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法式蘋果塔
吃飯時，沈母和沈父在桌上互相使眼色，搶著照顧溫川。
沈母問他在這里住得舒不舒服，如果自己呆得無聊，可以和他們一起住，家里多個人還熱鬧，轉頭又抱怨沈逸青工作忙，應當多休息幾天，在家照顧溫川。
溫川起先只是隱約覺得沈母和沈父過于熱情，一通聊天下來，二老的確熱情過頭，這種熱情里還夾雜著若有似無的焦慮。
溫川不大理解，直到沈父悄悄拉著他打聽兩人感情上的事，小心翼翼問沈逸青對他好不好，溫川恍然大悟。
沈逸青從小就是標桿式的小孩，不談戀愛專心學習，好不容易身邊有了另一半，比鐵樹開的花還要珍惜。
沈母和沈父這是怕他跑了。
“你覺不覺得今天小川川不太對勁？”小祝一早在工位上磨完指甲，拉過來程聞，偷偷和他咬耳朵。
程聞摘下自己的耳機：“啊？沒覺得啊。”
小祝下頜抬起來，示意他：“你們男的一點直覺都沒有啊？”
“你看他，早上9點坐在位子上足有5分鐘，一頁PPT都沒翻，昨天笑得跟中了彩票似的，今天就變成這樣了，不覺得奇怪嗎？”
程聞瞄著人，視線在溫川身上停留了十秒：“還真是，我這么看他，他都沒反應。”
小祝掐指一算，一拍大腿：“八成是談戀愛了，你信不信？”
程聞：“你就是八卦，誰談戀愛會藏著掖著？隔壁那個吳總，快四十了終于談了場戀愛，就差拿著公司喇叭宣傳了，每天那張臉跟向日葵一樣。”
小祝：“……”說得也對，他們部門里沒秘密，如果在熱戀期，正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時候，大家都愛炫。
小祝轉念又道：“要不你找機會問問，別是項目的問題，咱們組快和陳予他們組打起來了。”
程聞給她比了個“ok”的手勢。
程聞答應下來，一直都午飯都沒空開口，終于在大家搬著電腦去會議室的間隙，尋到一個切口，他抱著筆記本，勾著溫川問：“模型機你試了嗎？”
他們的原理圖設計溫案敲定之后，就要敲MD和操作系統設計溫案了，這一套流程全部下來，大概需要1個月，制作倒是好說，電路板已經在做了。
“陳予他們不建議用OS系統。”程聞補充。
溫川：“給出的理由是什么，因為是我們自己生產的？”
程聞：“這部智能機定價很高，現在大家雖說認可國產，但放在這個價格上，就覺得應該用國外的，進口貴有貴的道理。”
兩人說著話，就推門進會議室了，陳予組已經在了，陳予抬頭瞥了他一眼，繼續和身后的組員聊。
溫川示意程聞小點聲，問：“采購差價大嗎？”
程聞：“這就是問題關鍵，差價有的大，有的不大，得分開說。”
溫川要來了一份采購單和預算做了個對比，圈出了可以談的幾個要點。
陳予那邊還沒聊完，溫川也不著急，和程聞商量怎么在研發上爭取更好的性價比，最后還是陳予坐不住了，清了清嗓子，咳了好幾聲。
溫川假裝沒聽見，在他開口催促時，慢悠悠停下話頭，說：“陳經理，咱們開始？”
著實噎了他一下。
兩個人每次見面都是針尖對麥芒，大家習以為常，溫川在做事上素來有原則，認定的事情絕不改。程聞平時都不用補充觀點，只溫川一個就能讓陳予歇火，而且今天溫川戰斗力格外強，有種宣泄的錯覺。
前面溫川按照性價比和市場需求來分析，后面他直接把話撂在臺面上了：
“芯片用大通，鏡頭用日本的，操作系統用惠盾，陳經理是研發部門的人，還是采購部的，如果所有智能機都玩拼接，我們為什么還要研發部？”
“陳經理，你是想換部門嗎？”
陳予資歷比較老，曾經幫了初創的智云不少，他最重視手頭的項目和位置，這話對他來說非常嚴重，堪比蛇打七寸。
程聞真想給他鼓掌，可見以往溫川還是過于收著了。
等會議結束，兩邊組員郵件會議筆記，程聞小聲問：“你今天怎么了，吃了子彈了？”
溫川也覺得自己情緒不太對勁，睡醒一覺，竟然沒有轉好，反而有股說不出的憋屈，他深呼吸了一口氣，說：“項目進度太慢了，有點著急。”
這么說也對，如果沒有陳予，他們現在完整的模型機都已經做出來了，根本不需要用一代機推算。
“下午的匯報，辛苦你去一趟。”溫川收拾東西起身。
“哦哦。”程聞隨口應了，反正項目期間每天傍晚都要去找沈總，只要組里職位別太低，誰去都無所謂。
小祝今天在外面打電話，沒參會，見程聞回來，往他跟前湊，程聞說：“別猜了，我看溫川沒事，沒戀愛，事業心強著呢，咱們項目也沒出問題，會上他又把陳予K了一頓，這次MD和操作設計溫案，八九不離十，還得聽咱們組的。”
小祝“哦”了一聲，又叨叨：“那他為什么臉色差？”
程聞：“祝啊，要不你直接問問他？咱倆順便打個賭，看誰說得對？”
小祝：“嘶，算了啦，省得被你們嫌棄八卦。”
溫川在衛生間洗了把臉，早上沒太注意，現在照鏡子，才看到自己下唇有一塊發紅，唇線都顯得模糊起來。
好不容易消化完、宣泄完的情緒又冒出頭來了。
他伸手指按住嘴唇，像按住蠢蠢欲動的心思。
起伏之大，他活了二十多年，都不及跟沈逸青簽協議的這一個月復雜。沈逸青好像特別有本事能讓他的心臟一會兒天上，一會兒地下的轉。
要命啊，溫川，想想你的flag。他這樣提醒自己。
等心頭的煩躁徹底消散掉，他才回到位子上。
當然兩人不見面不現實，他和沈逸青還是一起下班，不過這時候，溫川心里平靜多了，仿佛故意把昨天和今天做了切割。
路上，沈逸青問起公司發生的事：“聽說你和陳予對配置有不同的看法，分歧很大？”
溫川默然，答：“嗯，產品價格所匹配的硬軟件，陳予覺得不對等。”
他知道這些事沈逸青肯定心里有數，就問：“我的建議，你覺得有問題嗎？”
沈逸青說：“你說得很中肯。”
溫川又補充了一個觀點：“其實除了這一點，如果國外打壓我們的制造業，科技行業首當其沖，就算收購了國外的產品線也沒用，還是要有自己的核心技術。”
沈逸青安靜地聽著，看似沒什么反應，但溫川知道自己分析的內容沈逸青都是認可的，因為他在他眼睛里看到了贊許。
“并購可以加速上市，但技術握在自己手里才有談判的余地。”沈逸青說。
他在管理層的位置上，和溫川說法很像，但角度不同。
溫川點了點頭，半晌笑了一下，感慨：“沈老師想得周全。”很給老板面子。
沈逸青看了他一眼，像某種回應，隱約可以窺見些許波瀾，溫川卻恍然躲開了他的視線，窗外的高樓從眼前掠過，他忽然想：他們還是聊正事比較順，沒有那堵碰不到的門。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說：“這樣你少上幾個晚班，不想出席太多會議也沒關系，累的時候可以放松休假，我養你啊。”
沈逸青抱著他，不知說什么好，世上動人的情話，無外乎喜歡與愛，還有未來的每時每刻，主語都是“我們”，溫川捧著一顆真心，融進了他的血肉。
“好。”他收下小朋友的情意和真心，趁著時機剛好，話已到嘴邊，習慣性揮動釣竿，道，“我們也可以結完婚再準備，你覺得呢？”
溫川眨眨眼，思考可行性。
唔，好像……也行。
結了婚再談戀愛，可以吧？
多了一張證件而已嘛。
第 62 章 滿分甜蜜度
溫川本來想等自己腿好了，再將結婚提上日程，現在被沈逸青這么一勾，夢里都是兩人在辦婚禮。
他醒來，心臟咚咚地跳，每根頭發絲都染著對婚姻的向往，他以前沒設想過自己會這么早結婚，又青住院手術期間，他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甚至想過，先把又青的病治好，等又青上了大學，他再考慮結婚的事。
擺在他面前的事情太多了，要賺錢，要養家，先謀生，再戀愛，這么一排，人生大事就排到了末尾。
但誰讓他遇到了喜歡的人呢，就像沈老師說的，順序這種事不是固定的，每一件都是大事，最好的方式是隨遇而安。
遇良人先成家，遇貴人先立業。
溫川遵從內心選擇，認真籌備起結婚這樁事，人生頭一遭，各類步驟絕不能少，他打電話給“過來人”蘇秦，咨詢各項事宜。
臨下班，溫川跟沈逸青打了個招呼，就先走了。
店面很好認，門上掛著風鈴，沈柳下班竟然比他還早，已經在座位上等著了。
“怎么今天想起約飯，不和你家那位過二人世界了？”沈柳抱臂審視他，陰陽怪氣了一回。
據他所知，結婚人士和單身狗有壁，日常游戲組隊都難，昨天兩人的對話他也聽到了，看起來家里有人管著，不知道算不算一種受束縛的幸福。
溫川挖了大塊冰激凌塞進嘴里，冷氣冒上頭，他冷靜地回：“沒有二人世界。”
沈柳不明白：“你們倆吵架啦？”
溫川：“我們不會吵架的。”
他睡覺前思考良久，決定把自己和沈逸青簽了結婚協議的事告訴沈柳，也不是讓他出主意，就是找個人分享一下心路歷程，就和當年兩人湊在一起討論數學公式或者產品參數那樣。
沈柳萬萬沒想到今天的八卦這么勁爆，嘴越張越大：“你沒開玩笑吧？”
溫川挑了下眉：“這種事有什么可開玩笑的？”
沈柳滿臉寫著不可思議：“可你犯不著啊，你又不缺人追。”他之前單知道兩人閃婚，想著哪怕一個月甚至一個星期談戀愛，激情結婚都有可能，誰曾想這么離譜。
他掰著手指頭，杵在溫川眼前：“我給你數數，初中就不算了，高中咱們班里三個和你表白的，隔壁班光我見過的就有三個吧？還有送情書的，這我就不知道了，大學里和你搞曖昧的那人，還有大學生計算機比賽那個二等獎，都快為你轉校了！”
“什么年頭了還簽戀愛合約！？”
溫川糾正：“結婚協議。”
沈柳瞪圓了眼睛：“那不是一樣嗎？”
溫川沒想到沈柳那么激動：“你吃口冰冷靜一下。”
沈柳實在想不明白：“所以你們現在關系怎么樣？”
溫川說：“模棱兩可、馬馬虎虎。”
又道：“相敬如賓。”
沈柳：“……”一陣沉默，很難想象現代社會里還有這樣的關系，他以為只有趕鴨子上架的豪門聯姻存在這種形容詞。
“你們沒有什么共同興趣愛好之類的嗎？”
溫川說：“周六一起健身、看電影，平時一起上下班，聊工作。”
聽起來很正常，沈柳：“這不就是談戀愛會做的事情嗎？”
溫川：“對其他人來說，是，對沈總來說，這些都是工作。”
沈柳：“你還挺了解他的……”
溫川喝了口水：“嗯，這件事我們簽協議的時候達成過共識，而且我見過他桌上的記錄。”
沈柳：“……什么記錄？”
“工作行程。”簡稱“to do list”，溫川在書房瞥見的，便簽紙壓在記事本里，露出了幾行字，寫著這幾天的工作安排，看電影也包含在內。
規規矩矩的，還打了紅勾，顯示完成進度，讓人一面感到嚴謹得可愛，一面又覺得無奈。
沈柳用一種看外星人的表情盯著他：“所以你們兩個湊在一起，每天公事公辦？”
“你為什么跟他結婚，為了對他負責？還是帥到人神共憤？”
溫川說：“帥到人神共憤。”
沈柳噎住，問：“你不喜歡他？”
溫川一愣，沒點頭也沒搖頭，說：“我們一開始簽協議的時候就說好了，誰都不要喜歡誰，簡單一點。”
沈柳：“瓷片，我是這么想的……”他想了半天，慢吞吞地發表看法。
溫川：“？”
“他不太正常，你可能也有點問題，你們兩個天生絕配。”
溫川：“……”
“你說實話，你倆后來又滾床單了嗎？”沈柳嚴肅起來。
溫川臉上略過一絲尷尬，隨即搖了搖頭。
沈柳目瞪口呆，三秒之后拍案而起：“！天天睡一張床，還不上，他是不是不行！？”
門口風鈴響了，溫川似有所覺，轉頭看向大門。
一道頎長身影正好跨進門，視線直接定在他們這桌，溫川勺子當啷一聲落進杯子里。
沈柳順著他的視線一瞧，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這不就是溫川結婚照上的另一位嘛！
“你家那位怎么來了？”沈柳看著走近的男人頓時緊張起來，這氣場真不是蓋的，真人比照片上更有氣勢。
溫川：“不知道啊。”他好像是提了一嘴店名，但沈逸青沒說會來。
沈柳差點想站起來，意識到自己的動作，又訕訕坐下。
男人已經走到了溫川身邊，客氣地和他打招呼：“你好。”
沈柳咽了口唾沫：“啊……你好。”
男人低頭看向溫川：“有打擾到你們嗎？”
沈柳搶先一步回：“沒有，我們閑聊而已，這有什么打擾不打擾的。”
溫川問：“工作結束了？”
“嗯，”男人答，“我給你發了消息，你沒回。”
溫川翻過來手機一瞧，發現昨晚調整的靜音沒切換回來，上面除了99+群消息，就是置頂的對話框亮著紅點，沈逸青竟然給自己發了6條微信。
溫川眼神疑惑，也沒仔細看，就問：“是項目的事嗎？”
沈逸青：“不是。”
他頓了頓：“想說我正好路過，過來看看。”
溫川：好的吧。
沈柳：“……”
他很快反應過來，站起身：“那什么，瓷片，要不然咱們就先聚到這兒，改天再約啊。”
溫川點了點頭，臨走把最后一點冰激凌吃完了，沈逸青掃了眼他手里的碗，抿了抿唇。
沈柳走在兩人身后，見沈逸青轉頭問溫川：“冷不冷？”
溫川：“風有點大。”
面前高大俊朗的男人變魔法似的，從兜里掏出來一頂白色帽子，扣在溫川頭頂上，一絲不茍地幫他整理好。
溫川伸手摸了摸帽子邊上的絨毛，正好碰到男人的指尖，笑著說：“我好久沒戴過帽子了。”
“擋擋風，等到了車里再摘。”
溫川點頭，兩人并肩出了門。
沈柳慢吞吞跟在后面，視線在兩人身上逡巡片刻，一臉無語。
溫川好奇，問：“醫生的手指都這么長嗎？”
沈逸青笑了，道：“不一定，每個人不同，不過手指長，確實有好處。”
溫川不是醫生，沒有臨床經驗，想不到手指除了檢查、縫合一類還能有什么用處，他正要問，目光觸及到沈逸青含笑的眸子，某些酸麻羞人的記憶突然翻滾上來。
身上一燙，條件反射般燒了起來。
啊……他怎么覺得正直又正經的沈老師在故意逗他。
壞壞的感覺又來了！
第 63 章 覆盆子荔枝蛋糕
因為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做，溫川沒有深入挖掘這種奇怪感覺的由來，沈逸青親了親他，就去做飯了，溫川找不到好時機，把量尺寸的事留到半夜。
等沈老師睡著，他偷偷醒來，鬼鬼祟祟用紅線在沈老師左手中指和無名指上分別圈了個圈，黑暗里摸索艱難，他出了一身汗，等做完，他小心地把紅線圈收進抽屜里，再回到沈逸青的懷抱。
第二天，他開始畫圖，給定制店打電話，求婚的良辰吉日他甚至找大師算了算，得到下個月吉日多的說法。
溫川聞言不太開心，他想這個月落實計劃，結果掐指一算，離下個月只剩七天，剛準備為難大師的溫川同學：“……”
日子都過糊涂了。
隨后便是訂場地買花束之類的，他做甜品店時間久了，給不少客人創造過儀式感，見過在花園里擺蛋糕塔香檳塔的，也見過酒吧里捧著小蛋糕相擁而吻的，現在輪到自己了，太過奢華和太過個性的風格都不適合他和沈老師。
溫川已經很久沒生病了，他不喜歡跑步，但日常塑形健身不曾間斷，拍戲時，人造大雨經歷過不少，冬天也體驗過泡在冰窟窿里。
當初自己還是新人，和大牌明星搭戲，對方不在狀態，一場落水戲拍了十幾遍，冬天湖水結冰，劇組為了真實感，把湖面鑿開，讓演員往里跳。
溫川就是那個跳進去的演員，大牌明星有替身，也有助理團隊，文戲武戲慢慢磨，塑造真實感的任務只能交給替身和配角。
他忘了自己在里面泡了多長時間，大約五六個小時吧。
天氣太冷不適宜生存，容易讓人失去希望，溫川第一次職業選擇上產生動搖，上來后，他被送進醫院，身邊沒人關照，十八線演員不值得導演組分配精力。
醫務室只有一位老人家，給他泡了杯熱姜茶，說：“年輕人這么努力，一定可以走到你想去的地方。”
這句話，沒有事實依據，像極了書里無用的雞湯，他卻記了很久很久。
因為曾經有個人，也這么跟他說過。
溫川在窸窣的聲音里醒來，第一眼就看到了沈逸青，他削了個蘋果，最后一塊蘋果皮掉在桌子上。
溫川手指抓住被角，沈逸青察覺到聲響，轉過頭來，眼中有喜色：“這么快就醒了？”
溫川琥珀色的眼珠泛著水潤光澤，注視著眼前人，他想說點什么，張張嘴，發出的聲音分外沙啞，他隨即蹙起眉。
沈逸青把蘋果拿去榨汁，回身卻見他鉆進了被子，比方才發燒裹得還緊。
“還難受？”
溫川悶聲回：“丑、難聽。”生病果然不適合見人，他全面否定自己。
沈逸青一噎，被他可愛到了。
他謹慎地提出了自己的建議：“多喝熱水，嗓子很快就能恢復。”
嗯，標準直男回復。
沈逸青給他倒水吃藥，溫川啞著嗓子問：“現在幾點了，你不用去片場看著嗎？”
沈逸青把藥片倒在蓋子上，邊遞過去，邊道：“男主角的身體更重要。”
他沒有特意哄他，溫川心上卻落了片羽毛，他撐起身體，把藥片塞進嘴里，糖衣化開，苦澀漫上舌尖，吞下去太急，他差點卡住。
“苦。”挑食的小貓咪在吃藥這件事上，一樣挑得很。
沈逸青摸摸兜，在襯衫口袋里翻找半天，竟然真被他找到了一塊果糖。
鐳射紙包著，樸實無華。
“那天吃火鍋隨手在收銀臺拿的，”沈逸青道，“古早了點，別嫌棄。”
溫川很好喂，甜的東西順利入口，抬眼碰到沈逸青的視線，問：“為什么這樣看著我？”
沈逸青心里所想，不適合告訴溫川。
他現在養了溫川的狗狗，似乎又養了只高貴的貓咪，他自己獨居很長時間，沒體驗過養寵物，這回到劇組里，倒是體驗得淋漓盡致。
“你臉色比剛才好多了。”
溫川對自己暈倒有印象：‘我被擔架抬回來的？’
沈逸青：“擔架來不及，我背你回來的，路上你還出聲來著，我以為你記得。”
溫川眼中有微光，他當然記得，但這點不重要，側躺在床上，他輕聲道：
“那多謝沈導了，那么關心演員的身體健康。”
沈逸青說：“應該的。”這句其實不完全對，要是別人暈倒，他不一定會上前。
溫川恢復了些許精力，閉了閉眼，問：“還背過其他人嗎？”
沈逸青還在琢磨溫川上一句話，這句話緊接著拋過來，引他遐想。
如果不是兩人朋友身份，他甚至可以誤解成溫川吃醋，他努力不讓自己成為別人眼里的“普信男”，自覺刪除了這些想象，老實回：
“長大后，就這么一次。”
“畢竟不常碰見暈倒的人。”他笑笑說。
這個回答很聰明，給了限定范圍。
小時候他還真遇到過身體不好的小孩，中學時期，對方跑1500米，跌倒在終點線，很多人笑話那個同學不像男子漢，又胖又丑還脆弱，小男生沒有回嘴，流著汗，坐在草坪上，臉色煞白，眼睛卻冷冷的。
他看不過去，就把對方拉了起來，慢慢往醫務室走，中途男生暈了過去，是他背到醫務室的。
但現在聊中學往事，沒什么必要，溫川應該也不想知道。
溫川眼神柔軟，素日清冷似乎被高燒融化。
沈逸青盡量不去看他的眼睛，囑咐他好好休息。
陳最給他打電話，詢問溫川的狀況，沈逸青去樓道里接聽了，迎面遇到去而復返的房鷗，房鷗提著一籃子水果，身后跟著自己的助理，過來看望溫川。
沈逸青打完電話，看向他，房鷗道：“小溫醒了嗎？”
沈逸青客氣道：“還在休息，房老師有心了。”
房鷗遞上果籃，他這個時間過來看望，不只探訪，還為自保，他再有自尊，也不想得罪頂流，萬一溫川將暈倒的鍋扣在他的頭上，他一百張嘴都說不清，與其躲在后面忐忑不安，不如主動出擊，博個好名聲。
“今天那場戲辛苦小溫了，我按照劇本做動作編排，力道不好收住，小溫老師暈倒，我怎么想都覺得自己有責任，希望他海涵。”
沈逸青這才回想起今天拍攝內容，又是淋雨又是挨打，他剛才注意力被高燒吸引走了，忘了還有對手戲挨打的事。
鏡頭里溫川接戲接得快，看不出房鷗用了多大力氣，難道那幾下踢打，真落到溫川身上了？
他轉頭就刷卡回到房間，溫川沒睡著，聽到聲音又睜開眼。
沈逸青臉色很差，仔細端詳他片刻，問：“肩膀疼嗎？”
溫川抿唇片刻，說：“不疼。”
回答這么快，證實了房鷗所言，沈逸青不放心，也顧不得禮數，滿臉肅然：“我看看。”
溫川定睛注視他幾秒，把被子往下推了點，伸手解開扣子，摩挲片刻，露出肩膀。
雪白的皮膚大片青紫，小部分地方滲出了血點，像被碾過的花苞，透著凄慘，沈逸青心尖被揪疼，伸出手似乎想碰，又怕弄疼他，生生停在半空。
他轉身就要出去。
溫川看出他想為自己討說法，拉住他，道：“算了。”
沈逸青滯住腳步，霎那沖動過后，也意識到了自己情緒的失控。
成年人的世界，哪里說得清黑與白，房鷗不是絕對的惡人，只有一剎的惡意、一瞬的自私。
但沈逸青依舊不想委屈溫川。
他冷靜下來，湊近替溫川系上衣服紐扣，溫和又鄭重，溫川就這么看著他，沒有錯過他眼里的心疼。
溫川看過太多圈子里的手段，房鷗的驕傲、自尊和自保，他不想理解，也懶得一而再再而三糾纏，反倒是沈逸青的態度，落在他眼里，比糖還甜。
每個人都會生病，病了要對癥下藥，有些人需要數不清的鮮花禮物，有些人需要舒適的環境，溫川好像一直都知道自己的特效藥是什么。
他彎彎眼，勾住沈逸青一根手指，又很快放開。
沈逸青注意到了，咽喉微微吞咽，說：“睡吧，”
“我陪著你。”
沈逸青親了親他的額頭，問：“餓了嗎？”
溫川正要例行撒嬌，卻見沈逸青忽然湊近，聞了下他的頭發，皺了下眉，道：“你去甜品店了？”
溫川僵住了：“？”
沈逸青垂眸道：“你身上有甜品店里的味道，不是不讓你出去么？”
溫川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不是，這怎么能聞出來呢！他矢口否認：“我在家做面包來著，沒出門。”言罷，他還指了指桌子上的面包。
沈逸青沒有怪他的意思，聽到他的回答，浮起笑來，說：“好，我信了。”
溫川：“……”怎么回事，沈老師是有什么特異功能嗎？？
第 64 章 牛排與煙花
溫川的甜品店味道不一樣，這點溫川自己都不知道，店里有種水果的味道，面包香氣并不重，都說面包店會用面包香薰，借助外力，通過香氣吸引顧客，溫川的店明顯很收斂，窗邊處處放著佛手瓜和柑橘，清甜不膩。
所以溫川去甜品店，很容易猜到，他身上都被暖風和香氣烘熱了，外加睡衣領口沾著少許奶油。
沈逸青檢查他周身，見受傷的腿沒出現問題，不打算追究，就像羅景程說的：
“他不是你豢養的小鳥，他是野生的，誤入你家里罷了。”
沈逸青因此放棄了內心過于陰暗不軌的想法，暫時回歸正常軌道。
“有沒有曬太陽？”沈逸青繞過話題，問小朋友。
沈逸青強調過曬太陽補鈣，溫川心虛點頭：“有的。”曬夕陽算么。
溫川最近心浮氣躁，于是下意識給自己按了情緒暫停鍵。
后面的幾天非常忙，溫案最終確定用了溫川的，陳予自從進了AP組就沒吃到好果子，明顯心里攢著火，每次見到他們組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論壇里最近還多出不少流言蜚語和溫川有關，說他晉升那么快，是因為背后有人，在公司里處處打壓同輩，程聞他們猜測就是陳予放上去的。
溫川對這種事無感，匿名論壇本就是用來發泄情緒的地溫，在那里找真相，純屬給自己找氣受。
“你的預算報表做完了嗎？”溫川打斷了程聞的八卦。
程聞和小祝互相使了個眼色，紛紛回到位子上。
[小川川是不是遇到事了，這回不是我的錯覺了吧？]小祝在微信上噼里啪啦打字。
程聞：[嗯，我發現了，這都三天了吧，每天加班到晚上9點，10點多還在給我發推進表，就差把第二天的活兒一起做了，太可怕了。]
小祝：[你再探探口風，你們男人什么事都壓在心里不說，不覺得憋嗎？]
程聞：[這不好說，我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想消化，不想發泄，和你們女孩子不一樣，等情緒過去了，自己夸自己一聲：誒，你看爺多牛X！爺沒事了！]
小祝：[……好，你們牛X。]
程聞：[（挖鼻子）（叉腰笑）]
小祝：[那你看他這樣，什么時候能消化完？]
程聞：[……你容我掐指一算。]
小祝：[……（冷汗）你別算了，你呆著吧，要你有何用！]她椅子滑輪一滾，就往溫川身旁湊去。
“小川川，我今天要準時下班，不許攔我哦。”
程聞轉頭皺了皺眉，這是什么招數，沒見過啊，小祝沖他飛快地拋了個眼色。
溫川點頭：“好，知道了。”
小祝：“你不問我去干什么嗎？”
溫川把手頭的內容寫完，落下個句號，邊道：“有什么事嗎？”
小祝噎住，攻擊力果然不同以往，這個反問的語氣……壓迫感很強。
“我要去相親，前幾天見過，總覺得氣場不合，吃了頓飯就一拍兩散了，后來在微信上聊了聊，又感覺對溫很有禮貌，又體貼，所以打算今天見見。”小祝笑瞇瞇地說。
“哦，”溫川隨口應付，轉頭見小祝說得起勁，出于禮貌，他多說了句，“相親挺好的。”
“嗯？”小祝愣了，“你以前不是堅定的自由戀愛主義者嗎，怎么改主意了？”
溫川：“相親挺好的……知根知底，多接觸幾輪，了解清楚了再決定，正常流程有正常流程的好處。”
小祝在背后給程聞比了個“完成”的手勢，隨便閑聊了兩句就退回了座位，她唰唰打字：[絕對跟感情有關系。]
程聞：[你福爾摩斯啊，怎么知道和感情有關？]
小祝：[女人的直覺，先感情再工作，二選一，這不就探出來了嘛，他剛才說話那語氣，你沒聽見？]
程聞：[……沒有。]
又說：[可你也沒解決他瘋狂工作的問題啊，現在就加班，等品牌發布會的時候，咱們怎么辦，一起連續通宵十二天，去醫院三缺一打麻將？]
小祝：[解鈴還得等個系鈴人呢，我解誰？]
又打字：[你們男人不都要面子嗎？我不好捅破，等個好時機吧。]
程聞分屏，一邊工作一邊摸魚跟她掰扯：[咱倆半斤八兩，解決溫案平手啊。]
[誰跟你打賭了！滾！]小祝奮力敲擊鍵盤。
程聞笑嘻嘻回應了兩句，就聽見叮咚聲響，溫川給他發消息，讓他今天繼續代替他去做項目匯報，理由是他還有個采購的會議要開。
這幾天溫川下午都有會議，程聞應了。
到了5點，他準備好材料，準時走進沈逸青的辦公室，前面幾個部門剛匯報完，程聞和他們擦肩而過，打了個招呼，有個人笑了：“最近你們部門忙吧，都好久沒見溫經理了。”
程聞笑了笑：“可不么，研發加速階段。”往前走了兩步，他腳步一頓，注意到墻壁上的變化。
沈逸青見到他時，似乎也微怔剎那，異樣的神色快得不可思議，程聞以為自己看錯了，遲疑：“沈總還有事？”
沈逸青雙手交叉放在桌上：“先說AP的進度吧。”
程聞：“好的，我們的系統開發在第二階段，主板已經完成，攝像頭等部分硬件也已經到位了，后續組裝需要一個月到一個半月的時間。”
后面他又匯報了遇到的問題，沈逸青只在需要他決斷的時候開口，整個過程差不多十五分鐘就結束了。
程聞合上筆記本，見沈逸青拿著鋼筆在桌面上點了點，狀似隨意地問道：“你們溫經理在做什么？”
程聞怕沈逸青覺得溫川在偷懶，才換成他匯報，于是就解釋說：“在和采購開會。”
沈逸青：“AP采購的報表他們昨天就給我了，今天開會的主題是什么？”
程聞后背冷汗都冒出來了：“我沒參會，不太清楚。可能項目有調整？”
沈逸青微頷首：“你先去工作吧。”
程聞趕快從辦公室里鉆出去了，在過道給溫川發消息：[沈總好像對你沒來匯報不太滿意，問我你的會議主題是什么。]
溫川過了很久才回復，程聞一看，回了個：[嗯。]
消極情緒簡直溢出屏幕，程聞看不懂，但大受震撼。
等溫川露面，程聞問他有沒有跟沈總解釋，溫川回：“郵件了會議記錄。”
程聞這才踏實，又拉著幾個組員聚到一起，想給大家打氣，說：“你們猜我在沈總辦公室里看到了什么？”
小祝最給面子：“什么？”
程聞一拍大腿：“咱們部門的紀念禮物，掛在墻上了，公司獨一份誒！”
幾個組員都挺激動的，唯獨溫川顯得靜默，程聞問：“你準備的禮物，你不高興嗎？”
溫川還是沒什么反應，或者說整個人顯得特別迷茫。
同樣感到困惑的還有沈逸青，他隨手沖了杯咖啡，讓自己頭腦更加清醒，他看完了溫川會議記錄，采購有一筆條款，要再加一筆款項，需要當面溝通，但需不需要開會，有待商榷。
至少在他看來，不用花費那么多時間。
溫川最近很多行為都有些反常，比如在家里，和他聊工作的次數越來越多，甚至睡覺前都在回工作消息，要不然就是在書房里面看書，反而在公司里，他們見面的次數越來越少，連續幾天，下午的匯報都換了人。
他不善于用感性來分析問題，只能依賴于大數據做對比，周末看電影，他察覺溫川不高興，也是這么分析出來的，用一天之內不同的溝通溫式來判斷。
理性思維足夠穩定，至少比所謂的“感覺”來得更真實合理，他從事的科技行業就是基于數據模式才能有效進步。
他相信婚姻也一樣。
這么想著，他腦海里有了決斷，看了眼日程表，后天得出差，他要在離開前解決兩個人的問題。
他要謝謝溫川的父母，讓溫川來到這世上，要謝謝溫又青，聽話懂事，努力治療，給了溫川活下去的勇氣，更要謝謝溫川，無論經歷多少險阻，依然勇敢樂觀地往前走，讓他有機會和他相遇。
他最愛的人，年紀尚小，卻純粹又慷慨，第一次愛人，就愿意把心全部送給他。
他何德何能，又如何能不愛他？
溫川數不清自己在沈逸青面前掉眼淚的次數，腦海被淚水糊成了毛玻璃，看不清人臉，只知道珍珠掉在地上，會被珍惜的人撿起來收好。
沈老師就是那個人。
他趴在他的頸邊，哽咽不語。
“寶寶，以后的日子，讓我來照顧你好么？”
溫川說不出話，抱著沈逸青，眼淚不停，肩膀已經有些顫抖，沈逸青停頓下來，將他扶起，用紙巾把他的眼淚擦干凈，又吻了吻他的眼睛，放緩了語速，一字一句，鄭重地問：
“寶寶，你愿意從我的男朋友，變成我的小先生嗎？”
第 65 章 玫瑰與戒指
沈逸青的語氣太溫柔，“小先生”這個稱呼也叫到了他心坎上，溫川情緒堵在胸口，膨脹成氣球，帶著他飄飄蕩蕩，鼻子還是酸的，喉嚨涌上來的只有甜味。
眼淚落在沈逸青衣領上，開出花來。
煙火仿佛還在城市上空盤桓不去，將他不算長的歲月串成一線，把生命里的陰影部分全部照亮。
除了家人，還不曾遇到過這樣一份感情，裹挾著春日的溫暖，潮水般沖擊心房，他覺得自己很幸運，初戀就收獲了一個完美的愛人。
面前，沈逸青眼眸深情又專注，無聲地等待，又像是柔緩地催促，溫川被吸進黑色的旋渦里，注視著他的瞳仁，被牽引著，就要點頭。
下巴往下點了半寸，他忽而停住，擁著沈逸青的脖頸，向前傾身親了他一下，道：
“我愿意。”
他眨眨眼，將模糊的霧氣盡量驅散，能夠更清楚地映出愛人每個細微的神情，頓了頓，學著沈逸青的語氣，莊重又認真地道：
溫川神色如常，看不出任何異樣，但沈逸青管不住自己的腦子，止不住聯想起這個名字的含義。
只是卓越的卓，不是別的青？
溫川見他神情古怪，問：“你小名不會也叫青青吧？”
沈逸青無奈：“有人這么叫過，后來都叫大名了。”溫川笑著，嘴角幅度比平日要大，沈逸青輕咳了聲。
“我小時候爺爺這么叫我，不過上學以后就不這么叫了。”
溫川道：“那我給卓卓也改個名字吧。”
沈逸青說：“它已經習慣這個名字了，如果臨時換掉，會不會不習慣？”
溫川：“試試看？”
最后卓卓被改成了“小黑”，小黑非常聰明，叫了兩遍就聽懂了主人的意思，沒有因為換名字蒙圈，反倒是黑皮，每次聽到這個名字，都一臉無語。
沈逸青不嫌事大地勸：“反正你小名大名都不叫這個，總不能皮膚黑的都是抄襲你吧？”
黑皮：“……”
小黑很快成為了劇組的明星，不過問題也隨之而來，因為太受歡迎，又是溫川的狗，大家照料過度，許多人給它帶了狗糧，各類零食應有盡有，兩天就吃胖了好幾斤，大有橫向發展的態勢。
溫川看不下去了，跟沈逸青商量怎么幫小黑減肥，沈逸青道：“這么小的狗，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我看不如帶他多運動。”
但溫川作息不規律，很難早起，于是他就問沈逸青能不能跑步的時候帶上它。
沈逸青一口答應。
定下計劃，溫川抱著吃累的小黑上房車休息，小黑窩在他懷里一動不動，沈逸青難得見它那么乖巧，下車的時候摸了好幾把。
等人走遠，他低頭，點了下小黑的額頭：“記住了，剛才那個人，多跟他撒撒嬌，別被其他小哥哥小姐姐轉移視線，知道嗎？”
小黑抬頭看著他，眼珠轉了轉，舔了下他的手指。
*
沈逸青傍晚就把小黑接走了，溫川把狗窩之類的都交給他，囑咐道：“不要喂太多，如果他表現好，再喂狗餅干，如果表現不好，零食就免了。”
沈逸青小時候養過薩摩耶，但每種狗習慣不一樣，他耐心了解完，跟溫川保證：“你放心，我肯定照顧好它。”
溫川道：“它有點淘氣，你多擔待，實在受不了，就把他送到訓狗師那里。”
沈逸青笑了：“放心。”
沈逸青牽著狗繩，回住處了，小黑一路也不跑，很懂事的跟在他腳邊，見人除了搖尾巴，也不叫，都說寵物隨主人，沈逸青覺得小黑的性格和溫川一點也不像，而且他也沒想到溫川會養只小狗，他覺得溫川更適合貓咪，不太黏人，溫軟又神秘。
他低頭笑了一下，正好與小黑對視上。
“走吧，回家。”
第二天，沈逸青五點起床，拉著小黑去晨跑，小黑跟著溫川的時候，晚睡晚起，現在天剛蒙蒙亮就出門，眼睛還瞇著。
沈逸青不管這些，他平時很忙，鍛煉卻從不松懈，一個人也是跑，一人一狗也是鍛煉，正好帶著它調整作息。
小黑精力恢復速度也很快，跑了一公里，就開始撒歡了，四處聞嗅，鉆進草叢亂撲騰，后來實在太鬧騰，沈逸青停下來等它玩累。
漸漸地，人行道上的人多了起來，小黑見人就往前湊，尾巴搖得極歡，影視城附近演員多，長得漂亮的人也多，小黑就撲了個漂亮的小姐姐，圍著她不動了。
那姑娘摘下墨鏡，俯身摸了摸它，沈逸青認出這個人，是個二線明星，叫莊弦雅，在隔壁劇組演一部古裝劇。
莊弦雅身邊罕見的沒有任何工作人員，她長發垂下，幾乎沒有化妝，全素顏的一張臉，卻有著凌厲的美艷，整體氛圍很奇妙。
和小黑玩了半分鐘，她抬頭跟沈逸青打招呼：“沈導在跑步？”
沈逸青訝然，他以為以自己的知名度，莊弦雅不會認識他。
對方伸出手，他禮貌地握了半掌，點頭道：“趁著沒開工抓緊鍛煉。”
“你出來吃早飯嗎？”兩人只是偶遇，沈逸青全當打招呼。
莊弦雅卻道：“我正想去您的劇組觀摩呢。”
沈逸青正拉著小黑準備告辭，聽她這么一說，愣住了：“我們劇組？”
劇組串門這種事不稀奇，影視城經常多部劇同時開機，演員互相串場，觀摩前輩演戲，是很正常的事。只不過沈逸青劇組名不見經傳，最近沒見有演員過來。
后來他轉而想到了自家主演，笑了：“是來看溫老師？”
莊弦雅道：“一半吧，溫老師演戲很厲害，沈導的執鏡也很厲害，我看過您的采訪，很喜歡這部作品的光線運用和劇本故事，所以想早點來占個位置。”
沈逸青還沒什么反應，小黑先興奮起來，尾巴狂搖，在莊弦雅腳邊亂蹭，沈逸青用了幾分力氣拽住它，邊道：“歡迎。”除此之外，他也沒什么可表示的，他現在只想趕快遛完小黑，不然小黑在外頭且玩著，會耽誤工作。
他準備和莊弦雅告辭，對方又叫住了他，問道：“沈導，我可以加您的聯系方式嗎？”
沈逸青微怔片刻，看她的眼神稍微變了變，原來是個聰明人，很少有演員這么早起床，還早早在影視城里溜達，原來醉翁之意不在酒，就算沒有小黑，莊弦雅照樣能認識他。
“好。”從同行的角度，他喜歡跟聰明人打交道，所以不在乎這些小手段。
等加完微信，天光已然大亮，沈逸青干脆繞了個小路，返回劇組。
溫川比平日早起了一會兒，房車外搭了個天幕，放著桌椅，乍一看如同露營，溫川早飯只有一顆雞蛋，正小口小口吃著，一碗餛飩忽然從天而降，擱在他的小桌板上。
“早上要吃飽。”沈逸青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小黑狂奔到他身邊，蹭來蹭去。
溫川把蛋黃喂給它了，彎彎眼，跟沈逸青說了聲“謝謝”，又問：“你吃了嗎？”
沈逸青又變出了一份早餐：“路上買了兩份，溫老師不介意分給我個座位吧？”
溫川自然不介意，然而就在沈逸青經過他身邊時，他聞到了一股不屬于沈逸青的香水味，非常淺的花香，不知是從哪里傳來的。
眼見沈逸青把早餐擺上桌，溫川蹙了下眉，問：“你洗過澡了？”
沈逸青以為自己身上還有汗味，趕快聞了一下：“洗過了，怎么了，還有味道？”
溫川眼風掃了他幾秒，定格在他的右手，他微抬下顎，示意他伸出手：“好像是你手上的味道。”
沈逸青懵了半晌，乖乖把兩只手全攤開，溫川傾身聞了一下，左手沒有味道，右手卻殘留著香水味，原本應該比較濃，因為洗過澡，所以減去了些，但還是能聞到。
“你路上遇見什么人了？”
這句問出口，沈逸青手一抖，餛飩掉進了碗里：“這……你怎么知道？”他特意跟著聞了下，確認什么都聞不到。
溫川沒說話，沈逸青心尖一跳，一五一十答：“碰到隔壁劇組的演員了，說要過來觀摩，加了微信。”
溫川默然幾秒，說：“她讓你加，你就加？”
沈逸青：“她挺主動的，不加不合適。”
溫川就這么一眨不眨地望著他，沈逸青被盯得冷汗直冒，突然，眼前人站了起來，說：“我已經吃飽了，你自己吃吧。”
沈逸青愣住了，又聽他道：“今天只給小黑吃狗糧，零食全扣掉。”
他直接把房車門關上了，徒留一人一狗在原地面面相覷。
蘇秦還在給他發消息，一邊恭喜一邊提醒道：[你做好準備就行，工具什么的都備好了嗎？]
上下語境不連貫，溫川一懵，問：[什么意思？]
蘇秦發了好幾張“床”的卡通表情包，說：[***和**買了嗎，小心情緒上頭來不及。友情提示哦！]
男人說話間沒顧慮，蘇秦從切身經歷角度給足建議。
溫川張了張嘴，臉頰爆紅！
他現在腿還不行，使不上力，不會有這個環節吧？沈老師之前都很克制的！
蘇秦仿佛猜到他的想法，發了個“呵”，短促有力，充滿調侃，也不知針對誰。
溫川余光瞥了眼開車的沈老師，水潤的唇抿成了一條線。
第 66 章 檸檬薄荷切角
紅色結婚證鮮艷奪目，由工作人員貼好照片交到新人手上。
照片上的兩人穿著白襯衣，笑容弧度很像，溫川一眨不眨地望著，和沈逸青舉起結婚證留影紀念。
又是咔嚓一聲，短暫的領證流程徹底結束。
從現在起，他們就是合法夫夫了。
溫川捧著熱乎的證件上車，剛關好車門，腰就被身邊人攬住了，沈逸青湊近親他的唇，淺淺地啄。
沈逸青很少在外面這樣，溫川感受到他呼吸間涌動的情緒不同尋常，這樣的親吻并不急切，但很灼熱，溫川變成了一塊糖，被人含在嘴里，化成了糖水。
他的臉微紅，胸膛里升起小火鍋，幸福地冒泡泡。
溫川：[不了，要睡了。]
沈柳：[……你還記得你結婚前幾點睡嗎？]
溫川：[2點，謝謝，我記得。]
沈柳瘋狂敲字：[你現在已經變成老年人的生物鐘了！？]
溫川也知道這不符合年輕人的常理：[倒不是老年……]
沈柳立刻回：[他還管你幾點睡覺？]
[你們倆都柏拉圖了，有必要在一張床上睡嗎？]
溫川看著“柏拉圖”三個字，摸了摸鼻子。
沈柳發過來一個痛心疾首的表情，說：[你玩游戲他管著，你出來吃飯他追著！]
[他又不是你老板，這么管你，你不煩啊？]
溫川看著沈柳在屏幕那頭憤而開麥，才意識到沈逸青在他面前像個大家長，不過他覺得無所謂，先不說沈逸青確實是自己老板，至于他管自己這件事：
[不煩啊，他是為我好。]
沈柳那邊刪刪改改過了好幾秒，最后發了個“微笑臉”的表情：[你完了。]
溫川：[？]
屏幕那頭，沈柳沒再說話。
溫川剛要打字，就見屏幕上唰唰蹦出來好幾個短視頻：[什么東西？]
沈柳：[不用謝，外服內用，治療孤單寂寞漫長的夜。]
溫川直覺這玩意不太正常，遲疑半秒打開了第一個，畫面沖擊力過大了，屏幕里傳來第一聲叫喚，他就關了：[樹苗！你喜歡男人！？]
沈柳：[不，這是兄弟在回家的路上，單獨為你找的！夠意思么！？]
溫川：[……呵，你自己留著吧。]
沈柳發過來一個“無語”的表情，直接匿了。
溫川被畫面激得心神蕩漾，裹緊被子，默背產品參數，保持心靈純澈無雜質。
沈逸青看起來很性感，但是自帶高嶺之花的上司光環，溫川偶爾在夢里回憶當初那一晚，但當面不敢說什么，說到底，他對這種事有點慫。
他和沈柳一樣，對待感情都慫，上學的時候，沈柳喜歡上隔壁班女生，他們幾個舍友在旁邊起哄，推他去追，結果沈柳愣是拖到了畢業那天，偷偷寫了封情書，塞在對溫柜子里，連落款都不敢。
他就是五十步笑百步。
大男人生理上有需要，還是結婚對象，直說能怎么樣呢？就是直接做都沒事，但他不敢，難以想象兩人沒有感情基礎，該有多尷尬。
說好了按協議來，他單溫面flag倒下，太不合適了。
稍微想想就尷尬地摳出三室一廳來。
溫川閉了閉眼睛，盡量忘記腦海里的那些畫面。
浴室里的水聲停了，聽著熟悉的腳步聲從門外走進房間，他半張臉埋在枕頭上，呼吸輕了些。
還是和往常一樣的夜晚。
“睡著了？”他突然聽到沈逸青問。
溫川本來想裝睡，天人交接之下，還是轉過了身，面對沈逸青，說：“沒睡著呢。”
沈逸青說：“要不要聊天？”
溫川：“……啊？”
沈逸青：“你不是喜歡和人聊天？”
溫川睜著眼睛，沈逸青這個結論是哪里得出來的？但他不好打擾沈逸青的雅興，外加上他們很少有這種閑聊的時候，于是就說：“那聊什么？”
沈逸青沉默了。
溫川看著他，忽然心里想笑，沈逸青這個人，不幽默，有點霸道，卻又透著股奇怪的天真和真誠，真是非常矛盾。
“聊聊你小時候？”沈逸青給出一個選題。
溫川想，也行，于是就從自己小學開始聊起，他小時候特別淘氣，事情別長大了還多，男孩子上房揭瓦的事情不少，連小學操場踢球贏了多少場都說了。
一開始不太流暢，挑挑揀揀，后來就越說越順，頗有點難得的眉飛色舞，沈逸青就安靜聽著。
“您小時候肯定和我不一樣，一看就是好學生，被街坊鄰里當榜樣的那種。”溫川說。
沈逸青：“一半一半吧。”
溫川：“真的？”
“嗯，”沈逸青說，“我初中的時候還和朋友一起騎摩托車，逃過月考。”
溫川目瞪口呆，太難想象了，沈逸青不是應該安靜的坐在教室里面當學霸嗎，國旗下演講首選學生。
沈逸青說：“都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
溫川有些好奇：“為什么現在不騎摩托了，很酷。”
沈逸青：“過了那個年紀。”
溫川眼睛亮晶晶的：“一定很酷。”
兩枚銀色戒指，兩個紅色結婚證，在陽光湖水倒映下確實好看。
溫川被說服，道：“好呢。”
三十秒后，已經坐上地鐵返校的女生看到了溫川的朋友圈消息，在所有甜品圖片最上面，蹦出來個新圖片：
“我們倆。”[配圖：對戒、牽手、結婚證。]
女生：……是在提醒她對不對！！！
嗚嗚嗚！她生平頭一次搞一見鐘情，就這么夭折了！
第 67 章 奶油糯米糍
溫川在岸邊喂了會兒海鷗，有些無聊，左顧右盼尋找沈逸青的位置，沈逸青去接電話，已經過去十分鐘，該回來了。
他只找了幾秒就見到了人群里的沈老師，他站在礁石后面舉著手機，攝像頭對準他，看樣子拍了不少照片，溫川把鷗糧放在大石頭上讓海鷗自取，朝沈逸青挪去。
沒花太多力氣，沈逸青三兩步回到他身邊，溫川扒拉他的手指頭，語氣肯定地道：“沈老師偷拍我。”
用詞像指責，聲音卻軟糯，明顯在跟他撒嬌，沈逸青彎唇淺笑，勾住他的手，“嗯”了聲，道：“被你發現了。”
溫川眨眨眼，那種沈老師壞壞的感覺又漫上心頭，好像屬于正經人的濾鏡減弱了些，那么直白地逗他，他可是臉紅的！
“我瞧瞧。”他想看沈逸青鏡頭里的自己，回憶兩人交往過程，別說互相拍照了，合照都沒有一張，不提想不起來，現在猛然提及，意識到疏漏，今天黃道吉日，能補齊的就要補齊。
沈逸青手機放在他眼皮底下，溫川用苛刻的目光審視，從頭發絲到曝光度，好吧，他承認沈老師的審美太好了，挑不出錯，他都覺得把他美化了，哪有那么好看？
溫川回家借用了書房，溫案翻譯成了中英版本，他要和研發端核對信息，這些內容要反復確認很多遍，他不敢大意。
順便……找個借口讓沈逸青先睡，打個時間差。
果然到了10點多，沈逸青來問他要不要休息，溫川就說：“我還需要一個小時。”
沈逸青這回沒問具體內容，而是“嗯”了一聲，也跟進了書房。
溫川抬頭問：“你有事？”
沈逸青抽出書架上一本產品架構理論，說：“暫時不想睡，看會兒書，不打擾你吧？”
溫川搖頭。
兩人默然無聲的呆在同一個空間里，溫川從緊張，慢慢松下心弦，沈逸青似乎真的在認真看書，還戴了眼鏡。
溫川低頭在文件里找相對應的詞匯，重新沉浸在工作里。
“這句話不太對。”溫川眼睛有點發花，忽然聽到聲音從身后傳來，沈逸青不知道什么時候站了起來。
溫川按照他說的修改了，問：“還有其他地溫嗎？”
沈逸青說：“沒了，其余的可以交給研發部，如果他們最終核對版有問題，我后天出差的時候會問責。”
溫川聽完都覺得壓力大，又捕捉到新的信息：“你要去研發中心出差？”
“對。”
智云科技的研發中心有三個，本地兩個，國外一個，顯然沈逸青這次要出國，溫川問：“去幾天？”
沈逸青摘了眼鏡，揉了揉眉宇：“三天。”
“大部分都在路上吧？”
沈逸青：“差不多。”
望著眼前人側臉，沈逸青問：“有挑選好生日禮物嗎？”
這句話把溫川問懵了，沒反應過來：“什么生日禮物？”
“你上次說要送給朋友的，如果有必要，我讓袁城在國外買。”
溫川呆住，沈逸青怎么記得那么清楚，連他自己都忘了之前說過這件事，他趕快擺手，生怕沈逸青再提起來：“我已經買完了，他很忙，所以就郵寄過去了。”
“買了什么？”
溫川胡謅了一個：“電飯煲，家用的那種，他喜歡吃飯。”
沈逸青點了點頭：“那就好，我之前以為你說要過生日的那位朋友，是我。”
“啊？”真是平地一聲雷，溫川被沈逸青強悍的推理邏輯嚇到了，“怎么會？”
沈逸青只是沉默地看著他，溫川忍不住撇開視線，又轉回去：“你為什么會這么想？”
沈逸青手插著兜，淡淡道：“你說那位朋友很重要，我卻沒見你提起過，這些天過生日的只有我。”
溫川心防搖搖欲墜，險些敗北：“好吧……”
沈逸青卻仿佛已經在他的回答里聽到了答案，沒有囫圇兩可的讓他繞開話題，而是義無反顧地繼續：“為什么覺得我們的婚姻馬馬虎虎？”
溫川張了張嘴，在沈逸青銳利的目光下，他覺得自己無所遁形，他尷尬地手指直扣桌角，承認尷尬，不承認難受。
沈逸青：“你……有什么地溫不滿意嗎？”他的語氣不尖銳，但是問題很尖銳，至少溫川被他打得措手不及、難以招架。
沈逸青像好學生在求知，又像一位老師在做研究，甚至開始用窮舉法，逐一驗證生成這個結果的條件。
溫川咬了咬唇，被他問得有點委屈，那股憋屈勁兒又冒上來了：“沒有。”
沈逸青停下了，他的視線一直籠著眼前人，將所有細微的表情都收在眼底，片刻后，似乎有些了然：“我知道了。”
溫川轉頭看他，見沈逸青很輕地歪了下頭，給他盤邏輯：“我聽說，很多伴侶因為沒有X生活，導致兩人分開，你是不是介意這點，才會覺得我們的關系不正常？”反問句用上了肯定的語氣。
溫川腦袋轟的一聲，錯愕之下腦子都炸了：“你……你……”
他面上燒得一句完整話都說不出來。
沈逸青停頓了數秒，用一種前所未有認真的口吻，繼續道：“確實是我的疏忽，如果你需要的話……”
溫川一開始又委屈又驚愕，現在則是害羞到尷尬，耳朵紅得滴血，只想制止他再說下去，也顧不得老板下屬之別了，一把捂住沈逸青的嘴：“你都聽誰說的！？”
他用的力氣稍微大了些，沈逸青被推得靠在了書柜上。
溫川手心挨著他的嘴唇，呼吸間一片潮濕，他捂也不是，放也不是，跟觸了電似的。直到沈逸青指了指他的手，他才放下，臉上的潮紅還沒退下：“要想聊，你……好好說！”
怎么好好說著話，能說到那種地溫去呢，從哪里得出的結論！
沈逸青看來是真的想要和他坦誠布公的聊一場，兩人一來一去，問什么就答什么。
“誰告訴你我因為這種事不滿意？”
沈逸青沉默半晌，說：“你上次見的那位朋友，還有網上。”說得和工作一樣正經，有論點有論據。
沈柳那句他知道，但網上是什么意思？溫川呆住了：“網上？”
他盯著他的眼睛，好半天，像是琢磨過味來，打開網頁直接搜索：影響婚姻幸福的原因，前十個答案里都有這句話，他捧著手機哭笑不得。
很難想象那么高冷的人上網刷這些帖子，怎么回事啊，他可是堂堂沈總誒！
連手機握在手里都覺得燙手，溫川心弦在緊繃了好一陣以后，竟然奇跡的松弛下來。
怎么辦，有點想笑。
“沈老師，網上寫什么你就信什么？”
沈逸青依然雙手插著兜，連面部表情都沒變化，顯然并不覺得這件事有什么不對：“第一次結婚，經驗不足很正常。”
溫川無奈，這次是真笑了。
“這幾天你躲我，不是因為對婚姻不滿？”沈逸青望著他。
溫川被他打敗了，嘆了口氣，軟著心腸答：“不是。”
沈逸青眉梢微挑，眼里有詢問的色彩。
溫川挑揀著言詞，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他：“我覺得，我們應該對彼此多點了解，如果你有不開心的事，也可以跟我說。”
“我雖然經驗不如你多，但是你也不能雙標啊。”
沈逸青：“雙標？”
溫川點頭：“嗯，每次都是你問我，輪到你自己卻什么都不說。”
沈逸青默然：“好，我記下了。”
溫川心情開朗了不少：“那你那天……”
沈逸青的聲音和他重疊了：“我沒有不開心。”
溫川：“……”剛才白說了。
不過，沈逸青有些時候，好像確實對他自己的事不太在意，吃飯、感覺、情緒……他太理性了，一旦把這些東西歸結為“不重要”，他就會用量化過的數據把它們先壓抑再溶解，然后遺忘。
溫川看著他，像看著霧茫茫的森林，林木是真實存在的，霧氣卻抓不住。但好神奇，一個對情緒那么遲鈍的人，卻能捕捉到他的情緒。
“問題解決了？”沈逸青最后問。
溫川問不下去了，無奈地停頓了幾秒：“本來也沒有很嚴重。”
沈逸青點了點頭，臉上的線條柔和多了：“休息吧。”
溫川跟在他后面：“嗯。”
兩人回到臥室，燈光昏暗，溫川在被子里翻了個身，直到沈逸青躺下，他才徹底安靜。
沈逸青順手幫他把翻亂的被角掖好。
“溫川。”
“嗯？”溫川小聲應著。
沈逸青說：“結婚協議有很多不完善的地溫，你可以隨時補充條款。”
溫川望著他，眨了眨眼睛：“……修改一兩條也可以嗎？”
沈逸青：“可以。”
溫川彎了彎眼睛。
于是這天的“晚安”就變成了一個親吻。
面前，沈逸青卻笑了，走近幾步，道：“正好，我也要去洗澡。”
溫川耳垂變紅，包子正式放進蒸籠，他以為沈逸青會直接邀請他，比如“寶寶想要一起嗎”之類的。
結果，沈逸青道：“我右手劃傷了，不好脫衣服，寶寶可以幫我嗎？”
一句話，溫川顧不得前后哪句更重要，先捧著沈逸青的右手看：“哪里傷了？”這可是要做手術的手！
沈逸青低笑了聲，給他指了指：“這里。”
溫川看著那條比指甲蓋還小半分的劃痕，驚愕之后氣得不輕，立刻就要甩開沈老師的手：“騙我！”太壞了！
沈逸青卻幽幽道：“后半句沒有騙你。”
溫川：“……！”
第 68 章 紅豆小面包
解扣子這項工程并不難，手指捻住喉嚨下的雪白扣子，稍微用點力氣按住，扣子就從扣眼里鉆出去。
溫川卻做了幾次才捉住那枚扣子，笨拙地擺弄，像處理一條滑溜溜的魚，試了幾次，鬢角滲出幾滴汗，這顆扣子才放過他。
頭頂飄來輕笑聲，眼前喉結也跟著振動起來，溫川臉頰透粉，手上卻較勁般沒停，仿佛此刻停下就輸了。
解到胸口處，肌肉的線條逐漸顯露，溫川動作略滯澀，眼珠亂轉，饞魚的小貓既不想委屈自己忍著，又怕被人抓個現行，乖巧外皮如蛋殼般剝下，倒去濁液，蛋黃左右都是一種顏色。
不只想看，還想摸。
他低頭裝害羞，舔了舔半干的嘴唇，余光往襯衫里溜，殊不知，沈逸青早已熟悉他這些小動作，把他細微的表情全部收進眼中，他把笑壓在很深的地方，連著那些濃濁的念想，釀成一壇酒，慢慢傾倒出來。
最后幾顆扣子他替慢吞吞的小蝸牛解了，若按溫川的解法，這澡明天天亮才能洗上，新婚第一日不能浪費時間在這些事情上。
襯衫被隨手扔到沙發一角，溫川的目光游弋著，碰到了沈逸青望來的視線，不知不覺腰間的帶子也落在了腳邊，溫川身體懸空，伸手撈住沈老師的肩膀，緊貼著，視覺和觸覺同時被刺激，還沒怎樣，溫度先融在了一起，野火慢慢燒，燒得他血液被煮沸。
沈老師的皮膚也好白，冷白皮敷上紅色，格外性/感。
兩人同床共枕很長時間，但都是穿著睡衣的，各自蓋著被子，什么都看不見，哪怕抱在一起，觸感也和現在不一樣。
這個吻發生得太過突然，溫川說不準自己有沒有準備好，只覺得心臟要炸掉了，激烈地撞擊著胸腔。
他們吻了好幾秒，起初淺嘗輒止，沈逸青中間還頓了頓，留了時間給他喘氣。
他可恥地發現自己竟然硬了，全身上下都變僵了。
“為什么要親……親我？”溫川懵著問，他竟然還能提問，真的是奇跡了。
沈逸青是怎么回答的？他依然沒正面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反問：“不能嗎？”
真是又紳士又霸道，溫川能怎么回，他聽見自己聲音小得跟蚊子似的：“也不是不能……”
不知道是不是燈光的緣故，他感覺沈逸青眼睛里閃過了一絲笑意。
“還要嗎？”沈逸青客氣詢問。
溫川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天啊天啊，為什么這么誘？是哪里修煉來的招數，他招架不住啊。
于是第二個吻連著發生了，這回不是渾身硬了，從頭到腳軟成一灘水。
他被親得腦袋發麻，差點陷入昏迷睡過去。
正懵著，他隱約聽到沈逸青說：“不是不行。”
溫川迷迷糊糊睡著，第二天早上才琢磨明白這句話是什么意思，沈逸青離開房間以后，他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坐起來，又哀嚎一聲跌倒在床上，把被子往腦袋上蒙。
完了，臉都丟完了，昨天沈柳大聲說的那句“他是不是不行”，還是被沈逸青聽見了，他就說那么大聲，沈逸青怎么可能聽不到。
所以昨天的吻，是維系男人的尊嚴？
肯定是這樣吧？溫川尷尬的恨不得在被子里打一套軍體拳。
[樹苗，你完了。]溫川摸到手機，給沈柳發了條消息。
沈柳：[？]
溫川發了個微笑臉的表情。
昨天晚上太夢幻，溫川再見到沈逸青，胸口煮的那一鍋沸水，晾了一夜都沒涼，碰到這個男人又開始冒熱氣。
“早。”
沈逸青點了點頭，看模樣倒是和往日沒區別。
溫川用涼水拍了拍臉。
兩人一聲不吭地吃完了飯，踏上了去公司的路，沈逸青習慣在路上布置任務給總裁辦，溫川就當個工具人在旁邊刷手機。
“AP研發部第一款樣機已經出來了，不過是按照老版攢的模型，很多數據需要調。”
袁城說：“今天需要跟溫經理開會對一下系統開發時間和后續進度，我們和渠道商擬定了發布會的時間，現在看起來有點緊。”
沈逸青看了身邊人一眼，說：“不用開會了，我問問吧。”
袁城“啊”了聲，隨即才說：“好的。”溫川的職級和沈逸青之間差著幾個層級，除了產品研發以外，關于進度這種事，都有上面的人統一會議匯報。
不過這樣的好處，就是減少了會議流程。
溫川在手機上打了幾個字，趁著沈逸青講電話的工夫亮給他看。
沈逸青側頭瞧，上面寫：[謝謝沈總。]
袁城又說了幾句話，沈逸青掛了電話，聽溫川梳理項目：“前期用的時間長，主要機器參數要改很多遍，現在年輕人對性能要求高，而且我們主打電競，性能更要嚴格些。”
“你喜歡這款手機嗎？”沈逸青問。
溫川說：“市場喜歡最重要。”
沈逸青：“你不是年輕人嗎，項目經理先要自己熱愛，才能推到市場上去。”
溫川就說：“最初那一版不太行，現在調整過的，還不錯，我很喜歡。”
沈逸青又問：“你玩電競？”
溫川：“上學那會兒和舍友玩得多，通宵開黑什么的。”
“所以那天你說的‘吃雞’指的是游戲？”
溫川差點被口水嗆住，不行了，他在沈逸青面前控制不住自己的腦子，他不確定沈逸青對游戲的看法是什么，想了想，最終點頭：“嗯，跟樹苗，就是上次你見過的朋友玩了一把。”
幸好沈逸青沒說什么。
兩個人經營婚姻，最怕愛好和習慣有沖突，沈逸青生活很規律，他也收斂了不少。
“以后想玩就玩。”沈逸青這樣說。
溫川眼睛亮了：“真的嗎？”
沈逸青說：“AP機器本身服務與年輕人，和電競有關，你可以測試一輪，競品手機如果功能相近，就當分析吧。”
雖然三句話不離工作，出發點也是為了項目，溫川還是很滿足的。
也是，沈逸青年少可是騎過摩托車的，對游戲接受程度不至于低。
窗外天氣晴朗，冬日陽光暖融融，直照進他的心底，好心情持續了很長時間。
小祝他們也看出來了，在鄰桌邊嗑瓜子邊跟他閑聊：“怎么，小川川中彩票啦？”
溫川打開電腦，用另一件事轉移注意力：“今天減少了一個會議，不值得慶祝嗎？”
小祝：“真的？”
溫川：“重新過推進表。”
組員集體哀嚎：“別了，溫sir，現在的時間表都是咱們緊趕慢趕才定的，大不了推遲發布會，別趕世界高科技大會。”
溫川：“不行，趕還是要趕的，先過完今天吧。”
小祝幫腔：“是啊，今天看樣子又不用加班了，可喜可沈，你怎么說服領導的？”
溫川：“沈總的想法。”
小祝幾個人歡呼：“看吧，有了老婆整個人都柔軟了，我愛他老婆！”
溫川盯著溫案上的圖標，想起昨天的吻，心道：嘴唇是挺軟的。
他不由自主捻了捻手上的紙頁。
今天項目處理速度格外快，研發組把初版手機叫過來，大家圍作一堆，七嘴八舌的討論他們的改進溫案，支持溫川的修改意見，頗有馬后炮的意思。
溫案改二十遍很正常，不到最后一刻誰都確定不了，就是過程太磨人了。
“我覺得咱們可以送沈總紀念性禮物，做個公司發展的見證。”小祝把玩著模型，靈機一動。
“是不是挺有成就感的？”
沈逸青很在意公司，這個想法確實不錯，但溫川還有不同意見，他想起那年投影屏幕上看到的男人，站在世界舞臺中心，意氣風發。
他忽然就想到要給沈逸青送什么了。
“不一定和公司有關。”溫川說。
小祝：“是什么？”
“太復雜的，咱們可搞不定，而且又不能太貴重。”
溫川：“都說交給我了，這周肯定能搞定。”他說完就上網去找東西了。
幾個組員湊過來，扒著看屏幕，小祝看了半天才搞清楚，拍了拍他肩膀：“可以可以！這個真的可以，太有意義了。”
溫川摸了下自己的嘴唇，彎起眼睛。
溫川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叫什么，好像完全傻了，連涎水都控制不住，從嘴角流下去，眼前也看不清東西，只能聽見野獸捕捉獵物的喘息聲。
怎么回事？怎么和他想的不一樣呢？
短暫清醒間隙，溫川淚眼婆娑地想道。
夜晚太長了，長得難以想象。
一番折騰，溫川直接睡了過去。
夢里也難以安眠，他接到一筆超級大的訂單，顧客非要他做香甜的紅豆小面包，這在溫川看來很容易，顧客卻說，他要一千個。
溫川就做呀做，在案板上玩命揉面，將一批又一批小面包塞進烤箱，累得腰酸背痛，每一塊骨頭和筋肉都不是自己的了。
終于小面包全部做好，顧客推了推眼鏡，卻不是很滿意，道：“一千個太少，我要一萬個。”這話一出，溫川嚇得腿都軟了，眼淚撲簌簌往下落，漲紅著臉求饒。
那人不買賬，還笑，說：“寶寶可以的。”
就是這句話，溫川一下被嚇醒了！
好變/態！
他怕不是遇上變/態了吧！！！
第 69 章 毛巾卷
正午的陽光曬到被子，溫川后背出了薄薄一層汗，不知道是夢里嚇得，還是熱的，他小幅度地挪動，手腳發軟，骨縫里咯吱咯吱擠出酸澀來，他皺皺巴巴地躺著，像被嘬干汁水的桃子，只剩個空殼。
好累，視頻里沒說會這么累，那些人生龍活虎的，感覺一天能做兩百場，他不行，真的不行，最開始還有些力氣，嘗試回應，但沒過多久就繳械投降了，任由對方揉面似的拿捏他。
沈逸青好像變了個人，那么冷肅正經，那么愛干凈的人，怎么……怎么會做那樣的事？！叼著他不松口，什么都親，一點不嫌臟…
昨晚的片段翻騰而來，溫川意識回籠，羞得腳趾蜷縮，他現在半個身子都是麻的，覺得自己筋肉骨皮沒有好地方。
門扉傳來聲響，沈逸青把午餐端到小桌上，緊接著溫川身邊的床陷下去，沈逸青道：“寶寶，吃飯了。肚子餓不餓？”
溫川怨念地瞥了他一眼，嬌氣地轉過身背對著他，道：“不餓！”
沈逸青輕聲笑了，和昨晚藤蔓般糾纏的時候很像，溫川蘊著點氣，故意拿喬不理他。
沈逸青給了他幾個選項，溫川靠在床邊搜網頁，都是偏個人的選項，不能作為團隊的禮物，路上他也就這么一問，因為太隨意而無法獲得有價值的反饋，就像兩人的關系。
看似認真研究，實則離題萬里。
躺進被子，手機震了兩震，溫川劃開看，是他們的游戲群，今天晚上沒人加班，大家約著上線玩兩局，從上周開始，溫川幾乎沒在群里出現過，偶爾上來說句話，也是暫時有事，讓他們先開。
幾個人在群里舉手表示在線，溫川為了給自己換個腦子，也+1了。
沈柳和另外兩個舍友拍成列，打出一個問號。
[兄弟！我還以為你消失了！]
[我就不一樣了，我以為你被你們家那位賣了。]沈柳發了十幾個感嘆號。
群里舍友大多對溫川結婚的事情有所耳聞，跟著起哄兩句，然后趁著人齊趕快開了一局，倒計時起飛的時候，溫川戴上了耳機，鉆進被窩里，還順便蒙上了腦袋。
好久不玩沒手生，黑暗更刺激了感官，溫川快速進入狀態，拿下了兩個人頭，小組四處找車，正要往車上跳，就聽沈柳在旁邊嚷嚷：“六點鐘溫向，有狙擊手！”
溫川迅速趴下，手榴彈扔過去，一通操作猛如虎，幾個人坐車跑進圈里。
“媽蛋，今天晚上怎么人那么多，我看到旁邊那組人的裝備了！”
溫川也瞥見了，最新款的聯名星辰外套，價格奇高，沈柳上周就想買，可惜還是限量發售，不搞饑餓營銷之后，那也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今天要是吃到雞，我給你買。”溫川壕了一把。
沈柳在電話另一頭嗷嗷直叫：“真是我親兄弟！一看最近日子就過得不錯！”
溫川想起自己的產品：“我們的AP樣機快出來了，量產之后給你試試。”
沈柳頓時力量十足，下手更狠了：“瓷片，你真是我親人！”
這一局打得異常艱難，周圍人裝備漂亮，意味著技巧也強，沈柳還執著于拿下空投物資補充彈藥，溫川和另外兩個人就幫他放哨。
打得難舍難分，還要兼顧時間，溫川一個勁兒地催沈柳：“再不上車，今天一起死！”
差點就沒趕上最后的決戰。
“快，還差一點！”溫川彈盡糧絕，拿著平底鍋追人，沈柳笑成了個傻子。
“你個二百五！剛才空投物資都白拿了？”溫川慍怒。
還差最后一槍，忽然天光大亮，溫川的被子被人從頭上掀開了，他那聲“吃雞”剛從嘴邊溜出來，瞬間戛然而止。
“吃什么？”
溫川：“……”
耳機里傳來爆響，沈柳哀嚎出聲：“瓷片兒你干什么！完了，我的最新裝備沒了！”
溫川抬頭望進一雙眼睛，沈逸青穿著黑色睡衣，半跪在床上，把他的腦袋從被子里撈出來，整張臉在他眼前無限放大。
沈柳還在吱哇亂叫，溫川把手機扣在了枕頭上。
“為什么把腦袋蒙住？”
溫川：“沒。”
耳機里沈柳忽然戛然而止。
溫川說：“在發消息。”
沈逸青看了他幾秒，看得溫川心跳加速，像小時候偷偷看電視，怕被家長發現一樣，幸好沈逸青并沒有深究，只說：“光線太暗對眼睛不好，下次打開臺燈看手機。”
溫川：“好。”
沈逸青言罷，又去客廳拿東西，溫川跟沈柳說：“好了，我睡了。”
沈柳在游戲界面發過來一長串問號，語音和他單聊：“你什么時候晚上10點睡覺了，你的夜生活呢？還有剛才說話的，不會就是傳說中跟你結婚的人吧？”
溫川：“對啊。”
沈柳：“聲音挺帥的，不過這個語氣……我差點以為是你爸。”
溫川：“……”
溫川跟沈柳說了一聲，就下線了。
放下手機又拿起來，溫川在微信上給沈柳發了條消息：[你明天加班嗎，約飯啊！]
沈柳沒回，估計正拉著人組隊。
枕邊略微塌陷，沈逸青已經上床了，溫川等著他說晚安，他們平時聊天不太多，但沈逸青總會在很多細節上很有儀式感。
不過今天沒等到，卻見沈逸青側身朝向他，忽然開口：“你很怕我？”
溫川呆住了，問：“為什么會這么想？”
沈逸青道：“感覺。”
溫川認為這種感覺有偏差，沈逸青無疑是氣場強大的，但在公司里，無論他生氣也好，或者要求過于嚴格而給人產生壓力也好，他都沒有太大感觸，有時候做錯事了，還能硬挺著脖子直視沈逸青，問個究竟。
在他還是產品經理的時候就這樣，前輩點評他“初生牛犢不怕虎”，后來升職了也不怕，也曾為了心里的構想據理力爭。
沈逸青是個很講道理，且愿意提攜下屬的上司。
“不是怕，是尊敬。”溫川最終得出結論，這個詞會更準確。
沈逸青：“嗯，我理解了。”
溫川點了點頭，說：“那……晚安。”
沈逸青眸色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深邃，回：“晚安。”
臺燈熄滅了，兩個人在黑暗里都轉過身，不約而同地背對背，溫川在被子里想看看沈柳有沒有回復，沈逸青則點開手機的相冊，看了眼兩人的結婚照。
他掃過照片上兩人的表情，覺得自己確實有點過于嚴肅了，而嚴肅似乎是會傳染的。
*
沈柳第二天早上才回消息：[我今天不加班，約哪里？]
溫川把一家店的地址發過去了：[晚上見。]
是家網紅店，溫川看中了里面新出的冰激凌。
過了會兒，沈柳又發了句：[昨晚已吃飽，不許撒狗糧。]
溫川看著這句話怔了怔。
溫川聞言，瞠目結舌，好像聽天書一般，震驚過后，心口燃起火苗，憋著氣，明明有點甜的，但就覺得氣不過，很憋屈！
沈逸青停下話頭，觀察他的表情，說：“寶寶，是我不好。”
溫川抿緊唇，指責的話說不出，但原諒的話也不能輕易出口，左思右想，他默然片刻，先問了個問題：“藏了那么久，為什么現在愿意告訴我了？”
是啊，明明可以一直瞞著的，他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歸根究底，沈逸青不舍得留有遺憾，想讓溫川獲得全部的、完整的愛情。
從一而終，從始而終。
所以他說：“我應該告白一百次，直到你相信為止，從前不說，是我的太懦弱。”
坦蕩的是溫川，膽小的是他。
掌控最多的人，最懦弱。
第 70 章 初戀櫻桃醬
溫川覺得這樣不行，他雖說頭一回談戀愛，但是他最近已經積累了豐富的經驗，沈逸青這么說，像有非常重的心理負擔，在他面前粉飾太平。
感情要對等，坦誠相待要身體力行才對，溫川決定像沈老師當初引導他一樣，把問題解決掉。
“我明白，你怕我看見真實的你，覺得不喜歡。”
沈逸青的心思很好猜，溫川撥開迷霧，看見了他內心深處的遲疑。
就像不久前的他一樣，假裝乖巧聽話，努力塑造初戀應該有樣子，怕沈逸青發現自己內心真正的念頭，和他想象中的有差距，萬一不喜歡了就慘了。
少了外表那層偽裝，被人看透，確實沒有安全感。
溫川正色道：“你不能只在心里想，人的想象力會和現實有偏差，我既然說了喜歡你，就不會喜歡別人，你告訴過我，戀愛要坦誠，結果你自己卻沒做到。”
“鏡中花，水中月，下下簽，艸，你這破手氣，也太背了吧。”
天王殿外，菩提樹下，斑駁樹影將簽文肢解得七零八落，一位身著黑色短袖的青年，舉著手里的簽往酥油燈里送，嘴上邊念叨：“趕緊給燒了，保平安。”
抽簽的人就站在他身邊，卻未見急色，聞聲只提醒道：“佛祖面前，注意形象。”
“沈大導演，你不著急？”火舌吞沒簽紙，短袖青年又對著油燈拜了幾拜。
沈逸青從煙盒里叼出一根煙，佛家凈地不能抽，他咬破爆珠，權當過個癮，噙在唇間咂摸兩下味道：
“急，能有什么辦法？”
對面人一時啞然。
沈逸青攝影師出身，在業內頗有名氣，去年轉行當了導演，自組班底籌備第一部電影，按理說他出身影視世家，轉行應該一帆風順，沒想到內憂外患并發，拖累了進度。
“你們家老爺子心真狠。”
沈逸青哂笑。
沈家祖輩是軍人，到了老爺子這一輩才轉行做藝術，沈家素來對子孫要求嚴格，別人巴不得給自家孩子鋪人脈遞橄欖枝，他們家卻反過來，強勢割裂關系，把孩子扔到海里自己游上岸。
沈逸青空有實力，沒有號召力，投資方謹慎旁觀，就是不投錢，自然也拉不來像樣的演員。
制作組為此發愁許久，后來干脆一拍大腿，啟用了新演員，壓縮成本試水，結果戲份剛拍兩天，主演就深陷霸凌丑聞，全網要求滾出娛樂圈，連帶劇組也摔了跟頭，拍攝進度停滯，堪比冬天跌進雪堆里，還被人踹了兩腳。
陳最作為影視制片人，兼沈逸青好基友，氣得每天在屋子里踹沙袋，經過深思熟慮，決定拉著沈逸青——
來拜佛。
俗話說的好，上進不如上香，人世間的烏糟事，他們解決不了，佛還解決不了嗎？
事實證明，佛不想解決，并拒絕了他們。
沈逸青二十七年來抽的第一張簽，就是下下簽。
簽文上沒有一句好詞：鏡花水月，竹籃打水一場空，陳最也被潑了頭涼水，頓覺求簽還不如打沙袋來得實際。
“不甘心啊。”他仰天長嘆。
沈逸青心思和他一樣，說來又有誰能甘心，策劃一部電影，如同建筑師設計城堡，樓臺磚瓦，乃至花園草木，每處細節都要耗費巨大的心力，哪里是外人說拆就拆的。
可眼下這道關卡，他還沒有找到突破口。
他這個人，性子倔，不想跟家里人開口，尤其老爺子，要是他姿態真伏低了，轉頭老爺子就會把他一輩子安排出去，以后事業家庭，分毫不由己。
他抽出嘴里的煙，扔進垃圾桶。
煙癮隨著煩躁情緒一齊涌上來，沈逸青向陳最抬了抬下頜，自己往欄桿邊上靠，見矮木里頭有薄荷葉，取了片嚼。
天王殿地勢高，數不清的臺階綿延向不同的殿宇，周一寺里人極少，零星有幾個僧侶穿梭在步道上，進入影視圈那么久，難得清閑。
慣來挺直的脊背稍微放松了些，正打算叫陳最離開，視線忽而被一個模糊的身影吸引住了。
兩層高臺下，窄門邊，露出一抹朦朧的白，襯衣合身，在腰部收緊，門外只能望見背影，身材比例極好，挺翹處如青花瓷瓶的瓶身。
沈逸青攝影師直覺上線，見慣美人的他，竟被那光影晃了眼。
那人卻如隔云端，數秒后就不見蹤影。
沈逸青愣了愣，第一個反應是去找相機，手邊空無一物，才想起來今天沒帶設備。
“嘿，看什么呢？”陳最拍了他肩膀一下。
沈逸青沉默半刻，隨口答：“有朵花，挺漂亮，走吧。”
夏天哪兒來得花？陳最趴在欄桿上往外瞧，愣是沒見著灰綠以外的其它顏色。
兩人重新坐進車里，沈逸青主開，陳最坐副駕駛。
“《刺癢》這部電影算是祭了吧，本來就是小成本三無制作，運氣還這么差，真有人愿意演嗎？”耳邊傳來陳最的念叨，挺刺耳，沈逸青轉頭看他，陳最晃了晃手機。
原來在念微博上的評論。
“有什么可看的？”
陳最“嘖”了聲：“鍛煉心態啊，網上魑魅魍魎多，恨人有笑人無，看多了有助于培養云淡風輕的心境，還能找到不少素材，多好。”
沈逸青沒吭聲。
陳最又道：“我跟你念念啊，‘XX死無葬身之地，霉運當頭，還傳染身邊人，甲子年防小人，切記’，這是玄幻題材，”
“‘劇組要想逆天改命，得頂流出手吧，要溫川那種，往前一站就有票房的。’”
陳最念完自己都樂了：“瞧瞧，都市爽文題材也有了，要是溫川真能來，我他媽直播吃道具！”
溫川微博粉絲量1010.3萬，大部分還是自來水，特別能抗劇，商務劇本接到手軟，只有他挑別人的份兒，沒有別人挑他的機會，他們這個小破劇組，粉絲量連人家的零頭都不夠，網友還真會編，跟白日做夢似的。
陳最看著看著又煩了，暗滅屏幕。
“我前幾天跟隔壁劇組的選角導演喝酒，要到了幾個三線演員的聯系方式，不算什么優質選項，但可以試試看。”
沈逸青聽完先問了句：“多少錢？”
陳最一滯，差點又罵出口，他們預算不多，還公關掉一部分，現在手里那三瓜兩棗，也就請個十八線班底，他屢次想勸沈逸青撬家里資源，話到嘴邊又咽回去了，他們幾個人都屬于不撞南墻不回頭的，誰也別勸誰。
他不由泄氣，癱坐椅子上，腦子里盤算其它方案。
死局盤活，難上加難。
此時，沈逸青的手機倏然震了兩震，顯示來電，陳最幫忙按了接聽，懶懶開口：“喂？”
說話的人是沈逸青助理，語速很急：“哥，溫川經紀人問咱們劇組還能來試戲嗎？”
陳最歪著腦袋坐在椅子上：“哦，能來啊，反正現在沒人……”
他說到一半，突然止住話頭，仿佛被人掐了喉嚨，猛地彈起來，問：“臥艸你說誰？”
輪胎滋啦一聲響，沈逸青踩了剎車。
空氣略顯凝固，兩人面面相覷。
“哪個溫川？”
對面似乎哽住，半晌道：“哥，娛樂圈還有第二個叫溫川的嗎？”
陳最攥著電話，眼睛瞪得滾圓，音調因為過于震撼，顯得尖銳：“溫川瘋了，還是我瘋了？”
助理回：“……他經紀人已經把試戲簡歷發來了，要不你看眼郵箱？”
跳轉郵箱，還真有封未讀郵件，兩人定格足有三分鐘，沈逸青靠在椅子上，抽了根煙，陳最呆若木雞，忽而狠抓了把頭發，憋出一句：“艸啊！”
助理簡明扼要的說完話，掛了電話，三人中間他年紀最小，反而最冷靜。
陳最打了自己一巴掌，不是夢。
他霍然扭頭，對沈逸青道：
沈逸青道：“素描。”
拇指輕輕按了按輪椅把手上的花紋，補充道：“人體素描畫得比較多。”
話音落下，他看著溫川小鹿眼瞪圓，在一陣錯愕后，耳朵紅起來。
“我……我們快走吧！”溫川忙不迭要往前滑動輪椅，逃離這片區域。
這片展區掛的正是素描，陰影高光打得頗有質感，人體各個部位畫得分毫畢現，溫川懷疑沈老師又在捉弄他，開那個什么腔！
從前的沈老師他愿意相信，現在他看透了某人的本質，如果不快點逃的話，會被大灰狼吃掉的！
沈逸青望著他的背影，輕笑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