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獻給可愛的貓
周圍的風景以一種眩暈的恍惚感變化著。遠遠看過去的時候, 你覺得前方是盛開著鮮花的原野,但當你走近時,你卻驚訝地意識到面前是一個巨大的蛋糕沼澤。
黃油奶酪轉瞬間變為蝴蝶, 火里燃燒的葡萄干變為蜻蜓飛去, 當走在巨大的蛋糕上時,感受到的是踩在蓬松云朵上的觸感。任何事物只要短暫地挪開了視線,就會變成另一種相似但絕對不同的樣子。
凡爾納伸手接住一朵從星星變成的花。他嘗試著用手把它握住,當手掌再張開的時候,掌心躺著的變成了一顆閃閃發光的寶石。
這完全就是一片混沌的夢境,其中充滿了古怪的恍惚感。就像是它的主人什么都沒有夢到, 但又什么都在想, 腦子里全是些隨時都可以變化的離奇念頭,以至于這場夢都那么多變。
灰貍花貓有些費勁地拖著她之前扔下來的大箱子, 身上纏滿了彩帶, 連滾帶爬地走在前面帶路,把自己搞得灰頭土臉的, 但還是在很得意很驕傲地笑著。
“嘿嘿, 你是不是在想為什么讓咱來作為宴會的主持?”她很有談性地問道。
事實上,凡爾納根本就沒這么想。但他看著貓那熠熠生輝的眼睛, 有點不太好意思把實話說出口,于是只好咳嗽一聲。
“你愿意說嗎?”他禮貌地問道。
灰貍花貓頓時興高采烈起來。
“當然是有原因嘚。”她說, “因為這幾天, 那群舉辦宴會的笨蛋怎么都找不到足夠的材料。沒有禮炮!沒有煙花!沒有彩帶!沒有氣球!這些東西都沒有,怎么可以舉辦宴會呢?”
“而咱, ”貓把包裹往旁邊一丟, 炫耀似的翹著尾巴轉了一圈,快活地“喵喵”叫著, “咱可是全橫濱最擅長尋找寶藏的貓呀。咱知道這里城市的每個秘密,每個藏寶地,從現實到夢境都是如此。”
這位毛茸茸的冒險家很是榮耀地宣布:“這些東西全是咱從別的夢中找到的喲!”
她的眼睛亮閃閃,雪白的胡須一翹一翹,耳朵支棱得很高,耳朵尖的部位在空氣中很是期待地顫抖著,一只爪子搭在胸口,用那種等待著接下來發生什么大事的眼神專注地看著凡爾納。
凡爾納忍不住笑了一下。
因為曾經認識過一只同樣神奇的貓,所以他對貓的這種態度不陌生,甚至對此還有些懷念。
事實上,當初那只有時會來到七個背叛者所在的位置打秋風的虎斑貓難得做了什么好事的時候,也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當時,他的伙伴們是怎么做的呢?
凡爾納克制住了直接摸上對方耳朵的動作,只是笑了笑,伸手握住對方放在胸口的爪子,用力晃了晃。
“很厲害啊。”他用很嚴肅很正式的語氣說。
貓的眼睛連帶著瞳孔都變得更圓了,尾巴也突然像是受到驚嚇的爆米花那樣炸開,有那么一瞬間,凡爾納甚至覺得自己能聽到蒸汽從熱水壺里冒出來的噴氣聲。
“咪咪咪咪嗚喵喵喵嗷!”
伴隨著意義不明的發言,貍花貓立刻就抱著包裹跌跌撞撞地一骨碌滾到了前面,一句話都不敢說了。只有柯南·道爾還在后面笑。
“看樣子你完全知道該怎么對付他們嘛。”
他樂不可支地說:“直接說‘我喜歡你’就行,他們絕對受不了的。”
躲在包裹后面的貍花貓似乎對柯南·道爾的言論發表了什么不滿的“喵嗚”抗議。但在凡爾納看過來之前,她又重新躲了起來。
看來在這只貓耳朵上的紅色消退之前,他都看不到這只貓了。凡爾納有些遺憾地想。
在渡過蛋糕的沼澤后,彩虹流淌而下的燦爛河流環繞著的就是這次宴會的主辦場地。大概是到了自己熟悉的地方,貍花貓一下子又變得神氣活現起來,看樣子一點都不害怕被人類欺負了。
她得意洋洋地立著那對尖耳朵,瞥了眼她眼中的兩個失禮人類,然后直接抱著一大堆東西跑向了場地:“我來了!我來了!”
場地上有一大群貓。
這些貓的花色多種多樣,大大小小地圍繞著一個巨大的還沒有被點燃的篝火。當他們看到灰貍花貓的時候,簡直松了一大口氣。
“太好了是浮島,我們有救了!”
貓群中先是冒出了這樣一個聲音,緊接著貓組成的海洋一擁而上,迅速地把貍花貓連同她帶過來的東西淹沒。最后還是柯南·道爾拽了凡爾納一把,在沒有讓他陷入貓山貓海當中。
“先躲著。”偵探很明智地說道,“現在宴會還沒開始,要是他們發現沒被邀請的人也在這里的話,說不定會把我們趕出去的。”
凡爾納無奈地看著對方:“……可沒被邀請的似乎只有你。”
“如果我被趕出去的話,”偵探用斬釘截鐵的語氣說道,“那我就告訴他們,當初邀請的明明是加布,凡爾納也不在邀請列表里面!”
“加布?”凡爾納愣了一下,也是在這時候,柯南·道爾找到了一叢茂密的灌木,拽著他就鉆了進去。凡爾納也沒有抗拒。
主要是他想到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如果加布還在的話,他會不會受到邀請,出現在這里?
這種期望達成的可能性近乎渺茫。但凡爾納還是沒有辦法當做它不存在。所以這次的宴會,不管如何他都一定要參加。
哪怕是身邊跟著柯南·道爾這個根本不知道目的的神神秘秘家伙。
“感覺剛剛好像被人說了壞話。”柯南·道爾幽幽說道,同時雙手用力地撥開樹枝,“不過我脾氣好,不記仇。你先等等,讓我去找個好位置啊——等等?”
他抬高了聲音,側身躲過一道沖著袖口去的冰冷刀光。刀鋒割斷了一根樹枝,然后被迅速地抽回。
一位穿著紅裙的女孩半蹲在灌木后面,湛藍色的眼睛睜得很大,嘴唇緊抿,手中用力地握著匕首。似乎她也沒想到有人會在這個時候過來,于是在慌亂之中動了手。
“你也是偷渡過來的?”
柯南·道爾驚訝地后退一步。
“你是那個英國人。”小姑娘的聲音平靜。
在最初的驚訝后,她的表情變成了波瀾不驚的樣子,只有藍眼睛在倔強地盯著偵探,像是正在集中注意力思考接下來要往哪個方向攻擊。
沒有任何殺氣,但是——
凡爾納按住柯南·道爾的肩膀,拽著對方躲開了接下來迅捷如閃電的攻擊。女孩手中的匕首攻擊的路線輕飄飄的,但沖向的都是要害。
“你傷害了敦。”
她一本正經地說,像是在很認真地給他們解釋自己剛剛進行第二次攻擊的原因。
柯南·道爾一下子就汗流浹背了。
“不不不。”他快速地說,“我是在放水啊!你們應該也是知道我異能的吧?我最開始沒攻擊他就是很明顯的放水行為,我們其實是盟友啊!我的忠誠之心天地可鑒!”
凡爾納覺得自己有點聽不下去了,干脆把頭扭了過去:這種話估計也只有小朋友才會信吧!
小姑娘歪了下腦袋,似乎正在對這套胡攪蠻纏的邏輯認真地進行思考。
“……”凡爾納嘆了口氣。
對啊,差點忘了,這孩子是真的小朋友。
“啊,不過你也沒有收到邀請嗎?”偵探似乎也知道自己的話毫無可信度,所以根本沒有給面前的小姑娘什么思考的時間,東拉西扯地說起了其他的話題,“我也沒有受到。不得不說,貓雖然可愛,但有時也挺過分的。我在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真的很傷心。”
小姑娘抬起腦袋。
“我受到了。”她認真地說,“有貓來找我,說我是特別嘉賓。所以要先躲起來,到最后突然出現,給大家一個驚喜。”
“不是驚嚇?”柯南·道爾下意識說道,但很快就意識到不對,尷尬地開始打圓場。
“我的意思是,大家看到你也來肯定會非常開心的。畢竟這么可愛的女孩子根本不會有貓不喜歡吧?”
當然,他內心真實的想法是:這種見人就砍的暴力小孩能有貓喜歡也真是稀奇。
凡爾納沉默了一會兒。他的目光在收回短刀的少女手掌內側的薄繭上面停留了片刻,最后忍不住開口問道:“你是殺手?”
對方的手縮了一下。
“……以前是。”她抬起頭,用平靜的陳述語氣說道。那對泉水般的藍眼睛中并沒有恐懼或者痛苦,只有一片安靜澄澈的光在其中晃動。
“現在我是偵探社的成員。”她說,“我正在嘗試……保護別人。”
那是擁有了伙伴和親人的人才擁有的目光。
凡爾納眨了眨眼睛,有些釋然地笑了笑,因為看到年紀這么小的殺手而產生的不安與懷疑情緒就這樣消散了。
他轉頭看向貓那里。這時候貓們似乎都已經開始分裝備了,每只貓都全副武裝。他們背著一個巨大的小號,一個摔炮,一串鞭炮,一個可以發出“嘟噠嘟噠嘟”聲音的卷哨,一個禮炮,一根冒火光的煙花棒,還有數不清的彩帶和氣球,各個開始由自己的性子進行著亂七八糟的裝潢。
還真是豐富多彩。
凡爾納都有些同情起那些在夢中莫名丟失了派對用具的倒霉鬼們了。不過這大概對他們來說也不是什么問題,他們會在自己的夢中下意識用別的什么東西作為代替的。
一只燕尾服貓直接坐在了最高的臺子上,旁若無貓地開始給自己的吉他調音,結果越來越多的樂器也加入了校正環節。一只貓得意地拉起了手風琴,還有貓開始在自己的架子鼓上面蹦蹦跳跳地亂竄。
一只大黑貓變魔法似的拉出一張紅色幕布,掀開時多了一架漂亮的鋼琴。他很是驕傲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面,開始有模有樣地彈奏。
“陛下,我舉報河馬作弊!”
玩架子鼓玩了一半就卡在了這堆亂七八糟的打擊樂器里的奶油色貓咪急匆匆地喊道:“我聽出來啦!鋼琴根本就沒發聲,響的是鋼琴內部播放著的唱片機!”
“真是一派胡言。”大黑貓惱怒地回復,“怎么可能是唱片機呢?真是沒有見識,我在里面放的明明是八音盒!”
于是場面一下子就變得熱鬧起來。大家似乎都很想見識見識鋼琴里面的八音盒,有好幾只貓試圖好奇地鉆進鋼琴內部,結果也不知道是哪只小貓咪不小心犯了錯,有只貓的尾巴莫名其妙地起了火,連帶著整個鋼琴都燒了起來。
“哎呦!”貓一哄而散了。
“哎呀!”黑貓也跟著跑了。
只有鋼琴——哦不,應該是八音盒還在倔強地發著聲。最后它干脆也變成了那個巨大篝火當中的一部分。
“現在還有多久到十二點?”有貓問。
“現在還有夢境時間五分鐘,現實五秒。”有貓回答。
“那我們的主角有沒有睡著?”有貓問。
“天啊,可她似乎還沒睡著。”有貓回答。
“沒事。”最后是一只看上去頗為威嚴的銀色虎斑貓說道,“我有最后的手段,能夠保證她按時到場。”
那是只熟悉的貓。
凡爾納驚訝地發現,自己之前竟然都沒有發現這些各具特色的毛茸茸里面真的存在著自己認識的家伙。
但或許是太熟悉的緣故,他對這么多年后遇到對方似乎沒有任何驚訝的意思。
如果是那家伙的話,似乎在這里夢到也是非常合理的事情——就是這樣奇怪但篤定的感覺。似乎這只貓已經在他的生命中創造了太多太多的奇跡,以至于這種離奇的不期而遇對他來說根本沒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
“你看到熟貓了?”柯南·道爾探過頭來。
“不。”凡爾納微笑著回答,“我是看到了這個世界上最無恥的混蛋。”
貓群中,某個無恥的混蛋突然感覺自己的背上起了雞皮疙瘩。他如有所悟地晃動兩下尾巴,然后戳了戳似乎很想置身事外的三花貓。
“芙蕾因應該已經結束任務了吧?”他問。
“是啊。”三花貓頭疼地回答道,“就像是你預料的那樣,她已經把還沒有睡覺的露西給打暈了——不過你這家伙還真是混蛋啊。”
精通人性的伯曼貓索麗埃科也搖了搖頭,插嘴道:“這姑娘一直都在為中島敦沒有給她看所謂的驚喜生氣,怎么可能十二點之前就睡著,你就是想要惡作劇吧?”
“哎嘿。”虎斑貓眨了下右眼,“可是,這樣才是驚喜呀?”
第102章 以及喜歡湊熱鬧的貓
玳瑁色的貓咪打著哈欠輕盈地從天空中飛了下來。她朝所有的貓比劃了一個“一切正常”的爪勢, 在大家自發敬畏地形成的空地上趴了下來。
“很好。那么現在,”
皮毛在光線下閃閃發光的虎斑貓低下頭看了看尾巴——那上面戴著的金表比貓咪柔順的皮毛更加閃耀,然后驕傲地公布:“我宣布, 我們的歡迎宴會正式開始!開門迎客吧!”
他從懷里拿出一根月桂枝, 丟了出去。
貓們發出歡呼,大家都興高采烈地試圖搶到這根樹枝。然后不知道是哪只貓從貓群中竄了出來,那是一只透明的貓,看樣子對面前熱鬧的場景頗有興趣。她耍賴般地直接穿過一大群貓的身軀,搶走了枝條。
“沒活著的生物能抓得住虛無小姐。”她快活地宣布道。在大家不滿的抱怨里,這道珍珠色的影子掠過地平線上低垂的太陽, 樹枝被點燃, 變成了燃燒著的火炬。
火炬被扔向篝火。
火焰幾乎在轉瞬間就以無比絢爛而又莊嚴的姿態燃燒了起來。凡爾納可以說,自己這么大以來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大的篝火。
他以前見過的最觸目驚心的燃燒大概要歸于那些能夠點燃整座城市的武器。但那完全就是與貓群中熊熊燃燒的火焰完全不同的存在。
這里的火呈現出舞蹈般的形狀, 它的煙霧像云, 它散發出的光像是太陽。光和煙一直朝著上方飛去——它們飛去,觸及到天空, 似乎把那天穹都融化了, 洞開出門扉的形狀。
門被打開了。它是天空上的門——準確的來說,那是在位于天空位置的湖面上打開的門。
凡爾納順著這壯觀的火光抬起頭, 驚訝于自己竟然到現在才發現他們頭頂懸掛的淡藍色空間原來是一汪巨大的湖泊:明明抬起頭的時候,你甚至能看到由斑駁色塊組成的影子, 就像面蕩漾的鏡子一樣!
“或許它不是湖泊。”
柯南·道爾用絕對嚴謹的精神說道, 就像是他知道凡爾納的心里正在想什么一樣:“也有可能那只是一面柔軟的鏡子,對吧?”
凡爾納忍不住側目看了他一眼, 不過就是因為這個, 他錯過了最精彩的一幕:也就是這次宴會的主角穿過那說不清到底是鏡子還是湖面或者天空的事物,來到主辦場的那一幕。
他只能聽到貓兒們似乎又突然爆發了出了一聲高興的喊叫。沒有什么特別的意義, 就算是仔細去聽也只能分辨出他們是在亂喊“咪咪咪”還是“喵喵喵”。
“哇。”柯南·道爾倒是看到了,他忍不住伸著脖子看過去,“不得不說,這些貓真的很……我是說很有藝術細胞。唉,至少他們很清楚這種年齡的小孩子喜歡什么。”
“……”泉鏡花什么都沒有說,但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湛藍的眼睛中倒映著青色的天空,似乎有某些亮閃閃的東西在瞳孔當中閃爍著。
凡爾納于是趕緊轉過頭,但只看到了貓像是潮水般地涌到某個位置。他們甚至還越疊越高,踩著彼此的肩膀或者腦袋朝事故中心張望著,也不管下面的貓發出了什么抗議。從這個角度看過去,簡直就像是一個完全由貓組成的金字塔。
——如果事故中心真的有什么人的話,此刻也肯定被貓給完全淹沒了。
“剛剛發生了什么?”他問。
“你不知道?”柯南·道爾驚訝地反問,緊接著用似乎有點幸災樂禍的語氣說道,“那你可真不幸,剛剛的表演可精彩了。我們的客人從上面直接掉了下來……”
接下來,偵探又說了一大堆前言不搭后語的話,像是“彈簧床”“魔術表演”“風”“一大群鳥路過了這里”之類的話,凡爾納覺得里面的可信度絕對不到百分之一。
“我只是一會兒沒看。”他很懷疑地說,“怎么可能出現這么多東西?”
“哎呀。”對方只是很理直氣壯地回答,“這就是您的的損失了,凡爾納先生。我是不可能對此負任何責任的。但我勸你還是繼續看,不要再問我了,要是再錯過什么精彩的鏡頭,我是更不可能對你負責的。”
好吧,所以那天晚上在門打開的那一刻到底發生了什么,到現在都是一個未解之謎。要怪就去怪柯南·道爾去吧。
你們或許覺得中島敦也知道:畢竟他也是當事人嘛。不過那時候他的大腦已經完全變成一片空白了,等他回過神時,他都完全被貓包圍了。
“等等,發生了什么?”這個還沒有摸清楚狀況的孩子有些可憐地詢問道。他本來以為這就是次普通的宴會,唯一不普通的就是他也要加入的那個滑稽合唱團呢。
但無處不在的貓沒有回答他的意思。他們只是快活地笑,惡作劇那樣地笑。貓咪們擠在他的周圍,用爪子踩他胸口,用尾巴掃他鼻子尖,用胡須戳戳他的臉,把他擠得渾身不自在,手都不知道該往哪里放。
沒辦法,他只能嘗試把涌到自己身邊的貓抱到別的地方。但在看到同樣把腦袋伸過來的玳瑁色貓咪后,他就僵住了,只敢露出那種訕訕的慚愧笑容——雖然也不知道有什么好慚愧的。
和他一起掉下來的露西·蒙哥馬利小姐似乎也才從那一系列復雜操作帶來的龐大信息量中緩過來。而緩過來的第一瞬間,她就看到了試圖把貓趕走的手忙腳亂的中島敦。
在她想明白到底發生了什么事之前,在房間里等了對方好幾個小時,一直到最后都沒看到什么“驚喜”的怒火先一步噴發了。
“中!島!敦!”
注意到殺氣的貓咪紛紛警覺地支棱起耳朵,然后以比來時更快的速度紛紛消失,其中還傳來了不少起哄的聲音,其中甚至還有諸如“要殺人啦殺人啦”“大家快過來看熱鬧啊”“情侶打架了好熱鬧”之類莫名其妙的臺詞。
“最后那個到底是什么啊……”
中島敦欲哭無淚地說道,然后跟著四散而逃的貓一起抱頭鼠竄。倒是銀虎斑貓還沒跑,而是好心地從旁邊拿起一根棍子,十分友好地遞給了露西小姐。
露西也順手接了過來,在手里掂量了兩下,覺得重量和手感都相當不錯,于是感激地朝貓咪點了點頭,緊跟了上去。
“叫你騙我,你這個混蛋!”
“我沒騙,真的沒有!”
“咣咣!”
“你還好意思反駁,我在房間里等你等了好幾個小時,就是為了你三天前說的那什么驚喜!結果什么都沒有!你就是想看我等得團團轉的樣子找樂子吧!中島敦你就是個混蛋啊啊!”
被敲了好幾棍子的中島敦一時間什么話都說不出來,只能委屈地蹲在地上抱頭蹲防:他怎么可能這么惡趣味啊?而且這種程度的糟糕惡作劇連太宰先生都不會干的吧?
估計也只有貓才能做得出來這種事……
“我看你完全就是把我忘了!”露西小姐越說越氣,最后干脆把棍子往旁邊一丟,捋起袖子直接撲了上去,咬牙切齒地說道,“虧我最后還提醒了你,還為了、為了你趕去那種地方……”
有貓左顧右盼了一番,突然悄悄地在一大群圍觀貓眾當中吹起了口哨。緊接著,也有其他貓恍然大悟且有樣學樣地吹了起來。
“……所以你為什么也跟著吹。”凡爾納一只手按著自己的眉心,一只手按著他身邊滿臉嚴肅的未成年小姑娘,有些無奈地詢問道。
柯南·道爾咳嗽了一聲,中斷了自己剛剛吹口哨的動作,然后眨眨眼睛,用手拖住下巴,露出相當無辜的表情。
“習慣了嘛。”他說,“你這么想:只要你身邊有一群人、或者貓吹起了口哨,你就很難抑制住那種想要跟著吹口哨的沖動。”
“完全沒有。”凡爾納以冷酷無情的態度回答道,“而且你也不要隨便調侃人家。”
他看向處于事件漩渦中心的少年們。紅頭發的少女看上去被氣得夠嗆,用手摁著白發少年的肩膀,把他給壓倒在了地上。
這兩個人對他來說都不算特別熟悉,但也并不陌生。其中一個是阻止了加布的人,還有一個是把他從沉沒的島嶼中救出來的人。
但就只有這兩個。
凡爾納耐心而又忐忑地掃視著周圍,等待著某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自己的面前,但他最后還是什么都沒有看到。
加布并不在這里。
雖然對于這一點早有預料,但在發現的那一刻內心依舊無可阻止地出現了失落感。凡爾納微微嘆了口氣,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了那對被貓咪們調侃的年輕人身上。
本來中島敦都被露西拷打得支支吾吾的了,緊閉著眼睛,連半句話都說不出來,又被貓一陣調侃下來,臉和耳朵都紅了。但很快,他還是從露西有些結巴的語句當中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他趕緊睜開眼,發現對方的臉頰此刻和自己的一樣紅——但這并不是重點,重點是對方的眼眶有些紅腫,眼眶當中還閃動著淚光。
“你你你,那個——”中島敦也不由自主地跟著結巴了起來,此刻他最大的想法就是“我果然是個混蛋”,只能笨拙地安慰著,“露西你別哭啊……”
“我都不知道第幾次看到他把女孩子給欺負哭了。”銀色虎斑貓大聲地在一邊說道,“有些人成為混蛋是有理由的。”
“哦不。”藍眼睛的伯曼貓溫柔地說道,“萊特,你絕對沒有資格說這種話。”
“我也這么覺得。”夏目漱石贊同地點頭。
“你也沒資格說這種話,夏目。”索麗埃科女士用嚴肅的目光看了眼三花貓,繼續說。
于是兩位男士的貓耳朵只好在她的目光下一起訕訕地耷拉了下去,沒法對面前的場景發表任何意義上的意見了。
“我才沒有哭!”露西漲紅了臉,大聲地高喊道,然后下意識地用手擦了擦眼睛,濕潤的感覺讓她越發有些掛不住臉了,于是只好跳起來,用惡狠狠地語氣補充道,“就算是哭,也是被你這個笨蛋給氣哭的!”
中島敦十分慚愧地低下頭,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現在也覺得全是自己的錯了。
憤怒的情緒被這么一大段,也沒有辦法繼續下去,只能慢慢地消退。蒙哥馬利小姐深吸了一口氣,看向周圍,這才發現自己所處的地方似乎非常的不對勁。
“這是哪?”她問中島敦,語氣相當不客氣,大概是覺得自己剛剛才罵了對方一頓,現在問他問題有些丟面子。
“這里是夢啊。”中島敦一心想著彌補,所以也沒有在意對方的口吻,只是蔫頭搭腦地回復,覺得自己把所有的一切都搞砸了,“我本來想要給你的驚喜就是這個……”
露西·蒙哥馬利小姐皺了下眉,露出相當懷疑的表情。
“哦,夢——”她想要找出點理由來反駁這個不切實際的說法,但實際上,她甚至沒來得及補充完這個句子,就看到了一大群貓看向了她。
這些貓的眼睛一閃一閃,就像是夜空當中的星星。這些貓的眼睛骨碌碌轉,就像是在地面上亂滾的玻璃彈珠。這些貓的眼睛又大又圓,就像是……
哎呀!
誰也不知道當時是哪只貓帶的頭。根據當時在場的所有人和貓的說法,那個場景“簡直亂糟糟到可怕”。大家就這么一股腦兒地一擁而上,各個爭先恐后地朝著露西撲過去,就像她是不久之前被虎斑貓拋出去的月桂枝似的。
“咱甚至都沒意識到到底發生了什么。”
事后接受采訪的灰貍花貓對采訪者這么說:“咱只意識到有只貓踩了咱的腦袋哇,但咱尋思著,如果不跟著一起往前跑的話,咱的腦袋很有可能還要繼續被踩好幾下呢。”
所以事情就變成了這樣:后面的貓推著前面的貓,前面的貓擋著后面的貓,大家一起骨碌碌連滾帶爬地跑過去,最后有一只幸運的貓咪直接滾到了露西的腳邊。
那只昏頭昏腦、更像是被其他貓當成足球一腳踢過來的貓是一只大得可怕的黑貓。他暈乎乎地站起來,暈乎乎地扯了扯自己的領帶,然后暈乎乎地睜大了自己的金眼睛,看上去就像是喝了一噸的酒,腦袋不大清醒。
“呃,您好!”他用那種飽含深情的男中音語調說道,說出的話禮貌到讓其他的貓都忍不住竊竊私語了起來。
“你好?”露西顯然有點不太明白目前到底發生了什么情況,下意識地給出了一個屈膝禮——組合真的有在把她往迎賓小姐的方向培養。
黑貓大概是第一次被人用屈膝禮來對待。他看上去驚訝極了,也很得意。過度的驕傲讓他看上去整整脹大了兩圈。
“咳咳。”他說,撒了金粉的胡子激動地在嘴邊一翹一翹,“您真是一位可愛又禮貌的女士,很高興能夠和您成為朋友!”
其他的貓也都湊了過來,七嘴八舌地開口。
“很高興認識你!”“剛剛的動作好帥!”“在宴會上面玩得開心!”“我第一次看到紅色頭發的人類耶,好羨慕!”“希望接下來能夠和你成為朋友喵!”
“嗚欸?”露西有些手足無措地看著這些熱情湊過來的貓,有幾只貓還跳到了她的身上,用軟乎乎的皮毛貼著她。那些亮晶晶的眼睛和晃來晃去的耳朵,毛茸茸的大尾巴都離她近得要命。
“是驚喜喵。”
銀虎斑貓萊特假模假樣地咳嗽兩聲,然后彎起金色的眼睛,介紹道:“現在,你也是我們大家庭當中的成員了喵!”
第103章 ——神圣的貓,一切的貓
過于熱情的貓一頓七嘴八舌, 對目前的現狀進行了一堆自相矛盾的快活描述,最后才好不容易解釋清楚了這里是什么情況。
“這里是夢!”一只有著醋栗色眼睛的小橘貓快活地說道。不知為何,這只貓在露西看來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我知道。”露西理所當然地回答道, 用有些詫異的目光看著貓, “我從第一眼看到這里的時候就知道這不是現實。”
誰會相信這個世界上存在著說人話的貓?誰會相信貓也會舉辦宴會?嗯,幾歲大的孩子可能還會信這個,但她早在孤兒院里生活的時候就不相信這種蠢蠢的童話故事了。
——當然,這和她從來都沒收到過童話里圣誕老人的禮物絕對沒任何關系。
不過做清醒夢還真罕見。她現在正在思考自己是不是等了太久中島敦,才會做這樣一個夢:夢到他真的給了自己什么驚喜之類的。
話說回來,她到底是怎么睡著的?
露西忍不住皺起了眉, 很是嚴肅地回憶了一番, 但始終都沒有這方面的記憶:簡直就像是被什么東西給打暈了一樣,突然眼前一黑, 緊接著就來到了這里。
“她已經知道這里是夢了!”
給人感覺很眼熟的橘貓大驚失色地說道, 接著像是對此沒了轍,只能用可憐兮兮的目光向周圍比他要更大一圈的成年貓求助:“接下來我們還能說什么?”
“我總覺得她對‘這里是夢’的理解稍微有點錯誤。”莫布斯先生捋著自己被篝火烤得彎彎的胡子, 嘟噥道。話還沒有說完, 他的胡須就像是被空氣中的什么東西給拽了一下。
“嘣!”
彎曲的貓胡子被拉直了。燕尾服貓“哎呦”了一聲,捂著自己的嘴巴開始氣沖沖地瞪著空氣中某個特殊的地方。但他還沒來得及做出什么實際措施, 一只半透明的白貓腦袋就浮現在了他的腦袋后面。
白貓腦袋很是得意地笑著,接著出現的是兩只前爪。她用前爪比劃了個噤聲的姿勢, 在整個身子都出現后, 她就伸出爪子,一把抱住了燕尾服貓的脖子。
她拽著他打滾, 用牙咬住對方的尖耳朵, 從喉嚨中悶悶地發出那種成功實施了惡作劇后才會發出的聲音。被偷襲的黑白色貓咪則是驚慌失措地被帶著骨碌碌滾走了。
其他的貓都為他們讓開了路,發出促狹而又快活得不行的湊熱鬧聲音。
這一幕對于露西來說也稍微有點驚奇, 她目不轉睛地看著,驚嘆于自己竟然能夠在夢中想象出這么離奇的東西。
在經過這個插曲后,誰也不在乎這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夢了。大家起哄著把他們的朋友——中島敦和露西小姐一起帶到了篝火邊,然后慫恿著他們和自己一起跳舞。
誰也不知道這樣荒唐的狂歡是怎么開始的,總之貓咪們開始敲鑼打鼓,開始彈吉他或者演奏空氣鋼琴,開始吹小號或者吹氣球。
“敦,敦!還有紅頭發笨蛋小姑娘!瞧瞧我的煙花!”小橘貓十分高興地拿著自己分到的煙花棒給中島敦和露西看。他的個子真的很小,小到煙花棒都要比他高一個頭,簡直就像是在揮舞著和身高不匹配的棍子。
同時他的身上還有一連串叮叮當當的裝備。這些裝備極其嚴重地對他的行動造成了拖累,讓他的行動變成了踩著兩只小號當高蹺那樣地跑來跑去。
“小千晴!”
中島敦伸手接住往他懷里面跳的貓:“好久不見了。”
“敦,我也想你喵!”小橘貓彎著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開心地回答。只有露西看上去有點不太高興。
“為什么到我就變成‘紅頭發笨蛋’了?”她鼓著臉,像是只河豚那樣怒氣沖沖地問道。
“因為上次我們并肩作戰的時候,你把我給丟出去了!”小橘貓睜大了眼睛,似乎沒有想到對方竟然會對這個產生疑問,于是用同樣不快活的語氣回答,“好過分!一點都不禮貌!”
“胡說。”露西生氣地用手捏貓耳朵,“在做夢之前,我可從來都不認識你!你這只夢里面的小笨貓!”
不,其實你們真的認識。
中島敦欲言又止地抱著貓。
所以,要怎么言簡意賅地告訴對方:其實之前他們一起對付那個軟黏黏的仿佛外星生物般的東西時,你丟出去的噴火小玩意就是面前這只軟乎乎的貓呢?
還沒等中島敦絞盡腦汁地想到合適的說法,懷里的貓就委屈了起來。
“……嗚?”小橘貓千晴被兇得縮了縮脖子,醋栗色的眼睛中快速地變黯淡了,“好過分!明明就是你干的——千晴才不會污蔑別人呢!”
小貓咪很難過地抽噎起來,然后成功地嗆到了自己,于是就開始可憐兮兮地打嗝。這下連露西都手忙腳亂起來了:天知道,她其實根本沒想要欺負面前的這只貓!
“喂喂,你先別哭。好好好,都是我的錯行了吧?”她把貓提起來,“別哭啦——這么哭好丟臉的!你都這么大一只貓了!”
“嗚哇!”然而貓哭得更厲害了,“我知道你們都在想什么,你才不覺得我是大貓呢!你們都覺得我是未成年!”
怎么哭得更厲害了啊!
中島敦倒吸一口氣。
不過在事情變得越來越糟之前,這只像是熱鍋上螞蟻的小老虎總算是靈光一閃,晃了晃貓身上的煙花棒。
“對了,你有煙花棒!可真厲害!”他大聲地說道,浮夸得連自己都忍不住臉紅,“我都迫不及待想看看你的煙花到底是什么樣子的了!我敢說一定非常了不起!”
抽抽噎噎的小橘貓抬頭看了眼自己漂亮的煙花棒,很是珍惜地抱緊。他有些期待地看向中島敦,眼睛又逐漸亮起來,有點破涕為笑的趨勢:
“真的嗎?要我點燃給你看看嗎?”
方法看上去有用!
中島敦松了一大口氣,和露西交換了一個眼神,趁熱打鐵:“當然了,我們都很期待的!”
于是很好哄的小貓咪又重新變得高興起來。他蹦蹦跳跳地帶著兩個人類來到篝火邊,用篝火點燃了煙花棒。
然后沒有任何動靜。就像是一根香似的,在眾目睽睽下,煙花棒只是釋放出一縷灰煙,甚至除此之外都看不到什么點燃的跡象。
“咪?”
小橘貓十分震驚地把煙花棒揮來揮去,他用十分費解的目光打量著面前的東西,然后又重試了好幾次。
結果沒有任何改變的意思。煙花棒十分混蛋地表現出了自己不愿意妥協的意愿,把小千晴急得額頭冒汗。
他可還想讓旁邊的兩個人類朋友見識到自己的煙花到底是什么樣子的呢!怎么在最開始就出了亂子?
中島敦看著團團轉的橘貓,抓抓腦袋,對自己一開始想到的計劃后悔起來,小聲說道:“其實看不到我們也不介意啦。”
“嗯嗯,我也一樣。”露西捏緊拳頭,看樣子和急得轉來轉去的貓咪一樣緊張,“就算是看不到也沒有關系!”
然而這些提議都被當事貓堅決地否定了。
“不行不行,估計是什么地方出錯了,我一定能夠解決的!”他說,最后終于決定采取一點比較極端的措施。
深吸一口氣,然后張開嘴。
一團溫度扭曲了周圍空氣的火焰噴涌而出,金紅色的高溫等離子體接觸到貓爪子捏著的煙花棒上,飛快地將其點燃。
“咻——”
“嗚哇!”
就像是打破了某個闕值,一簇簇的彩色光點爭先恐后地從煙花棒的頂端冒出,每個光點都閃耀著璀璨的金光,然后又悄無聲息地隱蔽在空氣當中。
就像是星星組成的瀑布,或者噴泉。以無與倫比的美感印刻在視網膜上,銘刻在第一次看到這種場景的人的記憶里。
“好美——”露西說。
中島敦想要點頭,但感覺自己已經連點頭的動作都不知道該怎么做出了,只能心悅誠服又滿懷驚訝地看著面前這場小型的奇跡。大概又過了兩三秒,他才意識到還有些不太對勁的地方。
露西的手不知道什么時候和他的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他的手指關節有一種被什么緊緊束縛的微弱痛感,但與此伴隨著的是互相依靠帶來的奇妙安心。
他能夠感覺到另一個人手上的溫度,卻分不清手上激動的汗水到底來自于哪個人,也不知道指尖感受到的脈動是否是自己的心跳。
小橘貓一開始被這樣浩大的聲勢嚇得爪子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但他很快就同樣被這些亮閃閃的東西吸引,抬起眼眸,無比專注而又無比驕傲地注視著這一切。
最后他咯咯地笑著,往中島敦的懷里一鉆,然后露出個腦袋,就像是另外一簇橘黃色的小火苗,生動而又雀躍地存在于夢境當中。
“好漂亮!”他說,“你們也肯定很喜歡!”
星星灑落著,噴涌著。
在篝火躍動的光影當中,喜歡兩只腳行走的貓就站起來和他們的舞伴跳舞,喜歡四只腳行走的貓就咬著彼此的尾巴,連接成一條長長的貓龍(又或者是毛龍?在主持貓讀節目表時我可沒有聽清)追逐毛線球。
他們圍著篝火轉來轉去,轉來轉去,而且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只有芭絲特女神才知道那是什么時候:被貓咪裹挾著,中島敦和露西也加入了這不知道是舞蹈還是游行的大軍。
“喂!我們發現了沒有邀請函的人類!”
“快抓住快抓住!”
“哈哈哈哈!”
好吧,事情就這么變得更滑稽啦。
面對貓的吵吵嚷嚷,柯南·道爾戲劇性且浮夸地喊了一聲,拽起凡爾納和泉鏡花就跑。貓咪成群結隊地在后面追著,摸不清情況的中島敦被想要湊熱鬧的露西一把拽住,跑去追那些似乎正在進行抓人活動的貓。而逃票的三人組則是在談論著去抓住貓咪們的客人進行威脅的事情。
——嗯,不過實際上只有柯南·道爾一個人在針對這個問題進行發言。但他們確實看到了跟在浩浩蕩蕩貓群后的兩個人,并打算去找他們。
于是圍繞著篝火,這次宴會上的成員就這樣變成了一個十分戲劇性的圓環。這下就算喊來芭絲特女神,她也未必能夠理解這里發生什么了。
倒還有一只貓特別清醒。
這次宴會的主辦方,親愛的灰貍花貓浮島小姐就坐在篝火的邊上,很有節奏感地吹著口哨,給人類和貓打著拍子。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喵喵喵喵!”
她翹著尾巴,很有氣勢感地命令道,大家跑到她這里的時候連步子都不由自主地變得整齊。
但好景不長,一只幽靈貓悄悄地繞到了他的身后,并且伴隨著“嘿咻”的用力一腳,灰貍花貓就這么一下子飛到了這場游行中間,并且不幸地砸中了柯南·道爾先生的頭。
“哎呦!”他摔倒了。
“哎呦!”被踹飛過來的貓也摔倒了。
被拉著的泉鏡花和凡爾納一人讓開了一步,并沒有任何救援的意思。
“哎呦呦!”后面的貓也措不及防地摔倒在了躺在一起的一人一貓上面,很快就摔成了一個巨大的東倒西歪的貓堆。緊接著,中島敦和露西也無可避免地摔到了這堆柔軟的毛茸茸里面。
“發生什么了?”中島敦暈乎乎地問。
透明的幽靈貓在上面快活地咕咕笑。她的尾巴搖搖,眼睛閃閃,胡須翹翹,然后又在大家反應過來前飛快地跑掉。
大家各個都被摔得暈頭昏腦,躺在篝火的旁邊。你枕著我的肚子,我枕著你的尾巴,共同看著上方那說不上是水還是鏡子的天空。
天空倒映著這些瘋家伙的臉,瞧上去一個比一個傻乎乎。在一番大眼瞪小眼后,最后大家像是都受不了這些蠢臉了,紛紛笑了起來。
當然,這笑得也很傻。
中島敦躺在毛茸茸的貓咪上,并不擔心自己壓壞這群狡猾的朋友,他微微側過頭,看向自己身邊的露西。
紅頭發的少女依舊在喘氣,似乎還沉浸在剛剛的奔跑中。她的眼睛中倒映著火光,溫暖的色澤讓她整個人仿佛都柔軟了下來。
“真好。”她說。
“這里一直都很好。”
另一個聲音回答。
中島敦驚訝地轉頭,看到泉鏡花也坐在了自己的旁邊:“小鏡花?”
泉鏡花眨了眨眼睛。她也躺下來,然后逐漸瞇起眼睛,把自己的腦袋埋在貓咪熱烘烘的柔軟皮毛當中。
“我很幸福。”她說。
貓很好。
貓不會拋棄你。
貓溫熱又溫暖。
貓……
貓突然一驚一乍地開口:“天啊,我們是不是還沒有開始唱歌!”
“完全沒有,完全沒有!”一只灰貍花貓奮力從貓堆當中擠了出來,大聲宣布,“咱就是為了這件事而特意跳出來提醒大家的!總之,咱才不是被虛無小姐給踢到了這里來……”
安安靜靜的貓海于是一下子有了起伏。
“讓我們唱歌!”有貓說。
“讓我們唱歌!”有貓回答。
貓像是液體一樣——或許他們本身就是液體也不一定——自由自在地從這個巨大的貓山當中游了出來。他們挨個坐好,他們很有秩序地排列好幾行,銀色的虎斑貓叼著一把指揮棒亮閃閃地登場。
“敦!”他說,“你坐到最中間!”
于是中島敦就這么稀里糊涂地被安排到了最中間的位置。他覺得相當不好意思,同時還非常惴惴不安,很擔心自己跑調。
“我覺得……”他說。
“如果你很不自在的話,”藍眼睛的伯曼貓索麗埃科女士安慰道,“可以變成老虎,這樣可能就沒那么緊張。”
中島敦愁眉苦臉地征求了一番異能的意見,最后驚訝地發現自己的異能似乎很愿意在這個時候出場,但他還是拒絕了這個提議。
因為他有點擔心自己使用了異能后,更不知道該怎么唱那首稀奇古怪的歌了——這也是情理之中,對吧?
“嗯哼,這首代表了我們橫濱貓咪的歌。”
銀虎斑貓優雅地說道:“用來獻給我們所有并非貓咪的朋友。愿這個世界能感受到快樂,就是這樣。”
于是他舉起指揮棒,而貓咪開始唱歌。
那天具體唱了什么,中島敦的記憶并不是十分的清晰。但他依舊記得最后的那幾段,因為在那段旋律里,貓用了非常非常多歡樂的高音,主歌和副歌互相穿插,讓他差點沒喘過氣。
萬幸的是,負責副歌的是河馬。他唱的是括號里的那幾句,唱得非常好,而且包含深情。中島敦第一次知道河馬能唱出這么動聽的歌。
歌詞是這樣的:
“繼續向前——
(貓在敲背景樂的鼓點)
接下來是新的序章!
(誰在背景里吹口哨)
順便一提,
如果你要找罪魁禍首,
貓兒們當仁不讓!
前提是不要問他們,
誰把事情搞成了一團糟!”
“從嚴謹的角度來講,”柯南·道爾當時一邊聽,一邊興致勃勃地評價著,“能把事情搞得一團糟的大概只有貓。”
“這個說法似乎有些過分。”
凡爾納忍不住說。
“但很合理。”偵探點點頭,對自己的話十分堅信,“非常合理。”
“接下來會發生什么,
真的只有貓知道,
(說得就是你,不準偷看)
因為故事的主角,
由那群貓兒領銜登場!
請做好準備:
迎接那群神神秘秘的混蛋,
最喜歡熱鬧,也最惡劣的貓!
——會把一切搞砸的胡話大王!
(嘿,說話時注意禮貌)”
“我就說把一切搞砸的就是貓。你看,歌詞簡直完美地驗證了這一點。”
柯南·道爾忍不住又說道:“你絕對不知道他們的破壞力有多可怕……而且我覺得這里的韻腳還有完善的空間。”
“但我知道你有多啰嗦,以及你真的混蛋得沒有后退空間了。”凡爾納說,“你就不能稍微安靜一點,讓我好好聽貓唱歌具體是什么樣嗎?”
“只要有貓出場,
就等著吧!
結局絕對出人意料!
因為貓會把它搞得亂七八糟!”
“貓或許對搗亂真的有什么執念。”凡爾納若有所思地說道。
“哦,凡爾納先生。”這下輪到柯南·道爾抱怨了,“你打擾我聽接下來的內容了。”
“這邊出了點問題,
那里情況有些糟糕,
只能嘴硬說結局還算風光。
等到塵埃落定之后,
由貓領唱最后的歌謠。”
貓還在唱著,他們的聲音越來越高,越來越高,越來越高:
“把所有最最熱鬧的故事,
獻給可愛的貓,
以及喜歡湊熱鬧的貓。
——神圣的貓,一切的貓!
那些把故事變成毛線的混球!”
整首歌以這樣的句子落幕:
“——最混蛋的貓!”
歌結束了。
在莊嚴的沉默中徹頭徹尾地結束了。
然后冒出了新的聲音。
“等等,怎么泉鏡花也在這里!”
河馬驚恐的聲音冒了出來:“天啊,我馬上就要死了!真的,我馬上就死!我馬上就下地獄去!撒旦啊,上帝啊!”
——啊哈,真是混蛋的貓。
第104章 那些把故事變成毛線的混球
——那真是一個光怪陸離的夢。
在夢接近尾聲的段落里, 碩大的黑貓河馬試圖從這個故事里逃走,但還是被小姑娘緊緊地抱在懷里,和活人的心臟貼在一處。玳瑁貓耀武揚威地站在篝火邊, 用威脅似的眼光警告著他不準隨隨便便地逃跑。
奶油色的貓咪在旁邊津津有味地看熱鬧, 但很快就因為胡椒的氣味驚恐地打起噴嚏。他拔腿就跑,但最后還是被惡劣的人類給捉住了尾巴。
“好極了。”渾身沾滿胡椒粉的人類用愉快且邪惡的語氣說,“看你這次還怎么跑。”
“喵!阿嚏!阿嚏!”奶油色的貓想要反抗,但還沒舉起爪子折騰一會兒就開始猛烈地打起噴嚏,最后可憐兮兮眼淚汪汪地縮成了一團。
“真過分。”凡爾納有些無奈地說道,有些不理解柯南·道爾為什么這么想要欺負一只貓。
“怎么能說過分?說不定他們兩個都很享受這種你追我逃的氣氛呢。”
銀虎斑貓就這么端坐在他的身邊, 用那和過去一模一樣的輕松聲音回答。凡爾納低頭望向走到自己身邊的這只貓, 看到他對自己有些狡黠地眨了下右眼。
活潑又狡猾的貓。惡劣又聰明的貓。
貓正對他笑,和過去一模一樣, 就像是時間沒法在他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跡, 甚至沒法讓他的舉止更加沉穩些。
“好久不見,萊特。”凡爾納也笑了笑, 用有些懷念的語氣說道。
“真的好久不見啦, 儒勒。”貓說,依舊是那副居高臨下的長輩口吻。
隨后他們誰都沒有開口說話, 似乎都在安安靜靜地回憶著當初相處的日子,視線落在那些熱熱鬧鬧的年輕人身上。在歌曲結束后, 中島敦不知怎得被貓拋了起來, 現在那里還是片混亂——更不用說在場的還有別的人類了。
“我記得……”
凡爾納似乎看了很久,然后才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么, 用十分嚴肅的語氣陳述道:“你走的時候, 好像還欠我三十美元。”
是的,整整三十美元。剛剛他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 現在終于想起來這個確切的數字了。
銀虎斑貓搖來搖去的尾巴一下子僵住了。
萊特先生無辜地眨眨眼睛,回頭望去,試圖蒙混過關:“有這么一回事嗎?”
“當然有。”凡爾納認真地回答道,他目光灼灼地盯著貓,“我記得很清楚,你問我借錢是為了買金槍魚罐頭。”
時間也相當明確。那是在一個下午,他當時正在和自己的同伴們一起用信號并不是非常好的電視機在看《貓和老鼠》。當時他們把米黃色的窗簾給拉上了,大家坐在沙發上津津有味地分享著一袋吐司和一罐花生醬。
就在這時,一只銀虎斑貓的腦袋突然從電視機的后面冒了出來。當時正在吃吐司人被嚇得咳嗽了好幾聲,差點被嗆到——他還以為是電視機里的貓突然來到現實了。
不過虎斑貓萊特并不想對此次意外負責。他振振有詞地說道:“這是視力問題。英格蘭高地貓和英國短毛貓完全就是兩個品種。而且我們的毛色都不一樣。”
然后他轉了一圈。
“不過我來找你們是有更重要的事情。”
他說:“你們有錢嗎?我剛剛在尋找命運的道路上,并且在路過隔壁商店的時候,發現他們店里的金槍魚罐頭味道十分誘貓犯罪。”
“等等?”有人問,“可是我們為什么要給你是金槍魚罐頭付錢?”
“因為我是一只沒有人愿意付工錢的可憐小貓咪。”萊特先生理直氣壯地說,“更重要的是,如果你們不給我錢的話,你們的電視機就真的沒辦法接收信號了。”
他用他雪白的爪子在天線上比劃了一番,其中的威脅氣息簡直不言而喻。而那時候,動畫正好播到相當精彩的一段。為了不讓虎斑貓真的對珍貴的電視動手動腳,凡爾納最后給了這只貓整整三十美元。
“您可真是個好人。”
虎斑貓接過鈔票,心滿意足地說,然后轉身就鉆到了在風中微微晃動的米黃色窗簾后。他黑白色的尾巴在窗簾下面停留了片刻,最后像條魚似的,晃晃悠悠地往布后一鉆,不見了。
這是凡爾納最后一次見到萊特先生。
這只古怪的貓熟悉七個背叛者中的每個人。他們也都熟悉他。只是萊特嚴格意義上來說并不算是他們的貓,也不算同伴。
他們更像是鄰居或者朋友。有時相遇,有時給彼此制造麻煩,有時互相幫助,有時輕松地告別。有時,這只皮毛柔軟的貓咪也會靠在凡爾納的膝蓋上打個盹。
但也僅限于此。
所以當銀虎斑貓消失了整整半年后,大家才意識到這只古怪離奇的貓真的離開了。凡爾納的三十美元也真的要不回來了。
再然后,七個背叛者也無暇顧及那只貓了。他們離開了這個房子,在一座島嶼上準備起自己結束戰爭的計劃。事情就是這樣。
“啊哈,好像真的有這回事來著。”
看著沒法蒙混過去,萊特先生干脆露出了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同時用無所謂的態度擺了擺爪子:“嗨,不過我們關系那么好,贈送我一罐金槍魚罐頭又怎么了嘛。你說是不是,儒勒?”
凡爾納嚴肅地看著他:“我覺得不是。”
開玩笑的,他其實一點都不在乎那本來就以為這輩子都要不回來的三十美元。但他真的很想看面前這只狡猾的貓咪到底能為這三十美元狡辯到什么程度。
“我覺得你的腦袋里肯定在想某些不太美妙的想法。”虎斑貓突然擺出了同樣嚴肅的表情,對他說道。
“岔開話題這招對我沒用。”凡爾納很是淡定地回答,“這種套路你早就用爛了,我閉著眼睛都能看出來。”
“嗯嗯,可不管你怎么說,我身上都沒有三十美元給你啊。”虎斑貓的嘴角肌肉似乎抽搐了兩下,最后破罐子破摔,“你就算是問我討還欠款,我也沒錢給你的!”
“沒事,你可以找一個和當初的我一樣冤大頭的笨蛋。”凡爾納挑了下眉,安慰道,“肯定會有人上當的。或者你可以表演街頭賣藝?”
貓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惡劣!太惡劣了!”他氣憤地大喊大叫——動作略顯浮夸,凡爾納都不知道這種耍賴的架勢他到底是從哪只貓身上學來的,“時間到底對你做了什么啊,儒勒!你以前可不是這樣!”
時間到底對他做出了什么?
這是個好問題。
凡爾納愣了一下,都不知道該做出什么樣的回答。就在這時,虎斑貓突然一拍爪子,似乎終于想出來了一個兩全其美的方案。
“好啦好啦。我是不可能還你三十美元的。”
他說:“但我仔細想了一番,覺得可以給你另外一個補償。現在,閉上眼睛吧!”
貓有關惡作劇的鬼點子總是有很多。凡爾納真的有點懷疑他想出來的主意是趁自己閉上眼睛時,在他的臉上畫些稀奇古怪的圖案。
但只是猶豫了片刻。他還是閉上了眼睛。
——反正這只是夢,就算發生了什么意外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對吧?
“深呼吸。”貓說。
呼吸被下意識地放緩了。有意調控呼吸時會有種奇妙的喘不上氣的感覺,凡爾納不得不在這方面投入了更多的精力。與此同時,他遲遲沒有聽到貓的下個指示。
在安靜中,思緒逐漸繁雜起來。許許多多隱藏著的念頭從意識的深處浮出,如同正在上浮的一條條游魚,逐漸游向更淺的海面。
他不知為何地想到了七個背叛者,想到了他當年面對的離別和死亡,想到了那數不清的相似的日月,想到了加布,還有貓與年輕人……
“使用你的異能,凡爾納。”貓說。
虎斑貓的聲音現在聽起來有些溫柔,真是令人嚇一跳。凡爾納不由自主地這么想,不過很快就覺得自己的這個想法有點太失禮了,于是忍不住笑了起來。
但他最后的思緒還是落到了“異能”上。悵然的情緒很快就帶走了那片刻促狹的歡快,同時一種期待逐漸他的心中出現。
——貓的“補償”,會是那個意思嗎?
“不要想那么多,使用異能就行了。”貓的聲音似乎有些不滿,像是察覺到了剛剛凡爾納的腦海中出現了多么不禮貌的想法。
好吧。
凡爾納使用了異能。
沒有任何的感覺,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畢竟異能所綁定的島嶼現在也已經不存在了,就連那些過去在島嶼上面獲得的異能也不再受到他的掌控。就算是使用了也無法產生任何影響。
“但是喲。”
貓笑著說:“既然這里是夢境,那么一切都有可能發生。想要睜開眼睛嗎,凡爾納先生?”
凡爾納睜開了眼睛。
“你知道嗎?我們的宴會是在夢境的一座島嶼上面舉辦的。啊,甚至可以說,夢境就是生物群體潛意識海洋中的島嶼。只不過他們很快就會醒來,所以這些島嶼只會存在很短的時間,就會被轉瞬淹沒。”
貓的聲音輕盈、愉快。和真正的貓一樣,這些句子仿佛都是蹦蹦跳跳地出現,又無比輕巧地落下的。但凡爾納短暫地忽略了這樣的聲音,而是驚訝地望著自己面前的……
和自己長得幾乎一樣、只是比自己更年輕的少年。對方的臉上也同樣帶著驚訝,他左顧右盼著,似乎也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么。
一種奇特而古怪的感覺讓凡爾納瞬間判斷出了他的身份。他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不知道該做出什么樣的表情。
——雖然已經在心里想象了很多次,雖然已經在后悔時考慮過許多“如果”,但在真正面對這個自己虧欠了許多、同時也陪伴了自己最久的生命時,凡爾納的大腦還是一片空白。
“干嘛都那么吃驚,異能也是會做夢的。既然都會做夢,那么在屬于夢的土地上相遇不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萊特說。他快活地“咯咯”笑,拉長身子伸了個巨大的懶腰,骨碌碌地在地上滾了幾圈,似乎對面前這兩個家伙沒見識的樣子相當滿意。
“等等,這是什么情況啊!”
加布突然喊叫起來。他還沒有反應過來自己是怎么沉入了無邊的黑暗,也沒反應過來自己怎么從那仿佛能衍生到永遠的單調中突然回到了多姿多彩的外界。
而且說實話,他所反復生活的那幾十個小時一點都沒有這短短幾十秒所看到的東西精彩:上躥下跳的貓,不斷變換色彩的事物,倒映出身影的天空,捉摸不定的火光在一片瑰麗的草原當中生生不息地舞動。
其中有許多只有書里面才描繪過的場景,也有很多連書里都沒人描繪的東西。他怔愣地看著這一切,感覺自己又回到了第一次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那一天。
——所有的一切都靚麗,新鮮而且驚奇。
“嗯嗯?需要我解釋嗎?”
虎斑貓很高興地伸出腦袋。他很是自豪地喊道:“樂意效勞!”
然后沒有經過任何人的同意,他開始興致勃勃地針對夢境中的一切大談特談,就像是個經驗豐富的導游,同時還一點都不生硬地創造出了像是“抽屜天空”和“鴨嘴獸平原”這樣古怪的詞匯。
說實在的,凡爾納還沒在這片平原上看到任何鴨嘴獸呢。
“很漂亮,對吧。”萊特高興地說,“而且它每天都會變化。說不定下次我們到的時候就已經是別的樣子了!你以后要守護的就是這樣可愛的地方了,加布。每天你都可以看到不同的風景,哎呀呀,還有同樣的貓!貓每天晚上都會來到這個夢境里的。”
“等等,等等?”被一連串花里胡哨的名詞砸得找不清東南西北的加布終于意識到了哪里不太對勁,“我要守護這里?”
“是這樣。凡爾納把異能和這里綁定了。”貓一點都不委婉,“你現在可是夢中島嶼的守護者了,我覺得比之前的標準島帥氣很多。我的意思是非常多,對吧?”他看向凡爾納。
凡爾納不知道在這時候自己還能說些什么。他只能點點頭,實際上自己心里還是一頭霧水。
“可……可是!”
加布明顯也是一頭霧水,他努力思考著其中的陰謀(“這可憐孩子,他怎么做到對一只貓的善意都將信將疑的?”萊特氣憤地嘟噥。)然后提出了自己的抗議。
“我覺得這件事很不對勁啊。”加布說,“你之前說過,夢境雖然是島,但一旦他的主人醒過來了,那么就會被淹沒。如果是這樣的話,我豈不是只能存在一天都不到的時間嗎?”
“哦。”虎斑貓眨了眨眼睛,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某種程度上,你說的沒有錯。但我剛剛指的是一般情況,但這個夢可不一般。所有生物的夢都有醒來的那一天,除了一個。”
他亮金色的眼睛望向貓群之外。
——只有一個。
在那里,柯南·道爾正以相當惡劣的手段欺負可憐的小貓咪。奶油色的貓咪簡直都快要被胡椒粉淹沒了——嗯?胡椒味奶油?聽上去似乎有點恐怖,還是不要細想為妙。
“阿嚏!不準用胡椒!阿嚏!”
拉克賽維張牙舞爪地喊道:“你要是敢再用胡椒的話,那我就……阿嚏!我就!”
奶油色貓咪委屈巴巴地又打了好幾個噴嚏,銅銹色的眼睛當中滿是淚水,最后終于把他想說的話一點都沒有氣勢地說出了口。
“我就向卡羅爾告狀!”
柯南·道爾聽了下手中灑胡椒粉的動作,他把小瓶子拿下來,詫異地看過去:“呃,讓我思考一下。”
他思考了一下。
“卡羅爾認識你嗎?”他說,“你知道的,我的意思是這個世界的卡羅爾。”
拉克賽維睜大了眼睛。
“不認識!阿嚏!”他氣乎乎地說,“但只要我向他告狀,他肯定會幫我揍你的!阿嚏!”
哦,真是沒法繼續看下去。
萊特先生轉過身,唏噓地嘆了口氣。
“世界上有一只從始至終都在做夢的動物。”
他說道:“他就樂意活在夢里,你能拿他怎么辦呢?”
這個世界上有一只永遠都在做夢的惱,所以也有一個永遠不會結束的夢。所有生物潛意識的海洋中于是也存在了那么一座永遠都不會沉沒的島嶼。事情就是這樣。
加布的表情有些似懂非懂。但他還是明白了一點:自己似乎可以永遠地生活在這個不會結束的夢境當中。不必回到一片黑暗,不必為了活下去而不斷地傷害他人。在這里,他每天都能看到一群貓,他可以嘗試與他們交朋友。
美好得像夢……不,這本來就是夢。
“不過也不用擔心那么多了!”
虎斑貓愉快地提議道:“怎么樣?作為剛剛上任的守護者,你不覺得應該做點什么嗎?比如說給每個參加的成員一點夢境的土特產回去,讓他們帶回現實——就像是我!我現在特別想念金槍魚罐頭的味道……”
“你閉嘴吧。”凡爾納無奈地回答。
萊特先生寬宏大量地無視了這一無理要求,毫不在意地發出那種快活的喵喵叫聲。因為他已經知道了故事的結局:自己今天將會擁有一個無中生有的金槍魚罐頭。
“命運注定我會與一個金槍魚罐頭相遇。”
他得意地對凡爾納說:“你反對也沒用。因為那是在我的強烈爭取下,最終被那個混蛋寫在命運之書上的。”
“我早就已經不對命運這種東西抱有任何的指望了。”凡爾納沒好氣地說道,“自從你上次用這個作為借口騙走了我的三十美元后。”
貓笑了起來。
“也許我的特殊能力不是活得很久。”他說,“而是每次提起命運的時候都會獲得一罐頭的金槍魚也不一定呢?”
第105章 最混蛋的貓!
中島敦是被熟悉的力道拍醒的。
當他睜開眼睛的時候, 看到的是一只漂亮的虎斑貓趴在他的面前。那對圓溜溜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間讓中島敦還以為自己活在夢里,看到的是屬于白虎那威嚴的眼睛。
……不,面前的這對眼睛怎么也算不上有多威嚴。其中充滿的明明是貓咪那活潑又機靈得要命的獨到氣質。
“啊。”中島敦下意識地說, “早上好, 萊特先生。”
夢境結束了。
雖然知道肯定有這樣的時候,但在真正來到現實的時候還是不可抑制地懷著遺憾:這并不是說現實有多不好,而是這里明顯不可能像是夢境那樣熱鬧和富有幻想色彩。
在習慣了理所當然的夢境后,中島敦看向現實的目光都帶著短暫地困惑和茫然,但他還是很快就反應了過來,嘗試著坐起來。
掀開被子。
有什么東西從被褥當中掉了出來。
中島敦下意識地伸手撿起來, 花了點時間才辨認出來這是在夢境當中生長著的一種金紅色的花朵。那片原野上四處開滿著這樣的花。
是貓尾百合。至少當初貓是這么告訴他的。
金紅色的貓尾百合, 花瓣修長地在風中搖曳著,就像是在彼此打招呼的貓咪尾巴。除了在夢中, 現實里中島敦沒有見到過任何這樣的花——倒是有狐尾百合存在過。
是從夢境中出現的花。
中島敦飛快地明白了這一點, 他驚訝地轉過頭去,看向睡在自己床頭的貓。
“這是你給我的嗎?”他受寵若驚地問道。
然而貓只是伸了個懶腰, 用金色的眼睛理直氣壯地看向他, 看樣子同樣不清楚這到底代表著什么。似乎貓只是在不久前被什么東西踹出了夢中,于是才抱著“絕不能只有自己一個醒”的念頭把中島敦也喊醒了。
“不是嗎?”中島敦有些困惑地歪了歪腦袋, 盯著手里還鮮嫩欲滴的花朵,最后把它小心地放到了床頭。
他躡手躡腳地起床洗漱, 生怕打擾到房間里那個還在那個甜美夢境當中停留的女孩, 連燈都沒有打開。貓同樣輕爪輕腳地跟著他的步伐,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只有窗外隱約透來的雨聲。
真是古怪的事情——明明昨天的太陽的光線還是那樣惡劣, 天空中甚至找不到半片云朵的影子, 但今天就有了一場雨。
而且還不是夏天那樣迅猛、來勢洶洶又無比短促的暴雨。中島敦從醒過來后過了半個小時,外面還是保持著柔和的中小雨架勢。
窗前的綠蘿在雨中舒展著葉子, 玻璃上掛著水珠和朦朧的霧氣。被打濕的空氣從窗戶的縫隙處向室內擴散,帶來帶有大自然的清新與草木泥土的腥味。
雨中那個看不清輪廓的灰撲撲世界與室內互相印襯著,莫名給其中的人帶來了安心感。萊特似乎很喜歡這樣的風景,在窗口停了下來,用某種滿是懷念的眼神看著天空中下的雨。
中島敦則是小心翼翼地擰開水龍頭,鞠起一捧水將臉洗干凈,便去做早飯了。
今天的偵探社宣布給社員放假兩天。只要沒有特別緊急的情況,那么誰都不用去偵探社,可以自由自在地分配這個難得又短暫的假期。所以他想要盡可能地讓泉鏡花再多休息一會兒。
接下來的兩天要怎么安排呢?
中島敦開始準備茶湯,心里想著下午他和泉鏡花一起在橫濱的街道上面逛的場景,同時懷疑著會不會又遇到芥川龍之介。
但今天下午雨會不會停都很難說呢。果然還是不要想那么多比較好。
于是中島敦又換了一個想象的內容:他和泉鏡花也可以整個下午就待在房間里面,聽著外面淅淅瀝瀝的雨,一邊喝茶一邊聊天,一群貓在腳邊毛茸茸地亂竄著……
也很美好呢。
中島敦的臉上不由自主地浮現出相當愚蠢的傻笑,不知何時來到他腳邊的毛茸茸大概是看不下去了,干脆發出低低的不滿聲:“喵!”
不要白日做夢啦,笨蛋!
“嗚,抱歉。我只是稍微想想……”
中島敦一下子被驚醒,他不好意思地對貓笑了笑,然后把做好的茶湯澆在了昨天晚上留下的剩飯上,在上面撒上海苔碎與梅干、芝麻。
還看得過去的早飯就這么誕生了。
中島敦快速地吃了起來,一邊吃一邊不放心地看著泉鏡花的臥室。貓則是轉了一圈,發現沒有給自己的那份食物后大為生氣,開始“咪咪”地圍著中島敦抱怨。
“可家里沒有小魚干!”中島敦緊張地捂住了貓的嘴,壓低聲音說道。
“咪咕!”貓伸出爪子,擺出“我小貓咪也絕非善類”的嚴肅表情:就算是沒有小魚干,別的東西也都沒有了嗎?
“根本就沒有東西啦。”中島敦滿頭黑線地又按住貓舉起來的爪子,“要是真的有,那我們就不是天天出門吃飯了……”?
虎斑貓用相當震驚的眼神看著中島敦:雖然中島敦根本不知道對方為什么震驚,但他還是可以感覺到這只貓有很多不禮貌的想法要表達。
“喵喵喵!”
貓突然掙脫了他的手,發出了中氣十足并且頤指氣使的叫聲,然后跳到了柜子上面,連中島敦都攔不住。
中島敦則是和每個看到貓咪落到了易碎物品邊的普通人一樣,陷入了慌張的狀態:“萊特先生!那個瓶子不能碰——”
貓的確沒有碰到瓶子。但中島敦和貓咪一起制造出來的噪音多少還是起到了點額外的作用:比如終于把泉鏡花從睡夢當中給吵醒了。
她很久沒有睡過這么深的覺了,當醒過來的時候甚至感到了輕微的眩暈。小姑娘先是在床上抱著自己柔軟的兔子玩偶呆呆地看了幾秒鐘的天花板,清醒的意識才緩慢回籠。
房間外面有什么吵吵嚷嚷的聲音。
泉鏡花揉了揉眼睛,抱著兔子無聲無息地走到了門口,表情看上去還是有點迷糊——對此的最好證據就是她竟然沒想到順手拿走自己枕頭下放的匕首,就這么以毫無警戒心的放松態度打開了門。
“敦?”她歪了歪腦袋,問道。
正在客廳里面你追我趕的一人一貓同時僵住了。中島敦立刻心虛不已地轉過頭,看著明顯還沒有睡清醒的泉鏡花:“鏡花?”
虎斑貓也老老實實地低下頭,就連在欺負中島敦時神氣無比地翹在頭頂的兩對耳朵也不由自主地耷拉了下來。
“剛剛是發生什么了嗎?”
泉鏡花抱著兔子玩偶,有些茫然地問,頭頂的呆毛在空氣當中晃來晃去。
“沒有沒有!”
“喵喵喵喵!”
一人一貓頓時前嫌地喊道,然后紛紛沖過去幫忙把房門打開,把泉鏡花半推半拽地重新拉回了床上。貓咪甚至還十分貼心地幫她給掖好了被子角。泉鏡花沒有任何反抗的意思,就是被裹在被子里呆呆地看著他們兩個,最后被貓輕柔地蓋上了眼皮。
一人一貓就這么又一次輕手輕腳地從房間里溜了出去。
“我第一次看到鏡花那副表情耶。”在關上門后,中島敦忍不住小聲地對萊特說道。
銀虎斑貓丟給了中島敦一個鄙視的表情,但很快就點點頭,表示了自己的贊同:確實,這孩子還是真難得能被看到迷糊的樣子。
如果有照片的話,河馬肯定愿意花重金買下來,專門用來嘲笑泉鏡花的。
想到這里,這只貓的眼睛骨碌一轉,跳到桌子上,用貓爪子沾了點水,開始在上面歪歪扭扭地寫字。
中島敦伸過頭去,看著貓咪寫下的、用單詞組成的扭曲字跡:
買:面,肉腸,雞蛋……
寫的是一張洋洋灑灑的食材名單,中島敦一開始還只是看著,到后面不得不找出本子,才把越來越多、越來越亂七八糟的食材名給記錄了下來。
一邊記錄著,中島敦似乎也明白了什么,有些驚訝地看著正在奮爪疾書的貓:“萊特先生會做飯嗎?”
他還以為小千晴算是唯一會做飯的貓呢。
虎斑貓停下爪子,用格外高傲和不屑的目光瞥了中島敦一點,然后扭過頭,發出一聲悠長的嘆息:大概是在表示自己杰出的廚藝才能沒有得到重視的惋惜之情?
不,也有可能是“你到底是為什么認為我連做飯都不會”的無奈。
只是學會了最簡單的兩道菜的中島敦抓抓后腦勺,訕訕一笑,然后抱著自己的本子,十分莊嚴地向貓咪雙手合掌。
“那就拜托萊特先生了!”他說,“如果可以的話,接下來也能教教我嗎?”
虎斑貓昂著腦袋,發出那種勉為其難答應的高傲聲音,然后伸出爪子,把他剛剛獲得的人類學徒給打發去跑腿了。
然后他快速地給自己的手下們用耳朵里面的通訊裝置打了個電話。十分鐘后,一只渾身被淋得濕漉漉的渡鴉就用嘴巴“篤篤篤”地啄起了廚房的玻璃。
一份打包好的堂食就掛在他的爪子下面。好香的面,光是聞聞就可以讓人流口水!
虎斑貓爬到窗戶口,熱情地邀請渡鴉來到房間里面。這只巨大的鳥蹦蹦跳跳地來到廚房,用爪子打開了烤箱開關,舒舒服服地展開翅膀,感受著其中傳來的熱量。
“嗯哼。”渡鴉本來是想要中氣十足地大喊一聲的,但萊特快速地做出了一個“噤聲”的手勢,于是他只好遺憾地“咔噠咔噠”兩下嘴巴,換成了低沉磁性的聲音。
“橘貓的雨天食堂23號加急外賣已送達。”他用一種無比深沉的語氣說道,“記得給外賣員五星好評,謝謝。”
“你們什么時候也開始送外賣了。”萊特很稀罕地瞧著面前的這只大鳥,“我都不知道你們的業務已經做到這里來了。”
“哦,是這樣的。”渡鴉毫不尷尬地扇動兩下翅膀,“前些日子,我們渡鴉社群聽說隔壁的那群大嘴烏鴉正在向服務業轉型。我們也有意效仿這種方式,從別的生物那里賺取外匯。”
似乎用上了非常高級的詞匯。
“呃,外匯。”萊特嘗試翻譯了一下,“你是說亮晶晶?”
“沒錯。”渡鴉用相當愉快的語氣說,“我現在雨天就在食堂打工送外賣,每天能夠獲得十個亮晶晶的基礎酬勞……現在我又要走了,請問您要打五星好評嗎?”
萊特聞了聞食物的味道,又看了看渡鴉那比自己大一圈的體型,十分禮貌地點點頭:“五星好評哦。”
渡鴉滿意地飛走了。
等到房間里沒有其他生物后,虎斑貓左顧右盼一番,把裝面的打包盒快速地打開,從里面的一個夾層拿出了他問小千晴要的相機。
然后是面。他把它塞進了廚房的柜子里,然后便若無其事地開始在房間里“噠噠噠”地瞎逛,直到十分鐘后,中島敦終于又出現在了門口。
“我回來了。”他的衣服袖口和褲腳都沾著水,手里拎著大包小包的東西。一到公寓門口,他就迫不及待地把手中的東西放了下來。
“東西全都買回來了。”他的臉上是相當不好意思的表情,“食材我買多了點,因為有……”
貓抖抖耳朵,看向中島敦,發出了高深莫測的疑惑聲音。
——然后他就看到這只小老虎的身后,竄出來了一位臉紅撲撲的紅發少女。對方的渾身都是濕漉漉的,就像是沒打傘就沖到了街上,被莫名其妙地淋成了流浪狗,然后被出門買菜的中島敦撿回了家……嗯,如果這是什么青春戀愛故事的話,大概就是這樣的發展吧。
“什么嘛,你們住的地方原來這么簡陋。怎么連個出門的掛衣架或者傘架都沒有啊!”
雖然臉已經紅了,看上去分明就是在害羞,但少女還是在第一眼看到這里的房子后就進行了相當不客氣的指指點點。
啊啊,看上去就是那種傲嬌鬼嘛:在熱血上頭地表現出認可后,立刻又后悔,但又礙于面子不好立刻收回前言,只能在這種細枝末節上進行挑挑揀揀……
貓忍不住笑了起來。
——不過很顯然啦,這并不是什么青春戀愛故事,而是貓咪搗亂主題的童話。雖然故事里的這兩個孩子倒是意外地適合“溫柔又笨蛋的直男男主”和“嘴硬心軟的孤獨女主”這兩個設定就是了。
中島敦眨了兩下眼睛,然后也笑了起來。
跟著中島敦到這里的露西小姐臉于是變得更紅了,叉著腰氣勢十足地喊道:“你、你這家伙笑什么啊!我說的不對嗎?”
“啊,沒事。”中島敦撓了撓腦袋,有些尷尬地笑起來,“我就是想到了你第一次到偵探社的時候。那時菲茲杰拉德還在說偵探社的杯子花紋很特殊呢。”
“這種東西完全不需要記得吧。”
露西撇了撇嘴,然后看了看周圍:“你說那個藍眼睛小姑娘也和你住在一起來著?”
房門打開了。
這次走出來的是已經換下了睡衣,把頭發梳理好,看上去和平時沒有任何區別的泉鏡花。小姑娘歪著腦袋看著這位突然拜訪的“不速之客”,眨了兩下眼睛。
她應該是被開門的動靜吵醒的,大概是聽到之前露西對她的形容了:藍眼睛小姑娘之類的。蒙哥馬利小姐被這么直勾勾地盯著,也變得有些緊張起來,但還是秉持著輸人不輸陣的氣勢色厲內荏地盯了回去。
“我叫泉鏡花。”
在盯了很久后,滿臉嚴肅的少女才認真地開了口:“很高興認識你。”
然后繼續盯——
“呃,我。”沒有想到對方說的第一句話是自我介紹的露西頓時慌了起來,“我的名字是露西·蒙哥馬利。”
她求救似的看向了中島敦,然后被在邊上發出湊熱鬧聲音的貓給撲到了臉上。
“喵嗚!”覺得自己身負緩和氣氛之重任的虎斑貓一下子就埋到了少女的懷里,發出了神清氣爽的愉快貓叫聲。
“咦,我記得……是萊特嗎?”露西很顯然也為貓的出現松了口氣,立刻就把他舉了起來,有些驚喜地開口。
貓得意地咪咪叫著。但很快,他也得意不出來了。
因為中島敦很快就想起來了什么:“啊,萊特還說今天他要為我們做飯呢!萊特先生,我把你要的食材都買回來了!”
虎斑貓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得無隱無蹤。
他想了想自己只點了一份的面條,又看了看泉鏡花和露西。
兩個人。
貓的臉色頓時如喪考妣:喂喂喂,難道真的要自己下廚嗎?他雖然說會做飯,但上次做飯都已經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啊喂!
哎呀呀,該不會這就是命運吧……真過分。
第106章 “這就是歌的結尾。”
萊特先生不情不愿地“咪嗚”叫了好幾聲, 用來表示對蹭飯人數增加的不滿。不過在場的人類沒有一個聽出來了他的不情不愿,讓貓的表情越來越郁悶,最后膨脹成了一只蓬松溫熱的毛茸茸圓團。
“喵嗚!嗚嗚!”你這個一點都不會看貓臉色的笨蛋!要你去買菜, 為什么帶了個連早餐都沒吃的少女回來啊!
最后, 他很是發脾氣地瞪了眼中島敦,像是要抒發自己內心越來越嚴重的不爽似的,氣乎乎地“喵喵”叫著,跑到廚房里面去了。
中島敦被瞪得一頭霧水。他還想要去廚房觀察一下貓咪到底是怎么做飯的,結果還沒有看清里面的樣子就被大喊大叫的貓咪給攔住了,并且被毫不客氣地趕了出來。
“呀, 看來你挺不受他們待見。”
露西幸災樂禍地說道, 兩只手背在身后,綠眼睛笑瞇瞇地看著中島敦狼狽的樣子:小老虎正捂著自己被貓抓了一把的鼻子, 滿臉摸不著頭腦的困惑表情。
“可能是生氣了吧?”
不得不使用異能的中島敦捂著鼻子, 甕聲甕氣地含混嘟囔著,臉上是無奈的笑容。他摸了摸擔心地湊過來的泉鏡花腦袋, 并且拒絕了她遞過來的醫療工具包。
“萊特先生下手很小心的, 稍微用異能的力量愈合幾秒就沒事了。”他讓小姑娘放心,特意露出爽朗的笑容。
過了幾秒鐘后, 他放下手,鼻子處的傷口也差不多愈合了, 看上去與平時沒什么區別。泉鏡花睜大眼睛盯了好幾秒, 最后才點點頭,重新放松下來。
“真遺憾。”露西小姐倒是在毫無心理負擔地看樂子, 她坐在沙發上, 悠閑自得地晃著腿,笑嘻嘻地說, “我還指望萊特能把你的鼻子給撓歪呢。那樣說不定還順眼一點。”
“那樣未免也太可怕了吧!”
中島敦稍微想象了一下,就忍不住打了個哆嗦,發出小小的抗議。
“嗯哼~”紅發少女只是笑著,然后甩了甩自己腦袋后的馬尾,又不知怎么想的,悄悄地側著眼眸看了他一眼,確認對方真的沒什么事后稍微松了口氣。
——剛剛中島敦的說法也不算錯,鼻子這種細小血管密布的器官受到襲擊,能像這樣沒有出什么血也是需要特意控制力道的。與其說真的是正兒八經的攻擊,倒不如說貓咪只是在借此表達他們的不滿。
露西也知道這一點,所以才能在旁邊毫無負擔地進行嘲笑。但……畢竟也是受了點傷,肯定也是會擔心的嘛。
而此時,罪魁禍首的銀虎斑貓正在嘆氣。
外面其樂融融的友好氛圍把正在思考要怎么做飯的虎斑貓心境襯托得更加凄涼了。他有那么一會兒很想學著莫布斯,點一根煙斗進行悵然的吞云吐霧。
但他沒有煙斗。莫布斯也因為昨晚的酒被虛無小姐調包成了蜜瓜汁而在猝不及防地喝了一大口后昏了過去。
但好在,他剛剛又點了一單。
萊特爬到窗戶口,滿懷期待地打開窗戶,看著外面,希望到時候送外賣的渡鴉可以直接在這里降落。然后他便無所事事了起來,于是干脆從中島敦買的一堆蔬菜里拿出了個西紅柿,開始嘎吱嘎吱地吃了起來。
味道不錯,酸溜溜的,很正宗。
銀虎斑貓一邊啃一邊點頭,表達了自己對這小子在菜市場挑菜本領的肯定。吃完這個后,他又開始啃黃瓜,吃到一半時,外賣終于姍姍來遲了。
還是渡鴉。貓只用一個五星好評就愉快地把他給打發走了。然后就是把之前的面放進微波爐加熱兩分鐘……好啦,完美!
萊特滿意地叉著腰,覺得自己既然進行了加熱,自然也在這份食物中有了參與感——那么這份食物又為什么不能說是他做的呢?
嗯,或許具體的操作上和人類的想象或許存在某些不同。但誰叫他們又沒有問,就當那群家伙全默認了為好。
“喵喵喵!”萊特,你真聰明!
銀虎斑貓顯然對自己這蠻不講理的邏輯感到滿意極了。他甚至還用筷子敲了一番周圍高低錯落的每個碗,即興發揮了一首小曲兒。
在這場即興表演后,他便神赳赳氣昂昂地跑去客廳喊人拿走各自的早餐了。當他抵達客廳的時候,泉鏡花正在滿臉認真地拿著自己的衣服,試圖在露西的身上比劃。旁邊,一大堆女性的衣物已經堆成了小山。
露西滿臉通紅地捂著自己被打濕的衣服。
“根本就不用!”她說,“只是衣服稍微淋濕了一點而已啦!”
“是渾身淋濕了哦。”中島敦提醒道,“如果不及時換下來的話會很容易感冒的。”
“而且濕漉漉的衣服穿著很不舒服,同時還會阻礙行動。”泉鏡花一本正經地補充道。
紅頭發的美國少女的臉已經紅得和她的頭發差不多了。她一只手抱著肩膀,一只手指著泉鏡花,特別大聲地喊道:“可是她比我快要矮了二十厘米誒!怎么想都不適合我穿吧!”
這句話倒是真的。露西的身高有165厘米,但泉鏡花只有148厘米。目前從衣柜里找來的這堆衣服沒一個能夠跨越這將近二十厘米的差距,穿在露西身上的。
——其實你們要是再這樣爭吵下去,說不定她身上的衣服都要被體溫捂干了。
萊特左看看,右看看,很想這么說。
但他是一只貓,狡猾而又喜歡看熱鬧的貓。于是他只是抖抖耳朵,藏在角落里面按兵不動,看看這場鬧劇到底會以什么樣的形式收場。
泉鏡花頭頂的呆毛很是嚴肅地翹了翹。她看了看自己的腳尖,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的身高,看上去稍微有點苦惱。
“其實。”中島敦同樣在邊上摸著下巴苦思冥想,突然眼睛一亮,“你的異能不是可以把東西收入到安妮的空間當中嗎?那可不可以只把衣服中的水分給收入進去呢?這樣衣服就會自然變干了吧。”
這個想法……聽起來很有可能具有某種可行性,但很有可行性又不太可能。
雖然對于絕大多數異能者來說,使用自己的異能就像是本能,但精密到這種程度果然還是很離譜啊!你們就不怕選中范圍稍微大一點,把人體內的水分也給收到異能空間里啊!這會死人的吧?這種東西操作不當絕對會死人的吧?
虎斑貓已經不知道該吐槽些什么了。
“說句實在話。”他忍不住在角落里對自己說道,“他們如果不是主角團,這種作死行為肯定讓他們死不知道多少遍了。”
但畢竟是命運里的主角們啊——以后說不定還要麻煩他們去拯救世界什么的。所以這種異想天開的小實驗還是放任他們去玩吧。
萊特微微嘆了口氣,用無奈的目光看著明顯已經心動的露西。小姑娘正雙手環胸,擺著明顯的防御姿態,看樣子為了擺脫現在麻煩的場景什么都愿意做,自然也包括了嘗試使用異能。
“你先轉過頭。”她警惕地說道。
“哦。”中島敦尷尬一笑,立刻轉過頭去。
于是只聽“唰”(貓在自己的心里無聊地為異能的使用進行了配音)的一聲,然后——
“嗯?”“欸?”“咦咦咦咦咦咦?”“喵?”
“啊啊啊啊你個混蛋!變態!不要臉!”這是露西小姐羞憤的聲音。
“砰!”這是沙發靠枕砸到中島敦那張臉上的聲音。
“等等,我我我什么都沒有看到啊!”這是中島敦慌亂地嘗試辯解的聲音。
“但你后面還不是嘗試著轉過頭了嗎!”這是露西越來越氣憤的聲音。
“可那是我聽到了鏡花的聲音,想要看看到底發生了什么……嗚。”中島敦按著砸在自己臉上的枕頭,無力地說道。
泉鏡花眨巴了兩下眼睛,抱著自己的兔子玩偶,臉頰也有點紅。銀虎斑貓也從沙發背后鉆了出來,發出若無其事的貓叫聲。
那個啥,我來晚了,請問你們這里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喵?
此時露西身上的衣服已經完全干了——看來中島敦提出的餿主意真的有點用。不過就是中間出了點岔子。
嗯,按照虎斑貓的說法,那就是“外衣不小心和水一起進了異能空間,于是只好把外衣又重新拿出來,把水留在異能空間”這樣的意外。
不過按照這么來看,似乎這種異能還有更加新鮮的使用方式:
除你武器的升級版,除你衣服!
應該沒有人能夠自然而然地接受自己的衣服在大庭廣眾下突然失蹤的可怕事件吧?嗯,似乎可以成為奇妙的硬控手段……雖然這種手段給人的感覺很變態就是了。
萊特先生稍微想象了一下這個技巧投入實戰的場景,不由發出微妙的唏噓聲。他跳到桌子上面,看著這三個臉都紅得要命的小朋友,再次唏噓地搖了搖頭。
希望這三個家伙一輩子都不要想到把這種方式運用到戰斗中去,希望。
“喵嗚喵嗚!”吃飯去嗎,你們幾個?
收回心思,清楚自己今天的定位是廚師的貓發出理直氣壯的喊聲,這才讓他們三個反應過來早就應該吃早飯了,于是露西小姐一下子就紅著臉跑到了食堂,看樣子是這個客廳一秒都不想繼續待下去了。
中島敦則是手腳都不知道放在哪里的心虛,不得不蹲在了角落里。他特別小聲地對泉鏡花說道:“其實我當時已經做好被打死都不還手的準備了。”
“剛剛我也做好至少要讓露西小姐留敦一條命的準備了。”泉鏡花認真地看著中島敦,頭頂的呆毛晃了晃,很嚴肅地說道。
貓鄙視地“咪”了聲。
完全不懂女孩心思的笨蛋喲,這種時候人家肯定已經大腦空白了,至少要到冷靜下來后才會揍你到只剩半條命的程度吧?
不過他還是有點慶幸的:幸好自己準備好的照相機沒有帶上,否則在場最大的變態大概就是自己了。
露西把面帶回來的時間稍微有點長,大概是正在廚房里面冷靜。于是客廳的兩個人和一只貓只好面面相覷,以略微復雜的心情交換著眼神。
窗外的雨還在下著,以一種絕對不會讓人覺得單調的重復回蕩在人類的耳畔。最后,“噠噠噠”的腳步聲終于又重新在空氣當中響起,端著兩碗面的露西重新出現在了大家的視線里。
少女臉上的紅色還是沒有褪下,大大的綠眼睛里還是帶著明顯的不滿。她學著之前的銀虎斑貓,惡狠狠地瞪了眼中島敦,之后才把面放下。
中島敦被盯得又縮了一下。
不過露西倒是什么都沒有說。大概是希望這件事情的存在感能夠更快地從在場所有人的大腦當中消失,她扭過頭,有些生硬地強行開啟了另一個話題。
“聞起來味道倒是很不錯。”
小姑娘嘟噥著,有些笨拙地使用著筷子,嘗試把碗中的面給夾起來。其中有好幾次都是把面給直接夾斷了。
于是她干脆用筷子在面碗里面卷了卷,卷起一堆面直接塞到了嘴里。泉鏡花則是瞇著眼睛,有些享受地小小吸了口香味,雙手合掌,說了聲“我要開動了”后也動起了筷子。
已經吃過飯的中島敦就在邊上看著她們津津有味品嘗的樣子,心里面也稍微松了口氣。銀虎斑貓則是爬到沙發上,頗有幾分得意地抬頭看了眼他。
就好好地感激我做出來的美食吧!美好的食物可是世界上最好的化解尷尬的東西了!
——看來是完全忘記了這兩碗面其實全都是自己點來的外賣呢,萊特先生。
剛剛加熱完的面很燙。剛放進去,露西的眼睛就睜大了,但又舍不得直接吐出來,只能“呼呼呼”地吹氣,過了好久才囫圇吞棗一樣地咽了下去。
不過雖然沒有怎么感受到面條的口感,但裹挾著清亮湯汁的面條本身就足夠入味。暖洋洋的感覺順著食道滑落到胃部,給本來饑腸轆轆的胃部帶來了相當美好的感受。
她繼續用這種方法一口口地品嘗著。隨著暖洋洋的面和面上躺著的菜葉與溏心蛋下肚,四肢仿佛都變得暖和了起來。
露西有些舒服地瞇著眼睛,兩只手捧著碗,享受著這種溫暖而又幸福的感覺。然后她才開始小心翼翼地嘗試著吃碗里的蝦仁。
晶瑩剔透的蝦仁,有點像是花瓣。很柔軟也很具有彈性。還有很美妙的鮮味。
邁著輕盈的貓步,走到露西身邊的萊特歪了下腦袋,對小姑娘的選擇稍微有些不解。
泉鏡花這時候也吃完了自己碗里的東西,一口氣喝完了里面的湯后,她也注意到了貓那好奇的目光,眨巴兩下眼睛,一下就明白了對方在好奇什么。
“好吃的,要留到最后。”她說。
因為蝦仁很好吃,所以舍不得一口氣吃光,甚至舍不得在吃別的食物時把它也吃完,于是就不由自主地把它留到了最后面品嘗。
小口小口地、非常幸福地品嘗。
貓驚訝地抖抖耳朵,看向泉鏡花。
——可是這個樣子的話,如果胃口不夠大的話,那豈不是最美味的地方就沒法吃到了嗎?
貓不明白。但貓也打消了自己的好奇心,懶洋洋地在沙發上面躺了下來,側身翻了個肚皮,有些享受地繼續聆聽窗外的雨聲。
淅淅瀝瀝。
淅淅瀝瀝。
“味道好好哦……”
碗放到桌子上的聲音后,緊隨而至的就是少女幸福又帶著失落感的聲音。
“不知道為什么,感覺這樣的氣氛真的很適合吃火鍋。”中島敦看了眼小姑娘,然后突然思索著說道。
“喵。”現在是夏天吧。
他在這個時候像是突然聽懂了貓說的話。
“就算是夏天,也沒有人說過夏天就不能吃火鍋,只能吃艾草團子那樣的東西吧?”中島敦笑著說,“露西,你下午要不要也在這里吃一頓火鍋?”
“咦?”紅發的少女發出茫然的聲音。她大概還不知道火鍋這種東西存在,畢竟是剛從美國來到日本沒多久。
不過這個笨蛋竟然突然善解人意起來了。貓這么想到。
“也、也不是不行?”露西猶豫了一會兒,手指都擰在了一起,“今天菲茲杰拉德先生也給大家放假了。他好像有什么事情要辦,不需要我們參與……”
“鏡花呢?”
“火鍋……有豆腐嗎?”
“有豆腐的。而且我聽說還有各種各樣的豆腐呢,像是油豆腐、魚豆腐之類的。總之聽起來就很厲害!”
喂喂,你們這三個笨蛋該不會都沒有吃過火鍋這種東西吧?貓突然瞇起了眼睛。
剛來日本幾個月的美國小倒霉一號。
很小時候就加入了黑手黨的小倒霉二號。
幾個月前才從孤兒院趕出來的小倒霉三號。
什么嘛!看樣子完全都不是明白火鍋這種東西神韻的笨蛋啊!這豈不是說明有關于準備火鍋的重任全都在自己身上了嗎!
貓咪突然意識到了什么,然后就看到三對眼睛同時期待地朝他看了過來。
“咪……喵喵喵喵!”好過分!這也太過分了吧!竟然對幾百歲年紀的貓咪使用人類幼崽的眼神攻勢!你以為我會屈服的嗎!
——三分鐘后。
“喵喵喵,喵喵喵,喵!”你們就沒有可以用在火鍋這種用途上的鍋嗎,笨蛋!快點給我出去買啊!
第107章 “但你好像不那么認為?”
火鍋應該怎么做呢?
虎斑貓用尾巴撥弄著食材, 有些苦惱地思考著,同時用游移不定的目光瞥了眼自己的爪子。
他真的很久都沒有嘗試過做飯了,就算是火鍋這樣只需要解決鍋底和蘸料的東西都沒有足夠的信心能夠做好。
要不要請外援?
萊特忍不住想到了千晴和索麗埃科:小橘貓作為貓咪當中的廚藝擔當, 雖然更喜歡做甜點之類的東西, 但在這方面肯定也沒話說。
而索麗埃科在做飯方面似乎也頗有見解,說起各國的菜式都頭頭是道。不過她倒也從來都不下廚,甚至聽到油在鍋里“噼里啪啦”的聲音就會警惕地豎起全身的毛。
但不管怎么說,肯定都要比自己好吧?
銀虎斑貓惆悵地又啃了口自己從菜籃子里拿出來的黃瓜,想著自己上次做飯的時間:那是什么時候的事情來著的?好像那時異能大戰都沒有爆發吧?
當年夏目漱石還挺年輕的,他還興高采烈地跑去和他去歐洲游學。最后在英格蘭邊境附近, 他們兩個在森林邊上野炊, 并以把兩只貓廢了老大勁捉到的紅松雞都烤成了焦炭而告終。
“不過沒關系。”萊特大聲地為自己幾十年前的愚蠢行動辯解道,“反正紅松雞又不好吃。”
這個說辭多少帶著“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味道, 但很好地讓銀虎斑貓得到了安慰。他抖了抖身上的毛, 下定決心,要把自己的幾個廚藝上的幫爪都叫過來。
先發個通訊……
他決定先給索麗埃科打個電話:每次下雨千晴都很忙, 就算是說了自己這兒的麻煩, 他也不一定能抽出時間。
“早上好,萊特。”
通訊那一頭的貓咪聲音一如既往的平靜而又溫柔, 伴隨著一個柔軟而綿長的哈欠:“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嗎?”
說完這句話后,她突然變得警惕了起來。
“應該不是今天又要開會吧, 哦不。”
她顯然是想起了自家的首領對召開集體會議的熱衷, 于是忍不住說道:“我能理解,對你來說可能已經有幾萬天都沒開會了。但今天就連偵探社都放假了, 而且現在還下著雨呢。”
“這里面肯定有什么很大的誤會。”萊特說, “但現在我不太想管——索麗埃科,你知道怎么制作火鍋嗎?”
“嗯?我怎么知道, 我以前都是直接買火鍋底料包的。”索麗埃科用莫名其妙的語氣回答了這個問題,“先倒熱水,再把料包丟進去就行。”
萊特動了動耳朵:“火鍋底料包?”
“事先說明,我可不知道日本有沒有這種東西。我又沒有逛過這兒的便利店。”伯曼貓十分嚴謹地補充道,“不過你要是打算自己制作火鍋的話,我倒是可以給出一點指導。”
“你真知道怎么做啊?”
話雖如此,萊特倒是沒有特別驚訝:比起索麗埃科知道這么多的菜譜,更能讓貓驚訝的應該是她盡管有著如此豐富的理論知識,但從來都沒嘗試過實踐才對。
“以前住在出租屋里餓到出現幻覺的時候就會開始在網上搜食譜。哎呀呀,真是段令貓懷念的時光。”電話那頭的聲音輕松而又懷念,“這何嘗不算是我們二十一世紀特供的畫餅充饑呢?”
——可是這樣難道不會更餓嗎?
虎斑貓很想這么問,但還是閉上了嘴。
“不過我還是很好奇你怎么突然打算制作火鍋了。嗯,肯定不是你突然大發好心地請大家吃飯……我覺得你只會說‘你們去夢里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之類的話。”
伯曼貓的聲音突然變得笑嘻嘻了起來:“讓我猜猜,該不會是被小朋友們拜托了,然后又不好意思拒絕吧?”
“喂!”
“聽上去還挺笨蛋的嘛,哈哈哈!不過火鍋肯定要參與者越多越熱鬧……”
她的聲音越發活潑——明明是只早就走入老年的貓,但她總給人一種活潑好動的年輕貓咪感覺,似乎這短短十幾年的時間還不足以讓她真正地變老。
索麗埃科快活地宣布道:“好吧,就這么決定了!我要把這件事告訴大家!萊特先生親爪做的火鍋,估計大家一輩子都吃不到呢!”
“喂喂喂!”
萊特還想著要發表更多的抗議,結果就發現通訊被掛斷了。他試圖重新打過去,卻被提醒對方“正在通話中,請稍后再撥”。
簡直超級過分。
虎斑貓郁悶地晃晃尾巴,已經想象到了索麗埃科興致勃勃地按照通訊錄挨個打電話,通知他們都跑到餐桌上面分一杯羹了。
與此同時,他還不有自主地想到了一群貓在鍋邊上為了接下來要涮什么食材搶來搶去、最后吃到嘴里震驚地發現“哇,首領先生做出來的東西真好吃”的場景。
……這么一想,似乎也沒有那么排斥了。
蓬蓬松松的貓尾巴再次翹了起來。萊特很是矜持地舔了舔自己的尾巴尖,繼續想象著自己受到全體貓咪的夸贊后要怎么發表獲獎感言。當然了,還一定要把夏目也給喊過來,他一定會對自己的廚藝進步大跌眼鏡的!
“喵喵喵!”
想到這里,虎斑貓儼然完全忘記了自己根本就不會做火鍋的事實,神氣十足地爬到了家里面的高處,晃晃耳朵尖,開始對想象中的觀眾進行致辭。
“親愛的女士們與先生們。”
他很有沉浸感地喵喵著:“我很高興能夠得到如此高的評價……”
“萊特?”突然有貓在喊他的名字。
虎斑貓頓時打了個激靈,不情不愿地從短暫的白日夢中醒了過來,扭頭看向了外面:一只玳瑁貓正趴在玻璃窗外面,歪著腦袋看著房間內。
周圍的雨被風輕輕地帶離了原定的軌跡,姜黃色與黑色斑駁的皮毛上沒有沾到一滴雨水。那對橄欖綠色的貓眼中瞳孔圓溜溜的,沒有平時那樣兇巴巴的氣息,配上那張漂亮的臉頰后,反而顯得有些甜美可愛。
是芙蕾因·洛賓女士。
她看上去心情有些意外的好。
“聽說萊特你打算請大家吃火鍋?”她問道,長條尾巴在身后很感興趣地甩來甩去。
啥?
萊特有些詫異地看過去,感覺自己的嘴角明顯地抽動了一下:等等,這才過了多久,消息怎么就已經傳成這樣了?
他好像根本沒有說要請貓吃飯吧?
有那一瞬間,他很想反駁。但自己面前的是芙蕾因:橫濱的女王陛下,向來只有她欺負別人的份,從來沒有被欺負的份。
雖然自己死不了,但把這種武力值很高的同時脾氣還不算特別好的女孩子惹毛后,被揍一頓也是很疼的。
而且……
銀虎斑貓的視線稍微漂移了一下。
“想來就來吧。”他嘆了口氣,很大度地揮了揮貓爪,“你們開心就好嘛。”
玳瑁色的貓咪從喉嚨里發出“咕嚕咕嚕”的笑聲,橄欖綠色的眼睛瞇了起來——她今天真的很開心,開心得都有點不太像是芙蕾因一貫別別扭扭的樣子。
然后她就轉過身,重新扎入夏日彌漫的水汽當中,有點像是條在水里面自由自在的魚。或者白鯨?
萊特抬頭看著對方快速消失的背影,鼻子尖呼的熱氣讓玻璃快速地起霧。然后他就饒有興致地用貓爪子在上面涂涂寫寫起來。
不是日文,是英文。他寫這個明顯比日語要順爪很多,很快就洋洋灑灑地寫了一串漂亮而又標準的花體字,并很是得意地翹了翹胡須。
不過貓很快又想到了更有趣的玩法。
他溜去了洗手間,給自己飛快地調配了一瓶肥皂水,然后又跑到了窗戶前,在上面沾著肥皂水重新端端正正地寫下了一段話。
窗戶上面的霧氣很快就散去了。字跡也隨之消失。貓咪滿意地抖動著耳朵,拉起窗簾,把后面的玻璃擋住,期待著下一個發現這里隱藏著秘密的幸運兒。
大門外傳來了腳步聲。
回來了?
似乎是很繁雜的腳步。萊特歪著腦袋稍微分辨了一會兒,耳朵尖有些茫然地顫抖一會兒,困惑不已地望向門口的位置。
嗯,怎么人數比走的時候還多?
該不會他們出門買個鍋,都能把更多的人給拐帶到這里面吧?
貓有些警惕地瞅了瞅門口的位置,有點想要跳上去看看貓眼,好確認一番那三個被自己打發出去買東西的家伙有沒有把一些不該出現的人給帶回來。
但他還沒來得及把自己的想法付之于行動,就聽到了鑰匙轉動門鎖的聲音。就這樣,萊特有些茫然地蹲在地板上,眼睜睜地看著從門口進來了一個人、兩個人……五個人。
“喵?”萊特大為震撼地看著最后一個走進來的人類。對方拄著拐杖,杖尖“噠噠噠”地敲地,悠閑走到了沙發上坐下——這也是讓貓沒有在第一時間確認出前來人數的重要原因。
泉鏡花抱著鍋,放在桌子上,然后又去準備泡茶。露西則是在嚴謹地研究著鈔票,很仔細地盤算著什么。大概是在計算優惠之類的東西吧。
“沒想到出門遇到了太宰先生和夏目先生。而且他們還找我有事情……”
中島敦則是抓著后腦勺,很不好意思地對貓解釋道,看來也知道自己帶來了這么多人,對負責做飯的貓也是個麻煩:“啊,不過本來芙蕾因老師應該也在的,但她好像突然有事情,一下子就跑了。”
銀虎斑貓用深沉的目光看著他。
是啊,他甚至都知道芙蕾因是因為什么跑掉的,跑了之后又到了哪里:不就是因為聽說了他的樂子嗎!
“啊哈哈……”中島敦被盯得更加緊張了,然后小聲地問道,“那個,這么多人,食材真的足夠嗎?”
對此,貓的回應是干脆利落的一爪子。
不太快活地直接撲到中島敦的臉上,咬牙切齒地揪了好一會兒對方的頭發后,萊特才怏怏不樂地跳了下來,轉過身用郁悶的目光看著背叛了貓咪群體的夏目漱石。
“喵喵喵喵!”所以說,為什么你是用人類的身份過來蹭飯的啊!
坐在沙發上的夏目漱石則是老神在在地咳嗽了一聲,朝貓咪露出了一個屬于長輩的慈祥笑容——開什么玩笑,那副表情下面的看熱鬧因素都快要溢出來了!
“還真是只可愛的貓。”
夏目漱石微笑著說道,似乎不對有只貓出現在中島敦的家里感到驚訝,甚至還朝虎斑貓招了招手:“年輕時,老夫也是很招貓咪喜歡的啊。”
某只銀虎斑貓被顯而易見地氣圓了,金色的貓眼睛不爽地瞪著對方,一點湊過去的意思都沒有,反而氣乎乎地喵喵起來。
“喵!喵喵喵喵嗚!”當然招貓喜歡了,當初追求你的貓可是從小到大、從雌到雄、從橫濱西邊一直排隊到橫濱東邊呢!
夏目漱石:“……”
雖然在以人類身份行事的時候聽不懂萊特這家伙到底在說什么,但是從語氣就可以聽出來,這絕對不是什么好話。說不定對方是在試圖抖落自己的黑歷史。
不過沒關系,反正在場的人也沒有人能聽得懂。就當他只是在進行無意義的喵喵喵好了。
于是夏目漱石十分豁達地無視了某只貓不太禮貌的大喊大叫,甚至彎下腰笑瞇瞇地揉了揉虎斑貓的耳朵,成功讓這只芝麻餡的貓團子氣得更加膨脹了。
“喵!”可惡,真想咬這家伙一口……
萊特“啪嗒啪嗒”地在地板上甩著尾巴,很是生氣地想到。中島敦在旁邊都有一點忍不住擔心起雙方的生命安全起來。
“這樣真的沒問題嗎?”他問太宰治。
太宰治摸了摸下巴,視線有些微妙地在專注于逗貓的男人與被逗的貓之間打轉,最后認真地點了點頭。
“沒事啦。”他笑著說,“至少現在還沒有殺氣彌漫出來哦,敦。”
等到殺氣彌漫出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吧!
中島敦很想吐槽,同時憂心忡忡地看著這一人一貓,思考著他們要是真的打起來,自己應該怎么樣把他們分開。
然后他很快就想到了方法。
中島敦戳了戳正在和夏目漱石大眼瞪小眼的貓咪:“那個。”
他小聲問道:“萊特先生,你現在是不是應該去廚房了?”
被打斷的萊特表情嚴肅地轉過頭,用那種毛骨悚然的目光望向了中島敦,讓他下意識地覺得自己說錯了什么話,本能地低頭試圖進行檢討。
“喵。”好像是這樣子。
貓嚴肅地回答了一句,終于想起來了自己還有一個廚師的身份。緊接著,他就突然變得趾高氣昂了起來,也不對夏目漱石生氣了,表現出了格外的大度。
“喵喵喵喵,喵嗚嗚喵!”
我要去做飯了,別煩我!
夏目漱石挑了下眉。
像是覺得這句話的含金量還不夠,或者其中的含義還不夠明顯,銀虎斑貓又格外得意地加了一句:“喵嗚!”
否則本廚師就不許你上桌吃飯了喵!你就給我做好準備餓肚子吧!
說完這句話,他就以一個自認為十分瀟灑的姿態轉了個身,蹦蹦跳跳地往廚房的方向跑了過去,像是只神氣得不得了的袖珍白虎。
夏目漱石看著對方離去的方向,在心里也大概猜出了對方剛才那得意的一連串喵喵叫到底是什么意思。
這頓飯是萊特做的啊。
……見鬼,這頓飯真的能吃嗎?他剛剛的意思該不會是到時候要在飯里面加料,把他給偷偷毒死吧?
不過,這家伙做出來的東西貌似不用加料就能做到把人害死就是了。
第108章 “是認為還能唱下去嗎?”
等到萊特先生來到廚房的時候, 事情已經變得有些不可收拾了:這一點主要是指廚房的窗戶不知道被哪個聰明的家伙給撬了開來,一大群濕噠噠的貓爪印四處散步,看上去有幾百只貓突然路過了這個不算開闊的場所。
與此同時, 還有好幾只貓尾巴在廚房的角落里面招搖著——只要你看到這幅場景, 一定能自然而然地明白,有群混蛋在這里面造成了天大的混亂,并在萊特打開廚房門的瞬間一哄而散,把自己的腦袋藏在了各式各樣的地方。
同時還忘記了要藏自己的尾巴。
萊特默默地盯了一會兒。
很好,終于有條尾巴后知后覺地躲起來了。
一時間,萊特都不知道該對其他連尾巴都不知道藏的家伙說些什么, 他開始深刻地懷疑這群家伙湊過來的目的就是搗亂:等等, 說不定真的是搗亂。他就不應該對貓的道德素質(貓真的有這種東西嗎)抱有任何期待的。
“你們能不能稍微注意下自己的尾巴?”
他嘆了口氣:“尤其是你,拉克賽維, 你能不能別用四分之三拍的節奏把你的尾巴在洋蔥上面搖來搖去了?”
洋蔥堆后面冒出一個毛茸茸的貓腦袋。拉克賽維看上去睡眼惺忪, 銅銹色的眼睛中蕩漾著霧氣——考慮到他身前就是洋蔥,這種霧氣的出現就顯得十分合理。
“嗯, 我想現在可能發生了什么事情。”拉克賽維說, 看樣子剛剛從睡夢中醒過來,“現在需要在下登場了嗎——阿嚏!”
他打了個噴嚏, 然后才發現自己被洋蔥包圍了,于是大驚失色地逃到了別的地方。于是其他地點也跟著傳來了接二連三的噴嚏與咳嗽聲。
一大堆貓和被掃雷似的被炸出來。大家分分聲討拉克賽維霍亂周圍的行為, 然后捏著鼻子紛紛逃竄到了遠離洋蔥的地方。
其中反應最大的當然是河馬。別問我為什么是“當然”, 總之他做出這種反應讓大家一點都不感到意外。
“咳咳咳,我討厭洋蔥……咳咳!”河馬抓著自己的咽喉, 很是不情愿地逃到了高處, 發出了驚天動地的咳嗽聲,咳得那么有力, 以至于邊上的貍花貓都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河馬,你小心點啦。不要被自己掐死嘞。”
這一句大概很好地提醒了河馬,于是他更加包含情感地嚎叫起來:“我要死了,救命啊!”
那副翻白眼的樣子差點讓貓覺得他真的被洋蔥的味道嗆死了,不過非常可惜的是這只貓并沒有死,并且還在喋喋不休地表示著自己的不滿。
“不幸的根源,災難的源頭!”他一遍掐著自己的脖子,一邊發表著長篇大論,“我之所以確信人間比地獄更加不幸,很大程度上都要歸功于這個東西,咳咳!阿嚏!”
索麗埃科搖了搖頭,對萊特小聲地說:“看他那個樣子,我還以為就和大蒜可以克制吸血鬼一樣,洋蔥也可以克制惡魔呢。”
“能被洋蔥打敗的惡魔大概只能被算作地獄之恥吧。”喊來了這里絕大多數貓的芙蕾因女士沒好氣地說道。
她的目光在河馬和自己的爪子上面反復移動著,似乎正在思考接下來要用幾巴掌才能讓這只已經開始發瘋的貓重新冷靜下來。
不過也不用這么麻煩,完全有更快的讓河馬恢復冷靜的方法。
“我記得泉鏡花就在外面,河馬。”索麗埃科說,聲音里多少帶著捉弄貓的促狹,“如果你的聲音足夠大的話,她說不定還能認出你來。”
聲音戛然而止。整個廚房陷入一陣仿佛已經很久都沒有到來過的靜謐。河馬用爪子堵住了自己的嘴巴,用十分驚恐的表情看著伯曼貓。
“我沒騙你。”伯曼貓貼心地說,“我還沒有騙過貓呢……也沒騙過魔鬼。”
我們的伯曼貓索麗埃科女士,嗯,確實從來都沒有騙過貓和魔鬼。至少在這輩子是。
雖然眾所周知,她很喜歡和別的貓一起惡作劇,但她的惡作劇更像是“藏著某樣東西,然后在關鍵時刻拿出來好嚇你一跳”。
很多貓深受這位長輩之害。最糟糕的是他們必須耷拉著耳朵接受,連一點抱怨的心思都不敢有——因為索麗埃科女士的年紀太大了。
十六歲?十七歲?或者二十?
貓不過生日,也從來都不記錄自己出生的年份,所以沒有貓知道。
但不管怎么說,她的年齡已經到了在什么時候閉上眼睛都不會讓貓奇怪的地步。因此所有貓都在這位長輩面前表現出某種具有膽戰心驚特征的畢恭畢敬,生怕她出于哪個稀奇古怪的因素,就這么離開大家。
是的,盡管她很喜歡惡作劇,但依舊沒有一只貓愿意失去她。就連河馬都不太敢確定對方死后會下地獄。畢竟,世界上怎么會有不喜歡惡作劇的貓呢?
所以他只能耷拉著耳朵,接受了這個對他來說相當不幸的消息。只是出于內心強烈的悲憤和郁悶,他還是忍不住想要多說幾句。
“所以為什么沒有提前和我說啊!”
這次河馬不敢發出大喊大叫了,只能用非常小的聲音進行著抱怨:“我都不知道那個家伙也在耶!”
其他正在準備香料的貓發出一陣偷笑。
那個時候他們正在分工合作地試圖準備火鍋底料。河馬正在負責用一堆雞架熬湯:因為他吹噓地獄里用火熬雞湯只需要十分鐘就可以解決,于是大家一致決定要讓河馬上場,見識見識地獄里的火到底有多厲害。
事實上看上去也沒有多厲害。大家對此紛紛遺憾地表示“我還以為地獄里的火有貓臉呢”“我還以為地獄里的火能喵喵叫呢”,然后就索然無味地一哄而散了。
索麗埃科則是在洗蘑菇,聽到這個問題后忍不住和其他的貓一起笑了起來。
“如果我不這么說的話,”她笑著說,湛藍色的眼睛完成了月牙,“那么河馬可絕對不會興高采烈地騙到這里來。”
其他的貓發出了更大的笑聲。而河馬則是看上去更耷拉了一點。
索麗埃科就這樣彎著那對好看的藍眼睛,用抹布擦著泡得圓滾滾的蘑菇們,把它們和金針菇放在一起。
然后芙蕾因·洛賓女士以帥氣的姿態掠過,流動空氣形成的刀刃把這些菌菇全部都切成適合的大小和形狀。
萊特不知道該干什么,于是萊特悠悠閑閑地繼續啃著黃瓜。啊,首領就是這個樣子,這是個可以理直氣壯摸魚的職業。至少對貓來說就是這樣。
森鷗外大概會很羨慕吧。
索麗埃科哼著歌,完成自己任務的動作相當熟練,時不時還會提醒一下周圍的貓。對于她來講,這份菌菇拼盤里面沒什么特別名貴的品種,大多數都是很久之前的老朋友。
她以前經常會碰,不過那是在廚房里替自己的家長打下手,只需要清理就行。就像是現在她在廚房里所做的工作一樣。但不同的是,這次她從打下手的那一個變成了指揮官。
很稀奇,甚至有一瞬間讓她覺得自己的廚藝進步了不少。但仔細想了想后,索麗埃科飛快地意識到并不是自己的廚藝有多好,實在是自己身邊的這群家伙有點過于一竅不通。
非常的、相當的、可怕的一竅不通。
伯曼貓有些無奈地眨了眨眼睛。
“好吧。”她說,“芙蕾因,菌菇湯底真的不用把所有的蘑菇都切成丁的。”
玳瑁貓的動作僵住了。她若無其事地甩了甩尾巴,放棄了繼續對蘑菇繼續進行凌遲,一下子又“呲溜”消失不見了。
“其實也不用加那么多鹽。”她轉過頭,有些無奈地提醒著莫布斯,“香料也不用把這里所有的種類都加上,拉克賽維。”
除了無所事事的萊特,幾乎所有的貓都被索麗埃科女士抓到了他們的小尾巴。于是他們不得不把尾巴都夾起來,開始老老實實地干活。
不過老實干活也沒有什么用,廚房里還是隔三差五地出岔子,然后被伯曼貓以妥協或者極具創意的方式進行了補救。
這很不容易,是的,我知道。我甚至都有點同情管著這群家伙的索麗埃科女士了。而人類永遠都不會知道那天的廚房到底發生了什么麻煩。他們在不遠處的客廳快快活活地聊天。
感謝這件公寓里面沒有煙霧報警器。
等到足夠成為火鍋湯底的菌菇雞湯終于以成品的方式出現的時候,所有的貓都忍不住松了口氣,包括萊特——他雖然什么都沒干,但火可是差點就燒到了他的胡須。
“結束了?”莫布斯如釋重負地問道,此刻他的感想大概是自己寧愿再回到美國和一群□□進行激烈的槍戰,也不愿意再在這個廚房里面選擇調味料了。
“結束啦。”索麗埃科用長柄杓試探性地吹了半天,然后喝下,滿意地點點頭。
雖然不知道它作為火鍋湯底的味道到底會怎么樣,但至少它作為湯的水平不錯,絕對不是那種嘗了一口后會讓人覺得簡直是驚為天人的難吃的類型。
貓群當中發出一陣不大不小的歡呼。
大家沒有迫不及待地跑過來爭搶,直到把所有的食物都一搶而光,讓人類只能對著空蕩蕩的鍋發呆。他們選擇了另外一種更加禮貌的方式:從廚房的窗戶處爭先恐后地涌了出去。
“我也要去敲敦家的正門了。”
索麗埃科笑瞇瞇地說:“到時候我們連碗筷都會準備好的。”
不用想,這只貓咪在當初通知大家過來看熱鬧的時候,肯定說了“自備碗筷”這樣的話。萊特微微嘆了口氣,隨后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今天只有一個目標!”他說,“那就是把夏目所有想要夾走的菜全都搶光!”
“真是苦大仇深啊。”索麗埃科笑著回答,然后也從窗戶跳了出去。這個時候,已經有跑得快的貓首先敲起了門。
“噠噠噠,噠噠噠”的敲門聲。
萊特打開廚房的門,用特別大的聲音向人類宣布了自己的工作已經完成。然后他就跳到了想要去開門的中島敦肩膀上,一起去接見通過正式途徑加入、試圖讓自己的蹭飯行為變得更加彬彬有禮的貓。
中島敦打開門,視線十分自然地下移……
于是他就看到了這群頭上頂著碗筷的貓。
“喵!”“喵喵!”“喵喵喵!”
色彩各異的貓咪抬著頭看中島敦,發出的聲音真是前所未有的理直氣壯。
我們來吃自己做的火鍋啦!
——說實在的,貓這種過于敏感的舌頭真的不太適合這種熱乎乎發燙的食物,但誰叫他們既好奇,又喜歡湊熱鬧,還特別饞?
所以誰都沒法攔著他們。這群貓十分順理成章地坐到了餐桌上,付出的代價僅僅是被可愛的小女孩摸一摸腦袋。只不過么……有這么多的貓在,有的人可要頭疼了。
夏目漱石坐在桌子上,有些無奈地看著這些貓熟練地用尾巴卷著筷子,很有氣勢地在空氣當中比劃著,把一片毛肚搶來搶去。
到目前為止,他還一點吃的都沒有撈到:這群貓總能十分理直氣壯地先下手為強,并且針對性相當強地奪走他想要拿的食物。
“喵嗚~”成功了解了他與夏目漱石之間私貓恩怨的萊特發出了有些得意的聲音,支棱著的尖耳朵在頭頂晃來晃去。
當然,這群貓也不是好心好意地幫他:而且要是說出原因的話,說不定作為首領的他還會遭到大家忍俊不禁的嘲笑。
所以,萊特采用了另一個說法,讓大家成功地同仇敵愾了起來。
“沒錯!”他說,“夏目他就是故意的!他故意變成人類過來蹭飯,就是因為人類能吃的東西比貓多得多!他一個人可是能吃我們五六只貓的份的!”
一時間幾乎所有的貓都向夏目漱石投來了震驚和鄙夷的眼神,然后開始默契地飛快搶正在鍋里涮的菜,生怕就被這個惡劣的家伙給搶走了。
總感覺自己遭到了非常嚴重的污蔑。
夏目漱石虛著眼睛,這么想到。
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他不得不咳嗽一聲,秉持著人類餐桌文化的友好傳統,在什么都吃不到的時候矜持地放下了筷子,轉而提起了自己之所以用人類形態來到這里的正事。
“異能特務科的高層最近打算進一步進行他們對‘書’的實驗。”
他說,同時看了眼中島敦,然后微微嘆了口氣:“嗯,到時候敦你也要來參加。老夫到這里其實就是來通知你的。”
主要目的真的不是蹭飯。
嗯,至少主要目的不是。
正在用肥牛卷蘸麻醬的中島敦抬起頭,茫然地“啊?”了一聲,一時間感覺自己碗里的菜都不香了。露西則是小小地驚呼一聲,捂住了嘴。
好幾只貓也突然停止了動作,猛地轉過頭看向了夏目漱石。
“因為那個什么……道標嗎?”中島敦不解地說道,同時看向了太宰治,“那太宰先生怎么也跟著過來了?”
“我的異能可以防止出現意外啦。”太宰治笑瞇瞇地舉起雙手,“好像是說,‘書’的存在性質有點像是某種異能,所以把我當成備用保險措施給算上去了。不用管我。”
“啊?”中島敦呆呆地咬了咬筷子。
其實他的內心還有很多想問的,比如說“書”怎么突然有了消息,是不是一直都保存在異能特務科,那到底是什么樣的東西,自己對于“書”來說又是什么樣的存在,實驗的性質又是什么……飯想問的問題太多了,反而有種噎住的感覺。
“喵!”萊特突然喊了聲。
他跳到了中島敦的肩膀上,嚴肅地看著夏目漱石,耳朵尖微微抖動,擺出“你要是再刺激小朋友我可要撓你了”的架勢。
夏目漱石和貓對視了兩秒,最后無奈投降。
“如果你實在放不下心,你也可以去。”他最后說,“但別讓其他的家伙發現你。”
于是芙蕾因也突然跳到太宰治的肩頭,開始用目光灼灼的堅定表情看著夏目漱石。
“你怎么也要去?”夏目漱石沉默了片刻,用困惑的語氣問道。
“喵!”拉克賽維興奮地舉爪子。
“喵喵喵!”河馬唯恐天下不亂地探頭。
灰貍花貓眨巴兩下眼睛,于是露出同樣很感興趣的表情:“咪?”
索麗埃科歪了下腦袋:“喵嗚?”
夏目漱石:“……”
“都給老夫閉嘴,這又不是春游,不要一個個都那么興奮的表情。”
第109章 “是認為報幕后還有彩蛋嗎?”
在夏日的這頓火鍋當中, 存在著一些不可避免的小插曲。比如說過于熱情的貓,過于熱情的貓和過于熱情的貓。
在夏目漱石和那本“書”有點關系后,這群貓簡直都快要為這位成功混入了人類內部的同伴感到敬畏了。以至于后半段時間里, 夏目漱石從火鍋里夾黑魚片的行為甚至都沒有遭到他們的一致分隊, 讓他都有點不由自主地受寵若驚起來。
“但就算是這樣,我也不會接受你們跑過去湊熱鬧。”
這位熟悉各個貓咪本性的老先生有些警惕地看著這些空前乖巧的貓咪,警告道。
貓咪本身就是一種很能制造意外的物種了,誰都不會想要知道他們遇到“書”這種許愿機后到底會制造出什么新的麻煩。
假如他們突發奇想地決定把所有的人都變成貓呢?萬一“書”還覺得他們的想法很有邏輯,于是真的把人類都變成貓了呢?天知道到時候全世界都會變成什么熱鬧模樣,反正夏目漱石一點都不敢想象。
當然, 貓說不定會選擇更糟糕一點的選項:比如把全人類都變成狗什么的……如果是拉克賽維這種誰都不知道腦子里在想什么的貓, 更可怕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可能。
“我突然想起來了。”
索麗埃科突然很高興地說道:“很久以前,我有一個報復社會的愿望:那就是讓所有人的直腸都長出味蕾……”
莫布斯“噗”地一聲把自己剛剛喝的湯給吐了出來。灰貍花貓渾身打了個機靈。河馬的嘴呆呆地張著, 剛剛放到嘴里的魚豆腐還沒有來得及咀嚼就掉到了碗里。萊特默默地往中島敦那里擠了擠。在天空中端著蘸碟飛來飛去的芙蕾因女士身子突然一歪, 差點掉到太宰治頭上。拉克賽維戰戰兢兢地一縮脖子,似乎他面前是什么比老虎還要可怕的東西。
“呃。”萊特干巴巴地說, “我覺得‘書’應該不會把這種愿望變成真的, 因為似乎有點太……”
“咳咳咳,咱在吃飯哩!”貍花貓的毛驚恐地膨脹了好幾圈。她睜大眼睛, 急忙地提醒道。
于是索麗埃科遺憾地閉上了嘴,長長的貓尾巴在空氣中搖來搖去。河馬則是用第一次見到這只伯曼貓的震撼眼神看著她, 似乎對這位老貓產生了新的理解。
“索麗埃科女士。”魔鬼敬畏且虔誠地說, 兩只爪子抱在一起,“你知道的, 我一直是你的大粉絲。”
“哎呀。”伯曼貓不好意思地抖抖耳朵, “那還真是謝謝了。”
“不敢當,不敢當。”河馬快速地搖頭, 幾乎是諂媚地說道,“這是我的榮幸。”
他現在可以肯定這只貓會下地獄,而且到了地獄馬上就能成為魔鬼們的頂頭上司。現在還是和未來的領導打好關系比較妙。
“喵。”夏目。
萊特用尾巴戳了戳夏目漱石。一直在好奇地看著貓一驚一乍的男人也低頭看向了他。
“喵嗚嗚嗚。”我也覺得帶這群貓過去不好,到時候會幫你攔著他們的。
夏目漱石大概明白了萊特的意思,但他還是眨眨眼睛,對他的態度轉變有點好奇:“你怎么突然打算幫我了?”
明明之前還打算看熱鬧的。
萊特深沉地嘆了口氣,以過來人的姿態拍了拍夏目漱石的肩膀。
倒不是為了別的什么,主要是為了防止未來出現一個直腸上長著味蕾的世界……幸好人類聽不懂他們具體在說什么。
夏目漱石當然想象不到萊特為什么突然改變了看法,也根本想象不到剛剛貓咪當中出現了一個什么樣的可怕愿望。他只是用困惑的目光看了眼萊特,然后就不管了,打算等會兒變成貓后再詢問詳情。
人類那里的氣氛雖然也稍微有點凝重,但和這種在餐桌上顯得格外有沖擊力的話題無關,完全是他們在自顧自地思考著和“書”相關的事情。
真是無知的幸福呢,喵。
中島敦咬著筷子,一臉的疑惑:“我還是沒有搞懂為什么說我是‘書’的道標。如果顧名思義的話,道標的作用就是指引人找到‘書’吧?可我根本就沒有怎么接觸過異能特務科啊?”
他確實在標準島上隱隱約約感覺到了自己異能的與眾不同之處,但怎么想都和“道標”不存在什么聯系。
一開始他被說是“道標”的時候,還真的異想天開地想要嘗試一下自己能不能直接把“書”這種都市傳說中的許愿機找到。甚至他還根據自己現在就在偵探社這件事,還懷疑起了這個東西也同樣以平平無奇的姿態藏在偵探社里。
比如說——國木田先生那本什么都記錄了的“理想”本子!
有段時間,中島敦真的有在懷疑國木田先生本子上的那些天氣記錄之所以這么準確,就是因為寫在“書”上的東西會成真。不過事實證明,這就是他單純地想多了。
“事情是這樣的。”
太宰治倒是對此相當豁達:“這個說法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告訴菲茲杰拉德的,所以菲茲杰拉德給出的這個說法并不保證正確。”
畢竟某只老鼠喜歡坑害同伙已經算是眾所周知的事情了,十句話當中有一句是真話都值得鼓掌慶祝:現在還蹲在局子里的柯南·道爾對此就有很多話想說。
“欸,所以不用在意嗎?”中島敦抓了兩下腦袋,突然有一種自己被欺騙的感覺。他轉過頭去看泉鏡花,然后發現小姑娘也在盯著自己。
顯然,他們都想起了當初兩個人一起在偵探社的辦公室里悄悄地探頭探腦,研究哪本空白本子是“書”的過去了。
露西·蒙哥馬利小姐用毛肚把自己的臉頰塞得鼓鼓囊囊的:“唔,那為什么還要叫敦去啊?這不是說明他本人和那個傳說中的許愿機沒有什么大關系了嗎?”
“因為老夫覺得他和‘書’存在著別的關聯。”夏目漱石開口,他的目光似乎是富有深意地在中島敦的身上停留了片刻,“你應該也能意識到自己的特殊吧。”
中島敦被這意有所指的話嚇了一跳。他緊張地睜大眼睛看著對方,不知道這個人是怎么知道的,但最后還是默默點頭。
是的,他現在可以確定自己的異能有很多特殊的地方。最直接的證據就是……那個俄羅斯人在上次見面的最后,對他說的話。
自己回到了三十小時前。這件事他一直以為是凡爾納先生用威爾遜的異能做到的。但似乎并不是這么一回事。
是他自己的異能將他帶到了過去。他在那時所看到的空間與其中的無數光影或許都是真實存在著的。那只白虎帶著他穿過了門扉,讓他回到了一切都還沒有開始的時候。
但這也太不可思議了。
真的有這樣的異能嗎?
“如果我去了那里,能夠找到有關我異能的答案嗎?”他問。
“老夫也不知道。”夏目漱石給出的答案非常明確,“但試試總不會錯。”
似乎確實是這樣的。中島敦深吸一口氣,然后才發現在自己糾結的這段時間里,菜簡直都快要被那些最沒心沒肺的家伙們給吃完了,剩下的東西簡直是寥寥無幾。
“太宰先生!你為什么也搶得那么快啊!”
“因為真的很好吃哦。”太宰治歡快地回答,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而且我還有幫手的。”
如果平時,中島敦肯定會誤以為太宰治指的是他的智商,但現在么……
已經吃飽喝足的芙蕾因女士懶洋洋地“喵”了一聲,在太宰治頭頂上抬起了頭,用那對沒有任何攻擊性、但依舊令人發毛的威嚴綠眼睛看了眼中島敦。
“喵嗚?”你有意見?
中島敦并不敢有意見。但當他環顧一圈,發現周圍只有自己吃到的最少時,腦海里還是浮現出了一個很符合這個故事基調的念頭:該不會大家在吃火鍋的時候提起這件事,就是為了把他的那一份食物給吃掉吧?
但他還是很快就進行了自我檢討,覺得這不太可能。
雖然他發自內心地覺得這是貓能干得出來的事,但很顯然,夏目先生又不是貓。雖然他和三花貓夏目一樣都有著夏目這個名字,也同樣有著三種顏色的毛發?頭發?但……
對方肯定是人啊!而且人家還是赫赫有名的日本最強異能力者!怎么想都不會是那位脾氣很好、很有長輩感覺的貓吧!
不過今天三花貓夏目先生似乎恰好也不在,似乎有點難得?
不不,中島敦你不能再這樣發散思維想下去了!今天小千晴也不在啊,大家又不是每天都黏在一起的!
中島敦再次深吸了一口氣,努力不讓自己去想這種稀奇古怪的可能。可能是他面露糾結的時間有點太長,旁邊的泉鏡花有些困惑地眨巴眨巴眼睛,然后主動把豆腐夾給了他。
“沒事的,敦。”小姑娘握著拳頭給中島敦加油鼓氣,認真的架勢像是在比賽,“我們兩個加起來,吃到東西一定不會輸給大家的!”
中島敦反應過來,朝小女孩不好意思地搖了搖頭,拒絕了對方的好意:謝謝你啊,鏡花。但我想的不是這個啦。
他默默和大家爭搶起火鍋最后的殘留,只是腦子里依舊在胡思亂想。
唔,果然還是沒法停止揣測夏目先生的身份呢。那頭和三花貓一模一樣顏色的頭發真的非常讓人在意。考慮到他還沒有見過貓咪夏目的特殊魔法,說不定就是和貓妖一樣變成人類呢?
以后遇到貓咪夏目的時候,是不是應該旁敲側擊一下……
中島敦思考著,像是想要通過這個話題來讓自己暫時不去考慮有關“書”的事情似的。他也的確做到了,至少到夏目漱石告辭,他和泉鏡花一起打掃餐后衛生為止,他都一直在想這件事。
“所以大貓咪你在想什么啊?”
露西不爽地說道:“我喊了你好幾遍耶!你都沒有回答我!”
“啊?”中島敦下意識地停下了用抹布擦著桌子的動作,看著正在用拖把拖地板的露西,“我在想人類夏目先生和三花貓夏目先生的關系。”
露西“哦?”了一聲,緊接著同樣跟著思考了起來,越想眉毛就越皺:“昨天夢里的貓嗎?看上去他們兩個還真的很像,名字也一樣……”
“感覺就是一個。”
泉鏡花也回憶了一下,很肯定地開口。
“是吧,我也覺得這么多巧合實在是有點太巧合了。”中島敦贊同地說。
三小只很快就達成了統一的意見,并且打算到夢里給那只三花貓一個驚喜。不過在這之前,他們還需要打掃房間——那群制造了尤其多亂糟糟場景的貓早就作鳥獸散了,而且指望他們良心發現地把這一切復原也從來都不現實。
“所以說我為什么就這么自然而然地留下來幫忙了,明明我也是客人,早就可以學著那群家伙一走了之了吧?”
露西吐槽著,但她還是盡職盡責地拿著拖把拖來拖去,甚至還打掃了根本就沒有理由打掃的陽臺。不過走到了陽臺上的時候,她突然停下了動作,臉上也飛快地浮現出了疑惑的表情。
“怎么了?”中島敦注意到了。
“是肥皂水的味道……是哪里來的?玻璃?”
露西閉上眼睛認真地嗅了嗅,緊接著像是明白了什么,恍然大悟般地重新睜開眼睛,開始小心翼翼地朝玻璃呵氣。
溫熱的氣體中的水蒸氣在玻璃上遇冷,快速地凝結成大大小小的水珠。玻璃透明的表面瞬間變得朦朧起來,但依舊有彎彎曲曲的線條固執地保持著清澈干凈的面貌。
“果然。”露西說,“孤兒院里,我們冬天或者在浴室里會干這樣的游戲。”
她繼續呵氣,讓玻璃上凝結霧氣的范圍越來越大,那些獨特的線條也顯現得越來越多:它們彼此勾連起來,最后形成了熟悉的英文字母,然后又變成單詞。
“好神奇……!”中島敦驚訝地睜大眼睛。
泉鏡花似乎明白了什么。
“之前有誰在這里用肥皂水寫下了一句話,只要玻璃重新起霧,就能看到上面的內容。”她用輕輕的聲音說,專注地看著向他們展現出全貌的窗戶。
不像是大多數人用手指抹去水汽,在玻璃上面寫下東西,肥皂水留下的痕跡可以保持很久。雖然在水霧散去后,所看到的只是平平無奇的玻璃,但只要重新起霧,那些字跡又會自己浮現。
如果有人不小心擦了玻璃,如果沒有人注意到玻璃上特殊的地方,如果沒有人知道肥皂水在這里留下的味道代表了什么,如果沒有人玩心大起地趴在玻璃前呼吸和吐氣,如果氣溫不是這么恰到好處,那么也不會有人能夠發現這個在窗簾后面隱藏的秘密。
——這么說來,就像是這里存在著一個不寄希望于被任何人找到的寶藏一樣。
大概沒哪個孩子會對尋寶的故事不感興趣。總之,這三個孩子都在好奇地等待著窗戶上面的句子會變成什么樣的話。到了最后,等到代表句末的標點符號也具現出來時,露西才終于替旁邊的兩位日本人念出了上面的內容。
“One day, we will reunite in the story.”
“那是什么意思?”
中島敦問。
露西小姐側過頭,她的手指在空氣當中輕輕地劃過,她笑著說:
“終有一日,我們會在故事里重逢。”
第110章 “那就繼續聽吧。”
在貓咪的世界里, 故事好像具有某種特殊的意義。
中島敦曾經在夢里許多次與貓圍繞在篝火的旁邊,聆聽著貓說那些稀奇古怪的、神秘莫測的故事與傳說。其中的絕大多數故事都沒有任何意義,更像是從瑣碎生活中打撈出來的浮光掠影。
但故事從貓的口中說出時, 總奇妙地動聽。
他們說起自己在來到橫濱之前的故事, 說發生在橫濱里的怪事。他們說起女巫、妖怪和能夠晝夜不停地飛上一整年的大鳥,他們也說最近新上市的甜點與路過街頭時聽到的唱片。
原野上的貓百合在搖曳。那些故事都有一種貓百合芬芳而濃郁的味道。
那些火光跳躍在貓閃閃發亮的眼睛中,閃閃發光的故事從他們的口中說出來,然后在其他貓好奇的追問中變得更加具體。中島敦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抱著不請自來的貓咪們,只覺得沒有什么比現在更像是個夢。
圍繞著篝火分享故事, 不管怎么看都是不屬于這個時代的事情了。但放在這些野性未褪的毛茸茸生靈上, 總是顯得格外的合適。合適到讓你莫名其妙地覺得,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一群富有智慧的貓咪存在, 那他們一定是通過這種方式來傳播故事的。
中島敦喜歡這樣的時刻。他現在就身處在這樣的時刻當中。
他尤其喜歡向火焰伸出手指, 感受那真實的熱量撲向冰冷的指節。在不斷變幻的光影里,他似乎有那么一瞬間要產生自己的手穿過了那團火焰的幻覺, 就像是在穿過柔軟的絲綢。
“好溫暖啊。”他不由自主地小聲說道。
貓咪們竊竊地笑了起來。在火柴“噼噼啪啪”的聲響當中, 索麗埃科所講的故事也伴隨著柔軟的哼歌聲告一段落。貓咪窸窸窣窣地在黑夜里面走來走去,皮毛緊緊地貼著人類的衣服。
“敦, 你有什么樣的故事嗎?”
萊特對他說。
在黑夜里,發著光的貓眼們都看著中島敦。
“我?我沒有啦。我總覺得能講的故事早就和大家說完了, 最近又沒有發生什么新鮮事。全都是你們早就知道的東西。”
中島敦搖了搖頭。他的表情看上去對此有些抱歉, 貓咪們也沒有貼心地進行安慰,反而一個個都咯咯地笑起來, 開始說他是笨蛋。他也沒辦法反駁什么, 只是摸著后腦勺跟著笑。
到最后,他終于想出來了一個好主意:“我明天就要去看‘書’了, 到時候就和大家講這個,怎么樣?”
那些被夏目漱石攔在了看“書”的必經道路上的貓咪們紛紛支棱起了耳朵,迫不及待地對這件事表示了贊同。他們舉起爪子,大聲而快活地喵喵叫著。有些貓甚至還爬到了中島敦的肩膀上,開始告訴對方明天到底要怎么搗亂。
——哎呀呀,畢竟故事可不會自顧自地撞到你的身上。指望這樣就能搜集到故事也太過于天真了,這個時候就應該主動制造出一點有趣的故事出來。
只是聽著他們的說法,中島敦總覺得自己要是聽了他們的話,更有可能制造出來的東西大概不是故事,而是事故。
最后還是夏目漱石用不滿的哼哼聲打斷了貓繼續給中島敦出那些鬼靈精怪的主意。這位貓咪當中的老先生自從在昨天的夢里,被三個人類揭穿了自己也能變成人類的事情后,心情就變得有些悶悶不樂起來。
不過也僅限于此了。貓咪們似乎都認為這不算是什么大事,只有河馬還在不斷地嚷嚷,覺得夏目也應該獲得和自己受到集體大審判一樣的待遇。
“完全不是一回事。”芙蕾因女士說,“你被審判是因為你是變成貓的魔鬼,夏目老師他只是一只能變成人類的貓而已。”
值得一提的是,在芙蕾因說這話時,三花貓臉上的表情似乎變得更加悶悶不樂了。
“這種機密要是被你們知道的話,肯定又要被傳得全橫濱都知道了。”他不太同意地說,接著很不放心地看向中島敦,“這種內容最好還是不要隨便說出去比較好。”
不可以說嗎……
中島敦有些遺憾地看了看周圍突然開始大聲嘆氣的貓咪們。灰貍花貓甚至還可憐兮兮地想要去蹭蹭三花貓,指望著對方能夠回心轉意。其他的貓也紛紛如法炮制。
很快,三花貓的身邊就多出了一大群貓。這些貓咪都有樣學樣地擺出可憐的樣子,用爪子扒拉著對方的爪子。甚至連芙蕾因都用那對漂亮的橄欖綠眼睛盯起了他。
夏目漱石被盯得僵住了。
他的貓耳朵動了動,很不自在地嘗試甩開這些抱大腿的貓,但那些貓哼哼唧唧的,完全就沒有撒爪的意思。于是三花貓也只好嘆口氣,向橫濱貓咪的首領先生投去了求救的目光。
“好主意。”萊特瞇著眼睛笑,似乎正在欣賞這樣的場景,“記住喲:到時候敦你可要講整整一個晚上。”
“哦,好!”
中島敦有些驚喜又慌亂地答應了一聲。他望著對這個提議不太滿意的夏目貓咪,突然覺得有點對不起這位好像氣乎乎的老先生。
“那個。”他緊張地說,“我在講的時候能進行一些稍微的藝術加工嗎?”
其他的貓都看向了他。結果不知道是哪只貓先開始的,總之最后絕大多數的貓都再次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難道覺得咱講的所有的故事都是沒有經歷過加工的嗎?”灰貍花貓彎著眼睛說。
“你真的覺得這個世界上有這么多女巫、魔女和魔鬼的故事嗎?”河馬用得意的語氣喊。
“嗨呀,我剛剛即興給我講的故事增加了一個特別精彩的橋段!”索麗埃科很是興致勃勃地進行聲明。
“我倒是承認在講那些西部故事的時候,不由自主地給自己增加了某些美化啦。”莫布斯用白爪子撓撓下巴,微笑著開口。
“在腦海里發生的才是最棒的冒險。”拉克賽維理所當然般地說,“為什么那些冒險不能和那些真正發生過的、卻總有遺憾的經歷同樣算作我們的歷險呢?”*
當然,還有些貓表現得簡直和第一次聽說這件事的中島敦一樣震驚。
“什么!”小橘貓千晴委屈又大失所望地叫起來,“我還以為你們說的這些有關于魔法的故事都是真的呢!”
當然不是真的,不過很抱歉,竟然打破了一只小貓咪的幻想。但在這里能不能進行藝術加工似乎已經顯而易見了。正好,如果不加上一些虛構的成分,中島敦也很懷疑自己是否可以真的講一整晚。
“我真的很喜歡講故事和聽故事。”他發自內心地說,然后羞赫地笑起來,“只是我總是不知道能講些什么……”
“在這種關頭可不要害羞。”索麗埃科眨了眨眼睛,她用調侃的語氣說道,“你可是天生的作家,中島敦。”
中島敦對這個詞匯小小地吃了一驚。他一向很相信貓,但對于這件事卻不太相信。
“要這么說,芥川比我還像作家呢。”他說,“他很喜歡說那些讓人搞不懂的話。”
“喲,很有詩意。”伯曼貓的耳朵抖抖,她看上去笑得更開心了,“所以他也是天生的作家。”
中島敦試圖在腦海里想象芥川龍之介成為作家的樣子,但很可悲地什么都想不出來。他在內心悄悄地認為,對方口中的“作家”和她時長掛在嘴邊的“可愛”其實是一個東西,都作為普遍而適用范圍廣泛的夸人詞匯存在著。
伯曼貓那智慧的藍眼睛似乎看穿了這只小老虎內心的想法。
“我說過,我才不會說謊。”她笑著說,身后的尾巴搖來搖去,“在我之前生活的世界里,你們確實就是個作家呀。”
真的有這樣的世界嗎?
中島敦將信將疑地眨眼睛,還是沒有辦法理解這種可能性到底是怎么達成的。
不過它要是真的存在,一定很神奇。
“我怎么就沒有生活在那樣的世界里呢。”玳瑁貓發出嘟噥的聲音,她的耳朵有點失落地貼緊著后腦勺。
——啊,說起來,大家好像都就這么自然而然地接受了“有另一個世界存在”的事情。不過也對,如果連天堂和地獄都是存在著的,那么好像再多出一個世界也不是什么令貓和人驚訝的事。
“在那個世界。”
拉克賽維趴在貓百合里,耳朵尖剛好比貓百合的尖端高出一截。他用很期待的語氣問:“是不是有個和我有關的童話故事?”
“有的。”索麗埃科說,她的聲音聽上去就已經足夠是那種哄小孩子睡覺的睡前童話故事了,“很多童話。”
拉克賽維發出羨慕的“呼嚕嚕”。
“但沒有魔法。”遺憾的是,后面索麗埃科還補充了一句,“我很確定,那里根本沒有魔法。”
拉克賽維嘆了口氣,大半只貓都陷入了柔軟的花草當中,像是突然融化的奶油。
“好吧。”他用自我安慰的語氣說道,“沒有世界是十全十美的。”
“我就什么都不用問了。”河馬很是自信地說道,“偉大的河馬不管是到哪里都很有名。”
畢竟他是《圣經》上面記載的怪獸。不管是哪個世界,他的名字都會跟著這本偉大的書傳播出去。所以這只大黑惡魔顯得非常驕傲。但其他的貓對此都發出了不屑的聲音。
中島敦倒是還在困惑不解地想著自己為什么會在某個世界成為作家的事情。但因為一直想不明白,所以他打算放棄了。
“如果我是天生的作家,那說不定能在‘書’上面寫一個故事。”他干脆對貓這么說,話語里更多是輕松的調侃意思,“你想想啊,作家的作品不就是‘書’嗎?”
夏目漱石一下子警惕地直立起了耳朵。
“書如果覺得你的故事很合理的話,那寫在上面的內容是會成真的。”他說,“就算是你真的想寫點什么,也拜托不要寫那種亂七八糟的幻想文學。”
“合理的建議。”萊特這次對夏目漱石的話表示了贊同,“不是說那種超現實的風格不好,但現實主義也不錯嘛。”
“‘書’到底是什么東西?”有貓好奇地問。
“一本空白的本子。”三花貓回答,“看上去挺普通的。但有的東西寫上去后會成真。”
“但如果是一本空白的本子,你們為什么要叫它‘書’?”芙蕾因突然說,“書一般指的都是已經完成的作品吧?里面都是有內容的。”
這是個好問題,但它也有個回答的好方法。
“我也不知道它為什么會有這個名字。”夏目漱石說,他的目光看向了目光突然在四處亂飄的銀虎斑貓,“不過當初給我這個東西的貓就是這么稱呼它的,我只是順著他的習慣而已。”
其他貓的眼神也自然而然地來到了這只似乎很想臨陣脫逃的虎斑貓身上。很顯然,他們都表現得很驚訝。
“不公平!”河馬突然悲憤地說,“我怎么就沒有收到這樣的禮物!別看我們魔鬼平時就承擔著那些倒霉人類許愿機的職責,但我們也是需要許愿機的!”
萊特終于沒辦法在這場討論當中假裝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了。他轉過身:“比如?”
“比如。”河馬嚴肅地說,“我會許愿:親愛的撒旦啊,讓我在那該死的命中注定的日子里不要出現在泉鏡花的面前吧。見鬼,我最近經常因為這個做噩夢……”
“你前天還在宴會上大吃大喝呢。”
有貓好意提醒他話中的錯誤。
“不,只要有那只小小的討厭比熊犬在,那我就永遠是在做噩夢。”河馬倔強地說。
在涉及到泉鏡花的時候,河馬的話永遠都是那么不客氣。不過平時河馬的口中也盡是胡言亂語,所以就連中島敦都不在意了:不過他不在意的原因主要在于河馬似乎有點奇怪的害羞。
有時,中島敦很想要問問對方是不是不好意思被泉鏡花抱在懷里,但最后還是沒有這么做:他覺得自己要是真的敢問,河馬也真的敢在一陣嚎叫后一頭撞死在什么地方,直接潛逃回地獄里面。
有時候需要貼心地給貓咪們說胡話的空間:這是中島敦和他們相處了幾個月以來的經驗。
“那我覺得還是不要把‘書’送給你比較好。”
萊特打了個哈欠。他轉頭看了看這些貓,最后嘆了口氣:“主要是……嗯。我拿著這本書過了很長的時間,后來我意識到,我應該獨自一只貓冷靜冷靜。”
這話含含糊糊的。大家等待著翻譯。
但萊特沒有翻譯,他似乎覺得自己的解釋已經足夠清楚了,于是繼續說了下去:“所以為了擺脫這本書,我把它丟給了夏目。我決定要心無旁騖地渡過故事里最后的時光……我承認,其實我的內心是打算逃避一段時間。不過等到這個故事結束后,我會把它拿回來的。”
貓咪們沉默地大眼瞪小眼。
“我沒聽懂。”芙蕾因誠實地說。
“大貓的世界好復雜哦。”千晴嚴肅地說。
“咱聽懂了捏。”灰貍花貓快快活活地開口,“老大,我一直都是覺得你有秘密的!沒想到是和‘書’有關的秘密!”
“……你就聽懂了這個?”
“當然咧!”
“你也給我閉嘴。”萊特溫和地說。于是灰貍花貓就被迫閉嘴了。
中島敦在乎的和這些貓不同,他下意識地關注起了另一個詞:“故事要結束了?這個是什么意思?”
“很簡單。‘書’之所以是書,不是一本空白的本子,就在于它里面還存在著一個故事。現在,這個故事已經快走到了尾聲。”
虎斑貓看了眼自己尾巴上的金表:“大概還有十個章節吧。不過等你明天看到‘書’上面寫的內容,大概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