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接下來會發生什么
“感覺好像發生了什么事情。”
中島敦擔心地抬起頭, 喃喃自語道。
他此時身邊沒有一個認識的人,只有大片大片試圖逃跑的人群。他有心幫忙,但就連自己都有點自顧不暇的趨勢。最后他只好放棄, 在大地上面急速地奔跑著, 指望著能找到其他認識的人或者貓。
本來以白虎的腳力十幾分鐘就可以跨越的空間仿佛被無限地延長,就連方向感都失效了。中島敦時不時就看一眼周圍,卻只覺得自己根本沒有跑出多遠。
他現在很擔心大家的情況,尤其是在發現通訊裝置已經不知為何地無法使用時。露西可能還好一點,她的異能可以在短時間內保證自己的安全,但其他人的話……
中島敦強迫著自己不再想下去。
他現在唯一能夠做到的事情就是用自己的異能打破這些障礙, 然后朝著前方跑下去, 寄希望于能夠通過這種方式找到其他人和貓。
但很快,他的這些嘗試就正式地宣告失敗。泥土在他的身下突然塌陷開來, 周圍的地形瞬間轉變成了泥濘的沼澤。
“什么?”腳步不由自主下陷的中島敦差點摔倒, 重心不平衡之下本能地想要掙扎著把陷入泥濘中的腳踝拔出來,但只感覺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在地下把他緊緊抓住。
周圍的泥土也瞬間上涌, 化為手掌把他的下半個身子都緊緊地限制住, 最后硬是把中島敦裹成了一個蠶蛹的形狀,只是露出了可以用來呼吸的腦袋。
身體四肢都被固定住了, 就算有著老虎的力量,但也根本沒有發力的空間……
中島敦焦急地看向周圍, 想著脫困的方法:可惡, 如果虎的能力是芥川那種可以脫離身體發動的異能就好了。這樣就算是行動遭到了限制也依舊可以使用。
或許可以從還能動的腦袋入手……雖然他也不知道到底能用什么方法就是了。
“其實你不用這么急的。”
正在中島敦盲目地嘗試著各種不知道有沒有效果的行動時,一個從物理層面就顯得非常“高高在上”的聲音從他的頭頂上飄了過來。
而且聽上去還有點熟悉。
“加布?”中島敦有些吃驚地抬起頭, 看到了從天空中緩慢降落的人影, 關心的話幾乎脫口而出,“你怎么在這里, 盜賊團的其他兩個人呢?”
等到完整的話說出口,他才突然意識到了什么不對勁的地方。
對方看上去還是普通的少年模樣,看上去和普通人沒有太多的區別。只是這副笑瞇瞇的樣子放在此處的場景里,就有很大的殺傷力和暗示性了。
“等等,所以就是你造成現在這種情況的?”他情不自禁地大喊道,“你到底是為什么才會這么做?”
對方先是呆了一下,像是沒想到中島敦在看到他后的第一反應就是詢問盜賊團其他成員的情況,但很快就恢復了那副笑盈盈的樣子。
他一直沒有回答,只是歪著腦袋好奇地看著中島敦手忙腳亂地問著問題的樣子,好像覺得面前的一幕很有意思似的。等到中島敦閉上了嘴,他才好整以暇地開了口。
“真是讓人感到麻煩啊。”他微笑著說,“我來到這里本來是打算問你的,但現在你反而問了我那么多的問題。”
中島敦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著他。他沙啞著聲音說道:“所以,這一切果然都是你干的嗎?”
“當然嘍,莫非你還懷著幕后黑手會變成隨隨便便一個無名小卒來欺騙你的希望嗎?”
加布攤開雙手,很是坦然地說道:“如果你還要一個額外回答的話,我還可以告訴你,老大他們也是被我帶走的,而且早就被殺死了。”
“什么!”
中島敦睜大眼睛:“可是明明你之前表現得那么崇拜……”
“當然啦,我確實很崇拜老大。他給了我一種截然不同的生活的感覺,換而言之,我從他的身上得到了我想要得到東西。”
加布微笑著說道:“可是這和殺死他并沒有什么關系。知道了威爾遜異能的你,想來也很清楚吧。如果一段時間注定要回到過去,那么在這條時間線上面發生的事情都無關緊要。”
畢竟一切都可以挽回,一切都可以改寫,一切都可以重來。就算殺死了一個人,在下個時間的旅程中又會活生生地出現在你的面前。
“這完全就是不一樣的事情!”
中島敦咬著牙,大聲地辯解道:“這種異能明明就是應該為謀求幸福和圓滿而運轉的,絕對不是用來做盡壞事的借口!”
對方似乎沉默了一下。
然后他笑了起來。
——那是毫不遮掩的,就像是看到了最有趣的喜劇、聽到了最荒謬的笑話那樣的大笑。他笑得捂著肚子,幾乎快要從空中跌落下來。
“什么嘛,竟然能夠說出這么冠冕堂皇的話來。不愧是最傲慢的人類。”
他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地說:“你們又不是異能本身……怎么能知道異能力誕生以來的目的。就算是異能者本身,都該沒有資格對自己的異能說出這句話才對。你們——哈哈哈哈,你們真的了解異能這種東西嗎?”
中島敦短暫地怔愣了一下。
他突然想到了自己的異能,那只高傲而又野蠻的月下野獸。他能夠說足夠了解對方嗎?
似乎不能。他從來都沒有了解過這只老虎,他只知道對方的存在是危險的,破壞性的。但似乎就算是在他最開始無法控制異能的時候,對方也從來沒有殺死過哪個人。
緊接著,加布的話便打斷了他的思路。
“更何況,你又憑什么判定我不是在追求幸福和圓滿呢?”
他平靜地說:“不過和你說這些東西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我已經回答了你的問題,現在輪到你了——”
加布的目光冷冽:“現在告訴我,在上次時間回溯前到底發生了什么?殼為什么會爆炸?”
他為什么會在意這件事?
中島敦詫異地看著對方,突然想到了之前加布第一次表達出對自己的不滿,說自己是騙子,也是在自己說出“殼會爆炸”的事情后的。
他覺得這件事不可能發生?為什么?
除非……
“你之前就進行過時空回溯。”他快速地判斷除了真相,“那個時候的殼并沒有發生爆炸?”
“呵,我可是在這段時間里回溯了不知道多少次。島上所有死去的異能者的能力都會為島嶼所用。我每次都會殺死威爾遜,就是為了奪取她的異能。”
加布不耐煩地說道:“雖然有時某些細節會發生變化,你們偵探社也是因為這些變數而來到這里的,但我早就會應付這些事情了。每次我都能成功地解決公文包的事情,然后輕而易舉地殺死她,順利地回到最開始。”
“但現在,你卻告訴我——上次回溯的我并沒有成功?殼還是爆炸了?甚至回到了過去的人不是我,而是那個現在已經躲起來的小姑娘?”
等等……?
中島敦因為這過大的信息量而睜大眼睛。
如果事情的確是這樣的話,那確實是一件令人費解的事。明明對方已經成功了那么多次,對這幾個小時里會發生的事情已經了如指掌,但為什么偏偏在偵探社來到這里后失敗了?
他們難道在上次時間回溯前做出了什么能夠影響加布的行為,并且在無意中讓他失敗了嗎?
仔細思考了兩秒后,這個可能性被中島敦快速地拋下:不可能。作為能夠使用這樣夸張異能的人,對方顯然有方法來解決他們。之所以他做不到,只能是出于其他的原因。
其他的原因……
他想到了太宰治先生在島上一直找的人。
“費奧多爾?”他下意識地說。
“那個俄羅斯人確實是把殼帶到了島上,并且勸誘上校將他引爆。”加布皺眉說道,“但這個家伙……他現在已經不在島上了?”
他瞬間知道了那個導致自己上回失敗的罪魁禍首,臉色沉了下去:“沒關系,反正等到下次我先解決他就行了。”
中島敦聽到“費奧多爾不在島上”的消息也驚訝了一下,但很快就反過來了什么。
“最后借著他的名義把太宰先生帶出來的人是你!”他喊道,“你把太宰先生怎么樣了?”
“還能怎么樣。只要他的異能無效化還在,我吸收島上死者異能的能力就沒有辦法起效。所以他當然得死。”
加布輕描淡寫地說道:“或許他現在看上去沒有問題,但幾分鐘后就塵埃落定了。威爾遜也一樣,她雖然可以延緩自己身上時間的流逝,但那么嚴重的傷勢,她現在也頂多只能撐幾分鐘而已。”
說完這些后,他饒有興致地看著中島敦,用欣賞舞臺上丑角表演的語氣說道:
“如果你還想要救他們,就只剩下幾分鐘的時間了哦。”
幾分鐘的時間。就算是逃出大地的桎梏都不太夠。在說話的過程中,中島敦一直在嘗試著使力逃脫,但依舊沒有采取任何成果。
但就算如此,也絕對不可以放棄……
他深吸一口氣,想要去嘗試完全虎化。但就在這個時候,一道熟悉的異能影子從他的面前飛快地掠過,直接撞上了被加布快速生成的石手上面,然后將其摧毀殆盡。
“芥川?”中島敦瞬間就辨認了出來這個人到底是誰,不由驚喜地開口。
從街道的另一頭緩慢走來的芥川龍之介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中島敦,只是冷冷地看著飛翔在空中的加布。
“你說你對太宰先生做了什么?”他問道。
中島敦:“……”
雖然感覺這個場面有些離譜,但想到面前站著的人是芥川,仿佛也逐漸合理了起來。
“哎呀,這下失算了。我竟然不知道他們和你們也有關系。”加布挑了挑眉,用輕松的聲音說道,“而且還是這么危險的異能,看上去是胃口相當好的野獸呢。”
“小心腳下!他可以通過改變地形來困住你的行動!”什么都動不了的中島敦只能在邊上大聲地提醒著,“而且他能使用死在島上的異能者的能力,小心偷襲!”
話還沒有說完,不耐煩的芥川就直接催動了羅生門,直直地向著他刺去——但加布沒有任何躲避的意思,只是保持微笑,繼續漂浮在原地。
黑色的尖刺穿過他的胸口,就像是穿過了根本不存在的虛影,沒有造成任何影響。
“幻覺?”芥川龍之介大感厭惡地皺起了眉,顯然是想到了之前他與中島敦同柯南·道爾戰斗的惡心經歷。
中島敦的腦子轉得更快一點,很快他就想到了盜賊團老大的異能。
他趕緊提醒道:“不,有可能是可以讓自己的身體穿過5CM厚度以下事物的異能。所以芥川你用衣服進行的攻擊是沒有效果的。”
“哎呀,被看穿了。”
加布用平淡無奇的口吻感慨道,順便也用密集的石手把嘗試躲開的芥川給拽住。這些石手這次同樣免疫了芥川的攻擊。
“不過完全沒有用處。反正你現在無論如何也攻擊不到我,就算是使用熱武器,我也可以用異能輕而易舉地擋下來。”他說。
中島敦張了張嘴,想要試探性地詢問一下芥川能不能把衣服變成的羅生門折疊一下:從理論上來說,折疊個十次怎么也能超過五厘米了。
但他還沒有說出口,就被芥川龍之介面無表情地把話瞪了回去。
“很好。”芥川說,然后他看向中島敦,“人虎,你覺得你最討厭什么死法?”
“啊?”中島敦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老老實實地開口說道,“有可能是被電擊或者餓死吧?”
后者他可是差點真正經歷過的。前者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也很討厭,每次一想到就會有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要求真多。”芥川龍之介冷漠地回答道。
不是,為什么問了我之后反而嫌棄我要求多啊!這個問題不是你自己問的嗎!
中島敦差點就把質問說出口了,但在看到芥川臉上的冷笑后及時收了回來。不知道為什么,對方臉上的這種表情讓他有一種“即將大事不妙”的感覺。
“所以太宰先生快要死了,對嗎?”芥川問。
“這種事情你應該也聽到了吧,而且快要沒時間了。”中島敦掙扎著說道,“喂,你的能力可以放開我嗎?等等,這個好像也是他自身的一部分,所以同樣沒辦法起效。”
“果然太宰先生就不應該加入偵探社。”芥川龍之介嫌棄地看著中島敦,“竟然淪落到了讓人虎去救的地步。”
“搞得像是你在這里能發揮什么作用一樣。”
中島敦終于憋不住了,下意識地扭頭鄙視了回去:“而且連之前打架你每次都是輸給我,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你每次都是想殺了我的,就是一直沒成功。我每次都想著能好好活著回去,一直就沒失敗過。”
話一說出口,周圍的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股刺骨的殺意從芥川龍之介的身上冒了出來,讓中島敦下意識地嘗試縮了縮脖子。
他意識到了自己說錯了話,但現在很顯然已經沒有辦法收回來了。
加布津津有味地看著他們兩個。
“精彩。”他說。
“你知道我為什么這么說嗎?因為太宰先生有想要自殺的理由,我也有必須要救太宰先生的理由。至于你,人虎。”
芥川龍之介用非常、非常平靜的語氣開口說道,但臉上卻浮現出了笑容。那是非常標準的惡意的笑容,足夠嚇得橫濱的小朋友們白天就做噩夢的表情。
“你什么理由都沒有。你只是覺得太宰先生不應該死而已。你不過是一個傲慢又自負的家伙而已,難道還覺得自己的行為很高尚嗎?”
芥川咧開嘴:“還有,你是不是不小心忘了一件事?比如,我雖然沒有辦法攻擊到他,但想要殺死此刻的你,同樣也輕而易舉?”
羅生門在他的身后蔓延出來,像是裂開的空間縫隙,然后張牙舞爪地朝著中島敦撲了過來。
——完蛋了。
中島敦下意識地閉上眼睛,感覺自己的喉嚨傳來熟悉的冰涼感覺:只是在短短的一個上午,他就已經感受過了兩次喉嚨被捅穿的感覺。
但是……這不是致命傷。至少對于白虎來說并不是。這也是他為什么現在還能夠站在這里。芥川龍之介也應該知道的,他們已經打了將近半年的架,對于對方有什么弱點現在基本都已經一清二楚了。
所以。
中島敦忍著劇痛,從口中發出帶著血泡的“荷荷”聲,重新睜開眼睛。在昏暗的視線里,他看到了芥川龍之介。對方臉上的笑容已經消失了,甚至看上去有點悲傷。
為什么會悲傷?
他下意識地產生了這個疑問。
然后羅生門的利刃更近一步,從他的喉嚨內部向下開始攪碎內臟。強烈的疼痛讓中島敦無可抑制地昏了過去,思維也隨之斷開。
——直到他看到月光。
皎潔的月光下,一只貓正在平靜地看著他。
那是一只雪白與黑色長毛交織的貓,有著老虎斑的斑紋與金色的眼睛。他在月下注視著中島敦,眼中是仿佛看遍了這個世界事物的寧靜。
“萊特先生?”中島敦茫然地開口。
“敦。”對方輕聲地說。
這段對話好像就發生在昨天,好像發生在上個月,也像是反正在遙遠的未來。中島敦沒有辦法分清,只是呆呆地聽著。
“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自私?”對方問,“因為自己的想法而嘗試去改變其他人的結局。”
確實如此。他一直覺得自己很任性,就像是當初剛來到偵探社不久就想也把鏡花拉出這個泥潭,最后不得不讓大家都一起為這件事忙起來。就像是自己現在也想要露西找到新的朋友,麻煩貓咪們舉辦宴會和接納新朋友。
甚至他都不清楚自己這么做是想要幫大家的心情多一點,還是安慰自己的成分更多一點。也許前幾次他雖然是為了自己出發,但依舊做了正確的事。可總有一天,他會為了自己,去以別人并不認可的方式幫助他人吧。
說著“為了你”,把自己的意志強加他人……
就像是,太宰先生真的想要活下來嗎?他明明那么渴望死亡。
“因為是貓,所以這樣是正常的。傲慢、自私又任性,本身就是貓的側面。”
萊特說。他在微笑著,毛茸茸的尾巴也微微地晃動著:“但敏感、愛和哭泣同樣也是貓的另一面。有什么可擔心的地方呢?”
“你只需要走下去。用自己的利爪和牙齒走下去,敦。”
他說:“野獸的爪牙是為了保護自己和想要保護的存在的。你要問那只老虎的真正內容只有一個。”
“為什么要——”
聲音逐漸遠去,取而代之的是那只老虎在心臟位置的咆哮聲。它憤怒地嘶吼著,喊叫著,嘗試撕碎把它困住,威脅到它生命的一切。
直到中島敦喃喃地說出了當時萊特留給他的最后一句話。
“所以,”他說,“你為什么要害怕?”
咆哮聲止息。
疼痛止住了,但更加強烈的悲傷涌來。血液在上涌,在燃燒。本來虎化后增長的身軀在繼續膨脹,中島敦發出痛苦的嘶吼,仿佛感受到了某種遲來的鈍痛。在仿佛把心臟攪碎的痛苦中,他的身軀逐漸變成一只虎。
——這是你一直在忍受的痛苦嗎?
他問著虎。
但不管如何,我們把它拋下吧。過去的這些已經沒有必要再承擔了。接下來,我們要為還沒有成為既定的結局戰斗。
我們還要前進。
前進。
白虎從泥沼中掙脫,發出仿佛能把周圍一切震碎的咆哮聲,蒼白的皮毛仿佛把月光都投射到了周圍。
“快點,時間不夠了。”芥川的聲音傳來。
白虎瞬間就沖了上去。他的速度已經超過了人類反應力的極限,頃刻間就把加布撞翻,一口咬住了對方的肩膀。
“什么東西!”加布驚恐地想要掙脫,但這次失敗了。如果非要逃脫,只能嘗試著斷掉半截身子。
“把太宰先生和與謝野一起送到這里。”芥川面無表情地說道,“否則你絕對活不到威爾遜異能歸你的時候。”
他看向遠處,然后瞇起眼睛。
——不遠處的海面上好像蔓延起了霧氣。
第082章 真的就只有貓知道
“你們以為我這樣就會輸嗎?”加布發出不甘心的聲音, 他很快就消失了,再出現的時候已經重新飛到了上方,“我就是這座島本身, 只要它還存在, 那我就不會死去!”
如果說真的有什么能夠對島嶼進行毀滅性打擊的話,也只有目前早已被摧毀的“殼”而已。但就算是“殼”沒有毀滅,因為橫濱而投鼠忌器的人類也不會使用這個異能武器。
但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躍起的白虎再次拍了出去。芥川龍之介冷酷銳利的視線投向狼狽的人,平靜地說道:“但我們可以試試。”
加布明顯地退縮了。
他知道自己剛剛說的話其實含有很大水分:他當然是不會因為受到攻擊就死去的,但這指的只是異能本身而已。他現在的這個意識還是會徹底地泯滅, 只剩下一個作為異能存在的軀殼。
或者更加糟糕:他的意識依舊存在, 但會被永遠地困在島嶼里面,面對著無窮無盡的虛無和黑暗。連死亡都不存在。
“吼!”白虎發出憤怒的聲音。
趁著加布分神的時間, 他撲了上去, 然后利爪毫不猶豫地揮向對方的身體,看樣子這一爪子的目的就是要把他一分兩截。
對方回過神, 連忙用巖石阻擋對方, 但全部都被白虎龐大的身軀撞碎。但就在這個過程拖延的微妙時間里,加布臉上飛快地浮現出了驚喜的表情。
“你們已經沒有時間了!”他喊道, “威爾遜的異能已經被我奪回了。放心,下次見面的時候我一定會先殺掉你……們?”
加布的聲音頓住了, 然后飛快地轉變成了驚恐。芥川龍之介順著對方的視線看過去, 發現自己之前看到的霧氣此時已經接近了海岸。
“怎么回事,我控制不住這些異能了?”
加布驚慌失措的聲音傳來。
白虎卻沒有等他說什么, 把他按在了爪下。對方也沒有什么逃跑的意思, 滿臉都是事情馬上就要完蛋了的慌張。
芥川龍之介皺了皺,正想要說什么, 就感覺到自己使用異能的能力也消失了。然后一股冷冽的風突然從身后襲來。
他下意識地低下身子躲開,看到了自己的異能不知道什么時候被使用了——不,并不是被使用。而是它自己突然不知道出于何等原理地運作了起來。
羅生門的布帶在空氣中飄浮著,扭曲著,最后變成一個怪異的人形。但很快又放棄,重新變成了有著巨大嘴部和尖牙的怪物形狀。在猙獰怪物的額頭上,有著一顆紅色的寶石。
“芥川,這是怎么回事?”
退出白虎狀態的中島敦的聲音有些茫然地傳來。
他本來感覺前所未有的好。與虎之間的交流從來都沒有那么默契過,就像是他們注定生來就流動著同樣的血液,分享著同樣的苦難和靈魂。
但這種緊密的關系在聽到威爾遜的異能已經歸加布所有后就有了分裂的趨勢,現在更是直接被破壞了。
老虎的嘶吼聲里重新沾染上了無法熄滅的憤怒和痛苦,甚至對自己都表達出了鮮明的排斥與攻擊性。它再次拒絕了交流,遠遠地離開,甚至自己現在都再也感受不到那種力量了。
但還沒有等到芥川龍之介回答,中島敦自己就尋找到了答案。
一聲獸吼從天而降。這一刻貓咪們讓他鍛煉的技巧再次派上了用處,中島敦沒有任何形象地表演了什么叫做懶驢打滾,狼狽地避開了這次勢大力沉的攻擊。
“開……開玩笑的吧。”他抬起頭,看著正對自己怒目而視的老虎,有些呆滯地自言自語道。
對方長嘯一聲。雪白與漆黑交映的毛皮熠熠生輝,那對金色的虎眸中似乎燃燒著永遠沒有辦法被熄滅的怒火,里面是對這個世界生命的憤怒和惡意。
它似乎完全沒有跟中島敦開玩笑的心思,徑直朝他撲了過來。中島敦只好繼續這樣灰頭土臉地滾來滾去。不過也正是在逃跑的過程中,他發現了白虎的背上多了一塊怪異的紅色水晶。
“這是什么情況,該不會是這些異能在紅水晶的支配下突然對異能者發動攻擊了吧?還有太宰先生那邊……”中島敦一個滑鏟躲開了老虎的飛撲,不解地喊道。
他拿頭去打自己的異能啊?他平時就算是有異能的時候,甚至也連一只貓都打不過。要不是對方的體型大得過頭,而且攻擊技巧也顯得很笨拙,那自己早就進老虎的肚子了。
芥川龍之介沒有回答。他側身起躍,躲開羅生門接連不斷的突刺,動作看上去要比中島敦優雅了很多。不過這也是因為這個怪獸羅生門看上去并沒有芥川平時使用異能技巧時的腦子,同樣只會各種正面的進攻。
然后在下一秒,他就從風衣里取出了一把半自動手.槍,丟給了中島敦。
“先打碎紅色的結晶試試。”
他冷淡地命令道。
這種口吻……總感覺這家伙是上上個月當了一回戰斗總指揮的后遺癥。不過也有可能是單純想占便宜。
中島敦腹誹道,但還是毫不猶豫地在地上一個側滑握住了飛來的槍,然后翻身用后空翻躲開老虎的一擊,同時和擦肩而過的芥川龍之介互相交換了位置與對手。
打了這么久后,他們對于彼此的異能可是太熟悉了,甚至早就發展出了找破綻和攻擊的固定套路。相較于對戰自己的異能,臨時在戰斗中完善進攻的策略,還是直接對付對方的異能比較穩妥一點。
雖然他們現在都處于沒有辦法使用異能的狀態,有很多操作都沒有辦法完成,但異能本身似乎也發揮不出多少實力的樣子——這里不僅僅指的是技巧,還有更多的內容。
如果是正常的白虎,那根本不會留給任何普通人反應的時間就將之置之于死地。羅生門假如是被芥川使用的,那么說不定被切掉了半個身子后你才能后知后覺地感到疼痛。
簡而言之就是,有贏的希望!
中島敦彎下身子,把羅生門追著芥川射過來的薄布當成了臺階,直接踩了上去,借力朝著對方飛去。對方并沒有避開的意思,反而長大了滿是尖牙的嘴部,看上去就像是要一口吞了他。
就是這個時候!
收腿,然后蹬在對方的牙齒上。
中島敦借著這份向著后上方的力量快速調整著姿勢,看著略微閉合的大嘴,然后毫不猶豫地對著因此露出來的長嘴上方的結晶體開.槍。
砰砰砰砰!
結晶被瞬間打碎。
另一頭的芥川龍之介也差不多在同時完成了自己的任務。趁著白虎仰起身子想要追逐中島敦的同時,芥川一把揪住對方身上的皮毛,把自己掛在了白虎的身上。
“嗷嗚!”白虎發出被冒犯的怒吼,為了甩脫人類,開始在地面上打起滾來。趁這個機會,芥川龍之介借勢跳了下來,趁著對方還沒有恢復正常的姿勢,半跪在地上朝白虎正對著自己暴露的背部開.槍。
砰。
只有一聲。
白虎的結晶破碎,然后轉瞬消失。
終于解決了自己異能力的兩個人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同時把自己的目光放到了原來加布所在的位置上。
“逃走了?”芥川說。
“聽他的說法,該不會是他在島上吸收的那些異能打算反對他了吧?”
中島敦感受著內心老虎逐漸平息的躁動,有些不解地抬起頭,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話說回來,既然這些異能力也會反抗,那它們是反抗加布,還是去找那些死去異能者的麻煩?”
好問題,不過問出來也沒有什么意義。因為根本就沒有人知道。不過怎么想,異能鞭尸這種行為還是有點太抽象了。
正在此時。
“當當當當——驚不驚喜?”
歡快的聲音響起。在物理意義上“愁云慘淡”的周圍似乎突然響起了叮叮當當的、屬于節日派對的音樂,一下子變得明亮了起來。
一只貓的腦袋從空氣中浮現出來——真的只有一個腦袋,最開始甚至只能看到一對紫羅蘭色的貓眼睛。這只白貓腦袋有些得意地晃了兩圈,好像覺得她光是露出這點部位就夠用了。
中島敦:“……虛、虛無小姐?”
他呆呆地看著以“一個腦袋”出境的白貓,只感覺自己的大腦在飛速運轉了片刻后已經宣布停轉——和第一次見到從垃圾桶里鉆出個腦袋的太宰治時一模一樣。
不過這個形象也不比從垃圾桶里面鉆出來好到哪里去就是了。
“光是看看你們的表情就知道,我這個出場一定非常驚人。”白貓嘻嘻著笑道,“不過這次這個出場方式并不是重點啦,我就是來告訴你們一件事情的。”
“呃,什么事?”中島敦試探性地問道。
“事情就是——自從有霧氣抵達這里后,現在普通人全都消失啦。”
白貓歪了歪腦袋,突然提高了音量,喊得中島敦都打了個激靈:“而且現在整個島的異能都滿天飛了!”
然后這顆貓腦袋就尖叫著笑著飛上了天。
一股不知道從何而來的風暫時吹散了霧氣,露出了天空上面的風景。中島敦抬頭望去,確實目瞪口呆地發現了很多不明飛行物就漂浮在天空的上方。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在某種意義上已經失去了真正的異能者,這些異能呈現出的樣子一個比一個詭異和奇怪。有的在時時刻刻地波動著變換自己的形狀,有的在左沖右突地進行著毫無意義的攻擊。
“看上去就和瘋了一樣……”
中島敦喃喃道。
在空中,還有一道渺小的身影在屠殺著這些已經似乎沒有清醒意識的異能。經過的地方,異能們紛紛消散,重新陷入了安眠。
至少是表面上的安眠。
“啊對了,芥川。”中島敦看了一會兒,終于想起來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剛剛的貓——”
“我又不是在黑手黨沒有見過不正常的貓。”
芥川龍之介打斷了他的話,然后轉過頭看向中島敦:“現在還有機會。”
“什么機會……你是說此時威爾遜女士的異能也脫離加布了嗎?”中島敦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反應了過來。
“只要能威脅對方在我們的身上使用異能就行了,這樣我們還是能夠回到55分鐘前,結束掉這一切。”芥川龍之介的語氣平靜,“然后救下太宰先生。”
中島敦無言地看著他:“……你之前還表現出一副太宰先生不需要我救的樣子。”
“太宰先生的確不需要你救,人虎。”芥川龍之介冷漠無情地說道,“所以救下太宰先生的只需要我一個就夠了。”
果然就不能指望芥川這家伙能轉性。
中島敦深深地呼出一口氣。他看向周圍,鼓足力氣喊道:“虛無小姐!你知道威爾遜女士的異能現在在哪里嗎?”
對方既然能夠找到他們,那么找到威爾遜的異能“時空機器”應該也不是什么難事。而且中島敦有充足的信心對方此刻就在這里不遠。
如果要問為什么……因為中島敦覺得自己只要和芥川站在一起,就能給這只貓創造出源源不斷的樂子。
白色的貓腦袋果然又出現了。她笑嘻嘻地晃動著耳朵,顯然是聽到了他們兩個剛剛的談話。
“跟我走。”她說。
然后兩個人就不得不跟著一只會飛的貓腦袋跑了起來。越跑中島敦越感覺微妙,覺得面前的這一幕充滿了百鬼夜行的既視感:自己就是個跟著飛頭蠻狼狽為奸的什么小妖怪……嗯,那芥川就是監督的大惡鬼。
畢竟這家伙怎么看也都沒有小妖怪的氣質。
一路胡思亂想著,但中島敦就是不敢去想現在大家是什么樣子。他故意避開對這方面的任何念頭,只是默默地握緊拳頭,做好了拼盡一切也要讓他們其中的一個能夠回到過去的準備。
很快,他們就看到了一個……
相機。
在空中靜靜發光的相機,鏡頭的位置變成了紅色的結晶。
“等等,這個我們要怎么威脅?”完全沒想過受到影響的異能會變成這種看似無害、甚至瞧上去都沒有任何情緒的東西,中島敦有些呆滯地看向芥川龍之介。
“不知道啊,你有什么頭緒嗎?”白貓在芥川龍之介的前面搶答道,然后看向旁邊。一邊幽靈樣子的威爾遜很是苦惱地摸著下巴,同樣輕微地搖了搖頭。
很顯然,她也不知道自己的異能現在到底正在抱著什么樣的想法,為什么表現出這樣一副與世無爭的樣子。
“往好的方面想想,它至少沒有變成殼。”
最后,她一本正經地說道。
這實在是一件可喜可賀的事情。但并不能改變這幾個人現在對它毫無辦法的事實。
在短暫的猶豫后,中島敦突然捕捉到了腳步的聲音。他轉過頭,想要看看島嶼上此時還有哪些異能者存在,結果看到了一張幾乎和加布一模一樣的臉。
是他?
中島敦本能地想要動手,但又覺得不對勁。
對方看上去比加布要更大,是個臉色有些疲憊、但給人的感覺依舊溫和的青年。全身呈現出與加布完全不同的氣質,就像是一位沉靜的圖書管理員。
芥川的反應更快。他直接使用了羅生門,但攻擊轉眼間就被一道無形的屏障徹底粉碎。對方看向芥川,似乎有些抱歉地笑了笑。
“之前加布應該給你們帶來了不少麻煩。”
他說,向后面退了一步:“很抱歉現在才和你們自我介紹……我是儒勒·加布里埃爾·凡爾納。這座島嶼的主人,加布其實是我的異能。”
“誒?他是異能力!”
中島敦發出吃驚的聲音。
威爾遜女士則是歪了下頭,若有所思。
“七個背叛者之一的儒勒·凡爾納……”她自言自語道,“原來如此,怪不得會有這么可怕的異能。”
凡爾納輕輕地點了點頭。
“正是如此。”他說,“加布之前取代了我的存在……少年,你應該也知道這種感覺吧。有時異能會無視本體的意志出現,代替自身。只不過出于某些原因,加布在外面存在的時間更長。”
中島敦下意識地點點頭:白虎有時候也是這樣,每當他快要面臨生死危機的時候,對方就會突然跳出來,然后不擇手段地幫他活下去。
他也明白了對方話里面的含義。
“你的意思是讓你來回收這份異能嗎?”他看看照相機,“但……”
“我們憑什么相信你。”芥川龍之介打斷了中島敦的話,他冷漠的目光望向凡爾納,身后的風衣鼓動,“你之前有很多機會阻止他,但偏偏在這個時候才跳出來,而且上來就是要我們把這個異能交給你。”
對方沉默了一下。
“我沒有興致和你戰斗,芥川。”
他嘆了口氣:“如果不是這個不知名異能者白霧狀的異能將加布暫時分離了出去,我的意識恐怕會在島上一直困到消散。就算是現在,我的時間也不多了。因為我的錯誤,這個輪回已經被延續了成千上萬次,加布已經在這個過程中變得強大了太多。”
他用誠懇的目光看著面前的兩個人和一只貓的腦袋:“如果你們需要證據,我只能把我這無數次輪回的經歷和身上發生的事情告訴你們,讓你們判斷。”
虛無小姐嘟囔了一聲。
“成千上萬次……呃啊,惡心透了。”她搖晃著自己的腦袋,“不過敦,他說的兩句話至少是真的——他快死了,而且加布確實是異能力。”
從幽靈口中說的話勉強還算是有保障的。
中島敦猶豫了,他征求意見般地看了眼芥川龍之介。但對方只是冷著臉看他,像是在無言地說著“你這個沒有主見的蠢貨”。
“其實可以相信他。”
威爾遜想了想,插嘴道:“我愿意相信七個背叛者的成員。至少在保護其他人上,我自認為我們的目標是一致的。”
“天哪,那你得先學會怎么和活人說話。”虛無小姐語氣毫無起伏,“我好歹只需要一個貓語翻譯器,但你這個技巧至少要練三個小時。”
“如果你吸收了異能,那必須送我或者芥川回去才行。”最后中島敦還是讓了一步,他猶豫不決地說,“如果你把它用在了自己身上……”
對方的臉上浮現出苦笑。
“不會的。”他說,“我已經充分理解了回到過去并不是一件好事。我只是……”
他嘆了口氣,沒有繼續說下去,轉而提起了另外一個話題:“如果你們想要回去的話,我可以把你們送回三十小時之前。這是我用了太多次這個異能的結果,時間在不斷拉長。異能會隨使用的次數增長,但也一定要小心。”
他說:“如果它們的力量過于強大,也會產生自己的意識,反而吞噬你的意識本身。”
中島敦摸了摸心臟,下意識地想到了自己心中的老虎。芥川龍之介則是不屑地哼了聲,看上去并不在乎這一點。
凡爾納搖了搖頭,伸手控制住了空中漂浮的相機,讓它飛到了自己手中——中島敦能看得出來,對方其實隨時能獲得這個異能,但他還是選擇了讓他們同意后,才拿走它。
相機上面的紅色結晶破碎開來,異能化為光輝沒入凡爾納的掌心。他緩緩吐出一口氣,微笑著看向中島敦和芥川龍之介。
“我接下來會盡力讓你們的意識來到更遙遠的時間。”他說,“我第一次對兩個人同時使用這份異能……所以做好準備。”
他的身前浮現出相機的影子。影子一點點地綻放出光芒,最后刺得中島敦不得不閉上眼睛。但就算是閉目,他還是看到了那皎白的光。
如同月亮傾瀉的光華。
這就是時間穿越的感覺……嗎?他想。
威爾遜糾結地看著這一幕。
“我覺得。”她對捂住眼睛的虛無小姐說道,“我的異能好像只能對單使用……嗯,我怎么不確定。但這好像是基礎設定,就和它的作用是回溯到時光的上流一樣的基礎設定。”
“那就只成功一個不就行了?不過這可不是重點,重點是接下來世界上將滿是回到過去的人了!”
白貓痛苦且大呼小叫地回答:“算上凡爾納和露西,馬上就三個了!算上非人類甚至就有四個了!天啊!這個世界真惡心!”
第083章 (嗨,說的就是你,不準偷看)
被送到時間長河的上流是一種奇怪的感覺。
中島敦雖然聽露西講過這件事, 也在對方的口中對所謂的波紋啊粒子啊測不準原理啊之類的原理有了“只是聽說過”的了解,但在親眼看到這一幕后,還是有著某種微妙的感覺。
他感覺自己再次變成了白虎, 在月光和水面上被某種力量推動著、行走著。四周都是一片輕盈透徹的潔白。
一段段發著光的文字浮現在潔白的表面, 中島敦的目光只要停留在上面幾秒,它們就會擴散開來,變成大段大段直接涌入腦海的復雜信息。
在這段“完全無法測量和描述”的時間里,中島敦跌跌撞撞地掉進去了好幾個具有大量信息的文字當中。
他看到了一些已經死去的人所經歷的過去,他們大多數是隸屬于某個國家的異能者,擁有著讓中島敦驚嘆不已的異能力, 但都死在了這座島上。借著他們的目光, 中島敦看到了那時候的凡爾納。
年紀還很年輕,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大。他的目光很抱歉, 和他在看著他們時的眼神幾乎一模一樣, 但給人的感覺有一種偏執的堅決。
通過某種他聽不懂卻莫名知道其中含義的語言,他聽到那些人稱呼凡爾納和他的其余同伴們為“七個背叛者”, 是一群妄圖結束戰爭的瘋子。
還沒有等到中島敦琢磨出這句話里面隱藏的意味, 他就被甩入了另一個記憶的漩渦中。
“噗,咳咳咳!”
新的記憶讓中島敦剛來就嗆了口水。
這種快要被溺水的感覺讓小老虎立刻想到了太宰治, 以為來到了太宰先生記憶當中的中島敦茫然地朝四周看了看,硬是沒有找到這里和橫濱的相似之處。
在不斷的起起伏伏里, 突然有一個人拉住了他, 把忍不住認為“這個記憶主體該不會就要在這里淹死”的中島敦給拽上了岸。
“喂,小子。”對方說, “雖然現在的戰爭很糟糕, 但好像也沒有到隨隨便便就可以投河自殺的地步啊?”
中島敦用力咳嗽著肺中的水,他有些茫然地抬起頭, 但卻只發現面前的人是一片模糊不清的影子,就像是記憶的主人故意將對方的形象從回憶中抹去了。
然后他聽到自己在說話。
“不,我只是不小心掉了進去而已。咳咳!”
中島敦愣了一下。
是加布……不,是凡爾納的聲音。聽上去比加布的嗓音還要稚氣一點,大概只有鏡花那么大的年齡。
竟然是這么早的記憶嗎?
他有些疑惑地觀看著記憶是如何繼續發展下去的:他看到這個模糊不清的人影將凡爾納帶回了自己的住所,他看到這個人其余的朋友們——同樣是一群難以分辨的影子。他們抱怨著,但最后還是收留了這個孤兒。
再往后時間逐漸地推移。
他們中的群體越來越多,其中有人選擇了離開,也有人加入。最后他們形成了一個相對固定的群體,他們用自己的方式努力幫助著因為戰爭而流離失所的人,在各個國界奔波。
直到某一天,他們聽到了大轟炸的新聞。
那是一場慘烈得從來沒有先例的轟炸,發生轟炸的地點甚至不是前線的城市。一群異能者繞后對敵國的后方重要經濟城市進行了大規模的轟炸——整座城市都變成了月球表面般的廢墟。
上百萬的死亡同時發生在這里,繁華的城市幾乎一夜之間就變成了無人區。里面差點死去的甚至還有本國的戰俘們。
這些人為此爭吵了很久。最后他們放棄之了前只是在救援平民的做法,決定要去真正地阻止這場戰爭。
“這場戰爭是由異能者發動的,那么自然也應該由異能者結束。”其中的領頭者這么說。
中島敦突然意識到了什么。
他數了一遍在場人員的數量。
算上凡爾納自己,七個人,不多也不少。
——七個背叛者,妄圖用一己之力結束戰爭的七個瘋子。
記憶的片段緊接著便突然出現了大段大段的跳躍。似乎對于凡爾納本人來說,最值得紀念的那段日子已經過去了。
凡爾納他……其實并不在乎戰爭的結束嗎?
中島敦在經歷了兩三次這樣的跳躍,有些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了什么。
他不在乎七個背叛者的稱號,也并不在乎非要結束這樣仿佛沒有盡頭的戰爭。他只是想要和自己的同伴們在一起,想要為自己的同伴做出些什么而已。
所以停留的時間最長的,一直都是他和七個背叛者其余人相處和共同生活的時光。
記憶的流速加快了。
中島敦來不及細想,跟著匆忙地瀏覽著這些片段:他看到了這群人最后決定以凡爾納的異能作為基礎,綁架各國的最高領導人和各種可能擁有國際大事話語權的人來簽署停戰協議,結束這場到如今已經變成了宣泄的戰爭。
他看到了一個又一個的異能者想要前來帶走他們國家的重要任務,或者殺死七個背叛者,但最后都變成了“神秘島”異能的養料。
他看到了戰爭結束的那一天。七個背叛者擁抱在一起,那張擁有了法律效力的停戰協議被謄寫在了各種紙張上,被到處傳播。
再后來,島上面的七個背叛者成員逐漸越來越少。中島敦也不知道這些消失的人是死去了還是離開了,但最后只剩下了凡爾納一個人,繼續守護在這座島上。
神秘島最初也作為留給各國在緊張局勢下的交涉地區留下,然后又變成了富人旅游的島嶼。
一種空蕩蕩的孤獨感覺開始在記憶中揮之不去。所有的記憶都變得缺乏變化起來,呈現得是幾乎一模一樣的風景。有時中島敦都反應不過來記憶中的時間線已經躍過了幾年。
直到某一天,殼來到了島上。
在故事的最初,凡爾納與時間旅人威爾遜女士一起合作。他們順利地解決了“殼”的事件,只出現了一個意外:威爾遜被流彈不小心擊中,回天乏術。
為了救回威爾遜,凡爾納吸收了對方死后的異能,然后嘗試得到一個更完美的結局——但諷刺的是,這個世界上并不存在完美的結局。
每次凡爾納都無法得償所愿。而在一次次地循環后,他突然發現回退的時間往前靠了一秒。
是的,一秒。但的的確確增長了。
從此之后,雖然他還在嘗試著“完美”地解決殼的事件,但中島敦總感覺凡爾納的目標已經改變了。他不再那么希望自己能在這次的事件當中做到最好,而是渴望著用這份能夠成長的異能力前往更遠、更遠的過去。
——直到十四年前。
十四年前,七個背叛者還沒有分散開來的那個時間。或者更遙遠一點,直接在過去阻止戰爭的發生。這樣大家都可以幸福地度過一生,不用在背負著異能犯罪的名聲四處奔波和流亡。
懷揣著這樣隱秘的夢想和渴望,在凡爾納對異能無節制的使用下,加布終于誕生了。
異能意識體誕生的這一幕,以親歷視角注視著這一切的中島敦反而沒有怎么看清:在加布出現的那一刻,凡爾納的記憶好像就斷片了。
不過有一點倒是可以肯定的:凡爾納并沒有欺騙他們。
中島敦從這個回憶中抽出的時候,整個人都有點緩不過勁來。他有些茫然地看著下方水面上自己的倒影,一只白虎正沉默地看著他。
“這種心情……是遺憾啊。”他喃喃地說。
可是如果非常遺憾、非常想要回到那段時光里面,又為什么在記憶里,那些人的面孔又被刻意模糊了呢?
是因為其實凡爾納的內心也明白,其實再也沒有辦法見到他們了,所以甚至都不敢再回憶起他們的樣貌嗎?
中島敦想象著這種對他來說還有些過于遙遠的感情,但覺得自己完全能夠理解這種逃避:如果偵探社或者那些貓有一天不在了,他也不會有勇氣再去回想起他們現在的樣子的。
——那是改變了他幾乎一生的同伴。也是創造出了他生命中僅有的美好記憶,讓他擁有了面對未來的希望和勇氣的朋友們。是他們讓他從單純地“存在”于這個世界上變為了“活著”。
這種愿意交付生命的同伴,如果離開的話,肯定也會感到仿佛失去生命的痛苦吧。
這樣想著,這次中島敦終于平安無恙地走到了湖面的盡頭,再沒有掉落入任何一個意外的記憶當中。
或者說,那是他可以抵達的盡頭。
中島敦抬起頭的時候,注意到上方似乎還有臺階。但他覺得自己不太有可能跳上去,再加上面前的這扇門怎么看都像是終點,他于是也就沒有管,直接跑入了打開的門中。
——說起來,是每個人在這個地方的經歷都不一樣嗎?露西根本沒有說過這方面的事情。
中島敦不太明白。
但在穿過門的那一剎那,他意識到自己已經成功地跨越了時間。等意識從白色的光輝中恢復清醒時,中島敦發現自己就躺在榻榻米上,陽光透過身側的百葉窗灑落進來。
蟬發出它們在初夏的鳴叫。鳥雀紛飛。端著碗從客廳走過的泉鏡花歪了下腦袋。
“敦,怎么了?”她問。
“鏡花,現在是……”中島敦聽著這顯得熟悉而遙遠的話,有些茫然地甩甩腦袋,然后突然意識到了什么,趕緊轉頭去看掛在墻上面的鐘。
六點二十三分。
時間恰好倒退了三十個小時,是理論上他和芥川能夠抵達的最早時間。
“太好了!”他的眼睛忍不住一亮,從床上面跳起來,穿好鞋子,給了鏡花一個大大的擁抱,“鏡花你今天做的豆腐粥味道特別好!等我從偵探社回來就嘗嘗!”
然后他就快速地換好衣服,匆匆忙忙地打開宿舍門就跑了出去。只有泉鏡花不解地看著中島敦離去的身影,然后把好不容易才沒有被對方撞撒的豆腐粥放在了桌子上。
看上去敦的身上發生了什么事情……
小姑娘也一本正經地整理好衣服,重新檢查了自己衣袖里面藏著的匕首,跟著跑了出去,順便把門窗燈全部都關上。
——所以很自然的,她也要去。
事情就是這樣。
“第二次啦。”
看著自己周圍場景回退的虎斑貓望著天空,翻了個身,對自己說道。
這次時間回溯的長度大得讓他有些輕微的驚訝。這只貓歪歪腦袋,忍不住思考起了中島敦他們那里到底發生了什么。
“不過好像也不太重要。”萊特嘟囔道,“如果時間已經被提前了這么久,事情卻還沒有被解決的話……芭絲特女神在上,我都不知道這種不斷的時間循環能倒退到哪個時代去。”
要是夸張一點的話——這說不定能一路追溯到那只小老虎剛剛出生的時候呢。
嚴格意義上來說已經不屬于時間的貓為笨手笨腳的晚輩“嘖嘖”了兩聲,然后就忍不住轉變成了一個哈欠。
雖然是剛剛才從夢中醒了過來,但萊特現在又有點想要睡覺了。
但他還是支撐著身子坐了起來,抬頭打量著已經亮起來的天空。
鳥已經醒了,在行道樹的周圍亂竄。一只烏鴉懶懶散散地在馬路上踱步,偶爾飛起讓開路過的車輛。深夜里發生的八卦被這些鳥閑言碎語地談論著,街道上已經有了人類幼崽背著書包前往學校的身影。
一切都十分安寧,不曾有過任何糟糕的事情發生在它們的頭上。
虎斑貓抖了抖渾身的長毛,瞇著眼睛短暫地笑了笑,然后朝著前方奔跑起來。
他今天沒有會議要開,但是還答應了一個人類自己要把世界到底循環了幾次的消息告訴對方——而且這么有趣的情報,對方大概也會想要在現實中聽到的。
頗有惡趣味的貓這么想到。
與此同時,他還給夏目漱石打了個電話。伴隨著“不要這么早給熬夜的老年人打電話”的抱怨聲,萊特輕松寫意地繞開了異能特務科的防護,到達了自己的目的地。
那時候柯南·道爾正在他的特制監獄里面一本正經地下著五子棋,那愁悶的表情就算是沒有來自未來的情報,也能知道昨晚他連一點拉克賽維的貓毛都沒有抓住。
“你放棄吧。”虎斑貓跳到對方的桌子上,搶了一枚棋子摁在棋盤上,硬是把整個五子棋都下成了誰也贏不了的平局,“直到三十個小時后,你都沒成功抓住他。而且我覺得你可能這輩子都沒有太大的可能性捉住了。”
柯南·道爾盯著已經沒有意義的棋局看了幾秒,最后嘆了口氣。
“我就知道會是這樣。”他惆悵地說道,“不過我覺得這件事還有希望的。你不用再想著說服我放棄了。”
“……看不出來哪里有希望。”萊特打量了他幾眼,最后很是誠實地說。
“怎么能看不出來呢?”
柯南·道爾振振有詞地說道:“拉克賽維他說這個世界的本質是童話,很有道理。但我覺得這個世界說不定是一部單元劇動畫片。嗯,就像是《貓和老鼠》?”
貓幽幽地看他。
“我不知道你們貓喜不喜歡看這部動畫,但意思是差不多的。”道爾爵士摸著下巴,完全沒有在乎貓臉上的表情,“湯姆并沒有成功地抓住過杰瑞,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這種關系只要在單元劇里出現得足夠久,那么就算抓不到,我們也能成為好朋友嘛。”
什么好朋友?我看這種可能性根本就不會存在好吧。
“你死心吧。”
萊特最后還是繃不住了,他說:“就算這個世界真的是單元劇,那也是拉克賽維和河馬的單元劇。跟你沒啥關系的那種。”
“哦,太令人心痛了。”柯南·道爾點點頭,面不改色地唏噓道,“我真的覺得收留一只嘰嘰喳喳叫、從童話里蹦出來的貓挺不錯的。”
但拉克賽維根本算不上流浪貓。考慮到那只英國長毛貓與劉易斯·卡羅爾的關系,你這種行為這叫牛頭人。
萊特嫌棄地抖抖胡子,往后面跳了一步。
——他可是純愛戰神,相當正統的!
“我來是想要告訴你,現在時間已經循環了兩次。”他說,“這次是三十小時前。我想,這么久的回溯時間,大概是毫無疑問的最后一次了。所有的事件都會在本輪得到結束。”
柯南·道爾思考了兩秒。
“謝了。”他微笑起來,“那看來,這次我終于能送給上次坑了我一把的親愛俄羅斯盟友一些禮物,不用擔心打草驚蛇嘍?”
萊特的耳朵晃了晃,露出有些神秘的笑容。
“小驚喜?”他眨眨眼睛,問道。
“小驚喜。”柯南·道爾同樣攤開手,笑瞇瞇地回答。
人手和貓爪子一拍,然后快速分開。
萊特的爪子似乎握住了什么。他心滿意足地跳下桌子,晃著大尾巴跑走了,就像是已經看到了接下來特別熱鬧的戲碼。
此時是六點四十二分。
天空中的太陽正在無言地散發著熱量,讓明明應該最為清爽的早晨帶上了幾分燥熱的氣息。
當萊特回到貓咪小小的臨時居住地時,在夢中結束了大逃殺的拉克賽維正打著哈欠寫今天貓咪晨報的預言家專欄。
這只仿佛會預言——或者說總讓貓覺得他會預言的貓咪翻了翻旁邊的本子,一本正經地寫下“這將會是美好、奇妙、精彩紛呈的一天”。
好吧,至少童話上就是這么寫的。
萊特路過時有些好笑地這么想。
——不過,“書”上也是這么寫的。
第084章 因為故事的主角——
6月24日拉克賽維先生的占卜時間:
這將會是美好、奇妙、精彩紛呈的一天。但務必小心!你有可能遇到一只犀牛!
冰箱食物失竊求助電話:喵喵喵喵喵喵(你一定會用得上的)
八點十五分。
夏目漱石正在看報紙。
這張上面全是貓爪印的報紙已經有模有樣地在貓咪界印發了很多期, 今天上面并沒有什么大的新聞。
于是他翻到了最后一頁,引入眼簾的就是這段稀奇古怪的話。
“犀牛?”他嘟噥道,看了看周圍, 感覺除非河馬突然打算從地獄里召喚出什么煉獄火犀, 否則這種生物大概率不會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想到這里,他忍不住看向了旁邊的貓。
在他的身邊,萊特立刻注意到了他的視線。
這只虎斑貓的尖耳朵一下聳立起來,十分震驚地喊道:“天啊,夏目,我還什么都沒干呢!”
“我并沒有說這件事和你有關系。”
夏目漱石的目光瞬間古怪了起來:“我的意思是, 今天拉克賽維是在給誰做占卜。”
拉克賽維的占卜并不是針對所有人。至少在大家懷疑他那些預言的真實性時, 這只奶油貓就是這么信誓旦旦說著的。
“如果它沒有發生在你們的身上,那肯定是因為你們根本就不是預言的對象。”他說, “這個故事里根本就沒你。”
當時奶油貓給出的預言是“今天出門的話會不小心吞下一整只青蛙”。所有的貓都被嚇得惶惶不可終日, 幾乎都不敢出門。直到深夜,他們才終于確信, 今天沒有一只貓吃到了青蛙。
“那預言的對象是誰?”那些找上門的貓兒們氣沖沖地問。
“我怎么會知道。”拉克賽維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們, “這就是另外一個預言了。”
然后他就開始宣揚何為預言,以及預言到底是如何得出的。沒有一只貓能聽懂他在說什么, 但在滔滔不絕半分鐘后,有龍卷風從海面上吹了過來。天上突然開始下雨和各種奇怪的東西, 所有的貓都逃跑了。
只有拉克賽維還在大聲嚷嚷著他預言的正確性, 直到一只青蛙掉到了他的嘴里。
——這是個悲傷的故事。整整三天,拉克賽維的肚子里都不間斷地傳來青蛙的叫聲。
“呃……哦……這件事啊。反正他預言的對象不是我就行。”
銀虎斑貓尷尬地咳嗽了一聲, 尾巴卷來卷去地纏繞著自己的前爪, 緊接著用不確定的語氣說道:“但有可能是柯南·道爾?”
這只貓想象了一下柯南·道爾的肚子里有犀牛在叫的樣子。本能讓他覺得這個畫面會非常可怕,于是打了個寒顫后, 萊特就快速地把它從腦海里丟掉了。
“哦。那看來我們的道爾爵士真幸運。”
夏目漱石眼角跳了跳,顯然是和萊特想到了差不多同一個地方。
一想到犀牛從臺風中降落的場景,三花貓就瞬間沒了興致,轉而繼續低頭研究今天的報紙。萊特則是繼續對著他們身邊的窗戶探頭探腦。
窗戶里面是偵探社,里面的人是有些讓人驚訝的齊全。中島敦正忐忑不安地站在一邊,看上去就和他第一次加入偵探社時一樣膽小。
但他說話的樣子總算不是怯生生的了。
相反,雖然臉上的樣子很是猶豫不安,但他說出的話卻格外的堅定,甚至有些堅定得過頭。
就像是他說出來的并不是輕飄飄的語言,而是一個個鐵塊或者石頭,必須拼盡全力才可以說出口一樣。
“在最后,我看到了有關于凡爾納的信息,他的確沒有騙我們。所以我想要提前到標準島那里去,先……”
“感覺要他說出這么長的一段話還真是費力氣。”萊特歪著頭,“看上去比在芙蕾因那里接受訓練還要累。”
夏目漱石沒有回答。他一邊聽著中島敦那仿佛被累得氣喘吁吁的講述,一邊把報紙上面的內容又仔仔細細地看了遍。
上面還有關于露西歡迎派對的一系列信息。里面要求所有自愿參與的貓都要戴上領結,并且不能在宣布宴會開始前把蛋糕給吃光。
與此同時,同一版面還附上了貓歌的最新版本——它似乎又變長了不少,夏目漱石看了一眼就感覺到了頭疼。
萊特悄悄地用尾巴尖戳了戳三花貓的肩膀。
“夏目?”他說。
“沒有什么可奇怪的。”
把注意力全放在報紙上面的三花貓終于抬起了頭,不太情愿地說道:“時間倒退?童話故事里都很少有這種橋段了。他沒有能夠說服這些人的自信也很正常。”
“呃,我的意思不是讓你評判這個。敦他是什么性格大家都知道。”萊特古怪地眨眨眼睛,“我的意思是,你看上去對這些事情并不奇怪。”
“能有多奇怪?能夠回到三十小時前的異能難道會比活了幾百年的貓奇怪嗎?難道能比拉克賽維的預言甚至拉克賽維奇怪?或者說是比橫濱海里面正在睡覺的那個家伙奇怪?我連魔鬼都見過不知道多少次了。”
夏目漱石抬了抬眼眸,用相當習以為常的語氣說道:“更何況當初異能大戰我好歹也是參加過的,什么稀奇古怪的異能都見過。”
回到過去這種劇情,灑灑水啦。就連在電影院里都不知道看過多少次類似的內容了。
虎斑貓目瞪口呆,然后突然用貓爪子捂住眼睛,“嚶嚶嚶”地開始假哭。
“什么嘛,一眨眼的時間,夏目竟然已經變得這么見多識廣了。”
活了幾百年的貓開始抹著“眼淚”回憶往昔:“感覺一點都沒有當初小時候可愛,以前隨隨便便說點什么都會被嚇到尾巴炸毛。嗚嗚,真是長大了。”
這種事情根本就不存在吧。
夏目漱石默默地虛起了眼睛,感覺自己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除了幾十年前被一大群貓當雌性求婚,他就沒有被貓口中那些稀奇古怪的話嚇到過……
“所以你就是故意想看看我被時間倒退的異能嚇得一驚一乍的樣子?”他說,“或者被這次事件失敗的結果嚇一跳?”
世界上怎么會有這么無聊的貓。
“是啊,可惜沒成功。”萊特放下爪子,十分坦然且愉快地回答道,“不過沒關系,以后的機會還多著呢。”
“那我勸你用真正的大事件嚇唬我。”
三花貓晃了晃尾巴,不以為意地說:“現在連造成麻煩的幕后黑手都清楚了。就算是偵探社和黑手黨失敗了,異能特務科也能解決。”
要知道,異能特務科可還有一位“能夠用因果律殺死罪犯”的偵探。想要解決這次的罪魁禍首,只要把中島敦往那里一帶就行了。
“嘖,異能可真好用。”
虎斑貓咂吧兩下嘴,“我倒是很好奇那些能夠死而復生的異能者會不會被這個異能追著殺。或者遇到像是我這種死不了的會有什么情況。”
三花貓翻了個白眼,毫無感情地說道:“如果你真想試試的話,我也不是不能和異能特務科建議……”
“開什么玩笑!我可是遵紀守法的好貓,從來都沒有犯過罪的那種!”萊特叫道。
“你開心就好。”三花貓說,“我不信。”
夏目漱石使用了追打。
——命中要害!效果絕佳!
受到重創的虎斑貓萊特一臉抑郁地離開了。
只剩下了夏目漱石一只貓蹲在窗邊。他若有所思地抬頭看了一會兒,有些疑心剛剛萊特花里胡哨的一系列表演是在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好讓自己不再關注貓的那些“小計劃”。
不過這些小計劃大概率也不會怎么樣。夏目漱石也就懶得在意了:總不至于他們真的拉出一只犀牛出來吧?
總不至于……吧?
他甩甩腦袋,朝窗戶望了眼,聽到了里面人類的討論聲。
“嗯,我相信敦他說的是真的。這種被隱藏起來情報他應該沒有其他途徑知道才對。就算實在不行,我們也可以聯系黑手黨進行求證。”
這是國木田獨步嚴謹的聲音。
中島敦的肩膀瞬間塌了下來。他用力地呼出一口氣,看上去如釋重負,然后抬頭露出了感激的表情。
“我也覺得敦說的內容沒有問題。”太宰治開口說道,“但如果按照這個說法,我們最好不要提前往島上面沒有理由地派人。”
“這話是什么意思?明明時間越早,準備得才能越充裕吧。”與謝野晶子詢問道。
“因為島上面還有老鼠。”太宰治說,“還有敦最后描述的異能紛紛出現在霧中,并且攻擊異能者的事件……這個在國際上其實也有段時間頻繁發生過。”
“你說的是那一系列異能者自殺事件嗎?”
國木田獨步“嘩啦嘩啦”翻筆記的聲音響起:
“很多異能者都在霧后橫尸街頭,死因都是自己的異能。而且按照記錄,這種霧……”
“六年前,橫濱的龍頭戰爭也發生過類似的事件。”福澤諭吉的聲音響起,“主謀澀澤龍彥當時本來已經被政府抓捕,但又消失了。后來作為國際通緝犯‘收藏家’繼續活躍,沒想到又回到了橫濱附近。”
澀澤龍彥啊。
三花貓默默地用爪子短暫地擋了下臉:一想到異能特務科的那群小兔崽子天天就讓高危人群在外面亂竄,他感覺胃都痛了。
每天就知道給老年人增加工作量,要是這樣下去,他何年才能退休啊。
“等等,我這里還有照片。敦你也要注意一下。”國木田獨步被這么一提醒,很快就在自己的筆記本種記載的通緝犯部分找到了資料。
中島敦有些懵地接了過來。泉鏡花也在邊上偷偷地踮著腳尖望了眼。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這座島的資料我以前也搜集過——讓我翻翻資料柜。”國木田獨步一副如臨大敵的態度,彎下腰開始挨個翻柜子。
“奇怪了。我記得這種資料我都會放在這個柜子里面的啊。”找著找著,國木田獨步有點汗流浹背了,“總感覺從上次搬離偵探社后,很多東西的位置都有點亂。”
江戶川亂步左看看,右看看。這位名偵探似乎有什么想要說的,但最后還是沒有說出口,只是露出一副“我努力不馬上笑出聲”的表情,然后往嘴里塞了一塊雪媚娘。
終于。
當國木田獨步嘗試打開一扇新的柜子門時,和里面在幽暗處發著亮光的醋栗色眼睛剛剛好對上了視線。
一人一貓的視線在安靜的空氣中交匯片刻。
“等等,這是什么玩意啊!”
伴隨著一聲慌張的慘叫。國木田獨步幾乎立刻就擺出了作戰的姿勢,然后就被從里面跳出來的小橘貓踩著腦袋躲到了柜子上方。
“咪咪咪!”小橘貓看上去也被嚇得不輕,整只貓都縮成了團子,發出了慌張又委屈的叫聲。
他只是想要在這里偷偷地聽八卦而已!聽八卦又沒有什么錯!
太宰治挑了挑眉,沒有看向見到這一幕正在冒冷汗的中島敦,而是看向了江戶川亂步。名偵探則是相當無辜地鼓著腮幫子嚼雪媚娘,一副自己沒戴眼鏡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
不過這反而確定了什么。
他嘆了口氣,然后又打開了幾個地方的柜子門,從機箱里面捉到了往里面鉆的索麗埃科,又從窗簾里面拽出來了一只“喵嗚喵嗚”亂叫的灰貍花貓,然后再打開窗戶。
——三花貓早見勢不對就跑了。只有才從上面跳下來的萊特先生被逮了個正著。
當三只貓被拎著后頸皮按在桌子上面時,在場所有人都明白了一個真理:
事實證明,當你的家里莫名其妙長出一只貓的時候,這里肯定早就被貓占滿了。
當然,肯定還有更多的貓。但現在不太方便把那群過來湊熱鬧的家伙給抓出來。
太宰治無奈地瞅著他們。他們無辜地望著面前的人類,然后目光同時挪到了一個方向,開始瘋狂地使眼色。
河馬!快出來救一下同伙啊!不要光躲在箱子里面!
太宰治咳嗽一聲,瞬間明白了之前中島敦在講述他經歷時的那些含糊不清的地方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來是有貓也摻和了進來,而且還中途幫了他一把……他就知道,這種事情不可能沒有貓來湊熱鬧。更何況還涉及到了mimic那些亂七八糟的人。
與此同時,在幾只貓期待的目光下,箱子不太情愿地動彈了兩下。
某只貓似乎對這種事情不太樂意,反而更愿意看其他貓的熱鬧一點。
于是大家的眼神很快就變成了怒目而視。萊特的視線在泉鏡花的身上停留了一下,用爪子輕輕一比劃,然后露出了那種仿佛富含深意的暗示表情。
躲在箱子里的河馬長大了嘴巴:“……”
竟然打算把我的丑照送給泉鏡花扎小人!卑鄙無恥喵!可惡喵!比魔鬼還要可怕喵!
也罷,看來這回不得不要出爪了。不過,這回是不是應該要想個比較帥的開場白?
河馬陷入沉思。
河馬眼睛一亮。
河馬以非常帥氣的黑霧形態跳了出來。
“嘎嘎嘎,沒想到你們能發現本座……”
所有的貓瞬間一擁而上,捂住了他的嘴。
他喵的,閉嘴啊!你不覺得這個臺詞真的很尷尬嗎!
第085章 由那群貓兒宣布領銜登場
“唔唔唔!”
在所有貓咪威脅的眼神和劇烈的反抗下, 河馬只好不情不愿的被迫閉上了嘴,沒能把他酷炫的臺詞如愿以償地念完。
可惡!這明明是一個表現的好機會!
結果沒啦,全沒啦!
一想到自己又錯失了一個耍帥的時機, 河馬就怏怏不樂得連貓耳朵都耷拉了下來, 以至于最后從黑霧中浮現的臉只是一張看上去在場每個人都欠了他錢的郁悶表情。
好在偵探社那些不明所以的成員發出的驚呼總算是讓他找回了一點存在感。
其中以國木田獨步的反應最大。他被這團突然炸開的霧氣嚇了一跳,差點把眼鏡摔在地上,然后又眼疾手快地扶好,結結巴巴地說道:“這個、這是什么東西?”
河馬瞥了一眼,發現自己還是嚇到了人,不由得高興起來, 還有些得意地朝對方咧咧雪白尖銳的牙齒, 像是存心要把他嚇唬得更厲害一點似的——嗯,魔鬼就是這么惡劣的家伙。
當然, 也有一點腦回路不太正常的家伙。
“哇, 好帥氣的出場方式!”
宮澤賢治一臉崇拜地說道。
河馬“嗯?”了一聲,頓時精神抖擻起來, 頗為矜持地抬起下巴。
算你小子識相, 這可是我當年在地獄里潛心孤詣地研究了好久才琢磨出來的出場方式。當然超級帥氣啦!
“就像是從煙囪里面鉆出來一樣!”宮澤賢治又雙眼發光地補充了半句,“真的好厲害, 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煙、煙囪?
河馬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了。
“這也太沒有禮貌了吧!”他氣憤地大喊大叫道,“我可是來自超自然生物協會的魔鬼哦?魔鬼怎么可能是從煙囪里面鉆出來的, 再怎么說想象到的也應該是地獄的巖漿池吧!”
然后在下一秒, 魔鬼先生的幻想就被無情地擊碎了。
“哦,原來是魔鬼啊。我還以為是什么喜歡藏在小盒子里面的變態異能者呢。”與謝野晶子似乎對這個答案松了一口氣, 頗為輕松地說道。
這、這不對吧!
河馬張了張嘴, 然后一臉痛苦地捂住胸口,露出身為魔鬼的尊嚴都被擊碎一地的表情。
正常人類看到自己面前有魔鬼怎么著也該給出點比較強烈的反應吧?為什么都是這幅見怪不怪的樣子啊!
——不過說實在話, 在看到了一團粉紅色印花的毛毯在天空中和一個巨大章魚海怪打架的場景后,就算是不小心遇到了魔鬼,似乎也不是那么嚇人了。
畢竟魔鬼這種東西至少能在童話或者民間傳說故事里見到,但巨大的粉色印花毛毯生物可沒有人記載過。
“魔、魔鬼耶。”
最后還是谷崎潤一郎實在是受不了周圍這種有些奇妙的氣憤,附和般地拍了拍手,干巴巴地感慨道:“好厲害。”
旁邊的谷崎直美則是抱著谷崎潤一郎,瞇著眼睛發出了相當犀利的吐槽聲:“不過躲在盒子里面偷窺的魔鬼,總感覺很變態哦。”
“什么叫做變態啦!雖然變態這種詞匯對魔鬼來說是夸獎但也還是很讓魔鬼生氣!”
河馬氣憤地指著谷崎直美,用超級大的聲音說道:“我又不是來偷窺的,我一直都在耶!就是你們之前沒有發現我而已!”
然后被谷崎潤一郎用更加大的聲音給喊了回去:“干什么啊!你憑什么吼直美!”
偵探社里瞬間變得熱鬧了起來。
中島敦一臉不忍直視地用手“啪”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然后把小鏡花拉到身后,生怕小姑娘一個忍不住笑出來,導致河馬加倍地惱羞成怒。
他就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
就連太宰治都無奈地按著額頭:他現在已經完全認出來這只魔鬼到底是誰了。
這不就是那只總喜歡跟在森先生的身后作威作福的大黑貓嗎?
“哇!魔鬼!”
只有宮澤賢治依舊一副對魔鬼相當感興趣的模樣,他興致勃勃地拽著國木田獨步的袖子追問道:“這種魔鬼會不會和傳說一樣,能夠一口吞下五頭牛和三個人啊?”
“這個……”國木田獨步頭頂的汗都快要流了下來,“就算是真的魔鬼也沒有辦法做到吧?”
一口氣吃掉這么多東西什么的。
“哦。”宮澤賢治看起來很遺憾,“那魔鬼先生也不是很厲害的樣子嘛。”
不是很厲害……
河馬眼睛一閉,馬上就是一副“聽不下去,我馬上就要昏過去了”的樣子。其余的貓默默地互相看了眼,然后湊過去開始觀察河馬需不需要貓工呼吸。
“看上去像是死了。”萊特謹慎地說。
“看上去確實是死了。”索麗埃科嚴謹地說。
“咦咦?河馬前輩就不會這么沒救了吧?”小橘貓大驚失色地說道。
“已經沒呼吸了咧。”灰貍花貓用爪子摸摸,一臉嚴肅地開口,“咱覺得現在還是把他拿去火化比較方便來著。”
“什么?”小橘貓更加大驚失色了,“要我朝河馬前輩噴一口火嗎?可是我還沒有怎么嘗試過火化工作,我一般都是拿這個來烹飪的……”
宮澤賢治還在繼續說著:“而且魔鬼要出場的話,肯定也應該有什么聽起來就很厲害的臺詞吧?但什么都沒有誒。”
正在被一群貓進行貓工呼吸的河馬一下子被氣得跳了起來。
“這都是因為什么啊!那是根本就沒有貓給我發言的機會好不好!”
他用誰都聽不懂的家鄉話喵喵咧咧著:“你們給我等著,等下了地獄就給我去礦場里面打黑工去吧!我連一星半點的工錢都不會付的!”
“哇。”索麗埃科說,“醫學奇跡!”
不管怎么樣都沒有機會說出自己苦思冥想的帥氣臺詞的魔鬼用幽怨的目光看著在場所有的生物,發出了遺憾的嘟噥聲,并且在內心下定了決心:等這群家伙一起下地獄后,他肯定要他們好好地聽自己念這些臺詞。
——明明自己想出來的句子都超酷的。一群沒有審美的家伙!
但那也要等到下地獄之后了。在這之前,他還是要捏著鼻子做貓。
“上次已經見過面了,就不用介紹了吧?我們是超自然生物聯合會的成員。這些貓算是我家的……寵物!”
差點被氣昏過去的黑貓不太情愿地維持著半霧半實體的樣子,漂浮在半空中含含糊糊地嘟噥著,然后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瞬間一亮:
“對!寵物!”
還在紛紛感慨著河馬“死而復生”的貓紛紛轉過頭看他,眼神瞬間變得犀利了起來。
他們齊刷刷地瞪向了河馬,其中幾只貓的眼睛中還產生了某些不太妙的殺氣——等等?你說誰是你家的寵物?
河馬渾然未覺。他現在又重新有了精神,儼然把偵探社當成了演講廳,飄到桌子上面激情洋溢地發表言論。
“諸位,事情是這樣的。”
河馬拉長了黑霧形狀的身體,不知道從哪里變來一個小領結,戴在了胸口,然后用熱情澎湃地用浮夸的詠嘆調說道:
“就如你們一開始所想,本次的事件本來與我們并無關系。但這次畢竟涉及到了全橫濱各種生物的生死存亡,就連很多超自然生物也無法幸免。在這里,我們分享著相似的命運。所以,在我們中有部分成員察覺到時間反復倒流后,我們榮幸地預備在這個關頭與有著信任基礎的偵探社再次合作!”
“而我!”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很是得意地說道,“正是此次合作事項的主持人。偉大的、邪惡的、天才的魔鬼先生!當然,還有作為我寵物和手下的幾只貓。不過他們不值一提,有什么事情直接和我說就行。”
如果說他本來不太樂意為這群自告奮勇來湊熱鬧的貓咪背鍋的話(盡管他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員),現在一想到他們是自己名義上的寵物和手下,河馬就覺得尾巴都快翹了起來。
這可是整整比他低了一整個層級誒。
雖然這次的罪魁禍首是他們,雖然他是因為被貓威脅才不得不站出來的,但作為老大和寵物主人,區區背個鍋又怎么了!
河馬的眼睛閃閃發光:鍋每天都可以背,但這種占便宜的機會可不是每天都有的!
尤其是一想到他們此時還不能反駁,只能頂著個飛機耳,不爽地聽自己胡說八道,河馬就感覺自己真的是心情愉快到要飄起來了。
一個字——爽。
“呃,那個。”
中島敦有些尷尬地開口,弱弱地舉起手,試圖幫貓咪圓謊:“在未來,我的確在標準島上受到過他們的幫助。”
雖然感覺河馬下一秒就要被身邊那群似乎在用眼神交流“如何暗殺魔鬼”的貓給推翻了,但現在他能做的也只有打圓場了。
不知道為什么,他總覺得要在這種時候給河馬眼神暗示的話,下一個被暗殺的會是自己……
“呃,這樣啊。”
太宰治尷尬而不失禮貌地點了頭,想了半天都不知道該說什么來附和,于是只能說了句沒有營養的廢話:“沒想到你們也能參與進來。”
如果不是嘴里面的雪媚娘還沒有吃完,江戶川亂步肯定能在邊上笑出聲來。但就算是這樣,他現在也環抱著兩肩,把腦袋埋在里面笑。
然后氣氛就陷入了尷尬的沉默。
“所以,現在你們的合作方式已經變成潛入別的組織內部聽墻角了嗎?”
國木田獨步咳嗽了一聲,皺起眉義正辭嚴地開口問道,與此同時,他還發現了一個有點奇怪的地方:“還有,你們說你們能夠意識到時間的倒退……”
他看了眼中島敦,推了推眼鏡,有些警惕地詢問道:“但從敦的話來看,這種倒退已經出現了成千上百次。為什么你們直到這一次,才過來找我們?”
這一點很關鍵。
中島敦有些擔心地望向河馬,害怕對方沒能回答這個問題:至于背后的真相,他倒是不那么關心,反正貓這么做肯定有他們自己的道理。
“因為之前的許多次時間倒退都沒有意義。”
是太宰治開了口。
“在之前無數次的重復里,殼從來都沒有爆炸過。就算是島上發生了什么大事,范圍也僅限于太平洋中的這個島嶼。并不影響橫濱。”
他平靜地說道:“只有在上上次,偵探社才真正參與了標準島事件,殼才真正爆炸。”
也就是說,對于身處于橫濱的他們來說,之前就算是時間不斷重復了幾百次,這些事情也沒有對他們造成影響的可能。
“這樣嗎……”國木田獨步表情變得越來越嚴肅了,“那豈不是說明,其實幕后黑手針對的就是偵探社?”
話的確可以這么說,而且偵探社里值得針對的對象,怎么想都只有一個。
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中島敦身上,把小老虎一時間盯得有點手足無措。
“所以那個費奧多爾的最終目的是我?”他有些茫然地說,“可是我到現在都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就是上次有人說過我是‘書’的道標。”
泉鏡花聽到這件事最后還是繞到了中島敦的身上,悄悄地把腦袋探了出來。
“道標什么的,聽上去也太玄乎了。要我來看,敦身上最特殊的就是強大的異能,但如果光論異能的強大程度,厲害的異能者也太多了。”
與謝野晶子摸著下巴:“不過怎么說也是價值幾十億的老虎……嗯,上次解剖的時候也沒有發現有什么特殊的身體結構啊。”
等等,所以到底是什么時候做的解剖?
中島敦一臉驚恐地看著她。
“按照我的看法,費奧多爾大概是借著不斷循環的時間,在確認敦身上的某種特殊特性。”
河馬插嘴道:“所以按照我的想法呢,如果你們想要解決這件事,那么只要不插手標準島的事情就可以了。時間雖然不會繼續流逝下去,但至少也不會出現什么不可控的大亂子。”
“可是!”
中島敦忍不住說道:“雖然這樣對于大家來說很安全,但如果這樣的話,豈不是說明就沒有更遙遠的未來了嗎?”
所有的一切都會在明天的中午走向結束……然后再次重新開始。在這個過程中,甚至除了那些借著異能力量回到過去的人之外,都不會有人意識到。
再也沒有新的一天會出現。就像是所有的人都死在了這一日一樣。
“但對于絕大多數人來說,這樣的生活本來也沒有什么問題吧。反正又不會意識到這三十個小時一直在重復。”
河馬歪了歪腦袋,頗有惡趣味地講道:“就像是你們之前說的,這種循環已經發生了那么多次,但你們看上去狀態都挺好的喲。跟平時也沒什么區別。”
真要說的話,在這種事情里受到傷害最大的應該是萊特那個倒霉家伙才對。因為不會受到來自時間的影響,所以他相當于保留著意識,實打實地經歷著這么多的循環……
不過他看上去對此還挺樂在其中的。
河馬瞥了眼支棱著耳朵聽著對話的虎斑貓,在心里默默地想到。
“可是,一旦意識到事情的真相,那就肯定沒有辦法再忍受下去這種生活了吧?”
中島敦被河馬逗得有點急,握著拳頭,忍不住說道:“就算是為了那個更加遙遠、但被人期待的未來,也必須要做點什么才行!”
如果時間就這么繼續循環往復,那么說明對未來的所有期望、夢想和渴望都會變成遙不可及的東西。生命與死亡也會成為隨時都可能被玩弄的游戲。
那些為更好的未來而努力的人、為活著而掙扎的人看起來簡直就會像是個笑話一樣……
這樣的世界,絕對是有問題的。
而且中島敦也有著自己的私心:他也有自己想要抵達的未來,有著自己不惜一切也要爭取的未來。
從遠的來說,他希望能夠和偵探社的大家一起前進下去,他還想要搞清楚自己身上的秘密,不再給大家添麻煩。從近的來說,他還不能辜負露西她的等待,要在明天的晚上及時到場,邀請她參加貓的晚宴。
——所以,就算是為了自己為之努力的未來能夠有真正抵達的那一天,也不能讓這種玩弄時間的行為繼續發生下去!
河馬眨了眨眼睛。
他明顯還想再逗幾句,但看到泉鏡花從中島敦身后探出來的那對平靜清澈的藍眼睛時卻莫名其妙有些發怵,縮了縮脖子。
“敦說得對。”
就在這時,福澤諭吉也開口了,徹底讓河馬失去了發表言論的機會:“為了贏回所有人的未來,偵探社必須要加入。”
萊特露出了“我就說吧”的表情,搖著腦袋輕輕地嘆了口氣。
“你說這次能成功嗎,萊特?”索麗埃科看著面前的人類,歪著腦袋,仗著人類聽不懂他們的話,直接開口問道。
“應該可以吧。”萊特說,“這段循環總算是要結束了。”
伯曼貓看了他一眼。
“我還以為你經歷了這么多次循環,早就膩了呢。可你看上去還挺懷念的。”她說。
“因為我是一只老貓。老貓就是這樣,喜歡回憶嘛。”萊特聳了聳肩,滿不在乎地說道,“我還指望有一天這個異能可以倒退回幾百年前呢。這樣我就可以又見到我的主人了。”
“……幾百年前?”索麗埃愣了一下,“真抱歉,這聽起來是個挺遺憾的故事。”
“是啊。”虎斑貓說,他又打了個哈欠,看不出來這句話到底是不是真心的,“非常遺憾。”
第086章 請做好準備
故事的結尾, 以萊特突然驚訝的“等等,你們該不會真的信了吧,我只是隨便說著玩玩”落下了帷幕。
其余支棱著耳朵偷聽八卦的貓都露出了感情被自家首領欺騙了的不可置信眼神, 然后晃著尾巴紛紛發出“喵喵喵”的抗議聲。
其中, 剛剛在真情實感地為萊特感到傷心的橘貓小千晴尤為生氣和委屈,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咪咪叫。
“首領你又騙貓!”他說。
騙子虎斑貓十分得意地壓了壓耳朵,瞇著眼睛笑。他不再在意人類到底討論出了什么結果,轉而開始用自己的尾巴饒有興致地逗起了貓。
小橘貓有些羨慕長尾巴的眼神跟著他的尾巴尖晃了好幾圈,直到晃得找不到東西南北,他才終于意識到自己被欺負了, 委屈地哼哼著躲到了索麗埃科的后面。
好脾氣的伯曼貓用尾巴把他圈住, 表情中除了無奈,還多少帶著點好笑。
“說起來。”福澤諭吉似乎吩咐完了什么, 但說的具體內容在場的貓沒有一只注意著聽——畢竟剛剛他們的注意力全都在滿臉唏噓地說著自己不知真假過去的虎斑貓身上——然后把目光放在了貓咪們的身上。
“就是你們當初為鏡花求情, 想讓她加入偵探社的。”他說。
福澤先生的記憶一向不差,尤其是在涉及到貓的事上, 他表現得還要尤其好。更何況這是群平生都難得一見的、主動過來和自己握爪的貓。
貓咪們互相看看, 狡黠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轉來轉去,最后突然一起看向了渾身開始冒冷汗的很愛。
“喂喂……”河馬小聲且無力地說, “你們幾個不能這么干。”
“什么?”灰貍花抖著胡須,很是快活地開口說道, “難道咱剛剛說了, 咱要把河馬三姓家奴的事情給公布出去嗎?”
“聽說森鷗外上個月還是上上個月,就揪著某只貓的耳朵在問‘你怎么跑去和福澤那個貓見貓嫌的家伙玩’了哦。”
索麗埃科的耳朵尖搖搖, 笑盈盈地說道:
“哇嗚, 自己家的貓竟然會跑到老對手家里去做客什么的……”
“嗚!”河馬發出痛苦的聲音。
挑撥離間,好陰險的女人!
“如果現在被知道你還是被超自然生物協會派來的臥底, 森首領肯定會更意外的。”萊特促狹地看著他,“你說是不是,主人?”
“污蔑!這是純粹的污蔑!”河馬小聲且用力地辯解著,“我才不是這樣的貓!你們怎么可以污蔑……污蔑一只地獄里面的偉大魔鬼!這是在玷污、玷污我的貓格!”
——雖然從魔鬼的角度來講,罪惡反而是一種夸獎。但真的沒有魔鬼愿意背這種莫名其妙的黑鍋的吧!
小橘貓看看突然同仇敵愾起來的大家,于是從索麗埃科的身邊悄悄翹起耳朵,抬頭看著委屈巴巴又氣得圓溜溜的黑霧狀的河馬先生。
“那個……所以河馬前輩你,加、加油?”
他試探性地說了句,然后又縮了回去。
“……”
河馬哽咽了一聲,最后還是不得不屈從了。
“那個什么,他們其實也算是我的同事。所以平時都是自由的,想去哪就去哪。”他悲傷地放棄了“寵物貓主人”的身份,“所以在這方面我也沒有什么好說的。如果說一定有什么原因,那應該是他們覺得泉鏡花很……”
河馬艱難地吸了一口氣,覺得自己的內心充滿了想要一把火把這里燒個干凈的殺氣。
他大概是用了一輩子的力氣,最后才把最后的幾個字勉強從口中擠了出來:
“很、很可愛吧?”
“咪咪咪!”“喵喵喵!”
在場所有的貓快活地“咪嗚”著,滾在一起笑成了一團。就連中島敦都差點沒有憋住,只能拼命地抬著腦袋,好讓別人看不出來自己臉上的表情。
畢竟河馬和泉鏡花的那點恩恩怨怨……怎么著也能算是貓咪里眾所周知的事故了。就算是光聽聲音,也能感覺到河馬在說出這句話背后強烈的悲憤之情。
泉鏡花的呆毛因為突如其來的夸獎有些茫然地翹了一下。
她看了看空中的黑霧,然后若有所思地緩緩把腦袋歪了四十五度角,似乎正在很認真地思考著什么事情。
江戶川亂步又低頭往自己嘴里又塞了一把零食,發出嘎吱嘎吱的咀嚼聲,臉頰鼓鼓的,像是一只拼命把嗉囊塞滿的倉鼠,以至于完全沒有辦法看出他臉上具體是什么表情。
太宰治也拿袖子擋了下臉——嗯,可以看得出來,所有對這種情況多少能看出一點的人都在非常努力地忍著笑。
窗戶外面有一道反光閃過。
心如死灰的河馬往外面看了眼,看到了一閃而逝的三花色貓尾巴,突然感覺自己本來就死了的心好像瞬間就死得更徹底了。
不過好在,雖然他剛剛的言論讓自己徹底社死了,但也勉強糊弄了過去眼前的提問,也沒有讓這群貓把河馬的身份舉報。
事實上,福澤諭吉對“泉鏡花很可愛”這個觀點挺贊同的,讓某只惡劣的大黑貓在心里發出了不屑的“切”聲。但就在他打算趁這個機會趕緊溜之大吉的時候,對方問出了另一個關鍵的問題。
“所以我們之前見過嗎?”
在問這句話的時候,福澤諭吉的目光一下子變得銳利了起來:“你身上熟悉的殺氣,我們一定曾經在什么地方碰過面。”
河馬僵住了,目瞪口呆地看著福澤諭吉。
我去,盒!
所以這是什么情況,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人是靠殺氣認人的嗎?我都沒有聽說過這種東西和指紋一樣,還能自帶身份標簽的,你這技能到底合不合法啊?
看著對方越來越嚴厲的目光,河馬咽了口吐沫,大腦快速地運轉著。
不過就算是完全不合理,現在也要趕緊編出一個不被懷疑的理由才行。所以不管怎么想,都只剩下那個選項了……
“因為之前在橫濱上面和洛夫克拉夫特打架的就是我啦!”
他突然大喊道,聲音大得讓站在他旁邊的中島敦被嚇了一跳。
“我可是守護了整個橫濱的魔鬼誒!竟然用這種眼神看著我,好像我是什么可疑分子一樣,真的太過分了!”河馬突然恢復了理直氣壯的狀態,高高昂著腦袋,“如果不是我,按照你們那個慢吞吞的速度,橫濱早就完蛋了!”
國木田獨步眼角突然跳了一下,嘗試把面前的黑霧和當初在天空中的粉色毛毯聯系在一起:
“等等,所以當時在橫濱上方的那個……”
“沒錯,正是本英明神武、智勇雙全、救萬人于水火之中的魔鬼大人!”
國木田獨步有些胃疼:“……所以就是那個和鏡花用的同款的粉色印花毛毯,對吧?”
“當然不是!呃,不過其實也差不多。”
他幽幽開口,扭過頭去看窗外,露出一副高手寂寞的深沉表情,似乎已經懶得去糾正愚蠢人類對自己蓋世無雙身影的錯誤印象了。
“總之你們知道就好,別說出去啊,我害怕有天使知道這件事后找我麻煩。”他說。
在場的貓站直身子,紛紛為擺出經典背爪姿勢的河馬鼓起掌來,很是敬佩他剛剛情急之下的胡說八道能力。就連中島敦也在此情此景下本能地跟著鼓了兩下掌。
泉鏡花抬起頭去看中島敦,眼睛中浮現出明顯的問號,似乎在問“你為什么也要跟著鼓掌”。
“這個。”中島敦有些尷尬地停止鼓掌,撓撓腦袋,“我就是,啊!我就是敬佩這位先生雖然是魔鬼但卻愿意拯救橫濱的精神,真的很偉大啊哈哈哈哈……”
萊特瞅了眼正在尬笑的中島敦,憐憫地搖了搖腦袋。
瞧這可憐孩子,都開始說胡話了。
然后他一個飛跳,緊緊地扒拉住了想要趁這個時候逃跑的河馬藏在黑霧里的尾巴,“咪咪”地叫喚起來。
索麗埃科注意到了,于是也眼疾手快地拽住了萊特的尾巴。灰貍花也屁顛顛地湊過來,緊緊抱住伯曼貓的大尾巴。
“喂喂!我帶著你們走不遠的……你們這群不想動腿的混蛋貓!”河馬喵喵咧咧地喊道,然后就發動了瞬移。
直到面前只剩下半截貓尾巴的時候,呆乎乎看著中島敦傻樂的小橘貓才終于意識到了自己這里到底發生了什么。
“喵嗚!”不要走啊!
他趕緊喊道,然后想也沒有想,直接一口就咬在了面前的半截尾巴上,然后被順利地一起帶走了。
只有因為貓尾巴被咬住而發出的慘烈“喵喵”聲還留在這里,哀轉久絕。
“……”
“剛才咬的真用力啊。”
一片沉默中,與謝野晶子突然非常凝重地說道:“也不知道那根尾巴有沒有被咬斷。”
“咬,咬斷!”中島敦驚恐地看過去,不知道為什么,感覺自己的尾椎骨突然一涼。
“不過也沒有關系啦。”醫生小姐很愉快地安慰道,“反正現在我們還算是合作關系,如果咬斷了的話,我會很高興用異能去治愈的!”
“喂喂,與謝野你不要把自己的迫害欲衍生到無辜的貓身上啊!”
六月的橫濱街道上面貼地滾動著滾燙的風。
柏油路似乎真的能夠被烤出滋滋啦啦的油水出來,就連貓都不會在正午時分躺在上面,感受被來自大地和天空的雙重威力炙烤的感覺。
只有在清晨之前與傍晚之后,這些貓咪們才會隨隨便便地窩在街道上面打哈欠。他們都是靠太陽喊起床——如果太陽把他們躺著的陰影挪走了,那就是醒過來的時間了。
當莫布斯醒過來的時候,差不多就是這樣的情況。頭頂樹冠的陰影還差一點就要沒有辦法遮住自己的影子了,他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然后朝周圍看了一圈,突然感覺到有點不太對勁。
周圍一只貓都沒有。
這不正常,很不正常。
不知道為什么,莫布斯感覺今天應該有更多的貓在的,而不是像這樣空空蕩蕩。總之,現在的場景在他看來很有問題。
所以那群喜歡熱鬧的家伙今天都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燕尾服貓抖了抖毛,起身爬到樹上,隨便捉了只鳥問了下今天早上到底發生了什么事,結果被鳥生氣地啄了一口。腦門有點疼,而且還什么都沒問到。
今天橫濱的小鳥脾氣看上去有點不好。
他嘟噥著,找了個最高點朝周圍俯瞰,結果還是什么貓都沒有看到。
真奇怪,這群家伙都跑到什么地方去——
“咣當!”
重物墜落的聲音響起,緊接著就是貓們慣例式的互相喵喵咧咧:
“喵嗚!好痛!”“河馬你的降落技術好爛!”“千晴你要賠我尾巴喵!”“對對對對不起,浮島前輩!可是我沒有尾巴賠償你!”
莫布斯沉默了片刻。
他探出腦袋,從樹上面居高臨下地看著這群半空降落的倒霉鬼們,有些好奇地問道:
“等等,你們都去玩什么了?”
“怎么講呢,事情很復雜。”
四仰八叉地摔倒在一群貓中間的萊特齜牙咧嘴的,但聽到這句話后還是露出了一個相當帥氣的笑容,毛茸茸的爪子打了個響指:
“不過簡單來說,我們剛剛是去幫人類拯救全世界了!”
——好酷的宣言。
燕尾服貓驚訝地眨眨眼睛。
但他還沒有來得及說什么,就聽到了來自河馬氣憤的喊聲:
“等等,這句臺詞是我的啊!我好不容易才想出來的帥氣臺詞啊喂!萊特你賠我的臺詞!”
話音剛落,大樹下面又“咣當”“咣當”起來。一時間貓毛亂飛,場景變得更加熱鬧了。
莫布斯低頭看了一會兒。莫布斯大為震撼。
莫布斯默默地挪開了視線,然后他捂住了剛剛從天空中降落下來的芙蕾因的眼睛。
“呃,下面的場景有些太血腥了。”他說,“最好別看。”
第087章 迎接那群神神秘秘的混蛋
太陽的光線很強烈。
雖然才剛剛入夏, 但這幾天好像一直都是這種天氣。晴朗的天空中只能看到絲絲縷縷的云,太陽毫無遮擋地照耀著大地與海洋。就連海水都在散發著熱量。
當中島敦抬起頭的時候,都忍不住要為接下來兩個月的夏天感到擔心。
盡管這才六月份, 但天氣好像就變得很糟糕了呢……
“今天的降雨概率只有百分之二。”國木田獨步念著他筆記本上面的內容, “按照我的推斷,下一場雨應該至少到大后天才會下。”
“不管怎么想,都感覺國木田先生的筆記本真的很厲害。”中島敦拿手掌擋住頭頂炎熱的太陽,看向正在死死抱著筆記本的國木田獨步,發自內心地說道,“竟然連這個都有。”
“天氣也是有關于計劃的重要一環。”國木田獨步合上他死死捏著的筆記本, 一臉嚴肅地說道, “只要有著詳細而精確的天氣信息,就可以讓某些人編造出的謊言無所遁形!”
……總感覺這句話里的“某些人”意有所指。
中島敦扯動了兩下嘴角, 不知為何地想起了前幾天太宰治以“起霧了導致交通堵塞, 所以沒有辦法在上午趕到偵探社”的原因遲到的事情。
當然,這句話說出去沒有兩秒就被國木田獨步拆穿了。
“怎么可能啊混蛋!今天早上的天氣根本就不會起霧, 而且就算是起霧了, 你開車到偵探社也不需要那么久!”
國木田獨步拽著太宰治的衣領吼道:“更重要的是!我根本就不相信你會在早晨還有霧的時候就起床!”
總感覺在國木田前輩推理能力的提升上,太宰先生提供了大量的經驗。中島敦偷偷看了眼太宰治, 這么想到。
“啊啊,明明是海邊城市, 結果竟然天氣這么干燥啊。”
太宰治此時正沮喪地嘆了口氣, 像是一條半死不活的咸魚一樣掛在欄桿上面,大聲抱怨著:“真的好熱——好熱哦。真想直接跳到海里面然后游到島上。”
“喵。哈欠, 喵。”
趴在他頭頂把自己當成帽子的玳瑁貓哼哼著說了幾聲, 似乎被太陽曬得有些睜不開眼睛。身后的長尾巴有氣無力地搖晃幾下,似乎是在對太宰治發出的聲音進行附和。
對于中島敦來說, 這一幕還是挺驚奇的:他還從來沒有見過芙蕾因前輩這么放松的樣子。對方平時好像無論在什么時候都是驕傲又神氣的,就算是被累趴下也是一副傲氣的表情。
就算是相處了很久,也很少看到她和人類常規認識中的貓咪一樣,軟綿綿地喵喵叫,或者露出那副就算世界毀滅都不在乎的懶散樣子呢……
“你個沒用的繃帶浪費裝置到底在嘟囔些什么鬼話!”
國木田獨步聽到太宰治的抱怨,臉色變得更加差勁了,揮舞著拳頭說道:“嫌熱的話你給我到小艇內部啊!如果天天都想著入水,那你干脆直接去當水鬼好了!”
“哎呀,今天國木田君真嚇人啊。你說對不對,芙蕾因?”
太宰治頂著貓直起身子,伸了個懶腰,晃晃悠悠地走回船艙:“雖然今天的任務很重要,但也不用那么緊張。如果實在放不下心來,那我們就先去里面復盤一下計劃好了。”
頭頂上幾乎融化成黃油的貓咪耳朵從趴著的狀態緩慢地豎起,橄欖綠的眼睛重新睜開。她輕輕地“喵嗚”一聲,從太宰治的頭上爬下來,落到地板上。
被太陽曬得發燙的貓咪貼著人類的腳踝,步伐輕快地跑入了船的艙室內。
“我才沒有緊張……”
國木田獨步在甲板上面嘟噥道,也跟著走了進去。
不不不,國木田前輩,你之前手指真的在很用力地捏著筆記本,把筆記本的封面都捏皺了。
中島敦小聲地在心里補充道。
但他肯定不會把實話說出來:要是真的說出口,那被國木田先生吼的說不定就是自己了。
“莫布斯先生,我們一起進去吧!”
他轉過頭,對燕尾服貓說道。
“嗯?”
站在船頭,就像是船首像一樣的燕尾服貓腦袋微微后仰,躲開飛濺的水花,一個后空翻輕盈地落在了甲板上。靴子底部撞擊甲板,披風嘩啦啦地展開,上面的環扣互相敲擊,發出相當清脆的聲音。
“是去商討之前制定的計劃吧?”他相當爽朗地叉腰說道,“那我們快點走好了。”
就算是在夢境里見過很多次,但還是覺得莫布斯先生這種出場的姿勢很帥氣。
中島敦由衷地想著,然后轉身在前面帶路。
現在是十點四十九分。
距離抵達標準島還有一段路程,距離他和芥川逆轉時間回到過去的時間還有一個多小時。
就在這段時間里,他們需要阻止一切即將發生的悲劇,讓時間繼續向前行駛。這就是他們的目的。
聽起來是一個非常困難的目標。但在親眼見證了大家在之前的二十多個小時所做的準備后,中島敦現在已經沒有一開始的焦急與擔憂了:事實證明,那些擔憂也根本沒有必要。
按照貓咪的說法就是:
“完全就不知道該怎么輸。”萊特理所當然地說道,“沒什么大不了的啊,敦。就算是最后失敗了,你們就給我們發個信號唄。我讓夏目幫你們把那些混蛋全殺了。”
——好像用非常可愛的表情說出了相當可怕的內容呢,萊特首領。但這并不是重點,重點是這句話終于讓還在胡思亂想的中島敦放下了心。
是啊,沒有什么大不了的。
就算是出了最壞的情況,他們還是可以完成自己最迫切的目標。
從這個意義上來講,他們來到這座島嶼上最重要的目的只有一個。
那就是從那個叫做費奧多爾的家伙那里搞明白他行動的目的,還有自己身上到底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如果不搞明白對方想要的是什么的話,那說不定接下來的行動都會陷入被動當中。
中島敦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不要緊張,然后走入了船艙當中。
內部的環境相較于外面耀眼的光線,顯得有點昏暗。燕尾服貓隨便坐在了一個空下來的位置上,伸著爪子問與謝野要了一杯水,用舌頭小口小口地舔著。
中島敦坐在他的身邊,很快就努力平復了自己因為這種正式會議而產生的忐忑不安的心情,轉頭看向正在對著清單發呆的太宰治。
“嗯,其實我們的計劃非常簡單。”
太宰治似乎注意到了中島敦的目光,對著他笑了笑:“說白了,敦所給出的信息已經相當充分了。在這場戰斗當中,我們存在著無與倫比的情報優勢——前提是對手不拿出新的底牌。”
“因為根據合理的推斷,我們的次要目標,那位親愛的耗子先生對威爾遜的異能似乎有所了解。所以當他意識到我們已經得到了來自未來的信息后,他自然會相應地調整計劃,讓我們原本的情報優勢付之一炬,重新陷入未知的境地。”
太宰治雙手交叉,目光平靜,有條不紊地整理著思路:
“更為重要的是,我們并不清楚對方在標準島上布局了多久。就算從最樂觀的角度考慮,對方也無疑涉及到了‘把殼的信息泄露給上校’這件事。這說明,他在標準島上也至少進行了數周的布局。在這樣的情況下,如果我們沒有從未來帶來的情報,那恐怕比盲人落入了全是致命機關的陷阱也好不了多少。”
“因此,作戰計劃最重要的一部分就是絕對不可以暴露出對未來的了解。到了島上后,我們必須裝作一無所知。因為費奧多爾的身邊有一位相當麻煩的空間類異能者,所以最好不管是人前人后,都要盡可能地不暴露任何破綻。”
太宰治看了眼在場所有的人和貓:“相信大家在這一點上都可以做到。”
國木田獨步滿臉嚴肅地點點頭,旁邊的與謝野晶子也露出認真的表情。兩只貓似乎對此并不在意——不過這樣也正常,應該不會有閑著沒事干的人去懷疑一只無辜可愛的貓咪吧?
中島敦對自己會不會暴露有點拿不準。但他還是跟著滿臉肅穆地點了點頭。
事到如今,已經沒有猶豫和可以回頭的余地了。現在就算是做不到,也必須要逼著自己做到才可以!
太宰治點點頭:“然后我再次說一下我們各自身份的定位。首先是與謝野。”
在來之前,社長特意去征求了政府的批準,得到了政府官方使用的生命特征遠程顯示機。這種小型機器可以顯示數個綁定者的生命狀態,就算是隔著幾公里的距離都能傳輸準確的信號。據說同樣是對異能進行研究才制作出來的機器,非常不可思議。
同樣的還有定位器、除顫儀等等設備,早就全部都交給了與謝野晶子。
“與謝野醫生,你是我們中最重要的一員。因為這次如果成功,那么所有人都沒有再活一次的機會,所以就拜托你了。假如真的有人出事,威爾遜女士的異能可以把死亡到來的時間延長,你則需要在一定的時間內趕到。”
太宰治先看向了與謝野晶子:“因為到時候我們大家都會有各自的任務,所以大概你身邊只會有芙蕾因。所以到時候請務必保護好自己,還有及時趕到。畢竟,我們誰都不知道最后到底能否成功。”
“放心吧,太宰。”
與謝野晶子抬起眼眸,臉上露出令人感到危險和毛骨悚然的笑容:“不管最后成敗如何,我都會在這里用醫生的身份戰斗到最后一刻。”
“我是一名醫生。”她說,“我最討厭的,就是那種不把生命當成生命來尊重的行為。就算是有時間循環作為借口,我也對把生命當成玩具行為感到惡心。”
太宰治挑了下眉,然后摸摸下巴,有些遺憾地說道:“雖說如此,但我還是比較希望要是我真的死了的話,不要去救我啦。好不容易才能死掉,結果又要活回來什么的,聽上去就非常可怕呢……”
在這種時候說這句話……
本來還在認真聽的中島敦露出微妙的表情:
太宰前輩你該不會就是想被國木田先生吼一嗓子吧!
“喵!”
但還沒有等到國木田獨步那聲十分經典且讓大家熟悉的“太宰”,一聲貓叫就在眾人的耳邊響了起來。
玳瑁色的貓咪從天而降,氣勢洶洶地撲到太宰治的臉上,然后就是連著好幾拳揍了上去,把貓貓拳打得虎虎生威。
“喵喵喵喵喵喵喵!”
“?”喊太宰治的憤怒聲音被卡在了嗓子里的國木田獨步震撼地看著這一幕,然后緩緩地扭過頭,看向了正在看戲的燕尾服貓。
“精彩。”燕尾服貓贊嘆地說,然后他注意到了國木田獨步的視線。
于是他立刻咳嗽了一聲,裝出自己剛剛沒有發表看戲言論的樣子,兩只爪子放在嘴邊,趕緊假模假樣地喊道:
“芙蕾因!芙蕾因你不要揍死人啊!天啊你不要打了!”
“喵喵喵喵喵喵喵!”
最后太宰治直接被貓撲得趴在了地上,被貓毛嗆得打了好幾個噴嚏,玳瑁貓才心滿意足地走開。太宰治這才暈頭轉向地爬了起來:當然,臉上半點傷口都沒有,就是看上去疑似有點像是被貓用拳頭揍紅了。
“阿嚏!”他又打了個噴嚏,無奈地向貓咪投降,“好好好,我不說這種話了。現在,嗯,現在我們繼續討論計劃?”
玳瑁貓發出滿意的哼哼聲,把貓爪子收回到肚子下面,蹲在桌子上,就像是一只軟綿綿的可愛毛團子。
當然,這是在忽略掉她剛剛展現出的誰也沒有辦法反應過來的攻擊力的前提下。
“……我突然明白為什么那個魔鬼會讓這只貓過來了。”國木田獨步面色凝重地看了會兒玳瑁貓,然后扭頭對中島敦說道。
“啊?”中島敦滿臉茫然地抬頭。
“因為搞不好那只怕天使的魔鬼都不一定有這只貓能打。”國木田獨步低頭在本子上面寫寫畫畫,“真是可怕啊,這種戰斗力。”
也、也有道理哦。
從河馬每天都被芙蕾因欺負來看,說不定還真的沒有芙蕾因能打耶。
第088章 最喜歡熱鬧,也最惡劣的貓!
總之, 在全場武力值最高的貓咪發動了物理說服的手段后,這場作戰梳理總算是能夠繼續進行下去了。
話說回來,太宰先生到底是怎么說服芙蕾因老師待在這里的?
中島敦有些好奇地看著抬著腦袋、顯得對周圍的一切都相當不屑一顧的玳瑁貓:這次的芙蕾因老師竟然沒有直接跑到島上面去忙著報仇……
“再然后就是國木田君的任務。因為我們表面上是來抓捕盜賊的, 而且國木田君還是這次任務的交涉和負責人, 所以就要拜托你幫大家掩人耳目了。”
在這個時候,太宰治敲了敲桌子,把中島敦的注意力重新拉了回來,笑瞇瞇地說道:“請務必不要被人看出來我們的目的,至少在我們確定費奧多爾與澀澤龍彥的位置前不要暴露出什么重要的信息。”
“呃啊!”國木田獨步黑著臉說道,“我會努力的, 不要用這么懷疑的目光看著我!”
但實際上光是看看他頭頂上不斷冒出的汗, 就讓人感到很擔心他任務到底能不能成功了。
就像是中島敦,他現在就有點擔憂:畢竟光是看看平時偵探社里, 國木田獨步被太宰治兩次三番惹得大喊大叫的樣子, 就有一種“對方似乎不太擅長隱藏情緒”的感覺。
不過既然這個任務被分配給了國木田獨步先生,那應該也考慮到了這一點, 不會有什么太大的問題……吧。
“至于敦你, ”太宰治看向了中島敦,讓小老虎下意識挺直了身子, “就像是一開始安排的那樣,你和莫布斯一起行動。但你的目標并不是地下五層的‘殼’, 而是島的控制中樞。我需要你直接破壞這座島, 如果被加布發現的話,對方會直接與你進行戰斗。你應該能夠對付吧?”
加布……
中島敦抿了抿唇。
雖然早就知道了自己在這次任務當中承擔的角色, 也有貓咪們作為底氣, 在這種即將“上戰場”的時刻,他還是感覺有點緊張。
那是個相當麻煩的對手。如果使用了白虎異能, 自己確實可以傷害到對方。但如果這樣,那么加布會做出的行動完全是無法預料的。他有點擔心如果自己的行動不夠及時,會造成和上次相似的局面。
被加布殺死的那兩個笨蛋盜賊,還有島嶼上那些慌亂的普通游客,還有受到攻擊的太宰和威爾遜小姐……
“我也給芥川下達了相似的任務。總之敦你到時候和芥川配合一下就行了。”
太宰治似乎看出來了中島敦此刻略帶不安的心情,朝他眨眨眼睛:“放輕松。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的異能正好能夠克制對方。”
“嗯?”中島敦有些茫然地抬起頭。
“你之前和芥川戰斗的時候,其實發生過‘攻擊穿過芥川用異能制造出的斷裂空間’之類的情況吧?”
太宰治看向芙蕾因,微微點頭示意。而玳瑁色的貓咪則是抬著腦袋“咪”了聲,甚至都沒有用余光看一眼旁邊的小老虎。
中島敦呆了一下,這才明白這個消息是芙蕾因告訴對方的。
“這種偶爾的情況確實發生過啦。”他有些困惑地抓抓腦袋,“不過我還以為沒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呢……”
畢竟芙蕾因從來都沒有對這種現象發表過什么看法,也沒有表現出任何驚訝的意思。他一直都認為自己只是平平無奇地靠碰運氣抓住了芥川防御的空隙而已。
太宰治雙手環抱,嘆了口氣。
“斷裂的空間是芥川用異能創造出的事實。”他說,“從理論上來講,既然空間上的延續性已然不復存在,那么任何正常的攻擊手段都沒有辦法穿過才對。”
中島敦不解地看著太宰治。
確實如此,所以他才覺得這種情況出現是芥川的疏忽。不過現在看來……似乎是自己身上的問題?
“但如果你的異能可以破壞異能,那么這種事情就可以成立了。”太宰治平靜地說,“事情的真相并不是‘攻擊穿過了被破壞的空間’,而是‘在破壞了異能力后,本來斷裂的空間被修復了’。”
燕尾服貓扶著帽子點點頭。
“也就是說,你其實可以殺死對方。”他的表情有些古怪,“即使對方可以算是一座島嶼。”
——如何殺死一個異能?
這是一個很有趣的問題。在絕大多數時候,你甚至很難說異能這種東西是活著的,那又該如何“殺死”它們?
如果異能擁有異能者的話,這或許會簡單很多。絕大多數的異能都會隨著異能者的死去而消失,但其中也存在著許多特殊的情況。
古代許多異能武器的形成,正是和那些無法隨著主人一起消逝的異能有關。
太宰治這種反異能的異能者或許能做到。但這種古怪的異能目前也僅有一例,就連盛產異能者的歐洲都沒有這么奇怪的異能存在。
像是凡爾納的神秘島這樣可以吸收異能的異能也可以做到這一點。澀澤龍彥把死去異能者的異能變為無害的結晶收藏也類似于此。某些擁有獨特機制的異能也可以將異能的存在抹去。
而現在,消滅異能的方法又多了一個新的選項。
而這個新選項目前還處于大腦宕機的狀態當中。中島敦有些茫然地左看右看:“所以說我可以殺死……等等,我好像沒有搞明白。”
“總之你只需要知道,這就是你最適合干的事情就足夠了。”太宰治打了個響指,似乎對目前這種情況早有預料,笑瞇瞇地說道,“而我需要去找到威爾遜小姐,然后再去找那只老鼠的麻煩就行了。差不多就是這樣。很簡單吧?”
中島敦的嘴角扯動了兩下。
聽、聽上去倒確實很簡單啦。
但實際操作起來完全不會是一回事吧!而且各種各樣的意外情況都沒有提到,只能靠大家通過通訊裝置交流和隨機應變了……
“的確很簡單。”
燕尾服貓用爪子彈了彈帽子,語氣相當輕松地說道:“至于殼的事情,你們完全不用擔心。上島三分鐘內我們就可以把它解決。”
在中島敦給出了有關虛無小姐行蹤的信息之后,他就可以馬上告訴對方這個異能武器所在的位置,然后提前破壞。
就算是費奧多爾和他們身邊的那個異能者再怎么未雨綢繆,恐怕也不會想到偵探社能在完全不接近殼所在地的情況下將其破壞。
“真是非常帥氣的臺詞。”
太宰治笑著說:“那最后需要擔心的事情也不存在了。我們出發吧。”
他看向芙蕾因。玳瑁色的貓咪則是從桌上一個起身,默契地落在了他的肩膀上面,那對綠色的眼睛中燃燒著熊熊斗志的火焰。
在沒有“殼”這個炸開后就能威脅到整個橫濱的威脅后,他們的行動的確可以更方便地放開手腳了。
小艇已經逐漸靠近了標準島的岸邊。
從窗外就可以看到,在晴朗的天空下,這座鋼鐵制作成的人造島嶼就這樣靜靜地存在于大海的波濤當中,奇異地保持了紋絲不動的狀態。
在上岸的過程中,幾個人都經歷了相當嚴格的檢查。任何的化學物品、藥品與□□都經過了檢驗,并且不允許帶入島嶼。還要進行視網膜和指紋的記錄。已經經歷過這些的中島敦嘟噥了一聲,突然有點想要責怪之前的自己。
“其實只要想到這一幕我就該猜出來的。”
他偷偷地對莫布斯說:“如果這些東西都不能通過正常手段帶進來的話,那么殼肯定是通過特殊途徑來到這里的,只有島嶼的內部人員才能夠做到這一點。”
莫布斯歪歪腦袋,然后同情地拍了拍中島敦的肩膀。
“喵。”沒事啦,這種事情想不起來又不是你一個人的錯誤。
離開登船處,入目的是熟悉的街道。維多利亞工業革命時期風格的建筑琳瑯滿目,復古的馬車由真正的馬拉著走過。旅游的人們四處悠閑地閑逛著,打著漂亮的陽傘。
對于這樣的風景,中島敦早已經見過一次,再加上這次的任務重大,所以完全沒有了第一次欣賞的心情。他只是焦急地轉著腦袋,思考船長應該什么時候到。
不過對方并沒有讓他等太久。
很快,一座灰篷馬車就停在了街道上,從里面走出來一個表情疲憊的青年。對方看上去大概三十多歲,但格外顯老,有一種和盜賊隊伍里的社畜先生一般無二的氣質,沒有任何活力。
完全就是人生已經活到頭的表情呢。
中島敦忍不住想到。
如果他沒有想錯的話,接下來他要說的話應該會是……
“唉,格外是武裝偵探社的人嗎?我是標準島的船長。唉……我叫沃爾斯頓。”
青年十分疲憊地做著自我介紹。但才剛剛說出名字,從走出船后就在緊繃著身子的國木田獨步就一步上前,緊緊地握住了對方的手。
“哦,原來是沃爾斯頓船長。”國木田獨步滿臉嚴肅地說道,語速因為緊張而無傷大雅地快了起來,“您所說的委托內容我已經知曉了。抓捕盜賊的任務交給偵探社就行,我們一定會在今天就完成的。”
“啊?啊,是。我正是因為相信偵探社的能力才來的。”船長明顯愣了一下,也下意識地點了點腦袋,“那就拜托你們了?”
“對了,船長先生。”
太宰治也開口說道:“島嶼上面是只有這艘船作為來往的唯一途徑嗎?”
“啊,是的。一般來講,是只有這艘船。而且船上所有來到這里的人都要進行身份登記。”船長趕緊點了點頭,“可是前幾天……”
就在他想要說什么的時候,一陣輕快的音樂聲突然響起。船長也停下了說話,有些不好意思地彎腰點頭說了幾句抱歉,然后拿起電話。
剛剛把電話放到耳邊,船長那本來就沒有什么活力的臉上愈發明顯地表現出了苦悶的表情:
“喂喂?啊!非常抱歉,真是對不起。請相信我,我肯定能找到的……是的!絕對不會給任何人添麻煩!”
他突然抬高了聲音,就像是在大聲地宣誓什么,結果把周圍的人——尤其是本來就緊繃著神經的國木田獨步都嚇了一跳。
中島敦連忙向大家用眼神示意,這段電話在原來的時間也是有的,不用太過于擔心。
船長滿臉疲憊地掛斷了電話。
“大家的壓力都真大呢。”國木田獨步心有戚戚然地說道。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畢竟是我工作內容上面的疏忽。”船長沮喪地垂頭說道,然后看向了太宰治,“之前我說到了身份登記的情況了,對吧?”
太宰治點點頭,然后挑眉:“所以該不會是島嶼上面,用來監測島周圍情況的裝置出現問題了吧?”
“確實如此。”
船長的表情苦澀:“本來我們是可以實時監控島嶼周圍有沒有可疑船只靠近的,這樣可以保證這艘小艇就是前來標準到的唯一通道。但那個裝置前些日子突然損壞了。那些盜賊有可能是在這段時間里通過其他船只在島嶼隱蔽處登錄的,所以沒有信息登記。”
中島敦短暫地睜大了眼睛。
突然的損壞……事實上,不僅僅有盜賊從中獲利,還有費奧多爾和澀澤龍彥他們。他立刻想到了這一點,但克制著自己沒有去看太宰治進行求證。
被他抱在懷里的燕尾服貓愣了愣,然后爪子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披風內側,感受到了某封信的質感。
——怪不得當時在大霧當中,虛無小姐所在的船會和標準島撞上。
這種情況只能在雙方都對彼此的前進路線毫無意識時才能發生,而當時船只的視野剛好被霧氣蒙蔽,而標準島又失去了對周圍環境的監控能力……
正好,船長此時也說到了這個問題。
他嘆了口氣:“唉,也是因為這個。前幾天還有一艘船撞到了島上。我們只能暫時安置船上的乘客。不過我們都給他們進行過身份驗證,這個就不用擔心了。”
“既然如此,那我們就只能通過對方的行動來進行判斷了。”國木田獨步依舊緊張地用變快的語速說道,“船長先生,可以告訴我們有關這次任務的詳情嗎?”
之后就是中島敦已經還沒有聽習慣,但依舊覺得非常熟悉的內容。就在這個時候,莫布斯在他的懷里動了動。
中島敦立刻會意,稍稍松開手,任由貓咪跳了下來,然后一溜煙兒地竄走。
“莫布斯先生!”中島敦在后面假裝驚訝地喊了一聲,然后扭頭看向大家,“我去找一下他,莫布斯先生肯定是發現什么線索了!”
然后他就毫不猶豫地跟了上去,和貓一起消失在了街道的拐角。
船長有些迷惑地看著這一幕。
“對了,其實我一直有點驚訝,你們隨身攜帶的這兩只貓到底……”
“哈哈,這可是偵探社從別的地方借過來的秘密武器哦。”太宰治笑著說,然后揉了揉肩膀上玳瑁貓的臉頰,“只要聞到了線索的味道,就會跑得像是剛剛那么快。有他們在,相信事情很快就能得到解決了。”
是,是這樣嗎?
船長的表情逐漸變得震驚。他有些敬佩地看著剛剛貓竄出去的方向,由衷地說道:“那可真是厲害。”
“喵!”芙蕾因女士神氣地說道,胡須翹翹。
第089章 最會把一切搞砸的胡話大王!
中島敦緊緊地跟著莫布斯。
考慮到他們現在和當時遇到盜賊團時的時間有所差別, 燕尾服貓并沒有按照他當初所說的地點直接找過去。
他只是在周圍的建筑中選擇了一個相對較高的地方,翻過墻壁,爬上屋頂, 蹲下身子觀察著周圍的情況。中島敦在使用了自己的異能后, 也笨拙地學習著這只貓的動作跟著爬了上來。
“尾巴,學著控制你的尾巴!”
燕尾服貓在上面指導著中島敦,聲音帶著幾分恨鐵不成鋼:“不要在那里亂晃,嘗試著用它來保持平衡!”
“啊,對不起莫布斯先生!我還是不太熟悉這種……呼呼……用尾巴來穩定重心。”中島敦狼狽地從下面的屋頂翻了上來,結果差點摔倒。
然后他有樣學樣地模仿著燕尾服貓, 試圖趴伏在屋頂上, 結果手剛放到上面,就被太陽下滾燙的屋頂燙得齜牙咧嘴。他只好換了個姿勢, 抱著膝蓋蹲在貓咪的旁邊。
“你有沒有看到那幾個盜賊的蹤跡, 莫布斯前輩?虛無小姐現在應該和他們在一起才對。”
他問道。
“我正在找。”
莫布斯嘟噥了一聲。
貓咪的目光在幾個岔路口都掃視了一眼,最后閉上雙眼, 頭頂的尖耳朵晃動著, 似乎在捕捉著空氣中傳來的某種聲音信號。
在炎熱的烈日下,四周的發燙的空氣紛紛向上面移動, 形成自地表而上的風。它們忠誠地傳遞著氣味與微小的動靜,在捕捉到它們的貓咪腦海里重新構筑成清晰的畫面。
最后, 他像是確定了什么。
燕尾服貓重新睜開眼睛。他用有些詫異的目光抬頭看過去, 在避開令動物感到刺目的太陽光線后,半透明的白貓映入眼簾。
沒有出現在兩個盜賊的身邊。這只白貓似乎是被他們兩個在攀登建筑時發出的動靜吸引過來的, 正用狡黠的目光瞅著他。
對方瞇著紫羅蘭顏色的眼睛, 身子在空氣中漂浮著,見到他看過來也只是優雅地翻了個身, 像是一條懶洋洋地浮動在空氣當中的白鯨。
只是輕輕一低頭,幽靈貓那冰冷的粉紅色鼻子幾乎都要碰到了他的鼻梁。
“嘻嘻。”貓歪著腦袋,笑瞇瞇地說道,“我聽到你變快的心跳聲了哦,有沒有被嚇到?”
“……”
莫布斯睜大著眼睛看她。
白貓把腦袋歪到了另一個方向。她有點生氣了,于是皺著眉,拖長了聲音說道:
“有沒有被嚇到——”
“有。”莫布斯回答道。
“可是你的表情好平靜哦!”
虛無小姐生氣地說,然后她把目光轉移向了在旁邊試圖說些什么的中島敦:“你說說看,他到底有沒有被我嚇到!”
“啊,啊?”
中島敦指指自己,一臉茫然。他本來還想說些什么,聽到對方怒氣滿滿的質問語氣后反而不太敢說了。
他真的很不擅長揣摩女孩子的心思,更不用說是貓里面的女孩子了——而且按照現在的情況來看,不管怎么回答,最后肯定都會被罵吧?
于是他干脆用求救的目光看向了莫布斯:莫布斯先生,這個時候你倒是說句話啊!
莫布斯正一臉嚴肅地站在屋頂上,也不知道正在想什么,渾身呈現出一種微妙的“給人的感覺像是在發呆”的氣質。
“……”看來是完全指望不上了。
看著正用生氣和帶著威脅意味的眼神瞪著自己的貓小姐,中島敦深吸了一口氣,感覺自己身上已經出了一層冷汗。
“那個什么,虛無小姐,我不會貓語啦。”
他先是有些尷尬地說道,緊接著開門見山,嘗試用嚴肅的語氣讓對方暫時忘記自己剛剛提出的問題:“還有,我們是來找你的,因為有件重要的事情。”
“?”白貓歪了下頭。
“我們知道那個導致你的船撞到這座道上的罪魁禍首是誰了。但在告訴你之前,能幫我們把輪機區地下五層防災避難室里的一個公文包給毀掉嗎?”
燕尾服貓似乎也在這個時候回過了神。他轉身看向白貓,用一種出奇平靜但又帶著某種飄忽感的聲音說道。
“喂喂喂,這是在威脅我嗎?”
虛無小姐在空中飄了過來,她盯著莫布斯,似乎從對方的眼中看出了什么東西,明顯猶豫了幾秒。
“不過也不是不行。”
她突然開口,然后挑眉:“不過你們過來到底是想要干什么的?方便告訴我這次偉大冒險的主題嗎,親愛的莫布斯先生?”
中島敦張了張嘴,想要回答對方的問題,但莫布斯阻止了他。
“拯救世界。”燕尾服貓微笑著說,“你最喜歡的那種。”
“哈,我可不喜歡。”
白貓用大大的紫羅蘭眼睛看著他,用傲慢又無趣的語調如是回答。
下一秒,她的身影就消失了。
在給出了確切的地點后,想要破壞對應的東西對于這只白貓來說簡直輕而易舉。只要“殼”成功被銷毀,那么他們的行動就不必受到這個時間設定在十二點整的定時炸彈的限制。
“喵嗚!”
燕尾服貓重新跳到了中島敦的懷里,用雪白的爪子撥弄對方幾下,催促著對方趕緊回去。
現在他們必須要回到旅館和大家匯合,這樣才能讓那些有可能正在窺視他們行動的人暫時放下戒心。
其他的事情,港口黑手黨的人會解決的。
中島敦點點頭。在最關鍵的異能武器問題被解決后,他也感覺輕松了不少:接下來還要面對的阻礙也只有加布與幕后的費奧多爾、澀澤龍彥他們幾個了。
雖然這些都是非常難解決掉的麻煩……
“喵。”走了,別胡思亂想。
“啊,好!”中島敦趕緊回應道,然后在貓的指揮下朝著旅館的方向跑去。由于這次不需要視野上的優勢,所以他們可以在平地上奔跑,這讓中島敦松了一大口氣。
以白虎的腳程,跑回去也只花了兩分鐘不到的時間。當中島敦回到旅館的時候,國木田獨步還在下面等他。
“國木田先生,其他人呢?”中島敦喘了兩口氣就恢復了過來,有些好奇地問道。
“太宰他已經去調查當地的情況了。順便船長還問我們要了幾份地圖,你也拿一份。”國木田獨步停下在小本子上記錄的動作,從懷里拿出一張紙遞給中島敦,“你這邊怎么樣?”
“莫布斯先生已經找到關鍵的線索了。”
中島敦連忙回答,他低頭看了眼似乎還在發呆的貓:“我先回旅館收拾一下,然后就去我負責的街道上面。”
國木田獨步點點頭,然后有些不放心地叮囑了一句:“記得看地圖。”
“好的!”中島敦連忙點頭答應。
看來這副地圖里肯定有什么信息……不過身邊有一個隨時可能出現和消失的空間異能者真的很麻煩,連傳遞信息都要用這種方法。
他深吸一口氣,一路跑上了樓,找到自己的房間后把門窗關上。燕尾服貓也從他的懷里跳了出來,警惕地打量著周圍放哨。
“現在可以看了。”貓終于說了人話,“房間里有任何東西出現我都可以告訴你。”
“呼,果然還是感覺這種任務真的好艱難。”
中島敦渾身緊繃著的身子也放松下來,低聲吐槽道,然后翻開地圖,發現里面已經標記出了關于整座島嶼的核心位置。
一看就知道,這肯定是自己走后太宰先生他們從船長那里得知的信息。
“所以只要前往這里,破壞這個島的中樞就可以了嗎?”中島敦努力地把地圖上的內容和自己之前在島上看到的建筑對應起來,“唔,其實我還是沒有怎么搞懂作戰計劃就是了。”
雖然他是這里唯一經歷了“和加布作戰”“和自己的異能作戰”“見到真正的凡爾納”等等一系列變故的人,但他其實一直都沒搞懂這里面的情況。他甚至都不清楚他們應該最首要對付的敵人是哪一個。
有時中島敦也會為自己的大腦感到絕望——尤其是在自己身邊還有太宰先生和亂步先生這樣的天才的情況下,不過他目前已經習慣聽大家的安排了。
“其實很簡單。”
莫布斯看了眼中島敦,解釋道:“實際上,我們真正意義上的目標其實只有加布一個。”
“誒?只有一個?”
“是啊,你想。我們的目標是讓這個世界的時間繼續正常地向前面流逝下去,而造成現在這個局面的就是加布。所以我們的目標是阻止他,如果沒有辦法阻止就只能殺了他。”
燕尾服貓用輕描淡寫的語氣說道:“其余的人只是我們在完成這個目標上的阻礙。但這些阻礙我們可以選擇暴力解決,也可以選擇繞開。”
好像確實是這樣的。
中島敦愣了愣,然后緩緩點頭。
“所以說啦,就算是我們非常想要知道那只老鼠為什么對你這么感興趣,也沒有必要在這件事中得到答案。畢竟未來還長的很,我們總能知道的。按照游戲的說法就是——”
燕尾服貓盤腿坐著,打了個清脆的響指,貓眼微微地瞇著,呈現出輕松的模樣:“把這些附加題全部都丟給別人來完成吧!你只需要去做主線任務就可以了。”
“通關愉快!”
這怎么也算不上是愉快吧?
中島敦無奈地抬頭看著貓咪,但最后還是笑了起來。他沒有說謝謝,而是繼續思考著自己接下來到底要該怎么做。還有最重要的,自己現在是不是應該和芥川龍之介打個電話什么的。
雖然在來到這里之前他們就已經聯系過了,但中島敦承認自己還是很擔心港口黑手黨那里會不會把目前的情況弄得一團糟。
說到底,他還是不太相信黑手黨的……嗯,偽裝能力。總感覺這種平時都要穿著黑衣服招搖過市的家伙根本就不會偽裝吧!
但最后他還是放棄了。
主要是覺得自己就算問了芥川,估計也沒有辦法從對方的口中得到什么答案,說不定還會被嘲諷一頓。
“對了,那個,莫布斯先生。”
中島敦突然間想到了什么,有些好奇地抬起頭詢問道:“之前你在虛無小姐面前發呆……”
燕尾服貓立刻豎起了耳朵,滿臉警覺地看著中島敦。
“給人的感覺不像是被突然出現的虛無小姐嚇到了,反而有點像是害羞哦。”
中島敦回憶著當時的場景,用手指摸了摸下巴:“所以虛無小姐為什么會生氣呢?我還以為她肯定會因為這個超級得意地笑好久……”
“因為害羞什么的根本就是沒有的事情!”
莫布斯的聲音突然一下子就提高了八個度。
這只漂亮的黑白花色的貓咪渾身的毛都直立了起來,給人的感覺就像是瞬間變大了。貓眼睛惡狠狠地瞪著中島敦。
“我我我我我我才沒有害羞!”
中島敦大吃一驚:“莫布斯先生,你剛剛說話結巴了耶!”
這個翻譯器竟然這種語境都可以順利翻譯出來嗎?這也太厲害了吧?
“這才不是重點啊!重點是我才沒有害羞!你難道以為我會因為那個笨蛋突如其來地湊到我臉邊上就害羞嗎?當初就算是她從天上掉下來差點砸死我,我都沒覺得害羞好嗎!”
——總感覺這句慌慌張張的話里存在著欲蓋彌彰的意味。而且也很在意當初虛無小姐從天而降差點砸死莫布斯先生的到底是什么事件。
但看莫布斯先生這副蓬松的樣子,似乎再多問一句他就要沖上來撓人了。不,甚至有可能是更加糟糕的情況——考慮到莫布斯先生更喜歡用他的手槍。
中島敦有些心虛地笑笑。
“我已經做好準備了。”他趕緊轉移話題,“莫布斯先生,那我們就出發吧。”
“那就使用異能,我們走。”
莫布斯哼了一聲,沒好氣地說道:“順便一提,如果你操縱不好自己的尾巴,那就當它不存在就行了。沒有必要刻意去控制它。”
再次被提醒了自己根本不會使用尾巴的中島敦:“……”
可是根本就沒有辦法忽略吧?尾椎骨后面多了一個奇怪的器官后真的很不自在,完全沒法忍住不去挪動幾下。
“總之,為了鍛煉。”
燕尾服貓站起身來,雙爪抱胸:“接下來你就跟著我跑吧。”
他打開窗戶,窗沿一躍而下。
“莫布斯先生?”中島敦趕緊跑過去,看到了一道黑白色的剪影從前方掠過,快速地沿著屋頂跳動著,前往目的地。
“等等我啊!”他趕緊也跟著跳了下來,借用虎的力量和跳躍能力在后面追趕著。
雖然是兩足行走的貓,但莫布斯的行動并不比那些靠四肢奔跑的貓咪慢到那里去。
他嫻熟地翻越種種建筑物,他借助路邊移動的馬車進行落腳點重新起跳,他依靠在兩面距離較近的墻上反復橫跳讓自己得以來到高處,通過反身跳來抵達更高的樓層。
中島敦雖然速度更快,但在復雜的障礙物間追得氣喘吁吁。他更加龐大的身體也制造出了不少動靜,為了不讓人發現,他還要時不時暫時隱藏起來。
夏天的熱空氣在身體的周圍浮動,讓他渾身不由自主地出了一層薄汗。
這是對自己剛剛說的話的報復吧!絕對是報復吧!
中島敦好不容易跟著翻越過墻壁,疲憊地想著,然后突然發現面前的貓停了下來。他也跟著下意識地停下,然后就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喂,你們誰看到了貓小姐?怎么一轉眼的時間貓小姐就不見了?該不會我們把她給弄丟了吧?”
“不,不知道。好像幾分鐘前幾句就沒有看到她了……”
“幾分鐘!”
“老大,不要著急。我們在附近肯定能找到貓小姐的!”
是盜賊們的聲音。
中島敦趕上去抱緊了燕尾服貓。
——當然,里面也有加布。
這座島嶼,也是名為“神秘島”的異能。
第090章 (嘿,說話時注意禮貌)
很難形容中島敦發現自己再次遇到了盜賊三人組時的心情:這次他本來是不打算和他們見面的。但好像自己永遠都會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而遇到他們。
就像是現在。
中島敦趴下身子, 觀察著下面因為白毛的失蹤而焦慮得團團轉的人,對于自己要不要直接脫身不管有些猶豫。
如果自己直接離開的話,說不定發出的動靜會被他們看到……但如果是他們, 就算是被看到也沒有什么大不了的吧?
但這幾個人在這里稀里糊涂地找貓的樣子確實給人的感覺真的很倒霉, 還莫名其妙地讓人覺得心虛——尤其是想到這種情況的始作俑者正好就是自己的時候。
中島敦有些不好意思地轉移了視線。
但聲音還是切切實實地從耳邊傳來:
“所以說啊!我們要不要去之前走過的地方找一找,說不定貓小姐也因為找不到我們而在曾經的道路上悲傷地哭泣著呢!”
上班族沮喪的聲音響起:“唔唔,老大。雖然很抱歉,但是……這不太可能吧。貓小姐不管怎么說都是一只貓,我還沒有見過哪只貓會在原地乖乖等人誒!”
我也根本沒有見過。
中島敦在心里小聲地補充道:我只見過理直氣壯地讓別人等他們的貓。
“但我們也不能就這么不管她,直接去做我們接下來要干的事情吧!”老大的聲音多出了幾分氣憤, “她可是剛剛加入了我們盜賊團哦?我是絕對不會放棄任何一個成員的, 絕對不會!”
太陽的光線熱烈到了刺痛的地步。
這位相當不靠譜的盜賊團首領此刻發出了比太陽還要有氣勢的聲音:“雖然我不是亞森·羅賓那樣不需要同伴就可以完成偉大犯罪的盜賊,但我也是有自己不可退讓的原則的!”
“嗚嗚, 不愧是老大。雖然我聽了這句話是很感動啦, 可是在這么大的島嶼上找到一只貓還是不太可能的吧。”
“維爾戈,你又在說喪氣話!”
“那個, 老大……其實我也覺得找到貓小姐這種事情可能性不大。”
“什么, 加布!你、你竟然也這么想!”老大慘叫了一聲,聲音里充滿了被背叛的痛苦, “貓小姐說不定自己走丟后也超著急的!”
提出“不可能”的是加布。
中島敦稍微一想,就明白了目前的情況:加布剛剛肯定是在島上面找了一圈, 但沒有發現虛無小姐的任何蹤跡, 所以才會這么說。
所以幽靈原來是如果想要隱藏起來,就連加布都沒有辦法意識到的存在嗎?唔, 如果早知道這一點的話, 就應該讓虛無小姐去破壞島嶼的中樞才對吧?
不過對方也有可能根本不想幫這種忙。
“不過好奇怪……”他想了想,自言自語道。
在提出異議的時候, 加布的語氣聽上去是真真切切的沮喪。他好像真的因為白貓的離開而感到難過。但如果是一般情況,他不會因為貓突然從島上消失了而感到驚訝嗎?
但這要是假裝的話,那演技未免也太好了。
中島敦重新把目光挪了回去,仔細觀察著下面幾個人的表情:這個時候大家都不在他身邊,莫布斯先生也不能隨隨便便說話,所以只能靠他自己來判斷。
如果沒有驚訝的情緒,那么看來他對這種情況已有了解。嗯,應該只能這么解釋才對!
“而且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上次加布看到莫布斯先生說話也不是很驚訝。”他壓低聲音對懷里的貓說道,“他說不定也知道貓的身上有很多神奇的地方?”
燕尾服貓歪了歪腦袋。
不知道為什么,好像從對方的臉上看到了名為“若有所思”和“原來如此”的表情。
中島敦有些疑惑地看著對方,但很快就把注意力重新放到了加布的身上。這個時候,對方正在非常低落地和其他人說話。
“我想,可能是貓小姐不愿意和我們當同伴吧,所以才選擇躲起來。如果貓想要找一個地方躲藏,那么肯定沒有一個人類能夠找到。”
他失落地說:“肯定是因為我太蠢了。”
“怎么可能啊加布!明明貓小姐最喜歡的就是你了!她超級喜歡捉弄你和逗你玩的!”老大發出不可置信的聲音,“我想要被捉弄都沒有機會呢!”
中島敦的眼角跳了跳:
等等,這種態度未免也太卑微了吧?
加布也在那里據理力爭:“可是,這樣完全沒有辦法解釋為什么貓小姐就這樣消失了。肯定是做錯了什么!”
越看越覺得加布的態度很奇怪。
中島敦不解地看著。
他好像特別在乎虛無小姐,這其中有什么理由嗎?是出于凡爾納的緣故,還是在曾經發生過的成百上千次時光回溯的過程中,他和虛無小姐成為過朋友?
他嘗試從自己看過的凡爾納記憶當中尋找原因,但覺得自己根本沒有辦法從那些被打了層層馬賽克的跳躍片段當中提取出什么有效的內容。
“莫布斯先生。”中島敦小聲開口。
貓抬起頭看他,然后眨了眨眼睛。
這種動作的意思應該是同意吧,應該吧?
中島敦不太理解,但他打算按照自己想的去做。于是他抱著貓,從樓上面跳了下來,為了防止這些人看到他從天而降后直接大呼小叫,他還在下落的時候口頭上打了個招呼,同時收回了自己的異能。
“那個!你們好!”
中島敦站穩腳步,朝面前這幾個熟悉的人影尷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但我剛剛聽說你們在找一只貓?你們介意告訴我是什么樣子的嗎?我剛剛抱著莫布斯先生的時候,似乎正好遇見了一只身邊沒有人的貓來著。”
說這句話時,他的內心閃過了某種極為奇妙的恍惚感:現在兜兜轉轉了這么久,好像所有的事情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但盜賊團里的兩個人還是傻乎乎得和當初一模一樣,而自己依舊無可避免地撞見了他們。
這種感覺——就像是命運。
“我必須要告訴你一件事:命運其實是真實存在的,敦。”
中島敦突然想起來,就在昨晚,銀色的虎斑貓對他這么說過。那時,金色的貓眼在夢境的天空下如同復數的星星,光芒在其中閃動。
他覺得自己從這只貓的眼睛中看到了罕見而通透的智慧——這里并沒有貶低的意思,只是平時貓總喜歡把他們聰明的一面藏起來,寧愿表現出傻乎乎的模樣,好讓自己永遠沒心沒肺地快活下去。
“命運……到底是什么樣的東西?”他不由自主地詢問道。
“是故事。”貓回答,“命運是一個被寫在書上面的糟糕故事。我們現在所有的一切,都源于這個故事被寫下的那個瞬間。”
在說這些事情時,虎斑貓的語氣平靜而又遙遠:也似乎只有在這種時候,你才能清晰地意識到這是一只已經活了不止九條命的貓。
他經歷過世界上太多的事情,也知道這個世界中太多隱藏起來的東西。時光能讓任何一個天真無邪的生物明白過多的秘密。
“但萬幸的是,在書上面寫故事的混蛋并沒有把劇情寫得太過于詳細,所以命運雖然有個注定的結局,但我們依舊可以做出不同的選擇。”
虎斑貓似乎在看很遠的地方,然后他突然回過神來,微笑著問道:“你覺得這樣的世界怎么樣,敦?”
“我……我只是覺得,如果這樣的事情是真的,那大家的努力感覺就根本沒有價值啊?注定要得到的東西一定會擁有,注定要失去的東西無論如何也會失去。那我們做這么多到底是為了什么呢?”
“嗯,當然是為了我們自己啊。畢竟所有的生物都是笨蛋嘛。”
“咦……自己嗎?”
“其實是很簡單的道理吧?在每個生命誕生的那一刻,他們就注定要死去。但我們并不會因為這個就覺得‘就算下一秒死掉也無所謂’。大家依舊活著,并且努力地要活得更加幸福、開心或者充實。”
貓回答道:“因為我們就算知道結局也會貪戀其中的過程,因為我們是不那么理性的自私生物,因為我們依舊對還未發生的事物存在期待。事情就是這樣。”
“就是這樣?”
“嗯,事情就是這樣。”貓肯定地回答,“所以結果是不重要的,因為那是注定好的東西。你只需要不對自己的行動后悔就行。”
只要不對自己后悔……
很簡單的事情。但對于這個要求,中島敦一直都有點束手無策。
他總是在對自己后悔,或者說是內疚。
中島敦總是覺得自己干過很多錯事,笨手笨腳地惹出了不少笑話,認為自己是其他人生活的拖累。他會突然在夜晚質疑自己的選擇,他會不受控制地想著要回到過去,希望那些自己導致的不幸不再發生。
如果要不再后悔,怎么也是自己做出了完美的決策后才會發生的事情吧?但這種事情怎么看都輪不到他做出來,更像是太宰先生才能做出的行為。
但此刻,中島敦看著這幾個人的眼睛,他突然感覺到了某種強烈的沖動。
——我絕對不會對此感到后悔。
雖然這是個完全沒有必要的、莫名其妙的行為。雖然自己現在需要做的并不是在這里和他們聊天,而是去島的核心。雖然這里還有未來注定會打起來的對手。
但他是不會因為自己今天這個蠢到家的行為后悔的。
“什么?”
一聲大呼。一下子,好幾道專注的目光就朝著他看了過來。中島敦在這些人面前十分坦然地點點頭。
“是白貓!”老大說。
“還有很罕見的紫色眼睛。”上班族比劃道。
“有的時候會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現,總之是很喜歡玩的貓!”加布說。
總覺得加布這么說,是因為已經看出來虛無小姐是幽靈了。是他的錯覺嗎?
“沒錯。我之前看到的就是她!”
中島敦短暫地思考了片刻,然后斬釘截鐵地點點頭:“不過我看到的時候這只貓好像被什么突然出現的東西吸引了注意力,所以一下子就跑掉了。”
這么說的話,應該能讓這些人的心情稍微好一點吧?
“吸引了貓小姐注意力的東西……”老大摸了摸下巴,陷入了嚴肅的思考,“果然沒有辦法猜出來到底是什么,感覺什么東西都能夠吸引她注意的樣子。”
加布也似乎接受了這個答案,松了口氣,表情也沒有一開始找不到貓時候的悶悶不樂了。
“總感覺這位叫加布的先生很在意那只貓。”
中島敦抱著懷里似乎正在警惕地打量加布的莫布斯先生,眨眨眼睛,詢問道:“其中是有什么原因嗎?”
“當然是因為加布喜歡貓啦。”老大發出爽朗的笑聲,大咧咧地拍了拍加布的肩膀,差點把少年拍得摔一跤,“這小子!真的很喜歡有貓和他親近呢!”
加布不好意思地摸摸腦袋,看上去倒是真的像是個普通的羞澀少年。然后他開口說道:“也不是這樣啦。主要是,我之前知道一個人,他和貓的關系非常好。好得很讓人羨慕。”
“所以我也想要有這樣一只關系好到讓別人羨慕的貓!”他恢復了精神,大聲喊道,“我也想證明自己可以和貓做好朋友的!”
那個人——是凡爾納嗎?
中島敦愣了一下。
他完全沒有看到這方面相關的記憶,是被跳過了?
也許在這個世界看到凡爾納先生后可以問一下,但想要凡爾納先生出現就必須要加布消失。上次還是在澀澤龍彥的異能下,對方才能短暫出現的……唔,這么想下去感覺頭都疼了。
也不知道太宰先生到底有沒有找到和澀澤龍彥他們有關的信息。
但不管如何……
“呼,看來我這次算是提供了還算有效的消息吧?那我就先走了?”他開口道。
“等等!”加布突然開口,他看著中島敦,眼睛亮晶晶的,“所以介意告訴我們你的名字嗎?”
“是的是的!等我們找到貓小姐后一定會報答你的!”老大也連忙點頭。
“啊?我叫中島敦。”中島敦有些意外地看了看自己,“就不用謝了,我走啦!”
他抱著貓轉身就跑。這只黑白的燕尾服貓全程都在支棱著耳朵聽著,在中島敦逃跑后還發出了輕輕的呼嚕聲和笑聲。
“被嚇到了?”他問。
“嗚呃。”中島敦抹了把臉,“也不算吧,就是感覺有點奇怪。”
怎么說呢,在上次經歷過加布的冷臉后,看到對方這么熱情的樣子還是稍微有點不太適應。尤其是想到自己說不定等會兒就要和他打一架,就……
感覺更奇怪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