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寧,你真的要嫁給他?
趙時寧說完卻不見他動,心里的火控制不住“蹭蹭”往外冒,她強行按捺住這點火氣,站在原地緩和著語氣。
“小月亮,你別鬧了行不行,我都愿意回去成婚了!
“我何時在鬧?”
白琮月手中的酒壺還沒有放下,他半闔著眸,極為悠閑的姿態,好像真的不打算與她成婚。
這回換趙時寧開始急了。
“你現在不就是在鬧脾氣!
趙時寧記得來回踱步,她眼看著蒙蒙的天色越來越亮,距離婚禮舉辦的時辰也越來越近。
他撣了撣衣袍上堆疊的花瓣,聲音溫和。
“我只是不想讓你后悔,若你是因為孩子不得不娶我,這婚我倒是不想結了,我不耽誤你的前程……你也別耽誤我另尋所愛!
白琮月這一番話,差點活活把趙時寧氣死,她明知道他就是故意氣她,可她聽到這話怎么聽都覺得不舒服。
“你是我的,就算我不要你,也不許你背叛我。”
趙時寧一想到有朝一日他真敢背叛她,聲音驟冷,雙眸幾乎是冒著火光,灼熱的視線落在白琮月昳麗的面容。
“你倒是不講道理,難不成你不要我,還得逼著我等你一輩子?”
白琮月聽著她的話,不僅沒有生氣,反倒流露出淡淡的笑意。
“你是第一天認識我嗎?我本來就是不講道理的人!
趙時寧輕哼一聲,又往回走了幾步,離他的距離更近了一些。
不同于她初到青丘,她被五花大綁捆著躺在地上,他站在她身側居高臨下地打量著她。
這回是他坐著,而她站著俯視著他。
“你要是敢背叛我,我就折了你的腿,把你鎖在寢殿里一輩子,讓你懷了生生了懷,看你還怎么勾引別的女人!
她長得并非不茍言笑的模樣,用系統的話來說,放在它所在的時代趙時寧就是個“甜妹”長相。以至于很多時候她放的狠話好像也沒什么力道,軟綿綿的,像是被磨平利爪,齜牙咧嘴撓人的小貓。
白琮月卻沒有把她當成一只貓,他無比清楚她惡劣的本性,也明白她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心話。
他眼中浮現縹緲的哀愁,抓不住也摸不著,如隨風而逝的云煙。
“若是如此……最好不過……你若真能鎖我一輩子,我心甘情愿!
只怕,她不愿意。
趙時寧還準備了一堆的狠話,猝不及防聽到他的回答,哽了半晌才找回屬于自己的聲音。
“說那么多做什么,你都不愿意與我成婚,誰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算盤,是不是還想著何時背叛我!
趙時寧越想越覺得可能,她沒家世沒背景沒容貌,白琮月本來就看不起她,說不定這會真盤算著帶著她的孩子改嫁。
她從前怎么沒想到這茬。
本來她對這場婚禮的態度可有可無,現在被白琮月幾句話這么一說,她心中反倒越發堅定要與他成婚,也要讓外人知曉他腹中懷了她的孩子。
徹底斷絕了他不該有的心思。
趙時寧一咬牙從儲物袋里拿出兩個青玉酒盞,這是她初次來帝君府吃飯時順手拿的,后來被白琮月逮到她拿了夜明珠的事,她就再也沒做過偷雞摸狗的事情。
主要是她都要娶白琮月了,未來整個青丘都是她的,也沒有順東西的必要。
她從白琮月手中奪過酒壺,倒在兩杯酒盞中,又將酒盞中的酒水灑在地面。
“我不懂你們青丘的神仙是怎么成婚的,但在我們凡間喝完交杯酒就是夫妻了,這第一杯敬天地!
趙時寧繼續瀟灑利落倒酒。
“第二杯敬我娘,還有你的爹娘。”
她將酒水潑灑。
酒壺斟完兩杯酒,壺內空空蕩蕩,她隨手一扔,酒壺砸在地面,碎成了幾塊。
“最后一杯,敬你!
她仰頭將桃花釀一飲而盡,毫不猶豫,另一只手還拿著斟滿酒的酒盞。
白琮月緩緩站起身,藏在袖子里的手攥緊又松開,手指在發顫,慢慢接過了她手中的酒盞。
沒有云霞織成的婚服,沒有賓客的見證,就這么匆忙的,毫無預料的,要與她結為夫妻。
只有這幾棵桃樹知道。
趙時寧見他神情鄭重飲盡這一杯酒,心中忍不住覺得有趣。
自幼聽過的故事里,大多是仙女嫁給一窮二白的窮書生,心甘情愿吃盡苦頭,為書生生兒育女。
如今她也做了一回故事里的人。
反正結婚吃苦的人必定不是她,若是可以她不介意往后多結幾次婚。
“小月亮,從今往后,你我就是夫妻了!
趙時寧輕輕扣住他的手,與他十指交疊,她滿臉洋溢著燦爛的笑容。
白琮月像是在夢里,還有些恍惚,竟然連話都不知該怎么說。
他的激將法比他想象中有用。
可又不敢相信這一切竟是真實的。
她的承諾來得太過輕易,反倒讓他不受控開始惶恐,生怕只是鏡花水月。
他不受控地將她緊緊抱入懷中,只有如此,他方能覺得自己徹底守住了她,那種緊緊揪著他的不安感才能慢慢消散。
“我們回去吧,讓六界的人都知道,從今往后你是我的人!
趙時寧被他抱在懷中,她有些難以呼吸,但她的手卻落在他腹部撫了撫。
“只可惜孩子月份太小,不能讓你挺著孕肚成婚,讓人看看青丘的帝君平日瞧著正經,私下里卻是未婚先孕的……”
趙時寧“蕩夫”兩個字還未說出口,就被白琮月捂住了唇,不讓她說出這帶著羞辱意味的話語。
他蹙了蹙眉,掌心覆在她的手背,“等再過些時日,腹中的幾只小狐貍化了形,可別再亂說這些話,到時候要是帶壞孩子們該如何!
趙時寧一想也覺得是,難免有些懊惱,連忙點頭。
白琮月唇角微斂,與她并肩而行,準備回到府邸。
他腹中的小狐貍即使化了形也不會知曉大人的事情,他只是不想她再輕浮地對他,他已經成了她的夫君,縱使上位的手段不光彩,但卻也想在她面前有幾分正室的體面。
趙時寧回到帝君府,就被仙婢們簇擁著,說是再不打扮就來不及了。
她瞧著堆了一桌子的胭脂水粉,華麗的婚服首飾,竟然也沒有太多察覺出成婚的樂趣。
這些太繁瑣,讓她昏昏欲睡。
趙時寧任由著仙婢將自己打扮成新娘子的模樣,半昏半醒地被披上蓋頭,又被簇擁著不知去了哪里。
等到她聽到周圍陡然變得嘈雜時,趙時寧想掀開蓋頭去看看,卻被身旁的仙婢溫柔地制止。
“帝妃,您的蓋頭只有帝君才能掀開!
趙時寧百無聊賴地閉上了眼。
“帝妃,帝君在等您,您一直往前走,就能走到帝君身邊。”仙婢又道。
她聞言就要往前走,卻被一股寒氣生生攔住。
“寧,你真的要嫁給他?”
這熟悉的聲音如寒風般灌入耳中。
周圍嘈雜的聲音遽然消失。
趙時寧閉上的眼睛陡然睜開。
第82章 插足旁人姻緣的小偷
她拼命抑制住想逃跑的沖動,大庭廣眾之下落荒而逃實在是太過狼狽
趙時寧又想去掀開蓋頭,把謝臨濯勸走,但又覺得還是現在就這樣把自己藏起來,什么也看不見最好。
她面對謝臨濯的句句泣血般的質問,有些不知所措。
可也正慶幸有這蓋頭的遮擋,讓她不用去直接面對謝臨濯。
趙時寧一言不發就要往前走,只當做沒聽見,好像與他只是不相識的陌生人。
“為何不說話?”
謝臨濯聲音很低,卻異常的沙啞疲憊,他直接拽住她的手腕,不放她離開,“還是……非得讓我抱著一對孩子過來,讓你給孩子們一個解釋嗎?”
趙時寧被他拽得腳步略微踉蹌,撞到他身上,發髻上的步搖的穗子撞在一塊,清脆作響,
她聽他這些說,情不自禁生出惱怒,可又不敢發作,只能將聲音壓的更低,“有些話非得現在說嗎?給我一個面子行不行。”
仙婢們早已呆愣在原地,完全不知道現在是什么狀況,怎么好端端的帝妃就和旁人拉拉扯扯起來。
甚至這位仙君還挺著孕肚……
這說出去簡直是駭人聽聞,只怕誰也不會信吧。
仙婢們面面相覷,卻又不知該不該上前,只能暗自慶幸帝君在層層臺階兩側都種滿了灼灼盛放的鳳凰花,以至于可能帝君現在尚且不知道這件事。
更慶幸她們此時與眾賓客隔著一條仙河,來自其余幾界的賓客們在仙河的另一邊,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
青丘自古傳承的規矩是帝君和帝妃必須攜手跨過情人橋,若是出現吉兆,兩人才是被上古九尾狐族神明承認的命定之人,可以獲得古神殘余神力的賜福。
“我還不夠顧慮著你的面子,我若是出現在眾賓客面前,他們會怎么想你,又會怎么想白琮月!
謝臨濯不愿意讓她記恨上他,卻也不愿就這樣看著她與旁人成婚。
神帝說的對,若是她與白琮月成了婚,往后他的孩子只會是見不得光的私生子。
他苦苦等了那么多天,就是為了今日讓她徹底斷絕成婚的念頭。
“你還想出現在賓客面前?!”
趙時寧一把掀開蓋頭,露出閃爍著火光的雙眸。
她瞪著他,好像他是她幾輩子的仇人。
她只聽了他說的話,就已經想象出自己因為玩弄別人感情,搞大別人肚子,從而名聲掃地,從此人人喊打,只能夾著尾巴做人的場面。
謝臨濯的臉色憔悴蒼白,他說出口的話又怨又恨,過分瘦削的身體裹在寬大的鶴氅中,又像是隨時都會隨著一陣風消逝。
趙時寧語氣緩和了一些,“師尊,我們上回不是說好了嗎?你在無羈閣等著我,我肯定會回去看你的。可是師尊你現在是什么意思?”
她時不時望向蜿蜒曲折的臺階,好在她現在站在鳳凰花林子里,白琮月除非走下來,不然應該不清楚發生什么事情。
趙時寧幾乎恨不得謝臨濯立即離開,不要打攪她將近的好事。
“師尊,你今日這樣鬧,若是被其他幾界的人知道,若是被白琮月知道,我不僅要背負罵名,還要被青丘記恨。你是不是打算逼死我?”
趙時寧的語氣尖銳,眼中漸漸有了些淚花,好像她真的快被他欺負死了。
謝臨濯最見不得她落淚,縱使知道她的眼淚是假的,故意裝可憐給他看的,她還是忍不住心里發苦。
他手剛要抬起,想要為她擦去眼淚。
可謝臨濯垂下眸,瞥見自己鼓起的腹部,又緩緩放下了手。
為了他的孩子們。
這次再如何,他也不能輕易讓步。
“你愿意與他玩玩,我不攔著你。可你不該這樣隨意就嫁給他,你離開無羈閣才過去多久?我們的孩子連周歲都還未過?赡銋s已經完全忘了他們。
“你可有我們的孩子想過?若是你今日與他成了婚,從今往后我們的孩子是什么?他們以后長大了,我又該如何向他們解釋他們的娘親不要他了?你的丈夫又怎會愿意容納旁人的孩子?”
謝臨濯不忍心說出見不得光的私生子這幾個字。
他求的本就不多,只求她不要如此狠心,徹底斷絕了他與她之間的最后一點情分。
趙時寧被他問的啞口無言,她自然知曉在這個世道打狗都得看狗主人的身份,同樣私生子的身份就是見不得光,就是會被一輩子盯在恥辱柱上。
她此前從未想過這一層,更是因為她與白琮月本就沒打算長久,何來的什么私生子私生女之分。
在她心里都只是她的孩子而已,從未想過什么正室外室的子女有何不同。
更何況謝臨濯這樣的身份,就算是他單獨帶著孩子,也沒誰敢明目張膽在他面前嘴碎。
趙時寧想跟他好好解釋幾句,可話說到嘴邊還未說出,就被人截了話茬。
“仙尊莫要血口噴人,我怎么就不愿意接納別人的孩子了,小寧的孩子自然就是我的孩子,我怎會舍得讓小寧的孩子做見不得光的私生子。”
白琮月從臺階上一步步走下來,白衣蹁躚,懶懶散散地勾著笑,因著趙時寧選的嫁衣是白色,他晚霞般瀲滟的白色婚服上,能見到醒目的鳳凰花,每走一步都像是真的綻開了花朵。
在仙界鳳凰花總是象征著好兆頭,象征著仙侶之間矢志不渝長長久久的愛情。
“只要仙尊愿意,以后由我撫養你的孩子也未嘗不可!
白琮月的一番話,聽著好像頗為大度,可字字句句都在戳謝臨濯的心臟。
兩人從前尚且還算好友,不用顧及身份呼喚彼此的姓名,每隔幾十年就邀約著飲酒,但此刻這些本就沒那么深刻的情意,徹底彌散在對彼此滔天的恨意中。
趙時寧見三個人都穿著一*身白,其中兩個人還都懷了身孕,心中有些微妙的情緒,但又不敢表現出來。
她甚至連體面地勸和都不敢出聲,生怕一不小心就引火燒身。
趙時寧只想埋頭當縮頭烏龜,等他們倆吵完打完,她再出來就行了。
可白琮月顯然不順遂她的心愿,似笑非笑的眸落在她臉頰上,眼中的溫度卻愈發的冰冷。
“我怎么記得有些人曾經跟我保證,與她的師尊只是隨便玩玩,怎么連孩子都玩出來了?我聽著好像不止腹中未出生的孩子。”
他就連說這話時,語氣都夾雜著淡淡的笑意,可手掌落在趙時寧的肩膀的力道卻越來越重。
趙時寧太陽穴上豆粒大的汗迅速滾落,她眼神躲閃,誰也不敢看,更別說為自己辯解幾句。
謝臨濯清冷的面容滿是刻薄。
“我與她之間還有一兒一女,白琮月,你又算得上什么,不過是個插足旁人姻緣的小偷!
第83章 師尊要抱著孩子觀禮
風起之時,火紅的鳳凰花瓣像是雨滴砸下來,趙時寧有些睜不開眼,也看不清身前身后的兩個男人。
白琮月被他如此羞辱神情未變,含笑的目光隱約可見淡淡的嘲諷。
“小偷?我與她早已是拜過天地的正經夫妻,而謝臨濯……你又是什么?”
謝臨濯神情驟冷,琥珀色的眸翻滾著洶涌的恨意,手中陡然出現泛著凜冽殺意的寒霜劍。
趙時寧被駭了一跳,“師尊,你肚子里還懷著孩子呢,你可千萬別動怒啊,動了胎氣怎么辦。”
再說了白琮月肚子里還懷著她孩子呢,這打打殺殺的,傷到誰她都得哭死。
但凡兩人不是孕夫,他們愛怎么打就怎么打,打得昏天黑地也半分影響不到她。
只不過,兩人肚子里都揣著孩子,趙時寧再沒心沒肝,也見不得兩人雙雙落胎的場面。
白琮月的視線也一直落在謝臨濯的腹部,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努力去當個和事佬,不想把事情鬧到難以解決的場面。
趙時寧用身體將兩個人隔開,想讓謝臨濯冷靜冷靜,不要動不動提著劍殺人,也正好隔絕了白琮月打量的視線,杜絕他對謝臨濯下手。
可在謝臨濯眼中,趙時寧用身體把白琮月護在她身后,好像他是她需要死死防備的敵人。
“所以……你在護著他?”
他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不要失態,可白琮月嘲諷的眼神不斷地激怒著他,淺色的眸中濃厚的云霧在不斷地翻滾,燃燒著滔天的妒火,越來越旺。
他眉心的殷紅法印忽明忽暗,清冷出塵的面容因為極力克制著情緒而滋生一種難言的可怖。
“……你不要我,你要他?”
趙時寧對他這種神情太過熟悉,當初他時不時發瘋提著劍要殺她就是這副樣子。
“師尊,你別這樣說,我何時說過這種話,你不要胡思亂想了。”
她嘴上雖然這樣說,心里卻也不受控跟著打鼓,情不自禁后退一步。
可她后退的動作無疑再次刺傷了他。
“小寧又何時要過你,謝臨濯你是不是忘了你對她做過的事情,你怎么有臉站到這來,你配么?”
白琮月偏還要火上澆油,與謝臨濯幾近瘋魔的神態不同,他始終平靜,姿態端方,沒有半點歇斯底里的不體面。
就如此時此刻,他近乎冷漠地審視著謝臨濯。
趙時寧既覺得白琮月識大體,又覺得他實在是太過可怕,她結婚前逃跑他就是這副樣子,現在謝臨濯挺著大肚子來婚禮鬧,他也沒見多么生氣。
也不知是真的脾氣好,還是太會偽裝。
白琮月的話句句錐心,直戳他最不愿提及的往事。
他從前待趙時寧,本就摻雜著別的心思,謝臨濯無從辯駁。
謝臨濯蒼白的臉不見半分血色,寬大袖袍里的手掌死死握著劍柄,他死死咬著舌頭,直到嘗到濃烈的血氣,心中方才獲得一絲平靜。
“寧,你也是這樣想的?
“……你是不是還在恨著我?”
趙時寧縱使從前對他頗為怨恨,但現在對懷著身孕的謝臨濯,她反倒害怕自己說錯什么話,讓他又做出些自殘的事情。
謝臨濯還得撫養她女兒,腹中懷著的說不定又可能是女孩。
趙時寧心中百轉千回,怎么著也不會傻到做出對自己不利的事情,對謝臨濯的態度也是安撫居多。
“師尊,我怎么會恨你呢,你不要胡思亂想,也不要聽他胡言亂語,師尊……你還是快回無羈閣好好養胎吧!
她的視線一直緊盯著他手中握著的凌霜劍,生怕謝臨濯突然發瘋大開殺戒。
以他現在神魂不穩的狀態,也不是沒這種可能。
白琮月倒是希望謝臨濯能夠發瘋,只有謝臨濯發了瘋,趙時寧才能意識到謝臨濯根本不能留在她身邊,也不能撫養她當做金疙瘩一樣的孩子。
“是啊,既然挺著孕肚,還是不要出來亂晃,若是遇見危險該怎么辦,你是一點都不為自己的孩子考慮。”
白琮月附和著道,儼然一副正室的姿態,好像真的在為謝臨濯腹中的孩子擔憂。
與白琮月專門施了術法讓旁人看不出他懷了孕不同。
謝臨濯沒有刻意掩飾著他懷有身孕,只要仔細瞧去就能清楚看見他鼓起的腹部。
白琮月一眼瞥過去就能看到他腹中懷著的兩個胎兒,但他到底沒有齊不眠一眼看穿魂靈前世今生的鬼族天賦,不能立即知曉這兩個胎兒的性別。
可他肚子里若兩胎都是趙時寧喜歡的女孩……
他呼吸陡然變輕了許多,幾乎快掩飾不住心底的殺意。
白琮月才不管什么男孩女孩,在他眼中通通都是見不得光的野種,只要威脅到他在趙時寧心中的地位,他也不介意手上沾染鮮血。
無非他再為趙時寧多生幾只小狐貍便是。
謝臨濯與白琮月相識百年,對白琮月了如指掌,怎會不知他善妒的性格,以及善于隱藏的惡毒心思。
他與白琮月終究是截然不同的人。
謝臨濯為人處世直來直往,愛就是愛,恨就是恨,就算恨極了一個人,也只會光明正大告訴別人他要殺他,而不會使出些陰毒的手段,背地里害人。
對于白琮月的頻頻挑釁,他委實不愿意忍,只恨不得提劍立即與白琮月打上一場,將白琮從趙時寧身邊趕走。
可趙時寧警惕的眼神太過傷人,她身體緊繃著,好像他是什么洪水猛獸,隨時都準備從他身邊逃跑。
謝臨濯緊緊攥著劍柄的力度驟然松了幾分,甚至快握不住手中的寒霜劍。
他所有去爭去搶的念頭,都建立在她心中至少是他他的一點位置。
可趙時寧真的在乎他嗎?
他語調艱澀,強撐著不讓自己倒下。
“趙時寧,當初在九重天你對我說的話,都是哄騙我的是不是?”
若她真的有心,怎會轉頭就嫁給旁人,對他和孩子不管不顧。
趙時寧沒想到這把火又燒到了她身上,她從頭至尾半句不對的話都沒說過,怎么這會又被懷疑上她在哄騙人。
有些話白琮月不在場還好,她可以肆無忌憚地說些好聽的話。
可現在白琮月就站在她身后,虎視眈眈地盯著她,趙時寧由衷覺得有壓力,后背早就濕了個透。
她有那么一瞬間,真想什么也不管,就讓他們倆互殺去。
只要死了一個,她就不用這么痛苦。
但不行。
謝臨濯還得撫養她兩個孩子,白琮月腹中還有八只小狐貍,總會有兩只是女兒。
她是個貪心的女人。
什么好處都想占著。
“師尊,別說這樣的話,我何時哄騙過你,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我舍棄不下的親人!
她只能說些含糊不清的安慰話語,至于上回在九重天虛假的承諾那是一概沒有的。
“親人?”
謝臨濯低聲緩緩說出這兩個字,他很想問她他算是她哪門子的親人。
“你畢竟是小寧的師尊,又是孩子的親爹,于她而言你自然是他的親人。”白琮月這話說完,停頓了一瞬,又接著誅謝臨濯的心,“我與小寧是夫妻,你以后也是我的親人,若是有什么不方便的,盡管與我講,到時候若是要生了,我定會和小寧一同去無羈閣看你!
趙時寧聽著這話都覺得陰陽怪氣,更不用說謝臨濯的臉色已經不是用難看可以形容。
她有些暗惱白琮月總是給她找事,但除了匱乏的安慰,趙時寧也無法再多說什么。
她實在是不知該如何收場,只能硬著頭皮補充一句,“師尊,再耽擱下去,要誤了成婚的吉時……更何況還有賓客在等著,若是遲遲不過去,只怕會被說閑話!
謝臨濯對她的近似無情的話毫不意外,他早就知道她決定拋棄他,可還是不認命地趕來青丘,巴巴地等著她,只想讓她給他一個答復,給他的孩子們一個交代。
她的答復,是讓他不要耽誤她與別的男人成婚。
謝臨濯也不知該如何控制住扭曲的表情,他只能使自己的聲音不要過分顫抖,讓他在白琮月面前顯得狼狽。
“你說既然我與你是親人,那你為何要急著趕我離開?”
趙時寧一時沒聽懂謝臨濯的話,謝臨濯不打算離開難道還要留下來觀禮嗎?這也太過荒唐了吧。
她連想都不敢想的程度。
可偏偏謝臨濯沉默了,無聲地回應了她的疑惑。
“不行,這怎么能行呢。”
趙時寧想也不想立即拒絕,這事情太過荒唐,荒唐到她連想想都不敢去想。
“為何不行?小寧,客人愿意前來觀禮,我們做主人的怎么可以拒絕!
白琮月攬著趙時寧的肩膀,無聲安撫著她,平靜的視線落在謝臨濯的面容,又移到謝臨濯鼓起的腹部。
“不過就是觀禮而已,只要是客人帶著祝福而來,青丘自然歡迎!
白琮月就是想羞辱他,讓謝臨濯看清楚誰才是趙時寧的夫君。
趙時寧想罵白琮月是不是瘋了,但他隨即又牽住她的手不松開,溫熱的指尖在她潮濕的手心輕輕刮蹭了兩下。
他側過頭附在她耳畔呢喃道。
“你怕什么,要是丟人也該是我丟人。我不僅是倒插門,明明是頭婚卻嫁了你這個有兒有女的,又是未婚先孕,青丘那幫老古板罵的也只會是我不檢點!
“別人只怕艷羨你有本事還來不及!
趙時寧覺得白琮月說的有幾分道理,跟著點了點頭,她又看了看沉默不語的謝臨濯。
反正在外人眼中,也只是她區區一介凡人,不僅能搞大了仙尊的肚子,還能轉頭娶了青丘帝君,讓兩界至尊死心塌地為她生孩子,爭風吃醋。
別人再怎么著也不至于罵她負心女,反倒該夸她風流有本事。
她心中頓時舒服了不少。
“師尊,你要是想觀禮也可以,我不阻攔你,但是你可千萬不要再提著寒霜劍了,看著怪嚇人的。”
“我與旁人無冤無仇,自然不會再提著劍。”
謝臨濯將寒霜劍收了回去,視線停留在手指上的戒指。
這戒指里是一方四季如春的小世界,他在里面建了一座宅院,而他的一雙兒女就在這宅院臥房的搖籃中。
他說要抱著孩子來見她,就一定會抱著孩子跋山涉水也要來見她一面。
只是不知她是否還認得他們的女兒。
謝臨濯有些怨懟她的狠心,可又更恨白琮月奪走了她的心,未來白琮月的孩子還會搶奪分食著她本就不多的愛意。
白琮月牽著趙時寧的手,一步一步踏上鋪著鳳凰花瓣的石階,兩人站在一起極為般配,真的好像是命中注定的一對。
仙婢們垂著頭,從謝臨濯身邊經過。
他是個局外人。
謝臨濯摩挲著手指上的戒指,一縷神識飄進一方小世界中,小心翼翼地抱起了搖籃中的女嬰。
第84章 拋棄他
情人橋遠遠看去像是云彩鋪成,甚至能看見流云隨著風掠過,淡淡的霞光籠罩著前路,趙時寧甚至能時不時聽見鳥雀的清啼。
謝臨濯說是要觀禮,但卻沒有跟上來,趙時寧以為他這已經回無羈閣,心中不由自主松了一口氣。
她還是比較希望就這樣彼此安安穩穩的,什么也不發生最好。
他們安安分分地為她生孩子,不要去爭風吃醋,爭這樣奪那樣。
她只想安安穩穩地坐享其成,不想夾在兩個孕夫之間難做人。
“是不是踏上這座橋,只有真正的有情人才會出現祥瑞之象?”
趙時寧側過臉看向身側的白琮月,她也沒有在蓋著蓋頭,蓋頭早在方才與謝臨濯拉扯時,不知被趙時寧丟到了哪里。
一貫守著禮節的仙婢們覺得如此不妥,但被白琮月輕飄飄一句他是入贅的,說起來要蓋蓋頭的也該是他給堵了回去。
這事情太過荒唐。
荒唐到幾個仙婢幾乎以為白琮月在開玩笑,又或者是他們聽錯了。
青丘帝君入贅給一個凡人?
方才仙尊大著肚子來要名分的事情,她們都看在眼中,本以為帝君知曉會勃然大怒,將這凡人帝妃趕出青丘。
可未曾想什么不過是輕輕揭過,也沒有發生,帝君連句斥責的話都未說。
甚至現在還說出了要入贅給凡人的話。
仙凡相戀本就是驚世駭俗,凡人一生,不過仙人千萬年光陰的一瞬,注定沒有結果。
九重天還有禁止仙凡相戀的禁令,也不是沒有道理。
仙婢們思來想去,也只能寄希望于趙時寧,不要辜負帝君的一番癡心。
趙時寧沒有想那么多彎彎繞繞的事,她想的只是這橋若是她踩上去沒有反應,到時候又該怎么辦。
這青丘都是些什么破規矩。
她幾乎篤定了她與白琮月不可能是什么命中注定,白琮月的命中注定非要說也理當是沈蕪蘅。
“我們能不走這橋么?”
趙時寧停在岸邊,盯著橋下浩浩蕩蕩的云霧,越看心中越打鼓。
發髻上的首飾壓的她頭很重,可腳步又是輕的,拖著長長的裙琚,不用謝臨濯來逼著她,趙時寧已經生出了逃跑的沖動。
這婚她就不該結的。
都怪白琮月總是氣她,說什么要去找別人,讓她的孩子去喚別人娘親,她氣得頭昏腦漲居然就著了他的道。
“為何不想走這情人橋?害怕我們不是命中注定的一對,不會被神靈眷顧?”
白琮月一語就道破她的心思。
趙時寧非常誠實地點了點頭。
“你又怎會知曉我們不是命中注定……”
在白琮月心中,他與趙時寧就是命定的緣分,如若不是他們的命運冥冥之中有牽絆,否則怎么會在他一千年的人生之中,接二連三與她再次相遇。
甚至他還懷了她的孩子。
若這不是有緣分,什么才會是有緣?
趙時寧很想否認他的話,戳破他的美夢,若不是她主動來青丘尋他,白琮月與她也不過是陌路人。
白琮月是生子系統口中的男主角,而她不過是人人喊打的炮灰,用來彰顯男主女主之間百折不撓的愛情。
“你什么都不懂。”
趙時寧輕哼一聲,對白琮月的話嗤之以鼻。
她與他是哪門子的命中注定,命中注定的敵人才是。
白琮月耐心地安慰她,手指將她略有些凌亂的發絲勾到她耳后。
“是,我是什么都不懂,但是我只知道我是真心的愛你,神明會眷顧我們的。退一步一萬步而言,就算神明不認可我們,早在你剛來青丘時,我就為你賜了福!
“我自己自會守好我們的姻緣。”
他祖輩的賜福在他心中,遠遠比不上趙時寧這么個人,就算不被祝福,他也做好了要與她廝守一生的準備
趙時寧的心安定了一些,她想再說些什么,比如讓白琮月不要抱有太多的希望之類的,她和他踏上這座橋必然不會有什么祥瑞之兆,但想了想還是什么都沒有說。
她經歷過這些感情上的風風浪浪,早就明白有些話不能說的太直白。
反正都是他們主動的,不關她的事情。
白琮月緊緊牽著趙時寧的手,率先一步踏上了情人橋。
趙時寧也踩上了橋面,如她所設想的那樣,情人橋果然是由云彩搭建而成,她踩在上面軟綿綿的,一腳像是陷入了棉花里。
她站在橋面,說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覺,按理來說她是第一次成婚,面對這樣的人生大事,按照人間的習俗習俗總該掉上幾滴眼淚。
從一個小乞丐到青丘帝妃本就是天壤之別,她這是不是也算攀上了高枝麻雀變成了鳳凰。
但趙時寧卻覺得這遠遠不夠。
在她幼時聽過的各種故事中,貧窮落魄的女主角終于嫁給了身份高貴的男主角,女主角做了皇后,為皇帝生一對兒女,故事就可以落下了帷幕,女主角就已經成為這世界上最幸福的一個。
現在趙時寧覺得自己好像也成為了故事中的女主角,她與身份高貴的男主角結了婚,甚至也有了孩子。
是不是只要她安分一些,就去做這個青丘帝妃,其余的什么都不做,就可以成為同樣幸福的女主角?
趙時寧斂眸去盯著華麗的婚服,她從前做乞丐時總是艷羨別人有漂亮干凈的裙子穿,有亮晶晶的首飾戴,甚至想過等她長大一些也去花樓做姑娘,每天就能吃飽飯,還能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
可她現在已經完全獲得了她從前夢寐以求的一切,不用餓肚子,有漂亮的衣裳首飾,溫柔賢惠的丈夫,甚至有了子嗣后代。
她以往所能奢望的一切,都已經得到了,但趙時寧只覺得索然無味。
她去過酆都城又去過九重天,無論是神帝還是齊不眠,趙時寧嘗過了被絕對壓制的無助,就不會安于將自己困在青丘。
她也漸漸明白就算他們穿的破破爛爛,沒有這些高貴的身份,但他們只要力量足夠強大,還是足以讓旁人俯首稱臣
趙時寧依稀可見對岸觀禮的賓客,還有不遠處的天邊掛著的一道彩虹。
人生第一次。
她體會到真正意義上俯視的姿態,但趙時寧卻知道,她仰仗的也不過是白琮月。
趙時寧有些厭煩這樣的感覺。
縱使無論在誰的眼中,這都該是她最幸福的時刻,是她是積攢了幾輩子的功德才能成為青丘的帝妃。
趙時寧過去常常會去怨恨,怨天怨地,怨老天爺不公平,沒有給她高貴的出身,沒有給她天賦異稟的能力。
就連此時此刻她同樣是心中帶著怨氣的,白琮月給她的愛情并不能撫平她靈魂上的疤痕,這些華麗的珠寶首飾同樣不能,青丘帝妃的位置更不能。
白琮月難得沒有看出她的心不在焉,他心卻沉浸在一腔的愛戀中,這洶涌的潮水將他完全淹沒,滿心都是未來與趙時寧幸福的生活。
他終于成了她真正意義上的夫君,為她誕下許多許多的孩子。
從此他們會一生一世,永不分離。
白琮月早已暢想著他們的未來,他在青丘外還有一方小世界,那里四季分明,不似青丘只有春天,趙時寧肯定會更喜歡那里。
他的宅子還是太小,從前他從未想過成婚生子的事情,只想著孤身一人也挺好,更未想過要帶哪個女子回到他的私宅。
可現在他心心念念想著的,是等他誕下這幾只小狐貍,還需要將宅子擴建,不然他要是生二胎怕是不夠住的。
情人橋他們攜手走了一半,傳聞中的祥瑞之兆還是沒有出現。
她的確不是白琮月命定的姻緣。
白琮月命定的姻緣另有其人。
趙時寧甚至能感受到賓客們的眼神都變了,他們竊竊私語不知在談論著什么,但卻都在打量著她這個凡人女子。
這些仙人站在一起,趙時寧誰也不認識,她有些厭煩被這樣看見,又想閉上眼睛,眼不見心不煩。
“趙時寧,不許閉上眼睛!
白琮月難得出聲,他如同他承諾那般,就算沒有出現祥瑞之兆,沒有祖先的賜福,他也會好好守著他們的姻緣。
他不許她逃避。
“我沒有閉眼!
趙時寧還不忘刺他一句,“看來你命中注定的人另有其人,趁著現在我們還沒有走完這情人橋,你還可以去找真的有情人結婚,到時候可別說我耽誤了你另尋真愛。”
白琮月被她的話刺的眼眸一黯,強行牽著她的手按在他的腹部,“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打什么歪主意,你是不是還惦記著謝臨濯還有你的一對兒女,只是你想也不要想,我已經懷了你的孩子,這一生你都別想再甩開我!
趙時寧不情愿地撇了撇嘴,“你現在這是徹底賴上我了,怎么現在不提要另找旁人,要去墮胎了,敢情都是哄騙著我玩的!
白琮月露出些許笑意,沒有反駁,而是默認了她的話。
“我這一生只有你,也只會有你!
“……以后再提讓我去尋別人,我就要帶著孩子離家出走!
趙時寧宛若被扼住了命運的脖頸,再也說不出別的翻臉無情的話。
在她設想中她與白琮月的孩子應是好幾只毛茸茸的小狐貍,到時候她可以一手一只,脖子上再趴一只,做夢都可以笑醒的程度。
“我不說就是了,你也就會用孩子威脅我!
趙時寧還真怕他離家出走。
情人橋有沒有出現祥瑞之兆,反倒沒那么重要了。
趙時寧被白琮月這么一說,反倒開始暢想起遙遠的以后,她被一群毛茸茸小狐貍環繞著的以后。
“你還要多久才能生啊?就不能早一點嗎?我真的好想看見小狐貍們!
趙時寧說這話絕對是真心的,甚至對男孩女孩的糾結都蕩然無存,想到的只有那一窩的毛茸茸小狐貍們。
她見過白琮月未化形前的樣子,小狐貍漂亮的像是只雪團子,以至于她過了這么些年都念念不忘。
白琮月生的小狐貍肯定能繼承他的美貌。
“我也不知,我們時日還長,何必如此著急!
白琮月也是第一次懷孕,九尾狐族僅剩他一人,他也無從得知九尾狐族需要多長時間才能產下子嗣。
“你就不能問一問別人嗎?帝君府中總該有幾萬歲的仙人吧,要是有人見過你娘親,說不定就知道呢。”
趙時寧忍不住道。
她想著剁尾的事情要早點去辦,可又想離開青丘前能見到她的小狐貍們。
白琮月撫了撫腹部,“我還未與外人說懷孕的事,九尾狐族本就子嗣艱難,此事還是不宜聲張為好!
要不是齊不眠多嘴,可能趙時寧現在還不知白琮月懷了身孕。
不過是幾句話的功夫,情人橋已經快走完,祥瑞之兆卻遲遲沒有出現。
賓客們早已轟然退到一邊,臉上帶著笑容看著站在橋面上的新人,就算心中有所計較,卻也不敢當面露出些什么異樣的情緒,有些話是斷然不敢當著白琮月的面說的。
畢竟這是青丘帝君親自為自己選的姻緣,就算九尾狐族的老祖宗不認可,但也輪不到他們這些小仙置喙帝君。
小狐仙攜著新夫君站在一側,她還記掛著上回婚禮沒被帝君賜福的事情,但卻沒想到不過一個多月的功夫,她最瞧不起的小乞丐就成了青丘的帝妃。
小狐仙氣得牙癢癢,總覺得白琮月這么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青丘帝妃怎么著也該是出身高貴的仙女,而不是人間的這個小乞丐。
今日見到情人橋上沒有祥瑞之兆,心中堆了好幾天的郁氣頓時消散。
小狐仙下巴一抬,發髻梳了兩個狐貍耳朵尖尖,漂亮的臉蛋上滿是傲氣,“要我說身份低賤的凡人就該嫁給凡人,住在漏風的房子里再生一堆子女,而不是肖想著一步登天,爬的越高摔的越狠!
她這話聲音不大,只是對著她身側的丈夫說的。
趙時寧也是個記仇的人,上次小狐仙譏諷她的事她同樣記得,以至于遠遠的一眼就瞥見了小狐仙。
小狐仙對她夫君的話,現在也一字不落全被她聽進了耳朵里。
要不是現在是她的婚禮,她肯定要和這小狐仙去打上一架,讓她瞧瞧凡人的拳頭有多硬。
趙時寧腳步陡然變快,她對這情人橋會不會有反應也不是很在意,本來就沒想著要和白琮月長長久久。
她在乎的更多的是別人的目光,因為自小就是被鄙夷輕賤的那個,所以對他人的想法不自覺在意。
可因著小狐仙,她倒也覺得別人的想法不是很重要了。
大不了用實力說話。
小狐仙慣常養尊處優,雖然自小就是神仙,但想必也就比她厲害一點,她琢磨著尋個夜黑風高夜,去把小狐仙揍上一頓,揍到她服氣為止。
趙時寧反倒覺得白琮月的祖先對九尾狐族的后輩可真好,現在這是想盡辦法提醒白琮月,要離她這個要剁他尾巴的壞女人遠一些。
白琮月自然也聽到了小狐仙不善的話語,目光微沉,想直接幻化出所謂的祥瑞之兆,不讓趙時寧去經受這些本不必經受的流言蜚語。
可在趙時寧即將踏下橋的一瞬,陡然響起陣陣鳥雀清脆的啼鳴,萬頃的霞光傾灑下來,不知在何處空靈的鐘聲回蕩在青丘,成群的金色鳥雀口中銜著鳳凰花圍繞在趙時寧身邊。
眾賓客無不嘖嘖贊嘆,發出驚呼聲,有的年紀小的仙人何曾見過此番盛景,要知道上回九尾狐族成婚那還在幾萬年前。
趙時寧目瞪口呆看著眼前的鳥雀,看了看白琮月,想問是不是他幻化出來的這一切。
可白琮月搖了搖頭。
只怕他的祖輩見他執意不回頭,到底心生不忍,才在最后一刻降下賜福。
只盼著她能對他好一些。
他這樣想著,心中不由得發笑。
鳥雀口中銜著的鳳凰花飄在云霧之中,白琮月手中柔陡然浮現一團柔光,飄散的鳳凰花在空中漸漸成了漂亮的花冠。
趙時寧想仰著頭去看這漸漸要飛走的鳥雀,可她發髻上的首飾又多又沉,她脖子酸疼動不了一點,脖子上還掛著個更沉更重的瓔珞圈。
白琮月將她發髻上的金簪和步搖拿下,他不需要用沉重的首飾裝點她的美麗。
于他而言,她也不需要美麗。
他將鳳凰花編成的花冠為她戴好,幾朵花的重量讓趙時寧長舒一口氣,終于擺脫了這層美麗的禁制。
在人間新娘子成婚這日,不盛裝打扮,不蓋紅蓋頭,大概是要被傳為街頭巷尾的笑話,供他人談笑。
仙界的規矩有時比凡間還多,但是因著做這事的是青丘的帝君帝妃,無人敢對此有異議,反而夸贊著白琮月編花冠的手藝很好。
仙界的婚禮不同于人間,不需要拜天地,而是在其他仙人的見證下各自取下一滴心頭血,讓鮮血交融,以后命運共通。
因著趙時寧是凡人,只需取下一滴血即可,不一定非要是心頭血。
趙時寧盯著仙侍送來的匕首,心情頗為復雜,她從未體會過與人鮮血交融的感覺,聽起來命運共通這幾個字太過飄渺。
甚至有些可怕。
雖然很明顯白琮月是富貴命,她天生落魄命,怎么著都好像是她在占便宜。
趙時寧更怕的是,她以后跑路會被白琮月找到。
白琮月的心頭血早在婚禮前就取出,他手指輕輕一點,憑空出現一滴泛著金色的血。
趙時寧只能握住匕首,想往手指上劃個口子,好歹擠出一滴血,完成這場婚禮。
可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趙時寧好像聽見了嬰兒的啼哭聲。
她陡然怔住,手中還握著匕首,茫然地望向賓客的方向。
在她身后是層層起伏的山巒,山巒一夜之間從蔥蘢的綠色變成了滿山的鳳凰花,他的確如他承諾了一般,給她一場最盛大的婚禮。
柔軟的花瓣飄在她的肩上,白琮月為她拂去花瓣,輕聲問她,“怎么了?是害怕疼嗎?”
趙時寧想搖頭,手緊握著匕首,準備繼續,但耳邊又傳來了嬰兒的啼哭聲,她的心不受控制地揪緊。
趙時寧有些慌亂的張望著,想要尋找出謝臨濯在哪。
她雖然與她的女兒只有一面之緣,但趙時寧幾乎可以肯定,這哭聲肯定是她的孩子。
謝臨濯到底沒有輕易放棄。
她心中陡然竄起了一陣無名的怒火,有些埋怨謝臨濯不擇手段,連無辜的孩子都要利用。
“來見我,不然我就從這里跳下去,帶著我們的孩子一起!
謝臨濯的聲音傳來,夾雜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趙時寧手中握著的匕首陡然掉落。
大庭廣眾之下,所有的仙人目光都落在這對被神明賜福的眷侶,其中不乏來自其他幾界位高權重者。
而這位人人口中艷羨的凡人帝妃,卻主動扔掉了用來合契的匕首。
小狐仙火冒三丈站了起來,要不是她的新丈夫一直勸著她,她早就沖上前質問趙時寧究竟是什么意思,憑什么這樣對待青丘的君主。
青丘的仙人們就沒幾個臉色好的,奉如神明的君王上趕著入贅下嫁也就算了,只要彼此相愛,凡人的身份不是問題,但這凡人卻如此不懂珍惜。
簡直可恨。
白琮月一直平靜溫和的表情,因著她這么一個簡單的動作,隱隱有皴裂的跡象。
從美夢到噩夢,竟然只有這短短幾步路的過程,他再好的偽裝也敵不過這巨大的落差感。
他好不容易才求到今日,好不容易就要坐穩她夫君的位置,明明只差這最后一步……
趙時寧卻不愿意要他。
白琮月不是個沒有情緒的假人,他只是善于忍耐,能忍到到現在,無非就是謀求著能與她真正意義上在一起。
可她現在無疑狠狠甩了他一巴掌,好像他的所作所為從頭至尾只是一個笑話。
白琮月幾乎不用去想,肯定是謝臨濯在生事。
她為了別的男人……居然要這樣對待他?
“你這是做什么?怎么還把匕首給摔了,這匕首上施了術法,不會痛的。”
白琮月強撐著溫柔的假面,唇角微仰,彎下腰撿起了匕首,遞給趙時寧。
趙時寧沒有接過匕*首,她連忙后退一步,低著頭有些不敢看他,“小月亮,我要先離開一會!
她低著頭也很好的掩飾了她的心虛,她不得不承認的是,就算沒有謝臨濯的以命相威脅,她打心里也是不愿意與白琮月合契的。
“離開一會?等會還會回來么?”
白琮月問她問題的聲音很輕,狐貍眸還是彎著的,沒有誰能看清他的真實情緒。
可趙時寧隱約覺得風雨欲來的架勢,他好像快裝不下去了。
“謝臨濯說我要不去找他,他就帶著我女兒去死,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這種事情發生!
趙時寧只能如實把話說出,也不打算隱瞞著他。
如白琮月所預料那般,果然是謝臨濯搗的鬼,他的假笑再也維持不住,眼眸里的陰翳越來越重。
“那就讓他去死好了。”
趙時寧頓時啞口無言,吶吶道:“那怎么能行呢,不說他是我師尊,他腹中還懷著我孩子,更何況還有我兩個孩子呢!
“所以你就要拋下我么?我也懷了你的孩子啊!
白琮月這樣說著,露出慘然的笑容,掌心緊握著匕首的刀刃,掌心被割破劃傷,鮮血淋漓。
他好像完全感覺不到疼痛。
趙時寧耳畔嬰孩的啼哭聲越來越清晰,她知道不能再繼續拖下去,否則說不定謝臨濯那個瘋子指不定做出什么瘋事。
她越想越慌亂,心中像是被壓了塊巨石。
趙時寧也顧不得與白琮月再多說什么,提著長長的衣擺,就要念起咒語,準備去尋謝臨濯。
白琮月陡然捉住她的手,微微泛藍的眸死死地盯著她,是趙時寧從未見過的神情,暴烈的情緒像是滾燙的巖漿翻滾在他眼底。
她印象中的白琮月總是溫和的,好像遇見什么事都是漫不經心的樣子,什么也不能觸及到他的情緒。
以至于他生了一張九尾狐族艷麗的面容,更像是虛假的漂亮面具。
現在白琮月親手扯下了這張面具。
他破碎的掙扎,不甘的嫉恨浮現在眼底,白琮月還在笑著,鼻尖殷紅的痣卻像是干涸的鮮血。
“你不能這么對我……趙時寧,我也會傷心難過,我也會嫉妒到發瘋,有什么事情可以合契完再說。
“我可以陪你一起去尋謝臨濯……”
他的底線一退再退。
趙時寧卻想甩開他的手,“我自己去找就行,你快放開我!
她逃避著他的眼神。
“……你是不是不想和我結婚?”
白琮月隱約窺見她內心的真實意圖,近乎平靜地問出這句話。
相比于趙時寧為了別的男人要拋下他,趙時寧的心不甘情不愿反倒更加讓他痛苦不堪。
趙時寧沒有回答,但白琮月也不需要她回答。
“這么嫌棄我,為什么還要來青丘,為什么還要主動接近我?”
他手捧著她的臉頰,輕聲地詢問她,掌心的鮮血都沾在了她的臉頰。
趙時寧聞著這濃郁的桃花香氣,手掌按在他的腹部陡然推開了他。
白琮月就這樣被她生生推開了,他嘴唇沒有半分血色,鼻尖的殷紅越發明顯,銀灰色的發粘在臉頰上,他難得的狼狽。
趙時寧語氣堅定了許多。
“小月亮,是我對不起你,但你也不能平白無賴否定我對你的真心,我不能丟下我的女兒不管不顧!
她也不顧眾目睽睽下,逃婚會讓白琮月有多難堪。
趙時寧心中法決念完,就已經化成了光走遠。
白琮月握不住的光。
更可笑的是。
她的遁光術還是他親自教的。
第85章 不要把我孩子帶走
青丘明明是四季如春,可趙時寧還是不自覺打了個冷顫。
山風卷著松濤,像是劈面而來的驚濤駭浪,時不時驚起落在枝頭的鳥雀。
謝臨濯背對著她,長身玉立,就站在懸崖邊,而他身前就是萬丈深淵。
“師尊!
趙時寧喚了他一聲。
謝臨濯陡然轉過身,懷中還抱著在襁褓中安安靜靜睡著的孩子,好像她方才聽到嬰兒的啼哭聲只是她的幻覺。
山風刮得臉也有些疼,趙時寧又喚了他一聲,“師尊!
謝臨濯一見著她,眉宇間的冷意恍若冰雪消融,眼眶微微泛著紅,他神情憔悴落寞,但此刻琥珀色的眼眸卻泛著異樣的光彩。
“我還以為你不會來找我……”
趙時寧卻搖頭,“師尊,我怎么可能丟下你呢,我連與白琮月合契之禮都未行就趕來找你了。”
謝臨濯盯著她,背對著萬丈深淵,滿頭的青絲隨著獵獵的風飄起,尤其懷中還抱著孩子。
趙時寧緊接著補充一句,“師尊,我是為了你才逃婚的,現在白琮月該恨死我了!
謝臨濯死去的心因她話瘋狂跳動起來。
這是不是證明著她心里還是有他的……
他幾乎要控制不住落下淚來,自從誕下一雙孩子后,謝臨濯獨自哺育著孩子,情緒日益劇增的敏感,只要想到狠心拋卻他的趙時寧,常?刂撇蛔÷錅I。
他僅剩的自尊不允許他在她面前落淚,謝臨濯強忍著鼻尖的酸澀,連說話都變得有些困難。
“寧,你愿意跟我回家嗎?”
他小心翼翼地問著她。
趙時寧揚起笑容,“師尊,我都因為你逃婚了,肯定把青丘上下得罪了個透頂,青丘我肯定是待不下去了。”
她嗓音沾了些蜜霜似的甜,蠱惑著他的心神。
“師尊,你可要保護我!
趙時寧一步一步走近他,好像還是許多年前在大雪中一步步艱難地走向他,尋求他庇護的那個小孩。
謝臨濯情不自禁朝著她走去,許多年前他可以冷眼漠視瘦弱的小乞兒在雪中一腳深一腳淺,最后摔在雪地,爬著也要到他身邊,尋求活下去的機會。
現在他連她走這一步都等不及,只想牢牢把她抱入懷中,再也不松開。
趙時寧趴在他的懷中,將女兒接了過來。
她抱著孩子。
他緊緊抱著她。
“師尊……”
趙時寧聲音很輕。
她甚至沒有看他,視線落在女兒的睡顏上就沒有移開。
謝臨濯還沒有說話,驟然胸口一痛,而趙時寧已經抱著女兒退離了他,神情防備地瞪著他。
他垂眸盯著沒入胸膛的金簪,尚且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何事,這場短暫的美夢謝臨濯還不愿就此醒來。
趙時寧卻還覺得不夠解氣,她知曉這點傷也只能讓他痛一痛,他不會因此而丟失性命。
她的靈魂尚且還在恐懼里飄著,生怕謝臨濯真的喪心病狂的帶著女兒去死。
謝臨濯不死之身怎么作死都死不掉,但她女兒年幼甚至混了一半凡人血脈,可經不起謝臨濯這般折騰。
她氣得五臟肺腑都跟著疼,難以疏解的戾氣朝著指尖涌去,想也不想朝著他的側臉掌摑而去。
毫不留情的一巴掌,扇得謝臨濯側過臉。
他冷白的側臉鮮紅的五個手指印,格外的可怖刺目,唇角也溢出了一道血痕。
謝臨濯雙眸里的最后一絲色彩,徹底黯淡下去。
他緩緩捂著臉,也沒有去管還插著金簪不停流血的胸膛,好像完全失去了痛覺。
“我沒有辦法……我只能這樣,要不你告訴我……我還能有什么方法能留住你?”
他所做的這一切,縱使不擇手段,也不過是想讓她再多看他一眼。
趙時寧抱著女兒,她厭煩的目光落在他隆起的腹部,又慢慢移開。
“你還是回無羈閣養胎吧,女兒就暫且放在我這里養,你不要再接近我女兒了!
謝臨濯死寂又空白的神情,終于出現了劇烈的波動。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趙時寧,沙啞的聲音帶這些茫然無措的無助,“寧,你在說什么呢……女兒是我拼死生下的也是我親自帶大的,你不能對我這樣……”
趙時寧冷笑一聲,“你要真的愛女兒,會抱著她站在懸崖邊,威脅我不來就跟孩子一塊跳下去么?謝臨濯,你真是個自私自利的人!
她真的懂得如何去折磨他,讓他生不如死。
謝臨濯臉色煞白,身體搖搖欲墜,好像一陣風就能徹底擊垮他。
“……我只是撒了個謊,女兒的哭聲只是幻想,我從來沒有想過……”
他怎么可能會做出傷害孩子的事情,他千辛萬苦難產才生下的孩子,心疼都來不及。
趙時寧不由分說打斷他的話。
“夠了,別說了,我不想聽你狡辯。孩子我帶走了,你這種人根本不配撫養女兒!
她眼神像是利刃,極為嫌惡地割著他的心頭血肉。
于謝臨濯而言,孩子就是他的命,支撐著他活下去的最后一點希望。
現在趙時寧連他最后這一點希望都要剝奪而去。
“不行,我不許,趙時寧,你不能對我這么狠心……”
謝臨濯強撐著身體,攔住了她的去路,不知何時,他的眼眶越發的鮮紅,像是快要落下滴滴血淚,眼眸里盡是恐懼。
趙時寧被迫停下了離開的步伐,她將女兒抱的更緊一些,以防謝臨濯發瘋真的要跟她搶孩子。
她滿眼警惕地瞪著他,“師尊你好好回去養胎,我肯定會照顧好女兒的!
“你若是執意要攔著我,我們倆之間連師徒的情分都沒有!
謝臨濯卻不讓開,胸膛的血跡有些觸目驚心,他卻滿心只有她懷中的女兒。
“你要把我女兒帶走,不如直接將我殺了。”
趙時寧被他氣得發笑,“她是你的女兒,更是我的孩子。你放心好了,我這個做娘親的就算虧待自己,也不會虧待我們的孩子,等你將腹中的孩子生下來,我再把女兒帶回無羈閣。”
這山頂的風太大,趙時寧怕女兒著涼,不想與謝臨濯再多言。
可謝臨濯卻像是著了魔一般,死活都不讓開,他只對她重復著一句話,“不要這樣對我,不要把我女兒帶走……”
趙時寧有些厭煩地擰起眉,抬起手狠狠地推開了他。
“你不要再煩我了!
謝臨濯居然就這樣被她推得摔在地上,摔下去的下意識反應還是護著鼓起的孕肚。
她從未見過這樣狼狽的他。
記憶里就算是因為反噬渾身狼藉,可還是帶著一身風骨。
可此時此刻。
他好像一條狼狽的狗。
就算如此,他口中呢喃著的,“不要把我孩子帶走……”
第86章 哄別人的孩子睡覺
“師尊,這也是我的孩子呀,我就這么一個女兒,我難不成還會害她么?”
趙時寧緩緩往后退了一步,她也沒有看向謝臨濯,平靜的視線落在懷中還在睡覺的女兒。
她想用手指戳戳她的臉頰,可又想起手上可能沾染血漬,到底沒有去觸碰女兒。
謝臨濯自然愿意相信趙時寧會對女兒好,但問題是趙時寧身邊還有別的男人……
他不敢去想白琮月會怎樣對待他的女兒。
更何況遠離親生骨肉不亞于切膚之痛,在趙時寧毫不猶豫拋棄他后,謝臨濯幾乎把孩子當成了唯一的精神支柱,活下去的最后一點信念。
可只要想要未來見不到他的孩子,謝臨濯就再也無法抑制心中的苦痛,幾乎要生生嘔出血來。
“我會撫養好我們的女兒的,你要相信我……”
謝臨濯的話在趙時寧耳中如此的空白,她對他的話完全無法茍同,若是真的是真心對待孩子,又怎么會如此狠心把女兒當成逼迫她的工具。
“師尊,我也會好好撫養我們的女兒的,你不必擔憂!
趙時寧不愿意再與他多言,抱著孩子轉身就要走。
若是旁人如此對待他,想要奪走他的孩子,早已成了謝臨濯的劍下亡魂,可偏偏對他這樣狠心的人是趙時寧。
謝臨濯除了寄希望于她回心轉意,再也沒有別的辦法。
他自從生下孩子后,就再也沒有想過要與女兒分離的那一日,現在趙時寧的所作所為無疑是在要他的命。
他身上的什么關于仙尊的尊嚴風骨,在趙時寧面前早就丟了干凈,像是一只祈求她憐憫的可憐蟲。
“寧,我求你了……”
他對孩子的愛終究壓倒了一切。
謝臨濯跪著求她。
趙時寧短暫地驚愕了一瞬,完全沒有料到謝臨濯會為了女兒做到這種程度。
可她鐵了心要讓他多吃點苦頭,讓他再也不敢拿女兒的事情跟她鬧。
“師尊,你這是何必呢,你我之間縱使緣分盡了,可你也仍舊是我的師尊,哪有師尊給徒弟下跪的道理。”
趙時寧心中的怒火也隨著方才的山風一并消散。此時心中只有空空蕩蕩的一片寂靜。
她恍若一個旁觀者在審視著他與她之間的關系,在九重天的那日她曾因為他再度懷孕的狂喜被沖昏頭腦,真的以為謝臨濯可以安安分分地在無羈閣撫養著孩子,不再生事。
可今日她算是徹底明白過來,謝臨濯從頭至尾都沒有改變過一點,他還是那個行事偏執又癲狂的師尊,做任何事情都歇斯底里,從來不考慮后果。
趙時寧對這種難以把握的關系很是恐懼,她不想自己給自己找麻煩,能做到的也只有主動斬斷這段難纏的關系。
“什么叫……緣分盡了?”
謝臨濯緩緩松開了她的裙擺,有些失魂落魄地問道。
趙時寧沉默了一瞬,“你若是再鬧下去,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謝臨濯臉色愈發慘敗,身體搖搖欲墜。
趙時寧有些看不過去,“師尊,山上風大,你還是快回去吧。”
她尚且有些心有余悸,但難免慶幸慶幸的是還好是白琮月。
至少表面上白琮月是個顧及體面的人,不會在這種外人都在的場合去撕破體面。
若是個不那么顧及體面的,今日怕是避免不了一場腥風血雨。
趙時寧完全看不得這些,尤其這一個個身懷六甲,但凡有一個出了什么事,這段時日都白白浪費,她都沒地方去哭去。
她只要想到此,對謝臨濯就沒什么好態度,抱著女兒頭也不回的就走了。
謝臨濯不再攔她,也不敢再攔她。
趙時寧已經這樣的決絕果斷,謝臨濯就算有再多的痛楚也只能咬碎了牙,帶著血通通將這些苦楚盡數吞咽。
若是趙時寧真的不要他,謝臨濯只要想到有這種可能,就已經開始痛苦不堪。
從前想著他有女兒在身邊,趙時寧就一定會回來看他。
可現在他唯一的精神支柱也沒了。
他盯著她
謝臨濯再度萌發了死意。
可他是死不掉的。
他已經活了幾百年,在這幾百年間他嘗試過無數次去死,可怎么也死不掉。
謝臨濯胸膛的簪子沁著刺目的鮮血,霜白的鶴氅也幾乎成了血衣,他強行拖著著身體站了起來,搖搖晃晃地走至懸崖邊。
他往下看過去,是深不見底的萬丈深淵。
是不是只要他跳下去就可以解脫了?
就算難以解脫,但那種身體的疼也可以讓他暫時忘卻今日的疼痛。
刺骨的風穿透了單薄的衣袍,扎進了他的骨頭縫中,豆粒大的冷汗從額頭滾落,謝臨濯渾身都是疼的。
自從他上回硬生生渡過了苦水河,又在苦水河難產了整整一夜,謝臨濯自此就落下了病根,只要見著冷風連骨頭縫都是痛的,他只能將自己越裹越厚,可根本無濟于事。
這種病根扎在了他體內,驅除不掉,好像是他生下孩子必須承受的苦難。
謝臨濯心中滿是苦澀,他千辛萬苦生下的孩子,如今卻要交給白琮月撫養。
若是趙時寧又騙了他該如何,會不會以后他的女兒要喚白琮月為父君。
謝臨濯又是一陣心如刀絞,他完全不知失去了女兒以后無羈閣的漫漫長夜該如何熬過。
他往前邁了一步。
在他腳邊的石頭滾落進深不見底的崖底。
謝臨濯驟然捂著胸口,壓抑著不斷翻滾的作嘔感,腹中的孩子又在鬧他。
可這又有什么用。
兩個注定不得寵愛的男胎又有什么用。
他唯一的女兒還因為白琮月而失去了。
謝臨濯捂著隆起的腹部,怨恨著不爭氣的自己,有一瞬間他很想就這樣跳下去,將這兩個孩子流掉也好。
可他到底還是狠不下心腸。
到底是他的親生骨肉,謝臨濯無論如何還是舍不得。
男孩就算比不上女孩金貴,可在謝臨濯這里好歹也是他的孩子,也是他與趙時寧的孩子。
謝臨濯渾身像是被抽干了力氣,癱坐在了懸崖邊,傍晚的最后一絲光都落不到他身上。
————
趙時寧抱著孩子路剛走到一半,懷里的孩子突然就醒了。
她剛想跟自家女兒打招呼,卻不料這孩子好像是感應到了什么,突然放聲啼哭起來。
趙時寧何曾見過這樣的場面,連忙手忙腳亂地抱著孩子哄,可她根本沒有半點照顧孩子的經驗,反倒越哄懷里的女兒聲音哭得越洪亮。
趙時寧被哭得腦仁都疼,她見過女兒僅僅兩次,每一次女兒都是在安安靜靜地睡覺,以至于她以為小孩子都是安安靜靜的,乖乖巧巧的。
她哄了一路,女兒就哭了一路。
趙時寧完全摸不著頭腦。
【要不你還是把孩子還回去吧,孩子總歸還得親生父親照顧,你這樣連自己都顧不上,再帶著個孩子可怎么是好!
趙時寧很贊成生子系統的話,但她本來就沒想獨自帶著孩子,也沒想過把孩子從謝臨濯身邊奪走。
“你懂什么?你知不知道失去了才懂得珍惜,不讓謝臨濯吃點苦頭,長點教訓,他下次要是再拿孩子威脅我怎么辦,等過段時間,我就把女兒送回無羈閣!
【那就好,我還以為你真要帶著小孩闖蕩江湖呢,別的不說這也太危險了,這絕對不能行!
趙時寧卻無心聽系統的話,抱著哭得越來越兇的女兒,她也要跟著哭了,苦著臉問道:“你別說那些沒用的話了,你倒是想想辦法怎么能讓她不哭,再哭要是把嗓子哭壞了可怎么辦。”
【不至于吧,天生仙骨,不死之軀,怎么可能把嗓子哭壞了,可能小仙子睡醒了精力旺盛,就想嚎幾嗓子吧。】
如果生子系統有實體,趙時寧肯定一腳就踹了過去。
【咳咳,你這不能問本系統啊,本系統只管生孩子,不管養孩子。】
趙時寧抱著孩子飛回了情人橋,賓客早已散盡,擺滿千年仙果的筵席還在,沒有半點動過的痕跡。
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去。
趙時寧后知后覺她好像離開了很久。
白琮月就坐在這無邊夜色中,身前滾滿了一地的酒壇。
趙時寧數了數沒有數清,但也不是很在意他喝了多少酒,也不是很在意他是不是在借酒澆愁。
“小月亮,別喝了”
趙時寧難得有些不自在,抬腳踢了一下酒壺。
白琮月卻罕見沒有搭理她,自顧自飲著酒,好像要把自己灌醉。
趙時寧抱著孩子,騰不開手,若是放在以往她早就上手跟他搶酒壺,逼著他搭理她。
“小月亮,你生氣了?”
趙時寧站在他身前,也擋住了他身前傾灑的一地月色,讓他再度陷入在一片暗沉的陰影之中。
白琮月不答,反倒只是笑,笑容頗為嘲諷。
“我還以為……你不會再回來……”
趙時寧本來還覺得理所應當,見他這么凄慘可憐的樣子,外加懷中的孩子還在啼哭,她心中有鬼總覺得白琮月意有所指。
趙時寧不自覺又開始心虛。
她僵硬地咳嗽了幾聲:“我不回來還能去哪?難不成你真要我回無羈閣跟謝臨濯在一起?”
白琮月聽著她這樣說,譏諷的笑意更盛,他狐貍眸彎起,牢牢地盯著她,“現在不走……是不是我身上還有什么是你未得到的?你這樣的人怎么會和謝臨濯一起。”
他無聲地嘆了口氣,又飲了一大口酒。
“你在乎的……也只有你自己……”
白琮月說的每一句話,都正中趙時寧的心臟。
她臉色變了又變,被人看透的滋味到底不好受,可又強行按捺著不去發怒,只能咬著牙陰陽怪氣道:“是啊,就你最聰明,你這么聰明,不還是落得現在這種狼狽的境地。”
白琮月的笑容艷麗得刺目,他聽著她毫不留情攻擊他的話,手中的酒壺沒有握穩摔落在了地上,可他卻陡然放聲笑了起來。
“是啊,這一切不過是我咎由自取,我從未怨過你分毫。”
他明明是在笑著,卻又像是在落淚。
趙時寧覺得白琮月快瘋了,她想抱著孩子落荒而逃,但又不知道她到底該逃去哪里。
“這就是謝臨濯生的那個野種?”
白琮月微暗的目光落在趙時寧懷中抱著的孩子。
趙時寧頓時警鈴大作,連忙像是一只隨時憤起的小獸,亮出了獠牙和利爪。
“你想做什么?不準打我女兒的壞主意,不然我不會放過你的!
“不會放過我?你要殺了我么?我肚子里也懷著你的孩子啊!
白琮月的掌心落在腹部,連神情都變得柔軟了許多。
趙時寧將女兒抱緊,防備地瞪著白琮月。
有時候血緣關系很難用只言片語講清楚,在她見到女兒的第一面,趙時寧就很難再用點數去衡量。
“別用這個威脅我,你要是傷害到我女兒半分,我就算拼了我這條命也會殺了你!
趙時寧的話不帶一絲情面。
白琮月的心縱使碎成了無數片,可還是因為她這句話被深深刺痛。
他強行忍耐著皮肉抽搐著的疼意,裝作好像不是很在意的模樣,“所以……為了謝臨濯的孩子,你可以殺了我的孩子?”
“你不要胡攪蠻纏行不行,在我心里明明都是一樣的。”
趙時寧忍不住蹙眉,可她又覺得以白琮月喪心病狂的程度,要是真背著她傷害她女兒又該怎么辦。
“你若是真做出什么無可挽回的事情,你也可以這么認為。”
白琮月再也問不出話了。
他很想憤怒很想生氣,他很想去大聲地質問她在她心里他到底算什么。
可千萬句語言成了苦酒,燒得他的胃又痛又冷,白琮月又想干嘔,他也分不清是因為孕期反應,還是因為他喝了太多的酒。
可他不想在她面前失態,哪怕是孕期反應,他也習以為常地暗自壓抑下去。
“她一直在哭!
“很吵!
白琮月被這哭聲吵得頭痛。
趙時寧對關于女兒的一切評價,既敏感又偏心,她幾乎可以將白琮月的任意的話任意的舉動都猜測為是對女兒不善的攻擊。
“哪里吵了?小孩子愛哭是天性,怎么就吵了?你是不是不喜歡我女兒,才故意這樣說她?你怎么這么矯情,小孩子不過哭幾聲,你都要這般斤斤計較。”
趙時寧又抱著女兒哄了哄,但根本無濟于事,“你說的倒是輕巧,有本事你來哄她啊,你也就光會說說!
她這話剛說完,白琮月站起了身,從她懷中接過了女兒。
趙時寧以為他要對女兒不利,還未動手,就見他笨拙地把孩子抱著懷中,然后輕輕哼起了曲子。
她聽不懂這曲子的內容,只覺得怪好聽的。
一直哭泣的女兒。
慢慢停止了哭聲。
第87章 讓帝妃納了你
趙時寧愣住了。
她完全沒有想到白琮月還真能把孩子給哄好,她方才哄了一路該哭還是哭,怎么白琮月隨便一抱,哼了首曲子就能把孩子哄好。
憑什么她的孩子這么輕易就被他哄好,要知道白琮月和她的孩子半分關系都沒有。
趙時寧由衷生起一股不忿之感。
“你是不是給我女兒下了什么讓她昏睡的術法。”
趙時寧理所當然地懷疑白琮月,又匆匆忙忙將孩子從他的懷中抱了回來。
但是趙時寧沒有半點帶孩子的經驗,就算是再小心翼翼,也還是難免笨手笨腳的,讓本來已經慢慢安靜下來的孩子再次啼哭起來。
她心里頓時堵得慌,但又對此無可奈何。
她是真的沒有半點帶孩子的天賦,尤其沒有哄孩子的耐心。
“祖宗,你別哭了行不行!
【小孩子哭是本能,你這樣根本沒用,我之前的宿主就特別會帶孩子,作為當家主母庶出的子女都是她一手帶大的。】
“什么庶出主母的,你又開始犯病了!
但趙時寧從系統的話中隱約咂摸出些頭緒,她又將重新看向白琮月。
也是。
找個會帶孩子的夫君也很重要。
白琮月在一旁安安靜靜看著她們母女倆,也沒有說再要幫忙。
他斂著眸讓人也分辨不清他是何種情緒。
趙時寧又哄了幾次還不管用后,急得滿頭熱汗,別說是哄孩子了,她自己都想掉眼淚。
可白琮月卻沒有半點想幫忙的意思。
趙時寧嘴一癟,抱著孩子可憐巴巴地看著他。
“看著我做什么?”
白琮月故作不懂,他心里還憋著怨氣,要不是因為這孩子,趙時寧也不會在婚禮上拋棄他。
“方才你不是還擔憂我會對你女兒不利,現在這又是做什么,我還沒這么喜歡犯賤上趕著給你哄孩子!
他停頓了一瞬,強行忍住心中的酸苦,“你該去找謝臨濯來照顧他女兒而不是我。”
白琮月這話說完心中妒意更深,再與趙時寧爭論下去,他恐怕就控制不住心中的怨氣,變得面目可憎起來。
他深呼一口氣,也不想聽那孩子吵鬧的哭聲,抬步往前走,背影冷漠,大有一股要與她決裂的架勢。
趙時寧抱著哭得越來越兇的孩子,心里只有一個念頭,只要讓女兒別哭了她做什么都愿意。
她真的要被哭到崩潰了。
小孩子怎么這么難帶!
趙時寧再也顧不上心里那點不忿,連忙擋到白琮月身前,攔住了他的去路。
她哀哀切切地盯著白琮月,頗為可憐的樣子,“小月亮,你真的就打算見死不救么?”
白琮月沒理她。
趙時寧眼一眨,眼淚從眼眶滾了下來,一副受傷的樣子,“再怎么說你才是我的夫君,我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啊,這孩子姓趙又不姓謝,以后見到你也是要喚你一聲父君的,你真的忍心對自己的女兒這樣么?”
白琮月被她這句“姓趙不姓謝”說得心頭微微觸動,但只要一想到這孩子身上流著謝臨濯的血脈,還是忍不住心生膈應。
“孩子是無辜的,你要是心里還是不痛快,你可以沖著我來,打我罵我都可以!壁w時寧這樣說著視死如歸把手遞了過去,還心有余悸地閉上了眼睛。
“你這是做什么?”
白琮月不懂她這是在做什么。
趙時寧睜開眼,“小月亮,你要是還是生氣,可以咬我。”
為了自家女兒,她是真的拼了。
白琮月反倒被氣笑了。
“為了謝臨濯的孩子你倒是煞費苦心,可真是位好娘親!
趙時寧聽著他陰陽怪氣,醋意橫飛的話,主動牽住了他的手,墊著腳在他臉頰親了一下。
“小月亮,你要是生了女兒,我也會對你的女兒一樣好的。”
白琮月沒有說話,卻沒有甩開她的手。
趙時寧試探性地把孩子放到白琮月懷中,見他也沒有拒絕,而是下意識雙手輕輕托著孩子的身體。
她像是終于丟掉了燙手的山芋,心從喉嚨落回了原處,忍不住抬手擦去臉上汗涔涔的熱汗。
這小孩子比她想象中難帶。
她這女兒精力旺盛,哭了那么長時間不僅未止住哭聲,反而哭得越來越厲害。
小孩子的哭完全不講道理,全憑著本能在哭,趙時寧又是做鬼臉又是拿草編成螞蚱,這些小把戲在女兒面前通通都不管用。
但白琮月不過是抱著她,輕輕晃了晃,也沒做什么特別的事情,孩子就完全止住了哭聲。
“這么點的小孩子,是草還是螞蚱于她而言都沒什么區別!
他的話說著好像有幾分道理,但趙時寧見他這么輕而易舉就哄好了孩子,心里也跟著有幾分吃味。
她的女兒只親近她就好了。
“你懂什么,你又沒生養過,說的好像頭頭是道的樣子。”趙時寧語氣里的小嫉妒完全掩飾不住。
白琮月的視線落在趙時寧汗涔涔的臉上,她臉頰紅彤彤的,好像熱得不輕,張牙舞爪的樣子也是可愛的。
“你女兒這種折磨人的性格,與你倒是很像!
趙時寧沒料到他會說出這種話,呆了一下,對這種做娘親的感覺還很陌生,但整個人的魂又因著他這句話,輕飄飄地飄了起來。
“我女兒跟我像,那是理所應當的!
晚間的風飄拂而來,趙時寧滿身熱汗被這風一吹,乍一下還有幾分涼意。
她沒忍住打了個噴嚏,又揉了揉鼻尖,“這山上風太大了,我們還是快回去吧!
趙時寧已經全然忘了她才與他大鬧過一場,讓他在眾目睽睽之下完全成了一場徹頭徹尾的笑話。
好像兩人間不過是方才的三言兩語,他又主動幫她哄孩子,她就可以當做什么矛盾都沒有了。
白琮月的氣哪那么容易就消散,他方才在這一味灌酒時,甚至想好了這回不能這么輕易的就原諒她,也不能再毫無底線地縱容著她。
趙時寧對他的想法一概不知,甚至相較于謝臨濯生氣時動不動提劍發瘋吐血,她看白琮月方才的行為舉止,也根本算不上要和她疏遠的態度。
她理所當然地可以忽視兩人間的不愉快,也可以選擇性忘記了婚禮上她為了另一個男人逃婚,對他說出那樣心狠的話語。
“小月亮,你怎么不說話了,你是不是生我的氣了,我知道我今天做了對不起你的事情,但我這不是回來認錯了,你不要生我的氣氣了。”
趙時寧揪著他的袖子,滿臉的無措,像是真的知道自己做錯事的孩子。
白琮月知道她根本沒有知錯。
不過是她還需要他,所以裝成這副樣子。
一旦她想要再次拋棄他,她還是會毫不猶豫棄他而去。
可面對這樣的她,白琮月連半分爭吵的力氣都沒有。
“回去吧。”
他像是懸掛在風中日益風干的白骨,可除了親眼目睹自己的日漸消亡,白琮月再也沒有別的辦法。
他狠不下心斬斷這段關系,除了自食苦果,他再無別的選擇。
趙時寧立刻露出了笑容,親昵地挽著他的胳膊,“小月亮*,你對我可真好。”
白琮月聞言側眸看她,如水的夜色下,他的眸光卻沒有落進半點月色,好像整個人踽踽獨行在這無邊的黑暗中,沒有半分希望。
“所以……”
他本想說所以她可以不可以也對他好一點點。
可隨即又意識到這要乞討的姿態太過可憐,他忍不住唾棄這樣卑微沒有半點尊嚴的自己。
“沒什么,回去吧。”
趙時寧與白琮月都默契地沒有用遁光術直接回到帝君府邸。
她本來的確很想快點回到帝君府,也可以裝作什么事都沒發生,但從方才白琮月的欲言又止中,趙時寧意識到白琮月好像已經完全被她傷透了心。
她也不是存心要傷害他的,都是謝臨濯逼她的,這要怪怎么著也怪不上她。
就像趙時寧之前劃了他的臉,那也不是因為白琮月自己先劃了阿繡的臉。她自認為自己沒有半點要傷害白琮月的心思,她只是在為阿繡討回公道而已。
趙時寧自認為她不僅對白琮月沒有半點壞心思,甚至是她愿意好好愛護著他的,畢竟他對她也挺好的,長得又好看,還又能生。
她沒有半點要害他的心思,她只是被情形所逼迫而已。
就算是以后她真的要剁了他尾巴,白琮月要怨恨也該怨恨萬殊,而不是怨恨她。
她最大的壞心思也不過是圖他的修為,以及想要他多生些女兒罷了。
趙時寧將自己摘得干干凈凈,面對白琮月沒有半點心虛之感。
她就是可以做到白天時剛誅完他的心,傍晚又可以滿臉愧疚地說出愛他的話。
“小月亮,我做的這一切都是被逼的,你要相信我心里真的是有你的。”
白琮月渾身疲憊,他已經不想去計較那么多,也不想去計較趙時寧究竟是因為謝臨濯逃的婚,而是她不想與他合契而逃的婚。
他只是想安安穩穩與她過日子。
在這昏茫的夜色中,她與他并肩而行,他懷中抱著孩子,就已經很好。
以后他誕下了腹中的孩子,若是也能得到她這樣的關切。
白琮月就已經心滿意足。
趙時寧想的卻是再等一等,只要再等一些日子,她就可以離開青丘了。
她與他一起走入這深不見底的夜色之中。
————————
日子在等待中一天天過著。
生子系統常常艷羨她“老公孩子熱炕頭”,說她已經過上了幸福美滿的日子,若是放在話本子里那就已經可以到結局了。
但于趙時寧而言,她總覺得她的人生好像才剛剛開始。
她對“老公孩子熱炕頭”這種事情也并不是十分熱衷,尤其白琮月的孕肚一日日越發明顯,他的孕期反應好像也比謝臨濯更加嚴重。
但白琮月不許她見著他不雅觀的樣子,最近這些日子常常避著她,躲著她。
但她女兒還在他身邊養著,以至于趙時寧有時想見見自己女兒,但都沒有見到。
用來照明夜明珠的光縱使很亮,但卻不刺眼。
趙時寧在床榻上不知翻了幾個身,她手中把玩著夜明珠,舉著夜明珠在紗帳里晃了晃,星星點點的光像是一只只飛舞的螢火蟲。
相比于謝臨濯懷孕那段時間,他幾乎像盯犯人那樣盯著她,恨不得時時刻刻就將她鎖在她身邊。
白琮月對她就是另一種極端,好像完全不怕她偷偷跑掉。
趙時寧原本的確是每天數著日子,盼望著哪一天就可以離開青丘,但因著白琮月完全不糾纏著她,她沒他的提醒,反倒忘了去掰手指數日子。
前幾天沒有白琮月的陪伴,她也睡得安穩舒適。
可今夜她難得睡不著覺,心里亂糟糟的,一會想起在人間的日子,一會又想起在無羈閣的日子,一會又想起在青丘的這段時日。
這的確是她人生中最舒適不過的一段日子,她再也不用去為生計和食物發愁。也不用擔憂有朝一日會被一劍穿心。
趙時寧將夜明珠隨手丟在了枕頭上,她有些想見到白琮月,也想見到她女兒。
她那女兒每天晚上是哭得最兇的,特別難哄。
她想什么便做什么,閉眼念了個決,眼睛再睜開時已經到了白琮月的房間。
趙時寧還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來前她本以為會像是話本子里夜探春閨那樣刺激,但白琮月的房間還是亮堂堂的。
“怎么這么晚了還不睡覺……”
趙時寧心里納悶,從前謝臨濯懷孕時常常能昏睡一整日,有時她都要探探他的鼻息,生怕怕他死了。
她輕手輕腳地往里屋走,隱約可以聽到小孩子的囈聲。
她本想陡然出現給他一個驚喜,可趙時寧剛進里屋自己反倒先呆了一下。
白琮月姿態散漫地靠在床榻上,衣袍也因著側身躺下的動作微微敞開,腹部微微隆起,身后毛茸茸白色的尾巴時不時動一下。
而她的女兒小小的一只趴在床榻上,黑葡萄似的眼睛盯著那條尾巴,小小的手時不時想撈住狐貍尾巴,像是在看什么十分新奇的玩意。
他哄孩子可真有一套。
趙時寧有些躊躇著不知道該不該進去,好像她的加入會破壞掉這種時刻。
“哪里來的小賊,一直在門口偷窺。”
白琮月嗓音里是藏不住的懶倦,他的住處除了趙時寧也沒人能進來,不用去看也知道是她。
趙時寧只好走了進去,腳步很輕,生怕驚到好不容易不哭的女兒。
“小回好像很喜歡你!
她對此有些驚奇,到底忍不住手欠捏了捏女兒的臉頰。
趙回不哭時對她這個娘親更親昵,由著她摸,不哭也不鬧。
“哦?她叫小回?”
白琮月除了哄著趙回不哭,保證她不生病,對謝臨濯的女兒沒有半點關切之情,到現在連孩子的名字都不知道。
反正遲早要還回去的,他傾注再多的感情也只是浪費。
“是啊,她叫小回!
趙時寧把女兒抱在懷里,視線落在他的狐貍尾巴上,“你之前說女兒像我我還不信,現在”來看的確如此,我女兒跟我一樣都喜歡漂亮的小狐貍。
她拐著彎夸他漂亮。
白琮月卻將衣襟攏起,情不自禁冷嘲道:“哪里好看,我現在不過是挺著個孕肚的丑八怪。”
他最是在乎自己的形象,自從孕肚明顯起來,白琮月就沒有再出過門。
若是孕期反應嚴重,連趙時寧也不讓她見他。
趙時寧這才發現他綺麗的眉眼滿是疲憊,好像正在經歷著漫長的折磨,一雙漂亮的狐貍眸也變得有些黯然。
他好像格外厭棄著這樣的自己。
白琮月自然是厭棄著自己的,他徹底認清她不會愛他的真相,一日日在日益劇增的痛苦中厭棄著自己,厭棄著不能得到她的愛的自己。
從前沒有變丑,尚且不能得到她喜歡,如今他挺著大肚子變得這樣丑,只怕更讓她厭煩。
“不是……怎么會丑呢,哪里丑了,小月亮怎么會丑呢,你不要胡說八道好不好!壁w時寧連忙安慰他。
她指了指懷中一直伸著小手還要摸尾巴的女兒,“你看我女兒多喜歡你啊,小孩子總不會騙人吧!
白琮月輕飄飄瞥了一眼她懷中的女兒,“你女兒跟你一樣,都是喜歡騙人的小騙子!
趙時寧還真的要為自己辯解幾句,“小月亮,你怎能這樣說我呢?你這樣說我……我可是會難過了,我何時騙過你呀?我對你的感情天地可鑒,我才不是騙子呢!
她每次想做壞事都被他一眼看穿,趙時寧覺得很是冤枉。
趙時寧把女兒放在床榻上,上前雙手攬住白琮月的脖頸,在他鼻尖殷紅的痣上輕輕咬了咬,“明明就是這世上最好看的小月亮,哪里丑了。”
她說著說著手就開始不安分起來,還是白琮月及時按住了她,“你女兒可還在這呢!
“我又不做什么,不就是隨便摸摸。”
趙時寧有些委屈巴巴地看著他,她將頭輕輕枕到他鼓起的腹部,試圖可以感受到小狐貍的動靜。
白琮月因著挺起孕肚而感到敏感自卑,可趙時寧卻覺得這樣的他比從前更美了幾分。
她聞著濃郁的桃花香氣,心中的悸動更深,“要不我讓阿繡先把孩子抱走!
白琮月實在不想見阿繡,最后還是等到孩子徹底睡著,趙時寧抱著孩子放到了外間的搖籃里。
又不放心地等了一會,她見女兒果然睡著了,這才又躡手躡腳地走回里屋。
趙時寧終于摸到了心心念念的尾巴,她用臉頰蹭了蹭狐貍尾巴,感覺整個人像是躺在云朵里。
她以后若是離開了青丘,肯定會想念小月亮的狐貍尾巴的。
白琮月卻將她撈在了懷中,眉毛微蹙,很認真地問她,“趙時寧,你是不是只喜歡我的尾巴,不喜歡我這個人?”
趙時寧被他的問法問得怔了一下,“喜歡你的尾巴和喜歡你也沒有區別呀,小月亮你總是問這些奇奇怪怪的問題。”
她將他衣襟扯開,卻發現紫玉環已經不見了,有些失落地嘆了口氣,“怎么不見了……”
白琮月耳根難得有些紅,眼眸愈發瀲滟,他總該不能說為了以后可以哺育孩子,提前就給摘了。
他就沒有想過他挺著孕肚……趙時寧還會愿意親近他……
“你要是喜歡,我可以再戴上。”白琮月連忙道。
“不必了,也是你以后還要奶孩子呢,戴上不方便,磕著孩子的牙怎么辦!
趙時寧說的一本正經,實則想到了上回她就磕到了牙。
她湊過去想吻他,可白琮月陡然臉色一白,輕輕擋住了趙時寧。
他只是安靜地捂著胸口,也沒有發出聲音,更沒有做出任何干嘔的動作,可趙時寧從他難看的臉色已經能體會到他的難受。
趙時寧比誰都掛念著他腹中的八只小狐貍,見他難受連忙起身,赤著腳踩在鋪著毯子的地面,倒了滿滿一盞冷茶。
她把茶盞遞給了白琮月。
“小月亮,喝點水應該就不難受了!
白琮月接過來,捏著茶杯的手指卻在輕顫著,溢滿茶杯的茶水瞬間灑了下來,將他的衣衫盡數打濕。
“你這么難受就別忍著了,我難不成還會嫌棄你不成!
趙時寧還是第一次見到他如此痛苦的模樣,居然連茶杯都握不穩,這樣瞧著頗為可怕。
白琮月將茶水緩緩飲盡,卻沒有聽她的話,將他的狼狽盡數展現給她看。
某種程度上他對趙時寧的了解,勝過她了解她自己。
她從頭至尾喜歡他的,也不過是他的外貌。
就像方才她最想做的,也只是與他交歡,與他連多說幾句話都不愿意。
他若是在她面前真的干嘔不止,只怕她面上不顯,心里也早就將他嫌棄了個遍。
尤其她身邊還有個年輕貌美的阿繡,他這樣挺著孕肚的黃臉夫拿什么去爭,拿什么去搶。
“我沒有事的,你不必擔憂!
白琮月緩了一會,終于熬了過去,蒼白的臉色也漸漸好轉一些。
可趙時寧卻徹底歇了那份心思。
“那我今晚就在這睡了,我不想回去了!
趙時寧往床榻上一躺,打了個哈氣,揉了揉眼,就準備睡覺。
可白琮月的臉色卻變得越發難堪,他明明已經極力忍耐著,沒有半點的不體面,怎么還是讓她開始嫌棄起他。
“怎么就困了?難不成你不想與我……”
白琮月側過身,主動撫摸著她的下頷,溫熱的呼吸輕輕落在她的耳垂。
趙時寧呼吸沉了些許,眼神胡亂地飄,一點也不敢看他。
這個世上應該沒有誰能經受得住白琮月的主動勾引吧。
“……小月亮,你真的不能這樣,你還懷著孩子呢。要是你再難受可該怎么辦?你知不知道?你剛才可把我嚇死了!
趙時寧對方才的事情尚且心有余悸,她是半點不軌的心思都不敢再有。
白琮月卻不愿意輕易放過她,他微暗的目光緊緊鎖著她,“你是不是嫌棄我?嫌棄我變丑了,不想再碰我!
他也不需要趙時寧回答,不由分說吻住了她的唇。
趙時寧眼眸瞪起。
她本身到底不是一個意志堅定的人,好不容易聚起的理智再次潰散了。
“小寧,不要拒絕我,我只有你了!
白琮月輕輕啃咬著她溫軟的唇,舌尖在她口腔流連,又一點點把牽扯的銀絲攪斷,他的動作過于溫柔緩慢,但卻讓趙時寧總有一種他要將她吞食掉的錯覺。
趙時寧被濃郁的桃花香氣蒙蔽了其他所有的感官,包括心中浮現的那么一點點的驚慌。
從前她與謝臨濯做時,謝臨濯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傷著孩子,以至于趙時寧完全不必費心擔憂別的事情。
而白琮月卻是完全不同的,他好像完全不在乎腹中的孩子……
每次他越發溫柔地撫弄,隨之而來的是好像要拖著她下地獄的狠勁。
趙時寧眼眸迷蒙地盯著他漂亮的狐貍眸,那點殷紅的痣也隨著在視線里晃來晃去,干涸的血跡越來越艷紅。
她很少說出那句話,因為在某種程度下意味著認輸和求饒,可她真的怕他這股瘋勁把孩子給弄掉了。
“小月亮……慢點……”
白琮月卻是笑,那笑聲從喉嚨溢出,聽著又有點像是哭聲。
趙時寧也分不清。
他究竟是在笑著還是在哭。
她可以肯定他沒有落淚。
趙時寧手掌落在他隆起的腹部,“孩子……別傷著孩子……”
白琮月又堵住了她的唇,將她的話盡數吞咽,他不想再聽到她提孩子。
從前與他交歡是為了生孩子,現在交歡也要處處想著孩子。
他在她心里,只是生育的工具么?
……
趙時寧說話沒用,只能拽著他的狐貍尾巴,下手重了能扯下一撮白色毛發。
她無意識將這些被她扯下來的毛發揉搓成一團毛球,又砸向他。
白琮月向來愛惜自己的狐貍尾巴,現在她生生扯了好幾撮毛,眉頭都不皺一下,像是沒有感覺到尾巴的疼痛。
趙時寧氣得想甩他幾個巴掌,可又下不去手。
別的不說,白琮月生著這張臉,她還真不忍看他臉上有巴掌印的模樣。
“我只是想讓你舒服!
白琮月嗓音有些啞。
不同于她滿臉饜足。
白琮月臉色反倒愈發的蒼白,好像方才不是經歷一場情事,而是漫長的酷刑。
與其說是想讓她舒服,不如說是白琮月有那么些時刻,病態地想與孩子就這樣死在她身上。
也許這樣。
她就可以長長久久地愛著他。
記著他。
趙時寧聽著他的解釋,心里的憤怒緩和了一些。
她修的合歡功法,一旦空曠時日長了,沒有索取別人的修為,骨頭縫里就像是有蟲子爬。
這段時日她一直靠著白琮月給她的經書強撐,但這種強忍著終歸不是辦法。
她今夜修為又增進了不少。
但趙時寧不喜歡這種失控感,也不喜歡白琮月不聽話。
她用著最擅長的方式傷害他。
“再有下次,我寧愿去尋別的男人。”
“你對你的孩子只有利用,你根本比不上謝臨濯!
趙時寧忍不住怨他無心無情,她早就知道他是個心里扭曲的狐貍,卻沒有想到他真的對肚子里的孩子沒有半點在乎。
白琮月果然當了真,心中無數次種下恐懼的種子萌發出枝芽,控制不住生長出帶刺的藤蔓,勒得他難以呼吸。
她快速穿好衣服,也不看渾身狼狽的他,起身就要離開。
“尋別的男人?你要去尋阿繡是不是?還是要去找謝臨濯?”
白琮月陡然從趙時寧身后緊緊抱住她。
他經歷過一遭背棄,對于她隨意一句話都如臨大敵。
他聲音都在顫抖,好像在說什么極為恐懼的事情。
“你又要拋棄我……”
趙時寧被他死死地抱在懷里,身體完全動彈不得,腰部緊緊貼著他隆起的腹部,可卻越發覺得他這樣的歇斯底里十分的不正常。
“我就算真的要去找別的男人,你也攔不住我,快點把我放開!”
她最煩應付這種完全不講道理的人。
自從她逃完婚后,白琮月就變得十分不正常,從前他再瘋但也藏著掖著不讓她看出來。
至少在趙時寧面前還是個溫和體貼的丈夫。
以前還會說什么愿意給她找仙侍,找伺候她的人。
現在看來通通都是騙人的。
他這是完全連裝都不愿意裝了。
“你這么快就厭棄我了,是嗎?”
白琮月沒有松開她,反而將她抱得越發緊,他的頭靠在她的肩上。
若是不知情的人看過去還,只怕會以為是耳鬢廝磨的一對有情人。
趙時寧不想說難聽的話,但每回都是這樣,他總是有辦法讓她生氣,逼著她說些不好聽的話。
“你要是這么認為也可以這么想。”
她完全沒有耐心去哄著他。
她勉強哄哄自己女兒也就算了,可沒有耐心還要去哄他。
“快點把我放開,不要逼我對你動手!
趙時寧已經是極度的不耐煩,連要對他動手這種狠話都說了出來。
“你又不是沒有對我動過手!卑诅逻記得臉頰上的那道口子,至今還在隱隱作痛,她也是為了別的男人而劃破了他的臉。
他求的本就不多。
只是想她至少愿意把他當成是個人。
而不是一個沒有感情隨意擺弄的物件。
“你要去找別的男人,是嗎?你要去找那個阿繡?”
白琮月很想讓自己變得大度些,甚至云淡風輕可以去給她找幾個男人,讓她多喜歡這樣聽話懂事的他。
可他就是嫉妒得發瘋,也做不到什么寬容大度。
他就是恨極了那個阿繡,恨得甚至想生啖其肉。
他懷著她的孩子如此痛苦不堪,不僅如此還要幫著照料別人的女兒。
這也就算了。
可為什么她還是不能多喜歡他一點?
“你喜歡阿繡是么?我成全你好了,不過就是納個男妾,我又不是容不下他!
白琮月又成了溫溫柔柔的樣子,可心里涌上一股惡意,就想讓趙時寧看清楚一直伺候她的男人,是個徹徹底底的廢人,讓她徹底歇了那份心思。
趙時寧覺得他這是真瘋了,好端端的提這茬做什么。
這是演的哪一出?
凡間的高門主母給夫君納妾,彰顯自己的寬容大度?
趙時寧想罵他有病。
可白琮月已經拽著她瞬身到了寢殿。
阿繡還在庭院里,將凋謝的花朵,用剪刀絞斷,放在竹籃里。
他對即將發生的事情無知無覺,看見趙時寧與白琮月忽然出現在院子里,自動忽略了白琮月,對著趙時寧揚起笑容。
“阿寧,我還以為你今夜不會回來!
若是放在往日,趙時寧只怕就主動上前,與阿繡在一塊說說笑笑。
而白琮月也是在這兩人親昵的日常中,妒意更深,幾近瘋魔。
她對待他只有利用,也只有床榻上能對他態度軟和些,下了床榻再無情的話也能說出口,隨時都想著要拋棄他。
從前尚且念著至少趙時寧愿意娶他,他才會是留在她身邊的唯一。
可現在連這點幻夢也隨之破碎。
“她心中記掛著你,怎么可能會愿意留在我那!卑诅吕溧鸵宦。
“帝君這是什么意思,阿繡聽不懂!
阿繡面上的笑容緩緩消失,身體不受控地顫抖,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怖的事情,很是畏懼一般往后退了一步。
趙時寧眼皮重重一跳,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她就聽到白琮月說:“從前你就與我說過愛慕帝妃,本君也不是什么刻薄之人,不如過些日子就讓帝妃納了你!
“你真的瘋了?!”趙時寧驚呼道。
第88章 她心里有我
“好端端的你又發什么瘋?”
趙時寧甩開了他的手,頓時覺得這日子沒法過了,誰家好人能天天經受這怨夫發瘋。
白琮月嘴上說的好聽給她納小妾,指不定心里算計著什么。
他唇角彎了些許弧度,眼眸中卻沒有半點笑意。
“發瘋?你怎么能這么想我,總歸你現在嫌棄我不能好好伺候你,不如趁此就給阿繡一個機會。只要你心里只有我,不過是納個小的進門……我又不是心胸狹隘之人!
趙時寧還真不信他說的每一句話。
但凡他要真不是心胸狹隘的狐貍,她說不定就能心安理得接受了他的提議。
但很明顯他不懷好意。
“我何時嫌棄過你,你不要再鬧了,讓別人看笑話!壁w時寧蹙眉道。
【不過不得不說,你這夫君真守夫德,還能主張給你納妾呢,不過你可千萬不能被誘惑,肯定是糖衣炮彈迷惑你留下來呢!
趙時寧對系統的話深以為然。
兩人說話間,完全沒有看向站在黑暗中的阿繡,好像他只是個可以隨意處置的物件。
阿繡眼眸中的光亮漸漸黯淡。
他寧愿當個物件。
更是做夢也想在她身側伺候……
就算他早就知道他與趙時寧沒有可能,但聽到趙時寧毫不猶豫拒絕的話,還是忍不住失落難過。
他沒有說話,也沒有說話的資格。
只能任由白琮月決定他的命運。
趙時寧斬釘截鐵的拒絕,倒是出乎白琮月的預料。
以他對趙時寧的了解,只怕他要給他納妾,十個八個她也是要的。
是不是……她心里是有他的……
這個念頭一旦浮在心中。
白琮月死去的心再次瘋狂跳動。
“你真的不愿意納他?若是你以后再想找別人……我便死也不同意了!
趙時寧暗道她與他哪里來的以后,臉上卻布上了淡淡的惱怒,“小月亮,你怎么能這么想我呢,我待你從始至終,一心一意,怎么可能會想著找什么通房妾室!
白琮月狐貍眸微睜,立即被她的甜言蜜語哄得忘乎所以,也完全忘卻了她對他做的那些事。
“小寧,你真的這樣想的?”
“你愛信不信!壁w時寧臉色變冷,轉身就走,像是不想與他多言。
白琮月再也顧不得那么多,連忙跟上她,有許多話想說可卻不知該說什么。
他在她面前,一貫如此廉價,又毫無底線。
只要她愿意給他些好臉色,他就什么也顧不上了。
借著皎潔的月色,趙時寧可以清楚見到他微紅的眼眶,但又強撐著維持著姿態,不讓自己露出半分狼狽。
一孕傻三年。
趙時寧在心里重復這五個字,以往白琮月可沒這么好騙,怎么現在她隨便哄幾句,他就真的信了。
她陡然揪住他銀灰色的長發,語氣不善,“再有下次,我就打死你算了!
白琮月卻主動將她抱入懷中,“若是真能死在你手里,我這條命也算值了!
趙時寧心頭一跳,隨口說道:“下次再敢給我找別的男人,我就真要了你的命!
她思來想去卻始終不知該何時動手,風靈草藏在儲物袋里卻找不到機會去下,難不成真的要在他生產那一日動手?
白琮月卻把她隨口說的話,真的當成了她心里有他的證據。
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我有東西給你。”
“什么東西?”
趙時寧漫不經心地問道,她在青丘這段時間他給過她不少好東西,但大多逃不脫漂亮精致的珠寶首飾。
起初知道是他親手做的還興致勃勃,但收多了對這些世間罕見的寶石珠子也失去了興趣。
她這樣想著,他為在她發髻上戴上了什么。
趙時寧剛要問,他已經帶著她瞬身到銅鏡前,輕笑著問她:“好看么?”
她盯著銅鏡里一左一右兩個毛茸茸的白色毛球,就這樣簡簡單單點綴在發髻上,白色毛球下還帶著一排漂亮的穗子。
“好啊,這段時間沒見,原來偷偷把自己的狐貍毛做成了發飾。”
趙時寧喜歡毛茸茸的東西,對他送的發飾愛不釋手,坐在銅鏡前看了好半天還不夠,還要摘下來放在手里仔仔細細打量。
“等到冬天,再給我做個狐貍毛圍脖,肯定暖和!
她眼眸彎起,難得的笑靨如花,讓白琮月心都跟著顫了顫。
她眉毛又擰起,“只可惜青丘沒有冬天。”
“只要你想,青丘隨時可以下雪!卑诅碌。
趙時寧沒骨頭似的躺在他懷中,有些懶倦地搖頭,“沒必要,我們可以去修真界,也可以去凡間住,不過修真界冬天的時候,我師尊應該就要生了,到時候我帶小回回無羈閣看他!
她已經可以心安理得與他談論謝臨濯的事。
謝臨濯始終是白琮月喉嚨梗著的一根刺,拔不掉又咽不下。
但他又不能對著趙時寧鬧,更不能讓趙時寧去為難,否則她最后舍棄的說不定是他。
他如今懷著身孕,做事有所顧忌,生怕害人性命會反噬到孩子身上。
“小回很喜歡我,就讓她留在青丘不好么?以后還能與我們的孩子一同長大。”白琮月輕輕為她捏肩,極盡溫柔體貼。
“不行,這么多孩子你哪里照顧得過來。”
趙時寧想也不想就拒絕。
她想得清楚明白后爹總歸是不如親爹的,白琮月現在上心是因為沒有別的孩子,說不準他生了自己的孩子后就忽視了她女兒。
“你別想那么多了,好好養胎就是,幫我把發髻上另一個簪子拿下來。”趙時寧撫開了他的手,打了個哈氣。
她心中惦念著給合歡宗寫一封信,問問關于萬殊的近況,要是萬殊情況平穩,她就穩妥一點等白琮月生產之日再剁尾。要是萬殊情況不好,她就速戰速決,只是對此她心里沒底,說不準會失敗。
趙時寧想著想著,又恨起了齊不眠,當時她生怕有個意外,迫不及待就與萬殊結了血契。
她還因為成為萬殊的主人而沾沾自喜,沒想到被那該死的齊不眠擺了一道。
要是萬殊出了事情,她這個做主人的說不定還會被血契反噬。
“你在走神……是在想謝臨濯么?”白琮月手中握著的簪子猛然攥緊,尖銳的簪尾刺穿他的掌心,他面上卻溫柔如舊,什么也看不出來。
“沒有,你上次不就問我孩子叫什么,我在想孩子的名字呢。”趙時寧隨口敷衍道。
白琮月垂眸盯著自己隆起的孕肚,他絕對不能讓她離開青丘去找謝臨濯,他依仗著的也就只有腹中的孩子。
他默默撫著腹部,只要能比謝臨濯提前誕下孩子,他就可以名正言順求著她留在青丘,而不是去無羈閣陪別的男人。
縱使趙時寧與他行了人間的跪拜禮,白琮月還是心中不安,只有合了契,他與她才會是真正的夫妻。
“孩子們的名字不急,只是我們還未合契,你難道真的忍心讓孩子們無名無分的出生么?做個見不得光的私生子?”
趙時寧打心里不愿意合契,不然也不會當眾跑路。
“等你誕下孩子那日吧,正好雙喜臨門!彼荒鼙M力拖延。
“真的?”白琮月卻當了真。
“不騙你!
趙時寧迅速解了頭發,但卻沒有往床榻去,而是在書桌前尋了筆墨。
白琮月難得見到趙時寧拿筆,想問她要寫什么,但又怕自己多話惹他厭煩。
反倒是趙時寧主動說道:“我來青丘幾個月了,我師姐她們肯定很擔心我,我寫封信回去報個平安。”
她坦坦蕩蕩的,反倒讓人很難生疑。
白琮月只是點頭,“那我先回去了,小回等會醒來不見人,怕是又要哭。”
“小月亮,辛苦你了!
趙時寧又擱下了筆,走至白琮月身前,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兩人又好一番纏綿,像是熱戀中的情人,依依不舍分別。
只是趙時寧一關上門,白琮月頓時臉色驟白,幾乎跌坐在地面,他強行忍著胃部的翻江倒海,忍了許久不敢露出半點不適,就怕趙時寧嫌棄他總是孕吐。
他獨坐幽暗里,聽著房間內趙時寧時不時哼著不成調的曲調,身體才稍微舒適些許。
“帝君,你還好么?”阿繡有些擔憂地問他。
第89章 借孩子上位
白琮月緩緩抬頭,見是阿繡,擰起的眉頭皺得更緊,“你又在這裝什么好人,別站著本君面前礙眼。
阿繡垂下頭,卻沒有離開。
“帝君懷著身孕,肯定很辛苦吧!
白琮月見著阿繡就下意識惡心,更別提與阿繡講這些事情。
“不關你事!
他神色泛冷,撐著略有些笨重的身子站起來了,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阿繡,“別以為她寵你,你就可以忘了自己的身份!
阿繡跪在了白琮月身前。
“阿繡從不敢忘記自己的身份,只是想問帝君方才與帝妃說的……是真的么?”
白琮月幾乎快被阿繡的話氣笑,他生平頭一遭遇見這種不要臉的賤骨頭,成了沒根的太監還不忘爬床。
阿繡臉上頓時失去了血色,但卻咬著牙從喉嚨中擠出懇求的話語,“沒有我……也會有別人,至少我……不會懷上身孕……若是旁人只怕……”
他話還未說完,孱弱單薄的身子便砸在了一旁的柱子上,他捂著胸膛痛苦地嘔出鮮紅的血。
白琮月縱使惱怒,可卻不受控地想著阿繡說的話。
阿繡說的對,就算沒有他,也會有別人。
無論是懷著身孕的謝臨濯,還是上次見到那個引玉,亦或是瞧著就不懷好意的齊不眠。
趙時寧若是有朝一日真的厭煩了他,轉身尋了旁人……
白琮月幾乎不敢再想下去。
可把別的男人送上妻子的床榻……
他只要想想便控制不住想要作嘔。
“就算真要那一日,也輪不到你!卑诅抡f完這一句,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只余阿繡躺在血泊中,又哭又笑。
他知道自己不要臉,自甘下賤到上趕著做小。
可是若是不為自己賭一次,只要帝君一日不容他,他就永遠無法真正成為趙時寧的人。她怕她惹她夫君生氣,也絕不會接受他。
阿繡念了個決,將自己身上的血跡清理干凈,然后輕輕扣響了房門。
趙時寧應了一聲后,阿繡便推門而入。
“阿繡,你來的正好,我出不去青丘,你有沒有辦法把這封信遞給我師姐!
趙時寧將沾了墨汁的筆擱下,將筆跡還未干涸的信紙拿在手中吹了*吹。
阿繡縱使與她隔著一段距離,但還是眼尖地瞥到一行字“萬殊可好?我很擔憂他!
他的心驟然空了一塊。
萬殊他是聽過這名字的,魔界不得了的人物,同樣不是他一個小小花靈能比得上的。
所以……她身側不僅有她的師尊,有蛇妖,還有一個萬殊……
萬殊的存在……帝君知道么?
阿繡身體有些冷,出了青丘,她身側同樣還有別人。
那些厲害的大人物動動手指就能要他的命,他想永遠陪在她身側這個夙愿,縱使他已經粉身碎骨,卻好像永遠無法實現。
“阿繡,你怎么了?”
趙時寧疑惑的聲音傳來,她有些困惑地看向他。
“你臉色很不好看,是不是白琮月又欺負你了。”
“沒有!
阿繡收拾好情緒,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
可心里卻在發苦,猶如吞了一整顆黃連。
“阿寧,我可以幫你把信送出青丘。”
趙時寧聞言露出笑容,墨跡已經被吹干,她將信紙折好,塞進信封里,遞給了阿繡。
“阿繡,那麻煩你跑一趟了。”
阿繡接過信封,嬌美的容顏浮著淡淡的羞澀笑意,“阿寧,對我無需如此客氣。”
趙時寧在青丘最信任的人,也只有阿繡這朵小花。
她至今都記得初見阿繡那日,趙時寧從未見過如此干凈的雙眸,好像這世間的污穢都不能落在他眼底。
“阿繡,等出了青丘,我不會虧待你的!
趙時寧立即承諾道,她有事求于他,自然什么好話都要多說一些。
縱使很多時候,她同樣在忽視著他,就像她方才分明聽見了白琮月與阿繡的爭執,也聽見了阿繡重重砸在了柱子上的聲音。
可趙時寧害怕麻煩,更害怕阿繡主動告狀,要讓她去為他討個公道。
趙時寧沒有辦法,也只能裝作什么也沒聽到。
阿繡對此同樣心知肚明,但他只能欺騙自己,她什么都不知道。
他手指捏著信封的力道重了一些,略帶些試探的問道:“那方才帝君說……要納我為妾的事情你為何不愿?”
這話問得趙時寧當即哽住,她想了好半晌,才給自己找了個理由,“阿繡,我以為我們是這世上最好的朋友來著!
夜明珠模糊的光將她的面容暈染,像是一幅水墨畫,阿繡有些看不清她的樣貌,縱使常常在心底將她的眉眼描摹了一遍又一遍。
“……原來是好朋友么?”
阿繡嘆了一聲氣,嗓音帶這些許讓人難以察覺的哭腔。
趙時寧鄭重其事又點了點頭。
給他與她的關系徹底蓋下了章。
“你不要理會白琮月,他就是個瘋子,說些瘋言瘋語你別當真,我怎么可能會納你當小的呢,這不是羞辱人么,你又不是個物件!
趙時寧還以為他為白琮月羞辱他的事耿耿于懷。
阿繡有些失魂落魄地點了點頭,無論她說再多的話,他也只記得那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好朋友”。
“阿繡,你不要胡思亂想了,別聽白琮月胡言亂語!壁w時寧生怕他多想又補充一句。
殊不知這徹底碾碎了阿繡最后一絲的癡妄。
他徹底從自己編造的美夢中驚醒。
原來就算是他心甘情愿當個隨意擺弄的物件,她也是不愿意的。
趙時寧也沒什么耐心安慰他,該說的話說完后就讓他走了。
阿繡游魂似的走出了房門,在趙時寧看不見的地方,拆開了信封,打開信紙。
迎面是歪歪扭扭的毛筆字,信上只是簡單報了平安,隨即問的就是萬殊的安危,別的再也沒有。
阿繡一字字讀完,卻隱約想起趙時寧曾經提過,要斷了白琮月的一尾。
……莫不是為了受傷的萬殊?
他不由得心驚,但又隨即勉強讓自己鎮定下來。
帝君還懷著她的骨肉,她為了萬殊甚至可以做到如此地步,是不是也就意味著在趙時寧心中……萬殊才是最重要的。
若是出了青丘,有了萬殊在其中作梗,他更沒有可能。
阿繡越想越覺得可能。
他早已不是當初什么也不懂的阿繡,在這不長不短的磋磨中,阿繡漸漸認清了殘酷的命運。
若是他不爭不搶。
就算是到死,他也不能留在趙時寧身邊。
除非。
他可以借著孩子上位。
阿繡像將信紙撕碎吞下,可這信紙上是她的字跡,他想著又舍不得。
他將信紙妥帖收好,只恨不得萬殊就這樣在等待中死掉最好。
月色落在他單薄的影子上,阿繡坐在了長廊下,他的手輕輕落在了腹部。
什么時候他的腹部也能有她的孩子,像白琮月那樣孕肚一日比一日大,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她的憐愛。
阿繡這樣想著,眼神愈發的迷蒙,恍惚間他真的懷上了她的孩子,可以為她誕下流淌著她和他血脈的子嗣。
他驟然捂住胸口,想要干嘔,卻什么也嘔不出。
阿繡慢慢跪坐于地,指尖還殘留著淡淡的墨香,隨即消失在了風中,什么也沒有給他留下。
滾燙的眼淚緩緩從眼眶滾落,他茫然的視線落在衣袍下的空空蕩蕩,短暫的夢就這樣在冷風中醒來。
阿繡想哭出聲,可又怕驚擾到她。
他只能趴在冰冷的地面。
冰冷的溫度澆滅他不甘的幻想,可他還是控制不住沉淪,如果這風聲在輕一些,他甚至可以聽見她的心跳聲,呼吸聲。
阿繡真的很想。
可以離她再近一些。
第90章 要生了
趙時寧等了許久,也沒有等來合歡宗的回信,反倒是白琮月的肚子越來越大。
她從前在無羈閣也頂多呆到謝臨濯有身孕三個多月,頂多腹部微微隆起,在寬大的衣袍的遮掩下根本看不出什么。
白琮月現如今已經完全遮掩不住,就算離得遠遠的,首先一眼瞧見的就是他格外明顯的孕肚。
起初白琮月還會因著孕期反應,故意躲著她,不讓她見著他狼狽的模樣。
但后來趙時寧發現他孕反嚴重時,就維持不住人形,狐貍尾巴,狐貍耳朵都不受控制露了出來,她便不許他常常躲著她。
只叫他每日都留在她身側,好好養胎便是。
她但凡對他有半分好臉色,白琮月便安分許多,也不吵著再說要給她找小妾,每日完全是個體貼溫和的丈夫。
就算身體再不舒服,每日也會服侍她穿衣,若是她難得心情好想要把自己打扮漂亮些,他縱使挺著孕肚動作不便,也要親自為她描眉梳妝。
趙時寧從前哪哪都覺得懷孕的男人就像個怨夫,好像覺得她欠他什么似的,成天苦著一張臉,又神經兮兮的,隨時怕她移情別戀。
從前謝臨濯是這樣,之前一段時間白琮月也是這樣。
但這段時間她成日黏著白琮月,時不時摸摸他的尾巴,碰碰他的耳朵,恨不得成日跟在他身后。
白琮月居然變得正常不少,待她愈發溫柔,也不會如從前那般常常懷疑她是不是要隨時棄他而去。
今天難得春色明媚,青丘只有春天,一年的光景從早春到暮春。
趙時寧推開了門,見著滿院子開滿的花朵,難得有些恍惚。
她實在也分不清究竟是什么時候,人間現在又是何種光景,只記得剛來青丘時人間已經是秋天。
在青丘也只有她這樣的凡人會常常記著日子,數著日子過,若是記不清時日還會陷入糾結之中。
神仙的壽命沒有止盡,便也不會在乎過了多長時間,是否又浪費了多長時間。
只有她這種壽命短暫的凡人,才會記掛著好像被浪費的時日,甚至還要時不時產生些愧疚焦躁,怪罪自己在這里耗了太久,沒有去往新的天地。
悠揚婉轉的笛聲吸引了趙時寧的目光,她朝著庭院里望去。
白琮月手中拿著長笛,懶懶倦倦地坐在秋千上,早春的梨樹開得正盛,落了他一身的雪,銀灰色的長發上沾了雪,狐貍耳朵尖尖藏在發中,月白的衣袍上也是雪,唯有腰間纏著的艷紅的繩,掛著玉飾,長穗,破壞了這份皎潔的純凈,讓他多了幾分不容忽視的艷色。
他一見著她,狐貍眸就彎了起來。
“醒了!
午飯吃過后,趙時寧就瞇了一會,她伸了個懶腰,對白琮月還會吹笛子的事感到驚奇。
“小月亮,你方才吹的什么曲子,真好聽,原來你不止會彈琴還會吹笛子。”
其實白琮月會的東西還很多,只是兩人在一起的時間不過才幾個月,大多時間趙時寧也嫌他沒有阿繡聽話乖巧,不會主動湊到他身邊,更不會去主動了解他。
兩人間早已做盡了親密之事,甚至連孩子都有了,但趙時寧對白琮月的了解也僅僅是他是個長得好看,床上放蕩的九尾狐。
趙時寧走至白琮月身前,好奇地拿過笛子,也試著吹了吹,吹了半天吹得頭暈,也沒把笛子吹響。
白琮月見她這樣,有些想笑,可實在是了解趙時寧是個愛面子的姑娘,又怕惹她生氣。
“以后我日日陪在你身側,只要你想聽什么曲子,我便吹給你聽就是,這些上不得臺面的物什也沒什么可學的!
趙時寧被他這話說的心里舒坦,將她怎么也吹不響的笛子還給了白琮月,縱使心里也清楚他是在寬慰她,這些怎么著也不是上不得臺面的物件。
可她還是不忘嘴欠補上一句:“也是,本來就是勾欄樂坊里的伶人才會成日擺弄這些玩意!
白琮月向來矜傲,觀世人如螻蟻,如今被心愛之人比作勾欄里的伶人,心中還是被刺了下,有些悶悶的疼。
但他到底不不會怪罪她口無遮攔,只會一味怨自己無能,得不到妻子的敬重。
“小月亮,你這肚子越發大了,是不是快生了,這時間過得可真快!
趙時寧甚至有些不敢碰他隆起的腹部,她這段時間都陪在他身側,幾乎親眼目睹了他孕期的痛苦。
有時不僅連人形都快維持不住,就算能勉強維持著白琮月有時躺著連翻身都翻不了,身上各處青青紫紫,不時這里疼便哪里痛,就算他忍著不說,但遮掩不住的疲態騙不了人。
就這樣還要顧及著她長久沒雙修難受,生怕她就去尋了別人,強撐著身子也要伺候她。
但趙時寧也沒沒心沒肺到這種地步,她對無法化形的他帶著天然的憐惜,每天抱著他蓬松的尾巴,聞著她早已熟悉的桃花香氣,也就安安穩穩地枕著他的尾巴睡著了。
白琮月聽了她的話點了點頭,眸光溫柔地落在趙時寧身上,牽著她的手放在了他隆起的腹部。
“我有預感,生產的日子應該快了!
他不敢告訴她的是,九尾狐族一千歲才能成年,而孕期更是比別的種族漫長,遠不止會這么快。
他為了用孩子留住她,為了比謝臨濯可以早誕下孩子,偷偷服用了可以提前生產的禁藥。
這段時間他一直在用藥,只知道可以提前很長一段時間生產,卻不能像尋常人家正常生產那樣預估出準確的生產時期。
幸虧趙時寧什么也不懂,對他也不甚關心,根本不知道他背后搞的這些事情。
趙時寧聽著也跟著露出笑容,“好呀,到時候我就可以有好多小狐貍陪我玩了!
她暗嘆著終于可以剁完尾巴走人了。
小狐貍雖好,但時間長了也就那樣吧。
要是他被剁了尾巴還能不吵不鬧,她也不介意偶爾回來看看他。
但九尾狐的尾巴就相當于是一條命,一個轉世輪回的機會,這就相當于是奪命之仇,怎么可能不吵不鬧。
以白琮月的性格,要是知道她從一開始就動機不純,說不定要怎么發瘋。
趙時寧還在想著到時候怎么跑路,就見白琮月手中的笛子沒有握穩摔在了地上。
“小月亮,你怎么了?”她下意識問道。
白琮月沒有說話,嘴唇發白,身體隱隱作顫,剛要站起來身體卻完全穩不住,就這樣摔在地上。
趙時寧連忙將他扶住,眼眸中難得露出幾分真切的擔憂,視線落在他的腹部,焦急地問道:“小月亮,你是不是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