多東西。

    顧西洲眼?神憐惜,又很快被垂下眼?簾所遮掩,他音量輕輕:“還學會?做飯了么!

    察覺到他喉嚨的些許嘆息,顧南嘀咕道:“我學好了,你學壞了”

    如同蚊子?哼哼,顧西洲沒聽清,回神問:“什么?”

    顧南抬頭極快地瞟他兩眼?,小小聲不滿道:“你抽煙抽得好兇啊!

    第49章 第 49 章

    這次兩人不像之前那樣生怕衣角擦著, 一起進院子一起進房門?。

    “哥哥,你要喝什么?”顧南捏著遙控器,從反光的電視機里看見顧西洲的臉, 對視一瞬,又巴巴地避開。

    “有咖啡嗎?”顧西洲往前邁出一步, “我自己來吧!

    “又是煙又是咖啡啊!鳖櫮闲÷曂虏, “你休息吧, 我來好了?!

    不等顧西洲回答,他一溜煙摸進廚房。

    家里沒有咖啡機, 顧南也不喝這個東西, 幸好柜子里有客戶送他的豆子。

    手磨咖啡豆, 又濫竽充數地倒白砂糖。

    將熱氣騰騰的咖啡端出去,顧西洲似乎想?接, 又沒接。

    幾次近距離接觸下來,顧南覺得他很奇怪,不是回避眼神觸碰就是回避肢體觸碰。

    看顧西洲淺淺喝一口, 他好奇道?:“咖啡很好喝嗎?”

    不是好喝, 只是咖啡因也上癮了?。

    顧西洲低低嗯了?聲。

    更奇怪了?, 話都不敢多說的樣子。

    電視機放著上次沒看完的電影, 顧南把?遙控器推過去,“我要去做飯了?,你要等等,無聊的話可以自己找好看的!

    顧西洲脫了?大衣, 挽起袖口,“一起吧!

    “不要, 我會做!鳖櫮现幌?表現自己,卻不知道?這樣的拒絕會讓人誤會, 特別是站在顧西洲的角度。

    不要過來,不要觸碰,不要一起待在狹窄的空間。

    顧南去到廚房,亮出拿手菜雞湯燉蘑菇!

    先把?這道?菜煲在琺瑯鍋里,然后又去溫房摘了?些青菜。

    鼓搗半晌,他決定做熗炒,畢竟顧西洲喜歡吃辣。

    他在里面?認真做菜,顧西洲在外頭不動聲色地打量房子。

    客廳的黑木地板鋪著軟綿綿的地毯,一個小沙發?一個小茶幾,電視機墻面?擺著許多擺件。

    連接客廳的是半開放的餐廳,餐桌上面?有零食,還有卷著朵兒的鮮花,再?旁邊是圍了?防火板的壁爐。

    雞湯香味兒很快從廚房溢到客廳,顧南背影偶爾晃在其中。

    電視機加上廚房油煙機的動靜,其實是有點吵的,但倦意更為濃烈,顧西洲不由得閉了?閉眼睛。

    他很久很久很久沒有這樣放松過了?。

    簡單休憩時,沙發?驀地震了?一下,也叮咚了?聲兒。

    掀開抱枕找到來源,是一個薄薄的筆記本?電腦。

    想?了?想?,顧西洲起身去到廚房,剛靠近便聞到更加濃郁的雞湯香味,顧南穿著淺色圓領毛衣,窄腰系著細細的圍裙繩索,背對的姿勢只能看到他烏黑蓬松的發?頂,還有那截白皙修長的脖頸。

    曾經吻過,嘴唇還記得微涼的柔韌觸感。

    顧西洲抵著拳,輕咳一聲:“電腦有信息進來!

    顧南循聲望來,“噢沒事的,我待會兒看!

    顧南說完察覺不對,要是以前顧西洲肯定會看過再?告訴他,或者?直接沒收他的電腦不讓他與外界聯系。

    現在不僅改了?,還會主動提醒?

    他攪動著鍋里的湯,發?現顧西洲沒有離開,“哥哥,現在吃飯吧!

    顧西洲在水池洗了?手,“碗筷在哪里拿?”

    兩人有條不紊地分工合作,顧西洲擺餐具,顧南端餐盤。

    鋪著小碎花桌布的餐桌上擺了?三道?熱氣騰騰的菜,蘑菇雞湯、辣椒嗆青菜、西紅柿雞蛋。

    距離上次同桌吃飯,是三年?前。

    時過境遷物是人非,誰都沒有變,誰也都變了?。

    窗外下起大雪,顧南慢條斯理喝著湯,終于忍不住問出那個問題,“哥哥,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沒用手機也沒有出入境,就連網絡店鋪都是用房東奶奶名字注冊的。

    顧西洲避重就輕地答:“到這里就找到了?。”

    “一下子就找到了?嗎?”顧南瞪大眼睛,“這么巧嗎?”

    “嗯!

    “那哥呢?”他猶豫地試探,“他現在在哪里?”

    “在檀山。”顧西洲放下筷子,拿出手機,“想?不想?聯系他?”

    “不、不不。”顧南搖搖頭,往嘴里送了?口白米飯。

    “我們不會再?爭執,更不會動手。”顧西洲說,“這幾年?顧屹為很擔心你,如果你想?,隨時都可以給他打電話!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不打電話”顧南還是有些擔憂,聲音漸漸小起來,“我現在還不想?給他打電話,他會怪我嗎?”

    顧西洲搖頭:“不會。”

    “那……哥哥你怪我嗎?”

    “你沒有做錯任何事情,你可以自由選擇去任何地方,這是你的自由!鳖櫸髦尴喈斊胶停骸跋矚g挪威或者其他國家都可以搬去居住,缺東西告訴我,缺錢也要告訴我!

    “我不缺什么的,我現在可以養活自己!鳖櫮仙滤?送十幾萬的熱水系統,急急證明?,“我還有存款!”

    顧西洲并未夸獎,反而神色愈發?落寞,再?度放下筷子,說:“為什么不用那些錢?”

    裝現金的箱子就隨手放在沙發和落地燈的夾角,那里面?有兩百萬美金。

    “我在賺錢,還能存錢!鳖櫮先趼暼鯕獾剞q解,“我花不了?多少錢的。”

    顧西洲忽然說:“顧南,我很難受!

    “什么?”顧南完全愣。骸盀槭裁措y”

    “你在碼頭買別人不要的魚,在山上撿蘑菇!鳖櫸髦拗刂卮⒘?下,“我很難受!本o緊捏住筷子的指節在這一秒唰染泛白,“想?到你因為我不能好好吃飯,我很難受!

    昏暗陰冷的潮濕碼頭,遠遠望去,顧南混在人群里的背影那么瘦弱,一路逛過去什么都沒有買,只帶走了?老板送的魚頭魚尾。

    蹲在地上一挪一挪地撿蘑菇,也是那么小小一團,可他撿得那么仔細,那么認真,看到長得漂亮大朵的,還會高興地笑?,仿佛這些是什么不可多得的寶貝。

    這三年?,他是怎么過來的?

    捧在手心精心養大,檀山阿姨們都受過營養師專業訓練,葷素搭配還要考慮口味。

    就算天天變著花樣做,顧南只因為不吃飯而掉過眼淚。

    什么時候餓過肚子?

    這一幕幕讓顧西洲親眼見證,簡直比殺了?他還要難受。

    電光火石間,顧南驀地明?白為什么顧西洲給他錢,在超市幫他結賬,幫他繳電話對,還有摘蘑菇!

    可是想?明?白心里也涌起心疼,顧西洲從來沒有如此?直觀地表達自己的感受,他說他很難受。

    難受的點是因為自己在買別人不要的魚,哪怕這是個誤會。

    “魚頭魚尾是我買來做花肥的,因為挪威人不吃這個!彼悬c發?顫地解釋,“我沒有吃別人不要的東西,我過得很好!

    “哥哥你不要擔心!

    就像顧西洲不提這幾年?是怎樣找來的,他也不提錢包被?偷后吃過一些苦。

    只是解釋并沒有讓顧西洲好過一點,而且情緒外露得很明?顯,他遽然起身,“我出去抽支煙!

    顧南抬頭看他,頓了?下:“好!

    剛剛那一瞬,顧西洲好像有很多話想?講,但又壓了?回去。

    天空飄著大雪,不出一夜就能將四周打造成?冰雪世界。

    五分鐘過去,顧西洲帶著一身寒意回來,情緒收斂得干干凈凈。

    沉默一陣,他說:“你的電腦還在響!

    終于可以避一避這莫名的氣氛,顧南動作很大地拍腦袋,“對哦,肯定是新單,不過我不打算接了?!

    “為什么?”顧西洲也很配合地岔開話題,主動將電腦拿過來給他。

    “原來電腦在沙發?上啊下午回來都沒找到。”顧南接過,打開說,“因為冬天培育花的難度很大,只是盆栽的話就可以出售,但基本?沒人在冬天買盆栽,現在找來大多是設計整套花園,其實可以接單,只是太冷我不想?出門?,雪蓋著土壤光看圖紙是沒辦法弄好的!

    “還要看什么?”

    “還要考慮土壤的肥力情況呀,花園朝向和光照度呀。”顧南頭頭是道?,“當然還有客戶的財力狀況啦,因為我收費不低噢。”

    還得意地動動,眨眨眼睛。

    “雖然很貴,但我每次都很用心,所?以口碑很好的,大家都喜歡找我設計,店鋪上面?全是五星好評!”

    說這些的時候,他整個人都閃爍著自信的光芒,眼睛亮亮的,嘴角翹翹的。

    顧西洲看得仔細,原來曾經自己無形中剝奪了?他這么多權利。

    “說明?你做得很好。”他說,“每個人都會喜歡你。”

    哪怕什么都不做,就站在那里都會有很多人喜歡你,這句話他藏在喉嚨里。

    “是吧,我也覺得!”顧南渾然不覺顧西洲也帶著淺淺的笑?意,打開店鋪未讀消息,“不過冬天一般都不接單了?,在家里看電視劇看書是最舒服不過——”

    說著,他話音猝止,眉心也微微蹙起。

    顧西洲凝神問:“怎么了??”不放心地起身繞過桌子過去查看。

    電腦屏幕上顯示著長長一段的英文消息,措辭簡單但分量不簡單。

    大致意思是:

    “hallo,kaleb,我的女友生病了?,在安樂之前我想?偷偷給她準備一場婚禮,朋友說你設計的現場很棒,請問你還接單嗎!

    “婚禮定在這周六,在莫里斯山頂酒店舉行,時間很倉促,收到信息麻煩請回復我,謝謝!

    顧南睜著懵懂的眼睛,睫毛簌簌地抖動。

    顧西洲屏息問:“要接嗎?”

    “接!鳖櫮宵c了?下頭,飛快打字。

    ——好的,你可以告訴我要求,我現在就準備。

    對方似乎守在電腦前,消息立馬回復過來。

    飯也吃到尾聲,顧西洲收拾碗筷,顧南也要跟著一起弄,顧西洲伸出手,停頓片刻后手指輕輕落在他的肩膀上,“你跟他溝通吧,我來收拾!

    顧南遲鈍地點點頭:“謝謝哥哥!崩^續跟對方聊起細節。

    廚房動靜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一點都不打擾。

    聊過才知道?,原來女友身患重病,不愿等死所?以自己申請了?安樂。

    這位客戶也是她的男朋友,想?在她生命最后的時光娶她。

    至于山頂酒店,顧南幫別的客戶設計過婚禮現場,把?之前的圖片發?過去參考。

    敲定完所?有細節已?經是兩小時后,顧南保存好文件,揉揉發?酸的肩,扭頭發?現顧西洲在沙發?上睡著了?。

    因為開著地暖,整個屋子都是暖烘烘的。

    顧南踩穩拖鞋,不拖拉出一點聲音,將椅子緩緩歸位,慢慢靠近沙發?。

    沙發?扶手上,擱著顧西洲的黑色大衣,而他手肘抵在上面?,掌根撐著頭顱,微微側著睡得很熟。

    半張側臉輪廓在燈光下顯得溫潤,褪去凌厲的外表,長密的睫毛遮住泛著淡淡烏青的下眼瞼,硬挺的鼻梁是形狀優美的薄唇。

    另一只手放松的擱在軟墊上,手指很好看,指關節微紅,手背青筋微隆。

    悠長勻稱的呼吸鉆進耳膜,是非常深的熟睡狀態,看起來就像很長時間沒有好好休息過。

    顧南小心翼翼地靠近,同時屏息凝神。

    在沙發?上睡一晚雖然不會感冒,但會不舒服。

    所?以他嘗試把?顧西洲叫醒,“哥哥哥哥?”

    叫了?半天,顧西洲不見醒來的征兆。

    墻上掛鐘顯示晚上九點,顧南再?看看大街外厚厚的積雪,去臥室抱來小毛毯,先放在一邊,輕手輕腳脫掉了?顧西洲的鞋子,他已?經做好了?顧西洲會醒來的準備,但顧西洲是真的沒醒。

    顧南認為顧西洲每晚守在大街沒休息才會這么累,并不知道?這三年?以來顧西洲從沒睡過一個好覺。

    他把?顧西洲的腿放上沙發?,顧西洲沒有醒。

    摘掉顧西洲手腕的表,顧西洲也沒有醒。

    媽呀,幾千萬的表就這樣輕松摘掉,顧西洲真的沒被?人偷過嗎?

    到這里顧南還有心思東想?西想?,直到他將毛毯蓋在顧西洲身上,拿起扶手上的大衣準備掛起來時,一個小瓶子咕嚕嚕滾了?出來。

    眼疾手快幸好接住了?,顧南準備放回去,余光一閃清楚地瞥見了?藥瓶名稱。

    這是一種強效安眠藥,也有治療心理疾病的藥效。

    瓶中顆粒所?剩無幾。

    顧南非常確定顧西洲此?刻這樣熟睡不是因為吃了?藥,因為家里唯一一個喝水杯子,一直都放在餐桌上。

    顧西洲沒吃藥為什么睡得這么熟?又為什么吃這些藥?

    顧南想?不出原因,只覺得難受。

    顧西洲過得不好嗎?

    他看起來很累,卻要靠藥物才能入睡嗎?一直在吃這種處方藥嗎?

    是什么心理疾病?生病了?嗎?怎么生病的?

    默默回到房間,顧南一屁股坐在床上,吃飯時顧西洲想?說什么?還有這些天以來他默默做的這些事。

    理不清剪還亂,但顧南不是傻子。

    顧西洲在求和,顧西洲轉變了?很多。

    不管關系如何,顧南想?,等周六婚禮結束他要問一問顧西洲。

    自己走的這三年?來發?生了?什么,為什么生病了?,為什么不說。

    還有一件事,對!

    顧南皺起眉頭,顧西洲不準抽煙了?!

    沒想?到第二天就逮了?正著,第二天一大早,顧南從臥室出來發?現沙發?沒人,往外一瞧。

    零下十幾度的天,顧西洲站在屋檐下抽煙?

    微笑?.jpg

    他唰地拉開門?,兇巴巴地探出頭:“你昨天說會戒的!”

    顧西洲面?無表情地把?煙熄滅,不吭聲。

    一同回到屋內,顧南抱著手站在客廳里,當顧西洲站在他面?前時火焰又低了?,本?來想?說不要抽煙變成?,“哥哥,早餐我們吃面?吧!

    顧西洲去衛生間洗漱,顧南給他找新牙刷和毛巾,又指著那瓶保濕油說,“要擦擦,不然會凍臉。”

    顧西洲碰都不碰:“兒童專用,我是成?年?人!

    擺什么譜啊,就是兒童的才沒添加呢。

    兩人用過早餐,顧西洲主動問:“接下來這幾天是不是很忙?”

    要提前準備鮮花,周五就要上山。

    “嗯,要在溫房催一催鮮花!鳖櫮宵c點頭!昂筇焯崆叭ド缴喜贾脠龅兀槎Y結束才會回來!

    “待會兒我開你的車去上防滑鏈!鳖櫸髦捃P躇片刻,“回來后我有些事想?給你說!

    巧了?不是,顧南也想?問他,按下不表查了?下天氣,“哥哥你回去休息吧,我自己可以去裝防滑鏈。”

    “晚上不要再?來了?下雪了?很冷。”

    “是不是要搬東西?我可以幫忙。”顧西洲說,“我也可以陪你一起去工作,如果你愿意的話。”

    “不用,我一個人可以,以前都是一個人,手沒有疼也不覺得累!鳖櫮贤,又忍不住,“這幾天你應該好好休息,你看起來很累”

    “不僅學壞了?抽煙,還在偷偷吃藥”

    顧西洲蹙起眉頭,把?臉偏開,“只是助眠的而已?,你怎么知道?的?”

    “昨晚從外套里滾出來了?,我摘表你都沒有醒!鳖櫮弦Я?下嘴唇,“哥哥,你怎么了??”

    “沒怎么。”顧西洲不承認,“不用擔心!

    顧南縱目:“你撒謊!

    聽聞這句,顧西洲垂下頭,沒有否認。

    片刻后,顧西洲驟然上前,毫無預兆地問:“現在你害怕我嗎?”

    “不怕。”顧南長睫輕閃。

    “回來之后你能”顧西洲緩緩舒出一口氣,向他求助,“能不能陪我去看心理醫生?”

    “看不到你我很焦慮,所?以在吃藥控制。”

    “不愿意也沒關系,我只是有些話想?告訴你,不愿意聽也沒關系!

    又隔了?幾秒,他輕聲道?,“我可以慢慢來,或者?你希望我怎么做,我都可以!

    心尖滾過一陣熱流,裹著發?酸發?痛。

    良久,顧南扯了?扯下他的衣袖,“這幾天我很忙,你回去好好休息可以嗎?”

    顧西洲顫抖著指尖,手掌慢慢覆上他的手背,帶著不輕不重地力道?捉住他的手腕,啞聲道?:“要回來,不要走!

    顧南這才明?白顧西洲為什么想?跟著一起去,也才明?白顧西洲每晚守在外面?的用意。

    愛是想?觸碰又收回的手,顧西洲無法主動,也沒有抒發?痛苦的宣泄口,只能輕言細語地懇求,“不答應也沒關系,顧南,你說點什么,現在隨便說點什么!

    從沒這樣抓心撓肺過,顧南惶然別開臉,轉移話題地說:“昨天你騙我的對嗎?”

    顧西洲愣了?瞬,有點沒反應過來。

    顧南不自然地把?臉轉回來,哀怨地重復:“我肯定沒有把?鼻涕滴在你臉上!

    昨天丟的臉現在才想?找回,想?了?想?又覺得不對。

    “怎么能滴到臉上的?”

    重點在滴。

    半晌,顧西洲一言難盡:“因為當時你不?摁[,硬要……舉高高。”

    幻想?出當時的動作,顧南倒吸一口涼氣:“現在不要了?……”

    “嗯。”顧西洲平靜地點了?下頭,“現在要什么!

    第50章 第 50 章

    周五, 暴風雪掠過北緯69°20’,太?陽在這片土地已經完全無法升起,現在真正進入極夜時刻。

    顧南鮮花滿載, 獨自前往莫里斯山頂酒店。

    這幾天顧西洲沒?有再來?,應該在認真休息。

    顧南有點小得意, 因?為顧西洲聽他的話。

    車子駛過積雪木屋街, 駛過藍調的通透天穹。

    如同璀璨星子的燈光綴在千家萬戶中, 一點點映亮不凍港的白色帆船、白雪皚皚的峽灣,進入晶瑩剔透的森林。

    整個車廂都浮動著清新又暖和的花香, 顧南開得很慢。

    隨著上山車子駛進鄉間小路, 冰天雪地不會有人在外面行走, 也鮮少有車。

    防滑鏈碾過積雪,顧南從高處回?望, 山腳下、峽灣邊是掩隱的小鎮。

    可以?遠遠看?到家的方向,也可以?看?到幾個酒店招牌。

    小鎮只有三家比較好的酒店,他自娛自樂。

    顧西洲住得是哪一家, 現在在干什么, 在睡覺還是在吃早飯?

    想著想著, 陌生又奇異的歸屬感在心尖慢慢蕩開。

    有人等的感覺是很好的, 不管去往何地都有歸來?的方向。

    懷揣著難以?壓抑的高興,顧南比往常晚到四?十?分鐘抵達山頂……

    新郎Edward見?到他的車,疾步從酒店大廳出來?,“kaleb, 沒?想到你這么早就來?了!

    顧南戴好圍巾同他握手,用蹩腳的挪威語說, “希望你會滿意,祝你新婚快樂。”

    “謝謝。”Edward很憂郁, 禮貌問,“吃過早餐了嗎?”

    “吃過了!鳖櫮贤黄鹱哌M酒店。

    大廳立著一顆掛滿了禮物的圣誕樹,旁邊擺著“隨意摘取”的標牌。

    正簡單寒暄著,Edward幾個朋友過來?,商討一番現在就開始布置。

    幾人來?回?搬了三趟才?將鮮花搬到教堂。

    酒店工作人員提前將木椅挪開距離,騰出寬寬的過道已備裝飾。

    教堂暖氣充足,顧南脫了圍巾,擼起袖子開始認真做事。

    白玫瑰需要從門口鋪到宣誓臺,每個椅背上也要纏上藤蔓綁花,大吊燈要裝垂絲茉莉。

    一切都是按照新娘喜好準備的,新娘喜歡原始森林的氛圍,顧南盡可能?地還原。

    其實之前也有人在冬天的室外辦婚禮,當然是身體條件允許……

    新娘患得什么病,顧南沒?問Edward,默默在心里祝福他們。

    裝飾教堂的過程中,新郎和他的朋友們都很沉默。

    到了下午休息時,顧南見?到了新娘的父母,他們紅著眼睛進來?看?了圈,跟新郎抱著哭了很久,又互相安慰鼓勵地笑?。

    顧南遠遠瞧著,惋惜之余也更加盡心,連每朵玫瑰的花瓣都要細細檢查,力求至臻。

    一直忙到晚上全部弄好,他才?回?到酒店房間休息,站在窗邊小口小口喝著熱牛奶。

    想顧西洲。

    不知道為什么,只要空下來?,腦子里除了顧西洲再容不下任何東西。

    站在圍欄外不敢靠近的顧西洲、雨夜車內抽煙的顧西洲、靜坐在森林里的顧西洲、搶過購物袋付錢的顧西洲、形只影單立在廊下的顧西洲。

    這些畫面發生在短短的兩?個月內,顧南清楚地感受到了顧西洲的變化。

    從前的顧西洲強勢霸道,所作所為不容他人置喙,不會詢問意見?,更不會考慮他人感受。

    現在的顧西洲禮貌平和,出言有尺待人有度,不僅會考慮他人感受,還學會了商量和尊重?。

    望著山腳平靜的海面,顧南想,北大西洋讓這里成為不凍港,顧西洲來?到這里也沾染上溫度。

    反饋給?顧南的,是悄然在心頭滋生的蠢蠢欲動,顧西洲給?他的感覺不再冰冷,而?是滿足、期待地蔓延到四?肢百骸。

    以?至于只是簡單想一想,熱度飛快浮出臉頰。

    顧南無奈地摸上腮邊,他不想承認。

    怎么三年過去了,自己還是這么沒?出息呀。

    算啦算啦,不要考慮這個了,不然今晚都睡不著了……

    轉身回?到房間進浴室,顧南看?見?鏡子里的自己,原來?嘴角一直在上揚嗎?

    好吧,那就承認吧。

    洗完澡,他爬上床進入甜甜夢鄉。

    第二天上午,他參加了一場此生難忘的婚禮。

    也是這場婚禮,讓他對愛產生了新的定義?。

    從最開始離開申市抵達弗洛倫薩開始,顧南一直認為愛都是完美的,只有在相敬如賓、舉案齊眉的狀態下,兩?個性格契合的人才?能?以?愛為名走到一起。

    可在那幾年,他走遍不同的地區,見?識到不同的人。

    開始對愛產生疑惑。

    見?過有情侶天天吵架的,顧南想,都這樣了為什么還要在一起?

    見?過中年夫妻互相對罵,媽呀,顧南簡直想繞道而?行。

    見?過年齡差異巨大的忘年戀,這這這這這合適嗎?

    他變得有些悲觀,認為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純粹、理想中的愛。

    這世上的人大多都是因為金錢、世俗,或者難聽點叫做得過且過。

    這不是愛,這只是人與人之間的無奈組合。

    直到今天這場婚禮,顧南重?新認識關于愛不同的定義?。

    教堂里全是盛裝出席的賓客,他們壓抑沉默,又翹首以?盼。

    帥氣俊朗的Edward雙手交疊在身前,站在白玫瑰所造就的宣誓臺上,緊張到身體在微微發抖。

    少頃,兩?扇雕刻著圣母瑪利亞的桃木門轟然打開,年邁的父親推著坐在輪椅上、身穿婚紗的女孩。

    熱烈的掌聲排山倒海襲來?,所有賓客起立歡迎。

    沿途的小花童們將鮮花高高拋灑在空中,打著旋兒輕飄飄地落下,溫柔地落在女孩潔白的頭紗上。

    她畫著明艷的妝容,哪怕瘦骨嶙峋也是全場最美的人。

    入場,交換位置。

    掌聲再起。

    神父流暢地念完婚禮詞,抬起老花鏡后?面的渾濁眼睛,問出那句永世流傳的話語。

    “你是否愿意。”

    當肯定的回?答落地,他們將結為夫妻,新娘也將在明天接受安樂。

    原來?愛是這樣,顧南恍然驚覺。

    經得起不同,經得起差錯。

    更經得起生死。

    從前的他看?得太?片面了。

    哪有天生契合的愛侶?哪有從一始終的恩愛齊眉?

    正是這世間的爭吵、磨合、別離堆砌出一段又一段故事。

    大家用各自不同的方式,摸爬滾打、千瘡百孔地去愛。

    大家都在跌跌撞撞走向自己喜愛的人,這個路途中,犯錯、做錯再正常不過。

    在某些時刻愛其實都不太?重?要,就像這場婚禮,有人注定要消亡,就會誕生比愛更高階的東西。

    ——因?愛而?生的勇氣。

    Edward帶著孤注一擲的勇氣,在最美麗的時機迎娶了他最愛的人。

    人有一萬八千相,愛有千千萬萬面。

    剝去光鮮亮麗的皮囊,露出最本質的彼此,誰都不是完美的。

    認清彼此的不完美,接受彼此的不完美,包容彼此的不完美。

    這樣就很好了。

    顧南從教堂出去,認真想,或許自己也應該擁有孤注一擲的勇氣。

    將教堂里的祝福和歡聲笑?語拋在腦后?,他一路跑回?房間收拾行李包。

    有好多話想跟顧西洲講,顧西洲也在等他。

    現在的顧西洲變得躊躇小心,如果顧西洲不敢邁出這一步,他來?邁好了。

    想到這里,顧南很開心很開心,如釋重?負地感覺充斥著全身各處,喜悅激動的心情想快點告訴顧西洲。

    乘坐電梯來?到大廳,他提著行李包沒?注意,不小心撞到了一個小朋友。

    “抱歉抱歉!边@個挪威語說得挺順溜的。

    小朋友拉著他不讓他走,顧南不明所以?,問道:“怎么啦?”

    小朋友看?看?辦理入住方向,顧南也看?過去,應該是他的媽媽。

    顧南沒?明白,又問了一遍。

    小朋友嚴肅地指指圣誕樹,意思是想要最高處的拐杖糖。

    顧南失笑?,“你媽媽不讓你吃吧?“

    笑?死,怎么有這么老城又別扭的小孩兒呀。

    小朋友再扯扯他的衣袖,沒?摘就提前說:“謝謝!

    顧南覺得顧西洲小時候可能?就是這樣有趣的小孩,墊腳摘下那根大大的拐杖糖,偷偷摸摸塞小朋友手里,摸摸他的頭,“圣誕快樂,小寶寶!

    剛邁腳,衣袖仍然被扯住。

    只見?小朋友在夠得到的范圍里,扯下一個金燦燦的小鈴鐺,“merry Christmas。”

    還要秀英文呢?顧南俯身接過:“thanks!比缓?回?到車上。

    天空陰霾低沉,沿著微弱的路燈下山,顧南開得更小心,也有點急。

    俯瞰來?看?,莫里斯的盤山雪路上,只有他這一盞車燈。

    只不過他在朝著等他的哥哥前行,這聽起來?很浪漫。

    他與顧西洲的背上有悖德的枷鎖,弟弟哥哥聽起來?也有血緣的脈絡。

    這些都不重?要,顧屹為也變得……不重?要。

    天空漸漸下起大雪,顧南彎著嘴角駛進下坡的密林,奇怪的是,車子似乎不受控制起來?。

    哪怕輕踩剎車,車子還是保持原有的速度下滑。

    在這過程中,顧南甚至清晰地聽到防滑鏈壓碎冰殼的清脆響聲。

    他很冷靜地處理,保持三秒一踩,奈何太?滑了,方向盤都不受控制了。

    這種情況下不能?胡亂搬動,只是運氣不佳,道路上的冰雪并不會長得平整。

    一個小小凸起就能?讓車子自己拐動著傾斜,幾秒內就失控側翻,突如其來?的變故讓顧南找不到任何可以?應對的辦法,直到車子砰地一聲撞上路邊大樹……

    雪屑化作雪幕唰唰往下砸,轉瞬將車子全部蓋住。

    少頃,雪堆中伸出一只細瘦的手。

    “咳咳咳咳咳”顧南從天窗里爬出,站在路邊驚魂未定地喘著氣。

    因?為系著安全帶,側翻那瞬他一直被緊緊扣在駕駛位上,連皮毛都沒?擦破。

    只是現在該怎么辦?

    急急拍掉身上的雪,顧南望望后?方,又看?看?前方。

    天空不停飄落的雪花將他凍了個哆嗦。

    車子肯定沒?辦法再開了,現在的位置是半山腰,上山和下山的路一樣長。

    上山會消耗很多體力,這樣惡劣的天氣他不一定爬得上去。

    所以?顧南準確地選擇了下山,下山可以?碰運氣,如果遇到別的車就好了。

    這時顧南還沒?意識到問題嚴重?性,他覺得只要走下去就行。

    這條路根本沒?車經過,而?且雪越下越大,幾乎已經到了寸步難行的地步。

    半個小時,他才?走出一百米遠。

    糟糕的是當時被困在車里,他急急忙忙從車里爬出來?,根本沒?來?得及拿圍巾。

    冷風一直往脖子里灌,手也只能?揣在在防寒服無法拿出,零下十?幾度的天,手裸.露在外不出半刻鐘就會被凍傷。

    然而?眾所周知,雙手不僅人類使用工具的重?要肢體,也是維持平衡的重?要器官。

    在齊膝深的雪地里本就難以?前行,手還不能?拿出來?維持平衡,所以?顧南走得很慢,幸虧防寒服的拉鏈可以?拉到下巴,還不算太?冷。

    只是越往下走。越絕望。

    暴風雪呼嘯著刮過,雪片每隔幾秒就要吹到眼睛里。

    澀痛、僵硬。

    顧南有些力不從心,因?為寒冷而?失溫,力氣也快消耗殆盡。

    每次邁腿踩進雪里,都要用力才?能?拔出來?。

    費力程度就像是在泳池走路,每一步都包裹著重?重?阻力。

    太?累了,更不敢大呼吸。

    冰冷的空氣已經刺激得呼吸道生疼,顧南歇息幾十?秒,又繼續前行。

    只是走幾步就要停下來?休息,頭暈眼花有點想吐。

    這是脫力的表現,為此他這次不得不停下來?休息了十?分鐘。手指驀地摸到一個圓球,是那個小朋友送的鈴鐺。

    對,這里面有巧克力。

    顧南急急掏出剝開送進嘴里,微苦的甜味在口腔化開,好吃,也是補充體力的好東西。

    多虧這個小小的巧克力,他再走了幾百米。

    長長的雪道上,兩?側掛滿冰棱的松枝,他硬生生開辟了條雜亂逶迤的窄窄雪道。

    只是半小時后?,這次顧南是真的走不動了,一屁股栽倒在雪地里,望著天空大口喘氣。

    余光里,遠遠的山腳下亮著幾戶人家,那燈光看?起來?好暖好暖。

    怎么辦?

    當時為了逃避不用手機。

    怎么辦?

    如果有手機就可以?打求救電話了。

    怎么辦?

    要是凍死在這里,顧西洲就等不到他了。

    這份期盼和寄托像是重?新燃起了希望,顧南宛如一條毛毛蟲,手腳并用地往前爬出幾米。

    盡管人的求生欲望沒?有上限。

    可顧南真的爬不動了,翻身平躺在雪地上,淚水剛從眼角滑出就凝固在眼尾。

    不想死,他還有很多事情沒?做。

    他的哥哥顧西洲還在等他。

    慢慢地,片片雪花錯落地墜在身上,顧南無聲望著天空依稀可見?的繁星點點。

    只是視野都快被凍住了,眨眼都變得困難。

    好想哭,怎么這么倒霉啊。

    連遺言都沒?辦法留。

    他哆嗦著張口,在嘴里冒出一團白汽中反復念叨,“哥哥我只跟你好,哥哥我們天下第一好!

    念著念著意識渙散起來?,不覺得冷,只是很想睡覺。

    大雪漸漸覆蓋在他身上,蓋了厚厚的一層。

    現在要是有車過,說不定會直接碾過去。

    顧南不想死得那么慘烈,自以?為往旁邊滾了很遠,其實只是一厘米。

    當然這個想法完全多慮,因?為積雪原因?這條路除了鏟雪車沒?有任何車能?走得動道。

    就這樣意識殘存地蜷縮了不知道多久,暴風雪中忽然響起若隱若現的叫喊。

    顧南驀地睜眼,是幻覺嗎?顧西洲怎么會在這里?

    顧西洲在叫他的名字!

    用盡最后?一絲力氣爬起來?,顧南嘗試張嘴回?應,卻?只發出了一縷低啞的氣音。

    他往前爬,沒?兩?下又栽進雪地。

    真的不行了真的沒?力氣了。

    恍惚間,余溫尚存的手指鉆進外套,他哆哆嗦嗦摸出那枚小鈴鐺。

    清脆的碰撞聲被風帶走,飄了很遠很遠。

    只是與此同時,顧西洲的呼喊消失了……

    顧南不死心地將鈴鐺搖了一遍又一遍。

    靜謐昏暗的山林里,不斷泛起微弱的漣漪:

    丁零……

    丁零……

    丁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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