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天更冷一些。
是放榜的日子,元獻要去看榜,攛掇了阮葵請假一起去。
阮葵一早就醒了,快速洗漱完,催促著用了早膳,快步往外去:“快些快些,一會兒要遲了!”
她以為自己夠早了,往外沒走幾步便瞧見迎面而來的元獻,驚奇道:“你天不亮就起了?”
“養成習慣了,便起得早些。”元獻含笑走來,“妹妹今日也很早。”
藕香揶揄:“平日要上課時,總是喊也喊不醒,起也起不來,今兒要和元少爺出門,小姐起得倒是勤快,都不必人喊。”
阮葵瞅她一眼,趕緊解釋:“才不是!我是想著出門玩所以才起得這樣早,哪是為了他?”
“好了,再說笑一會兒要晚了,快出門去坐車吧。”她催幾句,推著人往外走。
園子大門離這會兒不遠,出門便是車道,上了車,直接往外去,不久便上了街,兩旁熱鬧起來。
阮葵趴在車邊,從門縫往外看:“哎!藕香,你瞧,外面有賣糕餅的,不知是什么做的,看著還挺好吃的。”
藕香瞧一眼,道:“像是米糕,家里又不是沒有,小姐不也吃過早飯了嗎?”
“那外面的飯能和家里的一樣嗎?我還沒吃過外面的飯呢?”阮葵嘟囔一句。
“荷生,叫馬車靠邊停,我們去買一些來。”元獻忽然開口。
藕香的目光在他們兩個之間轉了一圈:“出門本就晚一些,今日路上人又多,再停一停,恐怕要遲了。”
“早去一些也改不了結果,無非是早看晚看的區別,不打緊的。”馬車已停了,元獻推開車門往下去,半路又回頭,“除了米糕,還要吃什么?”
“玉米、山藥、紅薯……哎呀,反正那蒸籠的一樣都來一些,我都想嘗嘗。”阮葵從窗外看著,一點兒不客氣。
藕香看她一眼,低聲又道:“這些家里都有,何苦來哉跑外面吃。”
“嘗嘗又不打緊。”她笑瞇瞇略過,瞧見元獻回來了,探著腦子在車門口接,“嘿,還是熱騰騰的呢。”
“是。”元獻跨上車坐好,“吃吧,叫他們慢些趕車就是。”
阮葵笑著啃了口米糕,才想起其余的人:“你們吃不吃?”
“我們都吃過了,還不餓。”荷生笑著擺手。
“行,那我自己吃啦。”她高興地將那一堆食物挨個兒吃完,一點兒沒剩,“還挺好吃的。”
元獻一直看著她,這會兒目光也未挪開,溫聲道:“還餓嗎?要不下車找個館子吃一些再走?”
“不餓不餓。”她擺擺手,抱著水袋喝了一大口,喟嘆一聲,“還是先去看榜吧,這會兒馬車能快行了。”
元獻朝荷生看一眼,荷生往外遞話,馬車行駛得快了些。
沒一會兒,要到了,前面堵滿了人,又慢下來,趕車的小廝道:“前面堵了個嚴嚴實實,許多人都下車步行了,兩位主子要下車嗎?若要下,小的往邊上停一停。”
阮葵立即喊一聲:“下!”
馬車還沒動,元獻卻道:“不下,外面人多,一會兒擠著了。”
阮葵立即皺了眉:“我要下!不下如何去看榜?”
“讓荷生去看就好。”
“我這就去。”
兩人一唱一和,沒給阮葵一句插嘴的機會。
“不是!我就是來湊熱鬧的!你不讓我湊這個熱鬧,我來這兒有什么意思?”
話音剛落,外面便傳來荷生的尖叫聲:“啊啊啊啊!我們少爺考上秀才了!還是第一名!第一名!”
阮葵他們坐在車里都要被喊破耳朵了,更別說外面的人了,那荷生還一路喊一路跑,直奔上馬車來。
瞬間,隔著馬車,阮葵似乎都看見一張張來看戲的臉。
“鎮定些。”元獻輕聲道,“你快將人耳朵都喊破了。”
荷生這才閉了嘴,撓著頭坐下,不好意思道:“我這不也是激動嗎?我便是一萬個肯定少爺能中,也沒想過少爺能得案首啊。這可是第一名啊!第一名!”
“知道了知道了!”阮葵瞥他一眼,“全徐州城都知道了!弄得像你中了秀才一般。”
元獻忍著笑,道:“他是太激動了些,不過一個案首而已,不算什么。”
“你好不可一世!”阮葵又瞥元獻,“不就是、不就是……”
她說不出來,案首好像真挺厲害的。
“唉!”她重重嘆息一聲,支著腦袋,憂愁地看著窗上的鏤空花紋,“祖母和母親又要說要我向你學習的話了。”
有外人在,元獻不好打趣,只道:“你便當做聽不見就行了,況且,各人有各人的好,我捏泥人就比不過你。”
“也是。”旁人覺得捏泥人是不務正業,阮葵不覺著,還有些得意,“你捏的泥人的確沒有我捏的好。”
元獻低頭笑了笑,又道:“正事也算是了了,這會兒還不晚,不如去吃些點心再回去?”
“什么點心?”阮葵雙眼立即明亮不少。
藕香還來不及笑呢,趕忙道:“小姐今日出來都是磨了許久,可不能再出去玩兒了,若是被幾位長輩知曉,恐怕又沒有好臉。”
“只在廂房里吃,不會被旁人瞧見,若真被知曉了,便說是我今日開心,非要拉著妹妹出去坐坐,想來也不會有什么事。”元獻不緊不慢道。
“這、這……”藕香是劉夫人指給阮葵的,平日里管教小姐兩句也不算什么,可與元獻來說,她不過是個外人,倒不知如何勸了,給荷生使了好幾次眼色,偏那荷生跟沒瞧見似的。
元獻已指揮車往前去了,走到半路卻停下,推門一看,竟是自家的小廝。
藕香稀奇問:“你做什么攔自己的車?”
小廝不解釋,先笑著朝元獻作了好幾個揖:“恭喜少爺,賀喜少爺,喜中案首,少爺這往后定是前途無量啊!”
“多謝你。”元獻回罷,朝荷生看了眼,荷生立即拿了賞錢塞到小廝手里。
小廝收了錢,又是作揖又是道喜,好半晌才靠邊站了站,道:“老祖宗那邊也得了信兒了,讓小的來接少爺回去,去她老人家那兒用午膳呢!”
“祖母費心。”元獻頷首道,“可……”
“你去與老祖宗回話,我們這就回去,讓老祖宗不必等著。”藕香打斷,打發了小廝,朝車里又道,“吃點心何時都能吃,老祖宗好不容易叫一回,若是不去,不好。”
阮葵也勸:“是啊是啊,父親最重孝道,若是知曉咱們去吃點心,不去祖母那兒吃飯,肯定是要罰我們的。你還是別貪嘴了,趕緊去吧。”
元獻忍住笑:“好,那便回吧。”
阮葵松了口氣,往后一靠,懶洋洋道:“不過我就不去了,祖母沒喊我。”
“您以為老祖宗不知曉您和少爺一塊兒出來的嗎?小廝也都瞧見了,您得和少爺一起去回話才是。”藕香低聲勸。
阮葵皺了眉頭,氣得直喊:“他剛得了案首,正是風光的時候,我跟他一塊兒去,兩廂一比,祖母他們定又要說我一頓,我去不是自己給自己找事兒嘛?我才不去。”
說罷,她便朝外頭吩咐:“一會兒先送我回北園,等我下了車,你們再送元獻去祖母那兒。”
車夫自是不好駁斥,藕香也沒有再攔。
車到了北園停下,阮葵立即便跳了下去,擺了擺手,匆匆跑了。元獻一直從車窗瞧著她,她一次也沒回過頭。
荷生搖了搖頭,嘆息一聲:“連我都瞧出來了,葵小姐怎的還瞧不出來呢。”
“她還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