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來得太過突然,茶鯉過電似的打了個激靈,不由爆出一聲驚叫。
薇薇安攥著茶鯉胳膊的手也緊了緊。
“你隊友她……”小姑娘側過頭,想說點什么卻又不知道怎么說,于是囁嚅半天,只說,“節哀。”
淮南月抱著胳膊站著,沒接話。
任務結束。
任務開始與結束時,玩家與怪物都能聽見播報,于是淮南月耳畔傳來了熟悉的電子音,只是那聲音似乎透著幾份遲疑——
【任務結束,玩家死……】
【警報,警報,檢測有誤,玩家未能完成任務,即將變成怪……】
【檢測有誤,玩家死……檢測有誤,玩家、家、家——】
系統“家”到一半,死機了。
淮南月“嗤”地笑了一聲。
嘖。果然。
這人果然有后手。
“不是,這什么意思?”茶鯉在旁邊急得差點蹦起來,“你那隊友沒死……不是,我不是盼望著她死,就是我從沒碰過這種情況,系統還能死機?!”
薇薇安掛在茶鯉胳膊上瘋狂點頭。
淮南月仍舊沒接話。
眼見著無法從這略顯高冷的朋友身上得到答案,茶鯉和薇薇安便將注意力重新放回血泊中躺著的女人身上。
然后她們就看見,那人的胳膊忽地動了動,接著撐起了上半身,就這么……堂而皇之地坐了起來。
她捋了一把微卷的頭發,不知從哪兒掏出根繩將它扎起,繼而活動了兩下肩胛骨,從容得就好像只是睡了一覺。
“真沒死!”茶鯉感慨,又轉過頭向淮南月說,“你隊友真厲害!
淮南月抱著胳膊站在樹下,腦海里閃過了女人手中捏著紙人的畫面。
假如自己沒猜錯……那紙人應當是某類復活的道具。
河川卡著倒計時結束時死亡。她只殺了九只怪物,沒能完成“殺死十只怪物”的任務,任務失敗,作為懲罰,她應要變成怪物。
可倘或她變成了怪物,那么她就完成了“殺死十只怪物”的任務,因為她殺了自己。
但完成任務后,她不應受到懲罰,便不會變成怪物。不變成怪物,她就不能完成“殺死十只怪物”的任務。
這就是一個死循環。
系統永遠無法完成判定。
這女人真不簡單。
淮南月瞇著眼朝秦問川的手上看去,果見那紙人已然無影無蹤,顯然已經替某人抵擋了一次來自她自己的致命攻擊。
只是……不知女人現在究竟是何形態。
秦問川的外表并未發生什么顯著的變化。她整了整領子,從地上站起來,蹙眉盯了會兒沾上血的大衣,倏然把衣服脫了。
“她不冷么?”薇薇安扯了扯茶鯉的胳膊,在她耳邊小聲嘀咕。
“不知道!辈桴幰残÷暯釉挘翱赡懿慌吕!
淮南月沒插嘴,而是在心里說:不是不怕冷,是某人已經感受不到冷了。
既然任務的完成與否無法判定,那么獎懲也無法判定。
某人是否變成怪物自然也無法判定。
所以……現在的河川,既不屬于玩家,也不屬于怪物。
是系統bug。
系統想要清除bug,有兩種方法。
一種是修正程序改變規則,另一種……
直接把bug搞死。
后者顯然來得更為容易。
畢竟……消除bug有時候并不需要系統親自動手。
于是三秒后,淮南月耳邊響起了一陣電子音,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那聲音聽起來居然有些咬牙切齒:
【注意,注意,副本內出現bug,副本內出現bug】
【bug已對副本進程產生威脅,請在十分鐘內輔助系統殺死bug。消滅bug后,您將獲得五塊玻璃的獎勵】
周遭“噗呲噗呲”“斯哈斯哈”的聲音倏然一頓,接著驀地沸騰了。
顯然五塊玻璃對于怪物而言的誘惑程度極高。
茶鯉是個小天使,不用淮南月發問,就很自覺地解釋說:“好像怪物是所有npc里等級最低的,而集齊二十張玻璃后,就可以變成等級更高的npc,所以他們都想要玻璃。”
薇薇安附和著點點頭,小聲補充道:“等級越高的npc能享受的權利就越多!
倆小姑娘其實沒整明白這bug是怎么出現的,但能明白bug所指代的正是那位死而復生的大佬。
大概是因為好久沒見過這么神奇的事兒了,她倆眼見著興奮了許多,就連有氣無力的薇薇安也變得生龍活虎了一點。
茶鯉說:“大佬就是大佬!
薇薇安道:“就是大佬!
茶鯉接著說:“流那么多血都死不了。”
薇薇安附和:“死不了!
“還能變成bug!
“變成bug!
“厲害死了,厲害得我想直接抱人大腿叫媽!
“叫媽。”
淮南月:……什么玩意兒
這倆人一個夸夸機,一個復讀機,配合得有些過于默契。
淮南月不是很有心情聽她倆唱二人轉,事實上,她有些迷茫。
河川變成了bug……然后呢?
她到底想干什么?
大批大批的怪物眼冒綠光向秦問川撲去,而秦問川再次串起了“糖葫蘆”;茨显乱呀洈挡磺暹@人到底殺了多少只怪物,再回神時,卻發現她扛著那串“糖葫蘆”,殺到了自己跟前。
“南風,你在這兒!鼻貑柎ㄐζ饋砹,輕輕巧巧地撥了一下耳后的發絲,“叫我好找!
“怎么找到的?”淮南月瞇著眼看她。
“別忘了,我現在是bug!鼻貑柎ㄕA艘幌卵郏癰ug無所不能。”
四周已然被清出了一片空地,剩余的怪物離秦問川八丈遠,顯然不想為了五塊玻璃丟了命。
“這你朋友?”秦問川沖茶鯉和薇薇安努努嘴,問道。
“不算!被茨显卤е觳舱f,“才認識不久!
秦問川“哦”了一聲。
秦問川現在半人半怪物,外表維持著人類的樣貌,說話的腔調卻是怪物那“噗呲噗呲”“斯哈斯哈”的樣子。她“哦”完,給自己逗笑了:“不是,這說話聲音還挺好玩,我應該現在就去報名參加b-box大賽,準拿第一名。”
淮南月:……
淮南月懶得聽她瞎扯,余光瞥到了秦問川垂著的右手上。
那只手赫然握著一只一模一樣的紙人。
又一個復活道具。
淮南月沖著那右手微微點了一下腦袋:“有幾只?”
“一共就倆!鼻貑柎ㄍ嶂^笑起來了,“全砸這里了,只為了救你出去。你該怎么謝我?”
話音落下,她左手翻了個花兒;茨显轮挥X寒光一閃,手中便多出了什么。
而后她的胳膊被人攥住了,頓了一瞬,又被猛地向前拉去——
秦問川往她手中塞了把匕首,握著她的手腕,狠狠刺進了自己的胸膛!
血液噴濺得毫無章法。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直到耳畔傳來了【bug已消除】的提示,淮南月才驟然回神。她蹙著眉松開匕首,便見手上多了沉甸甸的五塊玻璃。
玻璃……
系統一直在強調玻璃很重要。既然收集玻璃會升至上一級別,那么破壞玻璃會不會降級?
怪物已然是最低等的npc,假如再降一級……
問:比npc還低等的生物是什么?
答:是玩家。
因為玩家一直在受著來自npc的各種威脅。
靈光一現,她飛速遞了兩塊玻璃給身后那倆已然看呆的小姑娘,言簡意賅:“砸!
茶鯉和薇薇安腦子已然完全放空,一不問緣由二不問情況,秉持著“大佬的隊友就是大佬,聽大佬的話準沒錯”的理念,接過玻璃就往地上砸去。
玻璃“當啷”兩聲,四分五裂,反射著辨不清顏色的光。
也反射出了倆姑娘原本的樣子。
淮南月沉默地看著她倆的輪廓逐漸變得清晰別致,褪去了坑坑洼洼的、屬于怪物的表皮,變成了光滑而玲瓏的、屬于人的形狀。
薇薇安頭發上別著糖果色的發卡。茶鯉的鼻尖有顆痣。
薇薇安的眼睛越來越亮。
“變回來了……你變回來了!”她攥著茶鯉的胳膊,爆出了這三天來最響亮的呼喊。
“你也變回來了!辈桴幪鹗,揉了揉薇薇安的腦袋。
薇薇安笑著笑著,眼圈就紅了。
“我真的以為我再也回不來了……”她喃喃地說。
薇薇安剛想回過頭抓著救命恩人道上一長串有的沒的,就聽見耳畔傳來了電子音——
【您的副本已于8小時前結束,您將在十秒后被傳回總部大廳,積分稍后為您結算】
【倒計時10,9,8……】
她于是只來得及說上一聲謝謝。
大佬們一定會平安的吧。她想。
好人總是會有好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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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南月沒砸玻璃,半倚著樹干,懶懶等著某人復活。
這回有人幫著善后,秦問川便沒像上次一樣躺在血泊里,而是被淮南月扶著靠在了樹干上。
某人這回醒得有點慢。
淮南月默不作聲地數著拍子,數了整整一百下,才見秦問川慢條斯理地睜開眼。
總算醒了……
淮南月蹲下身,讓自己和女人平視,沉默兩秒后,“噗呲噗呲”“斯哈斯哈”地問:“是人是鬼?”
已經復活成人的秦問川:……
聽不懂。
“你說啥?”秦問川拖著調子道,“你愛上我了,在跟我表白?”
淮南月:……
有時候真希望那復活道具不起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