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狐貍生產
趙時寧在門外轉了好幾個來回,還是不死心拍了拍門,“小月亮,你讓我進去吧。”
死一般的沉寂。
沒有回應。
白琮月在意識到自己真的要生了后,就將自己鎖在了寢殿中,不讓趙時寧留在他身側陪著他生產。
她又敲了幾下門,耳朵緊緊貼在門上,試圖聽到寢殿里的聲音。
【你別敲了,敲也沒用。你想想小動物受傷不都是要把自己藏在角落里,不讓人看見,小狐貍生孩子肯定也得把自己藏起來,不讓你看見。】
趙時寧也不知道生子系統是真傻還是假傻,白琮月不讓她陪著他生產,她怎么能找到機會趁著他虛弱動手。
【要不還是算了吧,小狐貍都拼死拼活為你生孩子了,還要被你剁尾巴,那也太慘了。】
她將掌心放在門上,聽著生子系統的話抿了抿唇,想起這段時日的相處,心中浮起片刻猶豫,但這個念頭轉瞬之間便又消失。
趙時寧在心里回道:“我與萬殊在魔界簽了主仆的血契,若是萬殊死了,我說不準也會受到反噬……白琮月不就是沒了一條尾巴,他又不會真的死掉。”
【實在不行你好好跟他說,說不定小狐貍愿意主動救萬殊呢。】
“不可能,若是他知道我是為了別人才來的青丘,指不定怎么發瘋,更別提主動救萬殊。”
趙時寧打定了主意,完全沒有回旋的余地。
“小月亮,我真的擔心你,你就讓我進去陪著你吧。”
她軟著聲音,有些哀求的意味,好像真的在實實在在的關心著他。
“小寧……你別管我……”
哪怕僅僅隔著一扇門,趙時寧也沒聽出他強忍著巨痛的顫抖。
趙時寧糾結地咬了咬唇,“那你生完就讓我進去好不好?”
她在門前徘徊了幾回,也沒等到白琮月的回答,就坐在了臺階上,百無聊賴地等著。
白琮月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他能聽見趙時寧關切的詢問,聽見她因他而凌亂的呼吸聲,縱使腹部的幾乎快撕裂開的疼痛讓他連意識都快模糊,可整顆心卻前所未有的平靜和踏實。
他此生最愛的人,就在門外守著他。
白琮月知道他現在面目猙獰的樣子一定很丑,他更不敢讓她見到他現在的模樣,默默忍著痛半點聲音都不發出。
他眼前是一層蒙蒙的霧氣,每一次喘息都是切切實實的疼痛,白琮月躺在地上,只能死死咬著唇,唇瓣的齒痕溢出了血。
好在這種如鈍刀子般的疼痛并沒有持續折磨他太久,隨即劇烈的疼讓他收斂起的九條狐尾盡數化形,不受控的狐尾將房間內的東西盡數掃落,化成齏粉。
他并沒有因此而獲得喘息的時間,反倒是整個人像是要被斧子給生生劈開。
白琮月隆起腹部也隨著這道疼痛生生撕裂開,鮮血噴涌而出,染紅了地面,以及垂落的九條狐尾。
他只能蜷縮著身體,銀灰色的發也沾上了血跡,奄奄一息地躺在血泊中,像是隨時可能死去。
“小月亮,你怎么了?!你別嚇我啊?!”
趙時寧聽到了房間里的響聲,又連忙開始敲,但敲了半晌卻沒有等到回應。
她漸漸也開始慌了。
趙時寧從未見過男人生產,卻知道女人生產極為艱難,基本都是在鬼門關走過一圈才能生下孩子。
本以為白琮月是神仙,生孩子想必也沒什么,她師尊生完孩子也只是瞧著有幾分虛弱,并不像是會有什么生命危險。
趙時寧手指凝起青色的靈力,本只是抱著試試的態度,沒想過會真的能打開門,但門卻陡然開了。
她心里不僅沒輕松,反倒隱隱生出些恐慌。
白琮月現在已經虛弱到了這種地步,連她都能毀掉他設下的禁制。
趙時寧剛踏進門,就聞到撲面而來的血腥氣,讓她忍不住皺起眉頭。
她自然也注意到了一室的狼藉,房間里的東西幾乎被毀得干干凈凈,除了早就被她丟掉的的兩個花冠。
一個是紫色的絨草編成的,上面還點綴著星星點點的小紫花,還有一頂是鳳凰花編成的,至今都未枯萎,漂亮得奪目。
明明她戴完就隨手扔掉了,卻沒想到被白琮月撿回來,藏在了寢殿里。
此刻寢殿里博古架上擺著的珍寶,就連同博古架也早已毀得不見蹤跡,空蕩蕩的房間只有兩個最不值錢的花冠安安靜靜地躺在地上。
她撿起花冠才發現,花冠下還壓著一只草編的小狐貍。
趙時寧彎下腰,將沾了血的草編小狐貍撿了起來,順著鮮血的痕跡往里走。
她這才見到一只小狐貍就躺在血泊之中,通體雪白的毛發盡是濕漉漉的鮮血,毛發也失去了原有的光澤,眼睛緊緊閉著,像是完全失去了意識。
白琮月有也不過剛過一千歲,在趙時寧這里比她大了幾百歲,可實際在九尾狐族也不過是剛剛成年。
小狐貍的體型也只比她初見時大了一些,她只要是想還是可以將小狐貍抱在懷中,只是小狐貍的腹部還在不停地淌血,趙時寧完全不知該挪動小狐貍。
“小月亮,你怎么成這樣了……”
趙時寧試探性地想碰一碰白琮月。
可在她要觸碰到小狐貍的一瞬,小狐貍陡然睜開了雙眼,警惕地望向她,目露兇意。
可又在看清她的一瞬,頭耷拉下去,反而親昵地舔了舔她的手指。
她的心軟了軟。
趙時寧是個記仇的人,以至于到現在都記得初見白琮月的場景,那只小狐貍高高在上瞧不起她的眼神,她至今都還記得清清楚楚。
可現在還是記憶中的小狐貍,卻乖巧地舔著她的手指,為了給她生孩子被折磨得連人形都維持不了。
她視線落在小狐貍渾身的血污,摸了摸小月亮的耳朵。
“小月亮,我去找醫仙,讓醫仙過來幫幫你。”趙時寧連忙就要跑出去找醫仙。
可小狐貍卻咬住了她的袖口,不讓她離開。
“那該怎么辦,你都這樣了。”
趙時寧想把小狐貍抱到床榻上,可床榻也早就被毀了。
她剛想怨他亂毀東西,可觸及到小狐貍渾身都血水,便什么話也說不出了。
她想白琮月應該是特別疼的,否則那么在乎自己樣貌的他,也不會任由自己狼狽到這種地步。
趙時寧能感受到小狐貍的身體在不斷地顫抖著,可卻又強忍著一聲不吭。
不知等了多久。
小狐貍的腹部陡然出現模糊的光暈,隨即一團白光落在了地面。
趙時寧仔細一看,卻見是一只巴掌大的狐貍崽子,哼哼唧唧的,像是在哭泣。
她有些看得呆住了。
【趙時寧,你別發愣了,還不快把你孩子給撿起來!!!】
她連忙將小狐貍崽子撿起,小心翼翼地用手帕包起來。
隨之又是幾團白色的光芒從腹部飄出,一只只小狐貍崽子呱呱墜地,每一個都小的可憐,連眼睛都未睜開,光禿禿的也看不出是白狐還是赤狐。
趙時寧抱著一只只小狐貍崽子,暗忖這些小狐貍怎么都完全沒有繼承到父君的美貌。
她光顧著看著小狐貍崽子們,也完全忽視了身側還在生產的狐貍。
趙時寧仔仔細細數了數,這才只有五只小狐貍崽子,她也分不清這些小狐貍崽子的性別。
她咬了咬牙又從原本的商城里兌換了搖籃,據說有安撫孩子的能力,可以讓孩子減少哭鬧,便于每次都一胎多寶,難以照料孩子的宿主。
趙時寧不會幻化了法術,只能將小狐貍崽子們放在了搖籃里。
但這才五只,白琮月當時說過有八只。
可白琮月的狀態卻越發的差勁了。
第92章 剁尾
“小月亮,你沒有事情吧?”趙時寧試探性地問道,可怎么會沒有事情呢,她明顯感覺到狐貍的呼吸變得越來越弱,好像連模糊的意識都快沒有。
她心中一緊,有些害怕白琮月真的出事,連忙在掌心凝聚靈力握住狐貍爪子,可是她的那點靈力于白琮月而言杯水車薪,微不足道。
沒過一會,趙時寧便氣喘吁吁,滿頭大汗,自己也因為靈力消耗而體力不支。
趙時寧立即放下了小狐貍,當機立斷,“我去找醫仙。”
可小狐貍卻不愿意放開她,發出虛弱的聲音,像是哭泣著哀求,讓她不要拋棄他。
“小寧……不要再拋下我……”
白琮月強撐著最后的力氣,化成了人形,手指緊緊拽著她的衣袍不愿意松開,生怕她真的要拋下他離開。
趙時寧無奈地嘆了聲氣,“我沒有要拋棄你,我只是要去找醫仙,你不要胡思亂想,快點把我松開。”
白琮月卻沒有松開,被鮮血浸濕的銀發粘在臉頰,素日綺麗的面容像是籠了破敗的死氣,像是過了春日的花朵終將迎來了凋零的時日,可他暗藍色的眸卻仍舊執拗地盯著她。
趙時寧只能答應不會離開,她努力忽視著他腹部的鮮血淋漓,用指腹將他臉頰上的血跡擦干。
“小月亮,以后……我們還有很長的日子,你只要能挺過這一關,我們以后就能一直在一起,再撫養我們的孩子長大。”
她盡可能地描繪著她編造出來的未來,讓白琮月能夠有更多支撐下去的動力。
白琮月點了點頭,卻再也沒有力氣說話。
趙時寧讓他靠在她身上,視線從他藏在銀發中的狐貍耳朵,再落到他身后的九條尾巴。
白琮月幾乎在血泊中,這讓他有種觸目驚心的美麗,鼻尖殷紅的痣也像是活了一般,像是在不斷地汲取他的生命,變得越來越刺目。
可他腹部猙獰的裂痕,不斷涌出的鮮血又讓她有種不適感,好像完美無暇的玉器出現了無法修復的傷疤。
“小月亮,生這一次就好了,以后不用生了。”趙時寧覺得自己快有心理陰影,以后定然不要再去看人生孩子。
白琮月搖了搖頭,“我……喜歡孩子,我是心甘情愿的……”
言下之意,就是還要繼續生。
趙時寧還真沒看出他怎么喜歡孩子,至少方才產下五只狐貍崽子,小狐貍可是看都沒有多看一眼,就光盯著她看。
她摸了摸他的狐貍耳朵,白色的狐貍耳朵是很軟,但卻失去了以往的溫熱。
趙時寧將他的手握得更緊一些,生怕他真的就這樣死了。
“小月亮,等你生完孩子……我們就合契好不好?你真的不要嚇我,你知道我膽子小,你要是真的死了我該怎么辦,這么多孩子我肯定是要給孩子再找個爹的。”
“你也不想你的孩子們喚謝臨濯爹爹吧。”
她前幾句說著還像是有幾分情誼,后面幾句就漸漸說出了心里話。
白琮月嫉妒心本就過重,如何又能受得了自己千辛萬苦生下的孩子認別人當爹,尤其還是他最厭惡的謝臨濯。
“你若是敢如此……我便是做鬼也要……纏著你……”
“那正好,讓你日日瞧著我夜夜做新娘。”
趙時寧揪了一下他的狐貍耳朵,不輕不重的力道,像是與他開玩笑,可神情卻沒有半分笑意。
她真的不知一個人可以流這么多的血,也是真的害怕白琮月死掉。
白琮月將她的手攥得更緊一些,身體卻又因為劇烈的疼痛開始顫抖,他真的以為只要生下孩子,就可以永永遠遠與心愛的女人在一起。
他也真的以為……只要生下孩子,她就可以多喜歡他一些。
白琮月幾乎又去了半條命,才將剩下來的三只小狐貍產下。
趙時寧喜悅地抱著三只小狐貍崽子,新生的小狐貍崽子在她掌心不斷地發出嚶聲,像是初生嬰孩的哭聲。
“這些小狐貍怎么看性別,我都不知道有幾個男寶女寶。”
【你快看看商店點數不就知道了。】
趙時寧聞言連忙點開商城,映入眼簾的是整整一萬二的點數,她還從未見過如此多的點數,一時間像是走近糧倉里的小倉鼠,竟然不知該作何反應。
“我現在腦子有點轉不過來,這是生了幾個女寶來著。”她幾乎壓不住嘴角的笑容。
【上次你師尊生了龍鳳胎,男寶一千,女寶兩千,總共有三千點數。但這段你時間你已經花了一千點數,還剩下兩千,所以小狐貍一共給你掙了一萬的點數。】
【兩個女寶四千點數,六個男寶六千點數。】
趙時寧連忙打量著搖籃里的八只小狐貍,但八只巴掌大的小狐貍崽子簡直長得一模一樣,排排躺在一塊。
她根本分不清哪個是女兒。
趙時寧只能詢問生子系統,“你能分清么?”
【這小狐貍崽子的性別本系統也分不清呢。不過在你要分辨小狐貍崽子性別之前,能不能先關心一下我們要死掉的男主唉,小狐貍才為你生完孩子,你就將他扔在那里不管不顧!】
趙時寧“啊”了一聲,這才想起白琮月,她轉過身這才看見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小狐貍。
她一時被喜悅沖昏了頭,完全忘了白琮月的存在,根本就沒想起來為了給她生孩子受了那么多罪的狐貍。
趙時寧見他昏了過去,連忙推開門準備去找醫仙,而恰在此時阿繡推門而入,見著屋內的狀況驚了一下。
“阿寧,這是怎么了?帝君怎么……”
趙時寧連忙道:“先別問這么多,阿繡快點幫我去找個醫仙來,小月亮才生完孩子好像昏過去了。”
“阿寧,你別著急,我就是修的醫術,或許可以幫到帝君。”阿繡一揮袖子,房間內頓時恢復成了原狀。
趙時寧這才意識到,在她身側這個不起眼的小仙侍,無微不至伺候她飲食起居的阿繡,其實也是個神仙。
“你還會……醫術?你怎么從前沒有告訴我?”
她有些不敢相信,畢竟他動不動哭哭啼啼的,看著就像是個等著被人保護的小花,而阿繡也從來都沒與她講過他的生平過往。
“阿寧,帝君好像不太好了……”
阿繡看向完全陷入昏迷的白琮月,不禁擰了擰眉頭,瞧著對白琮月頗為擔憂的模樣。
趙時寧這才將維持不住人形的小狐貍抱上了床榻,見阿繡雙手結印源源不斷地白光匯入白琮月的體內。
她望著阿繡清俊的面容,印象里孱弱的少年郎在她記憶里又清晰了幾分。
又過了一會。
白琮月腹部的血竟然徹底止住了,也不再是狐貍模樣。
只是狐貍耳朵和九條尾巴還留著,沒有能夠壓制下去。
“好了,就這樣吧。”
趙時寧還記掛著剁尾巴的事情,打斷了阿繡的治愈術法。
阿繡也似是明白了趙時寧要做什么,有些想勸她不要如此,可觸及她的眼神又默默將話咽了下去。
很多時候,他在她面前,只能做那個最聽話最懂事的。
“他……不會死吧?”
趙時寧有些遲疑地問道,她也害怕……如果剁了尾巴真的讓白琮月死了怎么辦?
“阿寧,你忘了么?九尾狐的一尾代表著一條性命,帝君本就為了生產元氣大傷,你如今剁尾……”
阿繡剩下來的話沒有說出口,可趙時寧卻完全明白他的意思。
若是她此刻剁了他的尾巴,白琮月在某種意義便算是徹底死掉了,能活下來也不過算是新生。
“我只能這樣做了,等了這么久,現在正好可以離開青丘。”趙時寧轉過身拉住阿繡的袖子,“阿繡,你幫我個忙。”
“阿寧,只要是我能幫上的忙,我都會幫的。”
阿繡見她執意如此,心也跟著沉入了谷底,竟對著躺在床榻上的白琮月生出了些許憐憫之心。
“你去把我女兒帶走,你現在就離開青丘,把孩子送回無羈閣。”趙時寧記掛著女兒,也怕到時候白琮月對孩子下手。
阿繡問:“那你呢?”
“不必管我,你只需要把我女兒帶走就行。”
趙時寧想著自己會遁光術,再怎么著也能跑掉。
“快去吧。”
阿繡只能聽話行事。
等到阿繡徹底離開,趙時寧才重重地長呼一口氣,她并不是什么暴虐之人,會因為剁了白琮月的尾巴而感到興奮激動。
她只是踐行著自己最初的目的,就算她也承認對白琮月也有著幾分喜歡。
可這些都不足以讓她忘卻最初來的目的。
趙時寧從儲物袋里拿出了盛著風靈草的藥瓶,以及一把鋒利的匕首。
她握著藥瓶的手指還是不受控地顫抖,趙時寧長這么大還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她還不是很習慣去當一個“惡人”。
但她沒有辦法。
就算不救萬殊,她也得救自己。
誰讓她與萬殊是簽了血契的主仆,她也需要這個救命之恩讓世間僅有的神獸心甘情愿成為她的坐騎。
趙時寧先為自己倒了壺茶,她將冷茶一飲而盡,心中舒坦不少。
她又倒了盞茶,將風靈草摻在了茶水之中,看著風靈草漸漸在茶水中消融,再也看不出異樣。
趙時寧端著茶盞走向白琮月,路過搖籃時腳步停頓了一下,搖籃里的八只才出生的小狐貍都安靜地睡著了,也不知在做什么夢,有幾只還哼哼唧唧的。
搖籃上的風鈴無風自動,清泠泠的響聲,很好聽。
趙時寧用手指頭將每一只小狐貍崽子都摸了一遍。
要一千年才能等到小狐貍們化成人形,趙時寧驀然覺得一千年可真是漫長,她現如今金丹期的壽命也不過五百年,若是不繼續往前走,只怕也等不到那一日。
與白琮月在一起固然是好,可再盛大的筵席也終有結束的日子。
她到底不甘心一直留在青丘,也不甘心只守著白琮月生活。
“小月亮,你醒醒,先喝口水吧。”
趙時寧幾乎下了半瓶風靈草的劑量,想著可以讓白琮月多睡幾日,等到他再醒來也無濟于事。
白琮月對她的聲音格外敏感,縱使陷入深不見底的夢境里,疲倦得根本睜不開眼,聽見她的聲音還是用盡全力地想要醒來。
“小月亮,快*喝吧。”
她很少用這么溫柔的語調與他說話。
白琮月也根本不在意她喂他的是什么,聽話地將她遞過來的藥慢慢飲盡。
“小月亮,你能聽見我說話么?”趙時寧掐了掐他的耳垂,沒有見到他蹙眉,心中跟著松了口氣。
想來這藥是管用的。
她手指撫著他耳垂上的兩個豎排胭脂色耳洞,到底還是松開了手。
趙時寧將匕首拿出,仔細端詳。
閃爍著隱隱寒光的匕首看起來格外鋒利,想必也不會給白琮月造成太多的痛苦。
她也只能這樣安慰自己,讓自己對他的愧疚心沒那么重。
但凡沒有經歷過方才那一遭生產,趙時寧都更能心安理得地剁了他的尾巴,毫無愧疚之心地逃跑。
她胡思亂想著。
反正他有九條尾巴,九條命,就算沒了一條也沒什么。
可能有著這種想法,她握著匕首的手也不再隱隱作顫,眼神像是一把尺子比劃著剁哪條尾巴,又從哪里開始剁。
方才還為她拼死生孩子的白琮月。
此刻成了砧板上的肉。
縱使她很喜歡他毛發蓬松的尾巴。
趙時寧選定了一條尾巴,心一橫,眼睛一閉。
手起刀落,鮮血橫飛。
隨之而來的是漂浮在空中的透明的九尾狐身影,仰頭發出凄厲的慘叫聲,讓趙時寧的耳朵發出了不斷地嗡鳴聲。
趙時寧從未聽過這樣凄慘的叫聲,她將狐貍尾巴塞進了儲物袋里,有些不敢看漂浮在空中的九尾狐幻影,也不敢看九尾狐身后的一條尾巴漸漸消弭。
她立即在心中念起了遁光飛行術的咒語,可是飄在空中的九尾狐突然從上空跳了下來,用僅剩的尾巴纏繞住了她,讓她完全動彈不得,連飛行術的符咒也失了效。
趙時寧凝聚起靈力去打這漂浮的幻影,可每一道靈力砸在狐貍身上,狐貍便落下一滴眼淚。
直至那幻影般的淚水漸漸成了實質。
一滴滴的。
砸在她的頸部。
“快點放開我!”
趙時寧卻完全無動于衷。
床榻上的白琮月一直沒有醒來,亦或者說已經徹底死在了她的手里。
現在困住她的,是他的魂靈。
那具安靜躺在床榻的尸體,為了她遍體鱗傷的尸體,漸漸化成了星星點點的桃花瓣,就像他身上總是沾染著濃郁的桃花香氣一般。
青丘帝君的使命就是守護著遍地桃花林的青丘,就算是死去也要化作這桃花林中最常見最不起眼的花瓣,飄浮在青丘的上空,賜福于青丘的子民。
周圍的門窗陡然被風吹開,她凌亂的長發也隨著這陣風飄起,她已經接受了被困住的事實,冷眼地望著桃花瓣隨著風環繞著她。
“滾開,你都死了,就不要再纏著我了。”
趙時寧卻以為他心有不甘地想要報復她,真的要做鬼也得纏著她。
九尾狐的魂靈早就松開了她,此時此刻她站在風中,恍惚間似有什么輕輕拂過她的臉頰,溫柔的,溫暖的。
她眼眸中不知為何帶上了淚光,縱使她依舊用著言語試圖去傷害他。
可心里卻有種莫名的感覺。
小月亮……好像真的死掉了。
“你不要再纏著我了,你走吧,我討厭死你了。”
趙時寧用袖子將那一點的眼淚都擦干凈。
可是桃花瓣漸漸在她周身消弭不見,隨之而來的是濃郁的桃花香氣也隨之消失。
趙時寧的體內驟然發燙,她有些后知后覺地發現,從修仙那日起纏繞在靈根的污濁之氣,此刻竟然完全散去了。
她為此而感到驚喜,一時連生氣都忘了。
她不知道的是。
這是他留給她最后的
賜福。
九尾狐的魂靈安靜地飄浮在她身前,冷漠地凝視這一切,好像方才的流淚只是一場幻覺。
“很高興么?”
九尾狐的聲音很輕,像是白琮月的聲音,又不像是他的聲音。
趙時寧神色有些茫然,卻沒有說話。
九尾狐身后殘缺的尾巴是刺目的鮮紅,還在不斷地淌血,可有些詭異的魂靈卻從環繞著她又飄了幾圈。
趙時寧難得有些害怕,可又不想露怯,“我為什么不能高興?”
九尾狐毫無預兆陡然飄到了她面前。
趙時寧駭了一跳,下意識閉上眼睛。
可隨之而來的是,臉頰上流連的手指,冰冷的觸感,讓她情不自禁打了個哆嗦。
她緩緩睜開了眼,卻看到白琮月熟悉的面容,趙時寧剛想喚他小月亮,卻被他陡然掐住了脖頸。
“從一開始接近我的目的……就是為了要我的命么?”
他驀然輕笑一聲,神情晦暗地盯著她。
趙時寧覺得這樣的白琮月有些陌生,甚至讓她幾乎以為只是一個生的一模一樣的人。
可實際上她也可以這樣認為,為她遍體鱗傷的小月亮的的確確已經死掉了。
現在活著的是新塑的肉身,以及因她而徹底墜入深淵的靈魂。
“你是小月亮么?”
趙時寧不死心地問道。
白琮月沒想到她能問出這種問題,面上譏諷更甚,“你這就忘了么?方才他拼死為你生了孩子,接著你用一把刀……親手殺死他。”
他說著這話無比的平靜,可平靜的語調背后字字沁著血。
原來他拼去性命也要為她誕下孩子的時候,她想著的是如何了結他的性命。
這就是他夢寐以求的未來么?
趙時寧瞧著他瘋癲的神情。
真的開始怕了。
第93章 心甘情愿
“小月亮,你快松開我……”
趙時寧有些喘不過氣,生理性的淚水從眼眶滾落,滴到他的手上。
她黑色眼眸里盛著的水霧蒙蒙,讓趙時寧看起來有幾分破碎的可憐勁。
從前只要她掉幾滴眼淚,裝裝可憐,無論她做什么過分的事情,白琮月也會毫無底線地原諒她。
可是現在。
白琮月卻沒有松開她,他扼著她的脖頸,好像輕輕一用力就可以讓她停止呼吸。
“是不是只有死了,我們才會永遠在一起。”
他說這句話的聲音很輕,但落在趙時寧心里卻又很沉。
她神色變得慌亂,“小月亮,我們現在不就在一起么?我們會永遠在一起的……”
趙時寧隱隱覺得有什么東西變了。
她很想再問他究竟是不是小月亮,可是他的模樣沒有變,說話的聲音沒有變,就連看向她的眼神也沒有變。
趙時寧比任何人都不希望小月亮死掉,她視線落向躺在搖籃里的小狐貍們,為了小狐貍們有父君,她也不喜歡小月亮死掉。
她主動踮起腳艱難地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小月亮,你不要生氣了,也不要再說這些可怕的話。”
“我們還要一起撫養我們的孩子長大呢。”
白琮月眼神微黯,想嘲諷她的天真,可視線觸及她眼巴巴的眼神,神魂里本能的愛意壓制了他洶涌的恨,他到底松開了她。
可趙時寧卻茫然地愣在原地,她后知后覺他脖頸上小心翼翼保留著的吻痕不見了,甚至連生產的痕跡都沒有……
她陡然揪住了他的衣襟,用力往下一扒,瞥見干爽的衣袍,趙時寧反倒越來越難以喘氣,明明白琮月已經松開了她。
“小月亮,你的奶水呢?”
她有些失魂落魄地看著他,完全說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覺。
白琮月竟不知她原來也會為他而難過,為他真心實意的難過。
可這遲來的淚水。
又有何用。
“如你所見,那個蠢貨已經死了。”
他強行別開了視線,冷漠地回道。
“不可能!小月亮是神仙,神仙怎么會死呢,就算肉身死掉,神魂又不會滅。”
趙時寧撲到了白琮月懷中,完全不信他的謊言。
在她心里,就算肉身湮滅,只要神魂不死,就不算死掉。
“小月亮,我知道你很傷心,但你不能這么騙我,我真的會難過的。”
趙時寧知道她做了件很嚴重的錯事,她也知道趁著白琮月生產虛弱剁他尾巴很對不起他。
可是她沒有選擇,只能去傷害他。
“我真的沒有想過會這樣,我真的以為你只是會丟掉一條尾巴而已……”
她流著淚解釋,相較于從前,頗為誠懇。
“所以……你從一開始就在騙我?”
白琮月慢慢推開了她。
如果死去一遍還讓他無法醒悟,還是可以輕易被她欺騙,他屬實是無藥可救。
“我何時騙過你?如果我在騙你,那我們的孩子又算什么?”
趙時寧哭聲哽在了喉中,再慢慢溢出來,像是哭泣的小獸。
白琮月嘴唇扯了扯,想笑卻笑不出。
誰說她不擅長扮演癡情,三分悲傷硬是演成了十分痛苦,淚水像是斷了線的珍珠。
從前的他,確實是蠢得可憐。
有些事情,只有死過一次,才能想的明白。
白琮月指腹慢慢擦去她下頷的淚痕,他的手指又冷又涼,像是臘月的寒冰,扎得她忍不住發抖。
趙時寧想推開他,可他朝著虛空一揮,眼前陡然出現了合歡宗的景象。
她甚至看見了師姐的身影。
白琮月主動松開了她。
“趙時寧,你是選擇主動告訴我,你來青丘究竟是為了什么?還是讓我將你的同門一個個抓過來審?”
趙時寧眼眶里模糊的淚水變成了顯而易見的憤怒,“白琮月,你怎么能這么對我呢?”
“不裝了?”
白琮月冷然的視線刮在她身上,讓她無端體會到一種疼。
她有些惱羞成怒地撿起手邊的茶盞砸在了他腳邊。
茶盞分崩離析,碎成幾瓣。
“白琮月,你什么意思?威脅我是不是?”
趙時寧瞪向他,氣得發抖。
“你也可以這么認為。”
如若不是她徹底讓他死了心,白琮月也不會做出這種讓她恨他的事情。
趙時寧氣得又撿起茶盞,直接砸在了他身上,明知道這樣不能讓他疼,可還是氣不打一處來。
“小月亮,你非要如此么?你以前明明不是這樣的。”
白琮月卻不理會她,真的開始打量起要去抓哪個人。
“你的新師尊在哪?我也該與你師尊見上一面。”
趙時寧猛得擋在了鏡像之前,臉色有些不好看,“小月亮,我若是說了,我們之間可真就結束了。”
她仰頭看著他,他的確已經不像她記憶中的小月亮。
小月亮這些時日常常因為孕期反應而難以維持人身,臉色憔悴,皮膚卻又總是帶著被她弄出的各種紅痕,像是缺了口的月亮。
可現在這些關于小月亮的痕跡,在白琮月身上幾乎無處可尋。
他神情冷淡,姿容艷麗,狐貍眸雖然是彎著的,眼中是黑壓壓的情緒,沒有半點笑意,又在平靜地審視著她。
“小月亮,就算我們之間會徹底結束,你也要讓我說出來嗎?”
白琮月想說他與她之間沒那么容易結束,可他仔仔細細觀察著她眼底的恐慌和擔憂,身體卻如同浸在了冷水中,越來越冷。
她從來沒有這樣真真切切地關心著他。
原來真實的和虛假的差距居然這么明顯。
而他竟然就這樣相信著她。
白琮月此刻無比清晰地意識到,他在恨著她,恨她對他的無情。
“那便結束吧。”
他一字一句道,故意刺她,試圖從她身上獲得任何一絲關乎他的情緒,而不是演出來的虛假情意。
可他注定失望了。
趙時寧只是深深呼出一口氣,對他這句話反倒獲得了某種解脫感。
“你先答應我,不要對我的師門下手,她們是無辜的。”
“好。”
白琮月點頭應是。
趙時寧沒想好該怎么說,只能一邊在心里組織者語言,一邊斟酌著說。
“我來青丘一開始確實是為了你的尾巴,我的寵物中了齊不眠的噬心咒,有人說青丘九尾狐的尾巴可以救我的寵物,所以我只能來青丘試一試。”
趙時寧見白琮月的臉色越發難看,連忙又補充道:“小月亮,可是我對待你的心是真的啊,我想與你一起雙修,也想讓你懷上我的孩子,我真的想和你在一起的。”
白琮月陡然問道:“真的嗎?你真的想和我在一起?還是只是把我當成提升修為的生育工具?”
趙時寧咬了咬唇,“與我雙修還有生孩子……你是心甘情愿的……不是嗎?”
“你不能怪我。”
第94章 關系結束
白琮月神情漠然,沒有想象中的震怒,“是,這一切都是我應得的。”
她不知道,腐爛是從內里慢慢開始的。
“你答應過我不會傷害她們的。”
趙時寧還擋在鏡像前,生怕他出爾反爾。
白琮月說到做到,再一揮寬袖,眼前合歡宗的鏡像完全消失。
“我還不至于對凡人下手。”
他摩挲著指節,“你口中的寵物是萬殊么?”
趙時寧沒想到他居然知道這事,訥訥地點了點頭,完全不想與他在這件事上多掰扯。
白琮月也確實如她所愿,沒有與她爭論在她心里究竟是萬殊重要,還是他比較重要這種蠢話。
趙時寧偷偷覷了他一眼。
他的神情相對而言比較平靜,眼簾垂著,好像沒有因她的話動怒。
“既然如此,那我可以走了嗎?”趙時寧心下稍安,神色漸緩。
“走?為何要走?”
白琮月聲音也是平靜的,但身體卻嚴嚴實實擋在了門前。
“……你不僅要拋棄我,連你的孩子也要拋棄嗎?”
他眼簾緩緩掀起,暗藍色的眸里是說不清的悲涼,又翻滾著洶涌的情緒,讓他多了一種妖異之感。
趙時寧已是不耐煩,她從來都厭煩與男人無止盡地拉扯,反復掰扯著本就不多的情情愛愛,像是嚼在嘴里的甜草根,起初嚼著還帶這些甜,后面越嚼只剩下一嘴的苦味。
“白琮月,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主動抱住了她,貼在她耳畔輕輕呢喃:“我能做什么,我不過只想讓你留在青丘,與我一起撫養我們的孩子長大。”
趙時寧聞言立刻就想推開他,可是他卻將她箍得很緊,讓她完全推不開他。
“松開我!”
她心中結結實實生起了惱怒,她厭惡著他困住她的懷抱,也討厭著現在的他。
縱使她還能在他身上聞到濃郁的桃花香氣,可是在她心里小月亮已經完全死掉了,現在的不是個長得一模一樣的陌生人。
“白琮月,你別逼我對你動手。”
趙時寧手中又幻化出了那把匕首,方才就是這把匕首剁了他的尾巴,而現在她依舊拿著這把匕首,準備再一次傷他。
“你將我殺了便是,我若是死了,你便徹底解脫了。”
白琮月的心縱使早已千瘡百孔,可還是被她的冷情所傷到,只要他擋了他的路,她還是會毫不猶豫殺了他。
縱使死了一次,可還是會疼。
“你待我從頭至尾,就沒有一絲真心嗎?”
他不死心地問她。
可回答他的,是趙時寧毫不猶豫的一刀。
伴隨著鉆心的疼痛,他默然垂頭地盯著胸膛插著的匕首,竟覺得自己有些可笑。
他究竟還要再受傷多少次,才能長記性,不要再被她傷到。
趙時寧對傷他這件事,已經是信手拈來。
她傷他無需付出代價,所以可以肆無忌憚。
“這是你自找的,別怪我。”
白琮月確實不長記性,就算他再死在她手里幾次,在趙時寧面前也只有被傷害的份。
如她所說那樣,他就是自找的。
門外依稀可以聽見風刮過樹葉的聲音,房間內安靜得連彼此的呼吸聲都能聽見。
縱使如此胸膛又被捅了一刀,白琮月卻依然沒有松開她。
他對她的執念入了魂靈,連死也攔不住他。
這幾乎成了一種本能。
白琮月不是不會憤怒,可他再多的憤怒,實施到趙時寧身上,也只是成了壓抑住的微紅眼眶。
他不喜歡自己過于面目猙獰。
就算是想要流淚,也只能在不受控的狐貍魂靈時,才會不體面地落淚。
“白琮月,我們之間結束了。”
趙時寧單方面宣告了這段關系的消亡,好在她與他之間本就不是正經夫妻,沒有合過契也無需在和離時從各自體內取出交融在一起的心頭血,只需要她鄭重地與他說一聲就是。
“結束?你我之間,又何時開始過?”
白琮月一手握住沒入胸膛的匕首,毫不猶豫將匕首拔了出來,鮮血濺了彼此一身。
他渾身都浸著血,及腰的銀發披散開,如雪的肌膚上沾著點點的血,也就在這時趙時寧才能從他身上窺見一點狐妖的影子。
白琮月手指掐著她的下頷,摩挲著她臉頰上的軟肉,“你說結束便結束?我偏不愿結束。”
他這話說完,他便將她按到在身后的軟榻上。
趙時寧頭暈目眩,下意識想跑。
可他已經伏在她身上,垂下頭咬住了她的唇。
她是修合歡道的,遇見別的尚且好說,可遇見色誘的,是一丁點都頂不住。
等到她唇邊細細的銀絲被慢慢扯斷,他手指輕輕擦干凈她的唇,“沒關系,我們再生一胎可好?”
縱使白琮月再鄙夷謝臨濯,他還是邁向了謝臨濯的后塵,只能期望著靠肚子能讓趙時寧留下來。
趙時寧還算有骨氣,“不要,我討厭你,才不想和你繼續生孩子。”
她這幾句直白到近乎幼稚的話,卻讓白琮月從喉管里溢出了血氣。
“討厭我?為何要討厭我?我做錯了什么?我到底做錯了什么?”
他捧著她的臉,逼著她直視他,可又再徹底看清她眼底的厭煩后,眼眶中的水霧越蓄越濃。
可驕傲如他,縱使做盡了卑微之事,卻仍不想像個可憐蟲那樣,在她面前掉眼淚求著她憐憫。
趙時寧偏要火上澆油,“你不配當我孩子的父君,我就是討厭死你了,這輩子都不想再看見你。”
白琮月眼淚終于落了下來。
一滴滾燙的淚珠濺在趙時寧眼皮上,她有些睜不開眼,朦朧中像是他鼻尖那滴血一般的痣。
她也未睜開眼,而是悶哼了一聲,眼前的那顆痣在不斷地晃,讓趙時寧看不清楚。
她好像又看見了那條殘缺的狐尾,血淋淋的,流淌的卻是金色的血。
“好丑……”
趙時寧罵他。
她總是知道如何用最簡單的方式去傷害他。
就像他曾經最引以為傲的一切,無論是容貌還是尊嚴,如今都被她徹徹底底毀掉,只剩下悲壯的尸骸。
“小寧……趙時寧……我好恨你……”
明明他嘴上說著恨,可卻還是吻向了她。
趙時寧仰著脖子,半闔著眼睛,感受他用吻將她身體每一寸都吻遍。
趙時寧對他的話,不置可否。
她無論與謝臨濯,還是白琮月。
最好的關系就該是彼此相互恨著。
趙時寧冷哼一聲。
“無論你愿不愿意放我離開,我們之間的關系就已經結束了。”
這句話說完。
她的脊背卻能明顯地感受到,有什么一滴一滴在濺落。
“你要想離開,除非我死。”
白琮月說的話透著病態的溫柔,他說完便低低地笑出聲,“小寧,我們會在一起一生一世的。”
第95章 給她送男人
趙時寧意識到她再一次被困住了。
她試了很多次遁光飛行術,但卻完全出不去青丘。
她這才后知后覺上次在榻上,白琮月說的生生世世是什么意思。
原來是要一輩子困著她,不讓她走。
趙時寧想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哭也不鬧,更沒有去找他算賬。
總歸她已經決定與他徹底結束,現在白琮月又做了這種事情,她與他之間的情分也算是了卻得一干二凈。
青丘的帝君府邸不同于苦寒的無羈閣,從前趙時寧被困在無羈閣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日日與謝臨濯待在一塊。
但是在帝君府,趙時寧能做的可太多了。
她既然與白琮月已經結束了,便也不存在什么對不起他的事。
趙時寧完全不管他,也沒有去管孩子。
每天不是與各個仙侍廝混在一處,飲酒作樂,就是大擺宴席,把帝君府中漂亮的小仙倌聚在一起,在絲竹管樂聲中各種逍遙自在。
白琮月是把她身邊的仙侍都趕跑了,可帝君府的仙侍那么多,又都知道帝君婚禮上被她拋棄的事情,就這樣還拼死為她生了孩子。
自幼在青丘長大,敬畏著青丘帝君的小仙侍們,根本沒有誰敢違抗她的命令,甚至有些還懷著顆少男心想究竟看看她是何方神圣,能讓青丘帝君撞了南墻也不愿意回頭。
酒過三巡。
趙時寧逐漸有些了醉意,推開了身側舉著酒盞喂她的小仙侍。
“今日就到這吧,不喝了。”
她一如既往不喜烈酒,喝的都是些果子釀成的甜酒,但這些仙酒一杯杯下肚,趙時寧凡人之軀還是抵抗不住,往往沒幾杯就醉了。
“帝妃,我扶您回寢殿吧。”
今日的小仙侍沒那么聽話,她剛推開了他,這個小仙侍又主動地貼了上來。
趙時寧揉了揉霧蒙蒙的眼睛,終是看清了小仙侍的樣貌,青丘的神仙就沒有丑的,隨便尋一個放在凡間,也能稱得上舉世無雙。
但相較于白琮月那就根本不夠看了,也比不上從青丘逃走的阿繡。
她有些興趣缺缺,卻還是掐住了小仙侍尖尖的下頷,“你是狐貍,仙鶴,還是什么花?”
小仙侍抿唇輕笑:“小奴的原身是蝴蝶。”
趙時寧不期然想到了上次被一只蝴蝶坑害的事情,對蝴蝶完全沒什么好感,又松開了小仙侍。
可小仙侍卻面露失望,他早就聽聞帝君自從生產后失了寵,也知道以帝君現在一意孤行的態度,但凡趙時寧有點野心,隨便哄哄帝君,說不準以后整個青丘就該換了主人。
誰不想攀高枝呢。
小仙侍知道趙時寧就是這根高枝,他也知道她有讓男人懷孕的能力,只要懷了上帝妃的孩子,就算做個沒名沒分的通房,也好過在這帝君府里當個仙侍。
“帝妃……不喜歡蝴蝶么?”
小仙侍穿著彩衣,月色朦朧下,眉目清絕,卻又含著幾分難言的委屈。
趙時寧心中有些癢,到底沒有繼續推開他,反正她與白琮月已經結束了,就算另尋新歡也無人可以指責她。
“帝妃,外面風大,我扶您回去。”
小仙侍見她沒有再推開他,忍不住心生竊喜,連忙道。
趙時寧暈暈乎乎地點了點頭,因為醉酒身體成了一攤軟泥,被小仙侍扶著搖搖晃晃回了寢殿。
夜晚的風的確很大,她打了個噴嚏,理智也回籠了一些。
她想起白琮月每晚都會抱著孩子站在院子里等她,可相較于那點惻隱之心,他將她困在青丘的事情更讓她憤怒惱火。
趙時寧也不介意去做一些讓他難受的事情。
“今晚你留下來伺候我。”
她走到庭院前,懶洋洋地說了一句,也沒有管幾乎掩飾不住笑意的小仙侍。
昏暗的月色下,白琮月一如前幾日那般,抱著小女兒站在庭院深深中,像是被她拋棄的棄夫。
她無從欣賞他哀憐的姿態,對他只有滿腔的惱怒,只恨不得再拿把刀殺他一次。
趙時寧像是把白琮月徹底當成了空氣,身體一軟就倒在了俊俏的小仙侍懷中,任由小仙侍手忙腳亂抱住了她。
“帝妃,您醉了……”
小仙侍并不知白琮月會在此等候,見著正經的正室,再怎么理直氣壯也難免抬不起頭。
“不用管他,他也管不著我們。”
她手指纏繞著小仙侍胸口長長的發,用從前慣常逗弄他的姿態,逗弄著另一個男人。
白琮月像是飄著的幽靈,好像連呼吸也停止。
人到真正絕望時,便失去了一切的感知。
他身體里的各種情緒,也好像隨著這段日子淌的血,慢慢地淌干了。
白琮月只知道自己眼前一片朦朧的血色,什么都快看不清,但卻沒辦法從趙時寧與另一個男人身上移開。
他想喚她的名字,可連聲音都發不出。
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與陌生男人,一同走進了他的寢殿。
白琮月站在庭院中,像是不會動的雕塑,直到飄落的樹葉落在他的肩上,懷中的小狐貍哼唧了一聲。
他方才如夢初醒,抱著孩子推開了門。
趙時寧半躺在蒲團上,手肘抵在小桌上,紅潤的唇中還在咬著葡萄的果肉,鞋履早已脫掉,她就這樣赤著腳翹著二郎腿,腳腕的金釧隨著她輕晃的動作,漂亮得刺目。
她手中還拎著一顆紫葡萄,見著白琮月推門進來,手指戳了戳小仙侍的胸口。
“你喂我。”
小仙侍聽話地拿了一顆葡萄,作勢要喂她。
趙時寧卻輕笑一聲,坐了起來,“用你的嘴巴喂。”
白琮月再也難以忍受,打斷了趙時寧對他的單方面折磨。
“小寧,你不能這么對我……”
他漂亮的狐貍眸里像是蒙了層血霧,不停地往下壓抑著喉嚨里的腥甜。
趙時寧打了個哈氣,醉眼朦朧地盯著他看,她歪著腦袋打量著他,見他完全失去了血色的面容,不禁噗嗤一笑。
“你不讓他來伺候我,那你來伺候我?”
她這話說完,故意“嘖”了一聲,“只可惜,你生完孩子后丑得很,我只要看見你就倒盡胃口。”
她的每句話,句句錐心。
趙時寧說完抬手捂著唇笑,彎著眼睛看向身邊的小仙侍,手指輕輕在小仙侍的唇上點了一下,“還是我的小蝴蝶最漂亮。”
小仙侍本來還怕著白琮月,可這么一會看到白琮月連吵架都不敢與趙時寧吵,膽子也越發大了起來。
“帝妃,小奴怎么配與帝君相比。”
白琮月連半分眼神都未給小仙侍,他縱使心在淌血,可在趙時寧面前,仍舊苦苦維持著最后一分“正室”的體面。
“你不必為了折磨我,故意去寵幸這等貨色,我早說過如果你愿意,我不介意給你納小的。”
白琮月這話說完,門便被敲響。
許久未見的阿繡竟然出現在了門前,盛裝打扮的他朝著她微微屈膝,嬌美的面容像是浮著淡淡的云霞,美得驚人。
白琮月本來的目的,就是給她送男人。
相比于帝君府中的那群上趕著爬床的賤人。
至少阿繡不能生。
第96章 打胎
“為了困住我,你可真是不擇手段。”
趙時寧并沒有因為白琮月給她送男人的做法而感到高興,反倒越發的憤怒。
她又不是什么色中餓鬼,給她送個好看的男人難道她就要心甘情愿,感恩戴德留在青丘一輩子嗎?
“阿繡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嗎?”白琮月低聲道。
這段時日,趙時寧說到做到,把他完全當成了個陌生人。
白琮月以為生下孩子就能留住她,可實際上是她不僅不要他,甚至連孩子也不要了。
他實在不知該做什么才能討她的歡心。
如她所說那樣,他的確是不擇手段也想留住她。
白琮月清淡雅致的聲音里是壓制不住的苦澀:“只要你想,不僅僅是青丘的人,這天底下任何男人我都可以替你尋來。”
只要……不要拋棄他就行。
趙時寧冷嘲道:“瘋子。”
她才不相信白琮月會這么好心,說到底還不是想把她關在青丘的借口。
趙時寧又接著道:“你到底怎么樣才能放過我,我們這樣彼此折磨有意思嗎?”
沒有誰喜歡被人關在囚牢里,哪怕是天天錦衣玉食,美人環繞,哪怕他說他這樣做只是愛她,是為了他們的孩子。
趙時寧自小被謝臨濯關著,自幼就厭惡這種被人壓制的滋味。
她好不容易逃離謝臨濯,卻沒想到白琮月也要如此對待她。
趙時寧想的很清楚,就算給她天大的好處,哪怕是讓她即刻成仙,她也不愿意做一個囚犯。
她靜靜地盯著沉默以對的白琮月,“你真的打算讓我與阿繡在一起?”
白琮月抱著孩子的力度緊了些許,好像只有孩子才能成為他支撐下去的依仗。
他面色蒼白,眼眶微微泛紅,整顆心也如同被這夜色所覆蓋,墜入了無盡的深淵。
“我的想法,你何時又會在乎。”
趙時寧陡然笑了,“我怎么會不在乎你的想法呢?既然你都把阿繡送給我了,我定然不會辜負帝君的一番好意。”
她這話完全帶著一股報復的恨意,只恨不得將白琮月的心都剜出個缺口,將她的不爽盡數發泄在他身上。
白琮月聽著她的話,身體僵在那里,說要給她送男人是一回事,可她真的接受了又是另一回事。
但凡是個正常的人,都不會做出把心愛之人推到別人身邊的事情。
她眼底的厭惡像是沾著毒液的藤蔓,刺得他渾身作痛,白琮月用了大半的力氣,才讓自己沒有那么失態。
“既然如此,我便不打擾你們了。”
他低垂著頭,連看都不敢再看。
“好啊。”
“如你所愿。”
趙時寧對他滋生了恨,從前她對他尚且有幾分她也說不清的情意,可這些情意在被軟囚禁的日子里慢慢演化成了憎恨。
尤其在現在。
她在他眼里究竟是什么樣的好色之徒,能逼得他不僅送男人,甚至只要她想就可以給她找男人這種話都能說出。
他又把她當成了什么。
趙時寧朝著阿繡勾了勾手指,“阿繡,來我身邊。”
阿繡偷偷打量了一眼白琮月,見他唇色慘白,卻沒有阻攔的意思,溫馴地走到了趙時寧身邊。
小仙侍暗暗瞪了阿繡一眼,暗恨這半路殺出來的花仙,轉頭對著趙時寧就是一臉的我見猶憐,“帝妃是不要小奴了嗎?實在不行……小奴愿意與阿繡一起侍奉帝妃……”
趙時寧故作輕佻地掐了掐小仙侍的臉,“我已經不是什么青丘帝妃了,這種事情你應該問青丘帝君同不同意吧?否則我怎么敢碰你們青丘的人呢?”
那小仙侍瞥了眼白琮月,又瞥了眼趙時寧,好像懂了些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沒懂。
但他看懂了趙時寧對帝君的輕蔑,大著膽子道:“那不如讓帝君一起?”
趙時寧愣了一下,卻噗呲一聲笑了。
沒想到這小仙侍這么上道,居然敢說出這樣膽大包天的話。
她抬眼想去欣賞欣賞白琮月的表情,可又見他面無表情,雙眸如一潭死水般凝視著她,這又讓她漸漸生出了一些寒意,冷哼一聲移開了目光。
阿繡輕輕拽了拽*趙時寧的衣角,“阿寧……”
趙時寧看出阿繡有話要與她講,她又確實存了心思報復白琮月,不再理會身邊的小仙侍,對著阿繡笑道:“阿繡,將我抱到榻上,有什么話我們慢慢說。”
阿繡自然不會忤逆她說的話,聽話地將她抱回了臥房。
隨著珠簾相碰的聲音,一切陡然變得安靜下來。
白琮月還站在原處,連動都未動,穿著一身白,懷中還抱著個孩子,美得驚心動魄的臉毫無血色,活像是難產而死,抱著死胎夜夜游蕩索命的艷鬼。
沒什么腦子的小仙侍,也就在這時才生出了些懼意。
“帝君,小仙先退下了。”
白琮月還是沒說話。
小仙侍暗暗松了一口氣,以為帝君不會過多計較今晚發生的事情,整理好繁雜的衣袍,起身準備離開。
也就在此刻。
數條憑空出現的枝葉貫穿了他的胸膛,枝葉貪婪地吮吸著他體內的鮮血,樹枝上的桃花顏色越發的艷麗。
一切發生的悄無聲音,小仙侍甚至沒有反應過來,就已經沒了性命,成了滋養青丘桃花林的花肥。
白琮月從頭至尾,連看都未看一眼小仙侍,只是低頭輕哄著懷中的小女兒,眉眼間滿是溫柔。
……
“我將孩子送回了無羈閣后,又在青丘外等了好久也沒見到你回來,就只好再回來找你,沒想到剛踏入青丘就被仙兵們抓了起來,押到了帝君面前。”
阿繡說著還有些后怕,“我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了阿寧了。”
他跪在地上,如墨的青絲完全散開,如花般嬌美的臉蛋浮著淡淡的紅暈,只要與她說話便情不自禁身體顫抖,更不敢看趙時寧一眼。
趙時寧聽到女兒無礙,已經送回無羈閣后,心中徹底安定。
“阿繡,你怎么不敢看我?”
趙時寧站在鏡前,將衣帶慢慢解開。
她知道白琮月還沒有離開,更知道她若是真和阿繡有了什么,白琮月只怕會難過死。
衣裙堆疊在腳邊。
趙時寧一步步走向跪在地上,乖巧等她臨幸的阿繡。
如今事情到這種地步,都是白琮月自找的。
她這般想著,阿繡已經一步步跪著爬到她腳下。
平日瞧著孱弱嬌美的少年脫光了衣服,尤其是不可言說是地方,完全是不一樣的光景,已經完全出乎她的預料。
阿繡是草木之身,擁有再生之力。
他等待著這一日。
已經等了很久很久。
好像從他第一次破土發芽之日,就已經等待著這一日。
他眼中含著淚,跪在地上仰望著她,柔軟的聲音帶著狂熱的虔誠:“阿繡……想為阿寧孕育子嗣……”
趙時寧卻笑:“那阿繡等會聲音可要小一些,別讓外面的人聽見。”
她漂亮的眼睛笑得彎起,好像在看他,又好像沒在看他。
阿繡不懂她的想法,可是能靠近她,已經是莫大的榮幸。
他也不在乎她有沒有在看他。
“阿繡會聽話的。”
他怯怯地點了點頭。
……
白琮月一直沒有離開,亦或是根本不想離開。
他現在身體是新的,沒有任何的傷疤,腹部也沒有因為生產造成的裂痕,可是身體還是常常在疼痛,好像那一份疼烙印在了他的魂靈之中,無論如何都擺脫不掉。
他抱著孩子站了一會便有些站不住,把孩子放在椅子旁的搖籃里,小狐貍崽子尚且不能化為人形,可為了讓趙時寧對孩子有幾分情感,他用術法將小女兒幻化成了人類嬰孩的樣子。
白琮月沒有故意去聽房間內的動靜,他也害怕聽到讓他難受的聲音,縱使如此只要想到方才阿繡抱著她離開的場面,他的胃部不斷翻滾著劇烈的疼痛。
他坐在了椅子上,捂著胸口,視線落在又濕透了的外袍。
為了有奶水,他又去服了藥劑。
不是為了孩子,而是趙時寧從前常常打趣他以后若是有奶水會如何,他以為這樣她會愿意多看他一眼。
事實上并非如此,自從他將青丘設下結界后,趙時寧就把他當成了是她的敵人。
小狐貍總是活躍著的,縱使什么也不懂,時不時伸出爪子想要碰他。
白琮月輕嘆一聲,又將小女兒抱在懷里,低低地哼著曲子,哄著孩子睡覺。
其他幾個孩子由專門的仙婢帶著,他不喜歡其他幾只小狐貍,唯獨只喜歡兩個女兒,只是小女兒最為鬧騰,時不時就要嚎兩嗓子,常常吵著安靜的大女兒睡覺。
白琮月只好帶著最為鬧騰的,時不時在趙時寧這賴著不走。
趙時寧縱使討厭他,可卻不會對女兒發火,往往也是由著他一坐就是一整夜。
縱使他已經極力不去亂聽,專心致志地哄著孩子,可是阿繡壓抑不足的呻吟還是飄進了他的耳中。
白琮月連呼吸都快停止,魂靈好像在被阿繡的叫床聲音千刀萬剮,每一刀都將他剮得血肉模糊。
他眼眶又開始泛疼,幾乎抱不穩懷中的孩子,只能將孩子又放回了搖籃之中。
房間內的聲音不僅沒有停止,反倒愈演愈烈,他沒有聽見趙時寧的聲音,只能聽見阿繡放蕩的求饒和哭泣。
他在心里冷笑。
用了無數種不堪的詞匯辱罵這個勾引人的低賤花靈。
可是在這無邊的黑暗之中,一滴滴的水珠砸在了本就濕透了的衣襟,悄無聲息。
只有清冷的月色劃在他清艷的面容,無端有幾分詭異的凄美。
白琮月枯坐在平靜的夜海之中,只是聽著耳邊沒有停歇的聲音,便已經能想象出他們用了何種的姿勢,又說了哪些不堪入耳的話語。
他只能只能告訴自己,阿繡不過是個供她開心的物件,只要他想隨時都可能讓他消失,就像方才那個小仙侍一樣。
可是這些無法讓他的心變得平靜安寧,反倒攪弄得他本就枯竭的心湖越來越泥濘,甚至滋生了刺鼻的惡臭。
白琮月胃部又開始不適,明明已經將孩子生下,他還是有種想要干嘔的沖動。
他面前的桌子上還擺著那頂鳳凰花編織而成的花冠,散發著淡淡的清幽香味。
他一直用術法維持著花朵不凋零,小心翼翼地藏了起來,自從生產之后便沒有找到。
花冠與桌面上的果子隨意擺在一處,而另一個他編織的花冠已經被扯爛了,僅剩下一些散亂的枝條堆疊在桌面,在枝條下方他看到了被撕碎的草編的狐貍。
恰在此時,一直沒有出聲的趙時寧低聲說了一句:“阿繡,我好喜歡你。”
白琮月流露出一絲冷笑,他幾乎是帶著恨意將象征矢志不渝愛情的鳳凰花撕扯下。
昔日漂亮的花朵在他掌心,像是一攤干涸的血。
就像是他與她之間,從頭至尾只剩下欺騙的婚姻。
白琮月將鳳凰花拿在手中,又打量了片刻,然后咬下花瓣,慢慢在口中咀嚼,然后吞咽而下。
月色皎潔。
他眼眶中的淚水,再也控制不住,慢慢滾落。
好像不是在吃花,而是再咽下他自己模糊的血肉。
一瓣。
兩瓣。
一朵。
兩朵。
他們之間虛假的愛情,都隨著這艷麗的鳳凰花,慢慢被他盡數吞咽。
不需要被她親手毀掉。
只有與他的骨血融合在一塊。
只有他才能好好守護著他與她的情分。
白琮月手中握著被剪碎的草編狐貍,有時候好像月光也不落在他身上。
他最愛之人的情事已經到了最高點,他能聽見她不由自主發出的哼聲,喉嚨里的腥甜越來越重,整個人仿佛在遭受著最殘酷的刑罰。
甚至是他親手遞給她的刑具。
他嘴中花朵苦澀的味道已經完全被這疼痛所覆蓋,白琮月的眼淚一滴滴滾落入唇邊,他嘗到了又咸又苦的味道。
房間里的動靜徹底停歇。
而白琮月的衣襟已經染上了殘酷的血色。
他完全失力,跌坐在地面,不斷地干嘔出鮮血,直至痛到徹底暈厥。
————
趙時寧第二早醒來,一身清爽,這些日子的郁氣也好像也消散了不少。
阿繡紅著臉伺候她穿衣,神仙有了身孕必然有所感應,他同樣是如此。
他腹中幾個小光點很微弱,但他還是能清晰地感知到這是他與她的孩子們。
但趙時寧卻還在心心念念著如何逃走,完全沒有過問他一句,甚至也沒有多看他幾眼。
阿繡見她心事重重,不敢打擾她,更沒有敢對她說懷了身孕這回事,害怕她要替她煩憂,更怕被白琮月知曉。
“我等會出去一趟。”
趙時寧思來想去,既然她出不去青丘,那可以找別人幫忙帶她離開青丘。
她在青丘認識的人不多,除了白琮月和阿繡,那就只有狐仙和小狐仙了。
趙時寧想著她就是恨著狐仙進來的,狐仙也早就想把她從青丘趕走,現在不是正好可以順遂狐仙的心愿。
她狐貍尾巴拿到了,白琮月孩子也生了,在青丘一天都不想待,只恨不得立刻就離開青丘。
“阿繡,你沒有懷孕吧?”
趙時寧不放心地問了一句。
生子系統面對不是人族的神仙,根本沒有辦法像面對謝臨濯那樣立刻就能測出。
阿繡連忙搖頭,“沒有。”
他縱使相信趙時寧會保護好他和他的孩子,可是白琮月到底是青丘的帝君,實力過于懸殊,說不定時時刻刻都在監視著他。
阿繡根本不敢露出任何的端倪,生怕被白琮月知道他懷了身孕。
“怎么可能這么快。”
阿繡臉有些紅。
趙時寧心中徹底松了一口氣,她自身難保的情形下,她反倒害怕阿繡真的懷了孕,到時候阿繡懷著孩子沒有自保能力,光靠她……她誰也保護不了。
“沒事,下次總會懷上的。”
趙時寧敷衍地安慰了她幾句,就想著抓緊去找狐仙。
她知道白琮月沒有監視她。
可能剛開始幾日他還會看她在做什么,但她行事愈發荒唐不是和仙侍廝混就是在和仙侍喝交杯酒。
白琮月抱著孩子質問她與人喝交杯酒這事,她因為他監視他這件事,酒勁上頭就扇了他一巴掌。
那還是她第一次對他動手。
也正因為這事,白琮月便不再對她用術法,時時刻刻盯著她做了什么事情。
趙時寧只是被困著出不去青丘,但在青丘這一方世界里來去自如,甚至青丘的神仙各個都很尊敬她。
但趙時寧知道都是因為青丘帝妃的名號。
她找了一會兒,終于找到了小狐仙的住處。
青丘絕大部分神仙都保留著族類的習性,比如狐仙一族基本都在這一整個聚落中。
小狐仙石頭砌成了房子前,種滿了各種各樣的狐尾草,時不時狐族的小狐貍們在毛茸茸的狐尾草中一蹦一跳,來回追逐打鬧。
趙時寧還是第一次來到這地方,走在狐尾草中頗為驚奇,尤其方才人間市集一樣的街道,熱鬧非凡,街頭有各種仙人賣仙草的,賣仙藥的,賣靈獸的。
等到她走到街道盡頭,整個世界又徹底安靜下來,目光所及除了各種各樣漂亮的房子,就是一望無際的狐尾草。
好像真的來到了世外桃源。
小狐仙就坐在家門前的石階上,手中不停地搖著蒲扇,即使是大白天也時不時有幾只流螢飛過來。
趙時寧這才發覺狐仙住的地方,竟然已經是夏天了。
而不像她在帝君府邸,好像一天到頭只有春天。
“瞧你那土包子的樣子,青丘雖然一年四季都是春天,但是本狐仙還是最喜歡一年四季都有,所以我們這如人間那般四季輪換。”
小狐仙一如既往的刻薄。
她發髻上梳成的兩個狐貍尖尖委實可愛,穿著單薄的襦裙坐在門前,臉頰熱得的紅彤彤的,過分精致的眉眼一見著她就浮起了怒容。
青丘的神仙果然沒有一個丑的,就連她討厭的小狐仙也長得這么好看。
趙時寧撇了撇嘴,對她的嘲諷不甚在意,“我就是土包子怎么了,你娘親呢?”
“你找我娘親做什么?我娘親已經回人間了?你這凡人又想打什么壞主意?”
小狐仙一臉警惕地問道。
趙時寧反倒笑了,“你這話可真有意思,我能打什么壞主意?你都說了我只是個凡人,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又能做什么?”
小狐仙滿臉怒氣,“你還好意思說,你小時候就是個壞蛋,破壞了帝君給我的賜福不說,甚至還對帝君做了那樣大不敬的事情。”
“大不敬?”
趙時寧咂摸著三個字,覺得有些好玩。
“你是指讓白琮月懷了孩子這件事嗎?”
她不提還好,一提小狐仙氣得差點跳了起來,這段時間趙時寧對白琮月做的渣事幾乎傳遍了青丘。
整個青丘都知道一個凡人不僅在婚禮上拋棄了帝君,甚至帝君拼死拼活剛產下了孩子,這凡人便與帝君府邸中的仙侍廝混在了一起。
“你真以為我不敢打你,你這么辜負帝君的一番癡心,帝君喜歡你不會對你怎么樣,但我肯定不會放過你。”
小狐仙也算是看著白琮月從小狐貍到成人,只要想到那日婚禮趙時寧拋棄白琮月的事情,便氣得牙癢癢。
“既然你這么討厭我,不如帶我離開青丘,我只要離開青丘肯定就禍害不了你們帝君。”趙時寧非常認真地建議道。
小狐仙聞言卻蹙眉:“你想要離開青丘?為什么?帝君對你這么好,你居然還敢想著離開青丘?”
“是啊,我現在不離開,我怕控制不住讓你們帝君再生幾胎。”
趙時寧隨手抱住一只在狐尾草中打滾的小狐貍,抱在懷中摸了幾下,直到小狐貍各種哼唧想要繼續玩,才把小狐貍又重新放在了地上。
小狐仙握著蒲扇反復扇了幾下,漂亮的眼仔仔細細地打量著趙時寧,驀然笑了笑:“你想利用我離開青丘?我像是有那么蠢,可以讓你隨隨便便利用的嗎?”
趙時寧還真沒想過這種好事,所以她手中還握著半瓶風靈草,準備強行動用武力讓小狐仙帶她離開。
反正小狐仙每次見著她都沒說好話,她忍了小狐仙這么久,這次就都讓她還回來。
可小狐仙手中扇子一轉,扇子擋著半邊臉,眉眼彎彎,“也罷,你這禍害是跟著我進來的,總歸也要我來結束你們這孽緣。”
她輕柔地嘆息一聲,“你這小乞丐自小我就看出你是個禍害,這么些年未見你,本以為你這禍害已經死了,沒想到啊沒想到……”
“要走就趕緊走。”
小狐仙裊娜起身,用蒲扇扇了扇襦裙上不存在的灰塵。
“這么突然?”
趙時寧愣了一下,事情超乎她想象的順利,本來她來之前已經做好了和小狐仙打一架的準備。
“那不然呢,難不成讓你這個低賤的凡人……繼續禍害帝君?”
小狐仙還是那個刻薄的小狐仙。
趙時寧卻不甚在意了,只要小狐仙能真的愿意帶她離開,小狐仙再怎么嘴她也無所謂了。
她總歸也沒什么可留戀的,連忙跟著點頭道:“那麻煩狐仙姐姐了。”
這回反倒是小狐仙呆了一下,她拎著蒲扇眨了眨眼,笑聲如銀鈴:“誰是你姐姐。”
趙時寧還記掛著阿繡,在系統商城里兌換了傳話符,告訴阿繡她先走了,如果想接著跟著她,可以去合歡宗等她。
小狐仙帶著她轉瞬就到了青丘的結界前。
上次趙時寧就是跟著小狐仙嫁人的隊伍來的這里。
當時她對青丘的一切都很好奇,走在桃花林中時不時看看這里,時不時看看那里,沒想到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這么些日子都過去了。
她也已經對青丘熟得不能再熟,像是她第二個家一樣。
小狐仙站在結界前,雙手結印,緩緩打開結界。
“快走吧,別回來了,這里本就不是你一個凡人該待的地方。”
趙時寧點了點頭,轉身就要走。
但手腕上的鐲子陡然變燙,再一眨眼間白琮月就已經出現在了不遠處。
趙時寧意識到她手腕上白琮月的鐲子,生子系統口中的上古神器,雖然救過她的一命,但是卻也可以讓白琮月隨時知道她的位置。
白琮月滿臉憔悴,臉色慘白,好像剛遭受了一場酷刑
他神色倉皇,“小寧……不要丟下我……”
趙時寧將鐲子取下,隨便一扔,這滿載他情意送出的鐲子就這樣砸在了地面。
碎成了幾瓣。
她還記得這是他娘親的遺物,當時收到有多驚喜,現在就有多憤怒。
“原來你一直在監視我,怪不得遇見齊不眠那次,你那么快就能找到我。”
“白琮月,你可真讓我惡心。”
白琮月被她這幾句話釘在了原地,他想為自己解釋,想要去辯解。
他只是想要保護她,并沒有想過要去監視她。
可趙時寧厭惡的眼神讓他難過。
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只能反復地呢喃:“不要丟下我……”
像是著了魔一般。
小狐仙的白眼要翻到了天上,罵道:“還不快走啊,再敢罵帝君一句,你就留在這陪我吧。”
趙時寧摔了玉鐲這才解了氣,聽見小狐仙的話連忙要飛到結界外。
可白琮月怎么可能允許她離開,空中的藤蔓就要捆住她的腰肢。
趙時寧心里暗道要完,可突然出現一道白光頃刻擊碎了藤蔓。
小狐仙見著突然出現的阿繡,挑了挑眉。
趙時寧背對著身正往結界外飛,對這一切無知無覺。
小狐仙暗諷趙時寧艷福不淺,隨后直接拽著趙時寧,消失得無影無蹤。
阿繡心中的大石落下,專心致志操控著纖細的枝葉試圖纏住白琮月,阻止他去追趙時寧。
“不自量力。”
白琮月話音剛落,繡球花的花枝盡數粉碎。
阿繡也縱身砸在了地上,吐出了一口鮮血。
他根本不屑于與阿繡糾纏,心心念念著拋棄他的趙時寧。
可偏生白琮月隨意一瞥,窺見了阿繡腹部的幾個光點。
“你懷孕了?”
白琮月輕聲問道,難掩風華絕代的姿容,此時此刻有一種可怖的扭曲。
阿繡對他的問話沉默以對,但心中卻隱隱明白,只怕他終是不能再見著趙時寧了。
“我怎么忘了,你們這種低賤的花花草草,只要留著一條命什么都能再長出來。”白琮月低笑一聲,“我當初就該殺了你。”
他已經停下了去追趙時寧的腳步,總歸追回來也是要拋棄他的。
只要她與他之間還有這個賤人搗亂,他與他的小寧這輩子都不能長相廝守。
白琮月將自己婚姻的失敗,全部歸咎于阿繡一人身上。
“你以為懷了孕就能取代我么?她不過是玩玩你而已,你又算是什么東西。”
他毫不掩飾自己的妒恨,總歸面前的已經是個死人。
阿繡蜷縮著身體,身體姿勢下意識護著自己的孩子,他聽著白琮月一字一句的話,早就不抱有還能活著的想法。
從阿繡求著白琮月,讓他可以留在趙時寧身邊時,阿繡就已經做好了可以隨時死去的準備。
可是他腹中卻有了孩子。
阿繡掙扎在從地上坐了起來,跪在了白琮月面前,重重磕了一個頭。
“帝君,小仙一條賤命死不足惜,只是小仙的孩子是無辜的,求您放小仙的孩子一條生路,您讓小仙上刀山下火海……小仙也愿意。”
白琮月面露嫌惡,“你這喜歡你的孩子,就隨著這幾個孽種一塊去死,阿寧孩子這么多,少幾個也不妨事,以后自有本君再為她生。”
他輕飄飄看了眼身后跟上來了仙兵,“將這花靈押入地牢。”
青丘的地牢里陰暗,凄冷,時不時有慘烈的哀嚎聲。
白琮月以前很是厭惡這里常年彌漫著的血腥味,可現在他走在其中,心中獲得了詭異的安定。
這里關著的阿繡,還有這些日子對著趙時寧獻媚的仙侍們。
只要將他們都殺了。
就不會再有人能破壞他的婚姻。
白琮月堅定地認為著。
他有時會想他應該是瘋魔了,否則作為一個本該庇護子民的神,現如今卻要去做盡殺戮之事。
可沒有一個神,會容忍他人朝著自己的妻子獻媚。
他殺人。
情有可原。
阿繡渾身是血的跪在地上,縱使這樣手還在死死護著肚子。
白琮月站在他身前,靜靜地打量著他。
明明這么丑陋,憑什么爬上趙時寧的床,甚至還懷了孩子。
掌管刑罰的仙人手中捧著一碗黑壓壓的藥汁。
這是他精心找來的藥物,定然能將他的孩子墮了。
至于阿繡,白琮月還并不準備就這樣輕易放過他。
他對著仙人頷首。
仙人立刻掐住阿繡的下巴,強行將黑漆漆的墮胎藥灌進了他的喉嚨中。
本來奄奄一息的阿繡突然爆發出驚人的力氣,拼了命想要逃離,口中時不時發出悲慘的嗚咽。
可是他沒有辦法逃脫掉。
白琮月安靜地盯著他的慘狀,心中堪堪舒服一些。
一碗藥灌完。
阿繡無力癱倒在了地面,嗓音嘶啞,“帝君,你殺了我的孩子,你會遭到報應的。”
“報應?現在是你勾引小寧的報應,你慢慢受著吧。”白琮月暗藍色的眸泛著洶涌的暗潮,如若可以他只恨不得親自動手。
沒一會。
阿繡突然開始痛苦地捂住腹部,劇烈的疼痛讓他不受控制發出破碎的聲音,伴著時不時的哭泣聲,令人聽之膽戰心驚。
這樣的折磨并沒有多久,很快一攤血跡從阿繡身下淌出。
阿繡期盼很久的孩子,就這樣死去了。
他漂亮的臉頰滿是血污,不斷地流淌著眼淚,一會喚著“阿寧”,一會喚著“孩子”……
白琮月拿起手帕抵在了鼻尖,微微蹙眉,“別讓他死了。”
照顧小狐貍們的仙婢急匆匆趕來,“帝君,小殿下又哭了,您快過去看看吧。”
白琮月目露憂色,連忙轉身離開。
阿繡發出凄厲的悲鳴,像是失了崽子的野狼,隨即趁著眾人不注意,用僅剩的靈力化成尖刀貫穿了自己的心臟。
白琮月聽到靈力爆體的聲音,連腳步都未停,匆忙走到地牢外,仙婢正抱著小女兒站在那。
他念了個決,連忙輕柔地抱起孩子,熟稔地哄了起來。
第97章 少年的勾引
四周濃郁到快要流淌而下的夏意逼人,上次在人間還是初秋,現在竟然已經到了夏天,只是不知這是她離開人間后的第幾個夏天。
趙時寧告別了小狐仙,又獨自來到了引玉的住處,門前的石階上布滿了厚厚的青苔,像是很久都沒有人生活過的痕跡。
她推開了吱吱呀呀的門,打量著空空蕩蕩的庭院嘆了口氣。
池子里的粉色蓮花沒有人打理,開得依然旺盛。
趙時寧沒有急著回合歡宗,方才在路上就用千里傳音的符咒,請師姐來人間一趟,她順利把尾巴交給師姐,救萬殊這事才算塵埃落定。
白琮月知道她是合歡宗的人,趙時寧又不傻上趕著這時候自投羅網,最起碼要在外面躲上一陣她才敢回去。
她這樣想著又嘆了口氣,她怎么混得越來越慘,現在有家都不敢回,生怕惹得風流債找上門。
引玉這地方也不是很安全,白琮月畢竟來過。
算一算日子引玉也該生了,但她商城里的點數沒有任何變化。
她擔憂引玉會不會遇見什么不測,比如被收妖的道士給降服了這類,所以臨去妖界前還特意來了這里一趟。
趙時寧把每個房間都找了一遍,也沒找到引玉人在哪,又在庭院的蓮花池邊等了好一會,只等到了天邊黑壓壓的一片云。
再等就要落雨了。
她只能先行離開。
可這時禁閉的門卻忽然被推開,趙時寧有些茫然地望向站在門前氣都喘不勻的病弱少年。
長得怪好看的,就是不認識。
少年眼眸彎起,“趙時寧,你終于回來了。”
他說的話也很奇怪。
趙時寧有些摸不著頭腦,走近少年身邊,才發現這小少年身量居然和她差不多高了。
“你是誰?我認識你么?”
她還沒等少年說話,就一眼瞥見了街道兩邊盡是穿著重甲騎著高馬的士兵,還有馬車簾子上金線繡著的龍騰圖案。
趙時寧“啊”了一聲,“原來是你啊,你都長這么大了。”
在她記憶里小皇帝還是個小蘿卜頭來著,怎么她去一趟青丘再回來……小蘿卜頭變得跟她一樣高了。
趙時寧有些悚然地盯著面前的俊美少年郎。
“那個什么,你多大了?”
她早就忘記了他的名字,又不想很諂媚地稱呼這么一點小孩為陛下,就用那個什么來稱呼。
“十四歲。”
司鶴南乖順地答道。
趙時寧也不記得當初小皇帝多少歲,反正是沒有十歲的,沒想到這一晃四五年就過去了。
“時間過得真快。”
她輕聲嘀咕了一句。
司鶴南聞言一愣,輕輕笑出聲。
四年,一千四百六十個日夜,怎么會快呢。
“你來找我做什么?”
趙時寧自認為與小皇帝并不是很熟,甚至小皇帝燒了引玉家宅子的事情她還記得,當時氣得她差點一箭就把小皇帝射死。
莫不是等了她四年,專門今天來報仇的吧。
“當初是我年幼無知,冒犯了仙子,今日特意來賠罪。”
司鶴南說罷對她作了個揖。
這世上能讓皇帝對著她作揖的,只怕也只有她了。
可趙時寧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怪異感,總覺得這話不像是小皇帝能說出口的,她對他最清晰的記憶就是身為小孩卻渾身陰郁,一點都不討人喜歡。
還有沈蕪蘅說他長大后……是個暴君。
她打量了幾遍眉眼精致,態度溫馴的少年郎,愣是沒看出哪里像是個暴君。
趙時寧卻還是下意識不喜歡他,“沒別的事情,我就先走了。”
“家中設了宴,不知仙子是否……”
司鶴南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趙時寧打斷,“不必了,下次再說吧。”
天邊的隱隱約約的雷聲轟鳴,終于再最后一道閃電劃破黑壓壓的云后,豆粒大的雨滴不斷地從云層砸下。
趙時寧還未念避水訣,肩上就被披上了白色的披風。
她驚了一下,還未拒絕,他已經微微踮著腳將細帶系好。
趙時寧也就在這時,才第一次認認真真打量起這個小皇帝。
他眉眼濃郁,像是墨筆一筆筆精心勾勒而出似的,眼底的墨色更是比這天上的烏云還要重,白得有些不正常的皮膚讓他瞧著有些陰郁病態之感,金冠高束,衣著華貴,誰也不質疑他是堆金積玉里長大的高門子弟。
司鶴南自然知道她在打量著他,他同樣在隱晦地觀察著她,這幾年的歲月并沒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跡。
她與當初救下他時,模樣并沒有什么改變。
“這雨越下越大,只怕一時半會停不了,仙子不如隨我回去避一避雨。”
趙時寧還從未見過皇宮,從前當小乞兒時,也曾想過若是有幸長大就去皇宮里當宮女,就能一躍成為人上人,再也不用餓肚子。
她猶豫了片刻,還是點了點頭。
從門檐下邁出,立刻就有太監模樣的人彎著腰撐傘,一直到馬車前,無需避水訣也淋不到一點雨。
趙時寧訝異于面前跪趴著的用后背當凳子的小太監。
司鶴南踩在人的脊背上,登上了馬車,體貼地伸出手要扶她。
他的手極為瘦削,手背白到隱約可見青筋,修長的手指像是森森白骨的骨節。
她沒有踩著小太監的背部,也沒有讓他扶著,直接跳上了馬車。
司鶴南若無其事地收回手,與她一同進了車廂。
寬敞華麗的馬車廂內,香爐里燃著不知姓名的香,裊裊的煙氣彌散在周圍。
趙時寧隨意尋了個地方坐下,車廂外風雨飄搖,時不時還響起轟隆隆的雷聲。
司鶴南也跟著坐到趙時寧身側,時不時與她有一搭沒一搭說著話。
趙時寧對十四五歲的孩子沒什么聊天的興趣,與他說話也極為敷衍,時不時掀起簾子看看車廂外雨中的場景。
神都城一如她幼時那般繁華,街邊的走夫販卒撐著傘也在要喝著生意,來往躲雨的行人神色匆匆。
“喜歡么?”司鶴南突然問。
趙時寧沒懂他這話什么意思,但她還是點了點頭,“這里挺好的。”
“那就好。”
他莫名其妙地笑了一聲。
趙時寧不明所以地瞥了他一眼。
車廂內并沒有點燃蠟燭,外面因著暴雨白天幾乎成了黑夜,在這模糊一片的暗色中,少年殷紅的唇總是時不時彎起,晦暗的視線像是窺伺獵物的毒蛇。
恰在此時又是一道令人心顫的雷聲,在這可怖的黑暗中,少年柔軟的身體摔進了她的懷中。
趙時寧下意識要推開他,衣角就被少年緊緊攥住。
“不要推開我,我好怕……”
他因為劇烈喘息帶出的熱氣纏繞在她的脖頸,鼻尖是這車廂燃香的濃郁香氣,這些無一例外讓趙時寧頭腦昏昏。
第98章 暴君是也
修仙者的視線遠比正常人要好,在這蔓延的黑暗中,她可以清晰瞥見少年說完這句話后,臉頰燒起的紅潮。
趙時寧并沒有什么憐香惜玉的想法,更不會管他害不害怕,到底還是推開了他。
單方面將這有些怪異的曖昧氛圍結束。
她蹙眉道:“若是害怕,可以找你娘親。”
司鶴南低垂著頭,“我沒有娘親。”
他說完這句,長長的眼睫輕顫了一下,好像在強行忍耐著哽咽,整個人孤零零的坐在黑暗中,像是個沒人要的小可憐。
趙時寧稀薄的同情心并不會為高位者而觸動。
說的好像她不是自小喪母一樣。
小皇帝喪母還是皇帝。
她喪母是當乞丐。
趙時寧還真說不出什么安慰的話。
她只是沉默著點了點頭,隨后就閉上了眼睛假裝睡覺,好讓小皇帝不要再故意折騰她。
司鶴南見她閉上了眼睛,也看出她極為不喜他,他不僅沒有惱怒,反倒放肆的視線流連在她的面容,完全沒有方才乖馴的模樣。
車廂內靜默如海。
引玉的住宅距離皇宮并不遠,沒一會馬車就漸漸停了下來。
趙時寧睜開了眼,掀開了車簾看了看。
這雨還在*下著,完全沒有停歇的趨勢。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這馬車進了這小皇帝住的地方,到處陰森森的,隱隱讓她有些不舒服。
“仙子,怎么了?”
司鶴南關切地問道。
“沒什么。”
趙時寧收回了探究的視線,看向眼前漂亮得不像話的少年。
她這才發覺這個小皇帝看著就是短命鬼的模樣。
她只是想暫且找個白琮月找不到,又可以讓她落腳的地方。
對于小皇帝的死活也不甚關心。
趙時寧打了個哈氣,“小孩,你給我尋個空房間,不要讓任何人打擾我,我待到雨停就離開。”
司鶴南乖順應是,掀開簾子對站在馬車旁的老太監說了句什么。
趙時寧說完掐了個避水訣,也不用打傘,直接下了馬車。
老太監連忙拿著傘迎上,尖著細細的嗓子給她迎路。
她漫不經心地跟著走。
這雨勢太大,周圍黑壓壓的一片,時不時天邊劃過形狀詭異的閃電,好像天都要隨著這場暴雨塌下。
“自從國師回來后,這雨隔三差五就要下上一場。”老太監忍不住抱怨。
“國師?”趙時寧挑眉問道。
老太監笑道:“國師也就是陛下的亞父,國師與您一樣都是能夠呼風喚雨的神仙。”
他說著便朝著遠處的高臺指一下,“您難道沒有聽見什么聲音嗎?”
趙時寧抬頭瞭望著遠處被云霧繚繞的高臺,漸漸的好像真的聽到一陣陣縹緲的笛音。
“你這是什么意思?”
趙時寧看出了老太監的意有所指,有些困惑地問道。
老太監作了個揖,“這國師說是神仙,陛下倒覺得實則是禍國殃民的妖孽,這不請您進宮來幫忙除妖,只要您能將國師除掉,陛下自有皇族世代守護的寶物奉上。”
“寶物?什么寶物?”趙時寧來了些許興趣。
“破妄珠。”
老太監說出這話的同時,系統已經將破妄珠的功能告知了她,破妄珠可以破除一切虛妄幻象,是橫著在修真界行走絕佳的絕佳法寶。
生子系統商城里有同樣功效的法器,也就需要五萬點數才能兌換。
趙時寧已經完全動了心,但是她這個三腳貓的功夫去除妖……
她還真不是很敢。
白琮月幫她凈化了靈根,但是她的靈根還是毫無屬性,還是需要去一趟妖界的靈譚。
她把狐貍尾巴給了師姐,但也不知萬殊何時才能過來找她。
僅憑借她一人來除妖,趙時寧心里沒底。
但她又實在眼饞這破妄珠。
趙時寧糾結了一會,“我來這一趟什么法寶也沒帶,不如讓我先回去一趟,再來除妖可好?”
她去妖界靈潭洗出個絕佳靈根,等到再回來除妖那不是手到擒來。
“仙子離開這一趟,再回人間只怕不知今夕何年啊。”老太監與她停在長廊中,一起望著遠處的高臺,“這段時日過去,只怕不知又要死去多少無辜之人,陛下也是實在沒有辦法,只能將希望寄托在仙子身上。”
降妖除魔本就是修仙者的職責,趙時寧聽了老太監的話也不免跟著面色凝重。
“這國師居然這么壞。”
“要不我就勉強試一試吧。”
——
龍涎香煙氣繚繞。
司鶴南面無表情將血一般的藥汁一飲而盡。
小太監戰戰兢兢拿走書案上的藥碗,連大氣都不敢喘出一聲。
“亞父說她可以幫助我活下去,他讓朕去討好她。”司鶴南嘆了一聲氣。
他病態的面容露出些諷刺的笑容,金冠束起的墨發披散開,稚氣未脫的面容因著這份笑有些扭曲的恐怖。
“一條魚也配對朕指手畫腳。”
小太監聽見他這句話,手中的托盤拿不穩,撲通一聲砸了地面。
小太監知道死期將至,認命地跪在了地上。
司鶴南緩緩走至小太監身前,熟稔地抽出手邊的長劍。
血淋淋的人頭緩緩滾落。
他赤著腳踩在血中,憐憫地捧起小太監的頭顱。
“那就讓她殺了那條魚好了。”
第99章 無意偷窺鮫人洗澡
趙時寧雖然是金丹期修士,但還從未捉過妖,也不知道該怎么捉妖。
她在系統商城里翻了半天,兌換了自己早就想要的戒指,可以她這種容易撞鬼的倒霉蛋百鬼不侵。
趙時寧又兌換了幾張護身的符咒,外加又用五千點數兌換了一把神鬼劍。
這些兌換完在白琮月身上賺的點數已經徹底花光。
她握著神鬼劍在手中比劃了幾下,這段時間在青丘懈怠了不少,提升了修為但卻什么也沒有練習。
現在沒有了白琮月的庇護,趙時寧才又想起自己身上還背負著酆都城的追殺令,不僅要去妖界洗靈根,提升自己與別人作戰的實力也是重中之重。
她的箭只能遠程偷襲,若是敵人近了身便毫無辦法。
不僅是為了捉妖,也是為了自己。
從前被關在無羈閣她不愿意練劍,既是因為討厭身為劍修的謝臨濯,也是因為她清楚自己不過是徹頭徹尾的修仙廢物,把劍練爛也敵不過謝臨濯一招。
可現在她修為提升得很快,甚至連靈根都有了。
她也不介意多學一樣保命的本事。
趙時寧走至門前看著磅礴的大雨,“等到天黑我就動手,反正打不過我就跑。”
【你都是快要到元嬰的修士了,區區人間的小妖肯定能打過。】
“你可終于說了句人話。”
趙時寧最喜歡被人夸實力強,系統這么一說讓她唇角的弧度都壓不下去。
【不過那老太監看著不像好人,他不會騙人吧,在你殺了國師后卻不把寶物給你。】
趙時寧輕哼一聲,“管他給不給,反正這寶物我要定了,是偷還是搶都無所謂。”
【也是,趙時寧你是真的變善良了,明明可以直接偷,卻還愿意為他們除妖。】
說話間,天已經完全黑了。
趙時寧往身上貼了個隱身符,背著劍直接飛往了云霧繚繞間的高臺。
高聳的樓臺在雨霧中像是凄迷詭譎的水墨畫,唯有到處濃綠的草木點綴了幾分生氣。
廊檐下隨著風起,銅鈴飄蕩,時不時發出響聲。
趙時寧本以為會有結界擋路,沒想到什么也沒有,云霧里面的樓臺空空蕩蕩完全不見人影。
按理來說國師位高權重,怎么著身邊也該有個伺候的人。
趙時寧心中疑惑,不免想出了無數種等著她自投羅網的詭計。
她來時滿腔自信,隨著這高臺上詭異的氣氛,也難免束手束腳,小心翼翼。
縱使身上貼了隱身符,她還是蹲著著身體,把自己藏在窗前的茂盛的草叢之中。
【房間里好像有人。】
趙時寧神情一凜,暗暗握住劍柄,只等著尋找機會隨時破窗而入,直接拔劍把妖怪殺掉。
“我先看看里面什么情況。”
趙時寧輕輕把窗戶掀開一條縫,她偷偷往窗戶縫中瞥一眼。
僅僅是一條狹窄的縫,她看得并不是十分清晰,但卻隱約可見幽藍的魚尾拍打著湯池的水面,時不時濺起水花,光滑的鱗片像是鑲嵌了星子的碎片,宛如薄紗的尾鰭邊緣帶著淡淡的銀色微光,漂亮得令人心顫。
“……鮫人?”
趙時寧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她沒看見人,只看到了尾巴,又繼續順著窗戶縫往里面偷看。
這次她看見了鮫人的樣貌,鮫人過分精致的五官帶著明顯的異域感,縱使趙時寧已經見了不少長相優越的神仙妖怪,還是不免被蠱惑到。
鮫人無知無覺別人的偷窺,時不時用尾巴拍打著水面,他上半身赤裸著,微卷的藍色的長發黏在脖頸,皮膚冷白但卻精壯的胸膛,流暢的人魚線……
趙時寧視線再往下,不免咽了下口水……
鮫人身體的每一處都代表著造物主對這一種族的偏愛。
只可惜她是來殺他的。
趙時寧還半蹲在草叢中,潮濕的雨水將土地淹得泥濘一片,就這么一會兒,她鞋子被泥水浸得濕了個透。
她也沒心情再看美人出浴,這種時候趁著敵人沒穿衣服,正是刺殺的好時機。
趙時寧提著劍粗暴地砸開了窗戶,縱身往窗戶里一躍。
可眼前除了霧氣繚繞的水池,根本沒有鮫人的身影。
“怎么跑的這么快。”
趙時寧自認為動作已經足夠迅速。
她正欲在房間里四處找找,脖頸上已經被抵住了一把劍。
“你是誰?”
他說話的聲音也格外的空靈好聽。
趙時寧聽過一些關于鮫人的傳聞,傳言鮫人一族常常在月色下的海中唱歌,蠱惑過往的行人,把行人拖進海底吃掉,所以他們天生擁有好嗓音。
她還聽說過鮫人流的眼淚會變成價值連城的珍珠。
趙時寧艱難地轉過身,卻看見他衣著整齊。
她的隱身符不知何時已經失了效。
可是趙時寧卻一點也不怕,反而色膽包天地又看了他幾眼,這種時候不忘調戲一句,“還是不穿比較好看。”
橫在她脖頸上的劍驟然壓下,脖子上也出現了一道血痕,疼得她輕輕“嘶”了一聲。
趙時寧眼神幽怨,“美人你怎么還真要動手?美人……所以你叫什么名字?”
美人因她這句話擰起眉頭,打量了她片刻,“你是救陛下的那位修士?你來這里做什么?”
趙時寧沒想到這國師還能認出她,但她顯然是不能把老太監的事情給全盤托出的,她流里流氣地伸出手迅速摸了一把國師的臉。
“還能做什么?自然是來當采花賊咯。”
美人臉色驟變,眼眸中漂浮著怒氣,可卻因著什么強行忍耐了下來。
“請姑娘自重。”
趙時寧還怪喜歡美人這副忍辱負重的模樣。
“那你先放開我。”
趙時寧瞥了架在脖頸上的長劍一眼,她已經看出這國師并不是要真的殺她。
就算鮫人是美麗但卻弱小的族類,但她同樣沒什么本事,尤其現在脖子上還被架著劍,趙時寧決定改日再戰。
她話剛說完。
美人果真放開了她。
趙時寧摸了摸已經見血的脖頸,有些好奇地看向眼前的美人,“你為何不殺我?”
扶云雖然神色冷凝,但還算有禮節地回道:“姑娘曾經救了陛下,理應也是我的恩人。”
趙時寧眉心一跳,像是窺見了某種秘辛,有些意味不明地說道:“你們可真是父慈子孝。”
這美人言語間極為維護小皇帝,但是那老太監既然敢叫她來殺人,肯定遵從小皇帝的命令。
這皇宮里彎彎繞繞的東西不少,但她不是來趟這趟渾水的,她只是暫時歇腳順便賺賺外快的過客。
“所以……姑娘認識我。”扶云望向她的眼神帶著些探究。
趙時寧不急不緩道:“哦,方才你那么說,我才知道你就是小皇帝的亞父。”
扶云聽到她說起小皇帝,神色柔軟了許多,“阿南年幼體弱,我不在這些年被下面的人嬌慣壞了,若是阿南有什么得罪姑娘的地方,請姑娘多多包涵。”
這鮫人居然是真情實感地在當小皇帝的亞父。
趙時寧倒是覺得這對“父子”還怪好笑的,不免好奇道:“那小皇帝的親生父母呢?國師明明是鮫人,本該在海中生活,為何要上岸摻和人類的事情。”
扶云眼眸中出現些許哀傷,“阿南的娘親生下他不久就去世了,鮫人在岸上生活本就有違天性,可阿姐連命都不要就為了那個負心漢懷孕產子。”
“所以你其實是小皇帝的親舅舅?!”
趙時寧又接著問道:“那小皇帝的父皇呢?”
在扶云的占卜之中,趙時寧是司鶴南的命定之人,扶云也愿意與趙時寧多說一些關于小皇帝的事情。
“阿南的父皇是個負心漢,明明答應了阿姐只有她一人,卻在阿姐產后不久納了妃嬪。”
扶云至今想起此事,還是會為他的姐姐心痛不已。
鮫人一族最高貴的公主,卻為了她口中的“愛情”成了那般形容枯槁的樣子。
他輕聲道:“阿姐臨死前強行將他帶回了家鄉,最后……與他一同葬在了大海最深處。”
趙時寧了然地點了點頭。
扶云長久藏在心中的心事終于有了傾訴的對象,因為她方才荒唐行徑的擰起的眉頭漸漸松開。
趙時寧卻不是一個很好的聽客,對渣男怨女的故事沒什么興趣。
她急著要走,又流里流氣地調戲他:“既然國師衣服都穿好了,那我就先離開了。”
扶云剛松開的眉心又因她這句話形成了“川”字。
可他的面前已經空空蕩蕩,人早就跑的無影無蹤。
——
這雨終于是停了。
趙時寧離開浮云臺后就去了小皇帝的住處,倒不是因為禮節同他告別,而是趁著她去妖界這段時候穩住他,讓小皇帝不要另找旁人。
也順便看看能不能偷到破妄珠。
不過這天底下居然還有人要殺親舅舅的。
趙時寧對小皇帝的了解又深入一層,看來這司鶴南也不是什么好人。
不過生在皇家,子弒父都常有,兄弟姐妹互相殘殺也很正常,更不要說殺個妨礙他的親舅舅。
守在門前的幾個太監可能是被吩咐過,趙時寧一路暢通無阻完全沒有被人阻攔。
她在主殿沒找到司鶴南,又去偏殿的書房找。
趙時寧走進書房,這才看到趴在書案上睡著的小皇帝。
她對小孩沒什么憐愛之心,走到司鶴南身邊就要把他推醒說事。
可小皇帝似有所感,居然抱住了她伸過去要推他的手。
趙時寧身體陡然僵住。
漂亮異常的少年的眼角似有淚痕,他臉頰紅得不正常,好像發起了高燒。
司鶴南仍然閉著眼睛,輕輕蹭了蹭她,乖巧得像是一只聽話的寵物。
他輕聲喚她,“娘親……”
只可惜趙時寧是個鐵血心腸,對這樣可憐巴巴的少年郎,憐惜之情是完全沒有的。
她強行拽開了他,隨意拿了張紙,在紙上寫下她要回去拿武器之類的話。
便頭也不回走了。
方才還趴在桌案上神志不清的司鶴南緩緩睜開眼,拿起她留下的紙張仔細看了看,幽幽嘆了口氣,“真是狠心的女人。”
如果她真的是扶云口中他的命定之人,司鶴南倒是要真的扶云占卜的能力。
他的生病并不是作假,短暫生命里的絕大部分日子,他都在于疾病為伴。
司鶴南早已習以為常。
他像是想起什么。
從龍椅的縫隙中拿出一個稍微有些破舊的撥浪鼓。
他這個年紀拿著撥浪鼓非常違和。
司鶴南輕輕搖了一下。
撥浪鼓發出他早已熟透于心的聲音,這聲音好像從朱雀樓初見那日傳來。
從天而降的神女,縱使她稍顯狼狽。
司鶴南摩挲著手中的撥浪鼓,心臟也隨著這鼓聲極速跳動。
第100章 美人蛇產蛋
山上綿延數百里的竹林下堆著厚厚的積雪,趙時寧從山崖邊緣跳到懸崖上蜿蜒出的蒼老的樹干,她來回眺望了片刻也未找到妖界的入口。
這一路她逢人就問路,一路還算順利到了不周山附近,也沒有碰到攔路的鬼怪。
到了這座一望無際的雪山時,趙時寧還特別沒見識的呆望了一會兒。
然后她就在不周山打轉了將近四五個時辰。
趙時寧抬頭望著一直盤旋在山崖附近的蒼鷹,很認真地思索著要不要用弓箭把這只鳥一箭射下來烤肉吃。
在她還沒有付諸行動時,蒼鷹漸漸飛得越來越遠。
這雪山的山石間積著厚厚的雪,天也將近晚了下來,到了晚上指不定會出現什么詭異的怪物。
趙時寧休息了片刻,繼續在山野間來回找路,走在空曠曠的林間路中,樹木參天擋住了天光,時不時能聽見鳥雀的叫聲。
她背上背著凌霜弓,手中提著鬼神劍,衣服里貼了好幾張護身符,獨自走在這寒氣森森的天地間。
隨著天色變暗,山里又開始飄起了絨球般的雪。
趙時寧實在是害怕,又往后背貼了張護身符,緊緊握著劍往森林深處走去。
有修為是一回事,真要動武力又是另一回事。
她與鬼怪作戰的經驗約等于零,又沒有人保護她,從前碰見鬼還有萬殊在身邊,而現在她只能靠自己來保住性命。
趙時寧走在在寂靜無聲的夜路中,她越緊張便越容易胡思亂想,自己都快要把自己給嚇哭。
土路上的積水結成了厚厚的一層冰,像是一面鏡子,樹林四周雖然飄著雪,月光皎潔依舊。
她很快就被擋住了去路。
那東西背對著她,也不知在啃食著什么,她只能看到弓起的后背披著雜草般的白色毛發。
趙時寧怕得想立即逃跑,手中卻默默拔出了劍,她對自己的本事心知肚明,并不想主動招惹麻煩,能繞路就繞路,能躲開就躲開。
可那東西偏偏就回了頭。
凄冷的月光下,猿猴般的身軀卻生了一張人臉,嘴巴周圍血淋淋的。
趙時寧驚恐地盯著它身后啃食一般的東西……好像人的胳膊。
這種恐怖的氛圍讓她身體情不自禁的戰栗,堪比上次在人間聽戲時卻發現周圍的觀眾都是死人。
趙時寧本來就膽子小,被這么一嚇,眼淚橫流。
但她只能自己保護自己。
那人面猿猴根本不給她逃跑的機會,以用極快朝她竄了過來。
趙時寧迅速提劍一擋,“吭”得一聲打鐵聲,她清晰可見人面猿猴的利刃般的幾個尖爪擋在了劍上。
她慶幸之余,人面猿猴已經面目猙獰地亮出獠牙,朝著她再次襲來。
趙時寧連忙錯身跳開,掐訣飄到半空,收劍拿弓,叩弦射箭,靈力凝聚成冰箭迅速射出,但卻被人面猿猴輕松躲過。
她氣得牙癢癢,又接連射了幾發,但卻無一例外都被躲過。
趙時寧怒極完全忘了害怕,手一揮將凌霜弓收起,繼續提著她的鬼神劍朝著人面猿劈去。
她沒練過劍也沒學過什么劍譜,全憑著一腔怒火朝著人面猿身上砍,一劍砍空,劍看到石頭上頃刻成了齏粉。
趙時寧也不懂什么防守,反正她有幾張護身符,就是不要命地追著人面猿開始砍。
人面猿被她這瘋癲的架勢砍得四處亂跑,最后又無路可跑,反撲向她。
趙時寧提劍迎上。
護身符很快就用完,她的后背還被人面猿的利爪劃出了長長的血口。
而人面猿被她一通亂劍,直接砍到失血過多死在了地上。
趙時寧第一次殺妖極度的興奮,這與她從未體會過的感覺。
她提著劍站在人面猿面前看了又看,然后掐了個生火決,一把火將這怪物給燒了。
隨著一陣冷風吹過,趙時寧才感覺到后背濕了一大片,火辣辣的疼。
她磕了一顆從系統商店換的傷藥,也沒有管后背的傷口,提著劍開心地哼著小曲,繼續開始找路。
她一路上又遇見幾個不算厲害的怪物,趙時寧離得遠遠的,直接拉弓射箭,一箭就解決了。
這片森林的盡頭是一片冰湖,湖水不知為何沒有結冰,湖面上飄著森森的寒氣。
她光是在岸邊看著就尤為可怕。
湖面的另一側就是高聳的山崖,若是放在常人這已經是死路,但趙時寧直接掐了個決,轉瞬間就到了山崖另一側。
這里又是另一番景色,放眼看去山崖邊緣時不時有幾株野梅,在這白雪皚皚中尤為醒目。
趙時寧飛到了一株紅梅的枝干上,眺望著遠方連綿不絕的山脈,罵道:“這到處都長得一樣,我到底要找到什么時候才能找靈潭。”
她隨手折了枝紅梅簪在發髻上,白凈的面容也被劃到了小小的血痕,紅潤的唇撇著,滿臉都是不耐煩,青色的裙衫隨著山風飄蕩。
【你別著急,肯定能找到的。】
趙時寧從一棵梅樹飛到另一棵梅樹上,最后落在了一塊石臺上,抬頭看著對面的懸崖,準備飛過去。
忽然間腳底的石臺開始劇烈的顫動,好像有什么龐然大物緩緩靠近,趙時寧一抬頭差點沒原地被嚇昏過去,一條巨型的蛇身正從她頭頂緩緩飄過。
整個山谷都為之震顫,蛇方才經過過的地方,梅樹隨著碎石滾落至山底,而山石還在不斷地崩壞。
這山谷之間居然盤旋著一條巨大的蟒蛇。
趙時寧身體緊緊貼著石頭,情不自禁屏住呼吸,生怕被大蟒蛇發現,然后被蛇一口吞掉,一命嗚呼。
【你不覺得這蛇很眼熟嗎?】
趙時寧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想起在青丘時她初次使用遁光飛行術,不小心誤入了齊不眠和妖王的戰場。
那條妖王就是這樣一條大蟒蛇,后來不知何為受傷從天上墜落了。
“所以……這是妖王?”
趙時寧難以置信地問道。
【這條蛇還懷著身孕呢。】
“啊?妖王居然是一條雌蛇。”趙時寧震驚。
【……有沒有可能,本系統能看出妖王懷孕,是因為妖王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
“不可能,我什么時候睡過妖王。”
趙時寧想也不想就否認,但她否認的話說完又愣了一下,試探性地開口:“引玉的體型沒這么大啊。”
生子系統沒有再回答她的話,可趙時寧已經縱身飛向了那條蟒蛇。
本就安靜的蟒蛇再她靠近的一瞬突然發起攻擊,趙時寧堪堪躲避開,而身后的山石已經被蛇撞得七零八落。
“破系統你是不是在騙我,引玉怎么可能會要殺我呢。”趙時寧神魂未定,而蟒蛇又朝她繼續砸來,她只能一邊倉皇逃跑,一邊尖叫著怒罵系統。
天地都在震顫,趙時寧跑到蟒蛇身體半截處,這才看見蛇身居然有一個巨大的血洞,不斷地冒著可怖的鬼氣。
趙時寧這才想起蟒蛇臨墜落前,被齊不眠用長戟貫穿了蛇身,至于為什么會被捅,她當時還在昏迷并不知情。
“怪不得我的小蛇一直沒有出生,原來都是齊不眠害的。”
趙時寧“嗚”了一聲,掌心凝聚起青色的靈力,試圖為引玉治愈這泛著森森鬼氣的血洞。
但她微弱的靈力怎么可能為引玉治好,而神志不清的引玉已經再次襲向了她,本能地保護著自己腹中的孩子,殺死一切侵入的外人。
趙時寧大喊一聲“引玉”,她盯著他血紅的眼睛,強行忍耐著對巨蟒的畏懼,飄在空中沒有躲避。
巨蟒茫然地停住,血紅的眼睛盯著她看了一會,但到底沒有再襲擊她。
趙時寧跳上了巨蟒的頭頂,她站在巨蟒頭頂,但身體渺小的好像一只小小的蟲子。
她坐在巨蟒的頭頂,“引玉,靈潭在哪里?帶我過去好不好。”
她迫切地想要變強,然后去酆都城討個公道。
引玉總是很聽話,就算現在也同樣如此。
巨蟒背著她在山谷間飄蕩,沒一會就帶到了一處靈潭。
趙時寧從巨蟒身上跳了下來,走到了靈潭邊,這潭水霧蒙蒙一片,同樣泛著森森的寒氣,看起來就極為冷冽。
不同于方才冰湖周圍的寸草不生,靈潭四周長滿了鮮花靈草。
她蹲下身子用將手伸入潭水中,果然如她所料沒一會手就凝結了一層寒霜,凍得她幾乎以為手都要斷掉。
這讓她聯想起了幼時在洗髓池,同樣是冷得她渾身都冒了血,可是她痛到昏厥也沒把靈根上的污濁之氣洗去。
趙時寧側身看向正望著她的引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痛入骨髓,怎么能脫胎換骨呢。
如果是為了變強,這點疼也算不上什么。
她脫下了鞋履,赤腳踩在了芳草地上,然后緊緊閉上眼睛,邁入了靈潭之中。
冰冷刺骨的潭水迅速浸透了她的衣衫,透骨的寒意刺痛著血肉,蔓延入了體內的靈根,森森的寒氣像是茫茫的霧氣,將她籠罩著。
趙時寧牙齒死死咬著唇,不讓自己發出狼狽的聲音。
可是根本控制不住,她本就是怕疼的,很快便抑制不住破碎的聲音。
就在她要痛到昏厥時。
她聽到“撲通”一聲,有什么入了水。
她的唇被人含住,渡給了她一些靈力,趙時寧體內的疼痛迅速消退。
她茫然地睜開眼睛。
引玉眼中含著淚,柔媚的面容是掩飾不住的憔悴,涂著蔻丹的指尖落在她的臉頰上,罵道:“你怎么這么壞,讓我背你來靈潭,就是為了讓我親眼看你尋死嗎?”
趙時寧露出虛弱的笑容,“我這不是為了變強,等我洗出個絕世靈根,我肯定能變成仙界最強的人,到時候誰也欺負不了我。”
“誰敢欺負你,我殺了他。”
引玉咬著紅唇陰惻惻地說道,裙琚下的蛇尾一圈一圈纏繞著她的腿。
趙時寧視線落在他隆起的腹部,有些無力的將頭枕在他的肩上,“可是……我比較想保護你和孩子。”
引玉頃刻失去了聲音,臉頰上布滿了淚水。
他能變成人身的時間并不多。
如若不是趙時寧痛苦的聲音喚醒了他一絲理智,只怕他還要繼續在山谷間終日痛苦地盤旋。
這段時間他對她不是沒有怨,他為她擋了齊不眠奮力一擊,可是她連看都沒多看他一眼,轉頭就和青丘帝君卿卿我我。
可現在因著她這句話,引玉再多的怨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憐惜地吻向她的唇,又為她渡去靈力,讓她不再疼痛。
“你放心,我沒那么容易死,只不過因著懷孕失去了靈力,所以多吃了些苦頭,等我生下孩子,定然不會放過齊不眠……我才不需要你這樣受苦。”
趙時寧搖了搖頭,就算不為引玉,她也是為了自己。
靈力很快就會消散,趙時寧方才經過那一番疼痛,已經有些神智不清,身體本能地貼近著可以給予她溫暖的引玉。
“引玉,我好想你。”
她攬住了他的脖頸,主動吻住了他的唇。
引玉只會狂喜于她的主動靠近,更引她這句“好想他”而心顫不已。
他這段時間總是會流淚,眼淚好像從趙時寧將人帶到他的小院子時,就已經快流干了。
引玉小心翼翼地吻著她,手指撫摸著她的后脖頸,她脊背上留下的新鮮的血痕,手指撫過的地方血痕也隨之痊愈。
只要多用一些靈力,他維持人身的時間就會越短,就要又變成了失了智的妖物,可引玉管不了這么多。
他見不得她的疼痛,更不見得她的傷痕。
趙時寧渴求的卻更多,她眼巴巴地看著他,干凈的眼眸中全是對他的欲渴。
“貪心鬼,想要我的靈力還不夠,還想要我的修為。”
引玉雖然語氣是嗔怨的,可是卻沒有阻止她解他衣帶的動作。
她要什么,他都會給她。
……
靈潭里的霧氣依舊是茫茫的一片,趙時寧半闔著眼睛,她能看到引玉臉頰上滾下的汗液,好像同淚水交織在一起。
她與他的黑色的發交纏在了水中,像是水草一般,分不清究竟是誰的。
趙時寧昏昏沉沉地浸泡在潭水中,身體又冷又熱,完全感受不到了方才刺骨的疼痛。
引玉的蛇尾一圈一圈地纏著她,越來越近,好像想要將她的腰身絞斷。
他陡然咬著她的脖頸,直到嘗出了一些血的味道,哭腔越來越重。
“小寧……我愛你……”
她的眼前是茫茫的霧氣,什么也看不見,也不知道引玉去了哪里。
明明在極樂之境,可她又體會到了那股森森的寒氣。
她想喚引玉的名字。
可體內靈根卻開始發生了明顯的變化,本來被白色光芒籠罩的靈根,開始由內至外變成了灼熱的一團火。
刺目的火光在她體內燃起,就連靈潭這點寒氣于她而言都變得不值一提。
【天啊,是火靈根!】
生子系統忍不住失聲尖叫,要知道設定的世界觀內本就沒有修仙的具體體系,畢竟主角全員天龍人,也只提了一嘴男主謝臨濯未成仙前是冰靈根的天才。
趙時寧這樣的小炮灰連獲得靈根的資格都沒有,而現在卻淬煉出了單靈根,甚至是與男主冰靈根差不多的火靈根。
這是不是也就意味著……
【趙時寧,你是不是能從炮灰崛起成女主了嗚嗚嗚……】
趙時寧沒回答系統的話,眉心艷紅的法印隨即消失,她從靈潭爬到了岸邊,姿態頗為狼狽,但是濕透的衣袍瞬間烘干。
“什么炮灰女主的,這些有個屁用。”
她盤腿坐在岸邊,運轉了方才引玉給她的修為,然后慢慢把修為吸收掉。
體內的火光變得更旺盛了一些,趙時寧身體周圍也緩緩被光暈渡上了一層金邊,讓她看起來多了一些神性。
她緩緩睜開眼,“我修為居然提升到元嬰了。”
生子系統快要感動到落淚,畢竟眼看著一個街溜子的小廢物慢慢變成了元嬰修士,系統有一種吾家有女終長成的激動感。
可這種激動感很快就被趙時寧打破。
她“嘖”了一聲,“我再努力多睡幾個男人,馬上就能變成神帝過上吃香喝辣睡美男的生活了。”
【?求你不要說話了,讓我做做養成圣潔神女的美夢行嗎?】
“圣潔神女?”趙時寧皺了皺鼻子,“……你不會是在說我吧?”
【沒有,你就當什么都沒聽見吧。】
趙時寧翻了個白眼,不想理睬生子系統胡亂發神經。
“我現在估計還打不過齊不眠,等我去把佛子給睡了,我肯定能一步成仙,到時候就把齊不眠囚禁起來,天天折磨他。”
她心里還記掛著引玉,方才若不是他給她渡靈氣,又給她送修為,她哪能現在又能淬煉出火靈根,又突破成了元嬰修士。
趙時寧縱身飛向方才的山谷,果然見一條巨蟒痛苦地在山淵間徘徊,蛇身橫沖直撞,所過之處山體迅速崩塌。
她看著實在心驚膽戰,忍不住飛到了引玉身旁,“引玉,你是不是很難受啊?”
可是引玉因為鬼氣纏身又失去了理智,再次朝著她襲來。
趙時寧側身躲過,看到蛇身撞在了山體上,而山體順間四分五裂。
她眼皮子直跳,實在害怕引玉這樣撞把孩子給撞沒了。
“我該怎么幫他?難不成把齊不眠綁過來?”趙時寧焦急地詢問生子系統。
【不是,他好像要生了。】
趙時寧聞言反倒更加著*急,她實在不知這樣的引玉該如何生孩子。
果不其然,巨蟒陡然停下了焦躁地盤旋,身體蜷曲著將自己盤旋起來,保護著自己的隆起的腹部。
趙時寧急得在山崖邊等了很久,等到黑夜又成了白天,但也沒有等到引玉生產。
她見過白琮月生產,縱使再痛苦生不出,也不至于一個晚上連動靜都沒有,好像死了一般。
這雪停了又落,落了又停,引玉長時間不動彈,蛇身都積攢了厚厚的雪。
趙時寧實在沒辦法,甚至已經開始想要不要找她師尊幫忙,但想了想那一個兩個妒夫,又怕他們對引玉下手。
她也顧不得是否會再次驚擾到引玉,縱身飛到了引玉周圍,焦急地呼喚引玉的姓名,“引玉,引玉,你還好嗎?你們妖界的其他妖在哪?我去找人幫忙好不好?”
可引玉已經無法回答。
【這山谷間靈氣充沛,甚至還有那潭靈泉,想必是專門為引玉找的養傷的地方。】
引玉已經完全失去了理智,也沒有再攻擊她的力氣。
只以為是旁人的侵入,不停地吐出艷紅的蛇信,蛇身拱起,警告著來人,奮力地保護著自己的孩子。
趙時寧朝著他揮去了一張治愈符咒,是原本商城里專門對難產孕婦生效的符咒,她也不知對不對男人管用。
但她這一道符砸下去,巨蟒的身體緩緩變化為人身蛇尾的引玉,他身體緩緩地下墜,一直落到山谷布滿積雪的枯草地面。
趙時寧跟了過去,抱住了引玉,她緊握著他的手,語氣難得的柔和。
“引玉,我來陪著你了。”
引玉無力地睜開眼,見著是她,語氣虛弱,“我還以為你又要拋下我……”
“你還懷著我的孩子呢,我怎么會拋棄你。”
趙時寧掌心凝聚起靈力,將周圍冰冷的積雪盡數融化。
引玉無力地點了點頭,“若是能死在你懷里,我此生便也值得了。”
她自認鐵血心腸,可經歷這驚心動魄一遭,忍不住為他揪心。
“呸呸呸,不許亂說話。”
引玉還想說什么,可臉色卻越發慘白,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裙琚下的蛇尾破開的洞不斷地流淌著鮮血,染紅了身下的草地。
他聲音帶著哭腔,“轉過身,不要看我。”
趙時寧茫然地望著他,“為何不讓我看?”
引玉身體靠在石頭上,蛇尾上的黑色鱗片沾上了刺目的血。
他身體搖搖欲墜,臉色慘白,卻還是固執著讓她側過臉,“不許看我,太丑了……真的好丑,沒有人會喜歡看蛇產蛋……你快轉過去!”
趙時寧卻不為所動,“我沒這么壞,你怎么能這么想我。”
引玉卻一直搖頭,不管她說什么,都不許她看他,甚至不斷地開始掉眼淚,連“既然如此,不如讓他去死”這種話都說出了口。
趙時寧實在拗不過他,只好轉過身子不去看他。
引玉這才恢復了平靜,細長的手指無意識地揪著身側的枯草,終于可以露出痛苦的神色。
他在人間呆了很久,作為戲子的身份不僅唱過鬼戲,人間的戲他也唱過,并且唱了更久。
人間的女子生產時都是不許丈夫在側的,更多的是怕丈夫親眼目睹血淋淋的場面留下了影響,影響以后的夫妻關系。
引玉同樣害怕。
他已經在她面前丑成了這樣,更不敢讓她看見他產蛋的場景。
引玉只要想想她嫌棄他的情景,便又忍不住開始哽咽。
趙時寧背對著身子聽到他在哭泣,忍不住關切問道:“引玉,你在哭嗎?是不是很疼?要不要吃藥?我這里還有一些止痛藥。”
引玉連忙擦了擦淚水,止住哭聲,“我沒事的,你不必擔心我。”
他臉上精致的妝容早就斑駁,這讓他有一種破碎的美感,只可惜趙時寧看不見了。
引玉話音落下,那種折磨了他一夜的疼痛再次席卷而來。
他知道這次是真的要生了。
引玉同樣是怕痛的,可為了害怕她擔憂,硬生生忍著這陣疼,連下唇都被咬到血肉模糊。
他幾乎快要痛到昏厥,石榴紅的下裙與鮮血交融為一體。
蛇尾因為過度的疼痛,無意識地蜷曲。
可四周安靜得可怕。
趙時寧甚至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但卻聽不到引玉痛苦的呻吟,有那么些時刻她甚至以為引玉快死了。
白色的蛇蛋緩緩從蛇尾后天撕裂的洞口產出……
虛弱的蛇尾美人趴在枯草地上,眼眶微紅,臉頰上滿是潮紅,紅唇中兩顆尖尖的毒牙死死咬著口中的白色帕子,蛇瞳卻死死鎖在趙時寧的背影,片刻都未移開,甚至連剛產出的蛇蛋都忘了去看。
天還在不斷落著雪,飄到他海藻般的黑發,又慢慢融化。
這輪折磨遠不止于此,白凈的帕子被毒牙咬破,他努力讓自己著嬌媚的面容不那么猙獰,蛇尾卻控制不住想要纏住她的腰肢,讓他多一點心安的感覺。
可他又害怕自己失控弄疼她,終是沒有觸碰他半點。
又是一枚白色的蛋從蛇尾產出。
這疼痛疼痛太過劇烈,他口中帕子咬不住,掉落在草地上,艷紅的蛇信不受控制從涂了口脂的唇中吐出。
好像咬一些什么。
他癱軟著身子倒在草地上,幾乎是艱難地爬向了趙時寧身后,隨后不顧一切緊緊抱住了她,也抱住了他唯一的救贖。
趙時寧想問他怎么了,可下一刻艷紅的蛇信舔舐著她的耳垂,她驟然失去了聲音。
“你要是實在忍不住,我允許你咬我一口,但不許注毒!”
引玉癡癡地笑了一聲,然后尖尖的毒牙咬住了她的衣領。
他怎么舍得呢。
除了情愛之事時,她總是喜歡折磨他,他失控時偶爾會輕輕地咬一下她。
其余時候,他怎么會舍得傷了她。
可能因著他抱著她,有了身體上的支撐,接下來的生產順利了很多。
他又接連產下了四個蛇蛋。
等全部生產完后,他虛弱得已經連話都說不出,只是蛇尾終于可以肆無忌憚地纏繞著她的腰肢。
趙時寧將六個蛇蛋撿到引玉身邊,“引玉,接下來是不是該孵蛋?你這樣真的可以嗎?”
方才她撿蛋時,生子系統還跟她孕夫這么辛苦生產還要孵化蛇蛋,不如讓她把蛇蛋帶在身邊……親自孵蛋。
趙時寧只要想想就忍不住兩眼一黑,她本來對蛇類就打心里害怕,也就引玉長得實在好看,她還尚且可以忍受。
但引玉若是完全是原形,趙時寧同樣怕得不行。
方才她是真的用了畢生了勇氣才敢靠近引玉。
至于孵化小蛇,她想也不敢想。
引玉在她面前最是溫順,也不可能與她訴苦,柔軟的視線落在幾個蛇蛋上,“你喜歡男孩還是女孩?”
趙時寧想也不想道:“若是女孩自然最好。”
引玉聞言點了點頭,手指的紅光輕輕在白色的蛋上撫過。
“這下應該便都是女孩了。”
趙時寧慢慢瞪大了雙眸,她來時換這樣換那樣點數已經花沒了,而現在商城里的點數確確實實變成了一萬二。
她立刻撲到了引玉懷中,在引玉唇上連連親了幾下,“我最喜歡你了。”
引玉卻蹙起柳眉,如玉般的手指抹去她唇上沾染的口脂,“我現在這么丑,你還能親的下去。”
他惆悵地看著她,嘆了聲氣,主動推開了她,“你走吧。”
趙時寧愣住,“為什么?”
引玉露出虛弱的笑,“我快維持不住人身了,怕嚇到你,你走吧。”
他說這話時,蛇尾也松開了她,“你不必擔憂孩子,我會好好孵化的。”
趙時寧沒想到他會主動讓她走,眼睛一眨眼淚便落了下來,像是撒嬌的小孩子。
“引玉,比起孩子,我更擔心你。”
引玉實在看不得她掉眼淚,蛇信一點點舔干凈她臉頰上的淚痕,溫柔地安慰她,“我沒事的,這些鬼氣并不能殺了我,我只需要在修養一段時間便好,不必擔憂我。”
可她卻沒那么容易哄好,甚至以為他快死了故意把她支開。
引玉實在沒辦法,只能道:“難不成你真以為我是個普通的戲子?我能坐穩妖皇的位置,我受過的傷比這重的多,知不知道禍害遺千年。”
趙時寧這才點了點頭,“那我過段時間再來找你,你可千萬別真死了。”
不過她還有一事不明,她上次看得分明,引玉和齊不眠實力不相上下,為何引玉會身負重傷。
“你為何會受這么重的傷,是不是齊不眠使了什么陰謀詭計。”她疑惑地問道。
引玉毫不猶疑搖了搖頭,“是我實力不如人。”
他從來都沒想過用救命之恩讓她心生歉疚,好讓她可以多心疼他一些。
引玉只想要她最純粹的愛與欲,只關乎他這個人便好。
其余的她不必知曉。
“不要胡思亂想,也不要去找他報仇,我的仇我自己來報。”
引玉這話說完又催促著她走。
趙時寧只好起身準備離開,但她卻很認真地轉身看著他,“你是我的男人,我的男人被欺負了,我為何不能去討個公道,我一定要他付出代價的。”
引玉從不會掃她的興,她說什么他便信什么,“好,我等你為我報仇。”
趙時寧說完便縱身飛到了懸崖邊。
引玉坐在懸崖底仰著頭凝視著她,一直等到她的身影徹底消失。
他蛇尾將身邊的蛇蛋卷起,再度化為無意識的巨蟒,在山谷間徘徊等待著她的再次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