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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1.血債血償(二)

    解千言深吸一口?氣, 略微壓了壓心中翻涌沸騰的殺意,提著劍繼續往正房去?。

    他一路走來,遇到的仆從弟子無不驚恐尖叫著逃竄, 尚未動手殺一個?人?,卻莫名有種血流成河的氣氛,這讓他心中對商家的鄙夷更甚。

    就這樣如入無人之境般走到了垂花門前?,終于, 有人?帶著數十名弟子攔住了解千言。

    來者是個?看上去?二十幾歲, 樣貌俊秀, 修為約莫是地仙中境的青年男子, 見到解千言的臉時,他驚得倒吸一口?涼氣,一開口聲音竟有幾分顫抖:“你, 你究竟是何人??”

    解千言笑了, 這人?他認識,正是如?今商家管事之人?商二老爺的長子,解千言的族兄商知珉,當年他從毒霧沼澤回來,又被洗去?記憶后,第一個?來看他的商家人?便是這位族兄。

    “三哥, 你這記性實在太差了啊,當年你對弟弟我可是惦記得很呢, 我還下不了床,你就特地?爬窗來看我, 送了我滿滿一簍的毒蛇蜈蚣, 怎么這么快就忘了呢?”

    商知珉的表情?瞬間從驚訝變成了驚恐,巨大?的修為差距擺在面前?, 他半點反抗之心都沒?有,當機立斷轉身就逃,卻在剛要飛出院墻時,被無形的力量攔下,狠狠摔落在地?。

    解千言懶得跟他廢話?,一劍斬出,凌厲的劍氣瞬間穿透商知珉的丹田,廢掉了他的修為。

    慘叫聲驟然響起,跟著商知珉一起來的數十名弟子被嚇得齊齊后退。

    解千言看也沒?看他們,徑直朝內院而去?,無人?再敢上前?阻攔。

    恰在此時,一支通體無暇的玉笛從內院東側的洗心閣飛出,攜著強橫無匹的力道直直撞上飄在商家上空的留音石。

    留音石受此重擊,商知羽那喋喋不休的聲音停了一瞬間,然后繼續細數商家罪狀,籠罩住整個?商家大?宅的結界紋絲不動,玉笛卻發出了幾不可察的碎裂聲。

    這是商家修為最高的老祖商云庭出手了。

    一出手便落了下風,玉笛識時務地?沒?再繼續強攻,咻地?飛回了洗心閣,不過片刻,悠揚婉轉的笛聲響起,瞬間傳遍整個?商家大?宅,惶恐逃竄的弟子仆從以及商家人?被笛聲安撫,漸漸平靜下來,或是原地?待命,或是回到自己的房中,先前?的亂局頓止。

    解千言停下腳步,一言不發拔劍直斬洗心閣。

    這一劍帶著滔天的怒和恨,以摧枯拉朽的姿態掃平擋在面前?的房舍瓦檐,卻在斬到洗心閣之前?,被乍然亮起的一道寒芒攔住。

    令人?牙酸的金屬撞擊之聲猛地?爆開,伴隨著一股潮水般向外散開的磅礴靈力,再一次砸到留音石布下的結界上,整座商家大?宅都被撞得震顫了起來。

    可惜的是,震顫了片刻之后,結界仍舊固若金湯,這次甚至連商知羽聒噪的說話?聲都沒?有停頓片刻,依舊用?同樣的語調重復著同樣的臺詞。

    解千言微微側過臉,見到殘垣斷壁之中站著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身邊還圍著十來個?手持刀劍的客卿長老。

    這中年男人?臉色煞白?眼神驚惶,抱著一面造型古樸的銅鏡,想要轉身逃走,卻又硬撐著站在原地?,虛張聲勢地?叫囂道:“狗賊,竟敢擅闖我商家祖宅,傷了我兒,今日定要你死無全尸!

    這人?正是商明曜的堂弟,商知珉的父親,暫代家主之位的商明暉。

    解千言嗤笑一聲:“原來是二叔啊,嘖,都多少年了啊,你這修為怎么還停在地?仙圓滿境界呢,是天資太差腦子太笨,還是心思都用?在挑撥離間爭權奪利上了?啊,我忘了,你是個?沒?用?的玩意兒,就算當著家主,拿著鎮族之寶,也還是個?沒?用?的玩意兒。”

    商明暉被氣得臉都紅了,卻一點也不想跟面前?這仿佛地?獄里爬上來的家伙動手,方才他與長老們合力攔下一劍,又催動凝光寶鏡攻擊結界,結果不僅沒?撼動結界,倒被神器之力反噬,本來修為就差了一個?大?境界,負傷之下更是不可能打得過解千言,但如?今他是代家主,他跑了的話?,老祖恐怕立馬就會廢了他。

    解千言卻沒?有再給他時間思考是戰是逃的難題,腳下微動,整個?人?化作黑霧消散,再現身時已經在商明暉等人?身后。

    這些?長老們本就不是商家人?,眼見著不敵,早已萌生退意,見解千言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身后,一個?個?更是嚇得魂飛魄散,想也不想就拋下商明暉作鳥獸散。

    商明暉也想跑,奈何解千言不給他機會,戮仙劍悄無聲息地?從他后心刺入,如?砍瓜切菜般一劍洞穿心臟。

    商明暉愣愣看著胸前?劍尖,似乎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想要回頭再看一眼殺死自己的兇手,脖子卻像生銹了,努力了許久都紋絲不動。

    解千言面無表情?地?抽出戮仙劍,頗有些?嫌棄地?彈了一下劍柄,將劍上的血漬彈飛,又伸手抽走商明暉手中的凝光寶鏡,扔垃圾般扔進儲物?袋,轉身繼續朝內宅走去?。

    “商明曜,商云庭,黎書婉,這才幾年不見,你們都變成烏龜精了嗎,縮著不出來算怎么回事?就算不想見我這個?不肖子孫,難道也不想見見你們最疼愛的好兒子,好孫子商知羽嗎?再不出來見見,待會兒他可就要魂飛魄散了啊!

    解千言雙眼通紅,白?衣染血,提劍走在商家內院中,步伐不快也不慢,留足了時間等這場戲的主角們登場,可洗心閣里卻始終沒?有動靜,商家祖宅中能跑的人?也早就跑了個?干凈,再沒?有人?出手攔他。

    終于,他來到了洗心閣門前?。

    望著古樸大?氣的七層高閣,莊嚴肅穆的楠木匾額上書寫的洗心閣三個?字,解千言嘲諷地?勾了勾嘴角,喃喃道:“你們這些?畜生的心確實夠臟,該好好洗洗。”

    體內的魔氣如?沸騰的巖漿般奔涌,殺意幾乎快要燒焦他的理智,一路忍到現在實屬不易,解千言也不想再忍下去?,手中戮仙劍似乎也懂了他的心意,毫無花哨的一劍斬出。

    劍氣如?咆哮的巨龍,以摧枯拉朽的姿態奔向洗心閣,掀翻了整片屋頂,藏在里面的兩?道身影疾飛而出,停在半空,一人?須發皆白?,老態龍鐘,正是商家老祖商云庭,一人?三十來歲,面色慘白?,則是商家家主商明曜。

    “大?膽賊子,竟敢擅闖我商氏祖宅,莫非以為區區金仙初境的修為便能橫行無忌了?”

    開口?的是商云庭,商明曜似是受了重傷,始終不發一語,只恨恨瞪著解千言,眼中的怒火似要將他燒成灰。

    解千言笑了,看著這位慣會裝聾作啞的商家老祖,笑容中滿是鄙夷:“高祖看來確實年紀大?了,天天縮在洗心閣當烏龜,眼瞎耳聾,活著又有什?么意思,不如?早點去?投胎,爭取下輩子投生成天生仙骨的好苗子!

    解千言當初九死一生回到商家,便是這位老祖商云庭最先發現他身有仙骨,動手洗去?解千言記憶之人?也是他,睜一只眼閉一只默許商明曜謀害發妻的人?還是他,若非他自己年事已高移植不了仙骨,恐怕最終得利的仍舊會是他。

    商云庭壽元將近,眼睛也有些?渾濁,他看了看解千言和他手中的戮仙劍,沉聲喝道:“既是商家子弟,傳承商家血脈,受商家教?養長大?,你就是這樣來回報自己的宗族嗎?”

    解千言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伸手撫過戮仙劍鋒利的劍刃,對商云庭道:“好,很好,高祖說得對啊,那我這不肖子孫,就用?這把商家精心打造的戮仙劍,來好好回報你們的生養之恩吧!

    未等解千言再次出手,商明曜忽然道:“你娘當初盜走仙骨,強行融入你體內,為保你性命,我們放任仙骨在你身上長了十幾年,送你拜師學藝,后來不過是讓仙骨物?歸原主,你竟然舔著臉來報仇,你報哪門子的仇?”

    解千言臉上的笑容有瞬間的僵硬,但很快又恢復正常,他看著商明曜,嘲諷道:“你這種害死發妻,還要污她名聲的畜生都能舔著臉活著,我為何沒?臉來報仇?”

    商明曜面上神情?沒?有任何波動,繼續道:“是不是你娘盜走的仙骨,但凡家中年長的客卿仆從,無人?不知,你隨便拉個?人?問問都行,至于仙骨,呵,修真界傳承萬年,你可曾聽聞過還有誰天生仙骨的?偏偏就你是萬年不出的絕世之才嗎,若真如?此,為何你直到六歲才被發現身有仙骨,我們商家又為何不把你供起來,等著你成就真仙飛升上界,讓我商家也跟著一飛沖天?畢竟你也是我親兒子啊!

    聽到最后一句,解千言原本平靜的神色一厲,揮劍直刺商明曜。

    商明曜沒?料到他說動手就動手,情?急之下拔劍硬接了這一招,被勢若萬鈞的劍氣逼得倒飛出去?,一直撞到身后斷墻才勉強停下,本就有傷的身體支撐不住,噗地?吐出一大?口?血。

    商云庭見勢不妙,手中玉笛一橫,高亢尖利的音調瞬間響起,一波波如?潮水般的靈力隨著震蕩的笛音齊齊涌向解千言,擋住了他再次揮向商明曜的劍。

    商云庭畢竟是金仙中境修為,且停留于此境界上千年了,就算是行將就木,其實力也仍舊是不可小覷,解千言被笛聲攔住,只覺得渾身血液都跟著一起躁動叫囂起來,像是爭先恐后要沖破身體的束縛,撞得渾身肌肉骨骼都劇痛發軟。

    他并未強行與商云庭拼斗,倒飛出笛聲攻擊范圍,調動體內魔氣強行壓下沸騰的血液,指著狼狽不堪的商明曜道:“商老狗,你背著我娘勾搭黎家女,跟那毒婦合謀將我扔去?毒霧沼澤,引我母親去?救,這事可是那毒婦親口?對我說的,你還敢不認?”

    他不待商明曜作答,又問頭頂留音石中一直重復著商家幾人?罪行的商知羽:“商知羽,你來說說,你是何年何月出生的?”

    商知羽聞言頓了頓,似乎被人?忽然打斷,有點不知所措,但這個?人?的問題他又不敢不回答,停了半晌才語調平平地?答道:“我出生于啟元三千零六十二年一月十七!

    說完這句,商知羽又繼續重復起先前?的話?,一板一眼一絲不茍。

    解千言怒道:“我娘死在我六歲之時,我的好弟弟卻只比我小四歲,商老狗,你說這是為什?么?”

    商明曜陰沉著臉一聲不吭,解千言也并非想要聽他的答案,趁機調息完后,將手中戮仙劍往地?上一插,長劍如?游魚般沒?入腳下土地?,魔氣沿著劍身灌入,又朝著四面八方涌去?,所過之處,草木瞬間枯萎,清亮澄澈的洗心泉水漸漸被染成了濃黑的墨色。

    商云庭臉色驟變,失聲叫道:“你,你是魔修!”

    解千言笑道:“這要多虧我的好弟弟和他母親,若不是他們將我扔進魔窟,我還沒?機會轉修魔道呢!

    商云庭沉著臉不說話?,商明曜當機立斷御劍沖向結界,可惜他實在低估了迦曇親手打造的“善惡到頭終有報”,剛一撞上結界,整個?人?就如?同斷線的風箏般落了下來。

    解千言連多余的眼神都懶得分給他,盯著商云庭輕聲道:“別枉費力氣了,今天你們誰都跑不了,若是乖乖去?死,我可以給你們個?痛快!

    商云庭就算活不了多久了,也絕對不想乖乖去?死,怒喝一聲,將手中玉笛一拋,朝著解千言頭頂砸了過來,這玉笛也是一件堪比神器的法?寶,又被他蘊養多年,威力不凡,被當做錘子簡單粗暴地?砸過來,依然是氣勢洶洶,然而解千言卻不閃不避,仍舊握著劍柄,將體內魔氣灌入地?脈。

    玉笛飛到離解千言腦門不過三寸之處,原本通體光華內蘊的笛身忽然黯淡下去?,像是被抽走了靈魂,斬斷了翅膀的鳥兒一般,無力地?墜落下去?,被解千言伸手一接,輕輕松松拿在了手中。

    “呵,多謝高祖贈寶了!

    商云庭目眥欲裂,失聲尖叫道:“你做了什?么?!”

    他試圖喚回自己的法?寶,卻忽然發現體內靈力所剩無幾,倒吸一口?涼氣,再也維持不住漂浮于半空中的姿態,狼狽地?落在地?上,抓起摔得七葷八素的商明曜就朝洗心泉的方向跑去?。

    恰在此時,空中留音石里的商知羽再次停下,頓了片刻,僵硬發木的聲音才道:“善惡到頭終有報,你們的報應就在今天!

    沒?能逃出商家老宅的眾人?這才發現,他們再也無法?從地?脈中汲取靈力,身上的靈力也近乎枯竭,驚恐的尖叫哭喊聲瞬間響徹整座大?宅。

    是絕靈陣,籠罩住商家大?宅的結界不知何時成了絕靈陣。

    商云庭帶著商明曜,很快跑到洗心泉旁,卻絕望地?發現泉水一片漆黑,半點靈力也沒?有。

    兩?人?終于明白?,這上門討債的魔修是有備而來,頭頂的絕靈陣竟有如?此驚人?的威力,跟這魔修合力將商家賴以存續的靈脈徹底毀掉了。

    解千言收劍起身,臉色也是慘白?,將洗心泉的靈脈廢掉幾乎耗光了他體內魔氣,幸虧他體內有源魔之力,魔氣生生不息,絕靈陣也影響不了他,否則這樣的狀態下,商知珉那種貨色恐怕也能傷他。

    略微平復了片刻,解千言提著劍朝商云庭和商明曜二人?走去?。

    “知禹,知禹,兒子,爹錯了,爹向你道歉,向你娘道歉,你饒爹一命吧,都是他,都是這老東西的主意,是他嫌棄你娘失了靠山,不配做家主夫人?……”

    商明曜滿臉塵灰,發冠散亂,再也擺不出高高在上的嘴臉,蜷縮在斷墻下,不住地?哀求,氣得商云庭一腳踹在他胸口?,卻被他抱住腿絆了個?狗啃屎。

    解千言看著這兩?人?狗咬狗的模樣,只覺得好笑,實在懶得再跟他們廢話?,舉起戮仙劍便要刺下去?。

    忽然,天上傳來一聲怒喝:“商知禹,孽徒,你敢!”

    解千言抬頭望去?,只見兩?道身著青衣道袍的身影迅速飛到商家祖宅上空,齊齊揮劍斬向仍舊喋喋不休的留音石。

    嘭的一聲巨響,結界連帶著商家祖宅的地?基一起震顫起來,令人?牙酸的咯吱聲從四面八方響起,片刻之后又恢復了平靜,結界仍在,絕靈陣也沒?有絲毫破損,但解千言知道,師父這件法?寶恐怕撐不了太久了。

    扭打在一處的商明曜和商云庭兩?人?聽到這聲怒吼,不禁喜出望外,連忙喊道:“宗主!快救我們!”

    來人?正是天衍宗宗主荀峪和太上長老況明,這兩?人?均是金仙中境修為,聯手強攻之下,結界再次震顫起來。

    商明曜和商云庭以為救星來了,也不再內訌,起身就要朝大?門跑去?,但還沒?邁出一步,商明曜的身形就猛然僵住。

    胸前?墨黑色的劍尖透體而出,他不可置信地?回頭去?看,只看到解千言淡漠平靜的半張臉,張了張嘴想最后再說點什?么,喉嚨卻被涌上的鮮血堵住,只能發出嗬嗬的聲響。

    解千言拔出劍,看也沒?看倒地?的商明曜一眼,飛身追上商云庭,一劍斬落了他的頭顱。

    “孽徒!你竟敢弒父殺親!”

    荀峪的怒吼再次響起,而伴隨著這聲怒吼傳來的,是結界碎裂的脆響。

    商知羽的聲音戛然而止,漂浮在天上的留音石無力地?墜落下來,與之一道而來的,還有荀峪和況明怒恨交加的劍風。

    解千言預感不妙,勉力轉身,提劍欲要擋下這雷霆一擊,另一手已捏緊符箓,準備見機遠遁。

    然而這一劍卻沒?能刺中解千言,狂風乍起,龍吟陣陣,荀峪和況明被一股巨力掀飛,連退數丈才堪堪穩住身形。

    青色的蛟龍從云層中咆哮而下,如?天降神祗,一個?凌厲的甩尾過去?,將商家祖宅所有屋頂抽飛,順便再將欲要沖過來的荀峪和況明兩?人?掃到城墻根去?。

    “師兄!你這混蛋,竟敢背著我偷跑!要是受傷了的話?,我至少十天不想理你!”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熟悉的威脅人?方式,解千言忽地?笑了。

    他提劍站在廢墟中,站在所謂父親的尸體旁,笑得很是開懷,任由?淚水從眼角滑落,落入了滿地?狼藉中。

    92.商知禹到底是誰

    青蛟大王并未落地, 而是將小山般巨大的頭顱湊到商家內院中,等站在他額頭上?的白裙少女跳下?來后,又朝著城門初飛去, 甕聲?甕氣地對解千言道:“我去將那兩個人攔下?。”

    解千言朝青蛟大王拱了拱手:“多謝前輩。”

    舟雨踩著滿地的瓦礫磚石跑到解千言跟前?,將人從頭到腳仔細打量了一番,見他白衣染血,雙眼通紅, 心里那點氣早就煙消云散, 只剩滿滿的擔憂心疼。她小心翼翼替他擦了擦臉頰上?的血跡, 輕聲?問道:“師兄你傷到哪里了啊, 疼不疼?”

    解千言牽過她的手,柔聲?道:“我沒?受傷,都是別人的血!

    舟雨松了口氣, 又道:“那你和伯母的仇人都死了嗎?”

    解千言搖搖頭:“還剩一個, 你,你跟我一起吧。”

    他本?來想讓舟雨就在這里等著,但又實在不放心,萬一商家哪個不長眼的回來傷了她可怎么辦,索性還是帶在自己身邊。

    商家祖宅已經被解千言和青蛟大王先后出手搞成了一片廢墟,結界剛一撤下?, 弟子仆從們便作?鳥獸散,全跑得沒?影了, 至于家主夫人黎書婉,更是從頭到尾都不見蹤影。

    解千言想了想, 從草叢里撿回留音石, 輕輕扣了扣,問道:“商知羽, 你娘在哪兒?”

    留音石中的靈力已經消耗殆盡,商知羽的魂魄也快要消散,解千言想著他方才充當器靈設下?結界,應該對商家祖宅中的情況了如指掌了,于是隨口一問,見它半晌沒?動靜,便將東西往儲物袋里一扔,打算自己去找。

    結果商知羽那沒?有絲毫起伏的聲?音忽然響起:“在洗心閣地下?密室!

    說完這句后,留音石便再也沒?有動靜,解千言用神識掃了掃,發現商知羽的魂魄已經徹底消散。

    洗心閣已經被折騰成了一堆東倒西歪的破爛,滿地都是摔碎的瓷器瓦片和散架的家具物什,解千言帶著舟雨找了好半晌,終于在歪倒的博古架后面發現了一處暗門。

    解千言讓舟雨站遠些,揮劍斬開了暗門,又丟了張火符到黑黢黢的暗道中,見火光毫無異樣,這才叫上?舟雨,兩人一起順著盤旋往下?的暗道往地底走?去。

    越往下?走?,陰涼森冷的感覺越是明顯,舟雨忍不住搓了搓胳膊,小聲?問道:“師兄,這里,應該不會有鬼吧?”

    解千言也不敢保證,牽著舟雨的手緊了緊,提議道:“要不你去上?頭等我?或者我抱著你?”

    舟雨覺得她師兄現在很是脆弱,需要她陪著才行,遂故作?堅強道:“不用,我跟你一起,我就是問問而已,鬼其實也沒?那么可怕哈哈哈……”

    末了又小聲?補充了一句:“只要不是餓死鬼就行,餓死鬼會吃狐貍尾巴……”

    她越說聲?音越小,眼睛警惕地四處轉悠,像是怕餓死鬼忽然沖出來咬她的尾巴。

    解千言輕笑:“你這是聽誰瞎說的呢?餓死鬼為什么會吃狐貍尾巴?”

    舟雨嘟噥道:“是長老們說的,關?禁閉的閣樓里就有餓死鬼,真?的會咬我的尾巴!

    解千言呼吸一頓,柔聲?安慰她:“長老們故意嚇唬你呢,別怕,下?次我們回太華山,師兄幫你把閣樓里的餓死鬼都送去投胎,看誰還敢咬你的尾巴。”

    舟雨忙不迭點頭,將解千言的胳膊抱得更緊了些。

    此時?暗道也恰好走?到了盡頭,一扇巨大的石門出現在兩人眼前?。

    石門是用一整塊黑曜石鑿成,足有三人高,半點花紋也無,靜靜矗立在陰森森的地下?,莫名散發出不詳的氣息。

    解千言心中忽然有些發緊,他沒?有立即去打開石門,而是將舟雨拉到一旁,小聲?叮囑:“舟雨,你就在這里等著,別進?去,有什么異常就趕緊上?去找青蛟前?輩!

    舟雨蹙眉看著他,眼中滿是不解:“怎么了師兄,這里面有什么古怪嗎?”

    解千言遲疑了片刻才道:“我也不知道,但感覺有點奇怪,但你別擔心也別害怕,我不會有事,你按我說的做,別讓我擔心好嗎?”

    舟雨只好點點頭,伸手抱住他的腰,將臉貼在他胸前?,小聲?道:“那你也要小心,別讓我擔心好嗎?”

    解千言摸摸她的頭,輕輕吻了吻她柔軟的發絲,將人放開,又拿出留音石和符箓放入她手心,這才轉身去推那扇古怪的黑曜石大門。

    本?以為這扇門設了禁制,或者至少應該很沉重,可解千言的手剛一觸碰到它,門便自己緩緩朝內打開了。

    門內是一條燈火通明的走?廊,通往一間被竹簾隔開的房間。

    看上?去沒?有任何異常。

    解千言轉頭沖神情嚴肅的舟雨遞去一個安撫的眼神,轉身走?入門內。

    走?廊兩側凹凸不平的石壁上?嵌著造型古樸的壁燈,壁燈燈罩中放著螢火石,柔和的淡黃色光芒將石壁上?粗糲的紋路都照得一清二楚,沒?有怪異的圖案,也沒?有可疑的痕跡,卻?讓解千言心中的不安之?感愈發濃烈。

    他腳步輕緩地走?到竹簾前?,用手中戮仙劍挑開簾子一角,看到了里面房間的情形。

    這是一間布置得極簡單的臥室,一張拔步床,一架黃梨木梳妝臺,兩把紅木椅子,一個放雜物的博古架,總共就這么點東西,床上?則有一個披頭散發看不清面貌的人縮在角落里一動不動。

    解千言掀開竹簾走?入房中,一眼掃過小房間中的幾件家具,沒?有發現任何異常,又看向床上?不知死活的人,沉聲?問道:“黎書婉?”

    過了許久,那人才緩緩抬頭,露出一雙渾濁的眼睛和略顯蒼老的面容。

    解千言一眼便認出,這的確是他要找的人,商知羽的母親黎書婉。

    黎書婉乃是世家大族嫡女出身,天資不錯,修為早已是地仙圓滿境界,按理來說樣貌不會如此蒼老,但看她如今的狀態,不是走?火入魔便是重傷在身,如此形貌也算說得過去。

    想起一路過來聽到的關?于商家家主與?夫人動手的傳聞,以及商明曜重傷在身的狀態,解千言大概猜出了黎書婉重傷又被關?在這里的緣故,但他并不想去深究這兩人為何會反目成仇大打出手,他今天來商家,只為母親和自己討回血債。

    解千言提劍走?向黎書婉,打算送她去跟寶貝兒子團聚,劍剛舉起,卻?聽黎書婉忽然咯咯笑了起來。

    怪異的笑聲?在空蕩蕩的密室中回響,莫名滲人,她笑了片刻方才開口嘀咕道:“怪物,怪物回來了,怪物回來了。∥揖驼f不該留他,你們非要留,非要留,哈哈哈活該,怪物啊,怪物回來了……”

    她不停地重復著“怪物回來了”這一句話,讓解千言心中的不安之?感再次升起,忍不住問道:“你說的怪物,是我?”

    黎書婉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解千言,怪笑著答道:“當然是你,當然是你這個怪物!賤人,解宛歆這賤人竟敢把怪物偷出去,死了活該,死了活該……”

    聽到母親的名字從她嘴里說出來,解千言胸中怒火翻騰,再也不想跟這瘋子廢話,提劍直刺向她喉間。

    誰料這瘋子看上?去神智已失,卻?察覺到了危險,幾乎是本?能地一滾,滾到了另一頭床角,嘭地一聲?砸在墻上?,沉悶的轟隆聲?驀然響起。

    解千言下?意識轉身回頭,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只見原本?放著梳妝臺的那面墻壁緩緩降下?,露出了后面一片漆黑的密室。

    解千言的心臟猛地一縮,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拉扯著他,引誘著他,讓他下?意識地轉身往那片黑暗中走?去。

    這間密室冷得像冰窖,空曠得好像沒?有邊界,解千言定定站了片刻,遲緩發木的腦袋才終于想起該燃一張符火,看看這里到底有什么東西。

    薄薄的符紙輕飄飄飛到半空,解千言的手指僵硬,再簡單不過的火符手印硬是掐了三次才掐對,啪的一聲?,火光瞬間亮起,刺得他下?意識地閉了閉眼。

    再睜開時?,他看到了自己的臉。

    或者說,商知禹的臉。

    被封在厚厚的玄冰中,掛在石壁上?,總共五個,從三四歲到二十來歲,都是商知禹的模樣。

    淡紫色的霧氣從每個商知禹的頭頂飄出,又很快匯聚到一起,匯入密室上?空的一塊約莫人頭大小血紅色不明物體中。

    解千言忽然有點明白為何黎書婉會口口聲?聲?叫自己怪物了。

    他怔在原地,腦海中一片空白。

    *

    舟雨乖乖等在石門外,半晌沒?聽到里面有什么動靜,有些按捺不住,做賊似的趴到門口,伸長了脖子往走?廊里面看,什么也沒?看到。

    忽然,里面傳來黎書婉的笑聲?和說話聲?,一句句怪物在舟雨耳邊回蕩,聽得她心頭火起,忍不住想沖進?去跟這瘋女人對線,但想到師兄的叮囑,又悶悶地忍了下?來。

    轟隆隆的聲?音響起時?,舟雨已經做好了跑路的打算,但里面很快又安靜下?來,并且許久都沒?有別的動靜,這讓她很是不安。

    抓耳撓腮地在石門外徘徊了許久,她實在不放心,最后干脆心一橫,變成巴掌大小的狐貍,貼著墻做賊似的挪了進?去。

    舟雨邊走?邊安慰自己,我就看一眼,在門邊看一眼就行,師兄肯定不會發現的。

    就這樣鬼鬼祟祟挪到門邊,伸出爪子撩開竹簾一角,偷偷往里面看了一眼,這一眼就嚇得舟雨肝膽俱裂。

    一個披頭散發表情猙獰的女人渾身泛起血光,下?半身已經融化成一灘血水,正蠕動著朝解千言所在的密室跑去,密室中火光隱隱,解千言的身影一動不動,絲毫沒?有察覺背后的危險。

    舟雨幾乎想也沒?想就立即變作?身高腿長的大狐貍,撒腿沖向發愣的解千言,邊跑邊大叫道:“師兄小心!”

    解千言像是被施了定身術,舟雨連叫了兩聲?他也沒?動一下?,而瘋女人已經完全融化,變成了一團咕嘟咕嘟冒泡的可怖血水,帶著滔天恨意沖向解千言。

    舟雨被嚇得心膽俱裂,腳底生風跑出了狐生從未有過的速度,化作?一團白光撞向解千言,將人撲倒在地。

    那團血水擦著狐貍的腦門撞向立在解千言身前?的玄冰,刺啦一聲?融了進?去,沾到了冰中人的手上?,幾乎瞬間便將皮肉燒化,順著手臂蔓延開,一點點融掉了整個身軀。

    解千言怔怔地側身抱住撲在自己身上?的狐貍,下?意識地伸手摸摸她的腦袋,想看看有沒?有傷到。

    一聲?驚天動地的哭嚎霎時?響起,嚇得解千言的手都哆嗦了起來,三魂七魄也跟著歸了位,焦急問道:“你傷到哪兒了?”

    舟雨只覺得頭頂火辣辣的疼,像是被人掀了頭皮,用爪子捂住腦袋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聽到解千言的聲?音,更是又氣又委屈,恨恨踹了他一腳,嚎道:“我的,我的頭皮被怪物削了,嗚嗚嗚,好痛,痛死了,肯定禿了!”

    聽她哭聲?嘹亮,踹人也有勁,解千言略松了口氣,趕緊將她扶起來,小心翼翼扯下?護在頭頂的爪子,果不其然,腦袋頂上?的毛禿了一長條,斑斑血跡從沒?了毛的頭皮滲出,看上?去實在疼得很。

    解千言趕緊拿出止血止疼的丹藥喂給她,又貼了張除穢符在她額上?,隱隱清光中,滲血的傷口飄出絲線般的黑氣,之?后便沒?有更多的血滲出,他這才放下?心,又見狐貍雪白的小臉都哭花了,忍不住心疼,將人抱進?懷里輕聲?哄著。

    他一邊哄狐貍一邊轉頭看墻壁上?的玄冰,驚訝地發現五個商知禹都被那團血水燒沒?了,玄冰中只剩下?一些焦黑色的殘渣。

    解千言說不出是什么心情,將懷中軟乎乎的狐貍抱得更緊一些,似乎只有這樣,他才能感覺到自己是真?實存在的,活生生的解千言。

    待舟雨的哭聲?漸漸止住,解千言低聲?問她:“還有哪兒受傷了嗎?有沒?有不舒服或是別的什么怪異的感覺?”

    舟雨只覺得腦門兒疼,傷心自己變成了禿子,別的倒沒?什么,有氣無力地趴在解千言身上?答道:“我胸口發悶悲痛欲絕,若是頭上?的毛長不出來了的話,那可能會難受一輩子了。”

    解千言只好選擇閉嘴。

    但這地方實在不能久留,他又幫舟雨吹了吹傷口,哄著她變成小狐貍揣進?懷里,匆匆將密室搜了一遍。

    墻角石桌的暗格中藏了一本?手札,密室正中還放著一尊十分粗糙簡陋的大鼎,另外就是飄在空中的那塊血紅色不明物體,解千言將這三件東西都收起來,帶著舟雨離開了密室。

    93.生發專家南悅星

    回到地面時, 青蛟大王跟荀峪和況明正打得不可開交。

    青蛟大王兩千年前就曾經以一挑十而不落下風,在妄思海附近打出了赫赫威名,如今對上修為本就遜于自己的荀峪和況明兩人, 更是不在話下,蒼青色蛟龍那巨大的身影在天衍城上空游走,卷起一陣陣狂風驟雨電閃雷鳴,將荀峪和況明壓得完全喘不過氣來。

    對于這位便宜師父, 解千言實在談不上有什么感情, 要?說恨, 其實也算不上多恨, 雖然他跟黎書婉不清不楚的,但沒有證據表明他摻和了殘害母親和自己的事,頂多就是視而不見。

    解千言不欲跟他們死磕, 舟雨又受了傷, 得?盡快離開這里才行。

    “青蛟前輩,我們走吧!

    “哦,好的,這就走!

    青蛟大王行事風格毫不拖泥帶水,話音剛落,碩大的腦袋已經伸到解千言跟前, 趕在他踏上飛劍之前將人一叼,再一甩, 扔到自己背上,咻地一下沖進云霄。

    一劍刺空的荀峪和況明望著一轉眼?便隱沒在云層中的蛟龍尾巴傻了眼?, 坐在蛟龍背上的解千言也傻了眼?。

    你們妖啊, 還真是對當坐騎這件事毫無心理負擔,甚至十分?樂意的樣子呢!

    “抓穩了!”

    青蛟大王甚至好心提醒了背上發?愣的解千言一句。

    解千言只好乖乖抓緊青蛟大王的背鰭, 咕噥道:“您還是悠著點啊!

    本以為青蛟大王就要?馱著他們回浮玉島了,誰知道他剛飛入云中,又忽然一個俯沖向下,朝傻愣愣望著天空的荀峪和況明撲去,趁人不備之時,狠狠一尾巴甩過去,再次將人抽進城墻里,好半晌都爬不起來?。

    殺完這個回馬槍,青蛟大王心中舒爽了,帶著解千言消失在天衍城上空。

    蛟龍御風而行,速度極快,不過半個時辰便回到了浮玉島。

    剛一落地,解千言便接收到兩道譴責的目光,程澤更是一邊瞪他一邊陰陽怪氣:“哎呀,我們打遍天下無敵手,一人可抵千軍萬馬的師兄回來?了呢,沒傷著吧?我猜肯定沒有,姐夫啊,你們這般心急火燎地跑過去,沒給咱們師兄添亂吧?”

    青蛟大王是個老實人,沒怎么品出程陰陽話中的陰陽之氣,啊了一聲轉頭看向解千言,撓撓頭問他:“我沒添亂吧?”

    解千言難得?竟被程陰陽堵得?沒話說,頗有些進退兩難地站在小?院門口。

    總算還有個醫者仁心的南悅星在,雖然不太贊同?解千言獨自去逞強急哭了舟雨這種行為,但終歸還是記著他當初的救命之恩,不輕不重瞪了兩眼?便出聲解圍:“解道友,舟雨呢,她沒事吧?”

    末了她又忍不住補了一句:“先前你忽然不見了人影,她急得?哭腫了眼?睛,你,唉……”

    解千言這下更是接不上話了,但又立即想?起舟雨頭上的傷,趕緊將睡著的狐貍從懷里掏出來?,小?心翼翼遞給南悅星:“南姑娘,舟雨被燃血禁術化?成的毒血沾到了頭皮,麻煩你幫她看看。”

    南悅星趕緊將小?狐貍接過來?,動作輕柔地拿開她捂在頭上的爪子,露出底下已經開始結痂的傷口。

    這傷口從頭頂心一直到后腦勺,拇指寬的一條,血痂變成了烏黑色,看上去十分?可怖,所幸處理及時,穢毒已經拔除干凈,只是這塊頭毛日后想?恢復如初,恐怕得?需要?些時日了。

    這么漂亮的小?狐貍要?當好長一段時間的禿頭怪,南悅星想?想?就心疼,忍不住又瞪了解千言一眼?,瞪得?解千言尷尬地低頭數地磚。

    舟雨這時也醒了,見到南悅星,嗷一嗓子就哭了出來?,指著自己腦袋跟她訴苦:“悅、悅、悅星,我腦袋,腦袋禿了,嗚嗚嗚,怎么辦,能治好嗎?”

    南悅星跟她保證道:“舟雨你放心,治禿頭我可厲害了!我祖父的禿腦門兒就是我給治好的,現在頭發?可多了,不信下次帶你去看看。就是時間可能要?稍微久點,要?不這樣,我先給你繡條好看的頭巾怎么樣?你想?要?繡蘭花的還是荷花的?鳥我也會繡……”

    舟雨聽她保證能治好,心中的大石頭放下了,又被她口中好看的頭巾吸引,開始認真思考要?什么花色,最后堅定道:“繡只雞,紅羽毛的大公雞!”

    南悅星:“……”

    兩個姑娘嘰嘰喳喳討論起頭巾的樣式和花色,將解千言扔在原地,又接受了一番程陰陽的陰陽怪氣洗禮。

    “嗐,這南姑娘真是的,還是醫修呢,咱們解師兄雖然能單槍匹馬殺上天衍宗,以一敵多不落下風,但說不準也受傷了不好意思開口呢,她還真的問也不問一句!”

    解千言深吸一口氣,忍住了打這家伙的沖動,沉聲問道:“阿鼎在哪兒?”

    程陰陽攤攤手:“不知道,可能是去哪家佛寺道觀幫他家驍勇善戰的主人燒香祈福了吧,畢竟也幫不上什么忙,哎呀,說起來?我也該去幫你祈福的,畢竟我也就這點用處了!

    解千言快被他煩死了,揮揮手將人趕走,正打算回自己房間,忽聽身旁一直不吭聲的青蛟大王關切問道:“師兄,呃,解道友,你沒受傷吧?”

    要?不是青蛟大王老實人形象深入人心,解千言都要?懷疑這是現學現賣陰陽他來?了。

    他拱手朝青蛟大王行了一禮:“多謝前輩及時出手,我沒受傷……”

    青蛟大王撓撓頭:“哦,別客氣,我沒給你添亂就好,快回去休息吧!

    他說完轉身就走,化?作蛟龍趴回屋頂發?呆望天,解千言只能尷尬地扯扯嘴角,覺得?自己被噎了卻又沒有證據。

    *

    阿鼎不見鳥影,解千言只好拿出從密室中帶回的三件東西,自己先研究一番。

    外形粗陋的大鼎看不出是什么材料煉成,但一觸碰便能感?覺到涼入骨髓的陰寒之氣拼命往人體內鉆,聯想?到放在玄冰中的五具人體,解千言直覺這不是什么好東西,大概查看了一番便丟進單獨一個儲物袋中。

    而那塊血紅色的不明物體,比成年男子的拳頭略大一些,表面光滑如玉,形狀毫無規則,像是從礦脈中隨便鑿下來?的一塊礦石,內里卻似有水在流動。

    解千言幾次伸手又縮回,這東西一拿出來?,他心中就又升起見到黑曜石大門時的不安之感?,那種心臟被攥緊了的感?覺,讓他最終沒有去碰這塊石頭。

    他最后看向那本手札,或許關于商知禹到底是誰,自己到底是誰的答案,就在這本手札中。

    解千言深呼吸了好幾次,待狂跳的心臟平靜下來?后,這才伸手翻開那本薄薄的,黑色封皮的手札。

    密密麻麻的小?字映入眼?簾,但解千言一個都不認識。

    這些字跟蠹蟲書生給的那本書上的字一樣,是迦曇口中的神界天字文。

    一顆心被高高提起又猛地摔下,解千言有種渾身力?氣都被耗盡的頹然之感?,重重靠回椅背,長長嘆息一聲。

    難怪阿鼎不見了,估計是猜到自己會問一些他不想?答的問題,提前溜了,約莫要?等編好了謊話才會現身。

    解千言累極了,靠在椅背上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恍惚中,他做了一個夢,夢到自己被關在漆黑冰冷的棺材中無法動彈。

    空氣一點點變得?稀薄,這讓他完全不敢大口呼吸,可是心臟卻跳得?越來?越厲害,仿佛下一次就會沖破胸腔炸裂開來?,他急得?滿頭大汗,在心里瘋狂喊著自己的名字。

    商知禹,商知禹,快睜開眼?,快伸手打破這棺材,再不動手的話你就要?死了。

    不不不,我不是商知禹。

    那我到底是誰?

    越來?越困難的呼吸,一下快過一下的心跳,催促著他趕快想?起自己真正的名字,可他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

    腦袋像是被人攪成了一團漿糊,一個清晰的念頭都無法抓住。

    忽然,一只手從他胸腔里伸出,蠻橫地撕開他的肋骨和皮膚,一拳擊碎了頭頂的棺材,將他拽回滿是清新空氣的人間。

    感?受著平靜下來?的心跳和呼吸,他覺得?自己活了過來?,可是看著從胸腔中長出的怪手,他又覺得?自己早就死了。

    *

    “師兄,師兄,你快醒醒啊,師兄……”

    被困在生與死的難題中的解千言艱難地睜開眼?,看到了一團紅的黃的黑的混在一起的怪東西。

    他還沒來?得?及進一步思考著到底是個什么,那團東西就漸漸縮小?遠離,漏出了下面那雙他再熟悉不過的狐貍眼?睛。

    解千言揉著脹痛的腦袋坐起身,輕聲喚道:“舟雨?我睡著了嗎?”

    舟雨蹲坐在桌上,有些擔憂地問道:“師兄,你怎么了,受傷了還是生病了?怎么在椅子上睡著了呀!

    解千言睜開眼?,發?現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他竟然不知不覺睡了這么久?再一低頭,忍不住笑了:“這就是南姑娘給你繡的頭巾嗎?”

    舟雨摸摸頭上的“公雞”頭巾,嘟噥道:“不好看嗎?這頭巾可是用流云紗做的,它可以根據我的頭隨時變大變小?,悅星繡了一下午才繡出來?的呢!

    看著小?狐貍頭上那只翅膀腦袋跟身子鬧不和分?了家的“公雞”,解千言實在不能昧著良心夸好看,估計舟雨自己也是不好意思辜負南悅星的好意,說話底氣都不是很?足的模樣。

    于是解千言委婉地建議道:“我記得?月影軒前幾日進的新貨中有一批煙羅緞,顏色樣式都很?多,要?不明天你跟南姑娘再去選幾匹,央她多做兩條頭巾給你換著戴?”

    舟雨的眼?睛立馬就亮了,撲進解千言懷中,抱著他的脖子一頓夸:“師兄怎么這么聰明!”

    解千言也笑起來?,抱著狐貍安靜發?了會兒呆,忽聽她又道:“但是師兄愛逞強的毛病還是要?改!你是不是嫌棄我們修為不高幫不上忙?哼,若不是我和青蛟前輩來?得?及時,還不知道某個修為高強的家伙得?受多重的傷呢!去別人家里打架怎么能不多叫上些人,再想?好逃跑路線呢,師兄你這次不聰明!”

    本以為這一茬已經揭過去了,誰知道這狐貍還挺記仇的,解千言只能老實認錯:“嗯,是師兄不對,師兄糊涂了,下次再也不敢這樣亂來?了,我的好師妹,你大人有大量,饒了師兄這一回可好?”

    舟雨哼了一聲,繼續賭氣道:“我頭上的毛什么時候長起來?,我就什么時候原諒你!”

    解千言沒話說了,心疼地摸摸狐貍軟乎乎的臉頰,見她嘴里說不原諒自己,爪子卻實誠地緊緊摟著自己脖子,一時又心軟得?不像話。

    半晌后,解千言又道:“我打算過兩日回解家祖宅一趟,將母親的遺骨送到外祖父身邊安葬,你能陪我一起去嗎?”

    舟雨點點頭:“好,我陪你一起去!

    94.出門怎么能不帶程阿婆

    兩天后, 天氣晴好,解千言和舟雨出發前往解家祖宅。

    解家祖宅位于安昌城燕回山中,離浮玉島還挺遠, 這趟回去又?是為安葬亡母,不?好帶太多人,沒能跟去的程澤天還未亮就開始滿院子忙碌,替舟雨準備了不?少點心零嘴, 又?要幫解千言收拾行囊, 一副當了三十年老媽子的熟練模樣。

    “千言啊, 咱們舟雨頭上有傷, 不?能吹風,你御劍的時候慢些。哎,你也要穿厚點, 我把那件靛藍的大氅放你儲物袋里了, 御劍的時候穿上,別著涼。還有啊,別吃路邊攤上的烤串,別喝山里的生水,都臟得很,哎, 說的就是你呢舟雨,別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的, 你想當一輩子禿頭狐貍嗎?過來,我再看?看?你這身毛厚實不?, 要不?再加件斗篷……”

    舟雨和解千言齊齊抬頭看天上那火辣辣的太陽, 一時找不?到正確的言語回答。兩人被堵在大門口已?經快有一個時辰,聽?程阿婆叨叨得耳朵都快起繭子了, 但凡讓他閉嘴,他就露出一副要哭不哭的表情,問他們是不?是不?拿他當朋友,是不?是嫌棄他。

    南悅星已?經被他煩得不?敢露面,只有青蛟大王盤在門樓上,時不?時伸個大腦袋下來?點頭附和。

    眼看?著就要到中午了,解千言長嘆一聲,無奈地妥協道:“你跟我們一起去吧,現?在就走,再多說一句就都別去了!

    程阿婆聞言眼睛立馬就亮了,揮揮手同青蛟大王告別:“姐夫,你守好家哦,別讓悅星那家伙熬夜,她眼圈都黑了。待會?兒太陽大了你就回后院芭蕉樹下盤著,那里曬不?到……”

    他還沒叮囑完,就被忍無可忍的解千言提著后領子跳上飛劍,刷一下消失在原地,剩下青蛟大王習慣性地點著頭,伸伸爪子嘟囔一句:“不?要我送嗎?我可快了……”

    人都飛沒影了,錯失了當坐騎機會?的青蛟大王又?盤了回去,望著天空開始發呆。

    *

    解千言的外祖父解望川出生于燕回山一獵戶家中,幼時跟父親外出打獵時遇到熊瞎子,被路過的天衍宗長老江蕓救下,江蕓見這小孩其根骨極佳,便收為弟子,帶回了天衍宗。

    解望川果然是修仙的好苗子,年紀輕輕便突破金仙境界,后來?更是從一眾世家子弟中脫穎而出,當上了天衍宗的宗主?。

    雖然踏上仙途,從此平步青云,解望川卻是個極念舊重情的人,一直對身為凡人的父母和幼弟照顧有加,后來?面對眾多世家貴女拋來?的橄欖枝時,仍舊堅持與自幼定親的凡人女子蘇清語成婚。

    可惜好景不?長,蘇清語生下解宛歆后沒幾年便過世了,解望川也在女兒解宛歆出嫁后的第四年因?修煉秘術不?慎遭反噬而意外隕落。

    解望川并未按照天衍宗歷代宗主?的傳統葬于天衍山后山,而是依照其生前?所愿,葬回了燕回山的解家祖墳中,回到了妻子和父母身邊。

    來?燕回山的路上,解千言跟舟雨和程阿婆簡單講了自己外祖父的事,惹得程阿婆對這位孤苦伶仃的金仙大佬憐心大起,一會?兒怕曬著他,一會?兒怕冷著他,連原本最受關愛的傷患狐貍也被排在了后面,甚至提出用狐貍尾巴來?幫身強體壯的金仙大佬保暖這種荒唐建議,氣得舟雨一路堅持用人形,不?給這混蛋半點可乘之?機。

    解千言任他們胡鬧,只專心趕路,終于在日頭開始偏西的時候帶著兩個聒噪的家伙到了燕回山腳下。

    解千言只在外祖父過世時隨母親來?過一次,那時候他才?三歲,早就不?記得怎么?走了,本打算到了地方?找人問問,結果進山半天了都沒見到半個人影。

    燕回山不?大,但位置比較偏,離安昌城挺遠,山上也沒什么?值得一看?的風景,反倒是有不?少野獸出沒,因?此很是荒蕪,幾乎沒人會?住在山里,解家人也死的死走的走,祖宅早已?經荒廢了好些年。

    幸好有舟雨在,找不?到人問路,還可以找山里的鳥雀走獸問問路。

    “走到半山腰的小水潭之?后,又?往哪兒走呢?”

    “啾啾啾……”

    “啊,那棵老松樹長什么?樣?有多大,多高?”

    “啾啾啾……”

    “嗯嗯,謝謝你啦!這些蟲子就送你了。”

    舟雨將手中兩條肥肥的青蟲遞給小杜鵑后,站在樹梢對底下的兩人道:“我們走錯了,先回剛才?那個小水潭去,然后往歪脖子松樹的左邊走!

    解千言點點頭,還沒開口,身旁的程阿婆又?念叨上了:“哎喲舟雨,你快下來?,那蟲子多臟啊,怎么?能用手抓呢,快來?洗洗。還有你那身裙子,今天才?穿第一回呢就去爬樹,嘖嘖嘖……小心些啊,別把頭巾鉤壞了,悅星繡了好久呢,弄壞了她又?得繡,就她那手藝,這可不?是難為她嗎?”

    舟雨被程阿婆念叨了這一路,整個人都麻木了,理都不?理他,大喇喇從樹上跳下來?,淺綠色的袖口蹭了指頭大小一片黑灰,她索性連手一起往程阿婆衣襟上一抹,抹完抓起解千言就跑。

    程阿婆氣得吱哇亂叫,揚言要將舟雨丟進水潭里洗個澡,解千言帶著舟雨,憑借修為優勢始終讓他能看?到又?追不?到,惹得舟雨趴在解千言胳膊上笑得直不?起腰。

    解千言出發之?前?的沉重心情,也隨著這倆人一路的插科打諢變得輕快許多,他嘴角跟著上揚,開始覺得帶上程阿婆是個不?錯的決定。

    *

    又?問了幾次松鼠麻雀后,三人終于到了解家祖宅。

    太陽已?經快要落山,今天下葬肯定是來?不?及了,他們準備先在解家祖宅歇息一晚。

    這座深山中的三進宅子已?經多年不?住人,到處都是灰塵蛛網,天色一暗,就有種鬧鬼的陰森感,舟雨一進門就安靜了下來?,再也沒心情逗程阿婆玩,亦步亦趨地跟在解千言身后,一雙狐貍眼瞪得老大,生怕從哪里躥出只野鬼來?。

    這時候倒顯出了程阿婆的好處,三十年經驗的老媽子熱衷于一切清潔灑掃、洗衣做飯的活計,一個人倒騰出了一個團隊的錯覺,不?過半個時辰就收拾出三間能住人的屋子,又?燒好熱水給解千言泡了茶,還將舟雨帶的燒雞鹵雞熱好端上了桌。

    然而剛一坐下,程阿婆就又?念叨上了。

    “哎這茶晾一晾再喝,我說千言啊,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要注意身體知道嗎,別喝這么?燙的茶,對腸胃不?好……哎喲我的小祖宗,筷子不?就放你手邊的嗎,那雞油膩膩的,怎么?直接用手抓呀!”

    師兄妹兩人無奈地對視一眼,終歸還是乖乖按照程阿婆的要求,老老實實喝茶吃東西,這才?讓他稍微消停點,但也就消停了一刻鐘,他又?開始念叨了。

    “喏,這是我剛才?打掃房間的時候從書桌抽屜縫隙里找到的,應該是你外祖父寫的,我就掃了一眼,沒往下看?,你快收著吧。你們這些邋遢鬼啊,別往床角桌子縫這些地方?塞東西知道嗎,掃起來?很麻煩的……”

    程阿婆一邊絮叨,一邊將一張疊好的信紙交給解千言。

    解千言忍不?住反駁他:“一個清潔術就能搞定的事,你非得親自動手,修煉這么?多年都是白?修的嗎……”

    他接過發黃的信紙展開一看?,開頭是“吾女宛歆,見字如?晤”,果然是外祖父寫給母親的信。

    信的開頭是父親對久未見面的女兒和外孫的關懷問候,看?上去十分尋常,但后半段卻讓解千言很是不?解。

    信中寫道:知禹之?事,為父已?有頭緒,下月初五前?尋機往燕回山一趟,切記保密,勿讓商家之?人察覺。

    中間有一段被涂抹掉了,最后幾行字明顯潦草了些,但字里行間都在安慰解宛歆,讓她不?要擔心不?要害怕,盡管帶著孩子回來?。

    信的結尾沒有寫明時間,但顯然是在解千言出生后到三歲之?前?這段時間,而且明明是寫給母親的信,卻在解家祖宅找到,且信紙有明顯被揉皺的痕跡,又?扔在抽屜縫里,莫非根本沒有寄出去?還是母親將信帶回來?的?

    解千言百思不?得其解,而根據信的內容來?看?,讓解宛歆擔憂害怕的事情,明顯是跟自己有關,這讓他忍不?住想到洗心閣那間密室,密室中的商知禹,以及黎書婉口中的怪物。

    舟雨和程阿婆還在就燒雞要用筷子吃還是用手吃的問題爭來?爭去,沒有留意到解千言神情變化,許久之?后,解千言收起信,問程阿婆:“你在哪間房找到這封信的?帶我去看?看?!

    程阿婆硬是將筷子塞回舟雨手中,又?施了個清潔術弄干凈她手上的油漬,這才?起身帶著解千言去發現?信的房間。

    這是一間十分寬敞的書房,房中只有一張巨大的楠木書桌、一把紅木椅子和一方?矮榻,其余家具擺設都在房子的主?人離開時一并搬走了,程阿婆將房間打掃得纖塵不?染,矮榻上鋪了他帶來?的毛氈蒲團,書桌上擺著解千言慣用的筆墨紙硯。

    程阿婆跟在解千言身后嘮叨:“我知道你是個不?睡覺的家伙,喏,打坐用的蒲團,畫符用的筆墨都給你放好了,待會?兒我再泡壺熱茶過來?,唉,我說千言啊,人還是要休息才?行的,別繃得太緊把自己給繃斷了,你總不?想讓舟雨守望門寡吧?這在凡間可是很不?吉利的……”

    解千言白?了他一眼:“你還發現?別的可疑的東西或是痕跡嗎?”

    程阿婆皺眉:“沒了,這屋子這么?空,能有多少東西,你放心吧,每個角落我都仔細檢查打掃了的!

    解千言點點頭:“嗯,多謝你了。我要替母親準備些安魂的符箓,麻煩你陪陪舟雨吧,她怕鬼,別讓她一個人待太久!

    話音剛落,外面已?經響起了舟雨的呼喚聲,程阿婆趕緊擺擺手告別解千言,跑回去伺候另一個不?省心的家伙了。

    解千言關好房門,閉上眼用神識掃過這間房,什么?也沒發現?,又?將整座宅子掃視了一遍,還是什么?也沒發現?。

    其實他也不?知道到底想找什么?,沒有發現?或許也是件好事,這樣想著,他坐到程阿婆精準準備的矮榻上,閉上眼開始打坐。

    不?知不?覺間,解千言睡著了。

    他又?夢見自己被關在陰冷狹小的棺材中。

    這一次,他連商知禹的名字都沒想起來?,意識像是漂浮在空中,靜靜看?著自己窒息而死,看?著那只手打開胸腔,從心口爬了出來?。

    他一點反抗的念頭都沒有。

    哐當——

    瓷器摔碎的脆響聲驚醒了沉溺于夢中的解千言,他被嚇得幾乎心跳驟停,猛然睜眼,對上了一雙在黑暗中散發著幽幽光芒的眼睛。

    沉沉吐出一口胸中濁氣,解千言有些脫力地喚道:“舟雨,怎么?了?你躲在茶壺后面干什么?呢?”

    努力將自己縮小往茶壺后面藏的小狐貍身形一僵,有些不?好意思地挪了出來?,嘟噥道:“你把自己關在房間不?出來?,我有點擔心,就來?看?看?你,結果不?小心摔碎了茶杯……”

    夜已?經深了,房中沒有亮燈,如?水的月光從半敞開的窗戶照進來?,照亮了書桌的一角,頭上系著天青色煙羅緞頭巾的小狐貍蹲坐在月光下,有些局促地縮著爪子,水潤溜圓的眼睛中滿是擔憂,她覺得自家師兄看?上去很不?對勁,讓她生生按捺住了原本想要撲過去的沖動。

    解千言揉了揉脹痛的額角,朝桌上的小狐貍張開雙臂:“舟雨,過來?,讓我抱一下好嗎?”

    舟雨這次沒有遲疑,跳進師兄懷里,找到舒服的位置,抱緊了他的脖子。

    熟悉的柔軟觸感入懷,解千言終于覺得自己又?活了過來?。

    他安靜地抱著舟雨,看?著窗外月色,思緒漸漸飄遠。

    這次回去,恐怕要閉關一段時間才?行,心魔這東西若不?及時處理,一個不?小心恐怕就會?身死道消啊。

    可他身體里的那個東西,真的只是心魔嗎?

    95.一場悲傷的葬禮

    次日一早, 天還未亮,睡得迷迷糊糊的舟雨就聽到有人輕輕地敲門,她原本不想理會, 蒙上腦袋繼續睡,但這人執著得很,見她不開門,竟在門外嚶嚶嚶地哭上了。

    舟雨被哭得心煩, 氣呼呼掀開被子跳下床, 只穿了一只鞋便沖到門口, 拉開門一看, 程澤披頭散發滿臉淚水地趴在門框上,凄然?道:“舟雨啊,今日便?是伯母下葬的日子, 咱們?, 咱們?也該盡盡心啊……”

    舟雨立馬就沒脾氣了,鼻子跟著發酸,眼眶也微微泛紅,哽咽著點頭答應下,兩人抹著淚,做賊似的出了門。

    獨自挑燈畫符的解千言還不知道這些, 天剛亮,他收拾好筆墨, 正打?算去叫舟雨和程澤,門外便傳來斷斷續續的敲門聲和抽噎聲。

    解千言疑惑地打?開門, 立時就被擠到跟前的兩雙兔子眼給嚇了一跳, 他趕緊伸手將?舟雨攬過來,替她擦了擦臉上的淚痕, 蹙眉問:“這是怎么了,該不會是山里的野妖怪闖進?來欺負了你倆吧?”

    程澤不說話,看了他一眼又繼續靜靜地掉淚。

    舟雨撲進?他懷里,悶聲悶氣地安慰道:“師兄,你別難過,你還有我們?呢。”

    程澤抹抹眼睛,也跟著道:“師兄,走吧,我們?一起去送伯母,我和舟雨剛剛出去摘了不少野花,雖說簡陋了些,但也是我們?的一片心意,希望伯母別嫌棄!

    他指了指廊下兩只?裝滿各色鮮花的竹簍,還有不知道何時準備好的紙錢祭品,都?收拾得整整齊齊放在一起。

    解千言的心頓時軟成了一汪水,他強忍住了沖上眼睛的熱意,沖程澤感激地笑笑,又摸摸舟雨的后腦勺,輕聲道:“謝謝你們?,我母親很喜歡花,她看到你們?準備這么多,肯定很高興的。”

    他不說這話還好,一說完,程澤哭得更兇了,整個人都?倚靠在門框上,眼淚嘩嘩地流,袖子都?被泡得快要擰出水來。

    解千言這下不知道說什么好了,今天的程澤,不,程愛哭有點惹不起啊。

    解千言哄好了舟雨,兩人又一起勉強哄住了程愛哭,三人這才帶著花和祭品去了后山祖墳。

    程愛哭抱著裝花的竹簍哭了一路,抽抽搭搭地跟花說話。

    “抱歉啊小?花們?,你們?好好地開在山上,長得這么漂亮,卻被我和舟雨摘了下來,肯定很疼吧?你們?別怕,也就疼這么一下,待會兒就勞駕你們?去陪我師兄的母親,我師兄啊可憐得很,很小?的時候就沒了母親……”

    當事人解千言聽得嘴角直抽,想給那腦子有毛病的家伙兩巴掌,但他字字句句都?是在心疼自己?,尚未泯滅的良心終究是讓解千言強忍住了打?人的沖動。

    到了地方后,見到解家祖墳無人祭拜,雜草叢生,程愛哭哭得更兇了,撲通一聲跪在解千言外祖父的墳前磕了幾?個響頭,開始痛陳自己?不孝,將?一臉平靜的解千言襯托得像個沒有感情?的野孩子。

    程愛哭今天感情?雖然?豐富得有些過頭,人還是非常勤快的,只?是幫著清理雜草時在哭,下葬時在哭,立碑時也哭,哭得解千言都?忍不住懷疑這是自己?失散多年的親弟弟,唔,不對,程愛哭應該是親生的,他自己?才是母親撿來的。

    待墳塋壘好,三人一起給解家先輩們?燒紙時,程愛哭兩只?眼睛已經腫成了核桃,但就算這樣,他還是端端正正跪好,邊抹眼淚邊絮叨:“伯母,您放心,師兄,啊不,我大哥,我大哥解千言已經替您報仇了,您就安心投胎去吧,下輩子定然?平安喜樂一生順遂。至于我大哥,您別擔心,我定會照顧好他的,雖然?您沒見過我,但是您既然?在天上,定然?能看出我這人上得廳堂下得廚房,打?掃縫補樣樣不在話下,保管將?大哥照顧得妥妥帖帖的,伯母,要不我認您當干娘吧?唉,雖然?我也沒見過您,但光是看我大哥如?今這模樣,就知道您一定是位人美心善的好母親,干娘啊……”

    解千言腦瓜子嗡嗡的,真擔心自己?母親被他吵得掀了棺材板,剛想勸程愛哭適可而止,身邊一路紅著眼睛沉默不語的舟雨卻忽然?嗚咽一聲,也跟著哭了起來。

    解千言趕緊拍拍她的背,還沒想出哄狐貍的臺詞,這姑娘就已經念叨起來了:“伯母,您還記得我吧?我就是您兒子的師妹舟雨啊,雖然?我不是特別會照顧人,但您放心,我肯定不會比程澤差的,他會的我都?會,什么上天下地進?廚房,我也可以的!師兄喜歡喝茶,我可以學燒水,天天幫他泡茶,師兄喜歡畫符,我可以幫他研墨,師兄還喜歡穿黑咕隆咚的衣服,我可以掙靈石給他買……”

    解千言一腦袋的問號,這莫名其?妙的勝負欲到底是哪兒來的?

    聽著兩個光會吃白飯的家伙口口聲聲在母親面前暗戳戳地攀比如?何照顧他,解千言太陽穴突突地跳,只?在心里默默道了句,娘親,勞您多擔待點。

    一人一狐在墳前明爭暗斗言語交鋒,向解千言的母親和外祖父承諾了一大堆關愛解家獨苗計劃,解千言原本很是無語,但聽著聽著,沉重的心情?也跟著輕快了許多,若長輩們?真的泉下有知的話,看見自己?身邊這么熱鬧,想必也能放心離開了。

    辦完這場簡單的喪事,三人一起下山離開。

    舟雨雖然?是有些跟程愛哭攀比爭鋒的心思,但難過也是真的難過,被帶著從天還未亮哭到日上中天,這時候整個人都?有些暈乎乎的,抱著解千言的胳膊撒嬌:“師兄,我頭好暈啊,你快給我揉揉!

    解千言嘆口氣,捏捏她哭紅的鼻子:“你啊……頭暈的話睡一會兒,我帶著你。”

    白裙少女嗖一下變成小?狐貍,趴到解千言肩頭閉眼休息,小?聲嘟噥道:“我就睡一小?會兒,回去就給你泡茶磨墨捏肩膀……”

    難得她還惦記著方才的承諾,解千言失笑,摸摸狐貍腦袋沒說話,御劍的速度卻慢了下來。

    飛在身后的程愛哭趕了上來,一開口就是濃重的鼻音:“哥,咱們?這就回浮玉島了嗎?”

    解千言看他也是一幅快哭暈過去的模樣,難得好聲好氣地答道:“嗯,怎么了,你還不想回去嗎?”

    程愛哭狠狠吸了一下鼻涕,甕聲甕氣道:“窗臺上的君子蘭快枯死了,我守了它?一晚上,今早好不容易有些起色,我得回去帶上它?,還有后院的麻雀,我跟它?們?說好下午會帶些野麥子回去的,還要跟門口的石獅子道個別,就剩它?一只?孤零零地守著門,多寂寞啊……”

    聽他嘰嘰咕咕恨不得將?老宅中的每一塊地磚瓦片都?念叨一遍,解千言懷疑今天恐怕走不了了,想嚴詞拒絕這神經病吧,看他眼睛紅腫一臉憔悴的模樣,又有些于心不忍,撿來的弟弟也是弟弟,寵一回好像也不是不行?

    解千言再次嘆氣,無力地擺擺手,朝解家祖宅的方向飛去。

    但他沒想到的是,程愛哭這場漫長的告別竟然?持續了兩個時辰。

    舟雨已經睡了回籠覺又睡了午覺,這會兒正跟解千言一起坐在解家大門前的老松樹上,撐著下巴觀看底下程愛哭與孤獨石獅子的生離死別大戲。

    “師兄,程澤的眼睛會不會哭瞎啊,要不你把他打?暈帶走?”

    “萬一他醒來哭得更厲害,非得再回來跟他的‘朋友們?’重新道別怎么辦?”

    “那要不把那石獅子給他帶上?這都?半個時辰了啊,他好像真的特別舍不得這只?缺牙獅子,不如?就成全了他吧!

    “唔,也行……”

    解千言從樹上下去,上前拍拍抱著石獅子哭得肝顫寸斷的程愛哭,無奈道:“快別哭了,帶上它?一起走吧,免得它?一個獅子在這里寂寞死了!

    程愛哭聞言眼睛都?亮了,撲進?解千言懷里哽咽著同他道謝:“哥,你,你真是我親哥,謝謝,謝謝你,哥,嗚嗚嗚……那廚房的鐵鍋,書房的桌子和椅子,后院的麻雀——”

    解千言十分嫌棄地將?人拎開,打?斷他細數珍寶:“再給你半個時辰,但凡你能帶走的全帶上,想帶什么都?行,半個時辰后必須走!

    程愛哭嗷一下彈起,飛奔向內院,去打?包他心愛的朋友們?了。

    半個時辰后,抱著枯萎君子蘭,騎著缺牙石獅子,背著漏底黑鍋的程愛哭終于從燕回山出發了。

    *

    三人剛一回到浮玉島,解千言便?說要閉關一段時間,拉著舟雨細細叮囑了許多,又拜托家里最?靠譜的南悅星照顧兩個不省心的家伙,在舟雨的依依不舍和程愛哭的嚎啕大哭中,開始閉關了。

    程愛哭守在解千言閉關的靜室外哭了半個晚上,子時一過,看花流淚對月訴情?的程愛哭變身為沒有感情?的程陰險,將?他短暫愛過的缺牙獅子、枯萎蘭花和破黑鍋一起扔在靜室門口,自己?瀟灑離去。

    *

    解千言之所以如?此匆忙閉關,是因為他感覺自己?的身體有了一點不受控制的征兆。

    今日御劍回浮玉島的途中,他兩次走神,若非舟雨提醒,差點就走錯了方向,雖說他從前確實有容易迷路的問題,但自從得了迷谷樹的樹枝就再也沒出現過,何況他如?今已經是金仙修為,神識和靈府強度遠勝從前,莫名其?妙走神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如?今這般反常,不是好征兆。

    再則,修為突破金仙境界后,他只?在魔界短暫閉關穩固境界,后來經歷這許多事,一直未曾好好調整狀態,這對他將?來的修行是個不小?的隱患,畢竟之后陪舟雨回太華山、幫墨陽找回本體都?是不容耽擱的大事,他必須確保自身狀態良好,才能顧得上這一群不靠譜的家伙們?。

    總之,這次的閉關對解千言來說非常重要。

    但壞消息是,他剛入定沒多久,那個熟悉的噩夢又開始了。

    這一次的夢中,他的意識比先前兩次噩夢時更加混沌,完全忘記了自己?是誰,也不知道這個陰冷狹窄的地方是口棺材,那只?從胸口伸出的手更是撕碎了他的身體,徹底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解千言的意識化成了稀薄的空氣,平靜地看著那個人打?破棺材,坐了起來。

    明亮的光線照進?狹窄的空間,稀薄的空氣也漸漸融入更廣闊的世界,解千言覺得有種解脫了的輕松暢快,然?后就聽到一個略帶滄桑的男人聲音不知從何處飄來,他輕聲喚道:“知禹,快醒醒!

    96.知禹,這些年你肯定過得不大好吧

    解千言從噩夢中?猛然醒來, 滿頭大汗,心臟狂跳,像是溺水之人忽然被撈上了岸。

    他靠在墻上緩了片刻, 終于想起該檢視自身丹田靈府,可調動神識內視過全身之后,卻什?么也沒發?現。

    “知禹,平心靜氣, 收斂神識, 跟我一起默念:太上臺星, 應變無停, 驅邪縛魅,保命護身,智慧明凈, 心神安寧, 三?魂永久,魄無喪傾……”

    略帶滄桑的男聲再次響起,與夢中?所聞一般無二,驚得解千言立時站起,警惕地掃視過整間靜室,沉聲喝問:“你到底是誰?為何會在我的房間?”

    此時已是深夜, 小小的靜室中?只有書桌上立著一盞燭火,幽幽的燭光照亮了桌前方寸之地, 再遠處的書架擺設都隱沒在黑暗里,解千言一時并未發?覺這聲音來自何?人, 這讓他越發?警惕起來。

    卻聽那男子輕笑一聲:“你這孩子, 唉,我死的時候你不過三?歲, 難怪不記得了,我是你外祖父臨死前留下?的一點神識,原本?藏在一盆君子蘭中?,再過幾年就?要徹底消散了,幸虧你朋友用靈力滋養蘭花,也讓我蘇醒了過來,知禹,我堅持不了太久,趕快按我說的做吧。”

    這聲音從門口傳來,解千言未作?多想,走?過去拉開門,只見門前擺了一地的破爛,歪歪倒倒的缺牙獅子頭上頂著口黑鍋,種君子蘭的瓷盆斜靠在門檻上,一道半透明的青衣男子身影也隨奄奄一息的蘭花一起靠著門扉。

    解千言看見這道人影的瞬間便怔住,青衫男子三?十來歲,容貌俊朗舒展,面上帶笑,一雙眼睛微微彎起,看上去很是親切,像極了他的母親解宛歆。

    見解千言不說話,青衫男子嘖了一聲:“哎喲,小知禹怎么長大了就?成個?鋸嘴葫蘆了呢?你小時候嘴巴可甜了,才三?歲就?會叭叭地哄我給?你買糖,‘外祖父最俊’‘外祖父最厲害’‘外祖父天下?第一好’,哈哈哈……”

    這人夾著嗓子學小孩說話的語氣,做作?得很,學完又自己大笑起來,一雙眼睛彎成了月牙。

    解千言的喉嚨里像是塞了團棉花,看著那雙幾乎和母親一模一樣的笑眼,幾乎瞬間便眼眶微濕。

    解望川笑夠了,見解千言面上神情局促又隱忍,站在自己面前不知道如何?開口的模樣,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嚴肅了神色,輕聲道:“外祖父知道你這些?年定然過得不大好,但像你這樣生來不凡的孩子,注定就?是要多些?磨難,不過沒關系,我拼死留下?這點神識,等?了你這么多年,就?是想最后再幫你一把!

    他說完伸了個?懶腰,也不管解千言如何?反應,大喇喇地招呼道:“快來把外祖父搬進房里去,你那朋友可真是的,昨天還恨不得把全身靈力都給?我,剛剛卻差點把我的盆都給?砸了,噫,這三?心二意的性子可要不得,知禹你不能跟他學啊……”

    解千言長長吐了口氣,控制住翻涌的情緒,彎腰抱起花盆,轉身回了房,等?解望川絮叨夠了,才將花盆放到椅子上,嗓子沙啞地開口問道:“您,外、外祖父……您知道我身上究竟有什?么問題嗎?我到底是不是我娘親的孩子,到底——”

    解望川擺擺手打?斷了他的詢問,笑意微斂,輕聲道:“知禹,我的時間不多了,來不及跟你解釋得太詳細,我問你,是不是最近總做噩夢,感覺自己身體里有一股潛藏的力量,甚至是一個?潛藏的人,讓你有時候變得不像自己?”

    解千言點點頭,不動聲色地以魔氣護住靈府,略微后退了一些?,坐到旁邊的椅子上。

    解望川將他的小動作?看在眼里,卻只是笑了笑便繼續道:“你當然是宛歆的孩子,只是你生來體內便有一股極其?強大的力量,不是靈力也不是魔氣,極其?詭異,而且它似乎有活過來的征兆。你小時候被這股力量折磨,幾乎夜夜噩夢,有時候甚至會流露出不屬于幼兒的神情,差點就?夭折了,你母親為此幾乎日?日?以淚洗面,我想盡了各種辦法,最后在一卷古書中?找到一種封印之法,設法取出了藏在你體內的大部分力量,將其?封印在一塊火髓石中?!

    解千言忽然想起從洗心閣密室中?得到的紅色不明物,趕緊從儲物袋中?取出,遞到解望川面前:“您取出來的東西,是這個?嗎?”

    解望川驚訝道:“對?,就?是這塊火髓石,但是為何?變小了點,我明明記得它比你腦袋還大些?呢……”

    “商家不知用了什?么辦法,取出這里面的東西,弄了幾個?跟我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封在玄冰中?!

    解望川眼中?瞬間染上怒色:“商明曜這小子果然心思不正!該死,該死!你娘呢?她可還好?”

    解千言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但解望川已經從他的神色中?讀懂了,一雙眼睛變得通紅,像頭焦躁的野獸般在原地轉圈,嘴里一直咒罵著商明曜和商家。

    “商明曜和商云庭都死了,商家也毀了,我已經替母親報了仇。您,您……”

    解千言不知道該怎么勸外祖父,他也一樣的傷心憤怒,只能默默無言地看著眼前半透明的身影。

    半晌后,暴怒的解望川終于平靜了些?許,知道自己時間不多了,頹然坐回椅子上,低頭沉默了片刻,才繼續開口道:“我猜商云庭和商明曜原本?是想要自己利用這東西提升修為,卻發?現控制不了,退而求其?次做成傀儡以供驅使,用的應該是活人傀,這力量來自于你,進入傀儡后自然也會將其?慢慢變作?你的模樣,但想必他們并未成功,所以才會將傀儡封在玄冰中?!

    解千言點點頭,繼續問道:“那您知道這究竟是什?么東西嗎?為何?我又突然開始做噩夢?是因為拿到這塊火髓石的緣故嗎?還有所謂的仙骨又是什?么?”

    他說完,又取出戮仙劍放到解望川跟前,面色平靜,眼神中?卻不自覺流露出一點緊張。

    解望川伸手撫過戮仙劍,又伸手摸摸解千言的頭,眼中?露出幾分心疼,神識沒有實體,自然便也沒有觸感,解千言卻還是瞬間有點鼻酸,強忍住了沒有轉開頭。

    “這柄劍中?的就?是留存在你體內的部分力量,當初我是想全部取出來的,但實在力有不逮,加之你又反抗得厲害,我怕你出事,這才不得不留下?了小部封印在你體內。這也是商明曜取出來的對?吧?哼,竟還鑄成了劍,倒是挺有想法的!

    解千言聽到這話,也明白?了商家為何?要將他養大再取這塊所謂的仙骨,恐怕是一時半會兒解不開解望川設下?的封印,而利用火髓石中?的力量制作?傀儡也失敗了,最終這塊仙骨沒有被誰融入體內,而是鑄成了一柄堪稱神器的劍。

    解望川繼續道:“至于這詭異的力量究竟是什?么,我懷疑它來自傳說中?的神界,或許可以稱之為神力。知禹,你知道為何?修仙之人眾多,突破到金仙圓滿境界的也不少,卻從未聽說有人飛升成神嗎?”

    忽然轉到飛升成神這種問題,解千言一時有點沒反應過來,差點脫口而出自家師父迦曇就?飛升了,但他馬上想到迦曇奇怪的狀態,也從未聽任何?人提起過迦曇之事,其?中?蹊蹺他早就?有所懷疑,故而順著解望川的話反問道:“或許是機緣未到?或者是,根本?就?沒有飛升成神的通天之路……”

    解望川點點頭:“當修為達到金仙境界后,對?世界的本?質和規則的感悟要比之前強很多,到金仙圓滿境界時,更是隱約能感知到飛升無路才是修行一場的真相。但我認為飛升之路并非不存在,而是斷了,不知道因為什?么原因斷了。神界,原本?是存在的,也是一直就?存在的。這也是從你身上得到的啟示,你生來便有的這股神秘力量,或許便是來自早已封閉的神界。”

    解千言蹙眉:“因為它太過強大,且不同于這個?世間的靈力和魔氣嗎?”

    解望川點點頭:“對?,它太過強大,不屬于這個?世界,所以被排斥,被抗拒,害得你夜夜噩夢,還跟你爭奪身體的控制權。”

    解千言忽然想起那本?天字文的手札和古怪的大鼎,趕緊拿出來讓解望川看看究竟是何?物。

    可惜解望川也不認得這兩樣東西,鬼使神差的,解千言并未說出這是天字文,更沒有提及是從自己師父迦曇那里知道的天字文。

    最后,解千言問起如何?加固封印,解決自己做噩夢這件事。

    解望川笑道:“我方才便告訴你了,你這孩子呀,警惕心還挺高的,不錯不錯!這次可要仔細記好了……”

    將先前那段口訣重復了一遍,解望川又叮囑道:“封印終究只能封一時,隨著你修為提升,這股力量遲早有一天還會爆發?,知禹,過于強大的力量注定不容于世,千萬別修煉得太快,也別輕易去嘗試飛升!

    解千言默默點頭,又問道:“將這塊火髓石跟戮仙劍一起煉化,鑄造成新的法寶可行?商知羽用了這把劍好些?年,似乎也沒出什?么問題!

    解望川摸摸下?巴,想了一會兒后,忽而拍掌道:“好主意,好主意!堵不如疏,將這其?中?的力量慢慢消耗掉或許比強行封印更好!”

    兩人開始討論?如何?煉化戮仙劍跟火髓石,如何?消耗這詭異的力量,不知不覺中?,四個?月便過去了。

    *

    自從解千言閉關,舟雨就?有些?懨懨的,每天在靜室門口獨坐許久,因頭上還禿著一塊,也不愛出門,就?這樣宅了將近一個?月,解千言沒出關,阿鼎倒是終于舍得現身了。

    舟雨一看他就?來氣:“你還好意思說自己是師父安排來保護我們的法寶,天天不見鳥影,師兄先前閉關肯定是修行出了問題,你也不說幫他看看,哼!”

    阿鼎高高站在小院的芭蕉樹上,綠豆眼亂瞟,就?是不敢看底下?的舟雨,虛張聲勢地吼道:“迦曇大師日?理萬機,他的法寶也是很忙的!我可是給?你們超度過后才走?的,沒耽誤正事!”

    說到這個?舟雨就?更來氣了:“你當初自己說的,超度一次管三?天,你數數,這都多少個?三?天了?!”

    阿鼎大聲反駁:“你聽錯了,我說的超度一次管三?個?月!來來來,別廢話,阿鼎給?你再超度一輪!

    神氣的鳳凰拖著漂亮的尾羽飛到舟雨頭上,金燦燦的佛光頓時籠罩住她全身,完事后阿鼎趁著舟雨沒來得及繼續罵他,趕緊撲著翅膀飛去找另外幾人了。

    阿鼎回來了,舟雨天天偷懶的好日?子也到了頭,這鳥就?跟個?黑心地主似的,不是趕著她去外面攢功德,就?是壓著她修煉,還總能精準地堵住所有能鉆的空子,把本?就?懨懨的狐貍累成了半死不活的狗。

    不過,辛苦總是有回報的,舟雨那許久不動的修為終于成功突破,達到了人仙圓滿境界。

    為了慶祝這百年難得一見的喜事,阿鼎終于舍得松口讓舟雨休假一天。

    因著這事,南悅星特地背著程澤悄悄來找舟雨。

    “小舟雨呀,想不想去一個?好玩的地方呢?”

    南悅星俏麗的小臉上盡是猥瑣的笑,又這樣偷偷摸摸地來找自己,一下?就?將舟雨的興致提得老高,鬼鬼祟祟地湊過去問道:“想呀想呀,什?么好玩的地方?”

    南悅星捏捏舟雨的臉頰,得意道:“城東新開的芙風館,好玩得很!今晚亥時側門見,姐姐帶你出去長點見識!別告訴程澤哦!”

    舟雨趕緊點頭應下?,剛想再追問幾句,阿鼎的大嗓門忽然在背后響起:“不好啦不好啦!南悅星要帶著舟雨出去找小倌了!解千言啊——”

    兩人嚇得一彈而起,趕緊一個?捂嘴一個?抓翅膀,強行控制住了這只大嘴鳥。

    舟雨氣得拍它腦袋:“你吵什?么吵,萬一打?擾師兄閉關怎么辦?你還是不是我們親師父,呃,親師父給?的法寶了?!”

    南悅星好言相勸:“阿鼎乖啊,別聲張,我們就?去看看而已,你瞧舟雨這傻樣,啥都不懂就?被解千言給?忽悠走?了,可不得趁他沒空的時候出去長長見識嘛,我們就?看看,就?看看而已,你要是不放心,跟我們一起去怎么樣?”

    阿鼎的綠豆眼骨碌碌一轉,腦袋猛點,舟雨這才松開手,只聽這鳥不要臉地補充道:“那我要槐葉酥、珍珠翡翠圓子、金沙奶黃餅、琉璃八珍糕、玉露團、橙玉生、月夜瓊露……”

    它叭叭地報了一大堆菜名,都是芙風館中?貴得要死的點心吃食,聽得南悅星頭大,又拿它沒辦法,咬牙道:“行行行,都點,都給?你點。”

    然后阿鼎又補充道:“每樣三?份!”

    南悅星真想把這鳥烤了,平日?里也沒見它這么愛吃啊,莫不是專門敲詐她來著?但她又不敢放這家伙去找解千言告狀,只能忍痛再次點頭。

    待阿鼎得意洋洋地飛走?后,舟雨才小聲跟南悅星道:“悅心你別擔心,我靈石多著呢,師兄的靈石都給?了我,他說隨便花,我請你!”

    南悅星可不敢花解千言的靈石跟舟雨去看美男,連忙擺手,堅決拒絕:“不行!我請,一定要讓我請!求你了!”

    舟雨拿她沒辦法,只好點頭應下?。

    懷著期待又忐忑的心情,夜色終于降臨,亥時正,兩人一鳥做賊似的溜出了問事堂的側門,如剛出籠的鳥兒一般,快樂地飛向傳說中?的芙風館。

    97.傳說中的芙風館

    浮玉島城東一片聚集了許多酒樓瓦肆, 是妄思海上有名?的夜市,舟雨平日里常來玩,但從未待到?晚上亥時過后, 因?為解千言總是會在太陽落山后準時出門將她逮回去,今天還是頭一次來逛真正的城東夜市。

    一走進?東市大街,舟雨就被?眼前繁華熱鬧的景象迷得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兒放,抓著南悅星的胳膊興奮嚷道:“這可比白天好玩多了!”

    造型各異的燈籠漂浮在空中, 將整片街道照得恍如白晝, 有些商家更是別出心裁, 派機靈的鳥妖叼著漂亮的燈籠四處飛, 嘰嘰喳喳地向路人推銷自家店鋪,嘈雜的鼓樂聲、歌聲、歡呼聲、叫賣聲混做一堆,隨著潮水一般的人群一起, 將整個東市融進?歡欣熱鬧的氛圍中, 街邊賣小食的、賣精巧玩物的、賣各種叫不出名?的雜貨的,讓人目不暇接。

    南悅星扯著舟雨,兩人仗著身形嬌小,在人群中快速穿梭,而?阿鼎飛在她們頭上,努力閃避著熱情推銷的鳥妖們。

    “我們得快點, 芙風館的白冉公子亥時三刻登臺撫琴,去晚了可就聽不到?了……”

    舟雨這會兒可不在乎什么白冉公子的琴音, 她眼睛直勾勾盯著路邊的烤魚攤子,剛想說買幾串帶上, 就被?南悅星扯走了, 還沒來得及遺憾,又?看到?了賣荔枝酪槳的攤子, 一個“買”字剛出口,人又?被?扯走了,但下一瞬間她無論如何也不愿意再走了,熱油遇水的美妙滋滋聲,伴著能將狐貍魂勾走的雞肉香味從前方圍攏的人群中飄來,像定身符般將舟雨定在了原地。

    “悅星!是雞!我要吃雞!”

    這聲大吼似平地炸響的驚雷,驚得喧囂的人群都齊齊頓下腳步噤了聲,轉頭看向耍賴般蹲在地上的白裙少女?。

    南悅星也被?這一吼給嚇著了,回頭一看,只見?舟雨半蹲著,雙手緊緊拖住自己的腿,扁著嘴巴可憐兮兮看著自己,周圍的人又?開始指指點點小聲議論,她有些尷尬地將人扶起來,好聲好氣地賠笑:“好好好,吃什么雞,咱們去買,這就去買啊!

    舟雨這才開心了,起身拉著南悅星加入排隊買雞的人群。

    耽擱了約莫兩刻鐘,舟雨終于拿到?了剛炸好的香酥大雞腿,一手一個啃得極是歡快,完全將什么芙風館忘到?腦后。

    南悅星牽著她,又?無奈又?好笑地數落道:“你呀你,就知道吃,今天難得趁著你師兄不在出來瀟灑一把,就不能惦記些平日里吃不到?的美味嗎?”

    舟雨沉迷在炸雞的酥脆噴香中,努力將嘴里的肉咽下去后才接話:“這個雞,這個雞我平日里也沒見?到?哎!可好吃了!悅星你真的不要嗎?我分你一只,呃,半,半只……”

    南悅星失笑:“你吃吧,都是你的,我不跟你搶啦!

    飛在上面的阿鼎竟難得沒有嫌棄自家這個只知道吃的笨蛋狐貍,反倒有些欣慰地跟南悅星道:“只知道吃不是挺好的嗎,你看我們舟雨一天天的多開心啊。”

    南悅星也十分贊同?地點點頭,看看吃得眼睛都瞇起來的舟雨,覺得就算現在帶她回家,她也會開心極了,畢竟吃到?了以?前沒吃過的美味炸雞。

    兩人一鳥終于趕到?傳說中的芙風館時,已經?有幽幽的琴聲飄出,門口迎客的綠衫男子笑著迎上來行禮:“三位貴客有禮了,敢問可有預定?”

    綠衫男子長發披肩,面容秀美,頭上點綴著幾片綠葉,舟雨一眼便認出這是發財樹妖,她有些驚奇地打量了幾眼,湊到?南悅星耳邊悄聲道:“是樹妖哎,發財樹!”

    浮玉島上常住的妖比人更多,大街上遇到?一個妖族比踩到?一只螞蟻還容易,但一來草木成妖本就艱難,二?來還是發財樹這么偏門的品種,故而?舟雨才這般驚奇。

    南悅星輕咳一聲,故作鎮定地點點頭,報上了自己的名?字,這位迎客的發財樹妖立即遞來三顆金豆子,又?引著他們入內。

    舟雨、南悅星和阿鼎都有些不解地接過金豆子,見?那?樹妖已經?往里面走了,也不好意思直接問這是什么東西,顯得他們很生疏的樣子,只好拿在手中跟著一起進?去了。

    引路的樹妖走在前面,時不時介紹兩句館內情況,比如這會兒彈琴的是白冉公子,待會兒還有宴清公子表演劍舞,桓鈺公子烹茶等節目。

    許久不聞身后客人的聲音,樹妖回頭,見?兩位姑娘都沒有戴上他給的黃金面具,略微愣了愣,卻并未多說什么,放慢了腳步繼續替她們引路。

    芙風館內布置得極是清雅,也沒有一般青樓中那?般四處亂竄亂叫的嫖客,大家都安靜待在自己包廂,悠揚悅耳的琴音在三層小樓中回響,讓走入此間的人不自覺便跟著琴音放松下來。

    舟雨的目光卻沒有放在樓中精美的陳設布置上,反倒時不時偷看身旁的樹妖。

    發財樹妖很快就發現了這道好奇的目光,俏皮地沖她眨眨眼:“小妖可是這方圓千里唯一一棵修成人形的發財樹呢,見?者?得財,姑娘往后幾日定然財運亨通。”

    舟雨見?他長得好看,說話也好聽,也跟著笑了起來:“那?就借你吉言啦!”

    發財樹妖領著他們穿過彎彎繞繞的回廊,來到?一間位于三樓的包廂,安頓兩人一鳥坐下后,又?從一旁的邊柜上拿過一本裝幀精美的小冊子遞過去,讓他們點酒水小食。

    南悅星大手一揮,豪邁道:“將你們拿手的點心酒水小食都來一份!啊,三份,三份!”

    阿鼎很是滿意地啾啾了兩聲,舟雨也一臉諂媚地抱住金主姐姐狠狠蹭了幾下。

    發財樹妖笑得更是開心了,又?問他們想要哪位公子來斟酒倒茶。

    終于到?了今晚的重頭戲,南悅星一下子挺直了腰背,眼睛亮亮地看著發財樹妖,輕咳一聲淡定地問道:“你們家新開的,本姑娘還不太熟悉,不如先介紹下都有哪些公子吧。”

    發財樹妖兢兢業業地開始介紹:“咱們芙風館最負盛名?的便是白冉公子,他不僅容貌出眾,一手琴藝更是了得,再有就是宴清公子,他是位劍修,身姿俊逸,氣質卓然,桓鈺公子溫柔可親,茶藝亦是不俗,君澤公子擅詩書,最是文雅,洛洵公子棋藝了得……”

    兩人一鳥都聽得暈頭轉向,不知道該怎么選,最后還是舟雨一錘定音:“誰長得最好看就叫誰來!”

    發財樹妖懂了,笑著道:“那?有勞貴客稍等,白冉公子彈完琴便過來。”

    發財樹妖離開后,酒水吃食陸陸續續上來,舟雨剛吃完兩只雞腿,正意猶未盡,立馬又?陷入了新的美食海洋,跟阿鼎兩個吃得風生水起,只恨自己沒有多長幾個肚皮。

    南悅星一臉無語地數落這兩個沒出息的家伙:“你們怎么就知道吃,這里又?不是酒樓,真是暴殄天物!”

    舟雨咽下嘴里的點心,又?喝一口月夜瓊露順順,有些艱難地開口:“我,我先吃飽,待會兒才,才有勁看那?什么白冉公子。”

    南悅星忍不住敲她的腦袋:“怎么,你要將他看殺了啊?唉,要不是親眼看你變過狐貍,我都要懷疑你的品種……”

    盡管南悅星期待的重頭戲還沒上場,但舟雨和阿鼎都覺得非常滿意,此行不虛,包廂里的氛圍快活極了。

    芙風館另一處隱蔽的房間中,有人也很滿意。

    “可看清楚了,真是那?位大島主?”

    綠衫男子忙不迭地點頭:“對,就是她,絕對沒看錯!她經?常跟那?只金羽鳥一起出門,聽說三島主已經?閉關四個月了,不然她也不會大晚上來咱們這種地方!

    這綠衫男子正是替舟雨他們領路的發財樹妖。

    “好好,你多盯著些,讓白冉別彈了,趕緊過去好好伺候著,務必將她留!”

    “是,屬下遵命!

    發財樹妖領命退下,露出了歪坐在軟榻上的中年男人身影,這人正是芙風館老板陰盛,長得還算周正,身姿也挺拔高挑,但一雙賊光閃閃的小眼睛讓他看上去很是奸詐,聲音略有些尖細,配上他要死不活的語調,總之不太招人喜歡。待門關上后,他趕緊掏出一枚通信令牌,換上一臉討好的笑容。

    片刻后,令牌中傳來一道慵懶的男聲:“這大晚上的,什么事?”

    陰盛立馬笑得見?牙不見?眼,興奮得差點破了音,激動地對那?人道:“島主,您讓我留意的那?位姑娘,就是浮玉島的那?位新島主,如今就在咱們芙風館里呢,她師兄已經?閉關四個月了,您看——”

    慵懶的男聲立即拔高了八度:“千萬將人留住,等我過來!”

    *

    包廂中,兩人一鳥風卷殘云,沒一會兒就將一大桌的點心小食消滅了大半下去,吃得肚皮溜圓的舟雨沒骨頭似的仰躺在椅子上,拉著南悅星撒嬌:“悅星啊,快給我來一顆消食的丹藥,還有這么多好吃的沒吃完呢!”

    南悅星白了她兩眼,拿出兩粒丹藥,一粒塞進?舟雨嘴里,一粒塞進?肚皮朝上攤在桌面的阿鼎嘴里,抱怨道:“你們可真行,專門來這兒吃飯的嗎?實在吃不完我們可以?打包回去嘛……”

    舟雨抱著她的脖子嘟噥:“可是真的很好吃哎!悅星你真好,請我吃這么好吃的東西,下次我也請你!再幫我揉揉肚子吧……”

    南悅星嘆口氣,無奈地替這家伙揉起了肚子,嘴里時不時抱怨兩句,眼中卻滿是笑意。

    恰在此時,敲門聲響起,一道有些陰柔的男聲在門外問道:“貴客安好,小生白冉,可方便入內?”

    吃撐了的和揉肚子的立馬停下動作坐直了,清了清嗓子才淡然答道:“進?來吧!

    門扉輕啟,一道身著艷麗大紅色錦緞紗衣的身影裊裊娜娜地飄了進?來,待走得近了,舟雨和南悅星才看清這位大名?鼎鼎的白冉公子的樣貌。

    好看確實是好看,他五官精致秀美,眉目含情,身段玲瓏,一頭青絲松松挽起,簪了一朵俏麗的石榴花,配上一身紅衣,有種雌雄莫辨的驚艷。

    但舟雨不是很喜歡。

    第一眼的驚艷過后,就只?斩捶睆偷暮每矗绕淠?雙眼睛,平靜又?無神,唇邊的笑意都不達眼底,實在有些無趣。

    南悅星倒是覺得不錯,跟她以?往見?過的所有男子都不一樣,好看得十分簡單直白。

    阿鼎自是對什么美男子毫無興趣,連頭都沒抬起來,仍舊兩腳朝天仰躺在桌上。

    白冉見?兩位姑娘都不說話,只盯著自己看,略有些羞澀地掩了掩嘴角,輕聲道:“小生見?過二?位姑娘,見?過這位公子。幾位可是第一次來咱們芙風館?”

    南悅星回過神來,趕緊點點頭,又?請白冉坐下,略有些局促地看了身旁舟雨一眼,卻見?這狐貍已經?若無其事開始吃下一輪了,只好自己跟白冉聊天:“那?個,你們這里都有些什么好玩的?”

    白冉如一團紅云飄落在桌旁,聞言輕笑起來:“我們這里好玩的可多了,有文的也有武的,有您見?過的也有您沒見?過的,端看貴客您喜歡什么玩法了!

    他說完,見?對面的兩個姑娘一個只顧埋頭大吃,一個一臉茫然,于是又?補充道:“小生最擅琴,不如先給貴客彈一曲!

    南悅星點頭,舟雨無所謂,于是婉轉動聽的琴聲再次響起,一曲接一曲,直彈到?桌上的吃食都被?掃蕩干凈。

    舟雨這次是真的吃得有些撐了,狐貍一吃飽就容易犯困,白冉的曲子也變成了催眠曲,聽得她上下眼皮開始打架,便扯了扯身邊聽得入神的南悅星,提議道:“悅星,我好困啊,咱們回去吧。”

    南悅星還有些意猶未盡,但見?舟雨確實是困了,便打斷白冉道:“公子琴音絕妙,今日有幸得聞,實在欣喜,有勞公子了。”

    她說完,似是想起什么,趕緊從腰間解下一只小巧精致的儲物袋,十分自然地遞給了白冉,轉身扶起困得東倒西歪的舟雨,又?招呼已經?睡著了的阿鼎,準備回家了。

    白冉卻急了,他得了吩咐,定要留住這間包廂的客人,如今才彈了幾首曲子就將人彈得要回家睡覺了,可沒法跟老板交代啊,于是連忙站起身,有些惶恐地問道:“貴客為何這就要走?可是,可是小生琴藝不佳?”

    南悅星連忙擺手,扶著舟雨離開了座位,白冉更是著急,一步上前擋住兩人,泫然欲泣拉住南悅星另一只手,急切道:“小生,小生還會別的——”

    南悅星被?火燎了似的甩開白冉的手,有些生氣地皺眉道:“我們今日已經?玩夠了,不用別的了。”

    舟雨也清醒了些,將南悅星護在自己身后,不滿地瞪了眼這膽敢動手動腳的家伙:“你這家伙怎么回事,強買強賣呀?你還沒咱們悅星好看呢,敢占她的便宜,小心我打你啊!”

    白冉慌慌張張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小生絕對沒有占兩位姑娘便宜的意思。只是,只是兩位若是就這么走了的話,我們老板,他肯定會怪小生沒有伺候好貴客,請兩位姑娘見?諒!”

    他說著就要跪下,眼淚含在眼眶中要落不落的,看上去實在楚楚可憐,舟雨一下就沒了脾氣,撓撓頭無奈道:“你快起來吧,我又?不是真的要打你,我們就是困了想回家睡覺了而?已,你去跟你們老板說清楚不就行了!

    白冉卻不敢,只嚶嚶嚶地哭個沒完,搞得舟雨和南悅星都不知道如何是好,連阿鼎都睜眼瞅了瞅,嫌棄地抱怨:“這小白臉還挺會哭的啊!

    白冉也知道光靠哭是不可能將人留太久的,趕緊提出新的建議:“我們芙風館中還有許多才華容貌皆是上乘的公子,求兩位姑娘再看看吧。”

    他說完就起身快步朝門口走去,根本不給舟雨她們拒絕的機會,走到?門口便喚來伺候的小廝,嘀嘀咕咕說了一陣,小廝離開了,他卻守在門口不讓人走。

    南悅星也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玩,不知道里面有些什么門道,轉頭小聲跟舟雨道:“難不成他們都有接客的任務,每桌客人不待滿多少時間就要挨罰?”

    舟雨覺得有道理:“應該是吧,唉,他看上去有點可憐,要不我們再玩會兒?”

    南悅星沒有異議,兩人一鳥又?坐回了原位,等著白冉搖人過來。

    *

    陰盛那?邊聽小廝來報,說三樓白冉那?邊的客人要走,頓時也急了,他家島主趕過來可還得有一會兒呢,要是人放走了,下次再等到?這種機會不知何年何月去了,說不定他自己還得挨頓削,于是吩咐小廝:“將宴清、桓鈺、洛洵他們幾個,還有其他有空閑的,全都叫上,務必伺候好那?兩位小祖宗!

    館中的公子們得了老板的吩咐,都不敢怠慢,一個個著急忙慌地打扮起來,力求將頭發絲兒到?腳趾頭尖兒都捯飭得精致無比,上戰場般奔向了三樓包廂。

    當包廂門再次打開時,舟雨和南悅星都驚呆了。

    只見?十幾個花花綠綠的美男像沖向春日里第一朵花兒的蝴蝶般飛了進?來,繞著一臉呆滯的兩個姑娘嘰嘰喳喳掐腰擺臀賣弄風姿,恨不能化作黏膠,將人糊在芙風館的包廂中扯都扯不出去。

    被?美男們圍了不過片刻,舟雨就被?過量的香粉嗆得開始狂打噴嚏,眼淚鼻涕橫飛,最后連人形都維持不住,變回狐貍縮到?桌子下面,抱著桌布不停地擦鼻涕,哭唧唧地跟南悅星道:“我,我要回家,悅星,我要回家,我鼻子痛……”

    南悅星被?纏得沒法,不得不跳到?窗邊的矮柜上,怒吼著讓這些人都趕緊出去,可惜總有些膽大的非要往前湊。

    阿鼎也被?氣到?了,張開翅膀對著這些妖魔鬼怪就是一頓猛扇,狂風卷起桌布,罩住這一堆人,嚴嚴實實打了個包,被?一起甩到?了門外。

    扶著桌角的舟雨這才呼吸上一口新鮮的空氣,歪歪扭扭地跳進?南悅星懷里,有氣無力道:“擦粉的男人,要不得啊……”

    南悅星替熏暈了的狐貍擦了擦眼淚和鼻涕,叫上阿鼎就往門外走,這次誰再敢攔他們,她就要舍下臉面呼叫青蛟大王來砸場子了。

    另一邊,被?趕出去的公子們灰頭土臉地去跟陰盛報了信,將他氣得摔了好幾個茶杯,眼見?著人已經?走到?二?樓,再不拿出點殺手锏就留不住了,陰盛那?雙小眼睛里閃過一抹狠厲的光。

    “去通知館中客人,我們今日就拍賣雪衣!

    一旁聽令的下屬聞言驚得抬起了頭,小心翼翼問道:“可是,可是雪衣公子還沒調教?好,前日又?受了傷,如今還昏迷著,也沒提前通知那?幾位貴客,這,這會不會虧啊……”

    陰盛揮揮手:“讓你去你就去,這是島主的大事,不容有失。何況以?雪衣的姿色出身,可不一定會虧!

    老板都這么說了,下屬自然不敢再有異議,當即下去安排了。

    陰盛也趕緊出門親自去攔下舟雨和南悅星。

    舟雨三個已經?走到?一樓大堂,再次被?人攔下,心中難免升起幾分火氣來,但伸手不打笑臉人,眼前這位老板笑得眼睛都找不著了,又?不停地點頭哈腰跟她們道歉,南悅星和舟雨只好表示不想追究。

    陰盛卻不是想要她們不追究,而?是想要她們繼續留下,于是將腰彎得更低了些,誠懇道:“今日實在是對不住兩位姑娘,若是二?位就這樣離開了的話,日后我芙風館也不好意思再在浮玉島做生意了,請一定給個機會讓小人補償兩位。今日恰好有拍賣會,拍賣一只極罕見?的白虎妖,名?為雪衣,我們雪衣公子無論姿色品性皆是一流,出身亦是高貴,買回去無論是暖床疊被?烹酒煮茶,還是培養成戰力,都絕對不虧的,而?且這次拍賣是買斷身契,以?往可都不會有這種好事的啊……”

    他滔滔不絕地介紹著這位雪衣公子,南悅星和阿鼎都聽得有些不耐煩,舟雨卻疑心大盛,扯了扯南悅星的衣襟,小聲道:“我們留下看看!

    南悅星不明所以?,但還是點頭應下,陰盛見?狀,笑得更是開心了,心道這兩姑娘果然不是一般貨色能拿下的,趕緊將人請回包廂,忙不迭地去安排這場突如其來的拍賣會。

    舟雨他們回到?包廂后約莫兩刻鐘,芙風館中忽然燈光大盛,原本昏暗的小樓被?飄飛起來的燈籠照得如白晝般明亮,一行人抬著一個被?紅布罩住的巨大鐵籠子走上樓中高臺,陰盛站在臺上,高聲向樓中賓客宣布:“今日貴客臨門,原本定于半月后的拍賣會提前,各位貴客,在下就不多說廢話了,請看看我們今日的拍品,白虎妖——雪衣!”

    舟雨他們早已湊到?包廂外的欄桿前,目不轉睛盯著臺上的大鐵籠,陰盛話音剛落,罩住鐵籠子的紅布被?一下掀開,露出了里面身著白衣的俊美公子。

    這公子雙眼緊閉,臉色極其蒼白,但五官精致,容貌極盛,身后拖著一條長長的雪白虎尾,尾巴尖纏著一朵漂亮的粉色蝴蝶結,讓他整個人看上去很是柔弱可憐,但作為百獸之王的老虎,還是罕見?的白虎,又?莫名?有幾分倔強,這是一種無論男女?都無法拒絕的魅力啊!

    看清籠中雪衣公子的樣貌時,舟雨已經?徹底傻了眼。

    老天爺啊,這不就是蕭喇琥嗎?他這次不賣藝,被?人弄來賣身了?

    98.真假小老虎

    籠子中的身影完全暴露在燈光下后, 小?樓中短暫安靜了瞬間,嘈雜的議論聲又嗡嗡地響了起來,臺上的陰盛開始介紹拍品情況和拍賣流程, 舟雨一個字都聽不?進去?了,她?伸長?了脖子想將籠子里的身影看得再清楚些,卻被南悅星拉住。

    阿鼎從樓上飛下去?,繞著高臺飛了一圈, 回來后神情嚴肅地沖舟雨點頭道:“就是那?只小?白虎。”

    舟雨氣得狠狠踹了欄桿一腳, 轉頭跟南悅星道:“被關在籠子里的那個是我的朋友, 我們得想辦法把他救出來才行, 悅星你快回去?報信,讓青蛟前輩過來幫忙,阿鼎我們上, 把小?老虎搶回來!”

    她袖子一擼就要沖下去?干架, 嚇得南悅星趕緊抱住她?的腰,小?聲勸道:“你先別沖動!你看那?鐵籠子,那?可是?千年寒鐵打造的,堅硬無比,用的鎖也?是?千機鎖,一時半會兒打不開的;這位陰老板的修為比我們都高, 底下還有不?少打手暗中盯著,我們現在就貿然動手的話恐怕要吃虧!不?如這樣?, 阿鼎回去叫青蛟前輩,我們留下, 先將你朋友拍下來, 問?問?他是?怎么回事,若真是?這芙風館欺負了他, 我們回頭帶上你師兄和青蛟前輩來替他報仇就行了,何必吃眼前虧!

    舟雨聽她?說?得有道理,勉強按捺住了心中怒火,又踹了兩腳欄桿,氣鼓鼓道:“阿鼎,你快回去?搬救兵,青蛟前輩今晚沒在問?事堂,去?海邊找找呢,要快啊!”

    阿鼎伸出翅膀拍拍她?的頭,認真囑咐道:“你不?要沖動哦,聽悅星的話,等我回來。”

    舟雨心不?在焉應了一聲,阿鼎只好又叮囑了南悅星一番,這才拍著翅膀悄悄飛走了。

    舟雨目不?轉睛盯著籠子里的蕭喇琥,見他好半天不?動彈,拉著南悅星擔心地問?:“悅星你快看看,他是?不?是?受傷了,傷得重不?重?”

    隔這么遠,再神的神醫也?看不?出傷情如何,南悅星只好安慰她?:“應該暫時不?會有生命危險的,人沒了的話芙風館還拍賣什么。”

    這時小?廝送來競拍用的金冊,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舟雨氣惱地搶了過去?,惡狠狠地問?:“這什么玩意兒,怎么用?”

    小?廝被她?嚇得不?輕,哆哆嗦嗦道:“貴客、貴客將出價寫、寫在冊子上,臺上就能、就能看到!

    小?廝說?完就趕緊溜了,生怕舟雨將氣撒在他身上,舟雨拿到金冊后,果然又是?一陣氣大,將小?冊子在欄桿上狠狠砸了兩下才勉強按捺住,被南悅星拖回了包廂。

    陰盛啰里八嗦吹了一通雪衣公子的容貌性情,又拉拉雜雜介紹了一遍拍賣流程后,終于公布了起拍價,五千上品靈石。

    一枚上品靈石就相當于一萬枚下品靈石,這起拍價可以說?是?天價了,再加上上品靈石本本就稀有,通常用作緊急情況下補充靈力或是?煉制法寶,除非大宗珍貴貨物的交易或是?奚家這種?豪門世家拿出來作為獎勵,平日?里一般都是?用下品靈石和中品靈石,這次拍賣直接以上品靈石定價,讓許多原本意動之人都猶豫起來,一時竟無人出價。

    舟雨自己的靈石雖然全?給了玄黎,但后來又得了解千言的全?副身家,五千上品靈石雖貴,卻還難不?倒她?,何況又是?要救小?老虎,當即撈過金冊,研究了一下如何落筆后,干脆利落地寫上了自己的出價:六千上品靈石。

    她?在金冊上寫下出價,高臺上剛展開的巨幅白絹上立即顯現出對應的字樣?,靈動清亮的女聲同時響起,將出價通報給其?他包廂的客人:“二十三號貴客,出價六千上品靈石。”

    本就在猶豫的其?他客人聽到價格一下子漲了一千,不?少人立即打了退堂鼓,還有人心動不?已?卻實在沒錢,也?退出競爭只跟著看熱鬧了。

    見沒有人繼續出價,陰盛腦門上的汗都快急出來了,這場拍賣會臨時起意的,幾家大主顧都沒來,哪會隨時隨地有出得起幾千上萬上品靈石買個男寵回去?的有錢人,若是?只出一次價就將這寶貝賣出去?了,他不?僅虧了人,也?沒等到島主前來,那?可就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啊,必須想辦法拖時間!

    陰盛朝臺下守著的小?廝使了個眼色,對方立即意會,匆匆忙忙走了,而等了這半晌后,終于有人出價了:“三十七號貴客,出價六千零一上品靈石!

    陰盛雖然很不?滿意這個出價,但還是?大大松了口氣,舟雨卻快要氣炸了。

    將金冊子摔在地上狠狠踩了兩腳,踩得臟兮兮的又拿起來,她?再次寫上了自己的出價。

    報價聲隨即響起:“二十三號貴客,出價六千五百上品靈石!

    過了一會兒,又有人出價:“六十五號貴客,出價六千八百上品靈石。”

    “三十七號貴客,出價六千八百零一上品靈石。”

    就這樣?,舟雨每次加五百,六十五號每次加兩百,三十七號每次加一,這場拍賣會總算有了些拍賣的氛圍,陰盛那?顆懸著的心也?放了下來。

    待出價到一萬六千上品靈石時,舟雨每次落筆都像在揮刀,恨不?得砍死那?些膽敢抓了小?老虎還訛她?靈石的家伙,南悅星只好拉著她?小?聲哄:“別氣別氣,救人要緊,這芙風館又跑不?了,他們敢欺負你朋友的話,到時候我們砸了這破樓,將你的靈石都拿回來。”

    舟雨吐出一口濁氣,點?點?頭,將出價直接改成兩萬上品靈石,她?不?想再這么耗下去?了,萬一小?老虎有個好歹可怎么辦。

    當兩萬的價格報出后,三十七號和六十五號終于沒再繼續跟,清亮的女聲慢悠悠通報三次,最終拍板,由舟雨拍得雪衣公子。

    舟雨急吼吼地沖出包廂,對高臺上笑著說?場面話的陰盛大吼道:“快點?將人送過來!少了根虎毛我定然找你算賬!”

    陰盛干笑兩聲,連連點?頭,派小?廝去?將舟雨兩人請到后院雅舍,說?是?需要簽訂契約交割靈石。

    事情都到這一步了,也?不?差這一時半刻,舟雨忍著氣,跟南悅星一起去?了后院雅舍,而陰盛那?邊將鐵籠子抬下去?,匆匆趕到一處暗室,見到來人,大松一口氣,恭敬行禮道:“島主,您可算來了,人還沒走,您看這接下來……”

    來人歪坐在上首紅木椅中,半張臉隱沒于黑暗中,只露出線條精致柔和的下巴,聞言笑道:“接下來嘛,當然是?本島主好好去?跟小?美人親近一番了,你下去?吧。”

    陰盛可求之不?得,這位大老板他得罪不?起,浮玉島的大島主他也?得罪不?起,不?讓他管最好,于是?點?頭哈腰地退了出去?,又叫了幾個小?廝過來聽吩咐。

    舟雨那?邊,被帶到雅舍后,先前在門口接待她?們的發財樹妖又來了,笑容和善態度恭敬地指引著她?們簽了一堆亂七八糟的契約,又慢吞吞地清點?好了靈石,終于趕在舟雨發火砸場子之前交割清楚,引著兩人往外走,邊走邊小?心問?道:“貴客可要在我們芙風館過夜——”

    舟雨一腳踢飛了路邊的石子,嚇得發財樹妖噤了聲,她?這才氣哼哼道:“趕緊將人給我帶出來,我現在馬上就要回家,再啰嗦的話,信不?信我讓我家青蛟前輩將你們這破地方砸了!”

    發財樹妖訥訥點?頭,忙不?迭地將兩人引到門口,門口已?經有一輛裝飾華美的馬車在等著了。

    陰盛立在馬車前,見舟雨和南悅星出來,連忙迎上去?想要再說?幾句客套話,被舟雨一瞪,也?只能訕訕地賠笑。

    舟雨三兩步跳上馬車,掀開簾子看了看,認出馬車中的人正是?蕭喇琥,人還昏迷著,又叫南悅星:“悅星,快來看看他怎么樣?了!

    南悅星也?跟著上了馬車,替昏迷的人把了把脈,發覺脈象紊亂,經脈丹田都有傷,修為也?所剩無幾,但馬車里光線昏暗,不?方便仔細檢查,便沒有多說?,只招呼舟雨趕快回去?。

    舟雨將車簾一摔,馬車噠噠地跑了起來,載著三人一起回了問?事堂。

    *

    青蛟大王不?知道跑哪兒去?了,阿鼎也?還沒回來,問?事堂中只有零零星星幾個留守弟子,舟雨著急蕭喇琥的傷勢,又不?想打擾閉關的解千言,下車后便只叫了兩個守門弟子,一起將仍舊昏迷的人抬去?了后院客房。

    安頓下來后,南悅星仔細替他檢查了一遍,喂了丹藥,又用靈力幫著梳理一番,安慰舟雨道:“沒事的,他看上去?傷得不?輕,但并未動搖根本,多養一段時間就好了!

    舟雨坐在床邊,嘆了口氣,正想叫南悅星回去?休息,床上的人卻緩緩睜開了眼。

    舟雨驚喜地叫道:“小?老虎你醒了!還有哪兒不?舒服嗎?出了什么事呢,你為何會被芙風館的人抓了呀?”

    剛醒的人眼中全?是?茫然,聽到這一連串的問?話后,才將目光聚焦到眼前的姑娘身上,張了張嘴想說?什么,聲音卻小?得幾乎聽不?清楚,舟雨只好湊近了去?聽。

    溫熱的呼吸噴在舟雨耳畔,她?有些不?適地側了側身子,胳膊卻被人抓住了。

    舟雨想著得照顧著些病患,沒再動作,終于聽清了他的話,他問?道:“這、這位姑娘,你是?、你是?何人?”

    舟雨嚇得從床上跳起,抓過南悅星慌張叫道:“完了完了,小?老虎失憶了!”

    南悅星很是?不?解,這人明明未曾傷到靈府,怎會失憶?她?坐到舟雨的位置,又替這人把了把脈,還沒看出個所以然來,手忽然被人抓住了。

    自稱失憶的蕭喇琥緊緊握著南悅星的手,斷斷續續道:“姑、姑娘,可是?,可是?我的救命、救命恩人?”

    南悅星將他手掰開,皺眉道:“我是?大夫,你跟我仔細說?說?,你是?怎么受傷的,傷到哪些地方了,這會兒還有哪兒不?舒服的?”

    蕭喇琥卻避開了她?的目光,有些失落道:“我,我都不?記得了!

    說?完這話,他又掙扎著要起來,那?動一動喘三下的模樣?,看得南悅星直皺眉,想將人按下去?,卻掰不?過他的蠻力,只好求助舟雨。

    舟雨本就可憐他這番遭遇,對他自是?體貼照顧,主動上前扶了一把,幫他靠坐起來,剛想起身,肩上卻一重,一顆大腦袋搭了上來,很是?眷戀地蹭了蹭,蹭得舟雨也?忍不?住皺眉,剛想將人撥開,又聽他可憐兮兮地開口:“我、我有些頭疼,那?些人,那?些人打我,姑娘與我是?舊識嗎?多謝,多謝姑娘!

    聽他說?自己被打,舟雨一下就怒了,騰地站起來,大罵道:“那?瞇瞇眼果然不?是?好人!小?老虎你放心,我這就叫青蛟前輩去?幫你報仇!”

    她?突然一起身,將肩上的大腦袋甩到床柱上,磕得嘭一聲悶響,南悅星都跟著倒吸一口涼氣,趕緊按住要往外跑的舟雨,又伸手去?扶歪倒的傷患。

    舟雨也?意識道自己情急之下傷了人,頗不?好意思地幫著一起去?扶,然后一人一邊肩膀,被傷得“頭昏腦漲”的人緊緊抱住了。

    兩個姑娘沒覺得有什么不?對,只卯足了勁兒想將人扶起來,但這人卻跟塊黏糊糊軟趴趴的黃泥巴似的,怎么都扶不?起來,三人正在這兒較勁呢,門外傳來驚詫的叫聲:“你們,你們這是?在干嘛呢。 

    舟雨一抬頭,發現來人是?程澤,趕緊招呼道:“程澤快來幫個忙,小?老虎受傷了,來扶一把!

    程澤今天可是?長?了腦子的,他是?程聰明!

    程聰明滿腹疑問?地走進屋,順手從外間書桌上提了盞燈籠,邊走邊問?:“蕭公子?蕭公子怎么忽然來浮玉島了,又怎么受傷了?你們到底在哪兒遇到他的?”

    南悅星扶得費勁,見程聰明慢吞吞的,又不?想他知道自己和舟雨大晚上去?芙風館玩,沒好氣道:“問?這么多做什么,還不?趕緊來幫忙!”

    程聰明撇撇嘴,猜出這兩人肯定背著自己沒干好事,也?懶得多說?,加快腳步走到跟前,將燈籠掛在床頭,照亮了這方天地,這才伸手去?扯開攀在兩個姑娘肩上的手臂。

    這一扯,再一看,他就驚得差點?跳起來,將這人的手臂一扔,一手拉一個,拽著舟雨和南悅星連退好幾步,怒喝道:“你是?誰!冒充蕭公子想干什么!”

    舟雨和南悅星都驚訝極了,指著床上的人想說?什么,卻被程聰明推著往門口去?,來不?及開口。

    “快去?叫人來!”

    一把將兩個姑娘推出門外,程聰明抽出配劍,指著床上的人再次喝問?:“你別裝了,騙得了她?們可騙不?了我!”

    “蕭喇琥”柔弱地趴在床沿,氣喘吁吁道:“你,你在說?什么,我,我也?忘了我是?誰啊……”

    程聰明不?想跟他扯這么多,持劍守在門口,只盼望舟雨和南悅星趕緊家里能打的人叫來,他今天腦袋是?聰明了,修為卻沒漲啊,一個人恐怕對付不?了這心懷不?軌的家伙。

    *

    被趕走的舟雨和南悅星摸不?著頭腦,但既然程聰明讓她?們叫人,那?把人叫來總不?會錯,兩人慌慌張張地拋出小?院,卻一時不?知道該去?哪兒尋青蛟大王,正躊躇的時候,舟雨胸前忽然傳來一陣溫熱。

    她?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趕緊扯出衣襟里的白玉毛筆,驚喜地叫道:“師兄!你出關了嗎?!”

    解千言溫和帶笑的嗓音從另一頭傳來:“對啊,你跑哪兒去?了呢,大半夜的不?回家,是?不?是?趁我不?在就溜去?外面瘋玩了?”

    舟雨來不?及跟他編瞎話,趕緊嚷道:“師兄,快去?后院客房,我們撿了只假老虎回來,程澤在那?邊守著呢,快點?快點?!”

    解千言聽她?聲音著急,也?不?敢耽擱,立即結束通話往后院客房飛去?,半路遇到趕回來的舟雨和南悅星,也?來不?及細說?,幾人一起沖向客房。

    解千言的到來就像天上降下了救星,程聰明面色一松,還沒來得及說?話,解千言就先抬手設下禁制,封住了整間客房。

    程聰明這才收起劍躲到他身后,快速將事情說?了一遍:“這人變成了蕭公子的模樣?,還自稱失憶,但他本體是?一只普通老虎,身上又帶了遮掩的法寶,這才騙過舟雨和悅星的。”

    舟雨和南悅星聞言,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想起方才跟這人在馬車上待了許久,時不?時被顛簸的馬車撞到一處,又被他抓手攬肩膀,兩個姑娘都忍不?住又氣又怕,一時說?不?出話來。

    解千言點?點?頭,拍了拍舟雨后背,輕聲安慰道:“別怕,沒事了,你們倆先跟程澤回去?,這里有我!

    舟雨卻搖頭:“若這人不?是?小?老虎的話,那?小?老虎肯定還在芙風館,我們得趕緊去?救他,拍賣的時候我和阿鼎都看清楚了的,籠子里的人就是?小?老虎,師兄,你要相信我!”

    解千言聞言蹙眉,沉聲道:“那?我們先問?問?這冒牌貨,他定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進去?之前,解千言悄悄扔出幾張定身符,藏在四面窗戶下,又讓舟雨和南悅星走在后面。

    房中之人沒料到程聰明能看穿他的偽裝,更沒料到解千言忽然出關,見到他的身影時就想跑,但卻慢了一步被禁制攔住,沒辦法,只能繼續演下去?。

    待人進來時,他仍舊保持著受傷不?輕的柔弱模樣?,期期艾艾地對舟雨道:“姑娘,這些人是?誰啊?也?是?我從前認識的人嗎?”

    程聰明被他的不?要臉氣到了,無情地出聲拆穿:“行了,你別演了,有本事變回本體讓我們看看你身上的毛到底是?白的還是?黃的!

    床上的人明顯被噎住了,但尷尬的神情只維持了片刻,立馬又換上更可憐的表情,幽幽道:“我不?知道你們在說?什么,我不?記得以前的事了,只知道自己是?虎妖,這就是?我本來的樣?貌,什么演不?演的,我不?懂。”

    解千言先轉頭看了看程聰明的神情,仔細確認了一下他今天的狀態,又看了看床上那?個跟蕭喇琥長?得一模一樣?的人,抬手就扔了一張定身符過去?。

    自稱失憶又重傷的人身子一側,避開了飛來的定身符,剛想開口再辯解兩句,忽聽解千言道:“嘖,真麻煩,還是?直接殺了吧!

    這人終于坐不?住了,尾巴著火了似的從床上彈起,化作一道白光沖向窗戶,想要靠蠻力沖破禁制,結果沖破禁制后還有窗戶,撞開窗戶又迎面飛來一張符箓,端端正正貼上他的腦門。

    嘭地一聲,一只巨大的白虎僵著身子摔落在地上,眼中滿是?忿恨不?甘,索性咬牙閉嘴,一副英勇就義?的模樣?。

    見這人變成了白虎,舟雨忍不?住看向程聰明,小?聲道:“你不?會看錯了吧,萬一真的是?小?老虎的話怎么辦?悅星,你會不?會給人洗腦啊,就是?把一部分記憶給他洗了,我怕萬一真是?小?老虎,他會記恨我們的……”

    解千言和南悅星也?都轉頭看向程聰明,想等他的解釋。

    程聰明被他們的不?信任給氣到了,一陣風似的沖到白虎跟前,在他身上一寸寸摸索起來,連咯吱窩尾巴根這些地方都沒放過,摸得身后三人的神情都開始變得古怪了,他才終于從白虎的耳朵里摸到枚小?指甲蓋一般大小?的深藍色鱗片,用力摳了下來。

    鱗片離身的瞬間,地上的白虎慢慢變了模樣?,變成了一只黃黑相間的老虎。

    程聰明一臉得意地揚了揚手中鱗片,對三張驚訝臉哼道:“看見沒看見沒,這是?鮫人鱗,最擅迷惑人心,這家伙也?真是?不?聰明,黃虎裝白虎,好歹染個毛嘛,以為帶片鮫人鱗我就看不?出來了嗎!”

    地上不?聰明的黃虎不?知道是?什么心情,但舟雨和南悅星是?真的佩服程聰明了,一個勁兒地夸他,連解千言都很是?贊許地沖他點?了點?頭,伸手抓起地上裝死的老虎,招呼那?幾人道:“走吧,我們去?芙風館將蕭公子換回來!

    99.拆房好手青蛟大王

    芙風館中, 陰盛將雪衣公子賣出了兩萬靈石的好價,又得了自家主子的稱贊,心?情別提多美了, 想著老板如今正泡在溫柔鄉中,嘴邊不自覺便露出猥瑣的笑意,哼著小曲兒?替自己?倒了杯茶,忽然又想起?還留在樓中的雪衣公子, 連忙起身叫來小廝。

    “快將雪衣公子送走, 別讓人發現了!”

    小廝領命下去, 叫上樓中幾?位好手, 將昏迷不醒的雪衣公子換了個小些的籠子裝好送上馬車,鬼鬼祟祟往城外運。

    運人的馬車還未走出芙風館后門?百步遠,狂風驟起?, 穿破云霄的龍吟之聲響徹整片東市。

    馬車的車廂被狂風掀翻, 露出了里面的寒鐵籠子和裝在籠子里的白衣公子,渾身金羽的鳳凰神氣十足地御風而來?,落在鐵籠子上,仔細打量了一番籠中人,確認無?誤后,揮著翅膀招呼天上盤旋的青蛟:“就是這小白虎了!蛟兒?, 上,給我踹了這芙風館!”

    青蛟聞言甕聲甕氣地應了一聲“好嘞!”, 然后從?天上俯沖而下,一爪戳在芙風樓頂, 將房頂戳成了鏤空的造型。

    屋頂飛了, 樓中忽然敞亮起?來?,無?論?賓客還是公子小廝們?, 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何事,一個個茫然地抬頭看向漏了的房頂,卻看到巨大的青蛟身影再次沖了過來?。

    終于有?人反應過來?,驚恐地尖叫道:“是青蛟大王!青蛟大王發怒了!”

    樓中人頓時如熱鍋上的螞蟻,沒頭沒腦地逃竄起?來?。

    青蛟大王謹遵阿鼎的意思?,只?拆樓不傷人,看里面的人逃跑,還很?是好心?地單腳蹲在房梁上,等他們?都跑出去后,這才左一爪右一爪地將這棟三層小樓拆得只?剩幾?根柱子。

    在芙風館的屋頂消失時,陰盛就知道大事不好了,雖然他想不通為何這么快就出事了,但不妨礙他趕緊溜之大吉,見青蛟大王沒有?傷人的意思?,他松了口氣,也混在賓客中,一起?跑出了芙風館。

    陰盛剛松了口氣,打算渾水摸魚趁夜逃出浮玉島,誰知道一轉身就撞進了金燦燦的鳥毛里。

    阿鼎飛在半空,一直盯著芙風館前后兩處出口,守到了陰盛這家伙,揮著翅膀毫不留情就是幾?個大逼斗扇上去。

    陰盛被鳥打懵了,挨了好幾?下才反應過來?,自己?也是個有?地仙修為的修士啊!

    忙不迭掏出一把短刀,一刀接一刀,發瘋般劈向阿鼎,逼得他連連后退,陰盛趁機一個側滑,溜出戰圈就想跑,誰知天上的青蛟大王又沖了過來?,一個甩尾,將人抽回了芙風館的廢墟中。

    舟雨他們?趕到時,見到的就是只?剩幾?根柱子的芙風館,和躺在碎石瓦礫中哼哼的陰盛,館中的賓客小廝全都跑了個干凈,阿鼎一邊在廢墟中四處翻找著什么,一邊嘰里呱啦地教育青蛟大王:“蛟兒?呀,下次打架的時候也別太猛了,咱們?還是要注意點別打壞了戰利品,再不濟,也要先拿到關人質的牢門?鑰匙嘛!”

    碩大一條的青蛟大王老老實實地盤成一團,阿鼎教一句,他就點一下頭,認真極了。

    舟雨驚喜地大叫道:“青蛟前輩!阿鼎!你們?救出小老虎了嗎?”

    青蛟大王聞言,腦袋一下子湊過來?,有?些高興地伸爪指著被斷墻擋住的破馬車道:“你說的是那只?小老虎嗎?”

    阿鼎招呼眾人:“快來?幫著找找鑰匙,那小白虎傷得不輕,又被鎖在寒鐵籠子里,可不好來?硬的啊。”

    南悅星立即道:“我會?開鎖我會?開鎖!”

    舟雨趕緊拉著南悅星去馬車那邊,見到籠子里奄奄一息的人,又有?些不放心?,招呼程聰明過來?確認后,南悅星這才從?儲物袋中取出一包長短大小不一的小鐵片試著開鎖。

    幾?人都圍過來?,看南悅星像個經驗豐富的梁上君子一般,對著寒鐵鎖一陣盤弄,然后咔嚓一聲,鎖被打開了。

    大家都被她?這一手開鎖絕技給震驚到了,舟雨、程聰明和阿鼎更是歡呼起?來?,圍著南悅星吹彩虹屁,解千言則上前將人從?籠子里搬了出來?,青蛟大王也將腦袋搭在籠子上,一臉關切地從?縫隙里往下看。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鐵籠子這邊,沒人看見一直閉眼裝死的金毛大虎忽然睜開了眼,琥珀色的瞳仁變成漆黑一片,瞬間失去神采,健碩的身體萎靡下去,最后只?剩一張虎皮留在原地。

    另一邊,南悅星大致檢查了一下蕭喇琥的傷勢,發現他經脈丹田靈府都受了不輕的傷,修為幾?乎盡毀,掩蓋在衣服下的胳膊和胸口也有?不少外傷,也不知道是經歷了什么慘事才成了這幅模樣。

    “快將人送回去,得立即幫他修復經脈和丹田,否則恐怕修為難保!

    南悅星語氣有?些沉重,青蛟大王趕緊舉起?爪子爭取眼前這個當坐騎的機會?:“我送你們?回去吧,我很?穩的!”

    送走蕭喇琥和南悅星后,舟雨幾?人繼續留下收拾芙風館的爛攤子,這會?兒?看熱鬧的人也早被嚇跑了,只?剩下被青蛟大王抽斷了腿的陰盛還縮在墻角發抖,解千言上前將人拎起?,正待要問他如何抓了蕭喇琥,忽聽程聰明大叫起?來?。

    “我去,那色胚虎妖竟然跑了!”

    解千言拽起?陰盛一起?過去,舟雨和阿鼎也圍了上來?,只?見程聰明拎著虎頭一扯,軟趴趴的虎皮被扯起?來?,像條毯子似的。

    舟雨驚嘆:“這家伙到底是虎妖還是蛇妖啊,竟然會?蛻皮!”

    阿鼎也是嘖嘖稱奇:“這家伙恐怕不是虎妖啊,唔,海邊的話,難道是蠣奴?”

    解千言問手中的陰盛:“你究竟是如何抓住那只?白虎妖,又是安排的誰去冒充他?”

    陰盛如今就是案板上的魚,半點反抗的意思?都沒有?,竹筒倒豆子似的將自己?知道的事全說了出來?:“三位島主明鑒,雪衣公子是小人在海邊撿的!當時他受了重傷被埋在沙里,還是小人將他挖出來?,又給治了傷,不然他早喂魚了!那冒充雪衣公子的人,是芙風館真正的東家,赤心?島島主蘇羨,他覬覦大島主已久,一直讓我們?底下人留意大島主的行蹤,今日大島主一來?芙風館就被他盯上了,他假扮成雪衣公子也是為了趁機跟大島主親近一番,小人所說句句屬實,還望三位開恩,饒小人一命!”

    蘇羨這個名?字很?是耳熟,舟雨在記憶中努力挖掘了一番,終于想起?了這號人:“啊,就是跟著商不行一起?來?鬧事的那個,有?五十多個小妾的家伙!嘖,我還以為他身體很?好呢,結果在師兄手底下一回合都撐不過!”

    她?偷瞟了解千言幾?眼,發覺他一直沉著臉,又湊過去大聲夸道:“還是師兄最厲害,師兄身體最好!”

    解千言沒好氣地白她?一眼:“少胡說八道!

    雖然知道了冒牌貨是誰,但如今人跑了,蕭喇琥也沒醒,無?法驗證陰盛話中虛實,只?得先將人押回去關起?來?,待苦主蕭喇琥醒了再說。

    舟雨的心?思?這會?兒?已經轉到了地上的虎皮上,興致勃勃地上前摸了一把,發現手感竟然還不錯:“哇,竟然是真的虎皮哎!拿回去做成毛毯吧!”

    程聰明聞言,順勢將虎皮往她?懷里一塞,給了她?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舟雨卻沒看出有?什么不對的,笑瞇瞇地接過虎皮,正想塞進儲物袋中,身側伸過來?一只?修長白凈的手,將虎皮一扯,扔回了程聰明懷里。

    解千言瞪了一臉不舍的舟雨一眼,數落道:“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敢撿,你也不嫌臟!”

    抱著虎皮的程聰明無?語極了,將東西往儲物袋里一收,正打算走,又飛來?一個人形物體砸他懷里。

    解千言語氣平靜地吩咐道:“程澤,你先將這人帶回去,交給馬長老處置!

    他說完便將一臉不服氣的舟雨一攬,帶著人御劍飛走了,剩下被抓了壯丁還吃了狗糧的程聰明無?能狂怒,正想叫阿鼎搭把手,結果那鳥也拍著翅膀飛走了。

    程聰明只?好一個人吭哧吭哧將陰盛帶回問事堂,又趕去客房探望蕭喇琥。

    先走一步的解千言和舟雨卻暫時沒有?回去,而是去海邊進行了一場安全教育。

    舟雨察覺到解千言有?些不高興,一路上腦子飛快運轉,待落到海邊時,已經編出了一套自認為天衣無?縫的說辭,并且采用了先發制人的戰術,在解千言開口之前主動認錯。

    “師兄,我知道錯了,以后再也不會?大晚上去亂七八糟的地方玩,我發誓,明天開始一定天天在家修煉,不修到地仙境界絕不出門?!”

    她?一臉誠懇地望著解千言,漂亮的狐貍眼中盛滿晨曦的霞光,好看得不像話,饒是再鐵石心?腸的人也不忍心?責怪這么聽話又可愛的師妹!

    解千言就更不忍心?了,他一口氣憋在胸口,不過短短幾?息,就消融在自家師妹那雙會?發光的眸子中,最后只?能長嘆一聲,戳了戳她?的額頭,叮囑道:“不是說不讓你出去玩,但芙風館這種地方,這種地方難道是什么好去處嗎?你們?兩個姑娘家,加上一個不靠譜的阿鼎,萬一真出了什么事怎么辦?下次不準這樣了知道嗎?”

    舟雨點頭如搗蒜,又替自己?描補道:“我就是聽說他們?家點心?很?好吃才去的!”

    解千言哼道:“是嗎,就只?有?點心?好吃,人不好看嗎?”

    小動物的求生欲是刻在骨子里,舟雨幾?乎想也不想便脫口而出:“不好看,一點也不好看!連師兄一根頭發絲兒?都比不上!啊不對,我不該拿他們?跟師兄比,他們?不配的。“

    解千言終于被逗笑,伸手捏捏她?的臉頰,將人攬進懷中緊緊抱住。

    兩人已經四個月沒見了,這也是自他們?相識以來?第一次分開這么長時間,忙碌的時候沒有?太多時間去想念,此時緊緊相擁,才發覺思?念像是瘋長的野草,幾?乎將兩人一起?淹沒。

    解千言整顆心?都被懷中的姑娘填得滿滿當當,先前所有?的擔憂恐懼都已遠去,只?剩滿心?的柔軟和喜悅,恨不得時光永駐,二人再也不分開。

    舟雨也是一樣的開心?,就像吃到了最最鮮嫩的三黃雞,紅燒油炸爆炒現鹵,但凡她?能想到的吃法都有?,再配上一杯香醇的佳釀,滿足得讓狐貍想翻開肚皮原地滾兩圈。

    想著想著,她?就忍不住輕輕砸了咂嘴,解千言似乎輕笑了一聲,將懷中的人微微推開了稍許距離,低頭順著她?白皙的側臉俯身過去,湊向正偷著樂的嫣紅唇瓣。

    舟雨這時忽然開口道:“師兄,你知道東市有?家賣炸雞腿的嗎?就是把雞腿裹上漿,放進油鍋里炸,炸得滋滋滋地響……”

    她?說完便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沒注意到解千言忽然僵在自己?臉側,繼續滔滔不絕地分享起?剛發現的美食:“他家的炸雞腿香得半條街都能聞到,要排好久的隊才能買到,而且只?在晚上賣,我昨晚吃了兩個,外酥里嫩,鮮美無?比,一點也不比天香樓的叫花雞差!”

    解千言有?些尷尬地輕咳一聲,若無?其事地直起?身,牽起?某只?陷在美味炸雞中無?法自拔的狐貍,朝著城中慢慢走去,時不時搭腔兩句。

    “是嗎?也比我做的雞好吃?”

    “那今晚還要去吃嗎?”

    “想吃十個都行,只?要你吃得下。”

    太陽從?海平面上升起?,和煦的晨光照在兩人身上,沙灘上留下一串長長的腳印,一個歪來?扭去腳步輕快,一個步履沉穩從?容不迫,卻都是同樣的快樂和滿足。

    100.告別和重逢(本卷完)

    舟雨嘰嘰呱呱跟解千言講了一路炸雞如何美味, 芙風館的點心如何好吃,末了又?炫耀了一番自己這段時間勤學苦練修為突破的喜事,解千言嘴角眉梢都是壓不住的笑意, 從海邊到問事堂御劍不到一刻鐘的路程,兩人硬是走了將近一個時辰,到家?時,南悅星剛好替蕭喇琥治完傷。

    舟雨見南悅星很是疲憊的模樣, 趕緊上去將人扶住, 有些擔憂地?問道:“悅星你還好吧?小老虎怎么樣了?”

    南悅星只是消耗太多靈力累著了, 擺擺手?表示自己沒事, 又?對等在外面的眾人道:“蕭公子已經沒事了,我替他修補了經脈丹田,唯有靈府的傷比較難治, 需要慢慢養著, 今晚或是明日人應該就能醒了,或許會有些神志不清,你們多看著點,醒了再?來叫我,我得回去休息一下?了。”

    聽說蕭喇琥沒事,大家?也都松了口氣, 舟雨送南悅星回房,程聰明去守著蕭喇琥, 解千言先回了閉關的靜室,煉化戮仙劍和火髓石的輔材還需要再跟解望川商討一下。

    解望川坐在窗邊, 窗戶半開, 太陽剛好照在他撐著窗臺的手?上,本就?半透明的手?臂幾乎消失在陽光下?, 剛進?門的解千言見他這模樣,一顆心往下?沉了沉。

    在解千言開口前?,解望川回頭對他一笑,朗聲道:“知禹,我剛想出了個絕妙的點子,不如就?用天水玉做輔材吧,天水玉可融萬物?,水火不侵,質地?柔韌溫和,唔,還特別漂亮,小姑娘最喜歡了!

    說到最后一句時,他一臉戲謔,還故意沖解千言眨了眨眼睛,看得解千言忍不住低頭摸了摸鼻子,剛要接話,解望川又?嚴肅了神色,開始叮囑些別的事情:“知禹,強行剝離神力和修為只是一時之計,你還是要小心,修煉之事不可操之過急,切記!另外,關于六界之事,我這段時間仔細想了想,你師父的話有道理,但也不可盡信,不可勉強為之——”

    說到這里的時候,解望川頓了頓,神色有些復雜地?看著解千言,片刻后又?繼續道:“你年紀輕輕便有如此修為,將來定然成就?非凡,外祖父很是欣慰,但外祖父更希望你好好活著,平安幸福。另外,大道三千,修魔修仙都只是大道之一罷了,人活一世,重?在修心,俯仰之間無愧于天地?,方才是我解家?子孫當行之道。”

    解千言聽著他這番遺言似的叮囑,已經明白這縷神識或許消散在即,他幾乎瞬間便紅了眼眶,張了張嘴想說點什么,喉嚨卻像是被棉花堵住,在解望川含笑的目光中,他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禮。

    解望川半透明的手?撫在躬身下?拜的解千言頭頂,溫言道:“不準備把你師妹帶來讓外祖父看看嗎?”

    解千言有些手?足無措地?直起身,發僵的嗓子擠出一句“我,我這就?帶她過來”,慌張轉身的時候,不小心撞到了桌角,他這才冷靜下?來,深吸了一口氣,出門去叫舟雨。

    舟雨剛安頓好南悅星,一出門就?看到解千言跟沒頭蒼蠅似的在院子里亂轉,她趕緊將人叫。骸皫熜郑阍谡沂裁囱?”

    解千言上前?拉起舟雨就?走,腳步飛快一言不發,搞得舟雨一臉懵:“你找我?什么事情這么著急啊,這么著急的話干嘛不用玉狐貍叫我……”

    兩人匆匆趕到靜室時,解望川仍舊坐在窗戶旁,見他們來了,露出溫和的笑容。

    解千言見人還在,悄悄松了口氣,小聲對正在往自己身后躲的舟雨道:“那是我外祖父留下?的一縷神識,不是鬼,你去見見吧,別害怕!

    舟雨這才松了口氣,有些驚訝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從他身后走出來,對著那道半透明的身影恭敬行了一禮,頓了頓,又?乖乖喚道:“舟雨見過外祖父!

    解望川很是開心地?應下?,語氣柔和地?對舟雨道:“舟雨呀,名字真?好聽,也是個好孩子……”

    他的聲音漸漸變小,本就?半透明的身影越來越稀薄,看向舟雨和解千言的目光卻始終溫和又?慈愛,陽光透過窗扉灑在他青色的衣襟上,像水一般將這抹色彩慢慢溶解,一點點消失在空氣中,君子蘭干巴巴的葉片貼在泥土上,徹底失去了生機。

    解千言怔怔看著解望川的身影消失在陽光下?,不敢相信那個陪了自己四個月的風趣又?灑脫的長輩就?這樣忽然沒了。

    雖然解望川本人早已離世二十多年。

    舟雨也沒想到這次見面就?是訣別,慌亂地?上前?抱起那盆枯萎的君子蘭,試圖給它輸點靈力,卻半點用也沒有,她見解千言失魂落魄的模樣,又?小心翼翼道:“要不,要不讓悅星看看還能?不能?救……”

    解千言輕嘆一聲,從她手?中接過君子蘭放回窗臺上,悵然道:“沒用的,外祖父他早就?過世了,這縷神識只是他剝離出來的一點意念,離開本體后無法留存太久,消失了就?是徹底沒了!

    舟雨不知道說什么好,只能?上前?抱住解千言,輕輕拍他的背,無聲安慰。

    柔軟又?溫暖的懷抱包裹住解千言零碎的情緒,他脫力般將頭靠在舟雨頸側,呢喃道:“我外祖父天資卓絕,不到三百歲便修到金仙圓滿境界,卻為了救我冒險修習秘術,最后遭反噬而亡,臨死前?還惦記著分?割出神識待日后再?幫我一次,但我卻連句謝謝都沒來得及對他說……”

    舟雨被他情緒感染,眼淚啪嗒啪嗒地?掉,哽咽道:“外祖父他,他肯定不在意什么謝不謝的,他只想,只想你好好的,以后都好好的……”

    解千言哪里舍得見她哭,趕緊平復了心情,抬手?替她擦了淚,輕聲哄道:“嗯,我知道了,以后會好好的,我們都好好的,外祖父也就?放心了。別哭了,我們去商行看看有沒有外祖父說的天水玉,再?買些煉器材料!

    舟雨的注意力立時被轉移了,發紅的眼眶中還帶著稍許淚意,好奇的光芒卻已經快要溢出來,她抓著解千言的胳膊驚嘆:“師兄你,你什么時候又?學了煉器?!”

    解千言拉著她一起往外走,語氣很是云淡風輕:“剛學的,還沒試過,應該不會比煉丹更難!

    舟雨小聲嘀咕:“你怎么這么厲害,還讓不讓別人活了啊!還好只有我這么一個心胸寬廣不思進?取的師妹,再?多兩個,恐怕要嫉妒死你了……”

    解千言失笑:“哦,不是還有蛋師妹嗎,她嫉妒我?”

    舟雨無奈攤手?:“我孵了這么久都不破殼,蛋師妹恐怕是沒了!

    兩人一起出門,被街市上的熱鬧感染,原本沉悶的心情逐漸開闊起來,走到萬有商行門口時,舟雨卻忽然想起一件大事,猶豫著停下?腳步,拽住解千言的衣袖支吾半晌都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解千言見她眼神躲閃,表情糾結,以為這狐貍又?背著自己闖了什么禍,有些好笑地?捏捏她的臉:“說吧,是買了什么沒用的東西不好意思說,還是跟商行的掌柜吵架了?總不會是砸過別人的店吧?”

    舟雨連忙搖頭,尷尬地?笑笑,小聲咕噥道:“是,是沒靈石了……”

    解千言沒太聽清:“沒什么了?”

    “沒靈石了,我把你的靈石花光了,用來買了小老虎……”

    解千言失笑:“全花了?小老虎這么值錢嗎?”

    舟雨伸出一根小手?指:“還剩這么一丟丟,恐怕買不起你說的天水玉了……”

    解千言拉起她就?往商行里面走,低聲寬慰她:“沒關系,我們先?看看,靈石不夠可以畫符來抵,或是賣點別的材料也行。”

    舟雨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師兄你,你不怪我啊?”

    解千言溫聲道:“我什么時候怪過你用靈石了?何況還是為了救蕭公子,又?不算亂花錢,唔,大不了等他傷好了,我使喚他當幾次坐騎賺回來。我們的靈石你都可以隨便用,用完了我可以再?去賺,這不是什么大事!

    舟雨自小就?是個窮鬼,下?山時兜里半個靈石都沒有,有了師兄后,她才知道什么是零花錢,才體會到買買買的樂趣。

    或許是窮慣了,就?算后來在祭神節賺到一大筆靈石,她也不怎么舍得花,從來只買些小東西,上次送給解千言的靈犀玉符已經是最大一筆支出了,這次竟一口氣花光解千言的靈石,她原本心里很是忐忑,聽解千言這么一說,又?高興起來,若是身后有尾巴的話,恐怕已經搖得快要飛起。

    商行掌柜是個面相喜慶的龜妖,見來人是浮玉島如今的兩位島主,笑得眼睛都快找不著,迎上來將人往樓上雅舍引,笑呵呵問道:“難怪這一大早喜鵲就?在門外飛,原來竟是兩位島主要來,稀客啊稀客!今日剛好來了批新?鮮的海貨,小人這就?拿上來給兩位島主挑一挑。”

    解千言不置可否,問起正事:“掌柜這里可有天水玉?”

    掌柜聞言為難地?搖搖頭:“天水玉產自青丘附近的漯江,本就?是極珍貴難得的煉器材料,之前?偶爾還能?收到一星半點的,但這小半年來都沒見青丘那邊出過新?貨了,不僅是天水玉,還有銀葉石蘭、火晶藤、星靈石這些青丘特產都沒了!

    舟雨有些不解:“為什么啊,青丘的路斷了嗎?”

    掌柜搖頭:“這小人就?不知道了啊!

    天水玉本就?不是常見的材料,一時半會兒買不到也正常,解千言并未多言,挑了幾樣常用的煉器材料,又?給舟雨選了一堆新?奇的首飾玩物?,賣了一大摞平日里攢起來的極品靈符、仙符,將舟雨的小金庫再?次塞得滿滿當當,兩人這才離開了萬有商行。

    難得今日閑暇,兩人將浮玉島逛了個遍,吃的用的玩的穿的,但凡舟雨多看幾眼,解千言就?替她買下?,一直買到夜幕降臨,買得舟雨一顆心開始忐忑不安,一手?拿炸雞腿一手?扯著解千言的衣袖,誠懇勸道:“師兄,我們回去吧,儲物?袋快塞不下?了!

    解千言手?里替自家?狐貍拿著雞腿,腳下?正要往賣首飾的銀樓拐,聞言蹙眉:“呃,那再?去買兩個新?的儲物?袋吧!

    舟雨將頭搖出了殘影:“不買了不買了,我累了,想回家?睡覺!

    見她面色確實有些疲憊,解千言這才放棄了再?買點的想法,兩人一起回了問事堂。

    剛一進?門就?撞上腳步匆匆的程聰明,舟雨將人叫住,塞了只熱乎的炸雞腿過去:“程澤你快嘗嘗這雞腿,可好吃了!”

    程聰明接過雞腿,拉起兩人就?往客房去,邊走邊快速說道:“我正要去找你們呢,蕭公子醒了,一睜眼就?鬧著要找千言,你們快去看看吧!

    兩人聞言很是驚喜,加快腳步跟著程聰明一起趕往客房。

    三人一進?門就?聽到嗚咽不斷的哭聲從里間傳來,心中頓時升起幾分?不好的預感,程聰明上前?掀開門簾,卻沒看到蕭喇琥的身影在何處。

    三人齊齊望向一臉無奈坐在桌邊的南悅星,南悅星嘆了口氣,伸手?指向床底:“蕭公子恐怕是在芙風館挨了打受了刺激,一睜眼就?躲床底下?去了,除了哭就?是鬧著要見解道友,你快去看看吧,把他弄出來將藥喝了!

    南悅星指了指桌上黑乎乎的藥碗,說完便出去了,免得再?刺激到床底下?的驚弓之虎。

    解千言低頭朝床底下?看了看,沒看到蕭喇琥,只好放軟了聲音勸:“蕭公子,你不是要見我嗎,出來吧,有什么事跟我說,能?幫的我肯定幫你。”

    蕭喇琥的哭聲停下?,人卻半天沒出來,舟雨等得著急,靈機一動,自己變作狐貍,吭哧吭哧鉆進?了床底。

    半晌后,小狐貍叼著一只足有她兩個那么大的小白虎,又?吭哧吭哧鉆了出來,將白虎往床上一扔,指揮解千言:“師兄快把藥端過來,喂給他!

    解千言動作很是麻利,趕在小白虎鉆進?被窩之前?拎起了他的后頸皮,一碗藥送到嘴邊,咕嘟咕嘟就?給灌了下?去。

    小白虎被灌得暈頭轉向,嗚嗚咽咽又?哭起來,看上去腦子不太清醒的模樣,愁得床邊三人不知道如何是好。

    舟雨摸著下?巴提議:“要不師兄你抱抱他?他不是要找你嗎,肯定最信任你了!

    解千言一臉嫌棄:“兩個大男人抱來抱去的像什么樣!”

    末了又?補充道:“你也不準抱!”

    程聰明一把將兩人掀開,伸手?抱起將腦袋埋在爪子里哭的小白虎,遞了個譴責的眼神給鐵石心腸的解千言,一邊順毛一邊哄:“嘬嘬嘬,小老虎乖乖,別哭了,來跟哥說說,是誰欺負你了啊?千里迢迢跑來找那無情無義的解千言干什么呢,要他幫你打架嗎?”

    蕭喇琥被程聰明熟練的擼毛手?法擼得打了兩個嗝,哭聲漸止,眼神雖然還是一片混沌,嘴里卻開始喃喃念叨些什么。

    程聰明湊近了去聽,這才聽清他是在喊救命。

    “找解大哥,找解千言,奚家?,救我父王,救父王,救命……”

    聽完程聰明的轉述,解千言和舟雨都被嚇了一跳,小老虎的父王,那可是虎妖一族的族長,如今妖族中數一數二的頂尖人物?,舟雨自小聽得耳朵都快起繭的無敵大佬!

    三人不安地?等了半天,小白虎嘴里卻沒有再?冒出新?詞來,或許是灌下?去的湯藥已經起效,他蜷縮在程聰明懷中睡了過去。

    舟雨想起白日里商行掌柜的話,憂心忡忡道:“青丘附近的出產已經斷貨小半年,該不會跟虎大王出事了有關吧?”

    解千言點點頭,也有不好的預感,但如今也只能?等蕭喇琥清醒了再?說。

    一直等到夜深,蕭喇琥再?次醒來,他這回狀態好了一些,磕磕巴巴地?將事情說了個大概。

    “我們青丘,被兩個奇怪的人襲擊,死了好多長老,到處都是血……我父王,我父王他為了救我,被他們抓了,他傷得很重?,救救他,求你們,救救他……”

    他說著就?跪下?磕頭,一哆嗦又?撞上了床柱,程聰明趕緊將他按回被子里躺好,剛要開口,又?聽他喃喃自語:“不行不行,不能?去,那兩人太厲害,不能?連累你們……嗚嗚嗚救命,救救我父王……”

    眼見這小白虎又?開始說胡話,三人的心都跟著揪了起來,齊齊嘆了口氣。

    程聰明替蕭喇琥掖好被角,輕聲道:“千言,舟雨,你們倆先?去休息吧,我看著他,有事再?叫你們!

    師兄妹兩人默默點頭應下?,待走出客房后,舟雨小聲問道:“師兄,怎么辦啊,我們要去青丘幫小老虎救他爹嗎?”

    解千言沉默了片刻才問道:“你是怎么想的?你想幫他嗎?”

    舟雨略想了想,點頭道:“我想幫他!若是哪天師兄遇到了危險,我肯定也會去找青蛟前?輩,找小奚、錦年、小老虎他們幫忙,我希望那時候他們能?幫我,所以他們找我幫忙的時候,我也一定會盡力幫他們,朋友不就?該互相幫助嗎?”

    解千言摸摸舟雨的腦袋:“嗯,我也想幫他。明天就?啟程去青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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