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我程撒嬌又回來了!
一陣天旋地轉之后, 再次睜眼,他們已經離開黑咕隆咚的山洞,光線忽然變得明亮, 刺得人眼睛微微有些發疼。
舟雨原本頭昏腦漲地掛在解千言脖子上,忽然感覺到一股柔和又熟悉的力量從四?肢百骸涌入體內,一個激靈便清醒了過來。
“靈力!是靈力啊!”
原本懨懨的狐貍一骨碌滾下地,深吸口氣, 嘭地一聲化為人形, 驚喜不已地摸摸臉又掐掐腰, 抱著解千言的胳膊嚷道:“師兄師兄, 快看,是靈力啊!我又能?變成人形了!”
少女一身輕靈飄逸的白裙,眉眼精致秀美, 頭上兩個可愛的雙螺髻隨著她奔跑跳躍, 像兩只毛絨絨的狐貍耳朵,讓人忍不住想摸一摸。
玄黎魔尊定定看著化成人形的舟雨,張了張嘴想說什么?,看到解千言笑著伸手摸了摸少女頭上發髻時,眼中的驚艷和喜悅化為復雜難懂的情緒,閉上嘴沉默了下去?。
解千言任由舟雨繞著自?己轉了好幾?個圈, 又叫又跳地鬧夠了,這才?仔細觀察周圍環境, 又御劍飛到高處查看了一番。
他們在一片巨大的叢林中,從高空看, 青山連綿不絕, 一眼望不到頭,也分辨不出到底是在什么?地方。
站在叢林中, 放眼望去?全?是高聳如云的大樹、低矮的灌木、四?處纏繞的藤蔓,滿眼蔥蔥郁郁,一片生機勃勃的模樣,此時應是正?午,太陽高高掛在頭頂,陽光從枝葉的間隙中灑下,將整片叢林照得亮堂堂,鳥語蟲鳴聲不絕,流水潺潺聲不斷。
第一次見到人間叢林的黑蠻人興奮得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兒放。
“這、這就是人間嗎?”
“這是樹嗎?還有葉子!”
“有水!有水啊!”
“那個會飛的小東西,是鳥嗎?”
“那是蝴蝶吧!爺爺畫過的蝴蝶!”
一片歡樂的氣氛中,被青蛟大王馱在背上的程澤也醒了,茫然地四?處張望,看到身后一群皮膚黝黑長相怪異的黑蠻人,嚇得尖叫起來:“鬼啊!!!”
解千言被他吵得煩了,一巴掌拍過去?,將人拍得閉了嘴,這才?道:“別鬼喊鬼叫的,那些是黑蠻人,是跟我們一起的同伴,你要是害怕就把?眼睛閉上。”
程澤后腦勺挨了一巴掌,委屈極了,抱著青蛟大王就開始搖晃:“姐夫!這家伙竟敢當著你的面打你小舅子,你可不能?放過他啊!前?幾?天還用?定身符把?我定在一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差點嚇死?我!姐夫~~~你說話呀!”
青蛟大王被他搖得頭暈,又被他一聲聲“姐夫”喊得五迷三道的,認真對比了一下自?己和解千言的實力,最后不好意思地開口:“程、程澤啊,姐夫受了點傷,那個,可能?打不過啊,你要是委屈的話,要不給你摸摸我的角?挺好玩的,沁瀾也喜歡摸……”
程澤今天雖然愛撒嬌了點,但畢竟還是超過三歲了,敷衍地擼了一把?自?家姐夫的角,又瞄準了他的大哥奚懷淵,捧著有點暈的腦袋蹭過去?,抱著奚懷淵的胳膊就開始嚶嚶嚶。
“大哥!你得給我做主啊!大嫂白用?了我的身子這么?久,解千言他不安慰我就算了,竟然還打我!大哥~~~你說話啊,你是不是不認我這個弟弟了?嗚嗚嗚,大哥~~”
奚懷淵整個人都?麻了,懷疑這程澤是不是被蘭娘傳染了什么?怪病,拼命將自?己胳膊往外扯,但他一個傷患,又怎么?扯得過身強力壯的程澤,只能?朝哈哈傻樂的舟雨和看戲的解千言投去?求救的目光。
解千言看著牛皮糖一般賴著人撒嬌的程澤,又好笑又有點懷念,在奚懷淵快就快哭出來的時候,終于看夠了,走過去?將程撒嬌扯開,威脅道:“你再鬧的話,我就把?蘭娘放出來,讓他跟你講講道理?,怎么?樣?”
程撒嬌訕訕閉嘴,但也就消停了不到半刻鐘,就悄悄跟舟雨使眼色,小聲嘟噥起來:“舟雨,我們這么?久沒見,你都?不關心一下我嗎?我后腦勺還疼呢,被你師兄打的……”
奚懷淵不敢靠近程撒嬌,便?將解千言拉到一邊,看了看興奮得到處摸樹摳土的黑蠻人,有些擔憂道:“解道友,要不麻煩你先去?探一下路,弄清楚我們在什么?地方,我再布個傳送陣,將他們都?送出去?。他們都?是凡人,不好貿然四?處走動,萬一遇到什么?危險就麻煩了。”
他話音剛落,就有黑蠻人驚恐地尖叫起來。
奚懷淵心中一緊,快步朝圍在一起的人群走去?,解千言幾?人也連忙跟上。
黑蠻人一個個被嚇得跟鵪鶉似的不敢吱聲,趕緊讓出道來,將中間那躺在地上打滾的年輕人指給幾?位仙人看。
年輕人抱著腿哭道:“仙人救命!小人被惡魔咬了,是不是要死?了啊?救命啊!”
舟雨嚇了一跳,連忙問道:“惡魔?什么?惡魔?在哪兒呢?”
年輕人指著遠處樹上一坨東西道:“往那邊去?了,那惡魔很小一只,不知道用?的什么?武器,在小人腿上扎了一下就飛走了。”
奚懷淵蹲下身,檢查了一下這人腫得跟發面饅頭似的小腿,又看了眼他指的方向?,松了口氣:“是馬蜂。別擔心,馬蜂雖然有毒,但不是什么?惡魔,你們下次遇到千萬別招惹它們。遇到蛇、蜈蚣、蝎子之類的毒蟲也要小心,別直接用?手去?碰……”
奚懷淵仔細叮囑了許多行走叢林的注意事項,黑蠻人都?聽得非常認真,但一個個眼神茫然,顯然不知道他說的到底是什么?東西,什么?毒舌毒蟲,他們從來沒見過。
解千言扔了張火符,將馬蜂窩燒掉,舟雨也拿了顆解毒丹藥給這年輕人吃下,憂心忡忡道:“師兄,我們還是快把?他們送去?浮玉島吧,林子里太危險了。”
解千言略想了想,對奚懷淵道:“我和舟雨去?探路,奚道友,青蛟前?輩,還有玄黎魔尊,麻煩你們看好這些黑蠻人,等我們回來。”
奚懷淵點頭應下,青蛟大王化作一條長達幾?十丈的巨蛟,將黑蠻人圈在中間,安詳地發起了呆,玄黎魔尊也找了片空地開始打坐休息。
解千言帶著舟雨,步子還沒邁出去?,就被程撒嬌給黏上了。
他似乎已經忘了后腦勺挨打的仇,興奮道:“我也去?我也去?!帶上我嘛好不好?我們三個才?是最好的朋友呀!”
舟雨狐疑地看看硬是將腦袋擠到自?己和師兄中間的程撒嬌,小聲問解千言:“他真不是蘭娘嗎?”
解千言拖著程撒嬌,淡定答道:“等過了今晚子時就知道這家伙是真是假了。”
舟雨覺得有道理?,三人便?這樣你拖我拽地一起出發去?探路了。
*
舟雨變回狐貍跑在最前?面,依靠巨大的體型和從小長在山野的熟練手法一路掃蕩過去?,將亂七八糟的枯枝藤蔓清理?得干干凈凈,方便?黑蠻人行走,程撒嬌則賴在解千言身邊嘰嘰呱呱個不停。
“我們真去?了魔界嗎?我上次醒來的時候,在一個奇怪的血紅色水池旁邊,周圍土地都?黑黢黢的,那就是魔界嗎?”
解千言看他一臉驚奇的模樣,納悶道:“就算你被蘭娘占據了身體,也不至于對外界情況一無所?知吧?”
程撒嬌扁扁嘴,有點委屈:“他好兇啊,我不敢跟他搶,只能?貓在靈府一個小角落里裝死?,動都?不敢動一下的,哪里知道外面發生了什么?!你真是的,不安慰我就算了,還懷疑我!”
解千言無語:“你看看你姐夫,被人奪舍的時候以命相搏,死?都?不愿意將自?己的身體拱手讓人,你倒好,每次被奪舍,掙扎都?不掙扎一下,你還好意思說。”
“哼,我姐夫那還不是為了我師姐嗎!他要是把?身體讓給別人,我師姐可就真沒希望了。我有什么?舍不得的,你們難道不會救我嗎?我可是你們最好的朋友!”
他說著就又要去?抱解千言的胳膊,被解千言一閃身避開,兩人開始你逃我追的幼稚游戲,嘻嘻哈哈聲在叢林中飄來蕩去?,一直傳到了辛苦開路的舟雨耳中。
舟雨氣不過,三兩下跳過去?,叼起解千言就跑,惹得程撒嬌拼了命地追:“喂,你們等等我啊!說好帶我一起的,你們倆這是什么?意思!”
狐貍撒開腿悶頭跑,解千言一開始覺得好笑,也沒管她,跑著跑著,忽然發現前?面有個大坑,趕緊抬起手拍了拍狐貍脖子:“舟雨,快停下,前?面有坑。”
奈何舟雨跑得太快,根本剎不住腳,帶著解千言一起,一頭扎進了坑里。
慌亂之中,身形巨大的狐貍卷成了一團,將解千言團在懷中,導致他騰不出手拿劍,一人一狐便?這樣咕嚕嚕一路滾進了坑底。
幸虧他們已經離開了魔界,舟雨有靈力護體,雖然被嚇了一跳,卻沒有受傷,落地后趕緊爬起來,將懷中的解千言放開,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跑太快了,哈哈哈……”
解千言失笑,揉揉她的耳朵:“沒受傷吧?”
“沒有沒有——”
“啊!舟雨快接住我!”
舟雨嚇了一跳,趕緊伸出尾巴往空中一卷,卷到了掉下來的程撒嬌。
解千言簡直要被他蠢哭:“我們掉坑里你也要跟著掉,你的腦子被蘭娘偷了嗎?”
程撒嬌驚魂未定,抱著狐貍尾巴不撒手:“我以為你們抄近道呢,就跟著一起跳了嘛……”
解千言不想跟這傻子說話了,抽出劍招呼舟雨:“走了,我們上去?,讓他自?己抄近道吧。”
“等等等等,這、這是什么?啊師兄……”
舟雨哆哆嗦嗦從背后掏出一個圓圓的東西遞給解千言,說到最后,已經帶著點哭腔了。
大坑底下沒有光線,解千言趕緊燃了張火符,這才?看清舟雨遞過來的東西。
是一個人的頭骨。
舟雨也看清了爪子中的頭骨,嚇得嗷一聲縮到巴掌大小,蹦到解千言肩膀上瘋狂甩爪子。
程撒嬌也跟著抽筋似的原地蹦跶,剛蹦噠了兩下,忽然抖著手指向?解千言背后,尖叫起來:“啊!!有怪物!解千言有怪物!”
解千言心中微緊,立即轉身朝大坑深處看去?。
黑暗中,一雙閃著金光的豎瞳緊緊盯著二人一狐,低沉粗重的呼吸聲越來越近,帶著差點熏死?人的腥臭味,慢慢朝他們走來。
解千言又拋出一張火符,照亮了大半個坑,這才?看清那雙豎瞳的主人。
是一只壯得像小山一般的金甲鱷。
解千言的呼吸瞬間停滯,母親慘死?的記憶再次浮現在眼前?。
“知禹!知禹!要活下去?……”
82.世上最好的師妹
被洗過一次的記憶支離破碎, 解千言已經無?法完整回憶起那天發生的事情,女人絕望的哭喊、骨頭斷裂的咯吱聲、金甲鱷狂暴的嘶吼、小孩聲嘶力竭的呼喚,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 瘋狂纏繞在?他耳畔,仿佛要將他一寸寸撕碎。
“師兄!師兄!你怎么了?我們快走啊,這大家伙看上去好可怕!”
“解千言!解千言!別發呆了呀!快跑!”
舟雨不知道她師兄為何忽然僵在?原地?,雖然自己也被嚇得夠嗆, 但總不能三個人都呆呆站著等死?, 在?看清楚那大家伙的第一時間, 她便再次變作大狐貍, 想將?解千言叼走。
奈何這人腳下仿佛生了釘子一樣,怎么都叼不走,她只?能一邊叫他一邊用頭拱他, 要是?再不行, 只?能照著他后腦勺來兩腳,打暈拖走了。
解千言聽到舟雨和程澤的呼喚,總算回過了神?,發現自己衣袖已經被狐貍啃出?了個大口?子,無?奈地?扯扯嘴角,聲音嘶啞地?開口?:“舟雨, 你和程澤上去等我。”
舟雨扯著他的衣袖不放,他只?好換只?手抽出?配劍, 拍拍狐貍腦袋,輕聲道:“乖, 去上面等師兄。”
說完便揮劍割斷衣袖, 飛身撲向?那壯得像座小山一樣的金甲鱷。
舟雨有些呆滯,她還是?第一次見到自家師兄這般殺氣騰騰的模樣, 也不知道跟這大家伙有什么深仇大恨,但看情況應該是?能打得過的,于是?也不再磨蹭,轉身叼起?程撒嬌,幾個縱躍便跳出?了大坑,然后變回人形,兩人一起?守在?坑邊。
*
大坑下面,一人一鱷都已經殺紅了眼。
這只?金甲鱷修為約莫剛突破金仙境界,但不知何故走火入魔,靈智低下,甚至不能化為人形,它左眼下有一道很長的傷痕,似是?被利劍所傷,或許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它尤為憎恨人類,動起?手來毫無?章法,不要命似的往解千言身上撲,利爪似劍,長尾如鞭,一身金甲鱗片更是?遠比普通金鐵更堅硬,口?中一排排尖刀的鋼牙淬了毒,滴在?衣服上瞬間便能腐蝕出?一個大洞。
金甲鱷仗著體型上的優勢橫沖直撞,將?解千言堵在?大坑的角落,讓他的符箓不便施展,而?解千言也沒有平日里的從容淡定,手中劍被他當成砍刀,一招一式都拼盡全力,不惜己身。
劍與金甲相撞,擦出?刺耳的尖鳴,解千言始終咬緊牙關一言不發,每次揮劍的同時,體內魔氣順著劍刃沾到金甲鱷身上,滲進血液經脈中,一點點侵蝕掉它本就不多的理智,整條鱷都陷入癲狂之中。
理智全無?后,金甲鱷完全不再閃避劍光,甩著長尾連連抽向?解千言,幾次沒抽中,更是?暴怒,縱身跳上坑中一塊大石頭,妄圖利用高度差增加分?量,將?自己的身體當做武器,不要命地?砸向?解千言。
解千言身上也被金甲鱷的利爪撓出?了不少血印子,見狀只?是?冷哼一聲,瞅準那大家伙腿上一處鱗片縫隙,提劍迎了上去。
一人一鱷皆是?全力以赴,兩處力道相加,解千言的劍終于刺穿了堅如金石的鱗片,狠狠扎進腿彎處的軟肉中,他則借力一翻身,跳上了金甲鱷的后背。
執劍的手順勢一擰,從關節處切斷了金甲鱷腿上經脈,壯碩如山的鱷魚轟然一聲摔倒在?地?。
解千言抽出?劍,三兩步跳上金甲鱷頭頂,瞅準眼睛的位置,一劍刺了下去。
滿含暴怒的哀鳴聲頓時響徹整片山林,劇痛之下,金甲鱷瘋狂翻滾起?來,試圖甩掉頭上的瘋子。
解千言雙手握緊劍柄,帶著對慘死?母親的無?盡痛惜,對這只?金甲鱷的滔天恨意,對自己曾經弱小無?用的悔恨,用盡全力往下刺去,終于刺穿了它的顱骨。
金甲鱷漸漸停止了掙扎,四?肢無?力地?垂下,僅剩的那只?完好的眼睛里,光芒也暗淡了下去,直到徹底死?亡。
解千言渾身浴血,保持著雙手握劍的姿勢,僵在?原地?。
直到金甲鱷的身體開始變涼,他眼角沁出?的一滴淚水才混著血和塵土滑落,滿心寂寂,茫茫無?依,巨大的深坑中,只?有一道低啞的聲音喃喃念著:“娘親,娘親……”
*
坑底的動靜已經完全消停下來,舟雨和程撒嬌又等了好半天,仍舊不見解千言的蹤影,兩人急得團團轉,繞著大坑轉了無?數圈,將?坑邊的泥土都踩實?了,最后舟雨拍板道:“程澤你在?這里接應我們,我下去看看師兄。”
“哎哎,我也去……”
“你不聽話,小心師兄請蘭娘回來收拾你!”
扔下這句惡意滿滿的威脅,舟雨縱身跳下大坑,身影迅速消失在?黑暗中,程撒嬌只?能訕訕收回腳,百無?聊賴地?繼續蹲守。
舟雨跳到坑底時,先前的符火早已燃盡,大坑中黑咕隆咚的,幸虧狐貍眼睛好使,她第一時間便看到幾乎占據了半個多半個大坑的金甲鱷尸體,而?一動不動跪坐在?尸體頭上的人,可不正是?她師兄嗎。
“師兄!你怎么啦?是?不是?受傷了?”
一路大呼小叫著沖過去,吭哧吭哧爬上金甲鱷的腦袋,舟雨終于看清了解千言此刻的凄慘模樣。
解千言身上的衣服東一塊西一塊,有的是?被金甲鱷牙齒上的毒液腐蝕壞了,有的是?在?山石鱗甲上蹭壞了,頭發也亂糟糟的,下巴上還有片血跡。
黑衣服沾了血也看不出?來,但解千言這失魂落魄的模樣著實?將?舟雨嚇壞了,趕緊上手將?人從頭到腳摸了一遍,沒發現大片血漬和傷口?,她這才松了口?氣,低聲喚道:“師兄,師兄?你怎么了?是?不是?受內傷了?吃補血的丹藥還是?穩固丹田經脈的丹藥啊——”
解千言忽然伸手將?她抱住,溫熱的呼吸雜亂無?章地?噴在?脖子上,兩具身體嚴絲合縫地?緊緊貼住,力氣之大,差點將?她勒得喘不上氣來。
舟雨有些慌亂,她師兄這人向?來溫文有禮,氣得再厲害也只?是?嘴上狠狠數落她,敲她腦袋都舍不得用力,更是?從未這樣緊緊抱過她,讓她一顆心跟著揪了起?來,正想開口?問,卻聽見解千言在?她耳邊喃喃喚她的名?字。
“舟雨,舟雨,舟雨……”
這聲音嘶啞得幾乎聽不清,舟雨眼睛一酸,想要回應卻發現出?不了聲,她只?好用力掰了掰纏在?腰間的手,感覺到他稍微松了點勁兒,這才大喘一口?氣,回抱住他輕聲應道:“師兄我在?呢,你怎么了?你別嚇我呀,我有點害怕……”
解千言沒有說話,只?是?放松了身體,滿身疲憊地?靠在?舟雨肩頭,任由哀痛悔恨的情緒將?自己淹沒。
舟雨安靜地?陪他坐著,師兄妹二人緊緊依偎在?一處,不知過了多久,大坑上傳來程撒嬌隱隱約約的呼喊聲:“舟雨……解千言……舟雨……解千言……”
解千言終于動了動,慢慢起?身放開懷中的姑娘,見她頭發有些凌亂,胳膊也僵著,順手幫她將?散落的發絲理順,又拉過她的手輕輕幫她捏著,低聲道:“還記得我跟你說過,我娘為了救我,被發狂的金甲鱷吃掉的事嗎?”
舟雨聞言心中一緊,抬頭看向?解千言,但他卻低著頭專心幫自己捏胳膊,她看不清他臉上是?何神?情,但想必是?難過極了,遂輕輕嗯了一聲,問道:“就是?這只?金甲鱷嗎?”
解千言點頭,沉聲道:“應該是?它,修為達到金仙境界又走火入魔的金甲鱷可不多見,何況我娘當年傷了它的左眼,我認得那傷口?。”
舟雨不知道該怎么安慰他,遲疑了片刻,學著他平日的模樣,伸手摸摸了他的頭,喃喃道:“師兄,別難過,你已經幫你娘親報仇了,她若是?看到你這么厲害,肯定也很欣慰的。”
解千言沒再說話,繼續幫她捏胳膊。
過了一會兒,舟雨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小心翼翼問道:“師兄,那,那你娘的遺骨,是?不是?也在?這里……”
解千言慘然一笑:“或許吧,就算還在?,我也認不出?了,待會兒我們將?這里的遺骨都帶走,也算是?替我娘收尸了吧。”
舟雨趕緊拉住他的手,急切道:“我能幫你找到你娘的遺骨!青蛟前輩跟他爹三千年沒見過,一見面就能相認,你知道的吧,那是?因為我們妖族都有秘法能認出?自己的親人,你要相信我!”
解千言稍微打起?些精神?:“什么辦法?”
舟雨拉著他跳下金甲鱷的大腦袋,尋了個寬敞的地?方?席地?而?坐,讓解千言用玉瓶放點血給自己,然后神?神?秘秘地?道:“這是?我們狐妖的獨門秘法,師兄你不能看哦,快閉上眼睛去那邊等我。”
解千言不知道她要搗鼓什么,但他了解舟雨,知道她肯定不會在?這種事情上開玩笑,便按照她的吩咐放了一小瓶血,又燃了好幾張火符,將?整個大坑照亮,然后乖乖閉上眼去角落里等著。
舟雨做賊似的,用短刀在?自己脖子上比劃半天,以此作為試探,確認解千言真沒偷看后,又大聲叮囑道:“真的不能偷看哦!偷看就不管用了!”
解千言應了一聲,舟雨這才背轉身,一刀扎進了自己心口?。
妖血跟人血一樣,都是?鮮紅色,但舟雨這次取的是?心頭血,鮮紅中還帶著一點深沉的金色,其中飽含上古大妖九尾狐最精純的靈力。
對妖來說,心頭血幾乎跟妖丹一樣重要,是?妖族身上最珍貴的東西,取一滴都是?極大的損耗,舟雨的臉色瞬間慘白,狐貍尾巴嗖地?冒了出?來,無?精打采地?耷拉著,但她害怕被解千言發現,強撐著不敢變回原形,咬緊牙關將?刀扎得更深了一點,再取出?一滴心頭血后,趕緊收好刀,偷偷吃了一把止血補靈的丹藥。
吃完丹藥后略微調息片刻,舟雨不敢耽擱,趕緊將?自己的心頭血跟小瓶子里解千言的血混在?一起?,努力回想了一番從長老們那里偷聽來的口?訣,確認無?誤后,這才將?裝了兩人鮮血的瓶子放在?手心,一邊默念口?訣,一遍用靈力牽引著血中蘊含的力量融合在?一起?,直到鮮紅的血液慢慢變得透明,變成清水一般,這才停下。
捧著這一瓶得來不易的尋親秘寶,舟雨得意極了,覺得自己真是?個天才啊,小時候偷聽到的東西,如今竟然派上了大用!
清理掉身上的沾染的血跡后,舟雨喚道:“師兄,好了,你快過來,我們這就去找你娘親的遺骨。”
解千言聞言走了過來,見舟雨小心翼翼捧著玉瓶,得意之情掩藏不住,臉色卻明顯蒼白了不少,恐怕用這秘法讓她費了極大的心力,他輕輕摸了摸她的頭:“舟雨,謝謝你。”
舟雨認真道:“師兄,我們兩個是?世上最親的人,不用謝來謝去的,對嗎?”
解千言點點頭,終于露出?一點笑意,眼中的溫柔似是?要將?人淹沒:“對,我們是?世上最親的人。”
舟雨這才拉著他去看零零散散落在?坑中的骸骨,輕聲道:“這是?我們狐妖一族特?制的圣水,只?要灑一點在?皮膚、毛發或是?骨頭上,若二者之間有親緣關系,圣水就會變成金色。”
講完“圣水”如何使用,舟雨又讓解千言拿出?一個空的玉瓶,分?走一半的“圣水”,二人分?作兩邊,開始一一辨認遺骨。
舟雨其實?已經累極了,擔心被解千言看出?端倪,這才說要分?開找,但她剛一蹲下,整個人就頭尋目眩,差點一頭栽進土里,緩了好一陣才勉強打起?精神?,為了防止自己暈倒,她一邊找一邊嘀嘀咕咕。
“師兄的娘親啊,好像我應該叫嬸嬸?啊不對,伯母!伯母啊,我叫舟雨,是?太華山的一只?九尾狐,是?我師兄的師妹,伯母您叫什么名?字呀?啊對不起?,問長輩的名?字不禮貌,是?我糊涂啦,伯母您別見怪呀!
我去年剛成年化形,如今是?人仙中境修為,咳咳,雖然是?比師兄差了點,但誰叫他是?師兄我是?師妹嘛,所以伯母您可不能嫌棄我呀,我最近,呃,前段時間,前段時間都有認真修煉的!哦對了,我們的師父叫迦曇,是?個壞脾氣的老和尚,但他對我和師兄都挺好的,我對師兄也很好哦,伯母您不用擔心,我和師兄會永遠在?一起?,不會分?開,這樣我們兩個都不會孤單了。
哦還有,我最喜歡吃雞,叫花雞、燒雞、烤雞、涼拌雞,我都喜歡,師兄做叫花雞的手藝超好的!伯母您喜歡吃什么菜呢?我猜您肯定也喜歡吃雞對不對?我們漂亮姑娘都喜歡吃雞……”
坑洞中極其空曠,舟雨的碎碎念回蕩著,一句不落地?傳入解千言耳中,將?他從困頓痛苦的泥潭中一點點拉了上來,一顆心仿佛被泡進溫水中,柔軟又熨帖,就像從來沒有受過傷一樣。
他忍不住輕笑起?來,在?心里對自己的母親道:娘親,這就是?我師妹舟雨,很可愛對不對?
我很喜歡她,非常非常喜歡,娘親您肯定也會喜歡她的,畢竟小舟雨可是?世上最好的師妹啊。
83.路邊的姑娘不能采(本卷完)
這個?大坑雖然很?大, 但或許這地方人煙罕至的緣故,洞中散落的遺骨并不算太多,舟雨和解千言兩人分工合作, 很?快便找齊了。
解千言看著面前這副少了一只手臂的白?骨,沉默了許久,最后認真磕了三個?頭?,騰出一個?儲物袋將遺骨小心收好, 又將自己身上這件破得不成樣子的外衫換下, 轉身打算叫舟雨走了, 卻發現她不知何時變回了小小一只的狐貍, 正歪靠在一塊石頭上打瞌睡。
解千言蹲下身,輕手輕腳地將她抱起來,結果剛一碰到狐貍腿, 她便一個?激靈彈了起來, 語氣略有些含糊地問道:“要、要走了嗎?程澤,程澤呢?”
解千言捏捏狐貍耳朵,柔聲問她:“困了嗎?要不要睡會兒?師兄帶你回去。”
腦袋已經?在往下垂的小狐貍聞言,立馬站直了,眼睛瞪得像銅鈴:“我不困!我一點也不困!我可以自己?走,我還可以帶你一起走呢!”
看?她非要逞強, 解千言也不拆穿,點頭?道:“好吧, 那?我們叫程澤下來,順著那?邊的洞出去看?看?, 我記得當年是在一片沼澤遇到這只金甲鱷的, 或許能找到出去的路。”
舟雨點點頭?,自告奮勇要去叫程撒嬌, 結果剛一邁腿就摔了。
幸虧解千言眼疾手快將她撈了起來,否則又得摔一嘴泥,舟雨有些訕訕的,強行替自己?解釋:“我就是不小心,被絆了一下,不小心的!”
解千言看?出她很?累了,也知道她可能是不想讓自己?擔心或內疚,便順著她的話說:“嗯,那?下次可要小心點。我方才?殺那?金甲鱷有些損耗過大,地底下又涼嗖嗖的,能不能勞煩小舟雨讓我抱著,這樣比較比較暖和。”
他故意搓了搓胳膊,一副“我有點冷”的模樣,滿臉渴求地看?著毛絨絨暖乎乎的狐貍。
舟雨聞言,“勉為其難”撲進解千言懷中,找到舒服的位置,抱住他脖子蹭了蹭,小聲道:“師兄你有點不行啊,竟然還怕冷,要是我不在你可怎么辦喲!”
解千言笑道:“對?啊,多虧了你,我才?能找回母親的遺骨,還有這么漂亮又軟乎的狐貍毛暖脖子,真不知道上輩子攢了多少功德才?換來這么好的師妹啊!”
說完他頓了頓,換了更認真的語氣,輕聲道:“舟雨,辛苦你了,你幫了我很?大的忙,沒有你的話,我真不知道該怎么辦。”
一番辛苦付出得到了當事人的肯定,舟雨開心極了,抱著解千言的脖子撒嬌:“我可是九尾狐呢,超厲害的,以后也會幫你很?多忙,是很?有用?的狐貍……”
她說著說著就睡著了,蜷成巴掌大小的一團,貼在解千言胸口,貼在他心上。
解千言伸手輕輕點了點她的額頭?,將她塞進懷中藏好,這才?飛到大坑上面,將同樣睡著了的程撒嬌拎了下來,朝大坑深處的洞走去。
*
程撒嬌一路喋喋不休地抱怨:“你們可真是的,把我一個?人扔外面,都不擔心我被狼叼走了嗎?你們心里已經?沒有我的位置了是不是?虧我把你們當最好的朋友呢……”
這山洞彎彎曲曲仿佛沒有盡頭?,可容兩個?人并肩行走,但實在算不上寬敞,程撒嬌又非得跟解千言并排走,那?嗡嗡嗡的念叨聲,就跟有只蒼蠅貼在耳邊飛似的,把解千言給煩得不行,瞪了他好幾眼。
程撒嬌還不服氣,氣鼓鼓道:“怎么,我連說都不能說你們了呀?哼!”
解千言被他吵得頭?疼,指著懷中呼呼大睡的狐貍道:“舟雨動用?秘法損耗太過,需要休息,你再吵的話信不信我把你嘴縫上?”
程撒嬌看?了看?只露出半個?后腦勺的舟雨,嘟囔了兩句,總算消停下來。
兩人約莫走了半個?時辰,終于見到前方有光亮,加快步伐趕緊走出去,就見到一片霧氣彌漫的沼澤地。
“小心,這里的霧氣有毒。”
解千言提醒了一句,想了想又拿出三張避水符,遞了一張給程撒嬌,自己?和舟雨也貼好,這才?小心翼翼御劍飛了出去。
這片沼澤大得驚人,以解千言如今的速度,飛了快一個?時辰竟都還沒見到邊界,眼看?著日頭?西沉,夜色快要降臨,他略遲疑了一下,準備先回去,明天再來看?看?。
跟在身后的程撒嬌忽然指著遠處霧氣濃重的一處道:“解千言,那?邊有個?人!就在那?節枯樹樁子上!”
解千言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沒看?見人,但程撒嬌的眼睛也是厲害的,應當不會看?錯,他便示意程撒嬌在這里等著,自己?過去看?看?。
腳步還沒邁出去,解千言又回頭?,將懷里睡得四仰八叉的舟雨掏出來遞給程撒嬌,叮囑道:“用?手捧著就行,不準塞懷里,別吵醒她。”
已經?很?久很?久沒擼到狐貍的程撒嬌喜出望外,趕緊伸手接過舟雨,像捧著什么奇珍異寶般,小心翼翼捧在手中,沖解千言連連點頭?:“放心放心,一根狐貍毛都不會少她的。”
解千言這才?放心離開,御劍朝那?枯樹樁子飛去。
飛近了他才?看?清楚,樹樁子上確實趴著個?人,一動不動,不知死活。
這人身著上好的錦緞法衣,身旁還有一柄品質上佳的仙品靈劍,可惜已經?被沼澤中的毒霧腐蝕得靈氣消散,身上靈力很?微弱,呼吸時斷時續,也難怪解千言方才?沒有發現他,恐怕再晚一會兒?,這就是一具尸體了。
暫時沒發現什么危險,解千言用?劍柄將這人臉上凌亂的頭?發撥開,這才?發現竟是個?容貌秀美的年輕姑娘。
解千言原本松懈下來的心又提了起來,原本已經?拿在手中的丹藥瓶子也放了回去,蘭娘和奚懷淵的狗血糾葛還歷歷在目,野外的花花草草可能是姑娘,姑娘也可能不是姑娘,總之?隱患很?大,不敢救,真不敢救。
解千言只猶豫了片刻,立即轉身就走,回到程撒嬌那?邊,第一時間拿回自家寶貝狐貍揣進懷里,對?一臉不舍的程撒嬌道:“那?邊有個?姑娘受傷了,你去幫一把吧。”
程撒嬌不解:“你為什么不幫?難不成有古怪?”
解千言將人拎起就走,邊飛邊道:“我沒看?出什么古怪,你給她喂顆療傷的丹藥,待人醒了,或許能問出這是什么地方,也省的我們再探路了。”
程撒嬌還是不理解:“為什么非得我去喂藥?你手斷了嗎?解千言你真奇怪啊!”
解千言不想跟他掰扯,指著下方就快斷氣了的姑娘道:“你不救嗎?不救我們就回去吧。”
程撒嬌:????
無論如何,程撒嬌這人心腸還是軟的,干不出見死不救的事,只能帶著一腦門的疑惑去將那?姑娘扶起來,喂了顆丹藥下去,又給她也貼了張避水符,好歹是將命給保住了。
他們又等了約莫一刻鐘,見這姑娘沒有要醒來的跡象,只好將人帶上,先回去再說。
當然,人只能由?程撒嬌來帶。
*
他們三人出去一整天,回來變成四個?人,大家自然是驚訝得很?,連青蛟大王都不發呆了,圍過來跟眾人一起看?這神秘的姑娘。
玄黎魔尊像尊冰雕似的,保持著打坐的姿勢,對?新來的姑娘沒興趣,只掃了一眼解千言懷中酣睡的狐貍,便閉上眼繼續打坐了。
奚懷淵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也不想多看?什么姑娘,將解千言拉到人群外,頗為擔憂地問道:“這姑娘是不是有什么問題,怎么會一個?人跑到毒霧沼澤去呢?萬一……”
他沒說萬一什么,但那?不安的眼神已經?把他的萬一說得十分清楚了,解千言笑道:“她修為剛突破人仙境界,又受了傷,我們這里三個?金仙境界在,有什么好擔心的?倒是這片林子實在太大,沼澤也很?危險,若能從她這里問出具體方位,就可以直接將黑蠻人傳送出去了,也省了很?多麻煩。”
奚懷淵也覺得自己?有點小題大做了,世上哪有那?么多蘭娘,遂點點頭?應下,但一回頭?就將自己?布陣用?的東西搬得老遠,恨不得離那?姑娘十萬八千里。
解千言失笑,忍不住暗嘆蘭娘的威力實在不容小覷。
次日清晨,天剛亮,解千言正打坐入定,忽然聽到程澤的吵嚷聲傳來。
“哼,你明明昨晚就醒了,為何要裝睡?說吧,你究竟有何目的,接近我們又是在圖謀什么?”
另一道女聲怯怯地答道:“我、我一睜眼就看?到,看?到你拿劍抵在我脖子上,就、就嚇暈了啊……我沒什么圖謀,就是來找、找一只金甲鱷,想偷,呃,要兩片鱗甲,入藥……”
解千言正要起身,懷中的舟雨也醒了,揉著眼睛爬上解千言肩膀,嘟噥道:“我怎么聽到姑娘的聲音了,是蘭娘嗎……”
解千言將她拎下來放在手心,見她還是有點懨懨的,毛也睡得亂七八糟,便伸手替她順毛,邊走邊告訴她昨天救回一個?姑娘的事。
師兄妹過來時,見程澤正一臉凝重地拿劍架在那?姑娘的脖子上,陰惻惻地繼續問道:“就你這樣的修為也敢去找金甲鱷,你莫不是在找死?若不是找死的話,那?定然是圖謀不軌,你這身法衣是金陽蠶絲織成的,劍也是仙品法寶,明明出身不凡,竟還只身涉險,你若不是有陰謀,便是腦子有問題——”
“對?對?對?,我腦子有問題,我就是腦子有問題行了吧!嗚嗚嗚你也太欺負人了吧,不就是離家出走又迷了路,我差點死在沼澤里,能圖謀你什么呀,圖你長得一般修為一般人品也很?一般嗎!”
姑娘委屈得大哭起來,程澤卻依然不為所動,分析道:“休想騙我,你現在是以退為進,想降低我的防心對?吧,我可不會上當——”
“你快閉嘴吧!”
解千言看?不過去,上前奪了程澤手中的劍,將人扯到一邊,頭?疼地看?著哭個?不停的姑娘。
舟雨也用?眼神將這滿腦袋陰謀論的程疑心譴責了一番,跳到姑娘面前,輕聲細語跟她說話:“這位姑娘,你別哭啦,程澤他腦子生病了,說話太難聽,我替他向你道歉好不好?我聽師兄說你受傷了,你還有哪兒?不舒服嗎?哦對?了,我叫舟雨,能不能告訴我你叫什么名字呀?”
姑娘的哭聲漸漸止住,有些狼狽地抹了抹臉,這才?看?向自己?面前的小狐貍,見她一身雪白?蓬松的絨毛,眼睛又圓又大,實在可愛極了,頓時卸下大半心防,低聲道:“我叫南悅星,是映月谷南家人,來棲夢山采藥不慎迷路,誤入毒霧沼澤,多虧你們救了我,謝謝……”
聽到這姑娘自稱映月谷南家人,解千言略微松了口氣,南家作為修真界最大的醫修世家,與奚家齊名,聲譽極佳,并且南家人幾乎個?個?癡迷醫道,祖上曾有醫修為救被魔氣入體之?人而以身飼魔,最終殉道而亡,南家人能干出孤身犯險、勇偷金甲鱷這種?事來,實在算不上多奇怪。
舟雨自然也是知道南家的,對?南悅星升起幾分好感,又輕聲問她:“那?南姑娘知道這是什么地方嗎?我們也迷路了。”
南悅星道:“這里應該還是在棲夢山中,我聽家中長輩說,棲夢山北麓有沼澤,綿延數百里,毒障叢生,蟲蟻難活,我是從棲夢山東邊山谷進山的,后來遇見一只驚風鳥,一路追著它不小心跑到北邊的沼澤去了……嗯,那?個?,舟雨姑娘,你們打算去哪兒?呢?能不能麻煩帶我一起出去……”
南悅星性格本就有些靦腆,身為醫修卻差點被毒霧毒死也挺丟人,說到最后越來越小聲,但還是努力將自己?的請求表達清楚了。
這幾人實力遠強于她,跟著他們至少比自己?孤身一人安全,雖然這叫程澤的家伙不像個?好人,但說話溫柔好聽又可愛的狐貍姑娘,就讓她忍不住想要靠近求助了。
小狐貍果然是靠得住的,聞言伸出爪子摸了摸她的手,笑道:“我們要去浮玉島,南姑娘跟我們一起吧,浮玉島的海鮮可好吃了,沙灘上有很?多漂亮的貝殼,我們可以一起去撿,還有白?斬雞……”
兩位姑娘已經?熱火朝天地聊了起來,解千言也聽到了想要的信息,便拉著一臉憤憤的程疑心走了。
奚懷淵得知這里是棲夢山,拿出地圖確認方位后,發現與浮玉島幾乎隔著一整片妄思海,深感任務艱巨,不得不再次一頭?扎入布傳送陣的事業中。
解千言原本擔心奚懷淵重傷未愈,跟他商量先將人傳送到最近的大城,然后再坐船回去,但奚懷淵骨子里是個?倔強的,在魔界的那?次傳送失敗給他留下了極大的心理陰影,這次無論如何都不允許失敗,定要一次性將人都送到家。
幸虧有先前跨越兩界的請仙大陣作為參考,這次的傳送任務雖然艱巨,但奚懷淵也不愧是盛名在外的奚家少主,硬是埋頭?搗鼓了整整一個?月,將這座能一次將幾百人傳送上萬里的大型傳送陣給搗鼓了出來。
舟雨、解千言、程澤、青蛟大王、南悅星、黑蠻人,甚至玄黎魔尊,見到這傳送大陣的時候,無不震驚得幾乎失語,個?個?面露崇敬地看?著奚懷淵,嘴里只剩“厲害!厲害!”這種?簡單直白?的詞匯了。
奚懷淵一雪前恥,感覺這幾個?月丟的臉又撿回來了,笑得略微有些不矜持,但回家的喜悅讓每個?人都不怎么矜持,他也就不太出挑了。
這日天氣極好,晴空萬里,是個?回家的好日子,奚懷淵在陣眼處布下最后一顆靈石,傳送陣的光芒大盛,所有人的身影在原地消失,再次出現時,熟悉的海風已經?帶著咸腥味撲到眾人臉上。
84.你愿意嫁給我,做我的道侶嗎?
回到浮玉島已經半個月了, 不管事的大?島主?二島主仍舊天天招貓逗狗,熊孩子?二人組如今還多了一位成員:外表溫柔靦腆,心里卻住了匹野馬的南悅星。
原本解千言是打算將南悅星送回映月谷南家, 畢竟棲夢山離映月谷雖然?千里之遙,離浮玉島卻隔了整片妄思海,總不好將人姑娘越救越遠了。
但南悅星聲稱南家是牢籠,她寧愿死在毒霧沼澤也不回去, 再加上舟雨的煽風點火、美食誘惑, 終究是將這姑娘拐回了浮玉島。
因著剛醒來就跟程澤大吵一架, 南悅星原本是很嫌棄這家伙的, 后?來發現這家伙是真有病,醫修的癮頭被勾起,天天逮著他研究。
也不知道是程澤的病太?過棘手, 還是南姑娘學藝不精, 總之是沒研究出個所?以然?來,但兩人關系卻變得很不錯了,用南悅星的話說,程澤這朋友交得值啊,一個頂很多個,天天都是新鮮熱乎的。
于是乎, 回了浮玉島后?,三人每天出去胡吃海喝瞎胡鬧, 浮玉島上的野狗見了他們都要繞道走。
三島主?天天忙得腳不沾地,將黑蠻人安頓到浮玉島各處產業下, 安排人幫助他們盡快適應人間的生活, 處理這幾個月積壓的事務,還要調查商家的和天衍宗的動向?。
“……商家家主?上個月對外聲稱閉關參悟秘法, 商夫人也有一個多月沒露面,如今商家內外事務暫時交由家主?堂弟商明暉做主?,天衍宗一切如常。此外,島主?先前吩咐屬下調查天香樓老板黃仙仙,這是目前查到的消息,請您過目。”
問事堂主?事馬長老將一枚輕薄小巧的玉簡遞給解千言,恭恭敬敬地垂手立在一旁,心里卻忍不住泛起了嘀咕。
這位新任的三島主?精明強干,修為不凡,當初力壓商明曜,救下浮玉島,他內心是非常敬服的,但他在收了商家大?筆賠償后?,仍舊讓問事堂安排人手緊緊盯著商家,這就讓馬長老有些不安了,莫非是要給商家使絆子??
如今島上最?賺錢的血玉靈礦生意?忽然?不做了,青蛟大?王和另外兩位島主?都不是什么靠得住的人,前段時間這幾人又一聲不吭地失蹤了兩個月,回來時竟還帶著一百來個相貌奇特啥也不會的凡人,島上這么多張嘴等著吃飯,再搞出什么事來,得罪了商家和天衍宗的話,他老馬也要跑路了啊!
解千言不知道忠心耿耿的老馬已經在盤算著跑路的事了,他接過玉簡匆匆掃了一眼,發現內容其實很少,黃仙仙去到松原城之前的信息都是空白,去松原城后?,在天香樓后?廚從?墩子?做起,因一手刀工極其出眾而?被身為大?廚兼老板的前任樓主?看中,收其為徒,學藝三年后?正?式開始掌廚,又一年后?,前任樓主?病故,將天香樓留給唯一的徒弟黃仙仙,籍籍無名的黃鼠狼妖搖身一變,成為長袖善舞的天香樓老板。
至于他何時被真靈寄生,究竟是不是舟雨從?前認識的那?只黃鼠狼,又是如何得知六界石在舟雨身上,跟那?殘害村民的煉鬼邪修以及青蛟大?王口中的紀堯是何關系,這些都暫時無法得知。
解千言將黃仙仙的事情暫時放到一邊,漫不經心地用指尖點著桌面,琢磨著選個吉利的日子?去將商家一鍋端了,再將母親的遺骨送回外祖身邊安葬。
日子?還沒選好,便有弟子?前來通報玄黎魔尊來訪。
解千言讓馬長老先去忙別的,自己起身去會客室見玄黎魔尊。
玄黎魔尊依然?是白衣勝雪,面色如霜的造型,見了解千言也只微微點了點頭,直截了當說明來意?:“本尊的傷已經基本痊愈,不便再繼續叨擾,特來向?解道友辭行。”
解千言倒也不算意?外,舟雨始終對他態度平常,解千言也只是冷眼旁觀,本以為他早該死心,在毒霧沼澤時就分?道揚鑣的,沒想到竟然?默默跟到浮玉島,待了半個月,這才提出告辭。
“既然?如此,在下便也不多挽留,還望玄黎魔尊保重,勿要忘記我們的約定,不可隨意?傷人,盡量隱藏魔修身份。”
玄黎魔尊冷淡地點點頭,頓了頓又道:“本尊今日便走,就不去向?舟雨辭行了,請解道友代為轉達,他日二位前往太?華山時,請告知本尊。”
解千言點頭應下,玄黎魔尊不再多話,身影瞬間消散,人已遠去。
舟雨晚上回來時,聽解千言說起玄黎魔尊離開之事,只略微怔了怔,并未多說什么,也沒追問他的去向?,像是已經習慣了這種離別。
次日,奚懷淵也來辭行,拜別了解千言和青蛟大?王,又尋了三條街,找到看雜耍的三人組,向?他們一一告別后?,也離開了浮玉島。
*
這日晚上,舟雨竟難得拋下她的新朋友,來陪日日操勞的師兄。
“師兄你?看,這個人偶自己會動,手里放個癢癢撓,就能自動幫你?撓癢了,好玩吧?還有這個松子?糖,可好吃了,我特地給你?留的,你?快嘗嘗!還有還有,這個貝殼會唱小曲兒,你?快來聽聽……”
解千言埋頭畫符,嘴里時不時嗯一句作為回應,舟雨說得口干舌燥,卻只收獲了一堆“嗯嗯嗯”,頓時不滿了,繞到他身后?,趁其不備抽走他手中的符筆,抱怨道:“師兄,你?怎么敷衍我呢!”
解千言瞟她一眼,語氣淡淡:“哦,你?竟然?還有個師兄啊。”
舟雨頓時明白自家師兄是打翻醋壇子?了,趕緊挽著他的胳膊哄道:“我當然?有師兄啦,我師兄文武雙全修為高深,又英俊瀟灑風流倜儻,是打著燈籠都找不著的天下第一好師兄!我在外面看到好吃的好玩的都想著給師兄帶一份,心里可惦記你?了呢!師兄這幾天是不是累著了,我給你?捏肩膀好不好?”
她說動手就動手,將解千言掰正?坐好,認認真真給他捏起了肩膀。
捏了不過兩三下,解千言就忍不住偷偷勾起了嘴角,心里那?點被忽視的怨氣散了干凈,語氣也恢復了慣常的溫柔和煦:“好了好了,快去坐好,不是說給我帶了松子?糖嗎?”
舟雨立馬擠到解千言的椅子?上,獻寶似的掏出裝糖的荷包,拈了一粒松子?糖喂給解千言,自己也一起吃,絮絮叨叨地跟他閑聊起來:“我們什么時候去太?華山呢?師父怎么還沒醒呀?”
解千言想了想才道:“等處理好商家的事,安葬了母親,就去太?華山。至于師父,總會醒的,別擔心。”
舟雨聞言立馬精神了,小心翼翼問道:“你?要怎么處理商家的事?是那?種處理嗎?”
她在脖子?上比劃了一下,做了個一刀嘎掉的動作,惹得解千言輕笑一聲:“對,就是這么處理,血債血償,讓害死我母親的人都下去給她道歉。”
舟雨也沒心情吃糖了,急吼吼的站起來,嘴里叨叨著:“那?我得抓緊修煉,到時候才好帶你?逃跑!”
解千言扯了扯嘴角:“逃什么逃,他們欠下的債,我替母親去討回來,那?是天經地義,該逃跑的是他們。”
舟雨憂心忡忡地望著他,抬手摸了摸他的嘴角,輕聲道:“師兄,難過的話就別笑了,我覺得有點心疼。”
解千言臉上的笑意?淡去,輕輕嘆息一聲,將滿眼心疼的姑娘擁入懷中,靠在她柔軟又馨香的頸側,輕聲道:“嗯,我是有點難過,就一點。”
舟雨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只能抱緊他,喃喃道:“師兄,你?還有我呢,不要難過,我會永遠陪著你?的。”
解千言沉默了許久,忽然?問道:“舟雨,你?知道永遠陪著一個人意?味著什么嗎?”
舟雨有些懵,下意?識答道:“意?味著我們不會分?開,就像現在這樣?……”
解千言將人放開,看著她清澈明亮的眼睛,伸手輕輕撫上她白皙如瓷的側臉,用循循善誘的語氣呢喃道:“現在這樣??我們現在是什么樣??師兄妹可不會這樣?……”
舟雨只覺得此時的解千言與平日里都不同,眼中仿佛有一汪深潭,藏著些她看不懂的東西,引著她沉溺其中,他的語氣輕得像微風,卻將她的心吹得砰砰直跳,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牽扯著她,讓她鬼使神差地問道:“那?道侶才可以這樣?嗎?”
解千言笑了,像獎勵一點即透的乖小孩那?般,輕輕捏了捏她的鼻尖,語氣溫柔得不像話:“對,道侶才可以這樣?,所?以小舟雨,你?愿意?嫁給我,做我的道侶嗎?”
舟雨一時沒反應過來,呆呆看著解千言,嘴巴微張,眼睛瞪得溜圓,看上去有點傻兮兮的。
解千言不得不重復了一遍:“舟雨,你?愿意?嫁給我,做我的道侶嗎?”
舟雨的回答是一個餓狐撲食撲進解千言懷中,摟著他的脖子?咯咯笑了起來。
任她笑了老半天,解千言終于無可奈何地拍著她的背,再次向?她確認道:“笨蛋,別光顧著傻笑,你?倒是回答呀!”
舟雨大?聲道:“師兄才是笨蛋!我早就回答過了呀,愿意?!愿意?!當然?愿意?了!我們什么時候成親?是要結契嗎?還是要辦婚禮?我記得在太?華山下的小鎮見過凡人辦婚禮,可好玩了!”
解千言的心中也是滿滿的欣喜和柔情,卻又對自家幼稚鬼師妹這超乎尋常的趕進度方式有點無語,抱著她輕聲道:“我們是修士,自然?是要結契,但這是人生大?事,要通知家中長輩和親朋好友,選良辰吉日舉行結契儀式,不能草率敷衍的,若是你?想照凡人那?樣?辦婚禮也可以,但也要通知親朋長輩,擇日行禮,可不是明天就能辦成的。”
舟雨不禁有點失望,但立馬又高興起來,開始跟解千言盤算要請哪些朋友:“那?我們要通知小老虎和錦年,他們離得最?遠,還有小景,哎呀小奚剛走,該讓他再等等的!唔,小黑也走了,要不要告訴蘭娘呢……”
解千言聽她絮絮叨叨,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笑意?,好半晌后?,才牽起她的手打斷了她過家家似的婚禮計劃:“舟雨,除了婚禮,還有別的事你?得先了解一下。”
舟雨一臉好奇地看著他,這雙眼睛干凈得就像不染纖塵的清泉,仿佛能直直看到人心底,讓解千言不禁有些赫然?,略頓了頓,無奈地伸手捂住她的眼睛,低頭慢慢靠近那?抹柔軟的嫣紅,蜻蜓點水般,一觸即分?。
舟雨只覺得被什么溫熱柔軟的東西碰了碰,下意?識地砸了咂嘴,嘟噥了一句:“什么呀?”
解千言耳朵根都紅透了,伸手將這笨蛋抱進懷中,不想再詳細解釋。
就這樣?安靜又甜蜜地抱了一會兒,后?知后?覺的舟雨終于反應過來,大?聲嚷道:“師兄你?竟然?偷親我!”
這一嗓子?嚎的,解千言差點給她跪下了,連忙捂住她的嘴,慌慌張張地哄道:“噓!小聲點!什么偷親,這是光明正?大?的親,你?忘了剛剛答應了師兄什么事嗎?”
舟雨恍然?大?悟,接著便有些意?猶未盡,抱著解千言傻樂了一會兒,又嘀咕起來:“這也太?快了吧!我都沒感覺出來呢……”
解千言真是拿她沒辦法,只能將人抱著,小聲跟她念叨著什么“循序漸進、你?還小、不懂”之類的詞,勉強算是將這個不算很成功的偷吻揭了過去。
夜漸深,窗外竹影稀疏,月亮不知何時已爬上中天,如水的月色灑滿小院,星星時亮時暗,蟲鳴聲也漸漸小了下去,像是都怕吵到房中依偎在一處細細低語的一對人兒。
85.定情禮物
次日, 解千言照常在書房處理雜事,舟雨不知道?跑哪兒玩去了,小半天沒見到人, 他有些想她,卻又有點不好意思放下手中的事特地去尋,一顆心?像被螞蟻撓了般難受,眼神?不自覺地往書?房門?口飄, 期待某只沒心沒肺的狐貍突然出現, 笑嘻嘻地叫他師兄。
沒心沒肺的狐貍暫時?沒出現, 倒是來來往往的弟子長老?們, 一個個面帶喜色,時?不時?偷瞟一眼端坐在書?案后的解千言,有膽大的甚至笑著跟他說恭喜。
解千言一開始還不知道這些家伙在偷著樂什么, 后來馬長老?不經意間問道?:“島主, 要不要將南山上?的別院重新修整一番?以前辦喜事宴請賓客都是在青蛟大王的美玉宮,如?今美玉宮沒了,問事堂這邊又簡陋了些,南山上?的別院寬敞,不管是舉行結契儀式,還是將來兩位島主搬過去住, 都很不錯。”
解千言訝然:“你怎么……呃,舟雨告訴你的?”
馬長老?笑瞇瞇, 長臉都擠得短了三分:“對?啊,先前遇到大島主, 她邀請屬下參加您二位的結契典禮呢, 恭喜恭喜啊!”
解千言失笑,一顆心?像是被丟進了蜜水里, 甜得咕嘟咕嘟冒泡泡,輕聲對?馬長老?道?了謝,又仔細琢磨起他的建議。
問事堂這小院子確實?小了點?,而且人多眼雜的,舟雨這大嗓門?兒,書?房里嚷嚷一句,馬廄里的馬都能聽見,婚后確實?不好繼續住這里,至于南山的別院,還是要抽空跟舟雨一起去看看,聽她的意見,畢竟是他們兩人的家。
他們的家啊……
解千言忽然有點?鼻酸,失去母親后,他就?再也沒有家了。
如?今終于有了新的家,家中有他最愛的人,將來還會有他們一起生活的點?點?滴滴,那該是什么模樣的呢?他有點?不敢想象。
馬長老?還等著他回話,解千言趕緊輕咳一聲,壓制住心?底那些酸軟悸動的情緒,笑道?:“多謝馬長老?的建議,改日我?帶舟雨去南山別院看看,她喜歡的話就?重新修葺一番。”
*
舟雨還不知道?她師兄盼星星盼月亮地盼了她一上?午,她今天心?情好極了,將婚禮的口頭請帖發給了遇見的每一個浮玉島長老?弟子,這會兒正在南悅星房中,跟胡吃海喝三人組的兩位成員分享喜訊。
程澤毫不意外:“嘿,我?就?知道?你們倆背著我?暗度陳倉呢!”
南悅星驚訝極了:“啊,這才過了一晚上?而已,你們就?已經進展到這種程度了?”
舟雨喜滋滋:“對?啊,你們可一定?要來參加我?和師兄的婚禮哦!等我?們從太華山回來就?辦。”
南悅星震驚歸震驚,見舟雨這么開心?,也替她高興起來,八卦之心?頓起,挽著舟雨的胳膊就?跟她擠眉弄眼:“快說說,你是怎么拿下你師兄的?你們倆昨晚是不是,嗯嗯~~”
程澤也一臉好奇地擠到兩個姑娘跟前,豎起耳朵準備聽八卦,但南悅星很是嫌棄他,連忙捂住舟雨正要開八的嘴,趕蒼蠅似的趕他:“走開走開,這是我?們女孩子的悄悄話,你不準聽!”
程澤不動如?山,非要聽,南悅星這脾氣也上?來了,拖著人就?往外走,硬是將人丟出門?外,又設下三重隔音結界,這才眼睛亮閃閃地望著舟雨。
舟雨其實?沒搞懂南悅星想問什么:“嗯嗯是什么?”
南悅星嘖了一聲,湊到舟雨耳邊小聲嘀咕:“就?是那個啊,啵啵啵,然后嘶啦,然后嗯嗯嗯……”
舟雨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略一思索,堅定?地開口道?:“嗯,有,我?們嗯嗯了!”
南悅星發出一聲怪叫,有些猥瑣地繼續問:“怎么樣怎么樣,你什么感覺,舒服嗎?疼嗎?”
舟雨搖頭:“沒感覺啊,太快了,完全沒感覺。”
南悅星眼中的光芒熄滅了,一副欲言又止、難以啟齒、頗為同情的表情看著舟雨,半晌才擠出一句詞來:“沒關系,這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可以治的。雖然我?不太擅長這方面的病癥,但是我?會幫你好好研究一下的,一定?在你們結契典禮之前研究出對?癥的丹藥!”
舟雨茫然:“啊?這么嚴重的嗎?”
南悅星一臉嚴肅:“當然嚴重了!但是你別擔心?,我?可是南家的人,包在我?身上?了!”
舟雨感動:“悅星,謝謝你啦,你人真好!”
南悅星摸摸她的頭,豪邁道?:“嗐,你們可是救了我?的命,這點?小事又算得了什么,別客氣!對?了,這事你可別跟你師兄說,他們男人啊,自尊心?可強了!你這幾天也要多陪陪他,不要讓他覺得你在嫌棄他,心?情好了身體?也會更好,唔,或許可以送點?小禮物,讓他安心?……”
舟雨:“這樣啊……送什么呢?”
兩個姑娘嘰嘰咕咕商量了半晌送什么禮物,然后手拉手出門?去了。
程澤不甘心?被拋棄,牛皮糖似的黏了上?去,三人組打打鬧鬧,去給解千言挑禮物了。
*
馬長老?走后,解千言伸長脖子盼了半日,沒有盼來某只無情狐貍的身影,忍不住出去尋她,卻被門?房的弟子告知大島主二島主跟南姑娘一起出去了。
解千言有些失落地回了書?房,十分難得地沒有修煉沒有畫符沒有處理雜事,一個人默默看著窗外幾株竹子發起了呆。
他有些擔心?,昨天是不是太沖動了,明明舟雨還是跟從前一樣,對?男女之情一知半解的,他卻忍不住向她要了互許終生的承諾,萬一她將來恍然大悟,發覺對?自己這個師兄只是兄妹間的依戀怎么辦?她后悔了的話怎么辦?
他不能讓她后悔。
“師兄!”
這一聲熟悉的呼喚如?同天籟,將走神?半天的解千言喚醒,他有些怔怔地回頭,瞧見了抱著一大捧五顏六色鮮花的白裙少女,笑意盈盈地朝自己跑來。
解千言下意識地伸手,將鮮花和少女抱了滿懷,這才聽她滿是雀躍地問他:“師兄你看,這花是不是很漂亮?”
等了一天的失落、對?未來的些許擔憂、初嘗情愛時?的一點?點?酸澀,都瞬間煙消云散,解千言的嘴角忍不住上?揚,柔聲道?:“非常漂亮,跟你一樣漂亮!”
舟雨將花往他懷里一塞,笑嘻嘻道?:“這是我?親自摘的,送給你啦!”
解千言有點?驚訝:“送給我?的?”
舟雨點?點?頭,又從懷中掏出一只巴掌大的檀木盒子,也塞到解千言手中,得意道?:“快打開看看,這也是送你的禮物!”
解千言一手捧著花,一手將小盒子打開,發現里面躺著一只拇指大小的白玉狐貍,狐貍笑瞇瞇地蹲坐著,像極了舟雨。
舟雨將白玉狐貍拿出來,系到解千言脖子上?,又扯出自己脖子上?一枚同樣材質大小的白玉毛筆,注入靈力后,狐貍和毛筆同時?亮起,原來是兩枚通訊令牌。
“這是我?在萬有商行挑的靈犀玉,又找島上?最好的煉器師久昀姑娘,親自盯了她一整天煉制出來的通訊令牌,就?算相隔萬里也能隨時?聯系,以后師兄要是想我?了,就?能馬上?找到我?啦。師兄你喜歡嗎?”
解千言接過白玉狐貍,細細摩挲著小狐貍瞇成月牙的眼睛,實?在喜歡極了,愛不釋手把?玩了一會兒才放進衣襟中收好,又抱過面前這只同樣笑瞇瞇看著自己的真狐貍,輕聲道?:“我?很喜歡,謝謝小舟雨,謝謝你……”
謝謝你愿意做我?的道?侶,謝謝你愿意花這么多心?思和時?間在我?身上?。
解千言心?中滿滿都是感動,生平第一次真心?誠意地感謝上?天眷顧,讓他遇到這么的舟雨,他情不自禁起身湊近,輕輕吻住了她,纏綿又眷戀地在那柔軟的唇瓣間輾轉。
舟雨有點?懵,忍不住微微往后仰了仰頭,后腦勺卻被一只有力的手穩穩托住,眼睛也忽然被蒙上?。
陷入黑暗后,唇上?溫熱濡濕的觸感越發清晰,溫柔中不乏強勢的追逐讓她幾乎忘記呼吸,有些呆呆地被人帶著,一點?點?陷入甜蜜的漩渦中。
許久之后,解千言依依不舍地放開她,見她滿面緋紅,眼睛亮亮的,嫣紅的唇瓣也亮亮的,忍不住又湊到她臉頰親了親,然后將人攬進懷中,緊緊抱住。
解千言的一顆心?都被似水的柔情填滿,同時?也覺得十分慚愧,他作?為師兄,自認為比幼稚鬼師妹更懂男女之情,卻在確認關系后的第一天光顧著患得患失,根本沒想到要給她準備禮物,不開竅的不是舟雨,分明是他啊!
該準備什么還禮呢?舟雨這家伙,明顯偏愛的東西唯有雞,其他的只要好看好吃,都是一視同仁的喜歡,總不能送雞|吧?這是他最珍愛的人,應該給她最珍貴的東西,或許……
舟雨也伸手抱著解千言,心?中暗自感慨,悅星果然沒有說錯啊,師兄確實?很需要安慰,這不就?比昨天持久多了嗎?!哎,她可真是天底下第一貼心?的好師妹!
緊緊相擁的二人心?思各異,但都是同樣的喜悅和甜蜜。
抱了好一會兒,解千言想起早前馬長老?提的南山別院的事,便問舟雨:“南山上?有一處別院,比問事堂這邊寬敞些,我?們抽空去看看好不好?若是你覺得滿意的話,便重新修葺一番,我?們成婚后可以搬過去住。”
舟雨一聽,頓時?來了精神?:“好呀好呀!我?們明天就?去看!”
解千言自然是都聽她的:“嗯,明日便去。”
可惜的是,南山看房之旅并未成行。
馬長老?一大早就?著急忙慌地來找解千言,鮑長老?在礦場失蹤了。
86.陰魂不散
“一個月前便有弟子私自進入礦場后失蹤, 我?們以?為是偷偷采礦后逃走了,沒有查出什么異常,后來這事就不?了了之, 三天前又有兩個弟子在礦場失蹤,老鮑覺得有異,立即親自進礦山去查,這事屬下先前也曾向您稟報過的?, 老鮑是個謹慎的?人, 就算真查到什么問題, 也應該回來跟我們商量才對, 可是這都三天了還沒見他回來,今天早上?又有一處礦洞忽然塌了,這肯定是出事了啊!島主, 您快去看看吧!”
馬長老跟鮑長老化形前就在同一片海里討生?活, 后來又一起來了浮玉島,共事幾百年,交情匪淺,如今鮑長老出事,馬長老自是急得不?行?,匆忙趕來, 滿臉祈求地望著解千言。
解千言和?舟雨原本已經打算出門去南山別院,忽然?發生?這種事, 自然?是去不?成了。
解千言滿是歉意地看著舟雨,尚未開口, 舟雨便?急道:“馬長老快去找一件鮑長老常用的?東西來, 師兄可以畫搜魂符尋人!”
馬長老感激地看著舟雨,朝他們深深一禮, 也不?多廢話?,立即去鮑長老的?住處拿東西了。
解千言拉著舟雨去書房等人,邊走邊問她?:“我?們改日再去南山看別院可好?”
舟雨自是沒有異議:“當然?了,先找到鮑長老再說,希望他別出什么事。”
馬長老很快便?帶回著一支鮑長老常用的?毛筆,滿是期盼地拿給解千言。
解千言也不?廢話?,立即畫了搜魂符,制成線香,煙氣裊裊,指向礦場的?方向。
“人還活著,我?們去礦場看看吧。”
聽說人還活著,馬長老松了口氣,忙不?迭引著二人便?往礦場方向而?去。
浮玉島的?血玉礦脈分布在東邊的?一片深山中,自從舟雨他們接任島主,下令停止開采血玉靈礦后,整個礦場連帶東邊的?群山都封鎖了起來,除了負責看管礦場、清理雜物的?弟子們,其他閑雜人等一律不?準入內。
血玉靈礦畢竟是極珍貴的?煉器材料,難免會有一些島內弟子監守自盜的?事,全?靠鐵面無私的?鮑長老一力壓著,制定了嚴格的?監管巡視規則,又總是親自盯著,總算沒鬧出什么大事,況且就算出事,礦石被盜也還算正常,人莫名其妙失蹤了,還丟了個地仙修為的?長老,就很是蹊蹺了。
今天早上?礦洞忽然?坍塌,將?看守礦場的?弟子嚇了一跳,所幸早已停止采礦,礦洞中無人,沒有造成更多的?傷亡,鮑長老不?在,底下弟子便?將?事情報給了馬長老,馬長老想到一直沒回來的?老友,心中頓時升起不?好的?預感,這才著急忙慌地去尋解千言。
一路過來,馬長老已經將?事情前因后果詳細講了,解千言和?舟雨便?沒去看坍塌的?礦洞,而?是尋了看守弟子,問清楚鮑長老是從編號丁申的?洞口下去的?,三人便?直奔主題,先去將?人找到要緊。
解千言本?是要讓舟雨在外面守著,自己和?馬長老進去,但舟雨吊著他的?胳膊不?放,眼巴巴地望著:“以?前不?都帶著我?一起的?嗎,為什么這次不?行?啊,是不?是得到了就嫌棄我?沒用了?明明我?比你們跑得都快!”
什么得到了就嫌棄,這大黑鍋解千言可不?敢背,再想到某只狐貍跑路從無敗績,他只好將?人帶上?,又囑咐看守弟子們,若是他們午時之前沒有回來,就去請青蛟大王來救人。
丁申洞口是在一處險峻的?懸崖上?,進去之前,解千言先檢查了一下身上?的?符箓,將?所有火符分作三份,三人各帶一些,無論是照明還是對付陰邪鬼物,火符都很好用,又將?斂息符、神行?符、避水符之類的?常用符箓都分些給馬長老,至于舟雨,她?身上?可從不?缺符箓的?。
準備妥當后,三人便?飛上?懸崖,進入了黑漆漆的?廢棄礦洞中。
礦道狹窄,又坑坑洼洼的?很不?好走,解千言便?拿著線香走在最前面,每隔一段就扔一張火符貼到礦道頂上?,將?整條礦道都照得亮堂堂。
線香指向礦洞深處,但鮑長老究竟是為何被困,礦洞中是不?是有什么潛藏的?危險,這些他們也不?知道,故而?三人一路仔細觀察周圍,走得十分小心。
就這樣順著七拐八繞的?礦道走了將?近一個時辰,仍舊沒有走到盡頭,壓抑的?氣氛讓三人都沒有說話?的?心情,除了沉悶的?腳步聲,整個礦道中就只有偶爾傳來的?滴答水聲和?石頭滾落的?悶響聲。
舟雨走得有些累了,就變回狐貍跳上?解千言肩膀,一會兒伸爪摸摸頭頂的?石頭,一會兒又湊到滲水的?巖縫中聞聞嗅嗅,像只認真追蹤獵物的?獵犬。
忽然?,獵犬汪汪,啊不?,嚷嚷了起來:“師兄,這里有血腥味!”
舟雨指著身側巖壁上?米粒大小的?一點黑褐色痕跡對解千言道。
解千言和?馬長老連忙湊過去看了看,沒看出什么異常來。
舟雨又扯著解千言的?衣襟示意他往前走,邊走邊道:“有很淡很淡的?血腥味!就在前面,我?們快些!”
解千言趕緊加快腳步,很快他們便?走出了這條狹窄的?礦道,來到一處巨大的?礦坑。
這座礦坑中滿是散落的?碎石,尚未開鑿的?山體中,一條條血紅色的?礦脈深嵌其中,被符火的?光芒一照,更是滿目凄厲之感,讓舟雨和?解千言不?約而?同想到兩千年前慘死于此的?神獸椒圖,可憐的?沁瀾。
幸好沒讓青蛟大王過來,否則不?知道他會難過成什么樣。
恰在此時,一道黑影在礦坑底下快速閃過,沖進了對面一條礦道,舟雨連忙扯解千言的?衣領:“那?邊那?邊,最底下的?那?個洞,有個黑東西鉆進去了!”
馬長老率先沖了出去,緊跟在黑影身后扎進了礦道中,解千言將?舟雨往懷里一揣,叮囑她?藏好,也跟了過去。
三人剛沖進礦道,就聽見身后傳來轟然?一聲巨響,不?知從何處落下一塊巨石,剛好堵住了礦道入口。
解千言盯著被封住的?入口,微微蹙眉,停了片刻又繼續往礦道里面走,擔心舟雨被嚇著,他趕緊摸摸狐貍頭安慰道:“沒事,這里的?礦道四通八達的?,有別的?出口,就算沒有別的?出口,多用幾張引雷符也能炸開。”
舟雨趴在解千言胸口,倒沒有害怕,反正洞口又不?是被鬼堵了,她?只是很擔心,指著馬長老消失的?地方對解千言道:“有很濃的?血腥味,師兄你沒聞到嗎?”
解千言確實沒聞到,他低頭看了眼手?中線香,先前還指向這條礦道深處的?煙氣忽然?直直往上?,越來越弱,幾乎只堅持了兩三息的?時間,便?熄滅了。
鮑長老出事了。
解千言心中一沉,身影瞬間消失在原地,沖向藏在黑暗中礦道深處。
剛轉過一處向下的?拐角,解千言便?聞到了濃重的?血腥味,其中還夾雜著腐臭味,讓人幾欲作嘔。
七拐八繞地轉過好幾個彎后,礦道前方再次變得寬敞起來,他們來到一處較小些的?礦脈,四五個凹進山壁中的?小礦洞連在一處,像擠做一堆的?花生?米一般,血腥味就是從這些洞里散發出來的?。
“老鮑!你敢——”
馬長老的?怒吼聲忽然?響起,又戛然?而?止,讓剛趕到的?解千言和?舟雨心中發緊,剛要沖過去救人,身后卻有一道陰冷至極的?氣息貼了上?來。
“鬼啊!!!”
舟雨這回是真嚇到了,大叫一聲后趕緊將?自己身體縮得更小了些,緊緊貼在解千言的?胸口不?敢動彈。
解千言身上?忽然?火光大盛,嘭地一聲爆開,火焰沖天而?起,將?身后偷襲的?陰冷鬼影炸了個正著。
“啊——”
尖利的?鬼叫聲在礦洞中回蕩不?休,幾乎刺穿人的?耳膜,嚇得舟雨手?忙腳亂扒開了解千言的?里衣,哆哆嗦嗦鉆進了貼肉的?那?一層。
解千言身上?爆燃的?符火都被她?這一鉆給整得差點當場熄滅,他只能暗自嘆口氣,想著下次打架的?時候可一定不?能隨身攜帶狐貍了,這也太影響人發揮。
分心的?這一瞬間,花生?米似的?礦洞中又沖出了兩個身影,一人黑咕隆咚看不?清模樣,一人渾身是血,正是馬長老。
馬長老攜著滔天怒火,緊追那?黑影不?放,短短幾息之間,兩人已經交手?不?下百十個回合。
解千言暫時沒去管這兩人,而?是將?身上?的?火符扔了大半出去,然?后閃身來到打得難解難分的?兩人中間,一腳踹上?那?黑影的?肚子,將?人踹落到礦洞底,又扯過馬長老,拎著人飛上?礦洞頂,也不?見他掐訣念咒,幾乎是停下的?瞬間,整個礦洞陷入了火海。
馬長老有些呆呆地看著下方大火,忽然?淚流滿面,哀嚎道:“老鮑他,老鮑他沒了,就在我?眼前,被那?鬼東西殺了……”
解千言沒有出聲,只拍了拍馬長老的?肩膀,目光仍舊緊緊盯著底下的?火海。
忽然?,有道黑影朝著他們來時的?礦道沖了過去。
解千言片刻也沒有猶豫,身影瞬間消失,再出現時已經在那?黑影背后,揮劍直斬而?去。
利劍刺入人體,卻好像刺中了一汪水,一灘泥,絲毫沒有刺中血肉骨骼的?感覺,也不?像是空蕩蕩的?鬼魂。
解千言正疑惑的?時候,就看到眼前的?黑影忽然?像摻了許多水的?爛泥般融化委頓下去,窸窸窣窣爬到稍遠些的?地方,又再次被捏成了一堆人形。
解千言沒有動,只是看著那?人形的?爛泥一點點聚攏,慢慢長出了五官,長成了一張他非常熟悉的?臉。
是商知羽,莫名失蹤了的?商知羽。
87.茅坑里的淤泥精
商知羽滿眼怨毒地盯著解千言, 嘴里發出含混不清的嗬嗬怪叫,張牙舞爪想要撲過來,但剛捏好的腿卻不太聽使喚, 勉強跑了兩步就栽倒在地?,又摔成了一灘爛泥。
解千言一頭霧水看?著這怪物,想不通好端端一個人為何變成了這鬼樣子,總不至于是程澤那古怪的洗腦神功造成的吧?
正琢磨著, 地?上那灘爛泥又聚攏黏合, 漸漸長出了一張新?的臉。
這張臉也挺眼熟的, 但解千言一時沒想起來是誰, 反倒是一旁的馬長老驚呼出聲:“藍、藍螯將軍?!這是藍螯將軍!”
解千言這才恍然大悟,而?藏在他?懷里的舟雨這時也爬了出來,扒拉著衣襟, 只露出兩只眼睛滴溜溜地?轉, 看?到爛泥長出的新?臉,也大叫起來:“是那個人販子,螃蟹人販子!就是當初把我抓走的那個,師兄,他?這是怎么了啊?活著還是死了?”
解千言搖頭:“我也不知道他?這是怎么了。”
這鬼樣?子也不知道究竟是活著還是死了,也不像是奪舍, 倒是像把兩個人剁碎了混在一起,重新?捏出了個怪物。
解千言謹慎地?后退幾步, 扔了幾張驅邪祛穢的符箓過去,符箓的清光剛一沾上那團怪物, 就將他?灼燒得?再次委頓于地?, 哀嚎聲不絕,卻好半天也沒死。
解千言又用?火符、水符、葆生符等各種辦法一一招呼上去, 但都沒能徹底殺死這怪物,正發愁的時候,背后忽然又有陰風襲來。
是先前襲擊他?的那個陰魂。
解千言閃身避開,又一道火符扔過去,乍然爆開的符火將那鬼鬼祟祟的陰魂燒了個正著。
尖利刺耳的嘯叫再次充斥整個礦洞,聽得?人頭皮微微發麻。
符火中的鬼影漸漸扭曲蜷縮,化作拳頭大小的一團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向地?上蠕動的那灘爛泥。
鬼影融入后,整團爛泥都開始縮水,團成了人腦袋一般大小的一團,長出四條類似于腿的東西,撒丫子便跑。
解千言一直盯著這怪物,怎么可能讓它跑了,當即揮手將劍擲了過去,噌地?一聲扎進這怪物的身體,將它釘在原地?。
解千言繞著這東西轉了兩圈,一時想不出如何處理,馬長老也被?惡心得?說不出話來,唯有舟雨靈機一動,出聲提醒:“我們找個什么東西把它裝回去吧,問問青蛟前輩和悅星,或許他?們知道這是什么東西。”
她說完便從解千言懷中跳出來,變回人形,把解千言的儲物袋拿出來,東西都放進自己的儲物袋中,對解千言道:“師兄,你用?劍把那玩意兒叉進來,千萬別用?手碰啊,臟死了。”
解千言將信將疑,抱著試試看?的心態,按照她的吩咐叉起地?上那坨扭來扭曲的東西,往儲物袋里一扔,沒想到還真給裝進去了。
按理來說,儲物袋只能放死物,不能放活物,也裝不了鬼魂幽靈這些東西,但這團看?上去還活著,先前還能跟他?們打架的鬼東西,卻能被?裝進儲物袋,所以它其實算是死物?
解千言和馬長老都是一腦袋的問號,舟雨則得?意地?沖他?們眨眨眼,又一臉嫌棄地?將儲物袋扔給解千言,問道:“接下來要做什么?”
馬長老回過神,又想到慘死的老友,不禁悲從中來,哽咽道:“屬下去將老鮑和另外三名弟子的的遺體收斂了。”
看?著馬長老步履蹣跚的背影,解千言和舟雨都沉沉嘆了口氣,只差一點,他?們就能將鮑長老救回來了。
解千言又將這處礦洞仔細檢查了一番,發現了一些散落的人骨,應該是失蹤弟子的,此外便沒有別的痕跡了。
帶著鮑長老和遇害弟子的遺體,三人心情沉重地?出了礦山,馬長老先行離開處理后事,解千言和舟雨去坍塌的礦洞查看?情況。
這處礦洞距離他?們遇到怪物的地?方不遠,現場有打斗的痕跡和血跡,應該是鮑長老跟那怪物留下的。
沒有發現其他?異常之?處,舟雨和解千言二人心情沉重地?離開礦山,返回了問事堂。
派人請回了在海邊發呆的青蛟大王,又叫上在茶樓里聽書的南悅星和程澤,人都到齊后,解千言才布下禁止,將儲物袋里裝的怪物放了出來。
這怪物剛一落地?,就開始瘋狂蠕動,逐漸膨脹,長出四肢和腦袋,長出商知羽的臉,過了一會兒又變成藍螯的臉。
南悅星和青蛟大王被?惡心得?齊齊后退三步,舟雨雖然已經被?惡心過了,再看?一次還是惡心,挪到解千言身后不想看?它,程澤更是一直退到大門口,扶著門框幽幽道:“這是茅坑里的淤泥成精了嗎?”
吐槽完怪物還不夠,他?又嫌棄地?掃了舟雨和解千言兩眼,刻薄道:“你們倆可真埋汰,沒事掏什么茅坑!”
解千言沒好氣地?回瞪了他?一眼,舟雨一臉壞笑,迅速伸手在程刻薄的臉上摸了一把,怪叫道:“我就是用?這只手掏的哈哈哈……”
見程刻薄尖叫著跑去打水洗臉了,舟雨笑得?前仰后合,解千言無奈地?搖頭,懶得?去管這兩個幼稚鬼,問青蛟大王和南悅星:“前輩,南姑娘,你們可曾見過這種東西?”
青蛟大王搖頭,南悅星卻沒說話,走近了一些,仔細觀察起這堆怪物。
恰在此時,怪物那張原本?已經長好的臉忽然開始融化變形,黏膩的吱吱聲越發響亮,將南悅星嚇得?趕緊退開。
這怪物似乎損耗太?過,化為爛泥癱在地?上后,只能緩緩蠕動著,許久都無法凝聚成人形。
南悅星驚魂未定地?撫了撫胸口,這才對解千言道:“我曾在祖父的藏書中看?到過一種邪異的融魂功法,可以將不同?的魂魄糅合在一起,做成不死不傷的邪靈,可以保留部分魂魄生前的功法,融合的魂魄越多就越強大,我從未見過這種邪靈,但這玩意兒就很像兩個不同?的魂魄和身體拼湊在一起的樣?子。”
南悅星話音剛落,地?上的爛泥又開始加速蠕動,聚攏到一處,漸漸捏合成出一張新?的臉。
這張臉模樣?清秀,看?上去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神情也很平靜,沒有商知羽和藍螯的癲狂怨毒,眼神中甚至還有些懵懂的清澈。
解千言和舟雨幾乎同?時想到了最后鉆進爛泥里的那只鬼。
少年的眼神有些茫然地?掃過在場幾人,最后落在青蛟大王身上,定定看?了片刻,忽然開口喚道:“聆……風……”
這道聲音很輕,很模糊,卻像一把穿過漫長歲月的尖刀,狠狠扎在青蛟大王心口。
青蛟大王呆呆看?著少年的臉,多年前那個總是默默跟在他?和沁瀾身后的少年身影仿佛又浮現在眼前,眼淚猝不及防地?落下,嗓子里像是塞了一把沙子,他?幾次試圖開口卻發不出聲音,那少年卻再也支撐不住,又一次化做爛泥倒在地?上。
青蛟大王滿面驚惶地?撲過去,試圖從這爛泥中將少年拉出來,卻被?解千言伸手攔下。
“墨陽,是墨陽,是墨陽啊……”
青蛟大王一把抓住解千言的衣袖,指著地?上的污泥啞聲喚著,想讓解千言幫他?將人弄出來,卻又不知道該怎么表達,明明是極高?大俊朗的美男子,此時滿臉淚水手足無措,像個無助的孩子。
南悅星不知道青蛟大王的過往,只能茫然地?看?著他?們,舟雨和解千言卻又震驚又難過,一時也不知道該怎么安慰青蛟大王,只能攔著不讓他?去碰地?上那灘爛泥。
洗完臉的程刻薄這時候也回來了,見房中這亂糟糟的模樣?,忍不住又刻薄了一句:“你們怎么回事,為了搶淤泥精打起來了?”
舟雨沒好氣地?踹了他?一腳,小聲將墨陽也在淤泥里的事跟他?說了,這下程刻薄一句話刻薄話都講不出來了,怔愣了片刻,上前幫解千言扶住青蛟大王,努力憋出了一句好話:“姐夫,您先別著急,好歹是找到墨陽師兄了,后面的事我們一起想辦法……”
青蛟大王跌坐在地?,崩潰地?抱住自己的頭,嘴里含混不清地?喚著沁瀾和墨陽的名字,所有人的心都跟著揪緊了。
程刻薄擔心他?受刺激太?過心智崩潰再次陷入瘋癲,趕緊問南悅星:“能不能把他?弄暈過去啊,這樣?下去可不行。”
南悅星不愧是南家人,聞言點點頭,從儲物袋中找出一只拇指大的小瓶子,又拿出條帕子,將瓶子里的液體倒在帕子上,眼疾手快往青蛟大王臉上一捂,熟練得?仿佛經常干這種事的模樣?。
青蛟大王堂堂一個金仙中境修為的大能修士,被?帕子一捂,掙扎都沒能掙扎一下,眼睛一翻就暈了過去。
程刻薄驚嘆道:“厲害厲害,你去打劫的話肯定三天就能當上山大王!”
南悅星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快把青蛟前輩帶下去休息吧,至少能睡一天,我再煉一爐穩固心神的丹藥,可千萬別再刺激他?了。”
程刻薄應下,帶著青蛟大王離開,剩下舟雨、解千言和南悅星望著地?上蠕動的爛泥久久無言。
半晌后,舟雨悵然道:“墨陽也太?可憐了……悅星,你能救救他?嗎?”
南悅星很是為難:“這個人,這個墨陽其實已經死了啊,就剩一點殘魂,還跟別人的魂魄身體混在了一起,唉……我再想想,再想想,看?能不能將他?們分開吧……”
解千言也沒有頭緒,看?著地?上這人不人鬼不鬼的一灘東西,悵然嘆息,又擔心再把它裝進儲物袋會傷了墨陽的殘魂,只好在房中設下重重禁止,暫時就這么關著。
這事情實在棘手,南悅星不敢耽擱,回去就將自己關在房中,一邊幫青蛟大王煉丹,一邊翻找帶在身上的醫書典籍,忙得?團團轉。
問事堂一片沉悶,再沒了往日的歡聲笑語。
在這種困頓的氣氛中,迦曇忽然醒了。
88.師慈徒孝的一天
迦曇出現得悄無聲息, 趴在書桌上睡著的舟雨毫無察覺,直到呼吸不暢,懵懵懂懂睜開眼, 正對上一張滿臉賤笑的龍臉,她才呆呆喚道:“師父,您這是給我托夢來了嗎?”
迦曇捏狐貍鼻子的龍爪稍微用了點?力,罵道:“笨蛋, 你師父活得好好的呢, 托什么夢!一天天除了吃就?是睡, 太陽都曬屁股了, 還不起來!”
解千言剛好從外面進來,見某只為老不尊的禿驢龍捏自家師妹的鼻子,一巴掌就?將?它的爪子拍掉, 若無其事?道:“師父, 您來得正好,徒兒有很多事要請教您呢。”
迦曇大叫起來:“孽徒!欺師滅祖!幾個月沒挨打?,就?敢對師父動手?動腳了是吧!”
他又叫又跳,尾巴一掃,一道細細的紫色電光乍然在解千言頭頂亮起,朝他的腦袋直直劈下。
解千言修為?突破金仙境界, 早已不是當初那個任龍揉捏的軟柿子,幾乎是在電光亮起的同時, 他的身影化?作一團黑霧消散,再次現身已經到了書桌旁, 抱起沒睡醒的狐貍就?往里間走, 拍拍她的腦袋輕聲道:“若是還想睡的話,就?去里面睡, 不想睡了就?起來梳洗一下,跟師父說?說?話。”
任迦曇在外面如何怒罵,解千言只當聽不見,安頓好舟雨后,才一臉淡定的走出去,暗自打?量了一番小金龍,見他上躥下跳活潑得很,方才還能放雷劈自己,放下了心,坐到桌邊給自己倒了杯茶。
“看來師父恢復得不錯,又能降雷劈徒兒了。”
金龍氣沖沖飛到解千言跟前,一腳薅走他手?中的茶杯,自己喝了一口,哼道:“為?師早已飛升成神?,神?仙的本?事?你懂個什么?!”
解千言嗤笑?一聲,沒有拆穿他,說?起正事?:“昨日島上礦場出了事?,我們抓到一個怪物,像是由三個人的身體和魂魄拼湊起來,這東西不傷不死,詭異至極,師父可曾聽說?過?”
迦曇聞言,神?情變得嚴肅,沉聲道:“帶我去看看。”
*
舟雨梳洗一番,神?清氣爽出來時,解千言和迦曇剛好回來。
“師父!您怎么?睡了這么?久啊!傷都好了嗎?我們救了好多黑蠻人,好多好多功德,您有沒有收到呀?”
舟雨很久沒見迦曇,上次又聽說?他為?了幫解千言吸收源魔之力損耗過大,心里一直很惦記,早忘了先?前挨罵的事?,甚至笑?瞇瞇地伸手?摸了摸小金龍的龍角。
可愛小徒弟跟無情大徒弟的慘烈對比就?在眼前,迦曇立即沖解千言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奶聲奶氣地夸舟雨:“還是舟雨乖徒兒懂事?,不像你那沒良心的師兄!師父好著呢,等你們將?來飛升成神?了就?知道,我們神?仙隨便睡一覺都很久的,別大驚小怪!舟雨這次表現很好,計三百功德!解千言目無尊長,功德扣一百,下個月記得補齊兩百,否則,哼哼……”
舟雨樂開了花:“哇,謝謝師父!您真是天下第一好師父!”
迦曇也樂得原地轉圈:“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解千言無語,出聲打?斷了這孝感動天的場面:“您還是快說?說?那怪物到底是什么?東西吧,有沒有辦法將?他們三個分開。”
迦曇這才正色道:“他們應該是修煉了一種融魂的邪功,跟之前那個用真靈寄生他人神?魂的邪法非常像,或者說?就?是一種失敗了的真靈寄生法。”
解千言和舟雨都震驚地瞪大了眼睛,但轉念一想又覺得二者確實很像,真靈寄生于人的神?魂,悄無聲息地改換這個人的內瓤,最?后徹底變成另外一個人,確實比這種詭異的怪物看上去更成功。
迦曇繼續解釋道:“就?像千言你平日里調符墨一般,水多一點?少一點?,朱砂增一分減一分,最?終的結果都會不同,真靈寄生法是調制得很成功的符墨,融魂之法則是朱砂和水的分量放錯了的失敗品。這東西是不是神?志不清,空有蠻力卻不長腦子?”
解千言和舟雨齊齊點?頭,趕緊追問道:“那師父能將?他們分開嗎?這怪物中有一個是我們的朋友,還能救嗎?”
迦曇嘆了口氣:“就?算分開又能怎樣?只剩一點?殘魂,分開了也救不活,不可行逆天之事?,否則必有災殃。”
舟雨不愿意放棄,拽著迦曇的胡須祈求道:“師父,您就?想想辦法吧,幫一下他們,墨陽和沁瀾都好可憐的!況且您不是想去縹緲山嗎,或許墨陽知道怎么?去呢,師父,師父!”
迦曇被她扯得搖頭晃腦,一迭聲道:“哎呀快放手?放手?!你這潑皮狐貍,怎的經不住夸,有你這么?對師父的嗎!行了行了,我再想想,再想想!”
舟雨趕緊放手?,還替迦曇捋了捋胡須,笑?著向他道謝:“謝謝師父!”
解千言又問起另一件事?:“師父,落霞島的無相石盒子是您埋的?”
迦曇拿眼角余光瞟了他一眼,沒有開口,似乎在思考要?不要?說?,或是編什么?瞎話糊弄過去,解千言卻緊緊盯著他,補充道:“如今魔界的六界石已經修復,就?在我手?上,您要?是不說?實話的話,我就?把?這玩意兒扔到妄思海里去。”
迦曇氣得撲上去就?要?撓他的臉,被他眼疾手?快掐住尾巴,扔回了桌上。
“孽徒!欺師滅祖,再扣一百功德!”
解千言不為?所動:“哦,那您可以再多扣點?,我明天就?去將?那破石頭扔了,嗯,蛋師妹也一起扔了。”
迦曇氣得跳腳,蹦跶半天卻發現兩個徒弟都默默看著自己不作聲,只好無奈地開口道:“對,就?是你們英明神?武的師父我把?那個裝六界石的盒子埋在落霞島上的。我無意中得到了這塊碎片,發現其已生靈智,但我飛升在即,擔心這東西會對人間不利,只能找個安全的地方埋起來,誰知道還是讓它跑了出來,哼!”
解千言扯了扯嘴角:“無意中得到?您可真會敷衍啊!那為?何界石之靈又變成了紅門蘭妖?”
迦曇也有點?懵逼:“紅門蘭妖?怎么?會!界石之靈就?是界石之靈,哪有中途變種的……”
金龍想不通,用后腳摳腦殼,看上去像路邊的野狗,非常沒有形象,但摳腦殼卻很管用的樣子,他摳了沒幾下,忽然大叫道:“啊我知道了!當時我坐在溪邊歇腳,順手?就?將?那東西放在石頭上,石頭縫里正好有顆蘭花苗,肯定是它趁我不備附身花苗,后來更是與那蘭花長成一體了,就?跟修士奪舍一樣!好家伙,原來還能這樣啊!”
解千言和舟雨聽了這解釋,很是無語,但它離奇中又透著點?合理,就?跟蘭娘這人一樣,是奇跡,是奇葩,是不可思議卻又偏偏真實的存在!
解千言沒有繼續糾結蘭娘是如何誕生的問題,鄭重?又嚴肅地問迦曇:“師父,您到底是誰,為?何要?做這些事?,又為?何要?收我們為?徒,您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迦曇沉默了良久,幽幽嘆了口氣,卻仍舊是避而不答:“每個人來世間走一遭,都會有他想做的事?,哪有那么?多為?什么?。總之師父不會害你們,也不會害其他人。好了,還有別的什么?要?問的嗎?沒有的話為?師可要?回去休息了。”
舟雨看看神?情復雜的師兄,又看看一臉高深的師父,不知道說?什么?好,但她也相信迦曇不會害他們,于是悄悄伸手?拉了拉解千言的衣袖,示意他算了。
解千言側頭看了舟雨一眼,沒再逼問迦曇,又從儲物袋中拿出蠹蟲書生給的那半本?看不懂的書,連同昏睡的書生蟲一起遞給迦曇:“師父,您知道這是什么?書嗎?這些字您可認識?”
迦曇接過書,翻開第一頁便看到呼呼大睡的肥蟲子,十分嫌棄地將?他刨到桌子上,仔細翻看起來。
只翻了兩頁,他就?驚得整條龍都僵直了,匆匆將?書合上,眼神?亂飛,神?情緊張,但立馬又強自鎮定下來,咳嗽一聲,嚷嚷道:“那個那個,為?師回去再研究一下,這東西有點?復雜——”
他一邊說?著,身上就?泛起金光,是要?跑路的意思,解千言趕緊扯住了一只龍角,威脅道:“您把?話說?清楚了再走!否則您的盒子,您的蛋——”
迦曇真是被氣得不行,張嘴就?狠狠咬了一口,將?解千言的手?指咬出了血,但他還是緊緊抓著不放。
這下舟雨也炸毛了,大叫起來:“師父!您怎么?能咬師兄呢!都咬出血了,我,我現在就?去把?您的蛋扔了!”
解千言向來是口頭威脅,舟雨可是說?干就?干,話音剛落,人已經沖向了門口。
迦曇趕緊松嘴求饒:“舟雨!舟雨!快回來!哎喲師父錯了還不行嗎,你們這倆倒霉孩子,凈會給我添堵!舟雨,乖徒兒,師父錯了……這本?書,這是神?界的書,用神?界天字文?寫的,我看完了就?告訴你們寫的什么?行不行啊?你快回來……”
舟雨充耳不聞,人已經跑到院子里,迦曇追上去叼住她的衣領,卻阻止不了她奔向大海的腳步,差點?給急哭了。
解千言又好氣又好笑?地扶額,出聲解圍道:“舟雨,快回來吧,師兄沒事?。”
舟雨聞言停下腳步,也不管吊在自己后衣領上的迦曇,一陣風似的又沖了回來,抓起解千言的手?就?抱怨:“師父太壞了,年紀一大把?了竟然還咬人!我至少三天不想理他!”
以解千言金仙境界的體質,若非迦曇這龍不是凡龍,怎么?可能咬得動,但就?算咬破了,其實也就?米粒大小一點?傷口,他稍微用點?魔氣修復一下,保證連一絲絲的紅印子都不會留,這純粹就?是在碰瓷!所以迦曇也被氣得不行,再也不愿意跟這兩個糟心玩意兒說?話,跳上桌子抱起書和書生蟲就?消失了。
無論如何,他們得到了一部分想要?的答案,墨陽的事?情也有了希望,這是收獲滿滿的一天。
89.我是阿鼎,我不是迦曇
這一等就又是十來天, 家里關著只詭異的怪物,不能傷不能殺,更不敢放了, 解千言只好親自留在府中守著,南悅星一來要照看?受了刺激的青蛟大王,二來也試圖找出辦法分?離這只怪物,同樣天天關在房里不出門, 舟雨和程澤難得?老實下來, 也不再天天出去招貓逗狗了。
大家就這樣一起宅了起來, 直到這日清晨, 睡懶覺的舟雨感覺自己頭皮一陣陣發緊,像是有誰在揪她的頭發。
她下意識地伸手在半空中揮了揮,嘟噥道:“師兄?我再睡會兒, 別撓我腦袋……”
然?后那東西撓得?更起勁了, 一邊撓一邊大聲嚷嚷:“懶狐貍,胖狐貍,笨蛋狐貍,還不快起床,阿鼎要扣你的功德了!”
扣功德?舟雨一個激靈翻身坐起,眼睛還沒睜開, 嘴里含糊嘟噥:“別別別,師父我錯了, 這就起來。
她胡亂摸索著扯過床角的衣服往身上?套,忽然?聽到似乎有鳥兒撲扇翅膀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額頭上?被爪子輕輕撓了一下, 待眼睛全睜開時,只見到一片華麗的尾羽從?自己眼前閃過, 飛向了窗外。
“野雞?有野雞來找我?”
舟雨摸不著頭腦,三?兩下穿好衣服,跳下床便追野雞去了。
一路追到了解千言的書?房,聽到里面傳出了說話?聲。
“黑臉小子,對我禮貌點,不然?扣你功德。”
“呵——”
“無禮,功德減十!”
舟雨推門進去,正好瞧見一只拖著華麗五彩尾羽的鳥兒繞著解千言飛來飛去,嘴里罵罵咧咧,口水差點要噴他臉上?。
“師兄,這野雞是什么來頭啊?”
“呔,你個瞎眼狐貍,為?師,我是阿鼎,是迦曇大師派來監督保護你們的法寶,是鳳凰,什么野雞,無禮無禮,功德減二十!”
舟雨一臉懵逼地看?向解千言,解千言有些?頭疼地揉揉額角,又招招手示意舟雨過去,待人走近了才牽過她的手,指著已經蹦到博古架最上?層站著的鳥兒道:“師父之前不是說要煉一個防范真靈的法寶嗎,就是它了。”
舟雨將那鳥兒仔細打量了一番,它體?型約莫是普通野雞的一半大小,一身淺金色羽毛,尾羽則是五彩斑斕十分?華麗,頭頂一撮呆毛高高翹起,神氣中透著點呆萌,一雙綠豆眼轉個不停,是她十分?熟悉的神色。
舟雨湊到解千言耳邊小聲嘀咕:“這不就是換了身衣服的師父嗎?師父把他自己煉成法寶了?”
解千言一副你就算看?破也別說破的高深模樣,也跟她嘀咕:“它說它叫阿鼎,不是師父。”
舟雨撇嘴:“我又沒瞎!咱們師父不就是個沒臉沒皮的老和尚嗎,怎么身上?包袱這么重啊?”
解千言忍笑:“畢竟他老人家飛升了嘛,是得?擺點架子。”
先前頹喪了好幾個月,上?次用雷劈解千言又失敗了,迦曇的威信已經快要見底,再紆尊降貴親自來守著兩個不孝徒,豈不是太跌份了?
雖然?這辦法不怎么有逼格,但舟雨轉念一想?,師父都已經是飛升成神的大佬了,竟還親自假扮成法寶器靈來保護他們,師父真好啊。
于是舟雨笑容親切態度誠懇地對強作鎮定的鳳凰道:“你叫阿鼎對嗎?阿鼎,麻煩你幫我們轉告師父,多謝他煉制的法寶,以后也請你多多關照啦!”
阿鼎肉眼可見地松了口氣,飛到舟雨肩上?,昂著頭大聲道:“好的,阿鼎會幫你轉告的,迦曇大師法力高深,智慧無雙,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佛家大能,這點小事對他來說不過動動手指而已,你們也不要太放在心?上?了。好了,閑話?少說,迦曇大師還讓我幫你們把那坨臭泥巴拆開,咱們這就去吧。”
阿鼎的聲音是比迦曇的金龍略微成熟一點的少年音,并且故意裝出一板一眼的口氣,但在夸獎自己的時候卻?又忍不住語調輕快廢話?極多,聽得?舟雨和解千言都有些?想?笑。
師兄妹兩人帶著阿鼎往關著怪物的房間走去,舟雨一路嘰嘰喳喳問個不停:“阿鼎,你既然?是個法寶,那要怎么用呢?怎么防得?住那古怪的真靈呀?”
阿鼎認真跟她解釋:“只要阿鼎站在頭頂百會穴上?,佛光自會籠罩住你周身靈竅,將你超度一遍,但凡有不明之物企圖入侵,都會被迦曇大師的佛光照得?無處遁形。”
“可是我們這么多人一起出去的話?,你一只鳥怎么顧得?過來?”
“哼,迦曇大師足智多謀料事如神,這么簡單的問題他豈會想?不到?阿鼎只需要在頭頂站一刻鐘,護身佛光便能用三?天,待會兒讓那幾個笨蛋都過來,阿鼎給他們都超度一遍。”
“哇,阿鼎好厲害!那你又要怎么將淤泥精里面的三?個人分?開呢?需要我們做什么準備嗎?”
“迦曇大師自有妙法,待會兒你們擦亮眼睛好好看?著就行了。”
走在他們身旁的解千言聽得?嘴角直抽抽,這每句話?必自夸一番的鬼德行,是平日里攢了多少牛皮沒地方吹呢,還是覺得?換了個殼子就可以放飛自我為?所欲為?了?
唉算了算了,只要管用就行,愛怎么吹怎么吹吧。
很快便到了關怪物的房間,解千言撤下外層的結界,先進去看?了看?那東西的情況。
十來天過去,它幾乎已經完全恢復了,如今正變作商知羽的模樣,坐在桌旁擺弄茶具,見他們過來,它立即露出怨毒憤恨的表情,像只□□似的原地彈起,撲了過來,卻?被禁制擋下,跌坐于地,差點維持不住人形。
阿鼎從?舟雨肩上?飛起,繞著這東西飛了兩圈,也沒讓解千言撤掉禁制,直接落到了它頭上?,對準這東西的眼睛便狠狠啄了下去。
商知羽眼中的怨毒光芒瞬間凝固,原本如一灘爛泥般的身體?也頃刻間僵住,在阿鼎的尖嘴啄到第三?下時,這具僵直的身體?像被石頭磕到的瓷器一般,細碎的裂紋從?眼睛處蔓延開去。
咔嚓一聲脆響后,整個怪物碎成了指甲蓋大小的一片片,但卻?沒有落到地上?,而是像被風吹散的蒲公英,紛紛揚揚飄了滿天。
若是仔細看?的話?,就會發現每片碎片的邊緣都被淺淡的金光包裹住,有的變亮,有的變暗,漸漸分?成了三?種深淺不一的灰黑色碎屑。
阿鼎的翅膀輕輕扇動,原地卷起一陣大風,將這些?碎屑吹得?更高,不停盤旋飛舞,像被無形的力量牽引著,一點點分?離又聚攏,最后分?作了三?團。
舟雨被阿鼎這一連串的操作驚得?下巴都快掉了,解千言也暗自驚嘆,原本怎么都弄不死的怪物,到了阿鼎手中,簡直就像一團任人揉搓的面團,想?怎么捏就怎么捏,半點反抗都沒有。
“師,阿、阿鼎,這個東西,死了嗎?”
舟雨驚嘆的同時又忍不住擔憂,弄死商知羽和藍螯沒關系,可不能弄死墨陽啊。
阿鼎十分?神氣地來了個空中甩尾,將自己華麗的尾羽往舟雨眼前一揮,故意遮擋住她的視線,得?意道:“看?好啦,迦曇大師,的法寶阿鼎給你們表演一個大變活魂!”
他說完,便嘴巴大張,發出了一聲很是綿長銷魂的“yue~”,渾身抽筋似的抖動起來,讓舟雨和解千言都不約而同想?起了迦曇從?嘴里吐法寶的模樣。
本以為?他這次也會吐出什么法寶來將這三?團碎屑復活,結果他吐了半天,吐出了一泡疑似口水的液體?,灑在了漂浮于空中的碎屑上?。
舟雨和解千言都說不出話?來,齊齊后退兩步,腦海中同時浮現一個念頭:這淤泥精,徹底臟了。
被阿鼎的口水泡過后,三?團碎屑又一點點拼湊出了人的輪廓,分?別長出了商知羽、藍螯和墨陽的臉。
三?人緊閉著眼睛,身影都呈半透明的狀態,乖順地漂浮在空中,沒有了先前混做一團爛泥時的癲狂邪異之感。
阿鼎落到桌上?,張開翅膀扭著頭東看?西瞧,挑了半天后,一臉肉痛地從?屁股上?拔下了一支漂亮的尾羽,朝墨陽的身影一揮,他便化作一抹輕煙融進了尾羽中。
阿鼎叼起尾羽,鄭重其事地放到解千言手中,叮囑道:“每日用靈力滋養一個時辰,養上?半年,應該就能恢復些?神智了,但我這根羽毛也頂多讓他再存世?三?年。”
解千言接過羽毛,心?情沉重地點了點頭,忽然?又想?起一事,趕緊問道:“墨陽是一只玄龜,青蛟前輩那里有一塊他的龜甲,前輩說龜甲中生機尚存,那是不是只要回到本體?,墨陽就還能活?”
阿鼎的綠豆眼中流露出驚訝:“怎么可能!他這縷殘魂離體?至少上?千年了,若本體?還在,他該是生魂的狀態,但我從?他身上?感受不到半點生機,他的本體?怎么可能還活著?不對不對,玄龜,莫非玄龜一族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神通……”
阿鼎自顧自地嘀咕起來,邁著小短腿在桌上?來回轉圈,最后一拍翅膀,大聲道:“那你們一定要在三?年內找到他的本體?,說不定還能救活!”
舟雨和解千言都高興起來,趕緊追問:“師父,您能用他的魂魄找到本體?嗎?”
阿鼎的鳥臉僵了僵,咳嗽一聲才道:“迦曇大師他肯定能!我只是他煉制的法寶,我感應不到他魂魄與本體?之間的聯系,等他恢復一些?,你們自己問問他嘛,真是笨蛋!”
師兄妹兩個對視一眼,沒再追問,阿鼎這話?也很有道理,等墨陽清醒了,自然?能告訴他們自己經歷了什么,又為?何會離開本體?,這是最省時省力的辦法。
阿鼎趕緊轉移話?題:“另外這兩個人你們打算如何處理?”
舟雨撇撇嘴:“送他們去冥界吧,不然?還要怎么處理。”
解千言也沒有異議:“這兩人都不是什么好東西,早點送去投胎吧。”
阿鼎卻?沒立即應下,而是在桌上?走來走去,看?了商知羽和藍螯半天,又時不時看?看?解千言,最后忽然?嚴肅問道:“千言,你是不是打算去商家替你母親和自己報仇?”
解千言看?了阿鼎一眼,輕輕點頭。
阿鼎老氣橫秋地嘆了口氣:“唉,善惡到頭終有報,這是他們應得?的,為?師就,咳,阿鼎就再幫你一把吧。”
解千言不知道他要怎么幫自己一把,想?來師父再不靠譜也不至于在這種事情上?坑他,對于報仇的事情,迦曇從?前也并沒有說不允許他去,只是一直希望他心?中的戾氣能少一些?,擔心?他手上?沾太多血腥會導致魔氣反噬,這才攔著他,但現在已經不用擔心?這個問題了。
阿鼎翅膀一扇,藍螯的魂魄消散,商知羽的魂魄卻?被他收進了翅膀下,最后神氣十足地沖解千言道:“小子,等著!”然?后他便如迦曇往常離開時那般,消失在原地。
片刻后,某只鳳凰似乎終于想?起,自己是迦曇留給徒弟們的法寶,承諾要保護他們的,就這樣消失了不太符合人設。
于是,房中金光再次閃動,阿鼎又尷尬地在原地現身,跳到解千言頭上?,若無其事道:“唔,差點忘了還要給你們超度一下,去把人都叫來吧,給你們超度完了我再閉關。”
舟雨和解千言都對他這超度來超度去的說法有些?無語,但也懶得?跟他計較了,將程澤、南悅星和青蛟大王都叫到書?房中,讓阿鼎挨個兒往頭上?站一會兒,被佛光鍍過一層后,他這才去了解千言準備的靜室閉關,說要給解千言準備一份大禮。
90.血債血償
阿鼎離開后?, 解千言將五彩尾羽交給了青蛟大王:“前輩,墨陽的殘魂已經分離出來,但他受傷太重?, 如今暫時附身于這根尾羽,需要每日以靈力滋養一個時辰,半年后?應該便能恢復些神智,到時候我們問出他本體所在, 三年內幫他尋回本體, 或許還能有救。”
青蛟大王顫抖著手接過尾羽, 眼角通紅, 囁嚅幾次才低聲道:“好,好,謝謝, 謝謝你們……”
程澤也跟著鼻酸, 拍了拍解千言的肩膀,又?看?看?舟雨,輕聲道:“千言,舟雨,謝謝你們了。”
解千言心?中動容,和聲道:“舉手之勞罷了, 我們既是朋友,又?何必如此?客氣。“
舟雨也跟著點頭:“對啊, 我們可是最好的朋友,不用這么客氣的!”
如此?, 墨陽的事情暫時告一段落了, 只?等著阿鼎的大禮搗鼓出來后?,解千言便要帶母親去商家討回欠下的債。
舟雨很是擔心?, 總纏著解千言問他有什么計劃,需要她幫什么忙。
解千言沒?有什么計劃。
一想到母親的慘死?,自己受過的剔骨剜肉之痛,他就只?想提著劍一路殺回去,送他們去地下向母親和外祖謝罪。
血仇當然是要用血洗,誰要跟他們玩花里胡哨的把戲。
但舟雨卻不信,她師兄這人?動歪腦筋可厲害了,這么大的事怎么會沒?個計劃。
解千言被她纏得不行,只?好編瞎話哄著她。
*
三天時間一眨眼就過去,阿鼎還沒?出來,舟雨已經等得很是心?焦,解千言卻淡定得很,仍舊每天該干什么干什么,甚至還邀請舟雨再去南山看?別院。
舟雨沒?心?情,變回狐貍懨懨地趴在解千言書桌上?,看?著窗外搖晃的竹影出神。
午后?日頭正盛,島上?的夏日本就難熬,對于身上?毛很厚實,心?里也很焦慮的狐貍來說更是如此?,解千言畫了不少引風符和凝冰符貼在窗戶上?,清涼的微風徐徐吹向房內,卻始終吹不熄舟雨的不安。
“師兄,你怎么這樣啊,為什么不告訴我什么時候去商家,你是不是想瞞著我偷偷去呢?”
解千言放下手中的筆,伸手撓撓狐貍下巴,又?捏捏她的耳朵,笑道:“你在擔心?什么?怕師兄打不過他們嗎?”
舟雨盯著他的眼睛,認真問道:“那你打得過嗎?”
“當然打得過了,難道你不相信我?”
“當然相信了!”
“那不就得了。好啦,你這幾天都沒?睡好,要不要睡個午覺?”
舟雨看?著這油鹽不進的師兄,老氣橫秋地嘆了口氣,跳到窗臺上?趴下,只?留個不滿意的后?腦勺給他,讓他自己領會。
解千言失笑,卻沒?有再解釋更多?,拿起筆繼續畫符,只?是悄悄將?窗戶上?的引風符撤了一張,風變小了些,賭氣的狐貍很快便睡著了。
阿鼎哼著小曲兒飛來的時候,就看?到懶洋洋睡午覺的狐貍和勤勤懇懇畫符的解千言,他頗為嫌棄地嘖了一聲,剛想大聲叫醒舟雨,就被解千言捏住了鳥嘴。
解千言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抬手設下隔音結界將?窗臺上?的舟雨罩起來,這才放開阿鼎示意他可以說話了。
阿鼎白了他一眼,從翅膀下掏出一枚留音石扔過去,昂著腦袋道:“多?虧了聰明絕頂見多?識廣的迦曇大師,只?用三天時間就煉制出了這枚‘善惡到頭終有報’,拿去吧,記得跟迦曇大師說謝謝。”
解千言接過留音石,剛一入手,便能感覺到其中蘊含著磅礴精純的靈力,有一道熟悉的氣息游走其中,應該便是商知羽的魂魄了。
將?留音石收好,解千言起身鄭重?地朝阿鼎行了一禮:“千言多?謝師父的教導與護佑。”
阿鼎坦然受了這一禮,并未出言否認,小小的綠豆眼中流露出復雜的情緒,最后?只?輕聲叮囑道:“望你此?行過后?迷障盡散,困頓皆消,勿失本心?,勿忘歸處。”
解千言沉默不語,再次向阿鼎行了一禮。
窗臺上?的狐貍團成一團睡得正香,被人?輕輕抱起,落進了一個熟悉的懷抱,她只?是扭身調整了個更舒服的姿勢,又?繼續睡了。
解千言將?狐貍抱回內室軟榻,又?點了根安神香,坐到榻邊安靜看?了她好一會兒,直到聽見細細的鼾聲響起,丁點大的狐貍睡成了四?仰八叉的姿勢,這才不自覺露出了點笑意,俯身親了親她的額頭,又?扯過薄毯幫她蓋好肚子?后?,輕手輕腳地離開了。
*
天衍城是天衍宗宗門所在之地,也是妄思海沿岸數一數二的大城,商貿繁榮,極其熱鬧,并且有大型傳送陣與天衍宗門下所轄的隨州、茂州、潮州、平湖等幾座大城相通,解千言從隨州過來,到達天衍城的時候,日頭不過剛剛偏西了一點。
他今日換了一身白衣,腳步不快不慢地走在天衍城的街道上?,時不時瞧一瞧街邊林立的商鋪酒樓茶肆,心?中有種奇異的寧靜。
他變回了以前的臉,商知禹的臉,跟商知羽有八分相似,但卻更年輕一些,像是剛剛長成的少年,手中握著一柄通體漆黑的戮仙劍,若是不熟悉的人?看?到的話,極有可能將?他錯認成商知羽。
商知羽作為商家少主,天衍宗年輕弟子?中的翹楚,天衍城中認識他的人?自是不在少數,解千言這樣大喇喇地從街上?一路走來,已經引起不少人?議論。
“商公子?回來了?”
“怎么可能,不是說商公子?兩個月前就已經……聽說商家主還因此?傷心?過度差點走火入魔呢。”
“對啊,如今商家管事的已經換成了商二老爺。”
“那可是戮仙劍商公子?啊,萬一有什么奇遇呢!”
“也是啊,不然哪個不要命了敢頂著商公子?的臉來天衍城招搖。”
“我覺得不太像啊……”
解千言沒?去搭理?路人?各種各樣的眼光,就這樣一路閑庭信步,來到了商家大門口。
商家傳承上?千年,雖然幾經起落,遠遠比不上?奚家、南家這樣的修真界頂級世家,但背靠天衍宗,家族中亦有金仙大能坐鎮,在這天衍城也算得上?數一數二的勢力了,其祖宅自然是位于城中靈脈最好的洗心?泉上?,離中心?城區亦是不遠。
解千言站在商家祖宅大門外,抬頭看?了看?莊嚴古樸的匾額,以及藏在匾額背后?的碧瓦朱檐,心?中終于泛起了一些波瀾。
守門的弟子?見一白衣公子?站在門前不走,正想上?前詢問,仔細一看?這公子?的臉,卻又?嚇得差點一屁股摔地上?。
“少、少主?!您,您不是……您怎么回來了?”
兩個月前少主的命魂燈忽然熄滅,引得商家大亂,夫人?與家主更是大打出手,此?后?家主閉關,夫人?亦是閉門謝客,家主之責暫由?二老爺代行,雖然沒?有辦喪事,但少主隕落的消息還是傳得人?盡皆知,天衍宗與商家都派了不少弟子?出去尋,卻始終沒?有確切的消息,如今忽然見到死?了兩個月的人?,守門弟子?自是嚇得不輕。
解千言連多?余的眼神都沒?分給這守門弟子?,拿出阿鼎給的“善惡到頭終有報”,往天上?一拋,冷聲道:“不想死?的話,就趕緊跑吧。”
守門弟子?沒?反應過來,又?仔細將?這白衣公子?上?下打量了一番,終于發現這人?不是商知羽,但長得這么像,還拿著戮仙劍,實在讓人?頭皮發麻,而他還沒?反應過來,就發現一道強橫無匹的靈力從天而降,瞬間籠罩住整座商家大宅。
解千言沒?再多?話,繞過守門弟子?,手中劍輕輕一揮,沉重?的朱漆大門瞬間裂成了幾片,墨玉雕成的古樸門匾也咔嚓一聲碎裂開來,一半砸在地上?,一半歪歪斜斜地掛于半空。
濺起的墨玉碎片砸到守門弟子?身上?時,他才終于反應過來這白衣公子?是上?門討債的,這輕飄飄一劍中散發的恐怖威壓將?他壓得癱軟在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但求生的本能告訴他,再不跑的話,真會沒?命的。
守門弟子?連滾帶爬地跑了,門內的弟子?和下人?也被這動靜嚇得如鳥雀般呼啦一下散開,有忠心?的連忙跑去通知家中主子?,有膽小的趕緊逃離商家祖宅,也有腦子?不好使地拼命往草叢樹冠里藏。
解千言收了劍,邁步走進大門,無視四?處逃竄的弟子?下人?們,直接往正院飛去。
與此?同時,籠罩住整個商家的“善惡到頭終有報”忽然開始說話了。
“商家弟子?仆從,修為尚未突破人?仙境界者,一刻鐘之內離開,否則后?果自負。”
這句話不停重?復,響徹了整座商家大宅,但凡不是個聾的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解千言聽得耳朵生繭,嫌棄地撇撇嘴,心?道師父這老禿驢還真是爛好心?,他看?上?去就那么喜歡濫殺無辜嗎?
正嫌棄著,那通知大家逃跑的聲音忽然變了,商知羽的聲音驀地響起。
“我商知羽,天衍城商家家主商明曜與黎家長女?黎書婉之子?,天衍宗掌門荀峪之徒,我心?胸狹窄,自幼便嫉恨兄長商知禹天賦才華,與我母親合謀強奪兄長仙骨,害其身死?,更喪心?病狂,將?兄長扔下魔窟,后?來又?因嫉妒迦曇大師高徒解千言和舟雨在祭神節拔得頭籌,與天香樓黃仙仙和浮玉島藍螯合謀害其性命,奪其寶物,最后?偷雞不成蝕把米,敗于迦曇大師高徒手下,大師慈悲為懷教徒有方,解千言大人?大量饒我性命,我卻懷恨在心?走火入魔,改修邪道,最終自食惡果不得好死?。
我父親商明曜,本是資質平平的商家普通子?弟,靠原配夫人?與岳父的大力支持方修得金仙之身,然而其人?狼心?狗肺,在岳父身故后?嫌棄原配夫人?,與我母親黎書婉有了首尾,二人?狼狽為奸,以我兄長性命設下陷阱,害原配夫人?慘死?,后?來又?不顧父子?天倫,洗去兄長記憶,任由?我與母親殘害兄長,其心?之毒,甚于惡鬼邪魔。
我母親黎書婉,勾搭有婦之夫,為了商家家主夫人?之位,伙同商明曜一起害死?原配夫人?,后?來又?覬覦兄長仙骨,害死?兄長,還跟我師父荀峪勾搭成奸,殘害門中弟子?,貪墨商家與天衍宗的錢財法寶,肆意打殺仆從下人?,欺凌凡人?。我與父母之罪行罄竹難書,不配為人?,該遭天打雷劈,入無間地獄。我今日所言句句屬實,若有虛言,下輩子?淪為豬狗,永世不得翻身。”
這聲音之響亮,幾乎響徹整座天衍城,引得城中路人?商販皆駐足靜聽,它一遍又?一遍地重?復,說到后?來,街邊的小孩都快背下來了。
解千言聽完,想扯扯嘴角笑迦曇幼稚,可是卻怎么都笑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