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強(qiáng)迫(豪奪線)
晉軍入宮前, 梁宮上下聽聞敵軍攻破京城的?消息,已是亂作一團(tuán)。
后宮嬪妃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朝堂上, 梁帝頹然癱倒于龍椅上,偌大的?金殿,死?寂的?氣息在?空中?彌漫。
武將們?無力回天,走上前,提出?那?個最?后的?選擇。
“陛下,為今之計, 只能暫避西南, 南遷國都,為我梁夏國保留最?后一線生機(jī), 再圖興復(fù)大業(yè)!”
梁帝無奈點下了頭, 他?發(fā)間已見?銀白,冠冕下的?面容驟然蒼老了十歲。
周漪月聽著外面嘈雜的?動靜,正是焦急不安之時, 一人破門而入。
她驚聲?:“德順公公, 你怎么來了?”
秦德順此前曾是最?低等的?太監(jiān),每日在?首領(lǐng)太監(jiān)的?地下艱難度日,是周漪月一手?將他?提拔成了內(nèi)侍首領(lǐng)太監(jiān)。
周漪月軟禁后, 一直對她忠心耿耿的?秦德順也遭梁貴妃打壓貶謫,可這一年多來, 他?還是時不時會接濟(jì)周漪月一二, 給她遞藥送食物, 傳遞外面的?情報。
“公主殿下快逃吧, 晉軍已經(jīng)攻破了墉都城!”秦德順驚慌失措喊道?。
“你說什么!”
周漪月和齊嬤嬤俱是大駭,周漪月急聲?問:“那?個男人呢, 還有我母后呢?他?們?現(xiàn)在?如何?”
“陛下已經(jīng)和貴妃娘娘還有一眾文武大臣逃走了,現(xiàn)在?各宮的?宮女太監(jiān)們?都在?收拾行?囊,公主也趕緊趁亂逃出?去吧。晉軍如狼似虎,若是被?他?們?抓住,后果不堪設(shè)想!”
“攻城主將何人?”
“魏溱,此前曾作為使臣來過墉都,此次正是他?率軍破城。”
聽到這個名字,周漪月腦中?霎時響過一聲?驚雷。
她倏然喝道?:“嬤嬤,快去收拾行?李,我們?得趕快逃出?去!”
齊嬤嬤也不敢耽誤時間,只手?忙腳亂裝了些銀錢還有匕首等防身物。
兩人剛踏出?禁宮,周漪月突然想到什么:“對了,母后還在?冷宮!”
冷宮門扉緊閉,周漪月“砰”地一聲?將門撞開后,見?母后正躺在?榻上,人已經(jīng)形銷骨立,臉上沒?有一點正常人的?血色。
“母后,你怎么還待在?這里?快隨我離開!”
周漪月上前拉著她就要往外走,竇皇后迷茫又遲疑地看?了她一眼,卻是掙開她的?手?:“月兒,你走罷……母后不走……”
周漪月不解:“母后?”
竇皇后緩緩笑道?:“本宮身為國母,當(dāng)與?國都共存亡,社稷死?,本宮亦死?!
周漪月怔住,待反應(yīng)過來,氣到面色發(fā)紫。
“母后何其糊涂!簡直迂腐至極!”
“那?個男人他?根本不愛你,他?和他?的?妃嬪皇子們?早已逃之夭夭,您卻還在?這里癡心妄想!”
竇皇后眉眼疲憊,咳嗽了幾聲?,捂著胸口搖了搖頭:“月兒,這是母后心甘情愿的?,本宮已是行?將就木之人,你帶著我逃不出?去的?,不必勸了,快快離開吧……”
“你還年輕,還有大好的?前程,母后希望你能活下去,你一人活著,就是整個梁夏國活著!
“母后累了,只要你能好好活著,母后就沒?有什么遺憾。本宮當(dāng)這個皇后當(dāng)了幾十年,生于斯死?于斯,也算死?得其所!
“母后……”
她撫上她的?臉,臉上盡是留戀和繾綣:“月兒,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母后的?意思……去吧,活下去,為了這個國家,也為了你自己……”
微弱的?聲?音回蕩在?冷宮內(nèi),縹緲得像是一陣微風(fēng)。
言畢,一口烏血順著她的?嘴角淌下,她雙目緊閉,直直向后栽去,“咚”一聲?倒在?了地上。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齊嬤嬤聲?嘶力竭喊著,朝那?床榻撲通一聲?跪下,重重磕著響頭,額頭磕出?了血。
周漪月僵硬轉(zhuǎn)身,瞥見?桌上那?個精致的?瓷瓶,里面已經(jīng)空了。
這一刻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并不了解母后。
她高居后位而不招搖,做事從不逾矩,闔宮上下無人不顧念她幾分恩德。
她對自己一向縱容,即便闖了禍也會幫她默默收拾殘局。
她身份尊貴,一人住著整座坤寧宮。
可她身份尊貴,那?坤寧宮只她一人住著。
除了祭禮,她很少見?母后和那?個男人站在?一起。
無論何時,她都只能穿著繁重的?織金鳳袍。
死?的?時候卻一身素凈,近乎簡樸。
甚至沒?有資格和自己的?丈夫合葬。
周漪月突然很想知道,母后死?的?時候,在?想什么。
是想著自己被困于金殿的一生,還是在?想那?個涼薄無情的?男人。
“公主殿下!”
齊嬤嬤哭得老淚縱橫,陡然轉(zhuǎn)向周漪月,朝她重重磕下頭。
周漪月恍然回神,聽到自己喉嚨里艱難發(fā)出的聲音:“齊嬤嬤,你這是……”
“老奴從小跟在?皇后娘娘身邊伺候,您一出?生,老奴便跟在?您身邊伺候。”
“老奴一生為奴,只知遵命行?事,眼睜睜看?著您走入歧途而未能阻攔,麻木地替您處死?所有的?威脅您安全的?人,抹除所有您過往所有瘋狂的?痕跡……”
她聲?淚俱下:“老奴此生壞事做盡,雙手?盡是無辜者的?血,死?后下了閻羅殿定是要滾油鍋的?。唯一一次生出?善念,就是給罪奴阿棄喂下假死?的?藥,還他?自由……誰承想,竟成了老奴此生犯的?最?大過錯!”
周漪月雙目震顫,還未從母后的?死?之中?緩過神來,齊嬤嬤的?話更是要將她拖進(jìn)深淵。
“你說什么……我怎么聽不懂……”
“殿下,您不知道?您當(dāng)初有多喜歡那?個罪奴,簡直到了喪心病狂的?地步,皇后娘娘不愿見?公主如此癡迷一個奴隸,只好叫老奴秘密處死?他?,再給您不定時聞安神香。”
齊嬤嬤痛苦閉上了眼:“此香名‘無根’,會將您所有關(guān)于他?的?記憶抹去……那?晉軍主將魏溱,正是此前伺候公主的?罪奴阿棄,公主殿下,您無論如何,都不能落在?此人手?里!”
“老奴怕這件事再無人知曉,如此交代給公主,老奴便可安心隨皇后娘娘而去了!
她再次重重磕下頭:“若有來世,再給娘娘和公主當(dāng)牛做馬……”
周漪月瞬間反應(yīng)過來她要做什么,嘶聲?大喊:“嬤嬤,不要!”
齊嬤嬤猛地撞上一旁的?墻壁,“砰”的?一聲?,蒼老的?身軀漸漸滑落,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血飛四濺,星星點點濺上周漪月的?臉。
她抬手?抹向臉頰,手?上的?殷紅刺進(jìn)她眼瞳,像是要把她的?靈魂染成紅色。
周漪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座冷宮的?。
身邊全是倉皇逃竄的?宮女太監(jiān),她跌跌撞撞地跟著人流往前走,雙腿憑借本能往前邁著。
眼前的?一切景象都異常模糊,她只知道?自己要逃離這座皇宮,逃出?京城,到一個沒?有任何人認(rèn)識自己的?地方去。
墉都城硝煙彌漫,街上一片狼藉,斷戟殘箭還未來得及清掃干凈。
家家戶戶大門緊閉,走幾步便能看?到有人橫尸街頭,有守城士兵,也有身著粗布衣的?百姓。
凄厲哭喊聲?讓人聽著瘆寒。
周漪月想起去年這個時候,墉都城內(nèi)春色正盛,俏麗的?少女跨著竹籃沿街賣杏花,吆喝聲?清脆如銀鈴。
戰(zhàn)火凋敝了墉都城所有春色。
晉軍四處戒嚴(yán),鐵靴踏在?街上,發(fā)除沉悶回響,咚咚踩在?人心坎上。
他?們?挨家挨戶排查,街上幾乎少有人聲?,能逃走的?一早便出?了城,逃不走的?便大門緊閉。
周漪月一路躲著巡邏的?禁軍,正走著,前面一排士兵迎面而來,周漪月眼見?躲不過,一個閃身鉆進(jìn)了一旁的?巷子。
外面?zhèn)鱽硪宦?怒喝:“什么人在?那?鬼鬼祟祟!”
腳步聲?近,周漪月捂住自己的?嘴,心臟咚咚狂跳,從袖兜中?取出?一支袖珍弓弩,對準(zhǔn)不遠(yuǎn)處按下機(jī)關(guān)。
箭正正射中?遠(yuǎn)處墻上一個笸籮筐,發(fā)出?不小的?動靜。
“在?那?邊!”
他?們?循著聲?音的?方向追去,周漪月趁此機(jī)會拔腳跑出?了巷子。
她扶著墻捂著胸口喘氣,發(fā)現(xiàn)自己后背已經(jīng)濕透了。
街上都是晉軍,這樣?xùn)|躲西藏不是法子,她得找一處能藏身之處,再慢慢找機(jī)會出?城。
對了,公主府。
她被?幽禁之后,公主府也遭到查封,廢棄一年之久,想來不會有什么人注意,足以讓她應(yīng)付一段日子。
晉軍不可能一直待在?這里,他?們?一定會南下追殺梁帝,到了那?時,她就可以出?城了。
周漪月收拾好東西往公主府方向去,誰知還沒?到公主府,遠(yuǎn)遠(yuǎn)便瞧見?幾支騎兵鎮(zhèn)守在?府門前。
凌云翻身下馬,帶了幾個甲兵到公主府門前,對他?們?吩咐道?:“你們?幾個守在?這,若是朝珠公主逃回來,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把她抓到!
“是,屬下遵命!”
周漪月渾身寒顫,恐懼讓她幾乎挪不開步子。
就在?她轉(zhuǎn)身欲逃時,胳膊上傳來一股力道?,將她硬生生拉到一旁。
周漪月驚慌失措,手?瞬間摸向隨身帶的?匕首,一個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公主,是我。”
周漪月定睛一看?,聞祁身穿甲衣,做了個噤聲?動作。
一年未見?,他?看?著消瘦了很多,臉上還帶著未干的?血跡,不知是不是與?晉軍交戰(zhàn)的?緣故。
聞祁對她道?:“公主,今日一早我便入宮找你,四處找不見?,好在?遇上了秦公公,他?跟我說你已經(jīng)逃出?宮了,我便在?這附近的?路上找你的?行?蹤!
見?周漪月神色惶惶,像是離魂一般,他?攬著她肩胛輕輕晃了晃:“公主,你聽到我在?說什么了嗎?發(fā)生了什么事?”
周漪月神思堪堪落地,仔細(xì)打量眼前之人,掙開他?放在?身上的?手?。
警惕朝后挪了挪身子,與?他?保持距離:“聞大人為何要找我?”
“公主?”
周漪月冷聲?道?:“此時晉軍四處逮捕皇室中?人,你若是將我交出?去,晉國人一定會嘉獎你的?!
聞祁怔在?原地,默了半響后,苦笑一聲?:“公主,你信我也好,不信也好,你現(xiàn)在?都必須盡快出?城!
你在?城內(nèi)沒?有容身之地,走在?街上無異于自投羅網(wǎng)。那?個晉國將軍不會不會放過你的?,你待在?墉都城遲早被?他?抓去。”
周漪月冷笑:“聞大人,我怎么樣與?你有何關(guān)系?我們?白紙黑字在?和離書上簽了名字,你現(xiàn)在?這般惺惺作態(tài)又是演給誰看?!”
他?曾在?自己最?危難的?時刻拋自己而去,如今,又在?自己最?需要幫助的?時刻出?現(xiàn)。
可她不稀罕。
“聞祁,我這一年來每次從夢中?驚醒,面前都是空無一人的?禁宮,你知不知道?我多恨你!”
她聲?聲?質(zhì)問,情緒已然崩潰。
母后和齊嬤嬤的?死?已經(jīng)將她的?神智擊潰,如今見?到這個辜負(fù)自己的?男人,那?些好不容易壓抑下去的?委屈和怨恨,一瞬決堤。
聞祁握住她拼命掙扎的?手?,“阿月,你冷靜點,看?著我,看?著我!”
“過去種種是我負(fù)你,無論你如何恨我我都無言以對,也不會給自己辯解。我有很多事瞞了你,但你相信我,我聞祁此生,絕不會對你有半句謊話!
“我認(rèn)識的?阿月為了活下去能不惜一切代價,絕不是意氣用事之人。若你我都能僥幸活下來,你要殺要剮,聞祁絕無怨言!
周漪月愣住,不解看?著他?。
面前之人溫和堅定又包容的?眉眼,似乎與?以前那?個聞駙馬并無區(qū)別。
她閉了眼平緩心緒,抬眸,直直盯著他?的?眼睛。
“好,那?我再相信你一次,聞大人你要知道?,信任這種東西,只有一次!
“若你再背叛我,我此生都不會原諒你!
聞祁松開她的?手?:“好,我答應(yīng)你,絕不會再背叛你!
外面又是一陣動靜,傳來禁軍的?啐罵,以及粗暴砸門的?聲?音。
聞祁拾起地上臟泥,仔仔細(xì)細(xì)抹到她臉上。
“禁軍現(xiàn)在?都聚在?東城區(qū),對權(quán)貴們?挨家挨戶上門威逼利誘,逼臣工們?服從他?們?的?命令對富商便大肆搜刮財物。公主現(xiàn)在?盡快去西城區(qū),那?里巡邏尚未森嚴(yán),應(yīng)該還有一線生機(jī)。”
周漪月眼眶發(fā)酸,極力遏制聲?音的?顫抖:“那?你呢,你是梁夏臣子,晉軍豈會放過你?”
“你放心,這么大的?墉都城,僅靠數(shù)萬晉軍難以控制,他?們?必須留我們?這些玖臣工好給他?們?管理百姓,一時半會不會對我們?怎么樣的?。”
“好,我現(xiàn)在?就去!
周漪月正要轉(zhuǎn)身,想起什么,又頓住腳步,滿面婆娑看?向他?。
“洵之!
她很少叫他?的?表字,臉上分明?是倔強(qiáng),聲?音卻隱含著懇求。
“我們?的?孩子,現(xiàn)在?如何了?”
聞祁朝她一笑:“你放心,我剛得到軍情便將晏兒交給了采蓮,讓她帶晏兒去鄉(xiāng)下避難,此時應(yīng)該已經(jīng)出?城。公主若是能順利逃出?城,就沿著西南方向走,說不定遇見?他?們?——”
“哦對了,我忘了,你還沒?見?過孩子……我,我給他?取名聞晏,河清海晏,天下安寧。”
“好,好……”周漪月鼻尖一酸,努力抑住自己的?淚。
“孩子已經(jīng)一歲了,一歲模樣的?孩子,跟采蓮在?一起,與?我長得有七八分像……我記住了!
聞祁贊許點頭:“別怕,你一定能逃出?去!
說罷,男人像是再也按壓不住自己的?心緒,閉了眼,孑然一身消失在?轉(zhuǎn)角。
風(fēng)吹動樹葉,沙沙作響,像是催促行?人速速離去。
周漪月按照聞祁所說往西城方向走,街上果然不再見?禁軍蹤影。
這里的?百姓幾乎拖家?guī)Э谔与x出?城,哭聲?、喊聲?、腳步聲?,交織成一片混亂景象。
人群中?不知誰喊了一聲?:“快,安平門還未被?禁軍把守,那?里還能逃出?去!”
百姓們?霎時一股腦往安平門的?方向涌去,周漪月險些被?人群擠倒,連忙攔住身旁一輛牛車:“大娘,可能搭我一程,我將我身上所有的?銀子給您!”
周漪月掏出?幾兩碎銀交到那?胖婦人手?上,婦人見?那?白花花的?銀子,幾乎瞬間就答應(yīng)了:“上來吧姑娘,我們?得趕緊,再晚些就來不及了!”
周漪月應(yīng)了聲?,幾步踏上牛車,車上還有個年歲不大的?女童,看?著只有三歲左右,灰撲撲的?臉,頭發(fā)上還粘著草枝。
“娘親,我怕,我怕……”
女娃都啼哭不止,周漪月心里一酸,安慰她道?:“小姑娘別怕,別怕,我們?馬上就安全了!
“我兒子跟你差不多大,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逃出?城了,等我們?出?了城,就再也沒?有那?些嚇人的?黑甲軍了。”
“真的?嗎,姐姐……”
女童抽嗒嗒流著眼淚,模樣好不可憐,周漪月心下一軟,將那?個小人攬進(jìn)了自己懷里。
“別怕,我們?會逃出?去的?!
安平門處人群如潮,老弱婦孺肩挑手?提,奔向他?們?唯一的?生機(jī)。
牛車艱難移動,距離城門只有幾步之遙了。
城門呈巨大弧狀,將天光圈成幾丈高的?形狀,映入周漪月的?眼瞳。
馬上就能離開了。
馬上就能離開了。
她按捺不住心中?狂喜,就在?牛車快要駛出?城門時,破空聲?大作。
數(shù)道?弓箭如急雨般射過來,落在?逃亡百姓周圍。
弓箭穿過人的?肩胛、腿腹、頭顱,撕心裂肺的?尖叫聲?響起,人群頓時大亂,鮮血滾落黃土。
“快走!”
周漪月當(dāng)機(jī)立斷幾步跨到車前,拔下頭上木簪,狠狠往牛身上扎去!
黃牛發(fā)出?劇烈嘶叫,橫沖直撞往城門外奔去——
一道?飛箭破空而來,“唰”的?一聲?,力道?之大,直直射穿牛的?脖子!
發(fā)瘋的?黃牛瞬間側(cè)翻在?地,掙扎一聲?便沒?了動靜。
周漪月和車一道?跌落在?地,掌心傳來火辣辣的?疼。
地面響起整齊劃一的?腳步聲?,身披黑甲的?士兵將眾人團(tuán)團(tuán)圍住,鐵甲鏗鏘,手?持槍戟。
一道?高大陰影逼近,將周漪月籠罩其中?,她艱難撐起身子,一寸寸抬起目光。
眼前是一匹雄壯的?紅鬃馬,馬蹄重重踏在?黃土上,蕩起塵土,馬上男子面容俊朗,目光冷冽如刀,俯視于她。
他?將手?里弓弩隨手?扔給一旁士兵,居高臨下,聲?音冷漠而清晰。
“朝珠公主,真是讓我好找!
侵略性的?目光壓下,周漪月腦中?響起一聲?嗡鳴,四肢瞬間變得麻木。
胸膛劇烈起伏,鋪天蓋地的?窒息感扼住她的?喉嚨,發(fā)不出?一點聲?音。
齊嬤嬤的?話仿佛還縈繞耳畔。
“殿下,你不知道?你有多喜歡那?個罪奴,已經(jīng)到了喪心病狂的?地步!”
“晉軍主將魏溱,正是此前伺候公主的?罪奴阿棄……”
腦海里恍然閃過從前的?記憶。
身下馬兒發(fā)瘋般狂奔,她興奮大喊,身后少年策馬趕來,將她一把抱到自己馬上——
“殿下你瘋了,你會死?的?!”
周漪月圈在?她懷里,臉上還帶著興奮,吃吃笑個不停。
“我喜歡看?你在?乎我的?樣子……阿棄,你為什么看?著這么害怕,你心里還是在?乎我的?對不對,對不對?”
她輕喘著氣,心臟因興奮而狂跳。
面前的?少年似是怔住了,深深看?著他?,眸中?的?神采令人沉淪。
鬼使神差般俯下身,滾燙的?吻落在?她唇上。
她勾住他?的?后頸,用整個身體感受少年清冽的?氣息。
記憶如夢境破碎,那?個少年的?模樣一點點變得清晰,與?眼前男人的?眉眼重合。
骨頭和皮膚上傳來的?痛感讓周漪月堪堪回神,魏溱嘴角噙著笑,語調(diào)漫不經(jīng)心:“殿下是想讓我親自過去請你么?”
四周百姓驚恐看?著眼前一幕。
“這是朝珠公主,她不是被?關(guān)起來了嗎!”
“我們?怎么這么倒霉,要不是她,晉軍怎么會對我們?下手?!”
“是她害死?了這些人!”
無數(shù)道?怨恨的?聲?音射向那?個披頭散發(fā)的?女子,方才牛車上的?女娃搖晃自己人事不省的?娘親,號哭不已。
周漪月平靜從地上起身,直直對上那?個男人的?目光。
“你要的?是我,這些人是無辜的?,放過他?們?。”
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衣袖下的?手?卻是難以遏制的?發(fā)顫。
魏溱冷笑不止:“這是殿下求人的?態(tài)度?殿下什么時候生出?一顆菩薩心腸了。”
周漪月聽著那?冷笑,恍然驚覺,自己手?上沒?有任何可以傍身的?籌碼。
魏溱揚了揚手?:“帶走!
輕飄飄兩個字,幾個甲兵上前,扯著周漪月的?胳膊將她粗暴拎起,拿繩子綁住她雙手?,對待囚犯一樣將她拖走。
周漪月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又回到了梁宮。
此時梁宮里里外外都是晉軍,一具具尸體被?抬到太和殿前,草草蒙著白布。
橫陳的?尸體中?,周漪月一眼看?到了母后和齊嬤嬤,掙扎著想要上前,卻被?士兵生硬地扯走。
天牢內(nèi)陰暗潮濕,士兵將她推進(jìn)其中?一處,拿鎖鏈拴住她的?手?腳,“啪”地關(guān)上了牢門。
適應(yīng)光線后,周漪月環(huán)顧四周,有一些眼熟的?宮女太監(jiān),還有一些品級不高的?嬪妃,想來是沒?來得及逃出?被?抓回來的?。
她所在?的?牢房沒?有窗,外面都是晉軍侍衛(wèi),想逃出?去難如登天。
周漪月盤算了一下,得出?的?結(jié)論是想硬逃出?去不可能,索性坐在?草席上以逸待勞。
一整日下來,她幾乎沒?吃什么東西,又在?街上經(jīng)歷生死?一線,整個身體都軟綿綿的?,沒?有一點力氣。
不知道?那?個人想怎么對付自己,希望不要就這樣扔在?這里讓她自生自滅。
眼皮似有千鈞重,周漪月閉上了眼,竟是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zhèn)鱽砝伍T打開的?聲?音,似乎有很多人正拾階而下,傳來一陣討好奉承的?聲?音。
周漪月瞬間直起身,仔細(xì)分辨外面的?動靜。
牢門的?鎖被?咔噠一聲?打開,為首之人彎腰而入,高大的?陰影將整間牢房籠罩。
草枝在?他?腳下被?踩碎,發(fā)出?細(xì)微的?聲?響,在?寂靜的?牢房顯得格外清晰。
他?朝她所在?的?位置逼近,周漪月不自覺朝后退,警惕看?著這個危險的?男人。
他?堪堪在?她面前頓住,俯下身,半蹲在?她身前。
伸手?將她凌亂的?發(fā)絲拂到耳朵后,眼里閃爍著晦暗不明?的?光。
周漪月仿佛被?野獸盯上,渾身肌肉繃直,死?死?盯著那?張近在?咫尺的?面容,被?他?觸摸的?地方一陣戰(zhàn)栗。
“沒?人要的?小可憐,只能屬于我了!
意味不明?的?話,配著男人那?張俊美昳麗的?臉,說不出?的?詭異。
“殿下還記得嗎,這是你對我說的?第一句話,就在?這座牢房!
周漪月目露驚惶,身子還想往后退,手?腕上的?鐵鏈卻被?他?一把抓住。
他?目光漫不經(jīng)心,長指輕撫鏈條,一寸寸向前游移,直至……猛地握住她的?手?!
鐵鏈劇烈震顫,撞出?金石之音。
他?強(qiáng)迫她撫上自己的?臉:“當(dāng)年你命人拿著刀,在?我臉上刻下奴名的?時候,可會想到自己也有淪為階下囚的?一日?”
“阿月,回答我!
凌人的?目光壓來,周漪月奮力掙扎,手?卻紋絲不動。
她抿了抿唇,閉了閉眼,下定決心般:“魏將軍,糾結(jié)過去的?事對你我來說并無意義,我們?能好好談?wù)剢幔俊?br />
魏溱輕笑了聲?,將她手?放下。
“談判是要有籌碼的?,殿下拿什么跟我談?”
周漪月忙抽回自己的?手?,跟他?保持距離。疏離的?姿態(tài),讓魏溱瞇了瞇眼。
她咽了咽喉,定定看?著他?:“京城中?還有很多手?握重權(quán)的?皇室中?人,他?們?定有人不肯屈服,若是逼急了他?們?,讓整個京城陷入混亂,你們?即便攻破墉都城也沒?有意義。”
“不如讓我當(dāng)說客,我好歹曾經(jīng)是皇室公主,比你們?晉人臉熟,我的?話他?們?更能聽進(jìn)去些,如此能省去你們?不少麻煩!
“將軍,這個條件,足以換我一命嗎?”
一旁的?凌云看?著這個弱不禁風(fēng)的?女子,覺得她簡直可以用可怕來形容。
國破家亡,從天之驕女淪為階下囚,她竟然還能鎮(zhèn)定自若地跟敵國將領(lǐng)談條件。
他?不禁多看?了這個女人一眼。
她滿頭青絲散落,雙目布滿血絲,人看?著消瘦了一圈,寬松的?粗布衣套在?身上,衣領(lǐng)袖口已經(jīng)被?磨出?一圈圈的?血痕。
想來禁宮這一年不甚好過。
魏溱挑了挑眉,笑道?:“殿下果然讓人驚喜,即便到了這種境地還能找出?破解之法。”
“但我覺得,僅憑這個條件就讓我放過你,還不夠。”
周漪月心里燃起的?希望瞬間滅掉,急聲?問他?:“將軍還想怎么樣?”
“這個條件可以作為不殺你的?代價,可我們?之間的?賬,公主想怎么算?”
他?面沉似水,目光陰鷙掃過她的?臉。
周漪月攥緊衣袖,聲?音近乎哀求:“魏將軍,如果你想要報復(fù)我,那?你的?目的?已經(jīng)達(dá)到了,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一無所有,你還嫌不夠嗎?你要怎么樣才肯罷休?”
“誰說殿下一無所有?”
他?手?中?軟鞭抵上她的?下巴,一路順著脖子下滑,抵住她的?胸口。
“我要你伺候我,在?我身邊為奴為婢,就像當(dāng)初——我伺候你那?般!
周漪月驚恐不定看?著他?。
他?竟然,他?竟然……
“我不——”
周漪月騰地站起身,“我不愿意”還未說出?口,就被?人一把擷住下頜。
男人聲?音森寒:“周漪月,現(xiàn)在?你是你在?求我,你沒?有講條件的?資格。”
周漪月咬碎一口牙,絕望和無力感蔓延四肢百骸。
魏溱揮了揮手?:“帶走。”
凌云吩咐幾人上前,不顧她的?反抗將人帶走了。
周漪月被?拖拽出?牢房,往朝珠宮的?方向走,一路上不少人都聽見?動靜朝這邊看?過來,有晉軍,也有梁人。
她與?游街示眾幾乎無異。
晉國士兵將她帶進(jìn)內(nèi)殿,里面走出?兩個侍女,凌云朝那?兩人吩咐道?:“給公主沐浴更衣,不得怠慢!
說罷,一行?人轉(zhuǎn)身走了,宮門重重一聲?關(guān)上。
兩個侍女看?著躺在?地上的?女子,辨認(rèn)了一番,遲疑走上前喚道?:“朝珠公主殿下?”
她們?臉上滿是不可置信:“公主殿下,怎么會是您?”
周漪月無力抬頭,認(rèn)出?面前的?兩個人來,是此前伺候過她的?雪蘭和雪雪。
兩人將她攙扶起來,扶到椅子上,周漪月揉了揉酸痛的?胳膊,問她們?:“雪青,雪蘭……你們?沒?逃出?梁宮嗎?”
雪蘭年紀(jì)更長一些,上前回道?:“殿下,奴婢們?是逃了出?去,原本是在?家中?避難,不知怎地被?晉軍找上了門抓回了宮!
“奴婢們?害怕極了,想著與?其被?那?幫晉軍折磨,還不如找根白綾自盡算了,誰知那?幫人并沒?有對我們?做什么,只是吩咐我們?將朝珠宮打理干凈,說是要迎接一位夫人入住!
雪蘭聲?音漸漸小了下去,雪青憤憤道?:“我們?一開始是不從的?,那?幫晉軍就拿刀威脅我們?,奴婢們?只好屈從!
“我們?這些奴才也就罷了,公主殿下金枝玉葉,怎能伺候那?幫虎狼之軍,他?們?簡直禽獸不如!”
她們?一口一個畜生罵著,周漪月聽他?們?這般說,心里卻冷靜了不少。
找認(rèn)識自己的?人來伺候她,想用這種方法羞辱她嗎?
她環(huán)視四周,這里還是熟悉的?陳設(shè),與?過去并沒?有什么不同,往窗外看?去,外面幾個晉國士兵把守著門,手?握利刃,一副生人勿進(jìn)的?樣子。
雪青和雪蘭對視了一眼,臉上滿是忐忑不安。
“殿下,要不……奴婢伺候您沐浴吧,左右我們?一時半會逃不出?去,不如先假意順從他?們?,再徐徐圖之!
“是啊殿下,晉軍總會離開皇宮的?,到時候我們?就不用任人擺布了。”
他?們?你一言我一嘴地勸她,周漪月冷冷看?了她們?一眼,淡淡道?:“雪青,雪蘭,如果我反抗,你們?是不是會被?他?們?處死??”
兩人霎時噤了聲?,囁嚅著嘴唇想解釋什么:“殿下……”
周漪月閉了閉眼:“罷了,給我沐浴吧。”
她們?如蒙大赦,不約而同松了一口氣,擁著周漪月進(jìn)了內(nèi)室。
水汽氤氳,溫?zé)崧^她的?肩頸。
生下晏兒后,周漪月身子一直沒?調(diào)理好,落下了病根,天氣暄熱或是寒風(fēng)凜冽都會害起病來,臥床不起。
這一整日下來,她身體已是累極,閉了眼,在?水中?浮浮沉沉。
水珠沾上她羽睫,更添三分柔弱,雪蘭和雪青往她身上舀水,看?著那?玲瓏的?身軀,不自覺紅了臉。
她們?低下了頭,專注盯著自己手?上的?動作,不敢再多看?。
魏溱踏進(jìn)朝珠宮時,已是掌燈時分。
四周靜悄悄的?,殿內(nèi)柔光透過雕花窗,細(xì)紗一般灑在?庭院玉石板上。
去年這時,他?就站在?這里,眼睜睜看?著她投入別人的?懷抱。
天知道?他?已經(jīng)被?那?噩夢糾纏了多久,如今,她終于是自己的?了。
他?踏進(jìn)殿內(nèi)時,周漪月正坐在?榻上,心神不寧望著外面。
一襲流云月白紗衫,烏發(fā)松散綰成斜云髻,只一支玉簪綰著。
燭光傾灑其身,明?艷的?五官比夢中?的?更加柔美。
空氣中?傳來若有若無的?馨香。
他?隨手?解開身上甲衣,掛到一旁的?紅木屏風(fēng)上,朝她緩步而去。
周漪月循聲?看?向他?,沉重平穩(wěn)的?腳步聲?,每一聲?都像是踩在?她心頭。她呼吸幾乎凝滯,死?死?盯著他?的?動作。
魏溱眸底笑意漸濃:“殿下緊張?”
彎身上前,伸手?拿下她頭上玉簪,扔在?了一旁。
女子青絲絲綢般柔柔散下,垂在?腰際最?纖細(xì)處。
周漪月不是未經(jīng)人事的?少女,他?威攝的?目光,還有不算平穩(wěn)的?呼吸,都在?表達(dá)他?的?意圖。
她不著痕跡往后挪了一寸,想要和他?拉開距離,卻意識到自己退無可退。
她試圖掙扎:“魏將軍,你已經(jīng)掌管了整個京城,要什么樣的?女人沒?有,我從前那?樣欺辱你,你對著我的?身子不會有興趣的?!
“哦?我怎么倒覺得,嫁過人的?女子,反而別有一番滋味呢?”
魏溱斜了唇,眼中?閃過凌厲光芒:“怎么,他?能碰得,我就碰不得?”
混蛋。
周漪月心里大罵,腦子飛速轉(zhuǎn)動,
嘴上努力擠出?笑來:“將軍不是說,讓我學(xué)你那?樣伺候你……不如我們?坐下聊一聊,讓我回想一下我們?過去發(fā)生了什么!
魏溱嘴里輕嗤:“好啊!
他?拉著她走到桌案前,握著她的?手?拿起毫筆,蘸上墨水。
“我已經(jīng)把你身邊的?香粉都換了,你不聞那?安神香已有一年光景,想來應(yīng)該都記起來了!
“你若想敘舊,就先把我們?過去的?所有事都寫在?紙上,膽敢少一個地方漏一個細(xì)節(jié),你可都給我仔細(xì)了!
周漪月腦子一片空白,她現(xiàn)在?只能想起一些零碎的?記憶,怎么可能全部記起來。
男人站在?一旁,雙手?環(huán)胸,好整以暇看?著她。
周漪月咬著唇,“啪”地將筆扔下,轉(zhuǎn)身朝外逃去。
她瘋一般跑出?寢殿,就要沖出?宮門,一個高大的?黑衣男人攔在?他?身前。
凌云粗暴將她推了回去,像一堵墻擋住她去路。
周漪月手?腳冰涼,一轉(zhuǎn)頭,魏溱已經(jīng)追了過來,下頜緊繃,眸里閃著寒光。
她渾身顫抖:“別過來……”
魏溱上前一把拽過她,只用一只胳膊就將她托了起來,周漪月嚇得驚慌失措,雙手?慌忙扶住他?的?肩穩(wěn)住重心。
“放我下來!”
男人不顧她的?拳打腳踢,大步朝里走去,將她重新扔回床榻上。
紅紗簾飄蕩開來,男人氣場凜冽,板著她下巴逼視于她。
“公主殿下,歷朝歷代亡國公主是什么下場,你不會不知道?吧?”
“你要是再敢惹怒我,我不介意把你當(dāng)成戰(zhàn)利品分給我的?屬下,落在?他?們?手?里,可不比落在?我手?里強(qiáng)!
周漪月顫聲?質(zhì)問:“侮辱我,折磨我,魏將軍,這就是你的?目的??”
“是!
“我要做到什么程度你才愿意結(jié)束,給我一個期限,你不能把我拴在?你身邊拴一輩子!”
他?冷笑了起來,緩緩起身:“公主殿下,我們?不會在?梁宮待太久,晉國不久就會派人來接管墉都,即便我對你的?身體再感興趣,也不會在?這里待超過半月!
“半月……”
也就是說,只要忍受半月時間,自己就能自由了?
“你說的?可是真,等你們?離開墉都就能放過我?”
“是!
周漪月在?心里衡量了一番,想起她的?晏兒,她那?未見?過面的?孩子。
“好,一言為定,請將軍……莫要食言。”
她拉著他?的?衣袖,將他?拽到榻上。
唇胡亂吻上他?的?臉,沿著眉骨,一路下滑至喉結(jié)。
睫毛顫抖不已,像是在?承受萬般痛苦。
魏溱忍無可忍,掐著她的?臉把她推開:“殿下是泥塑木雕嗎,從前就是這般伺候男人的??”
“我警告你,我沒?有太多耐心,今晚你若是不拿出?渾身解數(shù)讓我滿意,你別想善了!
周漪月含怒瞪著他?。
她撥開他?的?手?,起身,將滿頭長發(fā)甩到腦后。
一截皓白脖頸露出?,像是最?上乘的?瓷器。
烏云散開,月光在?黑夜的?襯托下顯得愈發(fā)皎白,皎皎然如一簇雪。
魏溱瞇了瞇眼,視線一瞬雪盲。
周漪月居高臨下睨著他?,仿佛鐵了心一般:“將軍準(zhǔn)備好了嗎,我要開始了!
寢殿外,雪蘭和雪青忐忑不安守著門,豎著耳朵聽里面的?動靜。
方才她們?眼睜睜看?著朝珠公主被?那?個男人強(qiáng)行?扛走,把她們?嚇得心驚膽戰(zhàn)。
兩人身量差距那?般懸殊,還有那?強(qiáng)勢的?姿態(tài),讓他?們?以為公主定是要被?折磨一番,誰知過了好大一會,殿內(nèi)都沒?傳來想象中?的?動靜。
安靜得近乎詭異。
“也不知道?里面怎么樣了,聽說晉軍如狼似虎個個猛厲非常,那?魏將軍絕非善類,公主殿下金枝玉葉,怎么受不住啊……”
雪蘭忽然大驚失色:“殿下不會一個沒?挺過來,被?活活弄死?了吧?”
“姐姐別操心了,我們?現(xiàn)在?都自身難保了,哪里還有功夫管別人的?事。”
雪青翻了翻白眼:“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公主的?孟浪勁,像是一夜沒?漢子都不成的?,你在?這里杞人憂天,指不定她在?里面怎么享受呢!
雪蘭氣急敗壞,狠狠擰她的?臉:“說什么渾話,這也是你一個小丫頭能說得出?口的?,不嫌害臊!”
兩姐妹你一言我一嘴地嗆著對方,驚起枝頭鴉雀。
寢殿內(nèi),一扇紅木鑲玉五扇屏將房間一為二,高丈余,寬數(shù)尺,精致無比,乃是番邦進(jìn)攻之物。
屏風(fēng)上繪雪山,兩兩相對而望,水滴狀蜿蜒起伏。
周漪月此時正低頭看?去。
男人腰上掛著一把匕首,銀質(zhì)雕花紋路,柄端鑲嵌一顆紅寶石,一看?便知是上品。
刀身比她的?手?腕還要寬。
與?他?雄健的?身材倒是很是匹配。
面上閃過一瞬難色,她迎難而上,垂目將那?匕首取下來。
手?指剛一觸到尖端,刀刃迸出?駭人光芒。
她冷冷看?了一眼面前男子。
屏風(fēng)花紋筆法細(xì)膩,雪山畫影因屏風(fēng)的?對折而相對擠壓,夾持著中?間的?蜿蜒山路。
月光正冷,男子觸上那?雪意,一瞬盈了滿手?,順著他?的?指縫溢出?。
周漪月身體顫抖,咬著唇不讓自己發(fā)出?吟聲?,將發(fā)絲撥到耳后。
發(fā)絲順著身體幅度從細(xì)頸滑落。
女子紅唇一點點瑩潤,美目氤氳水汽,偏又倔強(qiáng)著,不肯讓那?淚滾下。
屈辱和不甘都化?成了眼尾一抹紅,媚得勾人攝魄。
即便是現(xiàn)在?,她上挑的?眉眼仍像帶著無盡嘲諷,冰冷的?目光不染一絲旖色。
魏溱心里生出?無名火,目光一凜,扣住她的?后頸。
天旋地轉(zhuǎn)間,男子換成了掌舵人,影子排山倒海般覆下,強(qiáng)硬推著她往前。
帶著不死?不休的?架勢。
燈燭啪地被?風(fēng)吹滅,月光透過紗簾映上男人眉眼。
周漪月記得去年春日的?皇家獵場,他?就是這般看?著自己,穿云撥霧,像要拉著她落下萬丈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