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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選個死法

    引玉冷嗤一聲,手提著長劍,黑發如瀑,嬌美的臉頰上血痕未消,他的眼眸猩紅,駭人的蛇瞳盯著齊不眠。

    “只能活在陰溝里的孤魂野鬼竟從酆都城里出來了,倒是稀罕。”

    他說話本就尖銳刻薄,諷刺起齊不眠來更是不留情面。

    “妖皇火氣這么大,當心動了胎氣。”

    齊不眠視線從引玉隆起的腹部移開,似是想起了什么,耐心漸漸消失。

    天際雷的轟鳴聲越來越重,雷鳴獸長嘯一聲,天地都在跟著震顫,好像這天地間的雷都在迅速凝聚,就要朝著引玉劈去。

    引玉完全不懼他,齊不眠作為鬼族出了酆都城就會被壓制,否則也不會靠著一只雷鳴獸來虛張聲勢。

    他縱使懷有身孕功力驟減,可與被壓制的齊不眠未嘗沒有一戰之力。

    頃刻之間,一條巨蛇盤旋于空中,體型完全不遜于雷鳴獸,天地遽然昏暗,四周漫起紅色的血霧。

    趙時寧耳邊都是呼嘯的風聲,以及她咒罵神帝罵聲,等真正看清周圍的景象時,人差點被嚇得兩眼一翻,原地暈厥過去。

    除了方才那只長著翅膀的會打雷的巨獸,不知何時又出現了一條蛇。

    好大的一條蛇。

    比引玉的體型要大個數百倍。

    當初她初見引玉時,就被他嚇得不輕,畢竟從來沒有見過體型如此悚然的蛇。

    可眼前這條……

    她怕是不僅會被嚇昏,而是直接被嚇到轉世投胎的程度。

    可風暴卷著她越飄越近,趙時寧掙扎不得,只得放棄了掙扎,眼睜睜看著自己飄入了血霧之中。

    齊不眠視線緊緊鎖著霧中同樣盯著他不放的黑色巨蛇,殷紅的蛇信時不時吐出,卻沒有立即攻來。

    血霧里的腥味越來越濃郁,雷鳴獸發出陣陣的哀鳴,像是受到了極為劇烈的折磨。

    天邊響起了數百道響雷,好像天穹都要因此而碎裂。

    齊不眠綠色的眸瞇起,完全不受影響,赤著腳踩在了雷鳴獸的頭顱,隨即手中多了一把通體黝黑的長戟,毫不留情插在了雷鳴獸體內,也瞬間揮退了這漫天血霧。

    “區區毒霧都難以承受,與萬殊一樣無用,該死。”

    伴隨著神獸凄慘的哀嚎聲,引起漫天雷聲的龐然巨物瞬間倒下。

    齊不眠飄在空中,森冷的視線瞥向了云霧中翻騰的騰蛇,猩紅的唇勾起,“若是擒了妖皇作寵物,倒是有趣。”

    他話音剛剛落下,便敏感地聽到了什么異樣的聲音,而天際的巨蛇也從方才的渾身殺意,漸漸變得焦躁不安。

    齊不眠抬頭望去,卻見有一人迅速地往下墜,像是一只折了翅膀孱弱的青鳥。

    引玉已經方寸大亂,不管不顧,縱身飛去要去接那人。

    就在此刻,齊不眠手中的長戟緩緩被黑霧籠罩,夾雜著磅礴的鬼氣,直直地扎向了天邊墜落下的人。

    趙時寧被方才的血霧熏得頭昏腦漲,一味地隨著風下墜,完全不知自己快成了齊不眠的刀下亡魂。

    若不是聽到極為可怖的一聲哀啼,她堪堪找回了些許理智,猛然坐起了身。

    隨即趙時寧睜大了眼睛,滿臉不可置信。

    她才發現自己正待在蛇的頭頂,隨著視線緩緩下移,巨蟒的身體還扎著一把長戟……

    鮮紅的血不斷地往外溢出,像是下起了血雨,所過之處都染成了紅色。

    長戟不斷地散出濃郁的鬼氣,像是細密的蛛絲纏繞著巨蟒。

    這條蛇似乎正在經受著難以忍受的折磨,可卻穩穩地載著她,翻騰在云霧之中。

    引玉幾乎是痛不欲生,身體每一處都像是被撕裂開,除了疼痛,他能感知到的也只有疼痛。

    長戟的鬼氣正在一點點蠶食著他的神魂還有僅剩不多的理智,隨時都有可能被吞噬入看不見底的深淵。

    他載著趙時寧快速穿過云霧間,心里只有一個念頭。

    不能讓她受到傷害。

    趙時寧也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事情,更不懂為什么這條巨蟒載著她去哪。

    她連忙去問系統,“發生什么事情了,我剛才一聞到那霧氣,整個人就昏昏沉沉的,這是什么情況?!我怎么在一條蛇身上。”

    【呼,終于安全了,本系統一看見魔尊就心慌,真的害怕被他讀心術讀到,剛才去躲了躲。】

    【哎呀,齊不眠就在你身后,不說了我先躲了!】

    趙時寧有些臟話想說出口,但想了想還是沒說出來。

    但她的直覺告訴她,這條蛇可能沒有惡意。

    趙時寧安靜地看了一會那把戟,想把這泛著黑氣的東西給拔掉。

    可卻有人在喚她的名字。

    這又低又啞的聲音,像寒風灌進耳朵里,趙時寧死都不會忘記的聲音。

    她轉過身果然看到了齊不眠。

    他垂足的長發隨著風飄起,明明容貌蒼白又詭艷,但就是沒有半分仙氣,反倒像是前來索命的惡鬼。

    十八層地獄里爬出來的那種。

    新仇舊恨立即涌上心頭。

    不遠不近的距離,趙時寧起了殺意,她最近剛提升了修為,正好拿著齊不眠試試手。

    她迅速拿出了凌霜弓,仔細瞄準他的心臟。

    雖然知道殺不死他,但就是看他不爽。

    真的很想打他。

    她一言不發,彎弓射箭,一連幾發。

    青色靈力化成的箭矢在他身前硬生生停下,隨即轉了個彎,五發箭矢停滯在空中,卻指著趙時寧的方向。

    齊不眠赤著腳走在云端,如履平地,綠色的眼瞳像是山野間的薄霧,蒼白的面容此時多了幾分血色。

    “不過幾日沒見,就已經突破至金丹,你是又騙了誰?青丘的帝君?”

    趙時寧眼神燃起了怒火,近乎仇視地瞪著齊不眠。

    “我騙誰不關你事。你為什么要騙我,說好了把萬殊給我當奴隸,還給我簽了神獸的靈契,結果轉頭你就對萬殊下了咒,甚至還下追殺令害我。”

    她咬牙切齒地擠出這一句,“你還是人嗎?”

    齊不眠冷哼一聲,“我生來就是鬼族,從未做過人,你這話問的毫無意義。”

    他話說完,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引玉,終是知道了這妖皇明明是男子,為何也能懷孕。

    只聽見“蹭的”一聲,停在空中的一根箭矢陡然射了回去。

    趙時寧本就時刻緊盯著他,一見射出去的箭矢原路返回,立即匆匆忙忙地躲避開,只是差點沒穩住從巨蟒身上滑了下去。

    她本就厭惡他,又被他這樣戲耍,幾乎有些氣急敗壞,“齊不眠,你是不是有病啊?要殺要剮能不能給個痛快。”

    “從前的虛偽勁怎么不見了,你若是能像從前那般求我,我倒是可以放過你。”

    齊不眠綠色的眸里詭譎愈濃,他話音剛落,又是一根箭矢射出。

    趙時寧縱使氣得跳腳,但卻只能滾到一邊躲開飛來的箭。

    “求你大爺,你是真的有病。”

    她射出的箭完全不管用,全身上下就還剩一把桃木劍,這顯然更加不夠看的。

    趙時寧左看右看,最后視線落在了那把長戟上,她隱約能猜出是齊不眠的武器,不僅能傷著這么大條巨蟒,又瞧著就很厲害的樣子。

    不管怎么樣先拔出來再說。

    她一咬牙直接從巨蟒身上跳了下去,飛到長戟邊上,直接握住了泛著森森黑霧的柄。

    巨蟒煩躁地停了下來,時不時用頭頂了頂她,催促她快些離開。

    它力氣雖然不大,但趙時寧連在它身邊像是只瘦弱的小雀,哪里敢讓它頂。

    “能不能別煩我。”

    她語氣很兇,引玉忍著疼,卻抑制著戾氣,不敢再煩她。

    齊不眠好整以暇地瞧著兩人郎情妾意,半點不焦急,甚至還有心思去分辨引玉腹中生的有幾個男胎有幾個女胎。

    沒關系。

    反正都是要死在這的。

    趙時寧死死地握著烏金的,用了吃奶的力氣要將這長戟給拔出來,但是這巨蛇這片血肉都爛了,她硬是沒把這東西給拔出來。

    她瞥了一眼這條蟒蛇,與她在人間看到的引玉好像有那么一點相像,但引玉的體型連這只蛇的一半也夠不上。

    而且引玉的眼瞳也不是紅色的。

    應該不是引玉吧。

    死了也就死了。

    “你自己走吧,別管我了。”

    趙時寧看著它腐爛的越來越嚴重的傷口,隱約知道這條蛇怕是要活不成了。

    反正她會遁光飛行術,只要沒這條蛇拖累,瞬息萬里指不定就能跑掉。

    “走?你以為你們還走得成嗎?”

    齊不眠見鬼氣已經蠶食了引玉大半神魂,本該是極為痛苦的時分,可他現在不僅沒有掙扎,只是安靜守在趙時寧身邊。

    他莫名覺得有些刺眼。

    只需要再等上片刻,就能見到一尸六命的場面,齊不眠倒是不介意再等上一會。

    引玉這幾日殺了他麾下多少魔將,若不是他及時從酆都城出來,只怕魔界早已經成了妖界的囊中之物。

    只可惜……

    他寒涼的目光落在趙時寧身上。

    她到死也不知,身邊這條蛇,是她曾經的小情人。

    一家人死在一塊,倒也算死得其所。

    齊不眠最厭惡背叛,萬殊自從遇見趙時寧起,就生了隱秘的叛主心思。

    縱使萬殊自己都不知情,可他卻一眼便窺見了萬殊可憐的愛戀。

    叛主的畜生該死。

    而那個誘哄萬殊叛主的女人。

    他同樣不能放過。

    周圍的風陡然停滯下來,趙時寧立即察覺到了異樣的氛圍,恐懼瞬間爬上了脊背,猛然看向了面色冷然的齊不眠。

    齊不眠慢慢勾了勾手指,長戟瞬間飛到了他的手中,“趙時寧,你我也算相識一場,我可以允你留個全尸。”

    他緩緩走向她。

    天上突然下起了大滴大滴的血雨,他赤著腳每走一步都像是開出了血色的蓮花。

    趙時寧還未說話,憑空一把傘就擋在了她的頭頂。

    第72章 他的手腳被鐵鏈纏著

    趙時寧周圍令人窒息的血腥味立即淡了許多,濃郁的桃花香氣驅散了蓬勃的森森鬼氣。

    “怎么跑到了這,害我好找。”

    白琮月站在血雨中,雨不沾身,為她撐著傘,擋住了這淋漓的血色雨水。

    他說話的語氣有些嗔怪,平靜得像只是在和她話家常,好像沒看見她身側瀕死的騰蛇,也沒有看到操縱著磅礴鬼氣的酆都之主。

    “小月亮,你怎么才來。”

    趙時寧聽到聲音連忙轉過身望向他,她嗓音還在顫著,臉色煞白,被這漫天的鬼氣和血雨嚇得不輕。

    白琮月輕輕撫著她的脖頸,將她按入了懷中,又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嗓音溫朗,“別怕。”

    趙時寧緊緊攥著他的衣袖,被他這樣安撫著,動蕩的情緒真的被慢慢撫平下來。

    她雖然有這鐲子可以護身,但也不知這鐲子又能護她到什么地步。

    齊不眠是真的對她動了殺意。

    方才有一瞬間,趙時寧覺得自己要命喪此地。

    她頓時有種劫后余生之感,對白琮月溫暖的懷抱越發眷戀。

    “小月亮,還好你來了。”

    白琮月平靜的目光從受傷的巨蟒,再落到站在不遠處的齊不眠。

    他腳下的紅蓮還在盛放,蒼白的臉頰上流淌著血雨,綠色的眸一動不動盯著趙時寧,像是陷入了某種思緒之中。

    齊不眠見趙時寧與白琮月耳鬢廝磨,眸中興味漸深。

    她就是這般會裝可憐,將這幾個男人騙得團團轉。

    明明心中對白琮月半點愛意全無,現在倒是裝的可憐兮兮,深情款款的模樣。

    他像是欣賞著一出好戲。

    故意要殺趙時寧,讓引玉為了救她負傷是一出戲。

    此刻新歡舊愛相見,兩界之主為了個凡人女子劍拔弩張,同樣是一出好戲。

    白琮月不知齊不眠的想法,可他卻沒有錯過他眼底的隱晦灼熱。

    周圍這鬼氣和血雨瞧著可怖,但卻沒有真的殺氣。

    齊不眠的言行舉止倒像是故意存了心思嚇唬趙時寧。

    白琮月瞥了一眼云上盛放著的血蓮,心中浮現了些許幽微的情緒。

    他倒是沒聽說過,酆都城的鬼族殺個人,還要弄出這樣聲勢浩大的場面。

    白琮月同樣沒有忽視身旁愈發焦躁不安的巨蟒,也看到殷紅的蛇瞳近乎仇恨地瞪著他,但因為顧及著什么,死死壓抑著怒意,沒有發作。

    這就是她口中說的那只懷了孕的蛇妖吧。

    他心中冷意再深,面上卻半分不顯。

    他能忍得阿繡這么長時間留在她身側,又能在九重天對謝臨濯與她的糾纏視而不見,自然不會在此刻去撕破臉面。

    “青丘的帝君怎么也來了,先是妖界之主,后又是青丘之主,今日倒是熱鬧。”

    齊不眠反倒率先出聲。

    他最是看不慣白琮月這種表里不一之人,也不想繼續聽他如何思索著將引玉剝皮抽筋。

    這樣的妒夫與趙時寧倒算是天生一對。

    趙時寧聽到他說話就生氣,這下又有了靠山在身邊,對著齊不眠嗆道:“齊不眠,你少說廢話,你方才還要殺我呢,現在裝什么大尾巴狼。”

    她這話說完,又怕齊不眠發怒,立即躲到了白琮月身后。

    “小月亮,打死他,把他打到跪地求饒。”

    齊不眠瞧著她上躥下跳的樣子,有種想將她魂魄吞食掉的沖動。

    “你們新婚在即,倒是不怕他動了胎氣。”

    他這話說完,趙時寧愣住了,下意識回道:“你這話什么意思,什么動了胎氣?”

    齊不眠的話點到為止,無論趙時寧再問什么,都沒有回答她的話。

    他今日出酆都城就是為了除掉引玉。

    引玉已經鬼氣纏身,他倒是不介意讓引玉再痛苦一些。

    本來苦苦支撐著的巨蟒,在聽到白琮月懷有身孕后,本來就在流血的血洞口子越裂越深,斷斷續續地發出了痛苦的嘶吼,似是在控訴她的無情。

    神魂被鬼氣蠶食的痛苦都比不過此刻,他與她分開半個月都沒有,又是帶著白琮月滾到他的床榻,又是與白琮月成婚,甚至懷了孩子。

    他夢寐以求都不敢想的東西,不過半個月,就全然給了另一個男人。

    引玉再也支撐不住。

    身體從云端墜落。

    趙時寧被這凄厲的聲音嚇了一跳,可于她而言這條巨蟒與她萍水相逢,她并不知道他用身體為她擋住了長戟。

    更何況她愿意為他拔出長戟已經算是善心大發。

    雖然長戟并沒有拔出來,但是在趙時寧這里她與這條蛇的賬已經兩清了。

    趙時寧眼睜睜著看著巨蟒從空中墜落,卻將目光落到白琮月的腹部,小心翼翼地觸碰了一下,“小月亮,你真的懷孕了嗎?”

    她清甜的嗓音夾雜著毫不掩飾的喜悅,甚至洋溢著幸福之感。

    厚厚的云層之下,巨蟒的身體緩緩化為人身,像是折了翅的紅蝶,不斷地往下墜落。

    引玉石榴色的長裙也遮掩不住烏黑的血色,他的口中還在不斷地冒著鮮血,精致嬌美的容貌變得憔悴不堪,皮膚深處爬滿了鬼氣,像是蠕動的枝蔓,汲取他的生命。

    他眼角半分淚意都不見。

    趙時寧哪怕是偶爾罵他一句,他也會去哭。

    她喜歡他流淚。

    他也樂于讓她多喜歡他一些。

    可此時此刻,她不會注意到他,他又哭給誰看呢。

    他就算死在她面前。

    她只怕也不會在乎。

    引玉緩緩閉上了眼。

    ——

    “是啊,我們家阿寧要做娘親了。”

    白琮月牽住她的手,他本不想這么快告知她此事,可現在卻不得不承認。

    只是他并不喜齊不眠的多話。

    “酆都主既然知曉我與阿寧即將新婚,下個月來青丘觀禮如何。”

    白琮月說話間血雨驟然停住,黑壓壓的云也頃刻散去。

    神界的人認可身為鬼族的齊不眠是酆都之主,卻不認他是魔界之主,以至于白琮月喚他也是不陰不陽的“酆都主”三個字。

    鬼族本就不得擅自離開酆都城,修為低著甚至連天光都不得見,在神族妖族眼中是個只能活在陰溝里的族類。

    注定見不得光的存在。

    趙時寧“呸”了一聲,瞪了齊不眠一眼,“我才不歡迎他來,大喜的日子怎么能沾上這般晦氣的存在。”

    “小月亮,你快離他遠一點,離他那么近當心對孩子不好。”

    趙時寧對齊不眠的嫌惡完全不再掩飾,她討厭他這個人,只要能攻擊他的點自然揪著不放過。

    齊不眠活了幾千年,聽過太多咒罵的話,他生來就是象征著死亡和殺戮。從地獄最深處的惡鬼之淵爬出來,一路坐上了鬼王的位置,他聽過太多太多難聽的話。

    可趙時寧口口聲聲說他晦氣,倒是難得讓齊不眠生出了些許惱意。

    他幾乎是帶著惡意說出這一句,“方才那條蛇從這里墜落下去,怕是活不成了吧,你知不知他腹中……”

    “那又如何。”

    白琮月陡然出聲,打斷了齊不眠要說出口的話。

    他同樣希望引玉死,既然如此,白琮月可以忍受自己成為誅引玉的刀。

    但白琮月絕對無法忍受,齊不眠用此事去試圖傷害趙時寧。

    趙時寧明顯感受到了兩人間劍拔弩張的氛圍,*好像隨時隨地都能打起來。

    若是方才剛才,她肯定教唆著白琮月趕緊和齊不眠打起來,打得昏天黑地,你死我活才好。

    但是現在白琮月可是懷了身孕啊,不是說狐貍一胎能生八個,那現在他在她這里可是她的金疙瘩。

    她護著都來不及,怎么可能還會讓白琮月置身險地呢。

    “小月亮,我們還是回去吧,別和他一般計較了,他就是個瘋子。”

    趙時寧心中卻暗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等她有朝一日修成正果,一定要償還這口惡氣。

    齊不眠將她的心里話聽得一清二楚,他并不喜歡去窺探別人的心事,但這種能力與生俱來,他從有記憶開始,就不得不去聽著別人陰暗的復雜的心理活動。

    每日繁雜吵鬧的聲音回蕩在耳畔,偶爾有些人的邪念滋生過重,他甚至可以看到畫面,這種聲音和畫面讓他作嘔。

    就算過了幾千年,他還是沒有適應。

    此時此刻他罕見沒有滋生出惡心感,只是輕飄飄瞥了一眼趙時寧,“你倒是會做夢。”

    趙時寧對他莫名其妙的話摸不著頭腦,但隨即想起他會讀心的能力,氣得臉色鐵青,罵道:“你知不知道隨意聽別人的心聲很惡心,你是不是有病啊。”

    她停頓了一下,輕哼了一聲,“齊不眠,你知道我現在心里在想什么嗎?”

    齊不眠陡然愣住。

    漸漸的,他看到了她靈魂的那團不斷跳動的邪念,青色的火光深處,他看到了被手和腳皆被鐵鏈纏住的自己,渾身不著寸縷,膚色胭紅,像條狗一樣跪在地上。

    尤其是腹部隆起……

    齊不眠陡然閉上眼睛,倦態的神情有幾分扭曲,他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吐出幾個字,“趙時寧,你該死!”

    可沒有人回應他。

    他知道,趙時寧和齊不眠已經離開了。

    齊不眠緩緩睜開眼睛,平靜地看著空蕩蕩的云層,他視線死死落在趙時寧方才站過的地方。

    他的眼中沁了幾分血色,腦海里不停地回蕩著方才的畫面。

    齊不眠陡然捂住瘋狂跳動的心臟,他有一種想嘔吐的感覺,可干嘔了幾聲,卻什么也吐不出來。

    反倒那種畫面越來越清晰,好像烙在了他的記憶之中,再也抹不干凈。

    她怎么能這樣。

    她怎么敢這樣想。

    ……

    該死的趙時寧。

    她是真的該死。

    齊不眠的心卻跳得越發厲害。

    第73章 一胎八寶

    石階上的青苔爬過一階又一階,天色漸漸黯淡下來,柔軟的霞光鋪在趙時寧身后的層層臺階。

    趙時寧后退著踩過一階臺階,視線落在白琮月的腹部就沒有離開過,“小月亮,你到底懷了幾個孩子?”

    “轉過身走路,地上滑,當心摔著。”

    白琮月滿心都是她身后的層層臺階,生怕她背著身子走路一腳踏空。

    “我又不是小孩子,哪里那么容易摔跤,再說了我都是金丹期的修士了。”

    趙時寧得意洋洋的說完,繼續背對著臺階,面朝著白琮月走,“你還沒告訴我究竟有幾個孩子呢?你不會不知道有幾個吧。”

    白琮月見她猴急的樣子,忍不住露出些笑意,神情溫柔得不像話,比這傍晚的霞光還要惑人。

    “我還沒數過。”

    “沒數過?!”

    趙時寧陡然提高了聲音,一個兩個肯定不要數,一眼就能看出來,所以肯定懷的不止兩個。

    白琮月停頓了片刻,緩聲道:“應該是有八只小狐貍。”

    往往理想是一回事,現實又是一回事。

    她口中說著讓白琮月生一窩小狐貍,可也知道沒那么容易。

    但是現在……白琮月說有八只小狐貍……

    她是在做夢嗎?

    趙時寧的理想直接照進了現實。

    她像是置身夢中,腳下踩到了臺階上的青苔,一個趔趄,連穩住身體都忘了,就這樣直挺挺地栽進了白琮月懷里。

    白琮月本來覺得心疼,見她睜大了眼睛,顯然還沒回過神來,又覺得有些好笑。

    他強忍著笑意,掌心揉了揉她的后頸,“不是說已經不是小孩子,是金丹期的修士了嗎?怎么還這么容易摔跤。”

    “我身后又沒眼睛,我哪里知道會有苔蘚。還不是你說懷了八只小狐貍,把我高興壞了,才害得我摔跤,都怨你。”

    趙時寧皺了皺鼻子,有些不滿地抱怨他。

    高興歸高興,該甩鍋還是要甩的。

    她堂堂金丹修士,走路摔跤,傳出去不要面子的么。

    白琮月輕輕點了一下她鼻尖,“確實該怨我,我本就知道你是個跳脫的性格,還在此刻告訴你這話,若是真摔了可如何是好。”

    趙時寧趴在他懷中,沒有立即推開他,聽著他這么認真地說,反倒有些不自在起來。

    她試探性地將掌心輕輕落在他的腹部,“真的有八只小狐貍嗎?都是白色的?有沒有紅色的小狐貍?”

    “我從不騙你。”

    白琮月眸光如水,心中滋生了說不清的柔情。

    他還從未被她如此溫柔以待過。

    “至于顏色……它們現在還只是幾個小光點,我如何能得知是什么樣的小狐貍。”白琮月這話說完,停頓了一瞬,有些吃味地問她,“你喜歡赤狐,不喜歡白狐?”

    “你這是什么話,我何時說過不喜歡白狐,你不就是白色的狐貍,我明明就最喜歡你了。”

    趙時寧難得高興,也不介意哄著他。

    她埋進他的懷中,在他懷中蹭了蹭,聞著淡淡的桃花香,指尖隔著衣物在他胸膛刮蹭了一下。

    “小月亮,哪有你這樣的,連自己孩子的飛醋都要吃。”

    白琮月咽下幾乎溢出唇齒的呻吟聲,緊緊握住她作亂的手,但眉眼間的艷色卻掩飾不下去。

    “不許亂碰。”

    趙時寧卻知道他在口是心非。

    誰讓他的身體實在是過分敏感,她在他懷里都已經感受到了。

    “不給我碰,你想給誰碰。”

    趙時寧輕哼一聲,將他在引玉床榻上問過她的話還給了他。

    她又補充一句,“小月亮,你慣會裝模作樣騙人。”

    明明私下里就是個最不正經的狐貍精,又是在引玉房間和她有了初次,又是昨晚與她在野外廝磨。

    怎么著都不像是正經狐貍。

    他會吃自己孩子的飛醋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偏偏就裝的溫和無暇的帝君模樣,好像這世間再渾濁污穢的事情也與他無關。

    “你不喜歡我裝?我怎么記得無羈閣那次,某人看見我眼睛都直了。”白琮月攥住她的手,指腹摩挲著她的漸生潮意的掌心。

    趙時寧也憶起了她當時的樣子,確實是直勾勾地盯著他,兩眼發直,完全是被色所迷的沒出息樣子。

    那時她以為她遇見的是世間最溫柔的漂亮狐仙。

    誰成想……

    趙時寧漸漸漲紅了臉,打算對此抵死不認。

    她怎么可能會被他騙到呢。

    白琮月輕嘆一聲,“我又何時真的騙過你,你見到的……不都是我最不堪的一面嗎?”

    若是真的要騙她。

    她又怎會知曉他是個喜歡裝模作樣的人,又怎會知曉他是個不折不扣的妒夫。

    趙時寧仔細一想,好像確實是如此。

    但凡白琮月有意去偽裝,也斷不會光明正大就要殺小鶴仙,甚至劃了阿繡的臉。

    他幾乎是剖開了心臟給她看,將他的丑陋幽暗一并都坦坦蕩蕩地給她看。

    “我寧愿你厭惡我,也不想你喜歡一個虛假的幻影。”

    “我會難過……也會嫉妒。”

    白琮月在她耳邊呢喃。

    像是一陣若有若無的風,沾染著隱約的桃花香氣,但卻裹挾著糜爛的氣息。

    他一雙狐貍眸安靜地凝著她,神態是難得的認真。

    白琮月總是讓她想起話本子里禍國殃民的九尾狐大妖,勾得君王不早朝,亦或是散盡千金博得美人一笑。

    “你這樣的性子,如何能治理好青丘。”

    趙時寧移開了目光,神情有些不自然。

    她對他無半分男女之情,故而每逢這種你儂我儂的時刻,放在有情人身上只怕早就海誓山盟,甜言蜜語。

    但放在趙時寧身上,她既做不到海誓山盟,也說不出什么甜言蜜語,只能干巴巴地轉移話題。

    他剖開了他的心給她看。

    她對他的心卻不感興趣。

    白琮月何其敏感,又怎會看不出她對他半分情意全無。

    “以后我嫁了你,青丘便是你的,我哪里還需要做什么帝君,在后院相妻教子便好。”

    他沒有別的辦法,除了權勢還有這具身體,好像也沒有別的可以引起她的興趣。

    “青丘是我的?你莫不是騙我吧?”

    趙時寧果然來了興致,全然不像是方才局促不安的樣子。

    “你若是不信,我可以立個血誓。”白琮月神情認真。

    血誓可不似一般誓言,發下血誓者若違背諾言,定會反噬自身。

    趙時寧也就隨口一說,她明白自己現在幾斤幾兩,大字都認不全幾個,怎么可能天天去看那么多的奏章,治理好青丘。

    “我就隨口一說,你別亂來。”

    趙時寧輕輕一蹦,跳上了臺階上,碧色的裙擺隨著風飄起。

    她抱著手臂,轉過身看向他。

    趙時寧比白琮月矮了許多,現在站的比他高了兩層石階也只能面前平視他。

    趙時寧又往上又跳了一階,終于可以俯視著他,她一抬下巴,比起他更像是只高傲的小狐貍。

    “別以為懷了八只小狐貍就能恃寵而驕,還不快背著我,這臺階這么多我不想走。”

    她如今遁光術都學會了,從山腳到山下也不過轉眼間的事,可她就是壞著心思想折騰他。

    白琮月也由著她使喚,直接轉過了身,微微屈下身,意思不言而喻。

    趙時寧盯著他寬厚的脊背,毫不客氣趴了上去,攬住了他的脖子,雙腿夾著他精瘦的腰身。

    “小狐貍,嘚駕!”

    她有些孩子氣地說出這句話,說完又覺得有些好笑,忍不住趴在他脊背上悶悶地笑出聲。

    她的頭靠在他的肩上,久違地感受到一種悸動。

    之前有一次她就從他身上獲得的某種類似于母愛的情感,但這種情緒很快被他消耗干凈。

    可今天她又體會到了這種柔軟的情緒。

    白琮月雙手托著她的腿彎,穩穩地背著她,一步一步地往臺階上走,完全沒有使用任何的術法。

    神仙的時間總是不能用來浪費,無需睡眠用餐,趕路瞬息萬里,做任何事情掐個決便好。但神仙的時間又無比的漫長,白琮月在這漫長的歲月里,學會了睡覺用餐一步一步趕路,可還是覺得時日太慢。

    但這個時刻,他又無比憎恨光陰太短。

    這一千階的長階終有走到盡頭的時候,他卻已經在心里期盼與她歲歲年年,生生世世。

    “小月亮,你走得怎么這么慢,我都快睡著了。”

    趙時寧打了個哈氣,手懶倦地拂退身邊的云霧。

    她隨意找了青丘的一個地方停下,對青丘并不了解,但停下在山腰間只有一條路,只能沿著石階就往上爬,并不知帝君府距離此地多遠。

    可能要走一會,可能要走一天。

    但她的耐心也只有那么一會,總是急迫著趕路。

    “若是困了,就閉上眼睛睡一會。”白琮月柔聲道。

    他有長到一生的時間可以去陪她,但她連黃昏到夜晚的間隙這點時間就已急不可耐。

    白琮月倒沒有覺得這樣不公平。

    他只是想趁著這點時間,多與她待上一會兒。

    他總還是惶恐不安。

    怕她得到了想要的,就將他徹底拋下。

    等到夜色淹沒了帝君府,星星點點的燈光又將黑暗點亮。

    白琮月才抱著趙時寧回到了帝君府,她到底還是撐不住犯困,終是理解不了情人間獨處的悸動,但睡到一半又嫌棄他脊背硌人,非要趴在他懷里睡。

    阿繡在帝君府前從白天等到了黑夜,黑色的發上沾染了露水,像是逐漸枯萎的花朵。

    他遠遠地感受到趙時寧的氣息,就急匆匆地奔了過去。

    趙時寧依賴地靠在他的懷中,像是孩子依賴在母親的懷中。

    她與她的丈夫不僅和好如初,反而親昵更甚從前。

    阿繡臉頰上的傷痕不見,卻無端地開始疼痛。

    第74章 自宮

    阿繡屈身行了禮,可視線卻時不時落在趙時寧身上,好像有滿腔的思念要同她傾訴。

    白琮月沒有理會阿繡,像是完全沒有看到他這么個人。

    阿繡腳步一滯,卻不能做什么,只能不遠不近地跟在白琮月身后。

    春夜的風還帶著一絲涼意,阿繡幾乎要被這黑暗完全淹沒,只知道盯著白琮月的背影,眼前也只有她與她的丈夫耳鬢廝磨,情深不倦的一幕幕。

    阿繡像是行尸走肉般停在了寢殿門前。

    他不能再進去,也不敢再進去。

    明明心中早已下定了決心,只要能陪在趙時寧身邊就好。

    可為什么還是控制不住開始痛苦。

    白琮月片刻之后推開了門,淡淡地瞥了眼阿繡完全恢復的臉。

    阿繡陡然低下了頭,屈身行了個禮,有些不敢看他。

    “是她治好的你?”

    白琮月聲線微冷,他見阿繡第一眼便看到他臉上的傷已經痊愈,但礙于趙時寧隨時可能會醒,沒有立即發作。

    他生平第一次恨不得讓一個人就此消失,可卻又不得不忍耐著他的存在。

    阿繡猶豫了一瞬,沒有回答。

    白琮月瞬間了然,忍不住冷笑,“怎么?你現在是來本君面前炫耀的嗎?”

    “不是……我只是擔憂阿寧,她遲遲未歸……”

    阿繡有些焦急地解釋道。

    “阿寧?你一介低賤的花靈也配喚帝妃的名字?”

    他無暇顧及趙時寧怎會有本事治好他,阿繡眼中幾乎快溢出的情意格外刺目。

    阿繡的話陡然堵在了喉嚨中,清亮的眼中逐漸有了些淚意,他的頭越垂越低,幾乎完全躲進了黑暗里。

    白琮月見他如此上不得臺面的樣子,心中泛起冷嘲,可又忍不住生出了些凄苦之感。

    她為了這樣的卑賤的仙靈,不僅劃傷了他的臉,甚至還要與他斷絕關系。

    她究竟看上了這小花靈什么?

    他那張臉嗎?

    周圍的威壓越來越重,阿繡喉管里溢出了濃重的腥味,俊朗的面容沒有半分血色,孱弱的身體搖搖欲墜。

    阿繡驟然跪在了地上,半分尊嚴全無。

    “是小仙說錯了話,求帝君寬恕。”

    “寬恕?你做了什么需要本君來寬恕你。”

    白琮月見他如螻蟻般匍匐于地,唇這才勾起些許弧度,但并不真切。

    阿繡還想長久地陪著趙時寧,不想就這樣死在白琮月手里,他只能把自己的姿態放的愈發得低。

    “帝君,都是小仙的錯,求您不要再為難小仙了,我就是做牛做馬也會報答您的……小仙別無所求,只求能留在帝妃身邊伺候……”

    阿繡眼中漸漸蒙上的一層霧氣,不過是十六歲的少年郎,他怯弱懵懂,什么也不懂。

    他懂的只有想留在喜歡的人身邊。

    他的尊嚴不值一提,他的愛戀同樣微不足道。

    白琮月無意與他多費口舌,但聽到他說的話還是忍不住冷嗤一聲:“你口中的伺候便是爬她的床嗎?”

    阿繡猛得抬起頭,臉色煞白,“帝君怎么能這樣說,天地可鑒,我與帝妃清清白白。”

    白琮月神情淡漠,不過須臾便想好了小花靈的結局。

    趁著現在將他除掉,再捏個與他相同模樣的傀儡留在趙時寧身邊。

    這樣便再也不會有人來礙他的眼。

    “空口白牙說又有何用,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如何能知你是否藏著什么骯臟的心思。”

    “你這種貨色,怎么配留在她身邊。”

    他輕飄飄就給阿繡判了死刑。

    白琮月手中幻化出一把匕首,扔在了阿繡身前,“你是自己動手為自己留個體面,還是我來動手?”

    “哐當”一聲,匕首砸在了地面上。

    鋒利的匕首在黑夜中閃爍著破碎的光亮。

    阿繡滿心絕望地跌坐于地,肩膀不斷地聳動,早已經是淚流滿面。

    白琮月掌心落至腹部,若不是他懷了身孕,手上不宜染血,否則也不會只給阿繡一個自戕的結局。

    “帝君,您非要逼我至此嗎?”

    阿繡顫抖著手撿起了匕首,卻還是心有不甘地望向白琮月。

    “逼你?這一切分明是你咎由自取。”

    白琮月近乎急迫地清掃她身邊的風流債,他已經懷了身孕,若是挺起孕肚定會漸漸丑陋,她到時候若是移情別戀……

    他只想繼續想下去,就情不自禁開始恐懼。

    天上的月光穿不透這厚重的黑暗,黑壓壓的一切讓人喘不過氣來。

    “帝君,我只想留在阿寧身邊,并不敢有其他不恥的心思。”

    阿繡這話說完,咬了咬牙,緊緊攥著匕首,“我知道您在擔憂什么,我若是死了,對您也沒有什么好處。就算沒有我,難道就不會有別人嗎?”

    白琮月眸光微動,但語氣卻依然冷硬,“無妨,再殺了便是。”

    阿繡露出慘淡的笑容,“是啊,于您而言,碾死我這種卑賤的花靈就像碾死一只蟲子,但你以為阿寧真的什么也不懂,可以任由帝君欺騙嗎?”

    “聒噪。”

    白琮月蹙了蹙眉,不悅地看向阿繡。

    阿繡痛苦地捂住胸口,陡然吐出一口鮮血,他因為極度的痛苦,眼睛布滿了猩紅的血絲,可還是艱難地從喉嚨里擠出沙啞破碎的字句。

    “我有辦法可以徹底消解您的疑慮,更何況她信任我……我保證……只要留我在她身邊……她除了帝君您,不會再有別的男人。”

    他沒有別的路可走,只剩下這么一條路能走。

    阿繡不想就這樣死去,他才剛剛遇見了她,怎么能就這么輕而易舉死在她丈夫的手里。

    他不甘心。他真的不甘心。

    “哦?你要如何做?”

    白琮月對他的保證不屑一顧,但卻想聽聽他還要說出什么蠢話。

    就該讓趙時寧來看看這花靈丑陋的嘴臉。

    阿繡趴在地上,面前都是烏黑的鮮血,他微微喘了一口氣,幾乎被白琮月折磨得只剩下了一口氣,“我聽聞人間帝王的后宮……只有皇帝一個男人……而其他的男子都不能被稱為男人……”

    他握著匕首的力道愈發的重,“帝君擔憂阿寧移情于我,擔憂我爬阿寧的床,可我若不是一個男人呢……”

    阿繡這話說完,眼中的猩紅愈深,他支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

    他抬起手,毫不猶豫將匕首扎了下去。

    血肉被鈍器貫穿之聲。

    鮮血飛濺。

    地上的烏血瞬間被殷紅的鮮血覆蓋,將白玉磚的磚縫都浸滿了血跡。

    白琮月嫌惡地后退半步,寒涼的目光落在阿繡蒼白如紙的面容。

    阿繡露出慘淡的笑容,漆黑的眼瞳有一點亮光,珍珠大的淚水從眼眶慢慢滾落。

    他只有這一條路能走。

    就算不做個男人又能如何。

    只要能活下去,只要能留在她身邊。

    就算粉身碎骨他也絕不害怕。

    十幾歲的少年郎強撐著最后一絲力氣,拖著殘缺的身體跪到了白琮月身前。

    “帝君……這樣您放心了嗎?阿寧那樣的脾氣,以后只怕嫌惡我還來不及……”

    白琮月視線掃過他衣服上的血跡,瞬間胃部涌起不適感,這種感覺幾乎讓他作嘔,差點失了態。

    他強行壓制了這種惡心感,好半晌才找回了屬于自己的聲音。

    “夠了,你記住你說的話。”

    白琮月像是看到了什么臟東西,連與他說話都情不自禁犯惡心。

    他直接甩上了門。

    他背對著門,明明沒有被血濺到,卻還是掐了好幾個洗塵決。

    可這種惡心感還是揮之不去,反而越來越濃烈。

    他第一次懷孕,并沒有什么經驗,還以為是單純是因為覺得阿繡惡心。

    白琮月即便再難受,但也顧及著自己的體面,沒有捂著胸口干嘔,而是猛得閉上眼睛。

    過了好一會,他才緩緩睜開眼,心中的作嘔感才堪堪散去了許多。

    他緩緩抬步走到趙時寧床邊,安靜地看著她整個人滾在被褥上,也不知在做什么夢,時不時發出并不清晰的囈語,倒是睡得香甜,完全不知外面的風風雨雨。

    白琮月心中那一絲殘留的惡心感,徹底淡去了,反倒浮現出些許難以言說的自豪感。

    不愧是他喜歡的姑娘。

    竟能引得一個兩個男人折腰,甚至今天這個還為她做出如此瘋魔的事情。

    只是這事,趙時寧注定不會知曉。

    她縱使已經是金丹期的修為,但白琮月還下意識怕她著涼,想為她重新蓋好被褥。

    只是被褥都被她壓在了身下。

    白琮月托著趙時寧腰肢的力道重了些許,縱使他力度已經足夠的輕,但還是惹得她蹙起眉頭,迷迷糊糊地睜開眼,“你怎么了?”

    趙時寧難得做了個好夢,夢中她面前是琳瑯滿目的餐食,她剛要大快朵頤,就被他給吵醒了。

    “幫你蓋被子。”

    白琮月捏了捏她鼻尖。

    趙時寧雙手攬著他的脖頸,靠在他懷中,頗為不滿地瞪著他。

    “你是我娘親嗎?怎么連蓋被子都要管我。再說了攪了我的美夢,你得負責任。”

    白琮月托著她坐到了他的腿上,也終于將被褥徹底抽了出來,“不是你娘親就不能管你嗎?做了什么美夢,告訴我,說不定我能在現實里幫你實現。”

    趙時寧睡眼惺忪,頭上還翹著一撮頭發,她揉了揉眼睛,“我夢見我當了一界之主,后院里納了幾百個美男子來著,你能幫我實現嗎?”

    “一界之主可以幫你實現,但幾百個美男子……你也知道我是個妒夫,可容不下這些妾室。”

    白琮月又思及門外的阿繡,心中又開始變堵,這一個便讓他如此犯惡心,若是多來幾個……

    “我就知道會這樣。”趙時寧哼了一聲,迷迷糊糊地說:“外面是不是下雨了。”

    白琮月眼眸斂起,應了聲是。

    外面一地的血,自然要讓雨水沖干凈。

    第75章 近乎天真的殘忍

    疾風驟雨,歇斯底里。

    阿繡緩慢又艱難地從雨地中爬起,他剛站了起來,又陡然摔在了地面。

    雨水也無法沖洗干凈地面的血跡,雨水混著鮮血流淌,染紅了他雪白的衣袍。

    阿繡連最后一絲力氣也失去,趴在堅硬的地面,眼前越發模糊,像是蒙上了一層霧氣。

    豆粒大的雨滴一滴滴砸在身上,身體的每一寸都在疼,像是千萬把刀捅在皮肉中,又鑿入骨頭縫中,他身下的疼反倒是微不足道的一處。

    這是白琮月給他的懲罰。

    縱使能留在趙時寧身邊,也要終日忍受切膚之痛。

    阿繡將痛苦盡數咽了下去,目光早已失去了焦距,唯有窗戶透過來的一點熒熒光亮。

    “阿……寧……”

    他微不足道的聲音被埋葬在雨聲中。

    就如同他微不足道的愛戀。

    阿繡想要伸手抓住視線中的那點光亮,可抓住的只有一片虛無。

    他頓時滿心絕望。

    身體漸漸被黑暗吞噬……

    神仙若是死亡,就再無來世。

    什么也沒有,什么也不會留下。

    若他在此刻死去。

    這場雨會將一切都沖刷的干凈,連同他存在過的痕跡。

    她不會記得他。

    阿繡只要想起這種可能,就忍不住開始恐懼。

    他不能就這樣死去。

    至少不能這樣輕易就死去。

    阿繡強撐著身體坐了起來,緩緩撿起雨中的匕首。

    白琮月太過傲慢,以至于忘了草木枯榮衰敗的自然之理。

    草木就算被鉸去花枝,也會在來年春日重新生出枝葉。

    他是繡球花的化身,自然也有再生之力。

    只要將花枝鉸得足夠干凈。

    雖然這是一件極為痛苦的事。

    ……

    這場雨整整下了一整夜。

    庭院里的痕跡被沖刷了個干凈,除了阿繡自己,沒有人再會知曉昨夜獨屬于他自己的無盡深淵。

    ————

    趙時寧難得起了個大早。

    起因是繡娘已經趕制好了好幾套婚服,今日送過來讓她讓一一挑選。

    青丘的神仙成婚所穿的婚服大多都是白色,但白琮月記掛著趙時寧來自人間,可能不喜歡青丘這一套,反倒是準備了好幾套紅色的婚服。

    趙時寧也是人生頭一遭結婚,還算是有些興致,對著幾套婚服挑來挑去都沒想好穿哪件。

    以她的性格,就該選件最為華麗的,看起來最貴的。

    但是偏偏送來這幾套嫁衣都很華麗,白琮月屬實摸準了她的喜好。

    無論織成衣服的絲線還是點綴著的寶石都是世間罕有。

    趙時寧看得眼花繚亂,難以抉擇。

    恰好阿繡輕輕推開了門,將她的早餐用的甜粥和點心放在了桌上。

    他除了臉色有些憔悴,再也看不出別的異樣,長身玉立,青衫如竹,瞧著依然是俊美的少年郎。

    誰也不會知道。

    他已經……不是個男人

    趙時寧見著阿繡連忙招手,拿了一件嫁衣對在身上比了比,“阿繡,快來幫我看看哪件更好看。”

    有時候,她身上有一種近乎天真的殘忍。

    趙時寧不是不知阿繡與白琮月之間的嫌隙,甚至也隱約懂得阿繡對她的不止是簡單的報恩之情。

    但她只會選擇漠視這一切,甚至可以笑意燦爛地讓他為她選一件出嫁的嫁衣。

    也正是她這種殘忍,阿繡恍若覺得自己在被凌遲一般,竟然比昨日的切膚之痛還要令他難以承受。

    他近乎是渾渾噩噩地走至她身邊,漠然的視線落在鋪在面前的幾件嫁衣。

    若是她穿上定然會特別好看。

    ……只是她要穿上這些衣服,嫁給別人。

    “阿繡,我都快糾結死了,快幫我選一件,你說穿哪件我就穿哪件。”

    趙時寧不知他的心境早已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還以為他是從前懵懂又單純的小花靈,甚至還想要親昵地挽住他的手。

    但阿繡卻避開了她,眉頭蹙起,“帝妃,不可如此。”

    趙時寧難得遲鈍了一瞬,沒有反應過來他口中帝妃的稱呼,隨后意識到他在這樣稱呼她,用如此疏遠的詞匯。

    “阿繡,你怎么了?你怎么能這樣喚我呢,我們不是說好了是朋友嗎?”

    趙時寧不明白好好的怎么就變了樣子,明明前日她把他臉上的傷口治好,他還在她面前毫無顧忌地抹眼淚,說要用一輩子報答她。

    這才過去多久,他就開始疏遠她。

    “……是不是白琮月又欺負你了?阿繡,是不是他欺負的你,你實話實說,我可以去教訓他。”

    趙時寧立即就找到了癥結所在,但這些話說出來卻被阿繡否認。

    “阿寧,你即將成婚了,從此之后就是有夫之婦,你我之間該保持距離,不然會惹出閑話。這對你不好。”阿繡又立即補充一句:

    “不是因為帝君,莫要因為我影響你們之間的感情。”

    趙時寧的眉頭擰起又松開,放下了手中嫁衣,“什么狗屁規矩,怎么會這么麻煩,早知道就不成婚了。別人愛說什么閑話便說去,與你我有什么干系,我們之間本就是清清白白的。”

    阿繡搖了搖頭,“阿寧,人言可畏,此后你身為帝妃,一言一行都有人盯著你,萬萬不可再如此隨心所欲行事。你我之間,還是保持些距離為好。”

    趙時寧因著阿繡這句話,徹底對成婚這事沒了興趣。

    “真沒意思,這帝妃誰愛當誰當,再過些日子你就跟我一起離開,不受這窩囊氣了。”

    趙時寧也不挑什么嫁衣了,直接坐回了椅子上,毫無坐姿可言,隨手拿了個杏子啃了一口。

    別人家俠客游蕩江湖身邊總要帶個伺候的美婢,她也完全可以把阿繡帶在身邊,留著他在身邊伺候她。

    雖然在青丘阿繡身份低微,誰讓這里遍地都是神仙呢。

    阿繡這個神仙就顯得微不足道起來。

    她這人自己就乞丐堆里爬出來的,自然不會以血統論高貴,只會憑實力論地位。

    若是把阿繡放在修真界,他完全是可以蕩平一十四洲的程度。

    反正她帶著他,絕對不虧。

    “阿繡,以后你跟著我一起闖蕩江湖,別在這青丘受氣了。”

    趙時寧想著等回去治好了小老虎,如今又收了個小花仙,她的隊伍越來越壯大起來,到時候完全可以橫行修真界。

    至于她的幾個男人完全不在她的考慮范圍之內。

    她和他們都不是一個世界的人,隨便玩玩就算了,要是過日子也過不到一塊去。

    阿繡因為身份被輕賤,但她比阿繡身份還要低微。

    白琮月那種與生俱來的傲慢感,讓趙時寧一直不是很喜歡他,縱使他現在在她面前完全沒有尊嚴可言。

    但在他沒喜歡她之前,趙時寧從他溫和的假面下,敏感地觸及到了他的蔑視。

    不是尖銳地針對某些人的那種蔑視,而是在他心中眾生皆是螻蟻。

    自那以后,她打心里就把白琮月放在了敵對面,更不可能對他有半分感情。

    她對白琮月從頭到尾也只是利用。

    但她對阿繡。

    至少是有那么一點真心的。

    誰讓阿繡與她是一類人呢。

    “阿寧,你到時候要如何離開?更何況就算僥幸能離開,以帝君的性格,哪怕你逃到天涯海角,他也會把你抓回來。”

    阿繡并沒有因她的話而高興,以白琮月的性格,趙時寧真的能夠全身而退嗎?

    趙時寧本來對阿繡還有些防備,但因著上回白琮月劃傷阿繡的臉,阿繡對白琮月只怕也是恨意居多。

    她完全不擔心他會告密,就算阿繡告了密,白琮月也不會信他。

    “你放心好了,白琮月已經懷了身孕,到時候我趁機重傷他……我查過古籍九尾狐的一條尾巴相當于一條命,我讓他死上一回,他又如何能抓我。”

    趙時寧隨手挑了件嫁衣,是青丘仙人婚禮常穿的白色,在凡人眼中卻是最不吉利的顏色。

    傍晚最后一縷晚霞織成的一匹布,足足要收集幾萬年,又被裁剪成這一身嫁衣,流光溢彩的布料上繡著大片大片的鳳凰花,在青丘這象征著矢志不渝的愛情。

    “我們再忍些時日,等到三個月他把胎坐穩,就可以動手。”

    趙時寧從來沒有在溫柔鄉中遺忘了自己來時的目的,也從來沒有在白琮月身上去尋找什么樣的愛情。

    就算白琮月真的要*把青丘給她又如何。

    她名不正言不順又沒有真的本領,根本坐不穩青丘之主的位置。

    有些東西靠別人給的要不得,唯有自己搶來的才是真本事。

    “阿繡,我可是將我的秘密全告訴你的,你不會背叛我吧,我可把你當做我唯一的朋友啊。”

    趙時寧又啃了口杏子,清甜的果肉在口腔中化開,她的語氣幾乎是可以說是溫柔。

    阿繡蒼白的唇顫了顫,有那么一瞬間,他覺得他所遭受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阿寧,我怎么可能會背叛你呢,我說過就算用我的一條命,我也會報答你的。”

    趙時寧眨了眨眼,“我也不是懷疑你,我若是真的懷疑你也不可能把這些事情都告訴你,更不可能還說要帶你走啊。”

    “只是阿繡……我思來想去還是覺得心中不安,萬一我重傷了白琮月他還是能抓到我呢……你好歹是仙族,你會不會什么咒法可以暫時困住他呀。”

    趙時寧終于說出的自己的真實目的。

    原來并非是真的“信任”他,她說了那么多,還是為了實現她的目的。

    連他對她的感情……是不是也在她利用中的一環。

    阿繡哽了一下,卻絲毫沒有怪罪她的意思,更多的是心疼她要如此。

    若不是自小活得艱難坎坷,又怎會千方百計利用一切可利用。

    他沉默了須臾。

    “我知曉有一種草藥,可以暫時迷倒狐族,但不知對九尾狐族是否有用。”

    第76章 給孩子起名字

    趙時寧度過了人生較為安穩的一段日子。

    在等待結婚的這段日子,她無需去費盡心思去討誰喜歡,也不用出門面對未知的危險,她只需要毫無顧忌去揮霍大把的光陰。

    趙時寧有時在周圍盡是薔薇花的亭子中飲茶吃點心,逗弄逗弄愈發沉默的阿繡,偶爾聽白琮月用焦尾琴彈奏幾首好聽的曲子,亦或者是躺在草地上看月亮緩緩升起又緩緩落下。

    青丘的數百里的桃花林顏色開始褪去,漫山遍野飄起了墜落的粉色花瓣,再過些日子數百里的桃花林就成了蔥蘢的翠綠,結出大顆大顆的桃子。

    趙時寧想到此在床榻上翻了個身,滾進了白琮月的懷中,聞著他身上淡淡的香氣,扯了扯他散在肩頭的長發,“小月亮,我想吃桃子。”

    “還未到結果子的時節,再等幾日。”

    白琮月仍由她擺弄著他的頭發,嗓音有些懶倦。

    他自從懷孕后,總是容易疲憊。

    趙時寧皮膚上還是汗涔涔的,整個像人是從水里撈出來。

    她也不念洗塵咒,而是躺在他懷中,像是貼著一塊冷玉,把她五臟肺腑燒著的火漸漸澆滅掉。

    “不吃桃子也行,你再讓我吃一次。”趙時寧立即說道。

    “不行,說好了一日兩次,再多的沒有。”

    白琮月蹙著眉,指尖在她眉心點了一下,冰涼的靈力讓她緊繃的情緒舒緩不少。

    “你年紀太小,心性不定,修這功法若是不加克制,日后只會比現在難受數倍。”白琮月親了親她的唇,溫柔地安撫著她。

    趙時寧為了更快的提升修為,常常會修一修合歡宗的心法,她的修為的確比從前提高得更快,可要命的是合歡心法的副作用是欲望過剩。

    修行之事本就是道阻且難,必須付出相應的代價。

    謝臨濯壓抑心性,斷情絕欲,苦修數年,最后為護修真百姓以身弒魔才得以飛升成仙。

    哪怕是沈蕪蘅修的殺戮道,也是多年苦修,在戰場上屠戮數萬魔軍,以亡魂為祭,生魂為引飛升成仙。但她同樣也因此陷入弒殺的欲望之中,難以自控,不顧天規戒律肆意屠戮無辜眾生,被降下神罰,生生拔出了仙骨。

    修合歡道,同樣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前幾日在趙時寧金丹期第一境突破之后,她還沒有來得及狂喜,就發現自己在隱隱失控之中。

    每天腦子里除了雙修的事情再沒有別的。

    若是長久下去,只怕還未成仙,就成了情欲的奴隸。

    但趙時寧又不知如何壓制,害怕一不小心走火入魔。

    她能做的就是每日多纏著白琮月,很快就被他發現了她的不對勁,不許她再多碰他。

    “這怎么能行,若此長久下去,走火入魔該如何……”

    白琮月輕輕擦拭她臉頰的薄汗,她的臉頰也是紅彤彤的,眉毛擰起,顯然并不是很好受。

    趙時寧也有這種擔憂,她更不愿意被情欲所操控,成為那種完全失去理智,無時無刻都在發情的人形動物。

    “那怎么辦?我不想走火入魔。”

    她苦著臉說道,可憐兮兮的樣子。

    可她也知道,除了克制和忍耐,她再也沒有別的選擇。

    “不如不修這合歡道,你若是選個正道,說不定我可以幫你成仙。”白琮月忍不住勸她,他見不得她如此難受,忍不住跟著焦急。

    “不行,若是不修合歡道,我這金丹期的修為就全廢了,到時候修為跌到煉氣期之下怎么辦。”

    “再說了什么叫正道,我就覺得修合歡道挺好的,我又不謀財害命,頂多圖個色,比某些滿嘴仁義的正道之士好很多。”

    趙時寧想也不想就拒絕。

    她咬了咬牙,“沒事,我可以忍。就算修別的道也要吃苦頭,我這點苦頭也不算什么。”

    白琮月嘆了聲氣,也不再多說什么。

    “若是實在難受,可以讀讀經文。我幼時在三生天待過一段時間,被梵天佛罰背過無數篇經文,以我的經驗這本最能讓人平心靜氣。”

    他手中出現了一本經書,遞給了趙時寧。

    趙時寧看封面上“楞嚴經”三個字,就算她只認識后面兩個字,卻能感受到某種的莊嚴肅靜之感。

    她接過書隨便翻看了幾眼,書的紙張有些泛黃但依舊夾雜著濃重的檀香味,泛黃的紙張上工工整整的字跡,甚至能看到紙的另一面墨汁洇濕的痕跡。

    “這是你抄的?”

    趙時寧忍不住問道,這字跡實在是太過規整好看,標準的簪花小楷,撲面而來的清雅之姿。

    更讓她難以忽視的,是那濃郁的檀香味道,讓她幾乎難以呼吸。

    但是她的心好像真的慢慢變得平靜……

    白琮月狐貍眸彎起,“不是,除了三生天的人,誰會抄這些佛經,這應該是梵天佛座下弟子的經書。”

    九尾狐族幾萬年才得了一個獨子,青丘帝妃生怕小狐貍孩提時期出什么差錯,強忍著不舍將他送去了三生天。白琮月在那一待就是五百年,跟著梵天佛念了五百年經文,也沒洗卻那一顆滾滾紅塵心。

    有意思的是,白琮月離開三生天時,梵天佛還語重心長勸他收斂那顆多情心,否則日后必定遇到劫難。

    當時白琮月隨手算了一卦,把這話送給了梵天佛座下唯一的弟子,也是祂最喜愛的弟子。

    那弟子眉目疏冷,清清雅雅的樣子,聽到此言也只是念了句,“阿彌陀佛。”

    趙時寧翻了翻佛經,也沒理會白琮月的出神,甚至有了心思開玩笑。

    “不得不說這個還挺管用的,難不成要我一邊出家當姑子一邊修合歡宗?”

    “那怎么能行,你可是要娶我的,難不成你后悔了,我腹中可還懷著你的孩子,你怎么能出家當尼姑。”白琮月連忙說道,配合著她的玩笑話,“你若是真出家當尼姑,我可不得守一輩子活寡,你當真能如此心狠。”

    趙時寧“噗呲”一聲,看著他可憐兮兮的神情,忍不住笑。

    “不過你可真會挑日子,這幾天外面到處飄著花瓣,這個時節應該是青丘最好看的時日了。”

    距離成婚的日子就還有三四日,看來她與白琮月的婚禮注定就要在這滿城落英中舉行。

    “你喜歡就好。”

    白琮月緊緊攥著她的手,不愿意松開。

    “你還沒有給孩子起名字呢,不如趁著現在給孩子起幾個好聽的名字。”

    趙時寧撇了撇嘴,“還不知道男女呢,也不好取名字啊,難不成叫招妹,盼妹,望妹。”

    第77章 冷眼看著他伺候她

    招妹,盼妹,望妹……為何要起這種名字?”

    白琮月對這草率的名字難以理解。

    “自然是希望你能多給我生幾個妹妹呀,不過我就是隨口說說,說不定你懷的都是女孩呢。”

    趙時寧將頭枕在他的尚且平坦的腹部,試圖想聽聽八只小狐貍的動靜,但卻什么也沒有聽見。

    “所以你喜歡女孩?”白琮月的手輕輕挑著她的墨發,漫不經心地問。

    “是啊,女兒多好啊。”

    趙時寧怕枕著時間長壓著他腹中的孩子,又坐了起來,雙眸亮晶晶地盯著他看。

    “小月亮,你要是能多生幾個女兒,我肯定會多喜歡你一點的,你要是生的都是女兒,我肯定會愛上你的。”

    她這話說完又在他唇上啄了一下,親昵地摸了摸他的臉頰,好像他是什么讓她愛不釋手的玩具。

    “不過你也不要有過多的壓力,畢竟生男生女這事也不是你能決定的,你現在好好養胎就是了。”

    白琮月長睫顫了顫,心情有些復雜,但卻不知該說什么。

    在他心里男孩女孩沒什么區別,可怎么到了趙時寧這里就有了區別。

    明明他該堅定一些去勸她改變這種想法,但白琮月知道她本就不喜歡他,他若是再多話說不定會惹她厭棄。

    他本能地想讓她更喜歡他一些,有些話不加思考脫口而出。

    “這生男生女我的確左右不了,但你與我倒是想到一塊去了,我也喜歡女孩,同樣希望……我能為你多生幾胎女兒。”

    趙時寧見白琮月如此聽話懂事,不由得眉開眼笑。

    本來躁郁的內心漸漸被一灘春水撫平,臉頰上的紅意慢慢褪去,她視線落在身側的佛經上,又伸手撿了起來,打量了幾眼,“這本佛經可真管用,我不過是掃了幾眼心中的確清凈不少,你說的梵天佛座下弟子究竟是哪位菩薩?觀世音還是文殊菩薩?”

    趙時寧提到這幾位時,臉上難得帶了幾分小心和虔誠。

    “都不是,就算我說了你也不認識,到時候他若是歷劫歸來成了佛,你自然會知曉是誰。”

    白琮月對她的一切都格外在意,就算是連三生天沒有性別之分的佛都忍不住忌憚,生怕她被勾了魂魄,拋下他不管不顧。

    “歷劫歸來?不會是靈山的那個佛子吧?好像叫忘禪來著。”

    趙時寧立即就想起了去靈山拜送子觀音的事,當時她好像聽過謝臨濯提了幾句,說是忘禪已經歷經了九世,每一世都以身渡人,不得好死。

    她對此記憶猶新,還特意跑去聽忘禪的講經,想去湊湊熱鬧,但什么也沒看到。

    “忘禪?這名字我從未聽過,不過也可能是他此世的名字。”

    白琮月越不想答,趙時寧越急迫地想要他告訴她。

    “那你倒是快說,不是忘禪又是誰,靈山的佛修總共就那么些人。”

    縱使她天生與三生天無緣,但也想知道超脫六界之外的佛究竟是如何修成的。

    更何況與神仙睡上一覺都能漲修為,若是能和佛睡上一覺……她怕不是要原地飛升。

    白琮月實在拗不過她,只能如實說出故人姓名,“我告訴你就是,他喚季燃雪。”

    他告訴她姓名后又忍不住疑神疑鬼,“你為何這么急著問他的姓名,難不成想去找他?”

    趙時寧還真的被他說中了心中所想,但她早就練就了怎么應付他,被他猜中了壞心思也不慌張。

    她眨了眨眼,滿臉無辜的樣子,“我這不是想著可以求求人家,幫忙看看你究竟懷沒懷女兒,再說了你怎么能這么想我呢,我對和尚又不感興趣。”

    白琮月垂眸看向她手中的經書,這才過了沒一會,經書的封面就被她攥得皺皺巴巴的。

    “就算有興趣,你與他也沒可能。”

    當時他在三生天時,季燃雪名義上雖是梵天佛的弟子,尚且沒有剃度,只是作為一個無處可去的魂靈留在三生天。

    白琮月只知道季雪燃生前是人間的太子,生前死得頗為凄慘。

    被千刀萬剮,挫骨揚灰那種。

    好像是為了護住黎明百姓,心甘情愿上的刑場。

    趙時寧不會喜歡季雪燃這種人。

    季雪燃也不會喜歡趙時寧。

    “你這人可真不會說話,我都說了對和尚沒興趣,怎么還這么小肚雞腸。你知道在凡間你這樣的妒夫可是會被休棄的。”

    趙時寧不想在與他待在一處,將衣袍一件一件全部穿好,甚至還不忘把佛經裝進儲物袋中。

    白琮月坐在床上,見她冷情的背影,到底忍不住從她身后抱住她:“這段時日,你除了想雙修時能想起我,其余時間都與那阿繡在一起,我心里難受……就控制不住胡思亂想,你別怪我……”

    阿繡就在珠簾外候著,隱約透過簾子看到趙時寧在穿衣服,連忙走進來,像是完全沒看到白琮月。

    他跪在地上,仔仔細細地為趙時寧穿好鞋襪。

    趙時寧這段時間對此習以為常,就算她現在被白琮月抱著,但對阿繡無微不至的伺候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對。

    “阿繡,等會我要去洗澡,你陪我一起。”

    白琮月視線落在兩人身上,只當做什么也沒看見,什么也沒聽見。

    縱使心中燒起了毒火,嗓子也像是吞了千萬根銀針,恨得他指尖都跟著發顫。

    “小月亮,你要一起嗎?”

    趙時寧似是覺得這樣折磨他還不夠,眼尾挑起,還要轉過身問他這一句。

    “不必了。”

    白琮月臉色有些白,強迫著自己不去難受,面上還在強顏歡笑。

    他曾經害過阿繡,為此趙時寧把他臉都劃了。

    他只能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

    若無其事看著阿繡伺候她穿衣,沐浴……

    縱使阿繡已經不能稱為是個男人,但于白琮月而言還是難以忍受他的存在。

    可他除了忍,暫時也沒別的法子。

    他與趙時寧的感情經不起半分波折。

    趙時寧也不懂白琮月和阿繡間微妙的氛圍,尤其阿繡好像還格外害怕白琮月。

    方才白琮月只是瞥了阿繡一眼,阿繡的手指一直在抖。

    不是已經互相扯平了嗎?怎么好像比之前的感覺還要怪異。

    這兩人之間難不成還發生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你不去就算了,我自己去就是了。”

    趙時寧輕哼一聲,自己伸手把鞋子穿好,理了理有些凌亂的衣服。

    “阿繡,我們走。”

    她也不是很在意白琮月在想什么,左不過就是那些情情愛愛的事情,亦或者又在想著怎么去害阿繡。

    等到她與阿繡走得遠了一些。

    阿繡才從袖口遞出一個小小的藥瓶。

    “阿寧,你囑咐我找的藥找到了。”

    第78章 敬妾室茶

    “這是就是你說的風靈草?可以暫時迷暈狐族?”

    趙時寧從阿繡手中拿過小瓶子,拔開塞子,借著陽光,隱約可以見到瓶子里碾碎的粉末。

    “嗯,但帝君修為高深,不一定管用。”

    阿繡甚至還不忘勸她,“阿寧,真的要下那么重的手嗎?帝君雖然對你有情,但沒有哪個狐族能承受斷尾之痛,若是出了什么差池該怎么辦?”

    “你也太過謹慎小心了,若是真出了差池也沒什么吧,難不成他還能殺了我,他肚子里還懷著我的孩子呢。”

    趙時寧又將瓶塞塞回去,把小瓶子放回了儲物袋中,還拍了拍阿繡的肩膀。

    “你放心,我到時候肯定不會出賣你的,你幫我尋藥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的。”

    她以為阿繡是害怕受到她的牽連,又補充了一句,“阿繡,你要是覺得有危險,你可以離開,我不會責怪你的”

    鵝卵石小路兩側的草幾乎到了膝蓋處,隨著風泛起層層的波浪,格外的豐茂。

    草結著草籽,趙時寧手一捋,就將這路邊的草摧殘得不像樣子,滿手的青綠色汁液。

    阿繡聽著她疏離的話,心中有種說不出的苦澀滋味,胸腔里翻騰著洶涌的悲潮,他很想告訴她他深切地愛著她,就算是豁出去這條性命也不會背叛她。

    可切膚的疼痛不斷地提醒著他難堪的身體狀況。

    他連向她訴說情意的資格都已經失去。

    阿繡的眼眶漸漸紅了,咽下了滿腔的情愫,也悄悄藏起了他難以言說的愛意。

    “阿寧,我不走,我承諾過要留在你身邊報恩的,不過是尋個藥,就算你讓我去給帝君下毒我也愿意……你不要趕我走。”

    他不敢奢求過多,只要能在陰溝里,時不時能抬頭看見她,就已經足夠。

    趙時寧抬手將阿繡眼角的淚水擦去,認真地看向少年水潤的雙眸,像是澄澈的溪水,一眼就能看到底,此刻他的眼中盡數都是她的身影。

    “你怎么總是掉眼淚,好像我在欺負你,明明我對你還挺好的啊,別哭了。”

    她手指上都是青草的汁液,幫阿繡擦眼淚也將阿繡臉頰上弄得都是青綠的顏色,瞧起來頗為狼狽。

    趙時寧忍不住開始笑。

    阿繡不知她為何如此開心,但是見著趙時寧露出燦爛的笑容,他也情不自禁跟著彎起唇。

    “阿繡,你看起來傻乎乎的。”趙時寧直接捏了捏他的臉頰。

    他雪白的肌膚很嫩,她完全沒有怎么用力,就留下了明顯的紅痕。

    倒是平添了幾分曖昧之感,好像她對他這朵嬌花做了什么虎狼之事。

    趙時寧對白琮月的手段還心有余悸,害怕他又生出什么誤會,甚至對阿繡下手,訕訕地收回了手。

    可阿繡卻主動捉住了她的手指。

    趙時寧愣了一下,沒有縮回手,視線落在他清俊的面容,臉頰莫名有些燙。

    她喃喃道:“阿繡,怎么了?”

    阿繡真的挺好看的,他雖然常常哭泣掉眼淚,哭起來像是朵讓人呵護的嬌花。

    可他不哭時就是個干凈溫柔的少年郎,本該是像萬殊那樣意氣風發的年紀,但他卻安靜得不像話,像是極其容易破碎的瓷器。

    “阿寧,我幫你把手擦干凈。

    阿繡不知趙時寧心中所想,只是認真地用雪白的帕子,仔仔細細地擦拭著她的手指。

    “不用了,沒必要把帕子弄臟。”趙時寧下意識拒絕。

    他抬起頭看著她,沒有說話也沒有松開她的手,眼眸清澈又明亮。

    趙時寧驀然縮回了手,呼吸有些凌亂,“我渾身都是汗,現在被這外面的風一吹,倒還有點冷,我還是先去洗澡吧。”

    她不再去看他,匆匆忙忙轉過了身,被擦拭過的手指莫名泛著癢意。

    趙時寧想去撓卻又忍住了。

    她忽然有些后悔把阿繡叫來伺候她。

    這個時候,她才想起了男女之防。

    湯池里的泛起的茫茫霧氣,風也無法將之吹散,水面落著盡是桃花瓣,漂浮在水面上,隨著漣漪游動。

    趙時寧停在泉水邊,心中想著要不要就這樣跳進去,她的羞恥感總是后知后覺地來到。

    阿繡卻已經熟稔地上前就要解開她的外衫,像往常一樣伺候她沐浴更衣。

    這段時日,他真的像是她身邊伺候的小奴。

    盡心盡力伺候著她的衣食住行。

    他永遠站在珠簾外等候著她,等候著她能夠想起他的存在。

    每夜忍受著劇痛,聽她與她的夫君耳鬢廝磨,行魚水之歡。

    綿綿的恨意像是鋒利的刀把他的**割得血肉模糊,可這一切都發生得悄無聲息,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只會在收拾床榻上的一片狼藉時,聞著男女歡愛的味道,無法自白地陷入骯臟的幻想之中。

    若是她的夫君是他……該有多好。

    若是能懷上孩子的是他……又該有多好。

    “不用了阿繡,我自己來就好。”

    趙時寧連忙按住了他的手,神色有些說不出的慌亂,她低垂著頭,長長的睫毛顫了又顫,“你又不是我的仆人,沒有必要這樣,我們不是朋友嗎?朋友間這樣好像怪怪的。”

    她完全不知道該表達自己凌亂的思緒,明明在之前她可以心安理得地使喚著他。

    在趙時寧心中,與其說阿繡是她的朋友,不如說是她使用得比較趁手的小玩意。

    阿繡不僅生的貌美,身份低賤,又心甘情愿貢獻出自己,任她索取。

    她把他當成玩意,當成奴隸,卻唯獨沒把他當成是個男人。

    可方才他滿心滿眼都是她的模樣,那份不諳世事的干凈。

    讓趙時寧滋生了另一種陰暗的想法。

    “阿繡,之前是我疏忽了,我不應該把你當成奴仆使喚的,明明我說好的把你當成朋友,但你留在我身邊卻總是在吃苦,我真的對不起你。”

    趙時寧有些懊惱地垂下頭,像是良心突然發現,不知該如何面對阿繡。

    她一貫秉持著接人待物兩種風格,對有利可圖的人是一種風格,對無利可圖的人又是另一種風格。

    現在她已經將阿繡劃入了有利可圖的范疇。

    圖的倒也不是別的,自然是阿繡的色相。

    阿繡不懂她百轉千回的陰暗小心思,聽她這樣說卻以為她又要趕他離開,身體陡然僵住,眼淚霎時從眼眶滾落,“阿寧,怎么好端端的……說這種話,留在你身邊伺候你是我心甘情愿的,我從來都不覺得我在吃苦,你從來都沒有對不起過我,你不要這樣想……”

    他嘴唇迅速失去了血色,像是在面對某種極為可怕的事情,甚至連說話的聲音都在跟著顫抖,像是風中逐漸枯萎的樹葉。

    “阿寧……你是不是嫌棄我,嫌棄我做的不夠好,我哪里做的不夠好我都會改的,我真的會改的。”

    阿繡似是覺得這些話還不夠,直接跪到了她腳邊,地面鋪著鵝卵石夾雜著尖利的碎石子。

    他這樣“撲通”一聲跪了下去,趙時寧看著他這種動作,連自己的膝蓋都忍不住跟著疼。

    果不其然他跪的地方的鵝卵石很快染上了血色。

    阿繡似是不覺得痛,眼淚汪汪地牽住她的手,完全是哀求地哽咽道:“阿寧,求你不要趕我走……不要趕我走,我只有你了……我真的只剩下你了……”

    趙時寧短暫地懵了懵,難得有些不知所措,對于他近乎歇斯底里的崩潰,還有過分敏感的情緒完全摸不著頭腦。

    在她眼中,阿繡受到最大的磋磨就是被劃傷了臉,但她不是已經幫他治好了傷口,什么事都沒有了。

    怎么阿繡好像變得愈發讓她看不懂。

    趙時寧甚至有一種錯覺,好像她說一句讓他離開,他會立即死在她面前。

    “阿繡,你這是怎么了?”

    趙時寧下意識后退一步,她對他的旖旎心思還未生出,就快要被掐滅,她真的怕他死在她面前,也害怕這種近乎瘋魔的情愫。

    這讓她想起與謝臨濯不愉快的過去,趙時寧幾乎有種想要逃跑的沖動。

    但阿繡卻比她想象中更快速地平靜下來,他對她的隨意說出的任何一句話,任意一個眼神都草木皆兵,生怕她將他丟棄。

    以至于方才趙時寧的眼神,同樣刺傷了他。

    阿繡本是天生地長的花靈,除了司花之職,只許每日沐浴在青丘的春光中,讓自己開出最漂亮的繡球花即可。

    他不懂得看別人的臉色,也不該懂如何看別人臉色。

    可此刻,阿繡怯生生地覷了趙時寧一眼,連說話都是小心翼翼的,“阿寧,我是不是惹你生氣了?你要是真的嫌棄我,我可以離開的,不會沒臉沒皮地留下來惹你厭煩。”

    他又是懂事體貼惹人憐愛的小花了。

    趙時寧心中不安的情緒漸漸消失,好像她方才的感覺都是幻象。

    “阿繡你怎么能說這種話呢,我怎么可能會厭煩你,我只是不想讓你做一些仆人做的活,我這不是覺得你這段時間肯定受了不少委屈。”

    阿繡想也不想就回答道:“我怎會覺得委屈呢,能留在阿寧身邊伺候,是我此生的榮幸。”

    縱使阿繡的姐姐罵過他很多次,罵他不知廉恥,敗壞門風,罵他不要臉上趕著給帝妃做小的,罵他就算白貼這副皮囊帝妃也不會看上他,罵他是花仙一族的異類恥辱。

    阿繡不在乎這些,就算眾叛親離,為花仙一族不容,他也不在乎。

    就像他可以毫不猶豫斬掉自己男人的象征,俗世中大多男人將此處看得比命重要,好像失去了這里就失去了身為男人的尊嚴。

    但在阿繡不在乎什么尊嚴。

    就算他會因此自卑,并不是因為他做不成真正的男人,也不是因為他變成了不男不女的怪物。

    阿繡從頭至尾害怕的,僅僅是怕趙時寧嫌棄他的不完整。

    他會好好瞞著她,不會讓她知道的。

    也不會惡心到她。

    “好了,你快起來吧,別跪在地上了,剛才把我嚇了一跳。”趙時寧沒有扶起他,而是揉了揉眉心,嘀嘀咕咕道:“你們這些男人怎么動不動就下跪,動不動幾掉眼淚。”

    阿繡聽到她說的話,心揪了一下,卻沒有問她口中的男人究竟是誰。

    顯然不是白琮月。

    那又會是誰?

    趙時寧想起了引玉,但引玉和阿繡又是截然不同的。

    引玉外表雖柔內里卻像是一團火,也根本不懂得看臉色這回事,他掉眼淚時每回都鬧得趙時寧耳朵嗡鳴,有種想扇他的沖動。

    可一看到他那梨花帶雨,風華絕代的姿容,她又舍不得碰他一根手指頭。

    只能又被他哄得昏了頭。

    她還怪想引玉的,也不知道他現在怎么樣,他腹中還懷著她的孩子呢。

    “阿寧,你還要沐浴嗎?我伺候你更衣吧。”阿繡怯生生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趙時寧視線碰到阿繡臉頰上干涸的淚痕,又緩緩移開視線,這回沒有再拒絕阿繡的伺候。

    阿繡從鵝卵石地面上站起來,念了個洗塵決將身上的血跡盡數清洗干凈,他這才敢去觸碰她的衣帶,盡量不讓骯臟的自己觸碰到她的皮膚。

    趙時寧享受著他妥帖的伺候,將他和引玉比了又比,完全是截然不同的兩種。

    若是引玉見著阿繡會是什么反應呢,大概是表面哀哀戚戚地怨她,背地里破口大罵吧。

    “阿繡,等我們離開了青丘,我帶你去見個人。”

    趙時寧悠哉悠哉地哼起了小曲,也不管她說這話讓阿繡又陷入了困頓之中,她直接走入了湯池中。

    阿繡思來想去也沒明白趙時寧的意思,難不成趙時寧真的在青丘外還有別的夫君,那她為何要帶他去見她的夫君。

    是要納他入門嗎?到時候他是不是還得敬那人一杯妾室茶。

    阿繡幾乎把所有的可能都想了個遍,可每一種于他而言都是有奔頭的未來。

    他才不管到時候是做妾做通房還是做奴才,只要能留在她身邊,對他而言都是莫大的恩賜。

    “阿寧,我替你揉揉肩膀吧。”

    阿繡的嗓音又緩又柔,還夾雜著少年特有的青澀感,笨拙又勇敢地討好著她。

    “好啊。”

    趙時寧從水里撈了幾瓣花瓣,將濕漉漉的花瓣貼在眼皮子上,正好擋住了白日有些刺眼的日光。

    她等了半晌也沒等到阿繡為她揉肩。

    “阿繡,不是說好為我揉肩的嗎?”趙時寧聲帶著些不滿。

    她這話說完后,略有些冰涼的手按壓在肩膀,與此同時桃花香氣變得濃郁,“是他按的舒服還是我按的舒服。”

    趙時寧不睜開眼都知道是誰,“肯定是小月亮按的最舒服。”

    她臉上掛起笑容,直接轉過身,可卻眼神卻再也離不開白琮月分毫。

    他只披了件薄薄的外袍,銀灰色的長發披散開,而敞開的外袍下,露出性感的鎖骨胸膛。

    最要命的是,紅梅之上有一枚紫玉環。

    “小月亮……這是……乳環……?”趙時寧連話都快說不清楚。

    第79章 伺候她

    “小月亮……你這是做什么……?”

    趙時寧強迫著自己移開目光,還不忘將白琮月敞開的衣襟攏了攏,不讓他繼續勾引她。

    “不行……你懷孕了,不能這樣,再說了我這才平靜下來,你又招惹我。”

    趙時寧說到此頗有一些怨念,眼巴巴地看著他,臉頰上沾著水珠,貼在眼皮上擋陽光的花瓣掉落在水面。

    我何時在招惹你,只是讓你看一看。”

    白琮月說這話時,揉著她肩膀的力道微微重了一些,惹得趙時寧緊緊蹙起眉,有些抑制不住破碎的聲音。

    “舒服嗎?”他沾染著笑意的嗓音,落在趙時寧耳朵里,無端帶著些魅惑感。

    趙時寧只能看不能玩,心中自然不爽,重重哼了一聲,口是心非,“不舒服,痛死了,不要你在這伺候,我要阿繡伺候我!”

    白琮月聽到她這樣說,微微勾起唇角,笑得愈發溫柔,可手指卻從她的脖頸處,緩緩落至她的下頷,“你也就會欺負我,連這種時候還要提別的男人,若是有朝一日我被你氣死該怎么辦?”

    “你要是氣死了,我正好新找一個。”趙時寧說罷,手指落在他的胸膛,壞心思地拽了一下那枚紫玉環。

    白琮月痛得悶哼出聲,臉色有些蒼白,手指捏著她下頷的力道也重了些許,“你也真下得了手,壞東西,你不僅不疼我,還要千方百計讓我疼。”

    “你自己弄的時候怎么不覺得疼,現在反倒在我這裝可憐。”趙時寧盯著那抹糜爛的殷紅,剛剛升起的自制力又要消失不見,她幾乎挪不開眼睛。

    尤其這周圍的蒙蒙霧氣讓她有些看不清他的臉,她抬手抹去臉頰上的水珠,仰著頭仔仔細細地看他,“小月亮,真的很痛嗎?”

    “我難不成還會騙你嗎?你真的把我弄得好痛……”

    他跪坐在湯池邊,朦朧的水汽將他淺色的衣袍浸濕,幾乎也遮擋不住什么。

    臉頰上黏著幾縷濕漉漉的發絲,綺麗的面容沾了水霧,多了以往不曾有的乖順之感。

    好像只要她愿意,她就可以肆意傷害他。

    趙時寧看得有些癡了,對這只狐貍的有意勾引毫無抵抗之力,明明此刻是在平靜的溫水之中,可身體每一處都掀起了洶涌的風浪。*

    她幾乎要被吞沒,臨死前也想拽著這只狐貍。

    “這么痛?那我該怎么辦呀?”趙時寧僅剩不多的理智即將告罄,視線從他身上離不開半點,他身體的每一處都在勾引著她,撩撥著她。

    “可能tian一tian……就不痛了,阿寧的舌頭那么軟……”

    白琮月的嗓音低低地落在耳畔,像無形的藤蔓纏住了她,不斷地蠱惑著她。

    她長這么大,還從未見過這樣的男人。

    外人面前冷淡自持,溫和又疏離,是青丘最讓人敬重的君主。

    但在她面前又嬌又善妒。

    最要緊的是他還……

    趙時寧絞盡腦汁也只想出一個極為不雅的字。

    她剛剛降溫的身體又泛起了騰騰的熱氣,隨著他放蕩露骨的話快要沸了出來。

    趙時寧毫不猶豫吻住他的同樣潮濕的唇,想要攫取白琮月身上她所能掠奪的一切。

    可白琮月頭輕輕一偏,她粗暴的吻就落了空,落在了她的臉頰上。

    “小寧兒,我剛才忘了,你今日兩次機會已經用完了。”白琮月輕輕在她鼻尖點了一下,眼睫低垂,眼神溫柔得幾乎要將人溺斃其中,可手指緩緩從她鼻尖劃至她的唇瓣,“現在開始……只許看不許碰。”

    “小月亮,你今天就是來故意折磨我的吧。”

    趙時寧并沒有因為他的話而感到興致全無,反倒愈發急不可耐,手從紫玉環上就沒有落下來,時不時著撥弄著,像是在玩一種好玩的玩具。

    可他的手指緩緩扣住了她的手腕,真的不給她碰。

    她的哀怨之情溢于言表,幽怨的眼神從他的面容又落到了他的胸膛,非常不高興地將他玉色的胸膛弄了好幾道新鮮的口子,整個人心里這才舒服一些。

    “折磨?”

    白琮月一雙狐貍眸中笑意更深,手指摩挲著她濕漉漉的脊背,流連在她的蝴蝶骨旁,驀然低下頭咬了上去。

    趙時寧“哎呀”一聲,罵他的話還沒有說出口,就整個人僵住了,因為看不到白琮月在做什么,鼻尖縈繞著的盡是濃郁的桃花香氣,感官被無限放大,只能感受到柔軟潮濕的觸感,在她背上流連。

    原本被咬的疼痛也化成了燃燒的烈火,燙的她心尖尖都開始發顫,幾乎將她欲望的蝶翼盡數焚毀。

    “小月亮……你咬我……我討厭你……”

    她強撐著說出這句話,斷斷續續的,像是隨時都會哭出來。

    白琮月的手指輕松按住了蝴蝶的翅膀,像是仔仔細細地研究著蝴蝶的花紋,唇卻從她的脊背離開,手指用了些力道。

    “明明是在吻你,怎么到你口中就成了咬?”

    縱使他的確存了私心,這段時間她總讓阿繡陪在她身側,就連沐浴更衣也不例外,白琮月嫉妒得發瘋,但卻什么也發作不得。

    他只能裝作若無其事,裝作什么也不知道。

    他嫉妒的原來不只是個男人,只要是個會喘氣的活物留在她身側,白琮月都覺得刺眼。

    可趙時寧只喜歡聽話的男人。

    白琮月從不敢露出半分端倪,只能小心翼翼隱藏著自己不正常的占有欲。

    他一邊自我折磨般地嫉妒著她身邊的人,一邊卻還在盡心盡力地讓她舒服。

    “你……何時吻的我……明明就在咬我……”

    趙時寧被他撈上了岸,像是滑膩膩的小魚被漁網纏住。

    她趴在他的懷中,而嘴邊正好是紫玉的環,沒有誰可以抵擋住這種誘惑。

    至少趙時寧完全抵擋不住,她鬼使神差一般銜住了環,咬進口中,牙齒磕碰到堅硬的紫玉,還有早已被她咬過無數次糜爛的殷紅。

    她嘗到了一絲淡淡的血氣,血的味道趙時寧一點都不喜歡,可今日她嘗到了一些甜味。

    趙時寧聽到了白琮月越發難以止住的低、喘。

    可她給予他的風浪,他都一并用手指還給了她。

    她像是海浪中飄搖的小船,任意一個風浪就把她拍進了海里,她無止境地下沉,又緩緩地上浮。

    趙時寧想要嗚咽出聲可卻磕碰到了牙齒,疼得她眼眶中的淚水啪嗒啪嗒往下掉,她想她的牙齒肯定被磕掉了。

    白琮月安撫地吻干凈她臉頰上的淚水,還不忘手指探進她口中一顆一顆牙齒的檢查過來,“牙齒沒掉……”

    趙時寧眼淚卻沒有因此止住,她牙齒被磕得那么痛,想讓他跟著她一塊疼,想讓他也疼得掉眼淚。

    她用力地扯了扯剛刺穿不久的紫玉環,她幾乎可以看到溢出來的鮮血,緩緩地染紅他冷白的皮膚,流淌經過尚且平坦的腹部。

    白琮月自然是痛的,可又察覺不到痛,他緊緊地抱著她,眼底心底只有她,這點疼對他而言幾乎算不得什么。

    只要能取悅到她,再痛的事情于他而言也沒什么所謂。

    趙時寧不僅沒有等到白琮月哭,反倒自己又要哭了,她想要按住他的手不給他碰,這種難耐的感覺讓她有一種瀕死之感。

    “早晨阿繡給你泡了壺茶水,你是不是全喝了?”白琮月卻在此時問起了無關緊要的話,好像在跟她百無聊賴話著家常。

    趙時寧理智早已潰散,不懂他問這種話是為什么,可卻還是有氣無力地答著,“他泡了花茶,甜甜的,很好喝。”

    “是么?”白琮月語氣也是淡淡的,好像真的只是隨口想起的這句話。

    他與她有過那么幾次,已經可以完全摸準她的敏感點,也知道怎么讓她記憶深刻。

    “這么喜歡阿繡?”白琮月終于將這句話問出了口,像是善解人意的夫君。

    “……”

    趙時寧隱約知道她不該答這種問題,沉默了良久,也沒有把該說的答案說出口。

    “你若是喜歡他,直說便是,我又不是什么不通情達理的人,等過段時間我身體不便,不能伺候你,總不能叫你忍著。”白琮月手指勾纏著她的耳垂,語氣分外平靜,好像在說什么微不足道的事情。

    “這不太好吧……我們既然成了婚,就是夫妻了,我怎么可能還會找別人呢。小月亮,你不要開玩笑了。”

    趙時寧近乎潰散的理智愈發破碎,可求生的本能讓她感覺到了平靜海面下的風暴,縱使她很贊同白琮月說的話,但也只敢在心里想想,再多的根本不敢想,更不可能光明正大在他面前說出來。

    除非她真的是不要命了。

    “口是心非。”

    白琮月輕哼一聲,但卻到底放過了她,沒有再繼續問她關于阿繡的事情。

    “才沒有……口是心非,明明我眼里心里只有你一個人。”

    趙時寧的情話信口拈來,她對他總是格外吝嗇,好聽的話也只有在這時才能聽到。

    白琮月總是分外珍惜這種時刻。

    “寧兒,你愛我嗎?”

    他不給她痛快,故意讓她說出他想聽的答案。

    趙時寧的愛不要錢似的,一句一句往外面蹦,她嗓子都快說啞了。

    他終于才堪堪相信了她對他尚且有幾分真心。

    心滿意足地親了親她的唇瓣。

    青丘落花的時節,一切都是那么美麗,白琮月的濕透了衣擺堆疊在地面,沒一會就落滿了厚厚的花瓣。

    周圍的風聲刺耳,潺潺的水流聲也似乎被這風聲掩蓋,霧氣蒙蒙中泉水氤氳的濕氣將兩人盡數籠罩。

    趙時寧臉頰的潮氣還沒有消散,捂著臉想罵白琮月,想把他祖宗十八代都給罵一遍,可她又覺得丟人。

    你就是故意的……我……我……茶都白喝了……”

    白琮月卻好像聽不懂似的,用帕子將她身上的水珠緩緩擦干凈,“等會兒我親自為你泡一壺便是。”

    “別碰我,臟死了!”

    趙時寧像是炸毛的小貓,重重地推了推他,卻沒有推開。

    “怎么會臟,哪有自己嫌棄自己的,乖一些,別亂動,我幫你擦干凈。”白琮月狐貍眸還是彎著的,對她極為耐心,好像對她的抗拒頗為無奈。

    只有趙時寧知道他方才做了什么狗事。

    她這輩子到現在還從來沒有這么狼狽過。

    “滾開,都怨你,都怪你。”

    她撿起衣物想走,可衣物也不能要了,連洗塵決都不想念

    就算洗干凈了,趙時寧還是覺得是臟的。

    “阿繡,快幫我重新拿一套衣服過來。”

    趙時寧大聲喊道。

    可等了半晌卻沒有回應。

    蒙蒙霧氣之外,阿繡跪在布滿碎石的地面不知跪了多久,久到他的膝蓋都是麻木的,好像下半身不復存在。

    地面的血跡斑斑,觸目驚心。

    阿繡聽到了她的呼喚,就算他拖著殘廢的身子也會去往他身邊,可他此時此刻只能裝作聽不到。

    誰讓她的丈夫容不得他的存在。

    第80章 逃婚失敗

    婚禮前夕新娘卻逃了。

    前來梳妝的仙婢們面面相覷,望著空空蕩蕩的寢殿,還有滿屋子的狼藉,不知所措。

    帝君府邸瞬間亂作一團,到處去尋逃跑的未來帝妃。

    趙時寧的桃花釀喝到了第二壺,她已經有了一些醉意,翹著二郎腿躺在樹杈上,額頭上還貼著從商城兌換掩藏氣息的符咒。

    也不管外面因她會變得如何人仰馬翻,她就藏在桃樹上喝酒,不問世事與春秋。

    前幾日那口氣她怎么也咽不下去。

    縱使她嘗到了此生都未嘗到的快意,但趙時寧就是覺得自己丟面子了,丟了大面子。

    都怪白琮月。

    都怨白琮月。

    這會是她畢生的恥辱!

    趙時寧這樣想著,又飲了一杯酒,哀嘆人生實屬不容易。

    反正孩子都懷上了,這婚不結也罷。

    不然白琮月還真以正室自居了,以后不得一直管著她。

    趙時寧真的有些醉了,揉了揉眼睛,又想要睡覺。

    白琮月這兩日政務頗忙,就要兼顧她與她兩人的婚禮,正好給了她機會跑路。

    不過她也沒跑遠,就是單純想氣氣白琮月。

    畢竟他肚子里還懷著她的孩子呢,胎都沒有坐穩,趙時寧就算真的想跑也跑不掉。

    就憑白琮月那種性格,要是真把她孩子給流了怎么辦。

    她又打了個哈氣,準備繼續瞇一會。

    等明天婚禮結束之后,她再回去找他,大不了多說幾句好話哄哄他。

    可她忘了摘下手腕上的手鐲,也不知道白琮月在桃花樹下等她了一夜。

    他就坐在樹下,不怒也不惱,只是安靜地等著她,甚至沒有驚擾到她。

    起初白琮月以為她要離開青丘,她要拋棄他,也因此而驚疑不定,甚至是憂慮惶恐。

    可在知曉她只是在青丘尋了棵樹躺下,這份惶恐不安才慢慢消解,懸著的心落回了原處。

    只要不是拋棄他,逃個婚也沒什么。

    縱使他為準備這場聲勢浩大的婚禮,不眠不休了很多日。

    就連鳳冠上鑲嵌的寶石都是他從千辛萬苦收集來的,從無妄海底,到烈火深淵,他幾乎在短暫的幾日之內走遍了這個世界最艱險的地帶,才尋到了這世上最璀璨珍貴的寶石。

    可這些她都不想要了。

    華麗的嫁衣被剪得破破爛爛,連鳳冠被砸在了地上,寶石倒是都被她拿走了。

    白琮月對此只覺得她頑劣又可愛。

    他也絲毫不覺得她在踐踏著他的真心。

    不就是逃個婚,這場婚事他有捆住她的私心,可更多的是讓她更喜歡他一些。

    他顏面盡失也不算什么。

    自從阿繡貼身伺候趙時寧,流言蜚語就沒有停下過。

    他不得未來妻子歡心的事也不是什么秘密。

    青丘的帝妃還未過門就光明正大養起了面首,這樣的風言風語不知何時流蕩在青丘眾仙之間。

    甚至有幾個幾萬歲自詡長輩的仙人問過他此事,義憤填膺地斥責他鬼迷心竅,沒有半分羞恥之心,縱容著未來妻子做下這等丑事。

    青丘不似其他幾界,無論男女,除非仙侶意外離世或者一方做出背棄之事,否則此生伴侶只能有一人。

    當時白琮月只是對眾仙說,帝妃從未做過背棄之舉,只不過他是入贅于她,該遵守凡間規矩,就算以后她要納妾,青丘也無權阻止。

    他到現在還記得幾人仙人的眼神。

    像是在看一個瘋子。

    酒壺“哐當”一聲從樹枝上掉落,趙時寧飛身下去想要接住還有半壺桃花釀的酒壺。

    她已經喝了一壺半的酒,到底比較遲鈍,硬是反應過慢,從滿是桃花的樹上跳下去已經來不及了。

    可她卻沒有聽到酒壺破碎的聲音,反倒看到白琮月穩穩地接住了酒壺,還自顧自飲了一口,酒水從唇邊滾落到喉結上,怪性感的。

    “誰許你喝我的酒了?!”

    趙時寧率先哀嚎一聲,等遲鈍的思維堪堪反應過來,才想起來她應該先逃跑。

    可怎么可能跑的掉。

    她直接選擇放棄逃跑,站在了白琮月身前,頗有一種要殺要剮都隨便的壯烈感。

    “這還是我釀的酒,為何我不能喝?”

    白琮月遠比她想象中平靜,甚至半分怒氣都不見,還有心情跟她討論喝酒的事情。

    “我又沒說你不能喝。”

    趙時寧立即否認自己方才才說出口的話,她低著頭看他,硬是沒從他臉上發現半分端倪。

    “小月亮,要不……我們回帝君府吧?”

    趙時寧有些小聲地試探著他,她自然知道她做了多過分的事情,幾乎可以說是讓他顏面盡毀。

    她是最要面子的人。

    若是她的夫君不僅逃婚,還毀了她精心準備的嫁衣鳳冠,甚至讓那么多人看笑話,她絕對會氣到殺人。

    但白琮月好像什么反應也沒有。

    趙時寧好像還真的沒有見過他生氣的樣子。

    她還是有些害怕這種心思深沉的人的。

    現在想來趙時寧都不禁犯迷糊,她是怎么把白琮月騙到手,甚至讓他懷了身孕的。

    好像也不能用“騙”這個字眼,他清楚地知道她的不可言說的小心思,也知道她一開始就別有用心接近他。

    好像這一切。

    都是他心甘情愿的。

    趙時寧后知后覺有些毛骨悚然,一時不知道到底是誰在掌控著這段關系。

    “小月亮,我們還是回帝君府吧,我也沒打算真的離開,就是有點生氣,想給你點教訓,沒有別的想法。”趙時寧一五一十將自己的心路歷程盡數坦白。

    既然被他找到了,她也不想與他再發生些什么爭執。

    她喝酒喝得頭昏腦漲,也完全沒有精力與白琮月爭吵。

    “不回去。”

    “不是想逃婚嗎?那便逃吧。”白琮月話說的輕飄飄的,又仰頭飲了一口酒,完全沒有要與她回帝君府的打算,好像真的在讓她逃婚。

    趙時寧完全琢磨不清楚他這是在生氣,還是在生氣。

    她皺著眉蹲到白琮月身前,仔仔細細地打量著他,“小月亮,你這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氣?”

    白琮月見她滿臉緊張的樣子,反倒輕笑一聲,半垂的狐貍眸比這桃花釀還要醉人。

    “上次我讓你丟了面子,是我不對,你要懲罰我,我心甘情愿受著。”

    他過分了解她的性格,也愿意縱容她的頑劣。

    白琮月不笑還好,他一笑她反倒神經兮兮起來,猶疑他是不是挖了個什么坑,等著她跳進去。

    這世上哪有被這么過分對待,還半點不生氣的人。

    更何況婚禮再過一個時辰便開始了,這要是真逃了婚,白琮月這個青丘帝君的面子該往哪放。

    “……你真的也要逃婚?”

    趙時寧環顧周圍剛蒙蒙亮的天色,索性也坐到了白琮月身前,與他面對面坐著,又從他手里搶過桃花釀,仰頭飲了一大口。

    “你都能逃,我為何不能逃,難道……讓我眾目睽睽之下獨自一人成婚嗎?”白琮月說這話時終于讓趙時寧窺見了一絲哀怨之感。

    他輕輕嘆了聲氣:“我還以為你與阿繡私奔,真的要拋夫棄子,我已經想好了,若是你真的帶著阿繡離開青丘,我不會去尋你。”

    趙時寧心頭一動,還沒說話,就聽見他繼續說。

    “我會重新找個喜歡我的妻子,讓你的孩子喚她娘親,若是找不到……便將孩子墮掉。”

    白琮月說這話時狐貍眸也是彎著的,像是在開玩笑,又完全不像是在開玩笑。

    他總是這樣。

    趙時寧也不知道這是不是他真實的想法,但他就是個隱藏的很好的瘋子,說不定會真的做出這樣的事情。

    她臉色霎時就不好看,只要一想到白琮月的話成為現實,趙時寧就氣得恨不得殺人。

    他是真的懂得如何讓她難受。

    趙時寧驟然撲到了他懷中,手指死死地掐著他的肩膀,“白琮月,你在說什么瘋話呢,但凡你敢這樣做,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白琮月略微黯淡的眸緊緊地凝著她,“你若是真的拋棄我,若是我真做了這些事,能讓你做鬼也不愿意會放過我,不是很好么?”

    趙時寧想罵他瘋子,可卻又無可奈何,誰讓他肚子里還懷著呢。

    她現在能有什么辦法。

    難不成她還能打他嗎?難不成告訴他,他敢去禍害別的女人,她就提把刀把他給閹了嗎?

    他一懷就懷八個。

    趙時寧哪里敢打罵他。

    若是真的一個不高興,趁著現在胎沒有坐穩,把孩子真的給墮了怎么辦。

    到時候她是真的哭都沒地方哭。

    趙時寧“蹭”得站了起來。

    “你這樣說我哪里還敢跑,走吧,回去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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