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所以, 有沒有人能告訴我一下,昨天我去競賽班上課的晚自習,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池硯拿著筷子, 一臉狀況外。
平日恨不得貼一塊的女生今天打到校起就涇渭分明,前桌氛圍冷得像西伯利亞高?原搬來?了南城, 連他掉了根筆滾到路夏那,叫人幫忙撿一下,都?被無視個干干凈凈,最?后還是程麥冷著臉幫忙撿起, 惡狠狠拍他桌上。
雖然看那力道, 他覺得程麥是想把這根筆拍到他這個沒眼色的人臉上。
中午下課的時候, 路夏直接跑去2班,拉著江越就走了。
穩(wěn)定的五人飯搭子小組這會兒以倆個女生為首, 分散在?食堂南北極, 中間仿佛隔著銀河,一頭?一尾, 還要背對著對方坐下。
他尚且不清楚,韓又?元這個外班的自然更無從得知?。
頂著他們好?奇的目光,程麥不為所動,低著頭?面無表情地研究著白米飯, 臉色嚴肅認真得像是在?研究如何生產雜交水稻,但飯粒撥來?撥去一口沒吃,明顯心不在?焉。
被池硯在?桌子底下輕輕踢了一腳后, 她才不情不愿地回了句:“別管,不關你事。”
她不說, 池硯也能猜到個七七八八。
不過女孩兒之?間那點事,根本扯不清, 關鍵這倆貨都?不是什么?講道理?的。
他也就象征性地問一句,懶得摻合,“成,是我多管閑事了。”
說是不管,但晚自習回家后,看到她怏怏不樂地躺在?沙發(fā)上,還是沒忍住。
他挨著她坐下,隨手從茶幾上撿了顆糖,剝開外衣送到她嘴邊,逗她:“啊——張嘴。”
程麥被人從失神的狀態(tài)喚醒,懵懵地張開了嘴,含進去以后才后知?后覺,含糊反駁:“我又?不是小孩子。”
“是嗎?我看你這跟人賭氣?冷戰(zhàn)后自個兒悶悶不樂的樣?,倒是跟小時候沒什么?區(qū)別,”他雙手枕在?脖頸后,跟她一樣?陷在?沙發(fā)里。
男生解決問題的思路永遠都?是那么?單刀直入。
不爽了就揍對方一頓。
打完了消氣?了又?能勾肩搭背鼻青臉腫的一起去吃夜宵。
所以他總是無法理?解程麥那纖細敏感的少女心,給?她支了個招:“這么?不開心,就去找路夏啊。”
“為什么?要我主?動去找?”程麥憤憤不平,被氣?得蹭地一下坐直了:“你知?道她說了什么?過分的話么?就在?這出主?意?。”
池硯確實好?奇:“她說什么??”
說我想腳踏你跟學長兩只船。
說我是為了吸引你們的注意?力才去表演的。
你這個大傻逼。
……
看他興趣盎然的眼神,程麥更氣?,徑直拿過一個抱枕摁在?他臉上,將那雙熠熠生輝的黑眸遮了個干凈,沒有干擾源后才咬牙切齒罵人:
“你一個男的,怎么?這么?八卦!”
“反正我不去。”
“憑什么?我先低頭?!”
莫名其妙挨了頓呲,池硯倒沒惱,嗤笑一聲,“不去就不去,那么?大聲做什么??樓上耳背的王奶奶都?要被你喊醒了。”
“不是,池硯你到底站哪邊的!”
池硯沉吟片刻,虛心求教:“嗯,我哪邊的?”
她氣?得猛跺腳:“我這邊的!你是我的人,不準幫別人說話。”
套到了想要聽的話,他心滿意?足,神清氣?爽地站起身,掏掏耳朵:“知?道了,我是你的,用不著那么?大聲,又?不耳背。”
*
高?中同桌一天至少朝夕相處12小時以上,一旦冷戰(zhàn),殺敵八百,自損一千。
至少對程麥這種容易內耗的人來?說是這樣?的。每天抓心撓肝的,難受得不行,只能拼命轉移注意?力,因此,在?前桌的陳涵找她一起去傳達室?guī)兔Π釙鴷r,她一個懶鬼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就點了頭?。
不管做什么?,能讓她遠離這令人窒息的氛圍的都?是她大恩人。
但在?起身被陳涵勾住手臂那一瞬間,程麥努力壓下心頭?那點期待,用余光掃了一眼路夏。
無事發(fā)生。
她頭?也沒抬,仍然在?淡定地翻著漫畫雜志。
程麥心里一陣失望,但陳涵一無所知?,她把頭?靠在?程麥肩膀上,撒嬌著道謝:“麥麥謝謝你,你人真好?,校門口可遠,之?前問別人他們都?老推三阻四的。”
她笑了下,下意?識地拔高?了自己?的音量:“沒事兒,正好?呆得悶了,跟你一塊出去呼吸一下新鮮空氣?也挺好?。”
“……”
那人依舊沒說話沒動,可在?程麥轉身時,卻聽到了雜志被人粗暴翻頁時嘩嘩的動靜聲。
她忽然獲得了這幾天里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竊喜。在?那一刻,她福至心靈,第一次如此迅速地學會觸類旁通、舉一反三,在?周三晚上請假去池硯堂妹的生日聚餐時,拉著她臉貼臉拍了n張照,回家立馬發(fā)了條說說:
【陪最?愛的歡歡一起過的第7個生日,yeah~友誼萬歲!】
發(fā)完后,她整個人直接住在?了**空間,一個個點贊通知?亮起,她卻毫不在?意?,只是一個勁兒地盯著空間右上角的訪客記錄。
直到實時刷新出最?新紀錄:
江越,22:45查看說說。
等她手滑再刷新時,那條訪客記錄已經消失。
被人行使了尊貴的黃鉆會員的特權,刪、掉、了。
傻子吧,都?想到換號了,居然是拿的江越的號。
也不想想,一個從不玩空間的人,突然來?看她的說說,她猜不出來?都?對不起她的智商。
怕不是借不到別的人的號了吧。
她的好?心情,在?后面連著兩次實時抓到“江越”訪問空間又?刪除痕跡時,達到了巔峰。
充滿小心思的一場戲,按計劃地得到了對面充滿小心思的回應,沒有什么?比這更讓人滿意?的。
原來?她也在?乎。
原來?難受的不止是她。
程麥梗在?心頭?好?幾天的氣?幾乎頓消。
算了,就沖這鬼鬼祟祟的舉動,她程麥大人有大量,明天找個機會主?動去哄哄那位傲嬌鬼好?了。
畢竟,那事她也不是一點錯都?沒有。
而且因為排練耽誤了些學習時間吵架,結果現(xiàn)在?跟她吵架后內耗耽誤的學習時間更多,太不值了。
*
作弊舉報一事出了后,本來?由各班體育課自行進行的補測也被取消,級部直接安排了幾個體育老師把所有沒成績的人集中到午休補測。
得益于池硯早晚風雨無阻的陪她模考800,周四補測那天她終于靠自己?跑進了4分40秒,差半分鐘就能重現(xiàn)體育中考時的巔峰輝煌。
這關過了以后,再做仰臥起坐她心態(tài)簡直好?得不行。
“倆人一組,一個做的時候另一個按,數(shù)數(shù)要報出來?,都?誠實點,”1班體育老師瞪著個銅鈴大的眼:“不合格就不合格,別給?我搞那些亂七八糟的鬼把戲啊。”
他剛說完,大家四散開來?。
程麥站在?原地,腦子里天人交戰(zhàn),偷偷看了眼外圍處靠在?圍欄上聽歌的路夏,剛下定決心要去找她組隊,結果才邁開一步,就被陳涵勾住手,“小麥,我倆組隊吧,上次體育課來?大姨媽了我這個項目還沒測呢。”
陳涵熱情又?活潑,風風火火,平時就比較自我,不太能看得懂別人潛藏的情緒。
是以這會兒程麥的糾結猶豫都?寫在?臉上了,她依舊毫無知?覺,自顧自地躺到了墊子上,沖她招手:“來?呀。”
對于外人,她總不好?意?思拒絕,所以池硯說她是個窩里橫真一點都?沒錯。
錯過了最?佳的拒絕時機,程麥嘆了口氣?,認命地走過去,跪坐在?人腳上。
“都?準備好?了吧?”體育老師環(huán)視一圈后,忽然皺了下眉:“路夏,你的搭檔呢?仰臥起坐這項你也要參加。”
體育老師看了下表,“哦,單數(shù)是吧。那你等下找個測完的同學幫個忙。”
“不用了老師。”
一時間,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圍欄那。
程麥也不例外,剛好?看見路夏的眼神,落在?她摁住陳涵腳踝的手上,停留了幾秒后緩緩上移。
這是幾天來?倆人第一次對視,程麥不知?該做何反應。
頂著她清泠泠的目光,程麥竟然莫名其妙地有些心虛,像是被捉奸在?床的老公。
她剛提了下嘴角,路夏已經轉開眼,告訴老師:“我叫了人過來?幫我,應該第二輪的時候能到。”
她叫的人,是江越。
睡著覺一個電話被吵醒,他卻沒任何不滿,耐心幫路夏弄完體測,見人悶悶不樂又?要帶她去小賣部買零食。
他們旁若無人,可這塊的女生卻在?倆人走后炸了鍋。
結束后程麥幫忙一起把墊子收回去,可才靠近器材室,就聽到里面一女孩的聲音:“欸,路夏什么?時候和你班班長關系這么?好?了?這面子夠大的啊。”
“有人不就愛這樣?么?,自己?沒本事,只能通過讓優(yōu)秀的男生圍著她轉給?她貼金,”被cue的女生不屑都?要從聲音里淌出來?了:“誰不知?道最?近正是他們競賽生壓力大的時候啊,我們班主?任都?不怎么?使喚班長了,她可倒好?,因為體測沒人愿意?幫她按著腿,非要在?人難得午休補覺的時候叫過來?顯擺。”
“說真逗,她沒想過自己?為什么?人緣這么?差嗎哈哈。除了1班的程麥,誰還愿意?跟她玩,仗著家里關系牛,校長也管不了她,成天搞特殊。”另一道女聲插進來?:“沒半點禮貌。下課經常往我們班跑就算了,還老打擾人,讓我?guī)兔敖健R詾樗腥硕?跟大小姐一樣?不用學習,等著回家繼承家業(yè)嗎?”
“我看江越跟她也就玩玩吧,哪個正經學生上學化妝的,從初三開始前男友一堆,你都?不知?道那群男的背地里怎么?歪歪她的。怪不得沒女生愿意?幫她,怕不是嫌臟吧哈哈。”
“我去,你別真相了,我的姐。”
外頭?天寒地凍,程麥牙齒打了個顫,卻分不清究竟是外頭?的溫度更冷,還是那些人嘴里輕飄飄的惡意?更讓人心寒。
只是因為平時在?門口讓人多幫忙喊了幾次人。
只是因為愛漂亮化妝不愛學習。
只是因為那些不知?真假的傳聞。
她們就能在?背地里隨意?說出這么?惡毒的話。
她再也忍不了,向來?害怕沖突的她這次全然忘記了退縮,心頭?的憤怒支撐著她,單槍匹馬推開了器材室那扇重重的鐵門:
“你們閉嘴!”
器材室里三個女生的臉露了出來?。
在?她腦海中像妖魔鬼怪一樣?丑陋的形象此時卻具像化成了一張張最?普通尋常的臉,是可能在?走廊每天都?能擦肩而過的同學的樣?子,甚至此時因為說壞話被人撞見露出了顯而易見的慌張,就像紙老虎一般。
陪路夏找過幾次江越,她認出了其中一人就是后門口坐著的那位:“你就是那個覺得路夏打擾你學習的吧。可我記得,夏夏每次去找江越,都?有給?幫她的人送個禮物,你不是當面收的挺開心的嗎?她才以為你愿意?的。如果你不想,直說好?了,她都?這么?客氣?了,難道還會勉強你幫忙嗎?”
她目光轉到中間那人身上:“還有你。路夏想交什么?朋友都?是她的自由。男生背地里說她是男生的問題,你得意?洋洋地傳播是你的問題。她好?得很,倒是你,臟死了,一說話,我隔這么?遠都?能聞到你酸里酸氣?的口臭!”
她這一番話夾槍帶棒,絲毫沒留情面,幾個女生臉紅轉青,青轉紫,其中一人明顯惱羞成怒了,直接上前一步,沖她大聲吼了句:“怎么?說話呢你?!”
程麥還沒反應過來?,身后卻突然傳來?女孩涼涼的聲音:
“你們說的沒錯,校長也管不了我。”
剛才話題的主?角不知?何時折返回來?,正雙手抱臂靠在?門上,歪頭?沖幾個女生微微一笑:
“所以,不要罵她哦。不然我會,以暴制暴。”
第42章占有
本來就只是紙老虎, 這會兒見到正主了,幾人頓時如鳥獸散。
器材室內頓時陷入寂靜,程麥受不了, 主動?打破尷尬:“你來這干嘛?”
“找耳機。”
短暫的對話后又開始沉默。
冷戰(zhàn)
頓了一秒后,路夏:“不是看不上我么, 干嘛還要幫我說話。”
程麥:“誰讓我天?生善良正義感爆棚呢。”
“行,”路夏點點頭,扭頭要走。
“……”
去他的狗屁面子。
她不想再和最好的朋友吵架了。
程麥看著她的背影,突然?出聲:
“我沒撒謊, 如果她們說的是別的女生, 我會幫忙。”
“但?因?為被潑臟水被誤會的人是路夏, 我才?會又生氣又難過,氣到, 恨不得想打他們一頓, 讓他們閉嘴。”
說到最后,她聲音都哽住一秒。
直到面前的女生轉過身?來, 程麥才?發(fā)現(xiàn),原來紅著眼的,不止她。
“這么暴力,可不像好學生該做的事, ”她吸了下鼻子,撇撇嘴刺她:“快月考了還打架,小心到時候榮公公一生氣, 連考試都不讓你參加了,那你不就白學了。”
“那就不參加, 沒有?幫你出氣更重要。”
程麥猛地擦了把眼角堆滿的眼淚,再也忍不住, 徑直飛奔過去,緊緊摟住了眼前女生的脖子,終于將這幾天?在心頭繞過千百回的話說出了口:“夏夏對不起。”
“我也是,”路夏緊緊回抱住她:“對不起。”
*
兩人和好如初后,程麥吸取了上次的教訓,該干什么的時候就干什么,減少了無效的拖延,該學習的時候學習,該練習的時候練習,日子一晃而過。
學校就像個?流水線作?業(yè)的工廠,每周都在重復和上周一樣的日程,從不出差錯,也從不停下腳步,日歷上的每一頁,都會在24小時后,匆匆地被扯掉,再也不見。
南城不過是下了幾場雪,十二?月就悄然?走到了最后。
不管愿不愿意,整個?城市好像都在忙著告別過去,迎接新的一年,街邊櫥窗里已經被商家換上了元旦的裝飾,每隔幾天?就會收到不同app的年終報告總結,社交媒體上大家在忙著曬各式各樣的New Year Resolution。
……
凜冽的嚴冬末梢,其實正象征著希望。
時光卡在一年的最后,過去的糟糕一筆勾銷,大家可以肆意暢想來年的美好,卻不用付出任何努力,畢竟——新年還沒正式開始呢。
去年這個?時候,她還在為即將到來的中考緊張,今年,她已經成?了南禮附中的學生,撿起了初中丟下的小提琴,要代表1班參加元旦匯演。
窗外大雪紛飛,南城在12月創(chuàng)紀錄地跌到零下十度,可學校禮堂卻暖意融融,人聲喧囂,明凈的窗戶蒙上了一層白茫茫的水汽,將其與外面的天?寒地凍隔絕開來。
“開場舞《翠舞青嵐》全體表演演員左側后臺候場。次候補位自彈自唱《夜空中最亮的星》表演人和樂器已經到位了么?場務收到請回復。”
“收到,第二?個?表演節(jié)目已在右邊候場區(qū)準備到位。”
“我的頭飾呢?有?沒有?人看見啊?一個?綠色的羽毛帽子!”
“……”
臨近開場,后臺忙得雞飛狗跳。
彩排完她和路夏出去吃了個?飯,回來時化妝室的桌子已經被人占了。
想著節(jié)目在前半場,到時還要提前倆節(jié)目候場,她們懶得和人爭,直接在舞臺外面的過道里找人要了兩本書當墊子,一邊坐地上補妝一邊吃吃喝喝聊天?。
盡管程麥上臺就能?人來瘋發(fā)作?,立馬笑不露齒鎮(zhèn)定大方,但?每次直到上臺前最后一分鐘,她都會緊張到恨不得尿遁病遁。
盡管路夏有?意幫她放松,但?收效甚微。她整個?人已經緊張到軀體化,靈魂游離到了半空中,這會兒旁人說什么她都只?能?用“嗯,啊”回應了。
因?此當她聽到身?后男生驚慌的叫聲,并把這個?信號順利傳送到神經中樞時,已經太晚。
她甚至來不及反應,先被后背上突如其來的冰涼液體觸感凍得一激靈,緊接著路夏慌張的聲音在她耳邊炸起:
“臥槽麥麥你沒事兒吧?快起來快起來。”
她邊說,邊從包里掏出濕紙,幫程麥大力擦了擦腰背那一塊兒。
但?沒用,白色的裙子已經牢牢粘上了奶茶的褐色污漬,一股黏膩的糖水味兒直往外鉆,路夏看得一陣火大,看兩個?罪魁禍首男生的眼神恨不得噴出火:
“你帕金森啊,連個?奶茶都拿不穩(wěn),飲料全潑我朋友表演服裝上了。”
“還有?你,這么擠這么滑的走廊你跑個?屁啊?有?病啊。”
倆人高?馬大的男生被訓得像孫子,半句話都沒敢還,諾諾地跟程麥道歉。
但?程麥現(xiàn)在沒功夫計較那個?,她跟路夏確認:“還有?幾個?節(jié)目才?到我們??
“八個?,大概,半小時后就要去候場。”
“那我先處理?下,你在這等場務的消息,”程麥說完,提起裙角匆匆往盡頭的衛(wèi)生間跑去。
但?沒用。
濕巾擦不干凈的,用水也沒法。
十分鐘后,她的裙子不僅褐跡斑斑,腰背那塊更是大面積沾了水,皺巴巴濕答答地貼在了她身?上。
徹底報廢。
她絕望地跟路夏宣告了這一消息后將手機往洗手臺上一扔。
時隔三年表演,結果上臺前出了這檔子事,偏偏還是意外,有?氣都沒地方出的那種,她心情跌落到冰點,一瞬間,所有?緊張和消極的情緒成?倍發(fā)酵,腦子里已經開始自暴自棄,想要干脆臨陣脫逃算了。
沒過多久,手機突然?震動?幾下,發(fā)出嗡嗡聲。
她點開一看,是池硯。
【出來。】
應該是路夏那邊通風報信。
她扯著濕噠噠的衣服,一步一步,不情不愿地挪到了廁所門口,果然?,他已經等在了那。
一見到她,池硯把校服外套扔過來,言簡意賅說了句“套上,跟我走,”程麥都沒來得及問他干什么,就被他帶到了——
“男生宿舍???你帶我來這干嘛?”她驚疑不定,一邊因?為不習慣臟衣服貼背上的粘濕觸感而扭著身?子。
看她一臉抗拒,池硯直接扯著她往里走:“這會兒寢室里沒人,我問了幾個?人,就張驊藏了一個?吹風機。你先把衣服吹干,冬天?濕衣服穿著會感冒。”
不說會不會感冒,關鍵她是白裙子,一直貼身?上不僅曲線,連私密衣物的顏色都能?透出來。
程麥何嘗不知道這個?理?,但?剛推開寢室門,聞到那股雄性生物聚居濃度過高?后各種氣味混雜發(fā)酵后的酸爽味,她煩躁得不行,那點執(zhí)拗勁上來,怎么都不肯往里走:
“臭死了!我不去。”
一邊的池硯也沒好受到哪去。
看她癟著嘴,雙手背在身?后,一副死犟著的樣子,他罕見地沒嫌棄她的公主病。
畢竟,這寢室是真他媽味兒。
他將她的身?子擰轉了個?方向,沖樓梯間那頭揚揚下巴:“你去那兒等著,那邊有?通電的插頭,我把吹風機給你拿過去。”
等把人哄過去以后,他才?進?門,三下五除二?地直奔目標箱子而去,全程速戰(zhàn)速決,直到出了寢室門好半截路才?緩過勁來。
快被熏暈了。
草,這群逼是在里面養(yǎng)什么生化武器了嗎,這么臭。
一把吹風機交給她,池硯的大少爺潔癖立馬犯了,直奔另一頭的水房而去。
洗了得有?5分鐘的手,他才?出來,結果就見程麥一臉沮喪地舉著個?吹風機不動?。
“怎么?”
“濕的地方在我背上,”程麥甩了下酸脹得不行的胳膊:“有?的我吹不到。”
說完,她把吹風機往他手里一塞,自動?自發(fā)轉過身?去,將后背留給他,整個?過程流暢絲滑熟稔自然?,好像根本不帶思考的。
不是。
他現(xiàn)在給人收拾爛攤子的范圍已經拓展到吹衣服這種老媽子活了嗎?
而且看起來這業(yè)務還有?越來越廣的趨勢???
他看著手里的吹風機懷疑人生,半天?沒動?彈。
直到她又一次不解地回頭眼神催促時,池硯才?無聲地嘆了口氣,認命地接過她手中的吹風機,一手閑閑地扯著她的裙子,一邊不著四六地拿著吹風機一頓亂吹。
看著白裙下少女隱約可見的纖薄脊背,他腦子里還有?空天?馬行空地亂想。
看樣子今晚又別想好好睡了。
這算什么,不定時掉落的定力挑戰(zhàn)么?
難度是不是也有?點太高?了?
偏偏罪魁禍首還毫無知覺,嬌氣得要死,他不過稍微走神在一個?地方停久了點,就開始呼疼嚷著太燙了,落在心猿意馬的少年耳朵里,簡直就是誠心的。
“閉嘴,別叫了。”
看她不服氣,補了句:“不然?就自己吹。”
“我都這么慘了,”程麥哀怨地看過去,“你居然?還要罵我、威脅我。我怎么這么倒霉嗚嗚,裙子搞臟了,還要來這里吹,等下過去沒準要遲到了。池硯,你說這是不是老天?給我的暗示,告訴我這表演注定就不會成?功。”
“首先,我哪兇你了,別碰瓷啊。還有?,被人潑飲料這不偶然?事件么,現(xiàn)在裙子也吹干了,還剩十來分鐘你爬過去都不會遲到,”他好笑地看她一眼,打趣道:“別給自己加戲啊。按你這說法,老天?每天?要管的事太多了,這點雞毛蒜皮的事他還要特?意給個?暗示,是不是有?點太累了?”
說的有?道理?,但?程麥只?扭頭看了眼裙子背后那一大塊褐跡,立刻崩潰:“吹干有?什么用,還是很丑啊。誰這樣邋里邋遢上臺啊。”
見她這樣焦躁,池硯認真思考了幾秒,隨后雙手交叉往上撐,一個?使勁,身?上寬松柔軟的黑色衛(wèi)衣已經從他身?上脫下,帶起冬天?濃烈的靜電,噼里啪啦地將他蓬松的頭發(fā)弄得更亂。
少年一邊低聲嘟囔著“草,要凍死了”,一邊粗魯?shù)乩^她,兜頭將衣服套下。
那一瞬間,她的視線被黑色布料遮擋住,嗅覺和觸覺卻更加敏銳,她的世界,鋪天?蓋地地被衛(wèi)衣上殘留的溫熱體溫,和那清新的青草香占據(jù)。
“你——”
“好了,這下不就結了,”池硯偏頭欣賞一秒自己的杰作?:“現(xiàn)在不丑了。”
說完,又沒忍住打量了她一眼。
何止不丑,寬松款的衛(wèi)衣套上去后,污漬被遮得干干凈凈不說,穿在她身?上,更顯得人清瘦,小小個?的,像……穿著男朋友衣服的小女友。
程麥對他腦子里的彎彎繞繞一無所知,她對著旁邊的正容鏡照了幾下,性冷淡風的黑色衛(wèi)衣和潔白清純的長裙搭在一起,又乖又酷,混搭得別有?一番風味,確實很好看。
最煩心的事已解決,她的情緒立馬跳轉到另一個?極端,好像一切都沒什么大不了,臉色瞬間雨過天?晴。
最后表演大獲成?功。
鋼琴和小提琴配合十分默契不說,倆人的顏值更是對其他節(jié)目一場赤裸裸的屠殺,完全將1+1>>2的理?論發(fā)揮到最大化。
具體有?多成?功呢。
大概就是才?剛下臺,她的一張舞臺照立馬屠版了表白墻。
照片中的女孩編著側馬尾,穿著衛(wèi)衣長裙,在追光燈下閉眼安安靜靜拉琴。
比起其他盛裝華服的表演者,美得毫不用力,簡直就是“溫柔白月光”這幾個?字從紙上走了出來似的。
評論區(qū)熱鬧得不行。
【從今天?起,程麥就是我女神,謝謝。】
【偷拍我老婆干嘛?】
【美女帥哥都是人類共享資源,想獨占的一邊涼快去。】
【程麥你好,5班的駱何想問他能?不能?給你當狗。】
【趙毅你他媽有?話自己說,別打著老子名號。不過女神如果需要我這條狗的話,那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路夏程麥全場最佳,不接受反駁。】
【1班之?光!】
諸如此類,不勝枚舉。
她還在后臺收拾,1班觀眾席那邊已經迎來了不速之?客。
“欸,張驊,驊哥,程麥的微信你知道嗎?**也成?,”一個?男生笑嘻嘻地從后排伸出腦袋,插到池硯和張驊中間,“我有?個?朋友,非常想和程麥同學交個?朋友。你看……”
張驊瞥了眼,“你丫的無中生友是吧?”
“嘿!看破不說破,”他拿肩膀懟了下張驊:“認識一下,多個?朋友嘛,又沒什么損失。”
這次,張驊還沒說話,他就見右邊傳說中那位年級大神緩緩轉過頭,散漫地打量了他一眼,而后勾住他肩膀,似笑非笑地問他:“想跟程麥交朋友啊?”
“呃。是的?”他不確定地回了句,想轉頭像張驊求助,卻又被人一把勾回來。
池硯笑了下:
“怎么辦,程麥不缺分散她精力的朋友,只?缺能?幫她提分好好學習的朋友。要不這樣,兄弟你上次考試多少分,跟你做朋友的話你能?幫助她哪門科目,具體有?什么計劃,這些先說來讓我聽聽?”
“……”
一番話連消帶打,仿若笑容消失術,說得他面如菜色,悻悻地縮回頭:“哥,當我沒說哈,當我沒說。”
等他走后,張驊回頭看了眼,這人連背影都有?些精神恍惚的味道了,顯然?被打擊得不輕。
他有?些沒反應過來:“什么情況呢這是?威嚴老父親在教訓試圖引誘閨女早戀的渾小子?還是竹馬終于開竅,打著學習的名義先下手為強,試圖讓撬墻角的情敵知難而退?”
池硯的目光已經落到了舞臺上,又變成?那副目空一切、清心寡欲的狗樣,只?有?唇角揚起的細微弧度暴露了他心情還不錯這個?事實。
過了很久很久,久到張驊都要忘了自己還問了這個?問題的時候,卻突然?聽到他低聲回了一個?字。
“嗯。”
“?”
這狗東西在嗯什么?
如果沒記錯的話,自己剛剛問的是個?選擇疑問句吧?他怎么做到一個?字打發(fā)的?
嗯的是前者還是后者,還是,都?
第43章宣示主權
池硯這番靈魂拷問, 直讓那位男同學被問得懷疑人生,鎩羽而歸后逢人就勸退想要幫“自己?朋友”要微信的男同胞,又在群里繪聲繪色描述了一番被嚴格老父親索要“幫扶程麥學習計劃”的可怕現(xiàn)場, 成功讓一大波人打消了念頭。
廢話?,再怎么樣程麥也是重點班的,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能有多少普通班的有資格教她啊。
就?算真能教,人身邊還有個虎視眈眈的年級第一大神坐鎮(zhèn),再自信的男生也不至于不自量力到那地步。
是以當天?回家路上, 程麥看著表白墻上的一眾熱情反饋, 和?自己?手機里寥寥幾條聊天?記錄, 郁悶不已:“都口嗨黨來的?一個個的嘴上喊的起勁,實際行動的沒幾個。”
雖然她也沒怎么通過, 但她都做好準備截“好友申請驗證99+”的圖, 再裝作手抖發(fā)給池某人炫耀一波了,結果虛榮到一半被迫憋回去, 別提多憋屈。
她看了眼靠在車窗上有氣無力的男生,有些奇怪:“你怎么了,精神不好啊?”
坐在底下看個表演有那么累?
這哥是不是有點太虛了???
“沒,”池硯闔眸懶懶地應了聲, 稍微調整了下姿勢,側過頭專心致志地看著窗外,好像頭一回見到車窗外的風景一樣認真。
從她這個視角, 只能看到人銳利的下頜線,卻無法跟人作出任何眼神交流。
不對?勁。
他?有點反常。
程麥懷疑地瞇起眼, 屁股都挪到中間了,要去扒拉著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結果手機突然響起,是程建斌。
程麥忙不迭地點開?,一聲“爸爸”喊得清脆響亮,對?面應聲的同時,她余光里卻瞥見身邊這位避得更遠了。
典型的逃避動作。
他?肯定背著自己?干什么壞事了才這么心虛!
程麥一邊打著電話?,一邊還在盤算著等下怎么逼供,看看這人到底干了什么對?不起她的事,但在聽到那頭程建斌告訴她的消息后,整個人立刻被巨大?的驚喜淹沒:
“啊啊啊啊啊啊啊真的嗎?!爸爸你今年過年會回來?”
“……”
“你怎么不提前告訴我…… 哪有,沒準假也不是空歡喜,當然現(xiàn)在這樣也特別特別好!”
“……”
“我會的,爸爸你也要好好吃飯,照顧好自己?。”
掛斷電話?后,程麥轉過身看著池硯,眼里飛速聚起以往眼淚。
池硯再也裝不下去,只來得及心中暗罵一句我草,人眼淚就?像珠子一樣滾了下來。
“嗚嗚硯硯,你聽到了嗎?我爸爸要回國和?我一起過年了,我好開?心…… 我真的,好想爸爸啊。”
“聽到了。這不好事么,哭什么,”他?拇指慢慢幫她抹去滑落到頰腮的眼淚,另只手把?她掉落垂下的頭發(fā)勾到了耳后,低聲埋汰她:“說你是不是愛哭鬼。”
一句話?,把?她逗得破涕為笑。
車外忽明忽暗的街燈發(fā)出瑩瑩暖光,漸次落進那雙晶亮如晨星的眼眸里,像一汪澄澈的玻璃海。
在那一刻,他?的心臟,突然被這一只看不見的手緊緊攥住。
陡然出一股沖動。
想竭盡所能,只為這樣耀眼的光芒,能永駐她眼底。
*
那天?晚會過后,再上一天?課,就?正?式迎來了元旦3天?小?長假。
馬路上張燈結彩,熱鬧喧嘩。
每年跨年夜,程麥就?是朋友圈里最吸睛的崽,原因無他?——南城作為文娛大?省的省會,跨年演唱會總是最有討論度的存在,而?程麥有省臺二把?手林桐女士做靠山,不僅內場VIP區(qū)隨便挑,后臺休息室都暢通無阻,合影簽名拿到手軟。
但今年,她卻對?以往樂此不疲的活動失去了興趣,前幾天?林桐問她要不要票時第一次搖了頭。
直到31號這天?,看到她百無聊賴地躺在沙發(fā)上也不去演唱會時,池硯還是有點不太信今年自己?居然躲過了陪看演唱會這項苦力活:“稀奇,追星的小?學生終于長大?了?”
她淡淡地斜睨他?一眼:“怎么,你很想去?那我現(xiàn)在打電話?給桐姨。”
一句話?治住他?。
這人對?明星絲毫不感興趣,天?價黃牛票在他?這比廢紙都不如,按他?的話?來說,陪她看演唱會就?是“要忍受長達幾個小?時亂七八糟的噪音攻擊,同時兼任拎包、跑腿、保鏢、攝影師以及ATM機五位一體的大?冤種”。
是新年第一個磨練心志的大?挑戰(zhàn)。
果然,此話?一出,池硯立刻比了個拉鏈閉嘴的手勢,坐沙發(fā)上拿起游戲機接著打,再不多嘴。
電視機正?應景地放著每逢大?雪天?她必重溫的星你,屋內的空調盡職盡責地運轉著,窗外大?雪紛飛,室內卻溫暖如春,安逸得讓人昏昏欲睡。
但一聲咕咕響打破了這樣靜謐而?溫馨的氛圍。
池硯操作著人物的手一頓,看了眼噪音制造者,無語至極,“不是吧你。剛剛在我爸公?司年會那叫你多吃點,你是怎么說的來著?不餓,不想吃?這回來才一個小?時不到吧大?小?姐。”
“嘿嘿,那會兒不餓,現(xiàn)在餓了,”她指著電視機里的女主?,和?她一起念出了倒背如流的臺詞:“下初雪的時候,怎么能沒有炸雞和?啤酒呢。”
“……今年不知道下了多少場雪了還初。”
“你怎么知道這雪不能一直下到零點后?我提前預支新年初雪的炸雞啤酒不行啊。”
“行行行。”
反正?說不行也管不住你。
他?從自己?口袋里摸出手機扔過去:“自己?點外賣。還有,炸雞可以,啤酒不行。”
她吐槽:“你真古板。”
池硯覷她一眼,伸手:“手機還我。”
程麥秒滑跪:“說錯了,老板,你真大?方,求包養(yǎng)。”
*
最后池硯包養(yǎng)了,但沒完全包。
因為這人吃到一半,在第二次接到路夏發(fā)來的江邊煙花局邀請后,立馬心智不堅定地投降,全然忘了自己?下午剛說過的“要在家躺尸過完舊年最后一天?”這話?,催他?:“夏夏說現(xiàn)在江邊可熱鬧了,我也要去看!”
“看屁,今年去年前年,年年一個樣,十幾年了你也不膩?”他?頭也不抬,手指飛速在按鍵上移動,一邊嘲她:“當我替那些外地游客求求你,別跟人搶地方了,在家安分呆著,好嗎?好的。”
程麥天?生反骨:“就?不膩,要你管!我就?要看就?要看。”
“這個點過去,要么堵死在路上,要么扔進人堆里,”他?勾起嘴角,哄小?孩似的睜眼說瞎話?:“在手機上看也是一樣的,乖,你這么矮,等會去了現(xiàn)場,煙花尾巴都看不到,光看人后腦勺感受底層空氣了。”
“那我就?要感受底層空氣!”
程麥氣死了,直接以暴制暴劈手搶過他?的psp,隨后雙手扯住他?的右手,像拔河一樣重心下沉,把?不情不愿的男生從沙發(fā)上拖起來后立馬繞到他?身后,使出吃奶的勁推著他?一步步回房間:
“現(xiàn)在,去換衣服,三分鐘后,門口集合。”
“……”
天?寒地凍的,他?是一萬個不想出門,更別提是去人山人海的地方看煙花——在男生眼里可以和?無聊這倆字畫上等號的東西。
但程麥素來想一出是一出,看她現(xiàn)在那個上頭勁,再不配合,也不過是在看煙花這個既定結果前多了一道“惹人生氣——哄人”的標準流程,沒準還要割地賠款大?出血。
看她回房時雄赳赳氣昂昂的背影,連一跳一蕩的發(fā)尾都寫滿了期待和?興奮,他?聳聳肩,懶得再做掙扎。
男生不像女生,換衣服快,更何況他?向來就?仗著底子好隨便穿,撿起沙發(fā)上的白色厚衛(wèi)衣和?黑色工裝褲,又去衣柜里翻了件黑色沖鋒衣外套完事。
三分鐘后池硯人已經準時在門口等著了,可說著“不見不散”的人卻在十分鐘后才姍姍來遲。
聽到那拖拖沓沓的腳步聲,他?漫不經心地抬起頭,正?要問她磨蹭個什么勁,卻在看到來人時征忪一瞬。
漂亮啊。
多的七分鐘,沒白等。
深褐色的毛呢半身裙,上面是一件蓬松的白色羊羔毛外套和?淺褐色的小?馬甲,平時總是隨意散落的頭發(fā)此時被分成兩股,編成麻花辮垂在兩側。
更要命的是,她頭上還戴了個褐色的小?熊毛絨帽,整個人像是剛從森林里突然跑出來的一頭小?浣熊,此時人蹦蹦跳跳地哼著歌跑過來,看起來又軟又乖,可愛得爆炸。
原本要說的話?此時被忘得一干二凈,他?愣神地看著人走進,喉結上下滾動著,直到女生身上仿佛腌入味的洗發(fā)水沐浴露身體乳混合香直直鉆進他?鼻子里,他?才回過神。
看她對?著鞋柜里顏色不同的兩雙淺口馬丁靴糾結不已,池硯的眼神下意識落到了自己?腳上那雙黑色球鞋上,沉默兩秒突然出口道:“黑色的。”
“啊?黑色的?”程麥有些詫異:“你喜歡這雙嗎?”
“嗯,我喜歡黑色的。”
她還是有些猶豫:“但我覺得深棕色和?我衣服整體色系更搭。”
池硯提醒她:“上次出去玩你穿那雙后腳跟被磨到出血,最后路都走不了,要我背回來。”
她不服辯解道:“你懂什么,Dr的馬丁靴都是要血祭來馴服的。”
“嗯,隨便。”他?毫不關心,只是扯了下嘴角,淡淡提醒她:“先?說好啊,這次管它服沒服你,我都不背了。”
實際跨年夜人擠人的,堵都堵死了,也沒空地兒讓他?背。
“……”
程麥最后還是聽了他?的意(威)見(脅),只是換鞋的過程中還在咕咕唧唧,池硯憑借著自己?極佳的耳力捕捉到一些關鍵詞,諸如“冷血”“小?氣”“破壞了我的精心穿搭”之類,但他?眉毛都沒動一下,只是眼光落到倆人同色系的鞋子上時,嘴角抿出一個非常細微的上揚弧度。
細微到,程麥一抬頭,他?立馬能無縫切換回往日的冷淡臉,毫無露餡痕跡。
兩人出門的時候,已經九點多了,別說這會兒是跨年夜,就?是放很多年前,每到周五固定放煙花的夜晚,去往江邊的路都會被堵得水泄不通,更別提這些年為了響應環(huán)保,南城除重大?節(jié)假日以外已經禁燃煙花多年。
每到逢年過節(jié)的,除了各地來湊煙花熱鬧的游人,懶散慣了的本地人也空巢而?出,讓這座城市本就?拉垮的基建更加風雨飄搖。
出門后程麥甚至都沒考慮打車這個選項,果斷拉著他?投奔地鐵,但即便地鐵,也在限流。
等他?們到的時候,沿江臨近所有馬路都已戒嚴,警察在各個路口嚴陣以待,指揮行人通過。
人山人海。
他?們這幾個臨時起意的家伙,真就?只有最外圍“看個后腦勺”的待遇。
不過就?像池硯說的,煙花這玩意兒就?跟西施一樣,哪怕全國最好的,看多了也就?那樣。跨年夜重要的不是玩什么,而?是和?誰玩。
一見到路夏,她倆立刻蹦蹦跳跳抱成一團,倆男生在旁邊盡職盡責充當保鏢,順便簡直當攝影師燈光師的身份,讓她們拍了個盡興。
最后程麥嫌干等著無聊,跑去和?后邊空地上一行人搭訕,借了副桌游牌來,吆五喝六立馬搖齊人開?狼人殺。
都是年輕人,很快就?熟起來,玩得不亦樂乎等到快零點倒數(shù)時,她反倒有些意猶未盡:
“哎呀,其實煙花也沒那么好看啦,要不我們繼續(xù)?”
其中一個人笑著擺了下手:“啊,我們特意過來就?是為了打卡新年煙花,算了算了,收了吧。”
“都要倒計時了,你就?是想接著玩也不看看后頭的警察叔叔答不答應,”池硯無語地看了眼坐在地上玩得上頭的女生,不由分說把?人拉起來:“本來就?矮,坐著是準備好等會給后頭的人當腳墊呢?”
“池、硯,”她森森地看他?一眼,自覺在新朋友面前丟了臉:“我哪里矮了!你到底會不會說話?!”
“麥麥,我也覺得你不矮,這個身高女生正?好呢,”一個男生笑著撓撓頭打圓場,又拿出手機,“沒事兒,我們元旦都在南城的,要不加個好友?明天?咱們繼續(xù)接著玩。”
他?一說完,同行的朋友立馬發(fā)出了幾聲心照不宣地笑聲,但程麥一無所察,她拿出手機,看到屏幕解鎖后立馬因為沒電自動關機才想起來:“啊,我前面在看電視劇,忘了退出了,現(xiàn)在沒電了。”
說完,扭頭問人:“池硯,充電寶呢?帶了沒?”
“沒,”他?扯了下她斜背著的小?包包,覺得好笑:“合著你這是個裝飾品啊。”
一旁舉著手機老半天?的男生見狀剛想提出可以借他?的,就?見一直雙手插兜冷冷淡淡的男生突然轉過身,手從口袋里抽出,單手飛快操作了兩下,調出二維碼頁面:“掃我的吧。”
“欸,不用?……”
可池硯根本沒給拒絕的機會,看著他?似笑非笑道:
“我倆住一塊。”
“加誰一個樣。”
第44章教她
他這套出其不意的動作,
煙花結束后,人流像蔓延上岸的黑色江水,急速向?外擴散, 但即便有警察指揮,光走出戒嚴的包圍圈都花了二十分鐘。
雖然程麥依舊生龍活虎, 但路夏儼然?已體力不支,幾個人就地解散,各回各家。
這個點地鐵早已經停運,等她遲鈍地打開網約車app后, 一看排隊人數(shù), 她的沉默震耳欲聾。
573人。
如果她體力夠好, 估計路邊掃輛共享單車騎回家都比這排隊用時少。
兩人面面相覷,最后池硯一錘定音, 直接取消排隊, 扯過?她的手腕帶著人往前走:“先離開這塊打?車高峰地段再說。”
可還沒走多遠,她肚子里又傳來?熟悉的蠕動聲, 并且顯而易見,聽見的人不止她一個。
她停下來?,無?辜地看著池硯。
池硯無?語至極:“你一個晚上能餓幾次?所以你在家把炸雞吃完再出門是會怎樣?”
“……”她不答反問:“你想知道我剛剛對著煙花許了?什么愿嗎?”
“首先,你也知道那是煙花, 不是流星,許個屁的愿。其次,不想, 別說。”
程麥才不管:“我的第三個愿望許給你了?,榮幸吧?希望池硯呢, 新的一年能對我更好,百依百順, 同?時大度一點,翻舊賬的男人真的一點都不帥。”
池硯哂笑一聲,雙手插在外套口袋里,轉身徑直往前走。
“欸去哪兒?啊?”她懵了?,小跑著跟上去,“不是吧,這就生?氣?了??那看來?新年愿望真是——”
呱呱呱的,像只青蛙,一開口就沒完沒了?。
他忍無?可忍打?斷:“長興路。吃不吃宵夜了?還?”
“嚯!誰說煙花許愿不準?”她笑眼彎彎地拍了?拍少年繃起的手臂肌肉:“看,這不是實現(xiàn)了?嗎?”
*
南城素有不夜城的美譽,近1點,長興路依舊人流如織,霓虹燈箱廣告五顏六色,重重疊疊掛在老樓外邊,一夜帶人回到上個世紀,沿街攤販食客三五成群,擠擠攘攘,和?操著塑普的老板攀談或討價還價,熱熱鬧鬧的,是和?白?天?疲憊運轉的冷漠城市截然?相反的一面。
打?發(fā)池硯去買果茶后,程麥徑直去了?燒烤店,但跨年夜人流實在太多,往常坐著等的塑料凳都被占滿,她只能靠墻挑了?個地站著,正?抓緊時間?專心p圖,她的右側卻突然?傳來?一陣濃濃的酒味。
程麥皺了?下眉,看周圍確實人多,挨得近也正?常,沒多說什么,人往旁邊讓了?點,想避開,可那酒味也立馬跟著挪了?過?來?,于此同?時,上臂被一截油膩冰涼的皮膚挨上。
不到兩秒,又立刻移開。
她看過?去,手臂的主人正?醉醺醺的笑著和?同?伴說話?,估計是剛從燒烤攤出來?,眼神都沒轉過?來?一下,好像自?己都沒察覺剛才撞上了?。
不想多事,也怕是自?己多想了?,她忍氣?吞聲,繼續(xù)往旁邊挪了?下。
但沒過?多久,不僅手臂被人又一次貼了?,自?己的大腿外側也被男人油膩膩冒著汗的手背打?了?下。
力道不輕,她被這發(fā)毛的感覺嚇得下意識尖叫一聲,反應非常大,一把推開他:“你干什么?!”
“什、什么?”
那人被她推得退了?一步,一雙眼迷迷瞪瞪的,說話?間?酒氣?直往人臉上沖,腫脹肥胖的身軀晃了?下,作勢要往她身上這邊倒。
程麥立馬往旁邊一閃:“我問你幾次三番地碰我干什么?!”
“碰、碰你哪了??”說這,他回頭和?幾個同?伴對視著嘿嘿笑了?幾聲,“沒有啊,你看見了?嗎?”
“沒看見啊,怕不是她自?己出現(xiàn)幻想了?吧哈哈,還來?碰瓷污蔑我們。”
“誒呀,現(xiàn)在的小姑娘,毛都沒長齊,自?我感覺到是挺好,身上總共沒幾倆肉吧還愛多想。”
一聲嚷嚷得比一聲高,人也越走越近,圍成了?個半圈,顯然?沒少干這事,一副無?皮無?臉的街溜子樣,根本不怕。
如果剛才還只有一部分人關注到,這下幾個男人扯著嗓子一唱一和?的算是把附近的目光全吸引了?過?來?。
程麥本就委屈,這會兒?被幾個社會大叔圍著,害怕又憤怒,即便不想示弱,可眼睛根本不聽她命令,瞬間?通紅,只能靠死死咬住唇才能把眼淚憋回去。
她想辯解,可頂著周圍看好戲的目光,她根本說不出一個字。
明明她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可卻像是那個犯了?錯的人。
被加害者肆無?忌憚地嘲笑,被過?路人冷漠地打?量審判。
見她不說話?,他們笑聲愈發(fā)放肆,“小妹妹,叔叔今天?心情好,教你一課,沒有證據(jù)的事兒?呢,就是把警察叫來?了?,也沒用。下次再自?作多情、青口白?牙地亂咬人,小心別人告你污蔑。”
“哈哈哈哈,劉哥,小妹妹剛才咬你了??哪兒?呢,讓我看看,要不要幫你叫個醫(yī)生?啊。”
“算了?劉哥,別跟人計較了?,人小姑娘都要被你嚇哭咯,等會還得買糖哄人,多費事哈哈哈哈哈。”
幾人說話?越來?越下流,程麥站在原地,很想讓他們閉嘴,可她的喉嚨像被堵住了?一樣,根本無?法開口,僅僅是挺直脊背站在原地不逃跑,就已經花光了?她所有的力氣?。
就在這時,人群里突然?傳出來?一個女生?清泠泠的聲音,打?斷了?他們:
“誰告訴你沒有證據(jù)警察來?了?都沒用?你不知道猥褻的判定標準是以女性?的主管感受來?的嗎?”
這話?像是開了?閘門,立馬有另一個女生?附和?:
“誰說沒證據(jù),我看到了?,你就是趁機占人妹妹的便宜。”
“我也看到了?。”
“臭流氓小癟三,這么大歲數(shù)了?只能欺負小女孩算什么本事。”
“……”
隨著越來?越多地指責出現(xiàn),那幾人早已不見之前囂張的架勢。
本來?就是看她形單影只的才故意欺負她,這會兒?見勢頭不好,幾人訕訕地說了?句:
“什么看沒看到的,說了?沒有就是沒有。”
“走走走,真倒霉,好好地吃完燒烤還碰上這事兒?。”
隨后你推我搡,面色不善地離開了?這塊。
程麥的眼淚,從聽到第一個女孩的聲音時就繃不住了?,等他們走后,那倆人走過?來?,從口袋里翻出一張紙巾遞給她。
“謝……謝謝,”她抽抽嗒嗒的接過?。
“不要哭了?,快擦擦。”
“就是,哭什么!你又沒有做錯事,其實你做的特別好,很勇敢!”
聽到聲音,程麥認出是第一個幫她說話?的女孩,淚眼婆娑地望過?去:“謝謝你。你是學法律的嗎?好、好厲害。”
“嗯?”那個女生?愣了?下,失笑:“嗨,我剛隨口瞎說的。法律上怎么判我還真不懂。不過?那幾個人看著就不像懂法的樣子,瞎掰一個能唬住他們就行了?。”
另一個女生?也沖她眨眨眼:“我也是瞎說的,我剛擼串呢根本沒看到。不過?啊,那幾個人是這塊有名的老流氓了?,天?天?打?油沒事干,只知道欺軟怕硬,一群臭傻嗨。你看,大家?guī)湍阏f話?,他們不跟老鼠一樣灰溜溜的跑了?。下次再遇到這種人,不要怕。”
程麥磕磕巴巴地應了?聲,被倆人安撫著,好不容易快收住,可在下一秒聽到那聲熟悉的“程麥”時,理智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已經先一步做出抉擇,撲進人懷里緊緊抱住他。
少年腰腹肌肉緊實,和?剛才那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油膩感截然?不同?。
他像山間?清風、清晨旭日一樣干凈而清新,不摻半點污染和?雜質。
所有安全感歸位,像找到家長撐腰的小孩子,情緒就像決堤的水,一瀉千里。
“你怎么、才來?啊!”
短短一句話?,她哽咽到分兩次才能說完。
看她抽噎得岔氣?,池硯眼睛瞇起,心急得不行,空著的那只手在她背上安撫地順了?好幾下:“怎么了??有人欺負你了??”
聲音輕得生?怕驚擾到她,可沒用。
不管他怎么問,懷里的人只顧悶頭哭,偶爾含糊不清的幾句也根本聽不清。
她的淚水很快就將他衣領浸潤,濕濕冷冷地貼在皮膚上,非常不舒服,但素來?龜毛的他第一次沒空管這些,全副心神都耗在了?那個抱著他哭得不能自?已的女孩身上。
最后還是旁邊的女生?告訴他:“剛剛有幾個男的耍流氓,欺負你女朋友哦,”隨后噼里啪啦倒豆子一樣把事情原委說了?出來?。
越是往后,池硯環(huán)在她肩膀上的那只手越緊,眼神冷得能結冰。
“謝謝你們幫她說話?,”池硯勉強扯出個微笑,隨后問出自?己最關心的問題:“你們有看到那些人往哪兒?走嗎?”
“一般喝了?酒都是在那幾條巷子躺尸,”女生?往街另一頭指了?下,看出他的意思勸阻了?一句:“不過?那巷子挺黑的,又沒監(jiān)控,不太安全,你一個人最好別去。”
但池硯這會兒?腦子里
再次道過?謝后,池硯把手頭的飲料插好,送到程麥手里,又摸摸她的頭:“別哭了?,坐這兒?等下,我過?會兒?就回來?。”
程麥哭得腦子嗡嗡的,當?時根本沒聽清他說了?什么,好半天?后才回過?神來?。
猜到他是要去找人算賬,可對面三個大漢,就算喝醉了?酒而且看起來?很虛,那也是成年人的體格了?,她放下飲料沖那頭跑過?去。
那塊果然?好幾條岔路和?居民區(qū)混雜著,程麥正?像個沒頭蒼蠅似的亂轉,忽地聽到右邊巷子里一聲慘叫,她立刻循聲找過?去,就見另外倆人已經躺在地上,哎喲哎喲的叫喚著,在地上扭的像蛆,而一開始摸她的人,此時背被池硯的膝蓋壓著,無?法動彈。
因為頭發(fā)被他抓著,此時頭被迫仰起,一張臉上已經青一塊紫一塊,被打?成一個調色盤。
中年人肥胖發(fā)福的身體和?反應速度根本無?法和?尚處在全盛期的少年比,更何況池硯這樣愛運動還學過?跆拳道,理論實踐都是滿分的選手。
看到她站在巷子口,他松開了?抓住他的頭發(fā)。
那人還沒來?得及松口氣?,就聽池硯低聲問了?句,“你哪只手碰的?”
他嗷嗷叫喚著,池硯卻置若罔聞,碎發(fā)遮住的眉眼間?有戾氣?閃過?,語氣?卻依舊云淡風輕:“不說,那我就當?兩只手都碰了??”
“左……左左。”
話?音剛落,他的左手手腕就被人控制住,整只手都被死死摁在了?地上,而后聽見頭頂傳來?人語帶嘲諷的話?:
“你說的對,沒有證據(jù)的事呢,警察叔叔也很難辦的,所以,我們就干脆不要麻煩人了?,直接私了?完事,對吧?”
說完,他看向?巷子口站著的女孩,下巴沖地上點了?下,用談論“今天?天?氣?真好”一樣的平靜語氣?跟她說:
“過?來?。”
“……”
程麥呆呆地立在原地,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么。
之前他打?架斗毆從沒讓她參與過?,甚至每次都讓她躲得遠遠的,一問就是怕教壞人,更怕她破個皮、挨一拳,到時候連累被父母揍的還是他。
可池硯接下來?的話?卻證實了?她聽到的沒錯。
“這傻逼不是仗著自?己是個男的,人多勢眾欺負你嗎?”
“現(xiàn)在有我在,只要你想,你也可以——”
他垂眸看著壓制住的人,唇角沒什么情緒地扯了?下,一字一頓道:
“親手、”
“還回去。”
第45章坦誠
確實, 自己動手的爽,根本不是別人幫忙能比的。
仗著有人撐腰,向來?只有賊心的程麥終于借著了賊膽, 用?力踩了人兩腳,與那本吆五喝六的人此時被?她?咚咚幾腳踩得哭爹喊娘, 她?心?里那口惡氣頓時散了個干凈。
漆黑的小巷轉眼就被?丟在身后,走回到商業(yè)街時,他們重新被節(jié)日的喧嘩與喜慶包圍。
不過幾條街,幾個轉角, 已是兩個世界。
就像身邊這人, 在巷子里時的他眉眼狠戾陰郁, 下手動作干凈利落,像那種小巷文學的男主角, 但此時又無縫切換回了尋常的少年模樣, 顏正路子更正,非常具有迷惑性, 屬于是換個白襯衫打個領帶就能去?國旗下演講的那種。
除了右眼下被?人用?手指刮過留下了一絲血痕,暴露了眼前這人絕對不是什么乖乖仔。
不過這么一打量,程麥忽然認同了之前路夏跟她?叨叨的“戰(zhàn)損是男人最好的醫(yī)美”這個觀點,或者晚上真就自帶美顏濾鏡, 不然她?怎么覺得池硯今天長得格外順眼?
她?目光從人英挺的眉毛一路下滑,在那張英俊的臉上來?回逡巡,上下左右沒個角落都?沒被?放過, 因為研究得太專注,到后面目光越來?越放肆。
讓人想忽視都?不能。
為了防止被?這丫頭視奸到臉紅面子丟一地, 他咳嗽兩聲,故作輕松地打斷她?的視線干擾:
“老盯著哥干嘛。被?帥到了?”
然后他就聽到女?生一句小小的“昂, 對啊”,那句應承又輕又快,就像一縷捉不著的風,還沒被?他捕捉到就已?經滑過他的耳朵。
池硯頓住腳步停在原地,有那么一瞬間他真的懷疑自己今天血壓太高,出?現(xiàn)幻聽了。
她?剛剛說的是中文里的“對”吧?
這個字是他理?解的那個意思?吧?
這人是不是今天被?嚇到腦子抽了,還是語言系統(tǒng)紊亂了?
程麥,承認,他帥?
地球爆炸了也不可能吧。
倆人認識這么多年,被?問過無數(shù)次“誰最好看”這個問題,但哪怕是處于號稱“不會撒謊”的小朋友時期,他們對對方?對顏值也從來?都?是嗤之以鼻、不屑一顧。
更甭論之后。
好像說一句對方?長得好看就要立馬拜堂結婚了一樣。
……
不過幾秒的功夫,倆人已?經拉開了一段差距,程麥卻突然回頭,看他停在原地懷疑人生的表情,憋住溜到嘴邊的笑,飛速重復道:“帥,超級帥,池硯今天南城第一帥。”
俊男靚女?本就吸睛,何況她?聲音清亮,說出?的內容直白而大膽,引得許許多多的路人競相回頭打量,她?才后知后覺開始害羞,捂臉往前走。
池硯愣在原地,片刻后低頭失笑,追了上去?:“突然覺得我?有點虧啊。”
“嗯?”她?還沒從羞恥地情緒里走出?來?,只偷偷睜開一只眼瞄他。
“又給你免費當了次打手,還是1v3,就換來?一天的最帥啊,”他戲謔道:“你說我?是不是虧了?”
對上他彎起來?的桃花眼,她?才意識到,自己又被?這人逗了。
她?咬牙切齒,想不出?更好的話?來?回,只能用?上每次說不過時最經典的‘性別綁架’大招:“池硯,你一個男的,怎么這么愛斤斤計較。”
聞言,他哦了一聲,沒什么情緒地挑了下眉,話?鋒一轉,問她?:“燒烤還吃不吃?”
“吃!”
“但我?怎么記得有人說我?斤斤計較?”
原來?在這等著她?呢。
你何止斤斤計較,你天蝎座第一記仇人設也沒倒。
程麥心?里腹誹個不停,但嘴上倒是非常識時務地立馬改口?,拉著他的手晃來?晃去?拍馬屁:
“誰說的,有嗎,我?怎么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認識的硯硯,南城第一帥氣?,南城第一大方?,不只是今天,明天、以后每一天,都?是。”
非常生動立體地詮釋了“有奶就是娘”這句話?。
“行了,知道哥哥很?優(yōu)秀,”池硯他斜睨了眼手臂上的人形掛件,忍俊不禁:“但我?建議你最好還是稍微克制一下。”
“克制什么?”
“克制下你的愛慕,沒見周圍人都?看著呢,”他低頭湊近,用?近乎耳語的音量跟她?說悄悄話?:“我?怕你再說下去?,等會太多人聽到了我?的優(yōu)點,過來?跟你搶。你又打不過。”
說完,他哈哈大笑,拍了倆下她?的肩后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只留程麥一個人在冷風中凌亂。
……
能不能,來?個人,把這個臭不要臉的東西,回收掉。
她?一定感念這人大恩大德三生三世。
*
罵是要罵的,但程麥也從不虧待自己的胃。
跟著池硯吃完坐上回家的車時,已?經快兩點,她?的身體和精神都?已?瀕臨極限,剛上車沒一會兒就困得連手機都?拿不住,頭像小雞啄米一樣不停地往下點,但剛要睡著,車開過星月湖,湖另一邊遙遙傳來?幾聲鞭炮聲,讓她?的意識短暫歸位。
新的一年真的來?了。
這個晚上發(fā)生了太多事,直到現(xiàn)在安靜下來?,她?才終于有了實感。
轉頭看到池硯單手撐在車窗上,困得不行卻仍在強撐著的雙眼,程麥第一次意識到,好像每次兩人單獨坐車,他都?沒有在車上睡過。
非常典型的池硯式“對人好”,雖然嘴上總不肯好好說話?,但所有的照顧,就像隨風潛入夜的雨,一點一滴澆灌在人心?里,因為太細節(jié)可能一開始都?察覺不到,但等意識到之后,就再也離不開。
“你知道嗎?我?本來?覺得這是最糟糕的新年。”
她?的低聲呢喃在小小的車廂內漾開:
“可我?現(xiàn)在不這么認為了。”
因為有你在。
累積多天以后,食物會在某一刻瞬間變質。
積淀多年的友誼也同樣會。
曾經的她?,的確會因為徐清時的夸獎偶爾有過開心?、激動,那算心?動嗎,她?不知道。
但她?很?清楚,一段時間不見,她?會忘記生活中他曾經出?現(xiàn)過。
可池硯卻不一樣。
十幾年的朝夕相處,她?的喜怒哀樂,早已?和他息息相關?。
他已?經成了她?生命里的必需,而非偶爾才會想起的調劑。
以前她?總不愿意承認,可在這一晚,新年的第一天,她?坐在池硯旁邊,車外的煙花也無法掩蓋她?砰砰的心?跳聲。
她?終于有勇氣?把心?底壓抑許久的秘密講給自己聽。
那就是——
她?好像,真的,喜歡上池硯了。
第46章心跳 加速
元旦過后, 經過一周兵荒馬亂的復習就迎來了為期三天的期末考。
還沒做好?準備,她高中的第一個學期就這樣不由分說地拉下帷幕。
但那并不意味著他們重點班的學習日程就到此?告一段落。
不知道是新?lián)Q的校長背景格外硬,直接從源頭?搞定了南城教育局, 還是他們足夠自信,重點?班學生不會去舉報, 這次考完試級部連游擊戰(zhàn)都不打了,大大方方宣布,休整一天后高一高二所有重點班學生都和高三一樣,返校開啟年前半個月的補課, 每天無休。
盡管補課期間管理?相?對寬松, 中午和傍晚甚至可以出校覓食, 但這樣007的魔鬼日程,程麥根本遭不住。
熬到小年那?天時, 她就差敲鑼打鼓、喜極而泣, 以示對假期的尊重,但還沒來得及高興太久, 午休時她就被劉強叫到了辦公室。
一看班主任嚴肅的臉色,程麥心里馬上咯噔了一下——這和上回體育考試接到作弊舉報時的表情一模一樣。
不妙。
沉吟片刻后,他一開口,果然就是個驚天噩耗——演講比賽和冬令營的時間推遲到了正月十六, 也是正式開學上課之后,來回算上路上的時間,估計得耽誤差不多兩?個星期的學習。
劉強根本沒給她緩沖的機會, 連珠炮似的一串話直白地表明?了他的態(tài)度:
“之前呢考慮到是寒假舉行,對你又是個難得的鍛煉, 所以老師也挺支持的,但現(xiàn)在我覺得你需要再考慮下。”
“也許這么說很功利, 但這個比賽,雖然名氣大,畢竟不是五大基礎學科競賽,花了時間拿名次可以保送、降分。你要考慮下,為這個耽誤半個月的學習值不值,回來后怎么補上落下的功課。再有?,你去參加,拿到名次的概率有?多大,拿到了又能給你高考升學帶來什么實在的好?處。”
看她一直呆呆的站在那?不說話,顯然還沒回神,劉強話鋒一轉,問她:“重點?班會提前進行文理?分科,大概在6月月考結束后,這個你有?想過嗎?”
“……沒。”
劉強提醒她:“下學期的所有?測試成?績和這學期的兩?次大考都會綜合考慮,成?績不夠的會從重點?班踢出去。如果你想繼續(xù)留在重點?班的話,尤其是理?科班,下學期開學考和第一次月考會很重要。”
“行了,主要就是這事兒,你趁放假好?好?考慮下,現(xiàn)在先回去學習吧。”
“好?……謝謝老師。”
她訥訥地點?了下頭?,推開辦公室的門。
今天天氣很好?,不少學生趁著午休在走?廊曬太陽看書,難得輕松的氛圍,可程麥卻因?為劉強給出的這個選擇題心里沉重不已。
下午四?節(jié)課一晃而過,放學后,幾人在學校附近的粵菜館聚餐時,她腦子里翻來覆去想的依舊是劉強的勸阻。
理?智告訴她劉強說的對,缺半個月的課程,對她這樣基礎本就不牢的人來說,不是小事兒,沒準一步瘸腿會步步敗退。
但從感性角度來說,英語和演講也一直是她最喜歡的事,進入決賽很不容易,她也很想在自己擅長的領域找回過去的成?就感……
“哎,麥麥,喝哪個啊?”路夏拿著奶茶的手在她眼底下晃了晃:“問你幾遍了也不應。從下午開始就心不在焉的。”
聽到這話,剛落座的池硯看了她一眼。
競賽班拖堂,他跟江越過來的半路還被驅使著去買了奶茶,這會兒才剛到。
聽到路夏說的,原本還在燙碗的他停下動作,皺眉看了眼身?邊神色糾結的女孩,問道:“怎么了?”
程麥嘆了口氣,把中午劉強說的據(jù)實相?告,苦著張臉說:“我覺得老班的意思就是讓我放棄掉算了。怎么辦啊,我到底去不去?”
路夏倒不覺得這是個問題:“你管他怎么想呢。去唄,多好?的機會,別人上課你還可以順帶旅個游。可惜這日子太晚了,不然冬天去北京什剎海溜冰,可好?玩了,玩完了還可以去后海附近那?個八旗烤肉吃。也不知道三?月玉淵潭的花開了沒,欸我要不要也跟你一塊去玩玩,順便給你加個油,你覺——”
話還沒說完,就被江越輕輕拍了下頭?,打斷道:“夏夏,你別在這添亂了。程麥就算去北京,也是去比賽的,不是春游。”
“怎么我就添亂了?!好?嘛,成?績差就沒人權,搭句話都成?添亂。行行行,我接下來一句話都不說了,可以吧。”
說完,她往旁邊一挪,甩開江越追過來握在她肩膀上的手,一頓飯折騰人到最后才肯松口跟他說句話。
那?邊鬧得雞飛狗跳,程麥卻依舊愁云慘淡,直到吃完她都沒能下定決心。
身?邊這人一頓飯從頭?到尾都異常沉默,直到此?時,他也只是默默地走?在她身?邊,踢著腳邊的石子,專注地像是在代表中國參加世界杯。
向來煩被人管的她突然格外想聽到他的意見。
或者說,想聽到他說出自己內心隱隱偏向的那?個選項。
同樣的話,同樣的選擇,好?像從他嘴里說出,就會成?為唯一正確的選項一般,賦予她無限的底氣。
可沒想到,在她問了以后,池硯卻搖了搖頭?:“這是你的事,就像江越說的,應該由你自己充分思考清楚后再做決定。”
“那?我就是不知道哪個更好?,才想聽你的看法?,”程麥憋屈得很。
“不用問別人,你心里應該已經有?答案了吧。不管結果好?不好?,只要做好?面對它的準備,最后都不會差,”他淡淡地瞥她一眼:“相?反,如果老班說一句你聽,路夏說一句你聽,我說一句你也聽,那?你就不是程麥了,你會成?為任何?人。”
“即便當下聽別人意見作出的選擇是好?的,但你不覺得,這樣被人指導的人生,挺沒勁么?”他目光回落到石頭?上,腳下一個發(fā)?力,又往前踢了幾米后,才沉沉吐出一口氣,低聲說道:“程麥,永遠不要給別人過多干預你人生的權利。”
她不理?解:“可你不是別人啊,你比我厲害,你也不會害我——”
話音未落,就被他徑直打斷:“但我未必不會有?私心。”
私心?
什么私心。
她不明?白。
池硯說的話讓她不理?解,他的眼神也讓她覺得很難懂。
但她很清楚的一點?是,池硯說對了。
她心里的天平的確已經有?了傾斜,她只是不確定:
“池硯,你覺得值嗎,為了比賽耽誤半個月的學習。”
腳邊的石子被他徹底一腳踢進旁邊的草叢里,確定這礙事的東西不會在盲道上給人造成?路障后才收回視線,搖頭?失笑地感嘆了句:“得,合著我剛白說了啊。”
值不值,有?多值,每個人都有?不同的聲音,但最終只能由當事人來界定。
像老班,一直覺得他應該把重心放日常學習上,去沖刺更高的分,搞競賽耗時耗力,有?可能根本拿不到清北保送名額,不是極端偏科選手沒必要非得走?這條路。
但是老王,巴不得他24/7地準備競賽,打好?基礎為之后專攻物理?研究作準備。
對于他媽來說,這倆都太累,既不指望他拿高考狀元也不需要他拿金牌保送,開心健康最重要,但池正山呢,卻覺得他不應該有?理?由不同時拿下這兩?者。
……
“所以你看,每個人對我花時間準備競賽這事兒值不值都有?自己的判斷。”
可程麥最好?奇的是:“那?你呢?”
“我?還真沒想那?么多。一開始搞競賽純粹因?為有?趣,那?幾門里選物理?也是因?為它更有?挑戰(zhàn)性。金牌么,能順手拿一個當然更好?,但在每一次解出難題時我已經收獲到足夠的成?就感和快感了。”
“但這點?興趣吧,倒也不至于讓我早早決定大學專業(yè)甚至以后工作的方向。至于老劉說的什么專心沖刺省狀元,”他嗤笑一聲:“更是沒影又沒勁的事。還不如……”
“不如什么?”程麥問。
他聳聳肩:“不如扶貧,拔‘麥’助長來得有?趣。”
看到她瞬間垮下來的臉色,池硯販劍成?功,哈哈大笑,那?樣爽朗的笑聲在寂靜的街道上回響,瞬間驚起枝頭?的麻雀,撲棱棱地全飛走?了。
程麥心里一陣無語。
難得認真地問他意見,結果這人,又拿自己開涮。
但一面也稍微松了口氣。
一直以來,整個世界好?像都在告訴她,做每個決定一定要深思熟慮,現(xiàn)在的容錯空間很小,不要走?了岔路。
可她身?邊偏偏有?這樣一個無畏坦蕩的少年,身?體力行地向她證明?——你可以用最玩世不恭的姿態(tài),去輕松迎接這個世界給你下的每一份戰(zhàn)書。
反正,一切都沒什么大不了。
他總是這樣——不抗拒選擇,不逃避付出,也不懼怕面對隨之而來的一切后果。
好?與壞,他都落子無悔、愿賭服輸。
當然,在她認知的99%的時間里,池硯永遠是占上風的贏家。
小年夜長興路的紅燈籠已經高高掛起,順著一絲微風在空中搖擺,在那?顫微微的街燈下,少年眉目愈發(fā)?英氣,是一種介乎于少年人的果敢和成?年人的穩(wěn)重之間的氣質。
半年前剛初中畢業(yè)時尚且青澀,可不過一個學期,不管是身?體還是思維,他都在以飛速的速度成?長著。
曾經并肩前行的人不知何?時已經往前走?了好?遠,她突然間生出一股被人落在身?后遺忘掉的恐慌和迷茫。
“你們都很厲害,可我有?什么呢?”
只有?足夠強大的人,才有?憑喜好?做決定的底氣和任性,不是嗎?
但行好?事莫問前程的赤子之心只有?少數(shù)人才能擁有?,這世間更多的終究是瞻前顧后、計較得失的庸碌之輩。
她程麥也未能免俗。
可下一秒,她就聽到一句不假思索的:
“你有?我啊。”
說得很快,好?像這是天經地義?的事實,絲毫不需要考慮。
“我不能替你做決定,但是,”他話鋒一轉,“只要是你想做的,我都會幫你。”
說著,他頓了下,像想到什么好?玩的事,輕笑一聲,拖腔帶調地問她:
“你說,這算不算,風險共擔啊。”
“這樣,還會怕么?”
微風吹起長過眉毛的碎發(fā)?,夜色下的那?雙黑眸,眼角內勾,眼尾上翹,笑起來燦若桃花,清澈又迷離,讓她無端想起書里常說的“清風朗月少年郎”,大概就是這樣。
哪還有?什么害怕,只剩下瘋狂加速的心跳,可她卻已辨不明?這究竟是因?為他最后那?句話,還是因?為這雙盯著她的深情眼。
還是,二者都有?。
第47章深閨怨父
她撲哧一笑, 心底的陰霾居然真就這樣被?驅散不少,慢吞吞哦了聲,故意開玩笑:“有你又能怎么樣?你又沒有超能力。”
池硯輕輕嘖了聲, “你這話聽著挺沒良心。”
又要笑不笑地拍了下她的頭:“不是超人,沒有超能力, 但幫你,還是綽綽有余的,放心。”
當時程麥確實沒太弄明白,但幾天?后過年, 她才知道, 原來池硯的辦法, 居然是自己提前把后面的內容學了,再花一天給她做了個學習計劃, 然后從?年27開始, 每天?給她高強度補課,哪怕那天剛走完親戚聚完餐, 她還在犯飯困呢,這人直接不管不顧的,把她從?床上提溜起來,壓根不給她任何偷懶的機會。
每次撒潑打滾都被?他?云淡風輕一句話?無情鎮(zhèn)壓:
“不是想去做自己喜歡的事嗎?那為?了它?先?花點時間把該做的事做好?”
“……”
整個寒假, 過得比上學還累。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正月初一那天?她猜突然接到程建斌的消息,說?工程地遭到當?地人的武裝搶劫。
除了部分設備被?搶以外, 兩個中國員工也受了傷,雖然他?當?天?沒在, 但發(fā)生了這樣嚴重的事故,原定的休假只能取消。
期待已久的事落空, 偏偏理由還讓人根本沒法說?什么,她憋屈得當?天?消息都沒回。只是隔了一天?,再看程建斌大段文字底下的焦頭爛額,她又頓時心軟,主動給他?打了個電話?,還故意以這個為?理由問他?要了個大紅包,讓他?放心。
結果電話?一掛,池硯這邊的微信也進?來一個5000塊的紅包轉賬。
程建斌:【小硯,新年快樂,祝你新的一年學業(yè)進?步,健健康康。】
池硯禮貌地回了信息,卻沒打算收那錢,可程建斌好似預料到一般,催促道:
【收下,叔叔的一點心意。平時小麥多虧了你們照顧,她這丫頭,沒錢了估計沒少用你的吧。】
【不然就是嫌叔叔給的少了。】
程麥探頭,看到第一句話?下意識感嘆了句“真是知女莫若父”,也不問池硯意見,眼?疾手快幫他?收了紅包,頂著他?涼涼的眼?神,她振振有詞:“再推辭,老程真該加碼了。體諒下在非洲的打工人吧你。”
說?完又樂呵呵地搶過他?手機,邊操作邊宣布:“見者有份,分我一半。”
池硯也樂了:“咱倆什么關系,好想還沒到錢分你一半這程度吧。”
只有夫妻才要財產共享你知道么就占我便?宜。
程麥匪夷所思地覷他?一眼?:“那反正我沒錢了也是用你的,早給晚給都是給,直接一步到位幫你省事了還不好?”
明?明?滿嘴歪理,卻理直氣壯得可愛,言語間不把他?當?外人的態(tài)度更可愛。
池硯喉嚨里溢出?一聲悶笑,伸手用力掐了她軟嘟嘟的臉頰一把,心里爽得不行,嘴上還要假裝不情愿:“哦,這么說?,我還要謝謝你了?”
她一笑,臉頰上又凹進?去一個可愛甜美的酒窩,口齒不清地回他?:“嘿嘿,好縮,好縮。”
*
高中的寒假總是格外短暫,一晃就到了正月十四,別人都返校上課了,程麥卻在大晚上的收拾明?天?去北京的行李。
每逢這種“事到臨頭”的時候,她想逃避放棄的念頭就是在腦子里叫得最響的時候。
她愣愣地坐在收拾了一半的箱子上,拿著手機開始焦慮地滑來滑去,卻不知道自己想干嘛。
就在這時,房門卻突然被?敲響,短促而有力,非常典型的風格。
她笑了下,慢慢踱步過去,站在門后故意不開,問他?:“干嘛老深夜敲少女閨房。很冒犯的你知道嗎?”
門外沉默一秒:
“給你帶了東西。”
“既然敲門冒犯,那給垃圾桶算了。”
“嘩——”
白色的門一拉開,程麥的目光立刻被?他?手里捏著的一個鼓鼓囊囊的大號福袋吸引。
“這什么?”
“下午剛去塔佛寺拿的,佛祖開過光的,”他?手指勾著那個分量不輕的福袋,晃了兩下,作勢反悔的模樣:“剛剛想了下,要不還是扔垃圾桶算了,垃圾桶不嫌我冒犯。你說?是吧?”
“池硯!你敢!”
她小聲吼了句,一跳三尺高夠到那個福袋,剛想問他?流程是不是嚴謹,池硯就跟猜到了一樣,輕嘲道:“放心,嚴格按流程來的,姓名身份證號家庭住址行程目的全報了,佛祖一定不會找錯人。”
“……”
很難想象,這么一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平時總對她臨時抱佛腳嗤之以鼻的人,會去廟里給她求這個,還認真按她習慣報了身份證號和地址。
說?實在的,光是想了下那畫面,都覺得有點好笑,但也不可否認,有點感動。
她抬頭看去,正巧他?低頭,倆人的視線立刻像分散已久的磁鐵一樣,啪地吸到了一起。
因為?沒人說?話?,她好像都可以輕而易舉地聽到男生胸膛里強勁跳動的心聲。
當?然,也有可能是她自己的心跳太?快,出?現(xiàn)?的幻覺。
她無意識地伸出?舌尖舔了舔自己干澀的嘴唇,卻在見到他?忽地深下來的視線時回過神來。
這氛圍,哪怕她再裝傻充愣,都能感受到,曖昧得能擰出?水了。
程麥忽然覺得十分不自在。
她咳了聲,率先?移開視線,看了眼?手里的福袋,語無倫次地問:“這,這里面都是什么啊,怎么看起來還挺多東西的……”
說?著手也閑不住,想找點事干轉移注意力,要去拆,結果才扯到松緊繩就被?他?按住,帶著薄繭的指腹貌似無意地摩挲了下她的指關節(jié),很輕,可她卻沒出?息地立刻起了層雞皮疙瘩。
那一小塊皮膚,突然存在感開始高得嚇人。
“是什么你到北京就知道了,”他?笑了下,眼?神警告后才撤開兩人纏在一起的手。
知道她的臭德行,他?干脆拿她最怕的東西來治:“別提前拆啊。我跟佛祖說?好了,你要是拆開了就不靈了,到時候后果自負。”
非常幼稚,但對她這樣迷信的人是絕殺。
程麥咬牙:“……池硯你好無聊,不就多了一天?嗎?”
“是啊,不就多了一天?,忍著唄,”他?抬手拍了拍她的頭:“早點睡。下午逃了課給你弄這,明?天?上午就不去機場送了。”
程麥哦了聲,正要關門,卻見走到一半的男生忽地停住腳步,懶洋洋地回頭,勾唇笑了下:“比賽么,放輕松,不一輪游就是勝利。”
“……我謝謝你啊。”
程麥白眼?翻上天?,心里,卻突然定了下。
聽多了“加油,你肯定沒問題”的鼓勵或期待,她的得失心也開始慢慢重起來。
直到剛剛,她才忽然松了口氣。
花大量時間幫她補課的“風險共擔人士”都沒有那么高的期望,那其他?人輕飄飄的幾句話?,算!個!屁!
第二天?落地北京的時候已經大下午了。
這次活動規(guī)模很大,主辦方很大方,所有選手都被?安排住在了四星級的酒店,兩人一間。
放完行李后,她立馬拆開福袋,打開一看,頓時有些哭笑不得。
某人這么鄭重其事,但里面放著的,居然是一堆五顏六色的水果硬糖,最里面還藏了張皺皺巴巴的紙。
【低血糖,別作死不吃飯。
多余的糖可以分給你認識的新朋友們。
哦,所有糖里只有那顆草莓味的是開過光的,佛祖只保佑你。】
短短三句話?,讓她又想哭又想笑。
程麥咬住唇,被?他?一張紙條逗得破防,剛要上微信找他?,就像有什么特殊感應一樣,手機里立馬叮叮咚咚進?來了好幾條消息。
CY:【到了?】
CY:【拆了嗎?】
CY:【拆了吧。】
程麥憋住笑,慢吞吞回了個【嗯。】
還沒想好后面怎么說?,一段話?刪刪改改,耽誤不到一分鐘吧,對面又飛速彈來好幾條消息。
CY:【哦。就完啦?】
CY:【得,看來是到了新地方樂不思蜀了。】
CY:【。】
CY:【阿爸含辛茹苦,怕閨女出?門春游交不到新朋友,特意去買了一袋子糖塞她書包里,合著養(yǎng)出?來一條小白眼?狼啊。】
一番話?,整個一深閨怨父的形象。
程麥被?逗得吃吃笑,明?明?被?人嘴上占了便?宜,心里卻跟泡進?了蜜罐一樣甜,只是嘴上依舊故意不配合,顧左右而言他?:
【上課玩手機,你不專心。】
對面飛快回了個嗯,顯然不當?回事。
【除了這個呢,就沒其他?要說?的了???】
連著三個問號,可以看出?某人有多不甘心了。
但她偏不如他?愿,嗯嗯啊啊插科打諢,就是不說?。
直到退出?聊天?框,她下意識地點進?了他?的朋友圈,看到那個熟悉的簡介的微信名時,突然之間,她萌生出?一股莫名的沖動。
一分鐘后,不管是微信還是**,那個跟隨她多年的中二網名都被?簡簡單單的【CM】兩個字母取代。
與此同時,她打開相?機,
照片里,包裝粉嫩的草莓糖被?女生放在臉頰邊,笑眼?彎彎,整張圖都在冒著少女心濾鏡。
程麥滿意地欣賞兩遍,確認沒有問題后直接發(fā)到了空間,沒留任何文字。
而后緊緊盯著屏幕,默數(shù)著。
終于,四秒過后,點贊列表里第一名被?某位**空間常年失蹤人口占據(jù),連昵稱都泛著高冷氣息的人罕見地還附贈了一條評論?。
【拍挺好。】
隔了片刻后,又是一句:
【新昵稱也挺好。】
看到這兩條留言時,程麥忽然覺得,自己嘴里的草莓糖,好像真的太?甜了。
那天?晚上她翻來覆去,怎么也睡不著。
鬼使神差地,她又一次打開了說?說?底下的瀏覽記錄,直到在新增瀏覽里看到某純色頭像半小時內連著三次的訪問記錄后,躺在床上程麥差點悶笑出?聲。
老天?,他?果然在偷偷看!
她宣布,她愛**!瀏覽記錄就是最偉大的發(fā)明?!
自從?那天?過后,程麥發(fā)說?說?的熱情極大上漲。
就像心照不宣地達成?了某種默契一般,每天?她發(fā)完,有的時候是嘗到的小吃,有的時候是比賽或者活動的照片,不管內容有趣還是單純的胡言亂語,第一個贊和評都會是他?。
從?來不玩空間的人這樣高強度沖浪,跟要承包程麥的首贊評一般的強迫癥架勢,一開始也沒少招到別人的打趣,但他?都視若無睹,接著我行我素。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距離的拉遠,又或是隔著一層屏幕,好像倆人也突然從?以往的“好話?賴說?”相?處模式中脫離出?來,難得在網絡上出?現(xiàn)?了短暫的和平。
她會坦白自己的焦慮困擾,也會直白地求他?夸夸而不再感到羞恥,池硯在這種時候也展現(xiàn)?出?難得的好耐心,予取予求,無不滿足。
所有平時親口說?出?總覺肉麻的夸贊,好像隔了幾百公里和一道屏幕以后,就能輕而易舉脫口而出?。
與此同時,在北京這幾天?,她也認識了很多水平相?當?的朋友,每天?冬令營的活動結束以后,大家一起在北京的大景點小胡同里亂竄,逛吃逛喝,拍照打卡。
除了因為?淘汰不得不面臨的告別,和比賽的壓力以外,這簡直是她進?入高中以來最快樂的一段日子。
但這樣的日子總是格外短暫。
一轉眼?,高二組已經結束決賽,徐清時拿到了全國賽區(qū)第四的成?績,已是相?當?不錯,離開前還特意請她單獨吃了頓飯,她興頭上來不顧人阻攔喝了一大杯啤酒,既是替他?開心,也是想暫時躲避自己后天?要比賽的壓力。
到了要睡覺的點,腦子里依舊暈暈乎乎的,渾身發(fā)熱,血液的流動速度都加快了一般,心底反反復復有個聲音在瘋狂吶喊,叫囂著讓她沒法睡。
起初程麥還沒明?白,直到睡不著翻手機,看到徐清時跟她在韓料店里的那張合照,她才記起來。
哦,今天?的說?說?還沒發(fā)。
手指再往下滑,一連串他?的評論?霸占了她的眼?睛。
看著那些似是而非、陌生又熟悉的話?語,她突然間多出?一股蠢蠢欲動。
隔了層紗的曖昧固然讓人心癢,但她,已經沒耐心了。
在酒精的促使下,她鬼使神差地選中那張合影,在設置【僅部分好友可見】時打開好友列表。
排在最上頭的賬號昵稱依舊是簡簡單單的兩個字母,此時那純黑色的頭像就像他?素日又冷又拽的黑眸,讓她生出?一種被?人默默注視的感覺。
挑釁似的沖動占了上風,她眼?睛一閉,直接摁下【發(fā)布】。
發(fā)完她立刻把手機關機丟到地毯上,人埋進?被?子里,鴕鳥心態(tài)學了個十成?十。
救命,她可能是真的喝rio喝到顛了,開始發(fā)酒瘋了。
但是,管他?呢。
她就要看看,圖都懟他?臉上了,這人還能不能淡定自若,繼續(xù)慢慢跟她玩曖昧。
第48章“你倆真不是情侶?”
第二天上午被同屋的申曉星叫醒時, 程麥腦子都是?懵的。
五秒后,意識歸位,第一個動作就是從地上撈過手機, 正要?打開空間?,她又突然改了主意, 眼睛一閉,把手機遞給還在聽聽力磨耳朵的女生:
“曉星,你可以幫我個忙嗎?”
“嗯?”
“幫我看看空間?有沒有人點贊或者瀏覽過?”
“哦,好, ”她滑動了下?:“有啊。”
程麥心里一松, 立馬接過, 可目光剛落到屏幕上,笑容就僵在了嘴角。
的確有點贊通知, 但?都是?其他之前到說說。
那條僅一人?可見的說說掛在最上頭, 卻沒有任何點贊或瀏覽的記錄。
空空蕩蕩。
就像她此時的心,突然一下?子空了。
猜到他不會?點贊, 甚至某種程度上她也在隱隱期待他不要?點贊,來印證她的猜想,可看著“瀏覽人?數(shù)0”這幾個字時,她忽然覺得好像臉上被甩了一巴掌。
那個巴掌, 叫“自作多?情”。
她就像個跳梁小丑,精心準備了一場戲,可卻根本沒等來想要?的觀眾。
“你怎么啦?”申曉星看她突然間?灰下?去的臉色, 再看著屏幕上那張合照:“這你男朋友啊?昨天高二組的第四?名?我昨天看了他的比賽,真厲害!”
程麥腦子里混亂又失落, 連反駁的話都沒了什么力道:“不是?的,他不是?我男朋友。”
申曉星聳聳肩, 不知道心里信了沒信,嘴上順著安慰了句:“誒呀,不管什么事兒,現(xiàn)?在都先別想啦。明天就要?比賽了,快抓緊時間?練習吧。”
的確,現(xiàn)?在最緊要?的是?決賽。
明天決賽,她不該為任何事分心。
道理她都懂,可狀態(tài)這種事,如果能隨理智走,那她平時成績就不會?忽上忽下?坐過山車了。
盡管一遍遍近乎洗腦地告訴自己要?專注,但?直到下?午從電視臺抽完簽回來,她腦子里還在晃蕩這些事的時候,程麥就知道——她完了。
她的的確確,就是?被影響了。
所以,池硯根本不在乎嗎?
難道之前隔著網線那些評論,那些似是?而非的曖昧,都只是?她一個人?的錯覺嗎?
沒準他只是?興致起來隨便招貓逗狗點評一句,當作無聊的學習中一點調味劑,但?她卻在一千公里外的地方為他留下?的每一個字而方寸大亂。
從電視臺回到酒店時,程麥依舊在懊悔和失落的情緒里反復橫跳,但?其他人?都以為她是?為抽到第一個上場而煩惱,紛紛安慰她。
程麥勉強笑了下?,正要?說點什么,身后卻突然響起一聲毫不拖泥帶水的“程麥”。
男生聲音清緊,穿透酒店半個大堂,直直鉆進她耳朵里。
她不敢置信地緩慢轉過身,就見到那個應該坐在南禮1班教室上課的人?,或者在球場打球的人?,隨便在哪反正不該在北京的人?,正從容自若地站在大堂的等候區(qū)。
見她回頭,他沖她揚起唇角,那一笑,宛若山間?清露,瞬間?滌蕩干凈所有的疲憊。
即便他此刻風塵仆仆,那雙亮如晨星的黑眸里卻依舊藏著無限蓬勃的生命力。
朝思暮想,心心念念的人?突然出現(xiàn)?在這里,她被巨大的驚喜淹沒,尖叫一聲,身體?先于理智一步行動,人?還沒反應過來,就已飛奔而去,下?一秒腰被兩條結實?的手臂緊緊環(huán)住,陷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你怎么來的,今天不是?要?上課嗎?桐姨也在嗎?你是?來看我比賽給我加油的嗎?”她眼睛亮晶晶的,摟著他的脖子開心得蹭來蹭去。
他一本正經地挨個回答:“請假了。就我,我媽沒來。不是?來看你比賽的,是?來看別人?的。”
程麥扭動身子抗議道:“喂!”
他忍俊不禁:“不是?來看你還能來看誰的,笨不笨。”
這人?,永遠就不能把話好好說。
她哼一聲,從他身上爬下?來,“好啊,那你還要?來看笨蛋的比賽。”
“是?啊,早知道就不來了,”他眼神閑涼,有了點秋后算賬的意思在:“本來以為你挺緊張,但?看你昨兒還有心情跟別人?單獨吃飯,心態(tài)挺好,誒,要?不現(xiàn)?在訂張票回去算了。”
他語氣戲謔,但?程麥卻因為這幾句話的信息量呆呆愣在了原地。
所以,他看到了。
他不僅看到了,還裝作沒看到,都不肯點進去留下?瀏覽痕跡。
然后跑來了北京!
至此,猜疑和不確定帶來的一切負面情緒徹底消失,她的心被瞬間?填得滿滿當當。
每一次重?要?的場合他都會?在,這一次他也沒有失約。
她的心安定下?來,本身實?力強勁,再加上她還有一個相當重?要?的有利因素——上鏡十足漂亮的臉,第二天比賽時狀態(tài)神勇,哪怕第一個上場也發(fā)揮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好,最后不過是?惜敗給那位經驗豐富、臺風穩(wěn)健、一看就是?要?繼承她爸外交官衣缽的四?中女學霸,拿下?亞軍。
比賽結束后選手滯留了一會?兒,由大巴車統(tǒng)一送回酒店。
大堂內,繁雜華麗的燈光將一室映照得寬敞明亮,來來往往不少旅客拖著行李,但?程麥一進門,目光就被一旁安靜坐著的男生吸引。
即便他此時微弓著背坐在沙發(fā)上玩手機,也能看出他身型頎長,比旁邊的大叔都要?高出一截。
因為低著頭,程麥第一下?看到的,是?他烏黑蓬松的發(fā)頂,和高挺白皙的鼻梁,簡簡單單坐那,哪怕只是?一個大概的輪廓,都能看出是?個清俊的大帥哥。
不過顯然有眼睛的,不止她一人?。
沙發(fā)邊上兩個女生你推我搡了好一會?兒,其中那個長發(fā)女生好像終于鼓足了勇氣,拿著手機走過去,第一下?站定在他面前時他都沒看,回頭得到同?伴慫恿的目光,又叫了人?一次,同?時把亮起的手機屏幕遞到他眼前。
這次池硯終于舍得摘下?耳機,冷淡地掀起眼皮瞄了眼后,極快地搖了下?頭,打發(fā)人?走后正要?重?新戴上耳機,眼神卻在不期而遇間?撞上門邊抱臂旁觀的姑娘。
看那架勢,也不知道站著看了多?久。
他無語哼笑一聲:“回來了也不知道說一聲?站那給人?當門童呢。”
程麥眼睛轉了下?,意有所指:“這不是?怕打擾你好事嘛。”
池硯樂了:“什么好事?我怎么不知道?”
裝什么大尾巴狼。
程麥暗自腹誹,邊沖他走過去,邊往女生長發(fā)飄飄的背影努了努嘴:“喏。這不是??”
“是?嗎?”他不置可否:“我怎么覺著算不上?”
話趕話說到這兒,程麥確實?好奇,還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翻涌著,心里的話瞬間?脫口而出:“那什么樣的對你來說算好?”
“我覺得……”他看著她微微一笑,話鋒突轉:“跟你有關系么,這么八卦。”
“池硯!”
“沒耳背呢,用不著喊這么大聲。”
無視她的不滿,他揉了揉她的頭,四?兩撥千斤地轉移了話題:“快點上去收拾下?,吃飯去,不餓啊?”
如果光看顏值和體?型差,畫面美好得可以成為偶像劇經典的一幕摸頭殺。
但?作為當事人?,程麥的心卻無比平靜,平靜到甚至想揍人?。
原因無他,沖這人?摸她頭的力道,她感覺池硯把她當成了鄰居家?的薩摩耶在薅。
幾下?過后,她的頭頂被搞得亂七八糟,看起來就像個炸毛的小獅子。
程麥扭來扭去終于逃脫魔爪,正要?發(fā)作,就聽見申曉星詫異的問道:“程麥?你不是?第一波跟車回的嗎?怎么還在這?”
申曉星和另外幾個玩的不錯的選手剛回到酒店,一看倆人?這親密的姿勢,這曖昧的氛圍,立刻秒懂地眨眨眼:“哦,所以這才是?你男朋友啊?難怪,這個確實?比之前那個更帥,好福氣啊你。”
又問她:“所以,晚上你是?要?跟他單獨慶祝嗎?還是?大家?一起?”
雖然聽到她起哄倆人?關系時程麥挺開心的,并且如果池硯不在場說不定她還真會?厚臉皮地應下?,但?另一個當事人?現(xiàn)?在就這么大剌剌地站她邊上呢,雖然一句話都沒說,但?程麥在暗爽了幾秒后還是?裝模作樣正色道:
“不是?,這是?我朋友。”
但?這次,她卻多?了一點私心,不再像從前被誤會?那樣反復強調他們絕無可能。
至于申曉星的第二個問題嘛,她看了下?一臉漠然插兜的男生。
池硯最不喜歡和陌生人?一起吃飯。
池硯是?為了她才來的北京。
對于現(xiàn)?在的她來說,只要?二選一的另一個對象是?池硯時,這道題好像只會?有唯一不變的一個正確答案。
程麥在心里無聲地嘆了口氣,正要?放棄掉前幾天就定好的散伙飯局,就聽見身邊安安靜靜的男生突然開口:“一起吧。”
看她呆怔又壓不住暗喜的表情,他眼底也隱隱有笑意閃過,再開口時,又忍不住故意逗人?玩:
“程麥不是?拿了第二么,多?不容易,讓她請客。”
程麥從牙齒縫里擠出一句:“……我謝謝你啊。”
“好說,”池硯露出一個又懶又欠的笑:“也不用太謝謝了。”
*
等程麥上樓換衣服的空隙,幾個女生閑著沒事干,能來參加演講比賽的又基本都是?社交悍匪,一來二去的,把他和程麥的歷史問題扒拉個干干凈凈。
知道池硯請假過來的時候,申曉星深深震驚,不死心地再次確認道:
“OMG,小麥真沒騙我們嗎?你倆真不是?情侶?都做到這份上了……”
有句話叫——男人?錢在哪,愛就在哪。
先不說他來一趟的酒店路費開銷,對高中生來說,時間?就是?最貴的奢侈品。
特意請幾天假,怕人?緊張單純過來加個油,這什么朋友感情能這么到位啊。
但?這話一說出口申曉星就后悔了。
畢竟眼前這位大帥比在決賽現(xiàn)?場觀賽的時候,被央視鏡頭掃到時都只是?抬眼看了一秒,笑都懶得笑就低頭回手機信息,整個一拽哥氣質。
她都默認這有點冒犯的問題要?被無視個徹底的結局了,但?沒想到靜默一瞬后,就聽到池硯低沉好聽的聲音在空氣中輕輕回響:
“嗯。”
“真的。”
“她沒騙你。”
ojbk。
三連否認,申曉星默默點了下?頭,正要?扯開話題避免尷尬,卻倏地聽見人?低笑一聲,收起手機氣定神閑地伸了個懶腰,補充了句:
“目前……的確不是?。”
第49章曝光 勇氣
最后那頓飯吃得賓主盡歡。
程麥擔心的冷場情況并沒有出現(xiàn), 池硯就?像變了個人,雖然不至于很熱絡,話依舊不多, 但一直淡笑著,該捧場的?時候沒冷臉, 時不時幫幾個女生倒個水,周到又體貼。
一點都看不出平時臭屁自我的?大少爺樣。
趁他去一樓結賬的?間隙,幾位女生紛紛對他的表現(xiàn)給予了高度評價,一出烤肉店相當有眼色地攔了張的?士, 都?沒問?過程麥的?安排, 三個人自顧自地回了酒店。
全?當是給今晚買單的?“金主”投桃報李。
他們一溜煙沒影兒了, 留下程麥站在胡同口和人面面相覷。
晚上七點,夜空像蒙上了一層紫藍色的?幕布, 不見半顆星, 只有遠處高懸的?明月發(fā)出星星點點瑩瑩之光。
靜默半晌后,池硯率先打破沉默:“走?啊, 擱這風口上罰站呢。”
他摸出手機看?了眼,又插回外套口袋,仿佛篤定她會跟上來一般,大步流星、頭?也不回地朝著胡同里走?去。
今天他穿的?是件白綠相間的?羊羔絨外套, 清爽而?柔軟,和蕭瑟灰暗的?胡同格格不入。
程麥發(fā)現(xiàn),他頭?頂那撮不聽話的?呆毛又長長了, 這會兒隨著他一搖一擺的?背影在風中一顫一顫的?。
很可愛,像天線寶寶。
但——
走?走?走?, 知道往哪兒走?嘛你。
程麥跟在他身后,一個沒注意就?把腹誹的?話說出了口。
只聽他笑了下, 帶著點鼻音的?聲音懶懶的?,用網上很火的?話來說,就?是那種?“會讓耳朵懷孕”的?男聲。
“DNA里自帶的?北斗定位系統(tǒng),”他轉身回頭?看?著她,人倒著往前走?,笑得乖張:“主要方向感這東西吧,是天賦。乖,別?太嫉妒。”
她忍無可忍:“池硯,你一天不自戀是會死嗎。”
“怎么就?自戀了,”他微偏著頭?,很真情實感地困惑表情:“這不實話?”
“……你還是去死吧。”
她咬牙切齒的?詛咒在池硯這就?相當于小時候說不贏時來一句“反彈”,堪比隱形投降,胡同里立刻被一陣得意的?朗聲大笑占領。
二?環(huán)的?胡同窄窄的?,密密麻麻的?電線罩在半空,兩邊是灰磚黑瓦的?四合院,這會兒正在飯點,鍋碗瓢盆碰撞出的?交響曲和家常菜的?香沿墻漫溢開來。
甚至無需下雪,只是在天色將晚的?時候走?進這些古老的?胡同,北京就?變成了北平。
因為比賽緊繃了一天的?神經?終于放松下來,她懶得問?他目的?地是哪,氛圍安逸到她連話也不想再說,就?這么安安靜靜地跟著他,七拐八拐,經?過各種?名字奇奇怪怪又很好聽的?胡同,偶爾還會遇到各種?穿越百年而?來的?故居古剎,隨便走?走?也足夠有趣。
終于,在沿線的?橙紅橘綠的?霓虹燈和飄飄楊柳下,她見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夜晚的?什剎海成了一塊巨大的?黑曜石,沒有了白日的?人來人往,此時鴉默鵲靜,連帶著,走?在它身邊的?人也洗去了一身的?浮躁。
看?到湖面漂著的?一點點浮冰,她突然想起了路夏的?推薦,不無遺憾地嘆了口氣:“要是是比賽在2月就?好了,現(xiàn)在冰場都?關?了。”
池硯不理解她哪來那么多氣可嘆:“明年寒假再來唄,又不會跑了去。”
“說得輕巧。”她嘟囔了句。
誰知道之后再來是什么時候。
聲音很小,卻被人聽到了。
池硯淡淡地看?她一眼:“有沒有可能是你總把事?情預設得很難。提醒你一下,2012年已經?過了。”
“嗯?”
“所以你之后還有很多個二?月,北京又不會跑了,想來的?時候打開12306用不了1分鐘就?可以買張票,就?這點事?兒也值得你嘆口氣?”
“……”
程麥真就?又嘆了口氣。
有時候她挺羨慕池硯的?。
什么事?到了他這兒,都?能條分縷析出一二?三點,按部就?班地解決。
也正因為如此,每次遇到再難的?事?,只要有他在,潛意識里她都?不會擔心,他帶來的?安全?感是經?過無數(shù)次大事?小事?驗證后形成的?肌肉記憶了。
對視一眼,誰也沒有說話,空氣里只留下了湖邊清吧里傳來的?幾句低靡淺唱,和寒風吹過時空蕩的?枝條隨意亂晃發(fā)出的?獵獵之音。
偶爾有神情麻木、形單影只匆匆走?過的?路人經?過,在繁弦急管的?大都?市是很常見的?景象。
可看?到街燈下倆人重疊在一起的?影子,程麥突然覺得一陣慶幸。
還好有他在。
和過去每一次重要的?時刻一樣,她不是一個人。
不然在這樣大的?城市里,面對再好的?景色,也會難以避免地感受到孤獨吧。
可是為什么呢?
在兵荒馬亂、人人自顧不暇的?高中,為什么會有人愿意浪費兩三天上課的?時間,跑來北京看?她的?比賽?
她甚至都?想象不出來他是用什么理由說服的?老劉和桐姨。
程麥轉過身,盯著湖水冰面上的?裂痕出神良久后,終于攢起勇氣,將這兩天刻意忽視的?問?題問?出口。
“池硯,你為什么,要來北京。”
老天,請讓他告訴我,
是因為我。
是因為我發(fā)的?那張合照。
是因為,你喜歡——
“因為,”靜默幾秒后,少年終于懶洋洋開了口,程麥的?心也跟著吊到了嗓子眼,不上不下卡了好久,才聽見他的?聲音:
“想來就?來了。”
“哪有那么多原因。”
那種?感覺,怎么說呢?
大概就?是已經?做好不成功便成仁,好不容易鼓足勇氣,結果那根被拉到極致的?弦并沒有斷。
扯著它的?人“錚”地松了手。
依舊沒有得到一個明確的?結果。
她失望地轉過頭?,積攢的?勇氣一瀉千里,接下來沿途再好的?風景都?入不了她的?眼,直到回了酒店依舊渾渾噩噩。
申曉星看?著明顯情緒低落的?她,明明吃飯完還好好的?,這種?情況只有一種?可能:
“和池硯吵架啦?”
程麥搖搖頭?,沒有力氣和心情去解釋什么,索性申曉星并沒有要問?個究竟的?意思,又轉回去接著看?劇,只是順口調侃了句:“小情侶都?這樣,每天情緒都?在過山車。”
情侶。
狗屁情侶。
這家伙根本沒那意思。
她沮喪地把頭?埋進枕頭?里,實在受不了從“他喜歡我”到“他不喜歡我”這倆圈子里反復橫跳了,這時候格外想聽聽外人的?看?法。
聽她一五一十地說完,申曉星納悶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不應該啊。按理說,為了你的?比賽課都?不上了來北京給你加油,又是耐心作陪請客,吃個飯你全?程碗和杯子就?沒空過,事?無巨細地照顧,這不都?男朋友才會干的?事?嗎?”
更別?提在大堂時那句曖昧橫生的?“目前確實不是”。
絕對是喜歡的?啊。
她只想到一種?可能:“是不是你沒有給他足夠的?信號?”
“信號?”
“對啊,”申曉星猛地拍了下手,越想越覺得有道理:“你看?啊,打破關?系再重建是需要很大決心的?,會有失敗的?風險對吧。可能在沒有完全?確定你喜歡他之前池硯不敢輕舉妄動,不然你們這青梅竹馬,整天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成不了的?話多尷尬啊,沒準還會把你嚇跑。所以我覺得他行動這么明顯,嘴上卻遲遲不說,很有可能就?是想百分百確定你確實是喜歡他的?。”
之前沒覺得,但這會兒申曉星大咧咧左一句右一句的?“你喜歡他”,也是相當考驗少女的?臉皮的?。
想起今晚試探卻沒被搭理的?尷尬,程麥試圖在外人面前給自己稍微挽回點面子:“哦,那他確實需要猶豫,畢竟,我也沒確定我到底喜不喜歡他呢。”
結果這言不由衷的?話立馬被人無情戳破:
“少裝。人家甚至都?不是明確拒絕你,就?是沒按你的?心意回答,你臉都?能掛那么長,還嘴硬什么。”
“請正視這個事?實,至少目前,你的?的?確確非常喜歡他。”
“然后,你先別?插嘴,幻想下如果池硯現(xiàn)在和別?的?女生在一起了,牽手、擁抱、接吻,你們做過的?他們會做,你沒和池硯做過的?她也會做,能忍嗎?”
程麥:“……”
不能。
光是想到這家伙和別?的?女生挨得近一點,她就?暴躁地想插進倆人中間,把池硯暴打一頓。
但她還有個問?題。
程麥舉手,得到申老師“說”的?示意后,將自己最后一個顧慮和盤托出:
“那按你說的?,我們倆抬頭?不見低頭?見的?,萬一真成了然后又掰了,豈不是也做不成朋友了嗎?”
雖然按申曉星的?判斷,她目前的?確非常喜歡池硯,但程麥知道自己從小到大做任何?事?都?三分鐘熱度的?尿性,很難保證她對池硯的?喜歡會比上一段莫名其?妙開始又結束的?crush長多久。
如果因為一段短暫的?感情丟掉倆人十幾年的?默契和友誼,好像是挺不值的?。
申曉星卻根本無法感同身受她糾結的?點,從局外人的?角度面無表情地發(fā)出靈魂質問?:
“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啊,池硯對你的?好,本來就?遠超出朋友之外了。”
就?說請假來**她比賽加油打氣這事?,真有女朋友的?話,哪個妹子能忍啊。
“所以,不用糾結什么情侶分手后就?沒法回到從前朋友的?相處模式。你倆對對方真的?毫無邊界感,除非以后都?不找對象了,不然這種?模式是注定無法繼續(xù)的?。”
她翻了個身,做最后的?總結陳詞:
“至于三分鐘熱度……管他呢,想那么多干什么。真只有三分鐘就?爽了那三分鐘,這不是最重要的?嗎?不喜歡了就?換,男的?多的?是。”
“……”
有理有據(jù),邏輯清楚。
不愧是這次冬令營里辯論賽的?最佳辯手。
程麥還真被她三言兩語給說服了。
“那我該怎么讓他表白呢?”她問?。
申曉星翻了個白眼:“你倆這就?差一層窗戶紙了,你就?不能自己去捅了?簡單粗暴告訴他,你要跟他談戀愛,他還能舍得拒絕你還是?新時代?的?女性,請把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里,好不好?”
程麥搖搖頭?,油鹽不進:“不好。是他先喜歡我的?。”
“……那你就?通過語言行動做出點暗示,讓他明白你現(xiàn)在對他不再是小時候的?純友誼了,現(xiàn)在是異性的?好感。”
見她仍有些困惑,申曉星用最直白的?話解釋道:“撩他、釣他、勾他。”
非常具有建設性的?意見,她甚至在那頭?晚上暢想了很多宏大藍圖計劃,但落地南城后的?大半個月,光是恢復學習狀態(tài)和補落下的?功課就?讓她累到眼冒金星,狼狽得像后頭?有狗在追。
事?急從權,“世俗的?欲望”還是先往后稍稍,等月考過后再說吧。
反正池硯也不會在這半個月里跟人跑了。
*
四月初的?南城草長鶯飛,滿城的?香樟和榕樹綠得妖嬈,厚重的?冬季校服也紛紛被輕薄的?外套T恤取代?,有幾天溫度更是直逼30度。
考前最后一天,哪怕下了晚自習回家,她也沒偷懶,拿根紅筆就?開始訂正晚自習做過的?新題。
做賊似的?飛快瞄了眼前幾個選擇題答案,再瞄一眼自己的?答題卡。
OK,前五題沒錯。
她松了口氣,又后知后覺為自己這種?神經?兮兮的?反應好笑。
對個答案像特務對暗號一樣。
這種?“病情”隨著月考的?臨近而?日漸加重。
她深吸一口氣,正要接著對下面5個的?,臺燈和空調指示燈卻齊齊閃了下,隨后整個房間遁入一片黑暗。
沒倆分鐘,房間的?清涼就?開始被燥熱取代?。
她正要摸黑出去,門已被敲響,是池硯的?聲音:
“收拾下衣服,我媽讓我們今天去酒店住。”
“啊?”
他言簡意賅地解釋:“跳閘了,剛我去看?了下,估計要等明天專門叫人來修。”
家里最近也沒別?人。
池正山本來就?忙,年后升了國企一把手后更是難見著人,而?林桐葉因為臺里新出的?一檔調查類節(jié)目,最近整個一空中飛人的?狀態(tài)。
聽到說跳閘,也不知道是不是社會新聞看?多了,立馬嚴令禁止他自己動手,只叫他帶程麥去家附近的?酒店開兩間房過渡一下。
因為他們都?沒成年,所以即便是分開住,在前臺也費了好一番功夫。
打完電話給監(jiān)護人確認沒完,還需要等監(jiān)護人身份證號上傳公安系統(tǒng),磨磨蹭蹭,十點多了才安頓下來。
沒休息好的?后果就?是第?二?天考完語文去吃飯時她依舊混混沌沌的?。
不知掉是因為睡太少出現(xiàn)了幻覺還是怎樣,她總感覺自打進了食堂,若有似無打量她的?目光隨著時間推移越來越多。
程麥皺了皺眉,心里那股準的?要死的?直覺存在感越來越強,她右眼皮跳了跳,正要說點什么,就?聽見路夏一聲大叫。
“我去,這誰投的?稿啊?!”
一旁的?江越看?到屏幕的?那一瞬間神色也有些不對勁。
不等程麥問?,路夏就?罵罵咧咧地把手機懟到她眼前:“這什么啊?照片是真的?嗎?”
屏幕上赫然是學校表白墻最新的?一條投稿,不到半個小時前發(fā)的?——他們倆昨晚單獨出現(xiàn)在酒店門口和辦理入住的?幾張偷拍照。
有池硯幫她拎著書包的?,有她沒站穩(wěn)時拉住她手臂的?,最親密的?是一張錯位照,她當時戴著耳機沒聽清,池硯湊過來摘了她耳機對她耳語的?照片,因為角度問?題,看?起來像是親在了她的?側臉上。
單是姿勢本身就?已經?足夠親密,更別?提照片里還有“君悅酒店”這幾個大字。
投稿人的?配文只有一句“不懂就?問?,咱榮主任之前號召我們要向池硯同學學習,包括這個嗎?[偷笑捂嘴]”。
第50章挑明 表白
配文簡潔但已足夠引人遐想, 底下的評論炸開鍋,以幾秒一條的速度刷新著。
如果不?是因為今天考試,中午這會兒沒看手機的人占大多數(shù), 按這?個速度預估,估計能把學校這?破破爛爛的表白墻小程序弄崩。
盡管評論里大多數(shù)都在質疑真實性或者看熱鬧, 但也?不?乏冷嘲熱諷。
【君悅,這么有錢嗎?哥們夠舍得下血本的。】
【樓上的,我以為池硯家有錢眾所周知?他媽電視臺高層,他爹是南城最大國?企的老總。這?點錢, 灑灑水咯。】
【我去, 只?知道他家條件挺好, 不?清楚細節(jié)。難怪啊,就說?成績好的那么多, 怎么學校領導就給?他搞特殊。】
【不?是, 你們八卦的重點搞錯了吧。我只?能說?,難怪我成不?了學霸, 這?精力真頂啊,考前一天還有錢有閑炮火連天的。】
【哈哈他倆一看就不?對勁,我早跟人打過賭。男女之間不?可能存在這?種?程度的純友誼,都是揣著明白當糊涂, 懂得都懂。】
【稿主你好狠的心,午休放料,下午考數(shù)學犯困考砸被爸媽打全賴你。】
【不?是, 就我關心池硯跟程麥???她成績在重點班里很一般吧。平時池硯傲成那樣,拒絕人還說?什么‘聊不?到一塊去’, 就這??我還以為他擇偶標準多高呢,男的談戀愛真就臉大于?一切唄。】
【樓上了解那么清楚, 被學神拒絕過啊哈哈?作為一個男的我來回答你,你后面的理?論確實是成立的,不?成立的情況只?存在于?臉還不?夠好看。這?倆人成績確實差了十萬八千里,但對著程麥那張臉,沒有共同話題算什么,不?說?話光看著都夠了。】
【但顯然我們學神不?滿足于?光看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諸如此類,八卦池硯家境的,表面恭維實際陰陽怪氣造謠的,還有后續(xù)延伸到她身上的一系列討論,從臉到成績……
她從來不?知道,原來隔著網絡,都是同學的人可以用這?樣惡毒或刻薄的話來揣測她,評價她。
路夏還在問怎么回事,可她根本沒有心情回答,倒是坐她身旁的池硯,看到后面被帶歪的評論后眼底的戾氣越來越重,暴躁地罵了句她從來沒聽過的、很臟很臟的話,徑直奪過手機鎖屏丟給?路夏,轉頭跟她說?:
“先別看了。你先回教室,不?想復習就閉著眼睛趴一會兒休息,不?要影響之后的考試,知道嗎?”
說?完,他轉而?問韓又元:“學校表白墻運營那人你是不?是認識來著?”
他記得韓又元之前提過一嘴。
現(xiàn)在最要緊的是趁大部分人都沒看到的時候先聯(lián)系人刪掉投稿,免得進一步擴散。
這?事很好解釋,沒做就是沒做。
回到教室沒過多久,他就被叫到了年級主任辦公室,也?沒多說?什么,直接調出昨晚兩間房間的付款記錄,林桐和酒店方都打了個電話,事情原委就一清二楚。
但老師那里解決了,可網絡傳播速度實在太快。哪怕投稿被刪除,也?有不?少人截屏了,在各種?他看不?到也?管不?著的小群里傳播討論。
從下午到晚上,打量他們的人越來越多,看到程麥難受的樣子,他想把偷拍的人抓出來揍一頓的心從來沒有那么強烈。
被造黃謠,大眾的惡意幾乎無一例外?都會更多地落在女方上。
一想起那些惡心下流的評論,池硯心底的暴躁越來越重,可偏偏,他能做任何事,卻阻擋不?了別人的目光和流言。
桌洞里的手機震動?兩下,是初中的時候一起玩信息競賽的一個朋友發(fā)來的信息。
【硯,這?孫子IP地址定位出來了。】
【媽的,干偷拍投稿這?種?猥瑣事兒還知道弄個小白號發(fā),你們南禮附的人真特么嚴謹。】
看著屏幕上的地址,池硯眼底逐漸聚起一層風暴,拳頭捏得死緊,指節(jié)因為太過用力泛起了白。幾秒后,猛地站起身來,沒管被他撞翻的椅子,也?沒理?會教室眾人的視線,一閃神的功夫,人已經消失不?見蹤影。
二班。
后門被人砰地一下推開,砸到墻上發(fā)出的巨大聲響,引得幾乎全班都回了頭——門口?站的那位不?速之客,正是引發(fā)今天南禮附小地震的緋聞男主角本尊。
只?見他冷眉冷眼,死死地盯著墻角的男生,臉上沒有一絲笑,周圍人的詢問他也?置若罔聞,目標明確,不?過三兩步已走到人桌邊,一字一頓問:
“何陽,偷拍又造謠,你什么意思呢?”
根本沒給?人狡辯的機會,他解鎖手機后往人桌子上一扔,重重一聲響,沒帶殼也?沒貼膜的手機屏幕受到重創(chuàng),裂成蜘蛛網的手機屏幕上赫然是朋友剛查出來的地址——興陽面館。
他手撐在人桌上,冷笑:
“別說?這?不?是你。”
“哦,你大概不?知道,有次物競培訓你沒來,王老頭讓我順路去送過一次卷子。”
“地址給?的就是這?兒——興陽面館,你媽開的,沒錯吧?”
“……”
“現(xiàn)在想想,那幾張卷子呢,我就出了學校丟給?門口?的流浪狗,讓它們當玩具撕了,也?比給?你送過去值當,至少狗不?會無緣無故跑過來反咬人一口?,對吧?”
被他逼問的男生蒼白的臉色已經漲得通紅,池硯卻絲毫沒有要見好就收的意思,眼神譏誚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滿是鄙薄:
“雖然不?知道什么時候讓你不?痛快了,但大老爺們有什么不?爽的地方就直說?,你在競賽班樂意天天喪著個臉搞得全世界都欠你一樣我無所謂,但你千不?該萬不?該,搞些這?些小動?作把無辜的人牽扯進來。這?就,說?不?過去了吧?”
這?話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這?段日子他就像個高壓鍋,一直在承受著家長和競賽教練給?的雙重壓力,一邊希望他踏實專注高考,告訴他競賽那是有錢又聰明的孩子從小培養(yǎng)才?能走的賽道,另一邊是接連幾次失利后競賽教練毫不?留情的勸退,在每一次的打擊中,總伴隨著“你看池硯,他就不?會……”之流的對比。
感受到班級里來自各個方向的竊竊私語和打量,何陽忽地站起身,一拳沖人砸過去,同時爆發(fā)性地吼了句:
“對,我就是看你不?順眼。”
“裝什么,你池硯不?就是仗著投胎好成績好長得好,什么好處都占了,老師都得捧著你。上次聯(lián)賽考完,王學正恨不?得一節(jié)課一半的時間都花在你身上輔導你,合著我們其他幾個人都是你池硯這?個主角的陪襯唄。”
“憑什么這?么不?公平啊。我為了留在競賽班,每張試卷都做,每節(jié)課都不?敢缺,拼了命的學,結果聯(lián)賽失利后不?就是幾次內測不?行嗎?王學正就一個勁地勸退我。但你呢,上課期間想請假去北京看女朋友比賽就去了,平時競賽班試卷想不?做就不?做,王學正嘴上說?的那么嚴,對你一次次搞特權搞例外?,其他老師還夸你見多識廣,心態(tài)好。說?白了,這?些不?都是靠你爹媽拿錢給?堆出來的嗎?”
“還讓我別扯無辜的人,我告訴你,她被你喜歡就不?無辜了。奇了怪了,平時你跟她在學校勾肩搭背的時候也?沒見避著點人啊。怎么,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你能跟人上酒店,我把這?點事曝光就、”
這?話沒被人給?機會說?完。
人群中幾聲驚呼,何陽已經被池硯一拳打偏過去,整個人跌到椅子下。
“說?完了嗎?”池硯抓著他衣領,眼神陰郁冷漠:“不?是都跟你說?了嗎,不?管是嫉妒還是看我不?爽,沖我本人來不?就行了。又扯我爸媽又扯她的,看你這?領悟力,老王把你踢出競賽班,確實是為你好。”
摸到自己嘴角的血,何陽呆愣了好幾秒才?回神,一邊罵了句“池硯我操你媽”,一邊沖他撲過去,2班教室后頭頓時亂成一團,尖叫聲、勸架聲四起。
……
這?次事故相當嚴重。
嚴重到當晚三節(jié)晚自習年級部主任的辦公室始終大門緊閉,光是從墻邊經過都能聽見榮輝煌聲嘶力竭的暴怒聲。
教室里當眾打架斗毆。
前情還涉及到就酒店照片偷拍。
當事人一個常年穩(wěn)坐第一的競賽狀元苗,一個也?是重點班年級前五十。
這?些字眼就跟疊buff一樣,一次次沖擊著榮輝煌脆弱的心理?防線。
以上,不?論是事故現(xiàn)場還是后續(xù),程麥雖然沒在現(xiàn)場,卻也?都聽包打聽的路夏同學事無巨細地透露了個干凈,具體?到倆人爭執(zhí)時何陽吼出的“她被你喜歡”而?池硯卻并沒有否認這?等?細節(jié)。
晚自習結束后她不?敢再頂風作案,把兩人東西收拾好后她站在校門外?等?人。
過了十幾分鐘,池硯才?姍姍來遲,他胡亂搓了把臉,單肩背過自己的書包說?了句謝謝,又言簡意賅地沖她說?了句:“回吧。”
聲音沉沉的,程麥很少見他這?樣外?露的低沉情緒,心里頓時替他緊張起來:“榮輝煌怎么你了,沒事吧?”
“說?什么呢?”他被她逗得短暫扯了下嘴角,“注意下措辭,玷污我名聲不?是?”
說?完,“名聲”倆字像觸碰到了潘多拉魔盒的開關,他唇線瞬間拉直,走了好幾步才?語氣平平地開口?,回答她的問題:“教室內公開打架斗毆,挑釁校規(guī),檢討加記過,還讓我爸媽明天過來學校,接下來的考試也?不?用考了,直到把這?事處理?完。”
“啊?可桐姨最快不?也?要下周回嗎?池叔叔也?……”
池硯嗯了聲,“所以讓我爺爺奶奶來一趟。”
他爺爺奶奶戀舊,南城的極端天氣也?不?適合他們養(yǎng)身體?,從體?制內退下來以后就搬回了隔壁城的祖屋。
說?完這?句,他沒再開口?,目光落在路的盡頭,虛無縹緲。
漫漫月光下,少年的眉眼依舊英俊而?深邃,卻叫她無端看出些罕見的低落,像一只?失落的大狗狗,會讓人心軟到想去摸摸他的頭安慰他的程度。
她的聲音不?自覺軟了:“怎么啦?”
“我只?是突然覺得,”他微微仰頭,喉結滾了幾滾,聲音發(fā)緊:“是不?是我有時候也?挺沒用的。”
“17了,還要麻煩他們?yōu)槲以趯W校打架這?種?破事兒坐高鐵跑過來一趟。還有你……”
他終于?直視她,目光里是數(shù)不?清的愧疚和心疼:“連累你擔上那些莫須有的罪名。今天是不?是很難過?有沒有偷偷躲起來哭鼻子?”
他尾音很輕,別扭的抱歉和關心都藏在了那下面,但程麥感受到了。
夜風吹過,將他單薄的校服緊緊貼在那具年輕、力量感的身軀上,經過一天的兵荒馬亂,他高大的身形卻還是一如既往的能給?她帶來熟悉的安全感。
像溫柔的泉水,洗凈她所有的疲憊和委屈。
申曉星之前說?過的話突然在她腦海中響起,程麥發(fā)現(xiàn),哪怕只?是腦海中出現(xiàn)一點點池硯和別的女生在一起的念頭,都會叫她難受不?已,那種?難受程度,不?亞于?今天看到那些評價她配不?上池硯的評論。
這?樣好的池硯,她才?不?要讓給?別人。
如果池硯覺為她擔了莫須有的罪名而?愧疚。
那么——就讓她坐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