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女子美目惺忪看著他,無力點下頭。
他笑了笑,單手攬著她的腰,把她往一旁平整的矮桌上帶,覆身壓在她身上。
大手撫上她的衣裙,向上撩去。
掌心的溫度熨帖上女子的皮膚,她的身體開始戰栗不止。
珠釵金簪搖搖欲墜,齊整的發髻松散得不成樣。
魏溱冷冷啟口:“看著我說,你想要。”
女子緊閉雙眼,長睫顫抖,嬌艷的紅唇囁嚅出聲。
“我想要你……”
“阿棄……”
男人往上游走的手停住。
竹影映上兩人側臉,周遭靜極了,她的話輕飄飄落下,顯得異常刺耳。
“你叫我什么?你再說一次!”
他歇斯底里搖晃她的身子,拼命想從她的臉上找出她清醒的證據。
可女子眼中只有迷蒙的水霧,倒映著他的模樣。
仿佛剛才那一瞬只是他的錯覺。
周漪月痛苦擰著眉,死死咬著自己的嘴,方才被咬破的地方再次滲出血珠。
她的身體已經忍耐到了極點,理智和欲望在做劇烈的抗爭。
嘴里含糊出聲:“起開……別碰我……”
她用自己僅剩的理智拒絕面前這個男人,柔弱無骨的手推搡他的胸膛,力氣輕到像是在調情。
“當初是誰靠出賣肉/體求我留下來,現在我碰一下就嫌臟?”
他扣住周漪月的手腕,輕輕一壓便壓在石臺上。
“不碰你?你再不解開藥效,不出半刻就會全身筋脈盡斷,暴斃而亡。”
“你的駙馬早就走遠了,你想活下去,唯一的法子就是求我。公主殿下,我勸你再好好想想。”
周漪月眼中已經溢出了淚光,眼尾泛著紅。
她奮力掙脫開他的手,往自己脖子上抓撓。
雙手瘋狂撓自己脖子上的肉,直到抓出了血痕也不肯停下,扯開自己的衣領,捶打自己的胸。
“夠了!”
魏溱暴戾的黑眸騰起怒火:“一身反骨,無藥可治!”
周漪月痛苦仰起臉,淚水涌出眼眶。
她這副可憐的樣子落在魏溱眼里,像是被什么東西灼了一瞬。
他抽出手按上她額頭,比火爐的溫度低不到哪去。
的確是到極限了。
他目光頓時變得復雜,緩緩從她身上起身,從隨身帶的藥瓶中拿出一顆藥丸,掐住她的下巴塞進她嘴里。
“咳咳……咳咳咳……”
魏溱好整以暇看著她,咳嗽了好一陣后,周漪月漸漸緩過神,眼里一片清明。
她環視四周,看著自己衣衫不整的樣子,還有面前那個高大冷峻的男人,上前就朝他揚手扇去——
魏溱早料到她會發作,大手捉住她手腕,聲音冷寒:“方才還柔情似水的,怎么現在就要打人,殿下變臉是否太快了些?”
周漪月哪里肯聽他說什么,另一只手朝他揮過來,又被他鉗住。
“松開,你這個瘋子!狂徒!無恥下作!竟然敢對我下媚藥!”
“我無恥?我怎么覺得是你為了勾引我,特意吃了助興的藥好趁人之危呢?”
周漪月惡狠狠看著他,牙咬得咯咯響,一副要吃人的樣子。
魏溱薄面蘊著怒色:“公主殿下,我對你這具身體沒有任何興趣,甚至看到就想作嘔。你罵人之前不妨好好想想,自己招惹了什么小人,方才又吃了什么東西。”
前幾日,司楓的確是說要給安排一番,幾乎是拍胸脯保證:“少將軍放心,末將安排得天衣無縫,絕對不會被人發現!”
“末將也是男人,這些東西都懂,少將領兵這么多年從不近女色,一直委屈自己哪成?還是需要定期紓解紓解……”
話還沒說完就被面前的男人照著胸口一腳踹翻。
他當時說:“下次再自作聰明,一百軍棍,絕不輕饒。”
周漪月想起方才入口的酒,那奇怪的味道,似乎跟先前喝的不太一樣。
“想起來了?”
魏溱看著他變或莫測的神情,將她緩緩松開。
嘴上戲謔問了一句:“吃了春情散是要發散的,雖說給你喂了解藥,但只是暫時壓住了藥性。”
“公主殿下如若需要——”
周漪月抬目,冷聲打斷:“跟你?我倒不如去找一條狗。就算你沒有給我下藥,你敢說自己沒有沒有趁人之危之嫌?”
魏溱不怒反笑:“這一點我倒是不否認,不過,不管公主是想找一條狗還是找誰,你現在都出不去了。”
周漪月蹙眉,往外看去,只見遠處有一行人正朝這邊走來。
“皇妹帶我們來這里做什么?”
為首太子頭戴金冠腰系玉帶,下頜輕抬,滿身傲氣。
他身旁的周林婉柔聲道:“過幾日就入春了,我想在宮中辦一場丹青盛會,以竹為題。聽聞御花園中此處竹林最盛,便想著邀諸位皇兄和公子一同前來,詢問諸位的意見,也好布置得更妥帖些。”
除了周林婉和太子,身邊還跟著一眾皇子,以及幾位世家公子們。
幾人在附近逛了幾圈,眼見就要往周漪月和魏溱的方向而來——
周漪月心中大驚,轉頭,攥上男人的衣領:“會武功就帶我出去,否則我們都玩完。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你來皇宮的目的不是為了我。”
魏溱揚起眉:“這是殿下求人的態度?”
“不想幫,那我現在就出去喊人抓刺客,大不了一起死。”
周漪月轉身就要出去,魏溱眉眼一凜,將她攔腰攬住,帶進另一側的石洞里。
洞外長著密密麻麻的枯藤,從外面看根本瞧不出。
周漪月從小生活在皇宮,竟不知道此處還有這樣的地方。
他是怎么知道的?
她忍不住抬頭,仔細打量眼前男子。
他半張臉隱匿在陰影中,從這個角度能清楚看到他側臉冷硬的線條。
眉弓壓眼,眼角尖銳如鷹目,眸底似有暗流涌動,滿臉陰鷙狠戾,薄唇又帶著幾分輕盈肅殺。
處處洋溢著危險野性的氣息。
見到此人之后,周漪月所有的反應,所有的細節都在告訴她,他們已經認識了很久。
可她就是想不起來,怎么都想不起來這張臉。
她垂下眼簾,決定不再看他。
洞內狹窄,周圍有不少石縫,能藏身的位置十分有限。
外面腳步聲越來越近,魏溱放在她腰上的手收緊,把她往自己懷里帶。
周漪月臉整張幾乎要貼上他胸前衣料,如此曖昧的姿勢讓她頓感不適,身體開始扭動掙扎。
只是輕微晃動了一下,頭上就傳來男人的警告聲:“別亂動。”
方才那一吻的溫度還留在魏溱唇上,周漪月剛中了春情散,身體處處都是曖昧的氣息,媚骨天成的身體比春/藥還要誘人。
降紅色大氅下,她微濕的衣衫緊貼在身上,勾勒出曼妙的曲線。
只是一眼便讓人身子骨發麻。
女子發間馨香充盈男子鼻端,他閉上眼,腦門突突地跳。
身體的本能反應騙不了人。
當初他有多迷戀她,現在就有多悔恨。
忍了半刻,終是忍無可忍,伸手壓下她的兜帽攏好她的鶴氅,將她從上到下包裹得嚴嚴實實,強行隔開他們的身體。
周漪月這才注意到他紊亂粗重的呼吸,還有自己腿間難以忽視的觸感……
她往后縮了一縮,狠狠剜了他一眼,臉上滿是惱意。
不用想也知道她心里罵得有多難聽。
魏溱一記眼刀回過去:你先挑火的。
石洞外,周林婉臉上始終掛著得體嫻靜的微笑,轉頭小聲問一旁的侍女:“你確定她是往這里來了?”
侍女也有些著急:“奴婢看得千真萬確,怎么會見不到人呢?”
周林婉神情變得有些難看:“你可知道,為了讓她喝下那藥,我花費了多大功夫,布了多少局?”
侍女垂首不敢出聲,周林婉氣得跺腳:“哼,一旦服下春情散,就是神仙也難逃其效,周漪月定會失去理智做出不齒之事,我好不容易走到這一步,一定要把她找出來!”
兩人的話傳入周漪月耳中,她心中一點點升起寒意,眸底越發幽暗。
魏溱非常了解她這副神情意味著什么,笑問:“你想殺了她?”
“跟你無關。”周漪月登時嗆了回去,卻沒有否認。
一行人轉了一圈又一圈,都說此處位置不錯,既清幽又有雅趣,布置雅會再適合不過。
外面再次傳來太子的聲音:“時候不早了,宮宴尚有許多事需要本宮處理,不如我們回乾和殿罷。”
“太子哥哥這便要回去了嗎?”周林婉急聲道。
“皇妹還有何事?”
周林婉沒做聲,幾人紛紛應諾,一行人逐漸消失在宮道轉角處。
等外面終于沒了動靜,周漪月從魏溱身上掙開,頭也不回走了出去。
“殿下,別忘了考慮我方才說的事。”
魏溱身形一轉,穩穩攔在她面前。
“若你不殺了那個女人,她便會讓這件事傳遍大街小巷,公主殿下,最好不要冒這個風險。”
周漪月冷笑看著他,眸中瀲滟的水光凝成了冰。
“來人——有刺客!快來人護駕!”
“有人要行刺,抓刺客!”
魏溱臉色驟變,瞬間反應過來,身子縱躍而起往遠處躲去。
“今日之事我記下了,周漪月,你我之間的恩怨總要有個了斷,你且等著。”
一陣腳步聲后,巡邏侍衛們聞聲而來,抱拳行禮:“朝珠公主,方才發生了何事?”
“我撞見一個形跡可疑的歹人,烏金色衣服,身量八尺,身上還帶著刀,往那個方向去了。”
周漪月給他們指了指方向:“今日來的都是王公貴族和大晉使臣,若是出了什么差池,只怕你們擔待不起。”
侍衛們一聽說皇宮里混進了刺客,登時緊張起來。
“去搜,一個角落也不能放過!”
不遠處的綺春宮內,華麗的殿室靜謐如常。
過了一會,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流鶯急匆匆步入正殿。
殿內暖意如春,銀絲炭縈著微火。
屋內陳設雅致,架子上擺滿了書籍,幾乎將架子塞滿。
流鶯入殿時,杜美人手里拿著繡棚,針線一下接一下次扎破繡布。
杜美人常這般獨坐,一坐就是幾個時辰。
舉手投足嫻靜溫和,眉眼間卻帶著股疏闊氣,與一般嬪妃甚是不同。
見她進來,她問:“外面出了什么事?”
宮女躬身道:“回美人,外面是禁軍侍衛們,說是有刺客闖宮,正在搜人。他們特地差人來問,綺春宮內是否有可疑人出現。”
“你去跟他們說,我這里沒有刺客,陛下下過旨意,任何人不得來綺春宮擾我清凈,除非他們敢違抗圣旨。”
“是,奴婢這就去回了他們。”
宮女離開后,杜美人朝里面道:“將軍出來吧。”
里屋內,魏溱掀開簾子走出,俊朗的五官在炭火映照下明明滅滅。
“將軍不該這么大張旗鼓地過來,會暴露彼此身份。”
魏溱失笑:“只不過惹上一點小麻煩——”
“青雁姑娘,不會介意吧?”
杜美人垂下眼簾:“許久沒人叫過我這個名字了。”
魏溱道:“我們都以為你還是宮女身份,幾乎找遍了所有的宮殿,沒想到你成了梁帝的女人。”
語氣中夾雜著一絲意味深長。
“將軍不必多想,既然要接近皇帝,這是最簡單的方法。”
“晉人為了自己的國家連生命都可以不要,何況區區殘身。”
她緩緩起身,身懷六甲的身子讓她行動甚是遲緩,絲毫看不出是武將之女。
也很難讓人相信,如此瘦弱的身子,敢在梁帝眼皮底下做出通敵這般膽大妄為的事。
“還好,你們終于來了,我已經等你們很久了。”
溫和疲憊的聲音,像是終于掙脫了枷鎖的囚犯。
她轉身從柜中拿出一個帶鎖的匣子,咔噠幾下將匣子打開,取出一枚鑰匙。
“這是藏書閣的密鑰,將軍拿著這個便可以自由進出藏書閣,那里有我們想要的所有東西。”
魏溱將那物小心收好,末了,從袖中拿出一封信。
“你的幼弟我們已經找到了,他還活著,只是后半生只能依靠輪椅了。這次我們來,他專門托我們給你稍來一封信。”
杜美人滿面震顫,渾身觳觫個不停。
她顫抖著著接過那信,小心翼翼拆開信封。
偌大的宮殿,只有紙頁的沙沙聲,和淚水滴落其上的聲音。
魏溱看向她隆起的肚子,聲音淡漠無溫:“我們遲早要與梁人交戰,你最好盡早割舍在這里的感情。”
杜美人平靜收好信,閉了閉眼,將信紙扔進了銅爐中。
火舌竄起,瞬間將信紙吞噬殆盡。
“將軍錯了,我對這座梁宮沒有任何依戀。”
魏溱不冷不淡道:“聽說杜美人極受梁帝寵愛,你若不愛他,為何會給他生子?”
“愛?”杜美人撫上自己的小腹,目光穿透厚厚的宮墻,看向遠處巍峨的太和殿。
“我怎么可能愛他?他領兵殺死了我的父兄,屠我數萬晉人,害得我家破人亡,為奴為婢,在深宮中受辱這么多年——你覺得,我會愛上這樣的男人嗎?”
“將軍,換作是你,你會因為恨而愛上一個人嗎?不會顯得很可笑嗎?”
她轉眸看著他,雙目蓄滿淚水,聲聲質問,像是要訴盡平生不甘。
悲涼決絕的目光掃過來時,看得人心里沒來由地一寒。
魏溱站在那里,冷沉著臉,遲遲沒有說話。
綺春宮外。
侍衛們找遍了那四周也沒發現刺客的蹤影,來找周漪月稟報時,她冷問:“你們確定沒人離開那個園子?”
“屬下確信,除非此人有飛天遁地之能。”
怒氣上涌,周漪月強忍著緩了緩氣,對他們道:“在各宮周圍嚴加防守,今日之事,不要驚動任何人。”
“是,屬下遵命。”
周漪月心下頓生煩躁。
為今之計,只有從晉國使臣那里找線索了。
她撫了撫額邊的碎發,剛才經那一遭,頭上發釵摔壞了不少。
左手丟了只指環,連腰間帕子也丟了。
她在心里把那個混蛋罵了一百遍。
如今她這個樣子絕不能回寒香園,便提裙往朝珠宮方向去了。
周漪月隨侍女更衣回來后已是酉時,乾和殿內殿外皆是人聲鼎沸。
此處金柱玉階,寶頂流光,殿中宴席一眼望不到邊,宮人們手捧玉盤穿梭其間。
竇皇后見周漪月入殿,忙把她叫過來問她這么長時間去哪了。
周漪月隨口謅了個謊,算是應付了過去。
采蓮見著她也是嘰嘰喳喳說個不停,說方才她離開的時候,皇后娘娘找了她許久。
周漪月有些心不在焉,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周林婉和她的幾個皇兄,還有方才的幾位世家公子都從外面回來了,一群人圍在一起商討丹青會的事,好不熱鬧。
周林婉正說著,似乎感覺到了什么,朝周漪月這邊扭頭,正好觸上她的視線。
周漪月朝她笑著點頭示意,周林婉怔了一瞬,毫不猶豫轉過頭去。
端的是做賊心虛。
女眷們這邊有一道絲織行障,擋住了外邊的視線。
周漪月決定慢慢跟周林婉算這筆賬,暫時按下春情散的事,環視四周,尋找自己想找的人。
她走出行障,朝一人走去。
“左大人。”
左知熠回過頭,見是朝珠公主,肌肉下意識地繃緊,忙不迭行了一禮。
“見過公主殿下,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周漪月寒暄道:“聽聞此次晉國使臣入京,是由左大人全程接待,當真親力親為,十分辛苦。”
左知熠心里犯嘀咕,這位主怎么好端端的來拍她的馬屁了。
面上只道:“不敢當,都是臣份內事。”
周漪月眉眼俱是笑意:“其實來找左大人,是因為有個不情之請。”
“殿下請講。”
“前幾日我從一位夫人那里得了本游記,得知晉國地處中原,有不少梁夏沒有的美景。”
“我與駙馬正想去那里游玩一番,便想著想結交幾位使臣。不知大人可能為我引見?”
原來是這么回事,聽說只是想認識晉國使臣,左知熠心里松了口氣。
“好說,這次使臣來訪是晉國的崔涯崔大人負責,殿下若有什么請教的,只管找崔大人問便是。”
左知熠做了個請的動作,把她帶到崔涯跟前,向他說明了來意。
周漪月和那個崔涯交談了一會,總覺得此人看自己的神情有些怪異。
雖然談吐得體有禮,可那眉眼間分明帶了一絲僵硬。
余光一直往另一處瞥,像和她說話要看誰的臉色似的。
周漪月心下不解,正要詢問,崔涯像是看到了什么,驟然繃直身子,向后退了一步,與她錯開距離。
“崔大人躲在這里結識佳人,怎么也不為我介紹介紹?”
周漪月轉身,便見一道烏沉身影踏步而來,似笑非笑的俊臉直直映入周漪月眸底。
鷹眸含笑,朝她點頭示意。
眼神分明在說:“公主殿下,是在找我么?”
空氣一瞬凝滯,周漪月心頭大駭,雙腿不受使喚地往后退。
手如溺水般胡亂往身后抓去。
“嘩啦——”
一方桌布被扯下,金杯玉盞墜落在地,摔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