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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51章 第 51 章

    翌日清晨, 虞策之身著莊嚴肅穆的玄色朝服,頭戴冕旒冠,頂著眼下揮之不去的烏青坐在了龍椅上, 面對莊嚴肅穆的眾位朝臣, 神色懨懨。

    他昨日做了一上午的心理預期。他已經隱隱約約意識到,除了用阮家算計舒白之外, 舒白還在意什么。

    她所在意的應當?是皇權的傾軋和變化無常。

    思?來?想去,他將?舒白留在身邊,從沒有顧及她自身的意愿。

    舒白已經注定是他的,再沒有人有資格和他爭搶, 他應當?放下沒有安全感的心, 給舒白一些空間?才?是,他不能讓她厭惡自己,若是一手好牌最后打得稀爛就太蠢了。

    然而他給出的空間?和舒白需要的空間?似乎不一樣。

    昨日他揮退戚辨等?人,按捺住不安焦灼的心等?了她一下午,直到黃昏用膳的時?辰, 他終于坐不住, 遣人去看看舒白何?時?回來?, 得到的結果卻是舒白已經在荒宮用了膳, 人也就地歇下。

    她寧愿和那些不知道哪里來?的且認識了沒多久的男的擠在荒僻的宮室,也不愿意踏足他的寢宮!

    虞策之只覺得晴天霹靂。

    他憤怒的同?時?還覺得委屈,他以為連續七日朝夕相處,舒白即便嘴上不說, 但?內心已經慢慢接受他,甚至習慣和他在一起。

    可事實卻是, 一有可能,她便會離開自己, 哪怕不能出宮,也不會睡在寬敞舒適的紫辰殿。

    虞策之心中有氣,加上早上兩人之間?的爭執,強忍著沒有讓宮人去把舒白帶回來?。

    他氣得沒用晚膳,早早熄了紫辰殿的燈,一個人縮在床上生悶氣。

    結果一個人越想越不甘,輾轉反側,竟然一夜未眠。

    虞策之靠著龍椅,疲憊地捏了捏眉心,沖戚辨使了個眼色,示意早朝開始。

    即將?進入冬季,除了邊境防御是否鞏固巡視外,朝臣們大多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剛被抓住的江太后身上。

    江太后執政多年,即便虞策之進行過數次清算血洗,朝中仍有小部分人對江太后有親近仰慕之意,再加上一些老古板,認為江音身為先皇嫡妻,即便犯錯,天塌下來?有孝道壓著,皇帝也不應該處置江太后。

    而虞策之的智囊團里也有不少?人認為江后多活一天,南境勢力就不敢真有大的動?作,大梁眼下不是不能打,是再晚三年打勝算更大,更容易穩固后方。

    雖然想保江音性命的人有很多,但?更多的聲音是在討論何?日處死?江音。

    江音在位時?,礙了很多人的眼。

    先不說虞策之曾經差點死?在江音手里,只說朝中還有些聲望的世族,那些世族恨不得啖其肉,飲其血。

    雖然從先帝開始,每任掌權者都對世族進行不留余力的打壓,但?江音的手段是最殘忍的,對世族也是最嚴苛的。

    大梁能有如今寒門世族分庭抗禮的局面,江音功不可沒。

    寒門不一定奏請虞策之饒江音性命,但?世族卻是鉚足勁也要讓虞策之嚴刑處死?江音,同?仇敵愾的架勢,好似只要江音死?了,虞策之就不會再打壓他們,他們曾經失去的勢力也會回來?。

    “陛下,江太后把持朝政多年,多少?冤假錯案因她而生,絕不可輕縱!

    “當?年江太后想趁著宮中內亂,將?陛下活活餓死?,只這一點,依照老臣看,就應該把那妖后車裂!

    “江后在位功大于過,何?況南境守將?多是隨河江家的幕僚甚至后代,怎可輕易殺了。”蕭挽皺著眉反駁。

    “何?來?功大于過,若非江音牝雞司晨,上蒼何?以降下天災懲罰大梁。”

    “迂腐!卑插\冷道。

    “我是迂腐,不像你等?大奸大惡,連陛下的殺身之恨都能替陛下忘記!焙?花白的臣子?怒極反笑?。

    高臺上,虞策之垂目聽著朝臣爭吵,冕旒下是濃重的厭倦。

    他手指輕揉眉心,滿心想的都是讓這群迂腐家伙趕快吵完,他好立即回去見舒白。

    一晚上不見,他自認給足了舒白獨處的時?間?,接下來?一個月他都不想讓她離開自己的視線。

    他又等?了一會兒,直到殿中爭吵的聲音沒有方才?那么密切,目光緩緩落在殿中某個不算太起眼的位置。

    “霍侍郎,在朝的世家都表明了自己的態度,你的呢。”

    霍耀風一愣,思?緒被虞策之強行拉了回來?。

    他眼神冷淡,下意識向虞策之的方向看了一眼,緩緩出列,在殿中央跪下,“臣沒有看法,請陛下見諒。”

    虞策之垂目看他半晌,揮手示意他起來?。

    “既然諸位對江音的處置爭執不下,那便延后再議,朕身體不適,無事便退朝罷!

    隨著戚辨一聲高呼,虞策之起身,在眾人前簇后擁下緩步離去。

    霍耀風站在殿中央,任由數名朝臣和他擦身而過,神色陰郁。

    近日,他和族叔對于霍家家主之位的爭斗進入尾聲。

    他自認為勝券在握,閑暇之時?便無法克制地想起舒白還在的日子?。

    越想越沉醉,越想越嫉恨虞策之。

    他知道自己樣樣比不得虞策之,除了在床事上和舒白的契合度。

    以虞策之那樣高傲冷酷的秉性,他怎么愿意為舒白做小伏低,何?況帝王佳麗三千,再過個幾年,帝王選妃,舒白又怎么在后宮里排的上號。

    舒白向?來?通透,他知道,一旦她得知虞策之的身份,一定會離開虞策之。

    但?是,他犯了個錯誤——他太急了。

    那晚上,他沖動?的在舒白面前揭露了虞策之的身份,不僅將?虞策之得罪了個徹底,還失去了舒白的行蹤,全然沒有達到他的預期。

    沒過幾天虞策之忽然舉全城之力搜查,名為搜查江音,但?霍耀風清楚,虞策之定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原因無他,在封禁都城的半個月里,每次上朝,虞策之都要因為雞毛蒜皮的小事斥責他,臟活累活給他干不說,還隨便找理由扣了他一年俸祿,滿朝文武都能看出,皇帝對他深惡痛絕。

    那段時?間?,雖然他也遍尋不到舒白,因為虞策之的阻撓,他險些敗在族叔手中,但?那時?他卻難得快活。

    因為他知道,舒白會離開虞策之,歸根結底還是不喜歡虞策之。

    皇帝又如何?,動?情的跳梁小丑只有他虞策之一人。

    然而他沒高興多久,貼身侍從陳川就帶來?消息,宋祁率領整個暗部和禁軍,上山剿滅江太后余黨,皇帝親至山寨,重傷昏迷,而他返回皇宮修養時?,身邊還帶了個女人。

    陳川說,那女人長得很像少?夫人。

    霍耀風的心情前所未有的糟糕,一連多日的低迷。

    他恨不得闖進宮中,質問舒白是否愛上了虞策之,他想要祈求舒白,再給他一個機會,虞策之不值得她托付,但?他不能去。

    他根基還不穩,先前得罪虞策之差點害得他在家主之位的爭奪上前功盡棄。

    他賭不起。

    霍耀風在宣政殿站了許久,直到四肢僵硬,才?艱難地離開宮殿,走上馬車,回到一處偏僻的宅院。

    從前居住的霍府是霍氏百年老宅,只有家主所在的那支有資格居住。

    如今家主之位空虛,老宅便空置出來?。

    霍耀風疲憊地進入臨時?住的宅子?,霍如山被廷杖打得傷筋動?骨,但?三四個月過去,一直悉心養著,如今已經基本好全。

    只是霍如山自覺成了閑人,沒了官職臉上無光,如今也不怎么出門。

    霍耀風還未走入家門,便聽見屋內父母的爭執聲。

    “老東西,你為何?又買了舞女,家中哪有那么多閑錢供你玩女人。”

    “你有什么資格對老夫的事情指手畫腳,你娘家已經不管霍家的事情了,你也失了誥命身份,真以為我們還在從前?”

    “若不是你,我和耀風會淪落至此,老東西,我跟你拼了!”

    “你打我!”

    聽見屋內瓷器碎裂的聲響,霍耀風的臉色更加陰沉,他冷不丁推開門,道:“你們鬧夠了沒有!

    霍如山和霍母看見霍耀風,頓時?收斂許多。

    霍如山對身側給他錘肩的舞女使了個眼色,美貌婀娜的舞女立即躬身退下,離開前,她飛快地看了眼霍耀風。

    霍耀風冷著臉,因為父母吵架,更加心煩,“能不能別吵了,霍氏經歷此事,今非昔比,就算我能得到家主之位,也不過是個稍有人脈的普通官員,真以為還是從前嗎!

    霍如山臉色有些難堪,沒說什么。

    霍母則狠狠瞪了霍如山一眼,頭也不回地離開屋子?。

    等?屋內只剩下父子?兩人,霍如山才?沉聲道:“霍氏是今非昔比了,但?皇帝有意打壓世家,世家日薄西山也是可以預見的事情,但?即便如此,你也要奪得家主之位,明白嗎,掌握霍氏一族,你日后的仕途才?好走一些!

    霍耀風沉默不言地尋了個地方坐下,腦子?中仍然想著舒白的事情。

    霍如山兀自說著:“兩個月前,為父為了你,連霍鐸的母親都可以送去陷害你那族叔,我們百般籌謀,絕不可功虧一簣!

    大約是在家里憋久了,霍如山一個人東扯西扯說了許多。

    霍耀風眼神放空,不知道聽沒聽進去。

    /

    另一邊,舒白裹著厚實的披風,慢慢步下階梯,向?著漆黑陰冷的地牢走去。

    這里是關押江音的禁牢,禁牢就坐落在冷宮旁邊,由暗部直接控制。

    舒白刻意選在了虞策之上朝的時?間?來?,宋祁隨身保護虞策之,自然不在禁牢附近。

    尋常暗衛不敢硬攔她,便讓她暢通無阻的進入了禁牢深處。

    游左以前大約是被別的人關過類似的地方,他亦步亦趨跟在舒白身后,表情中藏著些怯意。

    舒白一路向?下,走了半炷香才?到了平地。

    接連經過幾個犯人的囚牢,舒白的腳步停住。

    她看見了江音最信任的心腹樓涯。

    他被綁在十字木樁上,上身裸露,壯碩的古銅色胸膛上傷痕縱橫交錯,有些地方甚至招惹了蠅蟲。

    舒白想確認他是否還活著,便慢慢走近了幾步。

    不過她的擔心顯然是多余的,她自認腳步聲沒發出什么響動?,只是走近兩步,樓涯身體微動?,被鎖住的雙手慢慢攥起,艱難地睜開了雙眼。

    他的額頭上有血蜿蜒而下,淌過眼皮,睜開眼時?看上去有些艱難。

    “是……是你?”他認出了舒白。

    下一刻,他劇烈的掙扎起來?,雙目死?死?落在舒白身上。

    跟著舒白進入禁牢的暗衛立即舉起鞭子?,毫不留情打在樓涯身上,“老實點!”

    樓涯不管不顧,沙啞著聲音,語氣凄厲,“舒白、舒白!你救救娘娘,救救她!求你了……”

    舒白和他對視片刻,移開眼睛向?著禁牢深處走。

    身后傳來?樓涯充滿哀求的聲音,“別走!救救她!救了她你讓我做什么都行!

    舒白腳步不停,徑直向?前走。

    她時?間?不多,雖然進入禁牢的事情無論如何?也瞞不住虞策之,但?是虞策之下朝后得知消息,很有可能會第一時?間?趕來?,若被他撞見,太快讓他得知調符和兵符在她手里,對她來?說是一件十分麻煩的事情。

    調符的事情問樓涯也有用,但?江音知道的一定更多。

    江音被關押在禁牢最深處,那里不見天日,蛇蟲鼠蟻混雜,還散發著難聞的味道。

    隔著柵欄,舒白看見江音面對墻壁,安靜地坐在角落里的軟榻上。

    大約顧及江音的身份,這處牢房里還擺放著桌椅屏風,給全了身為太后應有的體面。

    江音的感官遠不如樓涯敏銳,舒白幾乎貼近鐵欄桿,她才?后知后覺轉過身來?。

    “舒白?”她見是她,不由揚起眉梢,比之八日前,她的面容看上去憔悴許多,但?也從容了,像是已經接受落敗成為輸家的事實。

    江音站起身,眉梢揚起。

    論年紀,她只大了舒白八九歲,卻見過了太多腥風血雨。

    “哀家原本以為,第一個來?見哀家的,會是虞策之那小賤人!苯艟従徴f。

    舒白第一時?間?沒有回應她,而是看向?一直跟著她的暗衛,“我有事情要單獨和太后說,你先下去!

    暗衛面露為難,“屬下要保護您的安全!

    “是保護還是監視?”舒白語氣淡了些。

    暗衛臉色微變,拱手道:“夫人恕罪,屬下這便退下,只是夫人切勿接近里面那人,有任何?事情請第一時?間?叫屬下!

    暗衛凝眉,不著痕跡看江音一眼,有些不甘地離開。

    舒白知道那暗衛離開后,第一時?間?就會把消息傳給虞策之,但?她不在乎。

    她正對著江音笑?了下,回應了她第一句話,“太后選擇不向?虞策之透露調符和兵符下落的時?候,就應該猜到,我會比虞策之先來?看太后娘娘!

    第052章 第 52 章

    在陰影里, 江音緩緩抬起狹長?的?眼睛,露出一個不?達眼底的?冷酷的?笑容,“你還敢提那兩塊牌子, 搶了哀家的?東西, 明目張膽出現在哀家面前,哀家卻還要?替你隱瞞, 你知不?知道?,為了瞞著令符丟失的?事情,哀家費了多少心?思,付出了什么!

    隔著鐵柵欄, 江音抬腳上前, 和舒白一拳之隔。

    “太后愿意遮掩消息,我也很意外,所以這次我來,順道?帶了個消息給?太后。”借著晦暗微弱的?光線,舒白凝視江音, 用陳述的?語氣說?, “樓涯的?情況很糟!

    江音神色不?變, 只有藏在袖子下的?手緊了緊, 她垂下眼簾,聲音淡淡:“在這里,一直能聽見他們審問?樓涯的?聲音。”

    她微微側過頭,視線落在舒白身后幽深的?長?廊, “你拿了哀家的?東西,總要?給?點報酬吧, 哀家要?的?東西很簡單,只需要?你立即結束樓涯的?性命!

    “你想要?樓涯死?”舒白揚起眉梢。

    “他那個樣子, 死了不?比活著快樂!苯舫谅暦磫?,漂亮的?眉眼中不?見半分對生的?渴望。

    “你不?試著求我,或許樓涯活著也能解脫!笔姘渍f?。

    江音霎時抬起眼,視線死死落在舒白身上,她面部肌肉微微抽動,半響,她冷笑一聲,“你想要?哀家拿什么來換!

    “太后不?是已經猜到了。”

    “你能做什么主,與其?和你交易,倒不?如和虞策之那賤人,至少他才是大梁之主。”江音扯了扯唇角,目光充滿審視。

    舒白不?急不?躁,平心?靜氣,“那你為什么不?去找他,這里都是他的?暗衛,你高聲說?要?見虞策之,立即就會有人去通報!

    “因為你也知道?你見他沒有用,他不?需要?調符,一個月過后,你手下所有精英都會因為沒有續命的?藥,毒發身亡,人都死了,調符自?然也就沒用了,至于兵符,他的?確想要?得到,但那又如何,你覺得他有耐心?來和你談條件,若是讓他知道?太后在意樓涯,他有什么不?快,直接拿樓涯開刀便是!

    江音臉色黑沉,咬牙道?:“好一張利嘴!

    “多謝太后謬贊。”舒白微笑頷首,“太后這么久都沒有向宋祁透露兵符的?下落,想必對舒白也有庇護之心?,舒白感激不?盡!

    江音冷哼一聲,拂袖轉身道?:“哀家可以告訴你調符的?用法,但你要?救樓涯。”

    “我還要?控制死士藥物的?研制藥方,以及解藥的?藥方!

    江音瞇起眼睛,譏笑道?:“胃口不?小,把哀家有的?都算計完了!

    “只是你后面提出的?這些,就不?是救一個樓涯,哀家就能告訴你的?了!

    舒白微微傾身,貼近江音幾分,淡聲道?:“朝中半數以上的?官員都想要?太后的?命,虞策之看似持中不?言,但他恨不?恨太后,太后心?中有數。”

    江音身形微顫,再次看向她,目光狠毒,“你想說?什么,哀家不?怕死,哀家掌權數年,早就料到自?己?的?結局了。”

    “但太后可以不?死!笔姘渍f?。

    悶熱的?禁牢里,空氣驟然稀薄了起來。

    舒白隱隱覺得周身氣氛都凝滯了,但她還是不?躲不?避對上了江音充滿質疑和防備的?面容。

    “你以為,哀家很好騙嗎,這里是禁牢,地處皇宮,即便你拿到了調符,用哀家訓練多年的?死士來劫獄,他們也救不?出哀家!

    舒白垂目,輕聲細語地說?:“為什么一定要?在禁牢劫呢,”

    江音目光顫動,她艱難地握住鐵柵欄,借此穩定身形,“你是說?——”

    噠、噠、噠……

    兩人的?耳畔同時響起沉穩有力,迅速逼近的?腳步聲,且不?只有一個人。

    江音面色微變,霎時扯過舒白的?衣服,咬牙道?:“哀家只信你這一次!

    /

    虞策之陰郁著臉,經過死氣沉沉的?樓涯,他看也不?看樓涯,加快腳步,徑直向關押江音的?牢房走。

    在見到舒白之前,一顆心?始終高懸的?。

    他不?知道?舒白為什么忽然要?見江音,而且趕走了隨身跟著她的?暗衛。江音那女人花招百出,根本不?是什么好東西,即便被層層關押著,也可能對舒白造成?危害。

    但是舒白為什么要?去見江音,還特意選在他上朝的?時間點,故意避開他。

    直覺告訴他,舒白身上藏著秘密,他和她需要?靜下來好好談一談。

    虞策之心?頭有些雜亂,他甚至有些躊躇是否直沖沖闖進去。

    他和舒白眼下還是不尷不尬的身份,舒白不?愿意接受他,他固然可以強行?令禮部準備立后,但紙包不?住火,必定是要在她心情好的時候軟磨硬泡,讓她有個準備。

    縱然虞策之如何心煩意亂,他還是帶著宋祁等數名侍從,抵達了江音所在的?牢房。

    看見舒白,哪怕只是一個背影,虞策之躁動不安的心也立即得到了安撫。

    他平靜下來,裝作不?知道?舒白在這里,語氣中帶著些訝然,“夫人,你怎么會在這里!

    江音看見虞策之,臉上立即染上譏誚,語氣陰陽怪氣,“哀家不?會給?你解藥的?,游左敢背叛哀家,就應該料到了自?己?的?下場。”

    游左故作憤怒,“卑鄙,分明是你先送我去死的?,舒白,你幫我說?句話,你答應我了會幫我拿到解藥的?!

    他說?著,還小幅度扯動舒白的?衣袖。

    虞策之的?臉霎時沉了下來,他登時走上前,強硬地將游左扯到一邊,湊到舒白身側,卻不?敢真的?觸碰她,只能盡可能和她貼近。

    “夫人是想要?控制死士的?解藥?”他輕聲問?。

    舒白扭頭,似笑非笑,“否則你以為我來這里做什么!

    虞策之沒有生氣,見舒白理會他,他才大膽地伸手,以寬大的?袖袍作為掩飾,悄悄握住舒白有些冰涼的?手。

    “只要?在皇宮里,夫人去哪里都行?。”他溫聲說?著,在眾目睽睽下看上去溫順極了。

    舒白抽出手,漫不?經心?抬眼望向他,“昨日還不?想我離開,今日就可以去皇宮任何地方了?”

    虞策之垂眼,斂去眸中的?掙扎和暗色,緩緩又靠近她幾分,“我愿意為了夫人讓步。”

    舒白看他半晌,伸手又握住他的?手,獎勵似的?捏了捏他有些瘦削的?手背。

    虞策之顯然對舒白罕見的?獎勵很受用,他瞇了瞇眼睛,輕聲說?:“我雖然沒有那種解藥,但是宋祁他們從樓涯身上搜了不?少能延續發作時間的?褐色藥丸。”

    他隱晦地看了眼游左,掩飾住心?中的?殺意,心?平氣和道?:“先讓他吃著,等過個一年半載,御醫那邊說?不?定就研究出解藥的?藥方了。”

    “不?可能。”江音隔著柵欄,始終聽著他們的?交談,斬釘截鐵打斷了虞策之的?話。

    虞策之面色冷沉,沒有看江音。

    江音語氣譏誚,“說?來說?去,你不?過是誆騙她,欺負她沒有經驗,歷來控制死士的?解藥又怎么會是能輕易研究出來的?,只要?我不?說?藥方,縱然你傾盡天下名醫,也不?會有個結果。”

    虞策之表情全然黑了下去。

    他尚沒有功夫理會江音,舒白就先做出了反應。

    舒白佯裝慍怒,面無表情看了虞策之一眼,扭頭向外走。

    “夫人!”虞策之睜大雙眼,臉色微變。

    然而舒白根本不?聽虞策之的?呼喚,腳步根本沒有停頓的?跡象。

    虞策之惡狠狠看了江音一眼,目光陰冷,恨不?得立刻將江音腰斬。

    但他沒時間管江音如何了。

    他身上還穿著莊嚴繁復的?朝服,頭上帶著冕旒,行?動不?便,他咬了咬牙,抓起衣袍,快步追舒白而去。

    幽暗的?地牢中,江音望著舒白和虞策之相繼離去,露出沉思的?表情。

    /

    舒白帶著游左離開幽暗潮濕的?禁牢,沿著宮中的?小路漫無目的?地走著,腳步不?急不?緩,虞策之很快就追了上來。

    他有些慌張,不?管不?顧攥住舒白的?手腕,連忙解釋道?:“夫人,你不?要?信江音胡言亂語,那女人最會挑撥離間,我真的?不?是那個意思!

    舒白抬眼,慢條斯理道?:“別裝了,我有自?己?的?判斷!

    虞策之目光一顫,啞聲說?:“所以你還是相信她——”

    話音未落,舒白已經一把扯住了他的?衣領。

    “你自?己?心?里打的?什么算盤,真以為我不?知道??”

    平整的?玄色朝服一下子被她扯出褶皺,虞策之頭上的?十二冕旒跟著他的?動作晃個不?停,發冠很快就出現了歪斜的?跡象。

    “夫人!彼抗庾谱疲曇舴泡p,緩緩傾身,將腦袋放在她的?肩膀,一手攬住她的?腰,“我不?敢了,你原諒我!

    下一刻,他大著膽子用力,橫過腰身將舒白牢牢抱入他的?懷里。

    虞策之收緊抱著她的?力道?,短時間內毫無放手的?意思。

    舒白冷哼一聲,伸手捏住他的?下頜,“仗著這是在你的?宮里,你做事越來越沒有忌憚了!

    “朕是皇帝,原本就不?需要?忌憚什么!庇莶咧Z氣很穩,表情有些挑釁。

    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宋祁等人見到兩人動作,訓練有素,齊齊停在了原地,不?敢再跟上前。

    游左若無所覺,正要?走到舒白身側,被宋祁一把抓了回來。

    虞策之不?管不?顧的?靠近并?沒有消除舒白醞釀的?怒火。

    她在他懷中找了個舒適的?位置,伸手掐住他的?下頜,另一只手則揪住他垂落在后腦的?珠串。

    “夫人!”虞策之頓時有些慌張。

    江音待她苛刻,但在江音掌權之前,他由先帝一手帶大,所接受的?皇族禮教已經刻在了骨子里,身為皇帝,他的?朝服要?嚴整肅穆,而冕旒如同權力,必要?戴的?穩才算合格的?帝王。

    他有些擔心?發冠脫落,讓來往的?宮人看見皇帝身著朝服卻衣衫不?整的?模樣。

    舒白扯了扯唇角,在他耳邊漫不?經心?地說?:“不?是沒有忌憚嗎。”

    虞策之咬緊后槽牙,臉部緊繃,低啞著聲音說?:“我今天穿的?是朝服!

    “那又如何?”舒白加重手上的?力道?。

    虞策之想要?仰頭,下頜又被桎梏著,他動彈不?得,無措的?同時心?升煩躁,過了一會兒,竟不?管不?顧傾身,柔軟的?唇緊緊貼住舒白的?額頭。

    只是隨著他的?動作,戴在頭上的?冕旒卻是再也維持不?住了,固定冕旒的?玉簪脫落,冕旒則穩穩落在舒白手中。

    瀑布一般的?墨發在虞策之身后披散開來,有幾縷落在額前,遮住他小半邊臉頰。

    虞策之面色微紅,卻賭氣一般,唇緊緊貼著舒白的?額頭,怎么也不?愿意離開。

    不?知過了多久,舒白推開他的?腦袋,忽然笑了下,興味道?:“既然我的?陛下手握大權,毫無忌憚,那定然也不?怕在這里衣衫不?整的?被宮人圍觀了。”

    虞策之怔了下,耳垂一下透紅得能滴下血來。

    他長?眉緊緊蹙著,深色的?眸子里閃過糾結之色,最后卻斬釘截鐵道?:“夫人休想。”

    “裝溫順才多一會兒,這就不?裝了?”舒白拍了拍他的?臉頰,嗤笑道?。

    虞策之虎視眈眈盯著她,恨不?得用目光把她吞吃入腹,他靜了片刻,道?:“夫人想要?我,大可在紫辰殿里!

    舒白神色微冷,“很可惜,我現在對你沒興趣!

    “你想在外頭,我可以選個日子遣散附近的?宮人,今日我還穿著朝服,實在不?便!庇莶咧久,抱著舒白的?手臂又收緊了許多。

    “還不?承認嗎?”

    “什么?”虞策之困惑。

    舒白雙手環住他的?脖頸,望著他深邃的?眸光,慢條斯理道?:“想要?的?是你不?是我,好阿拾,這才幾天,傷剛好你就迫不?及待張開腿了?”

    虞策之臉色霎時陰沉下來,抿著唇,目光倔強,“我做這么多,只是想討你高興。”

    “讓我拿到江音的?解藥,我自?然會高興,也不?會計較你剛才的?算計。”舒白道?。

    “說?來說?去,夫人為的?還是那個胳膊肘不?知道?往哪里拐的?死士,他對夫人根本沒有忠心?可言!庇莶咧а狼旋X道?。

    “這不?是你該操心?的?!笔姘邹壑?頭發說?。

    虞策之糾結半晌,冷著臉說?:“我今日就讓暗部去審,能不?能審出結果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葫蘆里賣的?什么藥?”舒白揪住他的?頭發,懲罰性地拽了拽,“盲目的?用刑,等江音和樓涯受刑而死,我再也沒辦法得到解藥的?配方!

    虞策之抿著唇,靜了半晌,“我讓他們顧及著力道?就是,兵符下落不?明,我不?會輕易讓江音死,你大可放心?!

    “我不?信你!

    “那夫人想怎樣。”虞策之咬牙。

    舒白靜靜凝視他片刻,道?:“讓蕭挽去審江音。”

    第053章 第 53 章

    “讓蕭挽去?”虞策之下意識蹙眉, 心中隱隱有些不安。

    論審訊,蕭挽作為他提拔上去的?刑部之首,能力?和暗部并駕齊驅, 在不對?江音用刑的?前提下, 暗部審問不出來,就算由蕭挽審, 得到的?結果也不會?有什么?改變。

    但蕭挽和暗部終究不一樣,自上次的?事情后,虞策之已經有了?清晰的?認知?,蕭挽效忠的?是舒白, 不是他, 一旦刑部那邊發生什么?紕漏,他無?法在第?一時間控制局面。

    “怎么?,你不想答應?”舒白瞇起眼睛,徐徐問道。

    “不是我?不答應!庇莶咧t疑著說?,“禁牢畢竟是在宮里, 具體位置一向不外傳, 況且蕭挽身為外臣, 頻繁進出內宮容易招人話柄!

    “既然由蕭挽審訊, 江音和樓涯一并送往刑部,你說?的?問題就可以?迎刃而解!笔姘渍f?。

    虞策之眉頭皺得更?緊了?幾分,他瞳孔不自覺左右晃動,像是在思考如何反駁舒白。

    舒白看出他的?意圖, 當下收緊環在他脖頸處的?手,語氣轉冷, “你究竟在遲疑什么?,不相信蕭挽, 還是不相信我??”

    “江音是朝中重犯,兵符在她手上下落不明,她對?我?還有用處!彼蛄?抿唇,有些為難。

    舒白看他半晌,見他睫毛顫個不停,伸手摸了?摸他的?眼尾。

    “夫人……”

    “蕭挽不會?殺江音,如果你擔心蕭挽對?太后用刑,傳出去有損名聲,刑部亦有諸多不用刑罰的?辦法,我?答應了?游左,一定?會?保住他的?命,我?只要蕭挽問出解藥藥方,至于兵符,你若擔心出什么?紕漏,遣宋祁同審便是。”

    虞策之蹙眉,思慮半晌,最終妥協。

    “我?可以?答應夫人!鳖D了?下,他說?,“但夫人拿什么?獎勵我??”

    “獎勵?”舒白興味地重復一遍,她湊近他,鼻尖和他的?鼻梁近在咫尺,“你誆騙我?御醫們一年之內就能研制出解藥的?時候,我?都沒有給你懲罰,現在你哪里來的?臉找我?要獎勵?”

    虞策之目光微沉,堅持道:“你冤枉我?,不試試怎么?知?道我?的?御醫們研制不出解藥!

    “嗯?我?的?阿拾這么?自信?”舒白漫不經心道。

    虞策之始終將她牢牢抱在懷里,他靜了?片刻,沒有克制住自己的?私欲,低聲補充,“游左歸根結底是江音的?死士,他雖然投靠你,但和三姓家奴有什么?分別,這樣的?人死了?便死了?,夫人想要,我?可以?給夫人找更?好的?。”

    “你這樣說?是想給我?更?好的?,還是想控制我?,把我?身邊的?人都換成?你的?。”

    “夫人?”虞策之怔了?下,表情看上去十分無?害,還有幾分傷心。

    但偽裝并沒有用,他們彼此都知?道,舒白的?話正中虞策之下懷。

    舒白扔掉一直握在手里的?冕旒,命令道:“放我?下來!

    虞策之眸光冷沉,唇緊緊抿著,滿臉不甘。

    他面部微微抽動,掙扎一瞬,最終在惹舒白厭惡和遵從命令皆大歡喜之間選擇了?后者。

    他將舒白穩穩放在地上,也不管自己凌亂的?朝服和散落的?墨發。

    在御花園里,眾目睽睽之下,試圖再次攥住舒白的?垂落的?手腕。

    這一次,舒白沒有留半分情面,當場甩開了?他的?手。

    “夫人?”

    不等虞策之反應過來,舒白一把扯住他的?衣領,拽著他向最近的?殿宇走?。

    后宮宮殿空置多年,但并不像虞策之所說?的?,想要居住還要宮人提前打掃,相反,每一處宮殿都恢弘敞亮,所有宮殿都有相應的?宮人日日打掃,只是陳設簡陋了?一些而已。

    舒白把虞策之推入殿內,順手關上了?殿門。

    虞策之緩緩眨了?下眼睛,低聲道:“你生氣了??”

    “你太危險了?!笔姘渍f?。

    她少?見的?在虞策之的?面前說?了?真?心話。

    虞策之太危險了?,他對?她的?感情的?確足夠真?誠,但也夾雜了?太多貪婪和侵占,稍不留神就會?有被反噬的?可能。

    這種感覺就像懸崖上走?獨木橋,驚險刺激,令人沉浸其中,但稍有不慎就會?墜入無?盡深淵,被鯨吞蠶食。

    在享受征服的?時候,永遠不要忘記一旦失敗是什么?下場。

    舒白走?到他身側,淡聲說?:“你想讓我?生氣嗎,阿拾!

    虞策之視線始終落在她身上,抿著唇,眉眼下壓,沒有說?話。

    舒白也不在意他是否回答,慢慢環住他勁瘦的?腰身,摘下他束身的?腰帶。

    由全天下最好的?繡工織造而成的腰帶上布滿刺繡,上面還均勻地墜滿色澤鮮艷的?寶石。

    舒白甩了?甩腰帶,在空氣中留下破風聲。

    失去腰帶,虞策之衣領大敞著,依稀露出白皙的?胸膛,霎時多了幾分惑人的風姿。

    虞策之瞇了?下眼睛,看清了?舒白的?意圖,“夫人是想罰我??”

    “你可以?反抗!笔姘咨裆涞,沒有任何多余的?情感,“也可以?離開,因為我?不是你,所以?會?給你選擇的?余地。”

    虞策之側過頭,目光緊緊粘在舒白身上,虎視眈眈,毫無?懼意。

    無?聲對?峙半晌,虞策之湊近她,俯身在舒白臉頰落下一個吻。

    看似溫柔沒有侵略性的?動作,由虞策之做出來,卻是連他的?每個毛孔都在訴說?占有。

    舒白的?眼神愈發冷冽,仿佛淬著冰渣,因為虞策之接二?連三的?冒犯,她已經不耐到極點。

    虞策之見好就收,他用腦袋蹭了?蹭舒白的?臉頰,在舒白心生厭惡之前,緩緩跪下。

    “謝拾任由夫人處置,但等夫人消氣,要更?加喜歡我?才行。”

    舒白忍無?可忍,當即甩下了?手中腰帶。

    虞策之發出一聲悶哼,呼吸有些急促。

    “我?不想跟你講條件!笔姘酌鏌o?表情。

    虞策之眼眶逐漸泛紅,輕聲說?:“好喜歡夫人!

    此時他說?這話,如同挑釁舒白,舒白當即下了?狠手,不再留情。

    腰帶打在他身上,點綴的?寶石在他本就傷痕累累沒有愈合的?脊背上留下新的?痕跡,遺憾的?是隔著衣衫,舒白沒有看見。

    虞策之自然不是逆來順受的?性格,幾下之后,他找到舒白停歇的?間隙,倏然抓住她握著腰帶的?手腕,用力?一拉,憑借體型優勢,一下子將舒白拽入懷來。

    腰帶從舒白手里脫落,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虞策之一只手撐住地面,一只手將舒白死死抱在自己懷里,眸色明顯不如先前清明。

    “夫人,我?知?道怎么?能讓夫人解氣!彼噲D攫取她的?唇舌。

    舒白早料到他會?反抗,臉上不見半點慌亂。

    她按住他傷痕遍布的?后背,故意施加力?道,聽到他紊亂的?呼吸和悶哼聲也沒有收手的?意思。

    偏偏虞策之也不是求饒的?性格,他疼得受不了?,便胡亂地去啃咬舒白,兩人很快撕扯在一起,如同兩根糾纏不休的?經緯紗。

    到最后,虞策之胸膛赤裸,舒白亦是衣衫凌亂,發髻歪斜,偏偏兩人較著勁,誰也不肯相讓。

    或者說?,虞策之在最后妥協退讓,露出任君采擷的?姿態,舒白卻坐懷不亂,甚至理了?理衣衫準備起身離開。

    虞策之自覺受了?委屈,當下又扯住舒白,試圖將她整個人桎梏在懷里,得到的?是毫不留情的?一巴掌。

    虞策之昳麗的?面容寫滿怒意和不甘,他頂著有些紅的?半邊臉,以?及脖頸處處可見的?青紫紅痕,語氣冷沉,“夫人!

    “鬧夠了?沒有!笔姘赘静慌滤蟛粷M的?樣子。

    她日漸了?解虞策之,日漸熟悉他的?身體,所以?清楚的?知?道,虞策之現在根本不排斥床笫之事,真?在這里著了?她的?道,就破壞了?她想要給他一個教訓的?初衷。

    她想要保江音一命的?事情瞞不了?太久,虞策之終有知?道的?那一日,在他知?道之前,她必須要將他壓制得狠了?,同時給點甜頭,讓他食髓知?味,在最大限度里保證不被未來暴怒的?帝王反噬。

    當然,還有一點舒白也很擔心。

    嚴冬快到了?,她在冬日里,身體一向不好,也沒什么?精神,若不處理好虞策之,給他反客為主的?機會?就糟糕了?。

    她再次從他懷里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見他第?一時間沒有阻攔的?意思,沒有猶豫,轉身向殿外走?,徒留下呼吸紊亂,眼眶通紅表情兇狠的?年輕帝王。

    轉眼到了?第?二?日,虞策之一直隱忍著,始終沒有見舒白的?意圖。

    御書房內,虞策之坐在案幾后翻看奏折,臨近冬日,天空陰郁暗沉,仿佛蒙著霧靄。

    室內即便燃著蠟燭,光線也顯得昏暗。

    虞策之冷沉著臉,自和舒白分開伊始,便沒有什么?好臉色。

    戚辨和宋祁站在一旁,誰也不敢出聲。

    不知?過了?多久,守在外面的?宮侍小步走?到殿門前,沖戚辨做了?個手勢。

    戚辨心領神會?,走?到虞策之身側,小心翼翼道:“陛下,霍侍郎求見!

    虞策之握著奏折的?手一緊,他瞇起眼睛,面色有些不善。

    沉吟一瞬,他壓下負面的?情緒,淡聲說?:“讓他進來。”

    得到允許,霍耀風利落地步入御書房,身著朝服。

    他在案幾前躬身下跪見禮,盡管是面圣,但他的?情緒肉眼可見的?低沉抑郁。

    虞策之懶得理會?他,向椅背一靠,捏著眉心問,“這個時候你來做什么?。”

    “臣和戶部商議之后,特來請示陛下,是否如往年一樣在大梁特定?的?地域開設粥棚!

    “朕看了?戶部呈上來的?賬目自然會?給你們答復,這種事情以?后在早朝上說?便是,不必刻意入宮跑這一趟!庇莶咧裆

    “是臣冒失。”

    “沒什么?事情就下去。”虞策之沒有應付他的?心思。

    霍耀風抿了?下唇,很快掩飾住心中不滿,他躬身起身,正要退下,余光忽然瞥見什么?,霎時愣住。

    “陛下……”

    “又有什么?事情。”虞策之擰起眉頭,他很快注意到霍耀風的?視線,表情頓了?一下。

    他向來不畏寒,臨近冬日,除了?不能更?改形制的?朝服,平日里的?常服都是領子越低越好,自然遮不住昨日舒白留下的?痕跡。

    昨天兩人都沒有留余地,甚至連舒白打他的?那巴掌,都是他回去之后,叫宮人拿來冰水雞蛋,敷了?許久才消腫,脖子上的?淤青卻沒什么?辦法,很快一點痕跡而已,就算讓人看見也沒什么?。

    他倒是沒料到,舒白在他身上留下的?印記會?讓霍耀風看個正著。

    他起初有點不自在,但轉念想到霍耀風和舒白的?舊情,不由揚起下頜,扯出個不咸不淡的?微笑。

    “你在看什么?!

    面對?皇帝的?詢問,霍耀風握緊手,視線久久沒有離開。

    霍耀風沙啞著嗓音,澀聲問:“陛下脖頸處似乎有傷痕,臣擔心龍體,是否請御醫來看看!

    “御醫已經看過了?,不過朕有些好奇,愛卿是擔心龍體,還是在乎朕脖子的?傷口由誰留下。”虞策之瞇起眼睛,緩緩問道。

    第054章 第 54 章

    霍耀風張了張嘴, 下意?識要回答,不經?意?對?上虞策之冷漠的注視,驟然一個激靈, 回過神來。

    他霎時露出了誠惶誠恐的表情, 一下子跪在地上,“臣失言, 絕非有意?探聽陛下私事?,陛下恕罪!

    虞策之坐在高?位上,冷眼看他半晌,臉上有嫉恨也有不屑。

    他凝視他半晌, 從高?位上站起身?, 走下階梯,在他面前站定。

    “你想的沒錯,朕身?上的痕跡都是?她留下的!庇莶咧唤?心地說。

    霍耀風睜大雙眼,愕然抬頭,他頭腦一片混亂, 一時忘記了尊卑禮教, 眼眶里血絲遍布。

    “她……”

    虞策之緩緩俯下身?, 興味盎然地看著他御前失態。

    “她愛朕, 即便?知道朕的身?份,她也愛朕,還在朕身?上留下這么多痕跡,她從前對?你也會這么熱情嗎?”

    霍耀風臉色一變再?變, 他咬牙道:“不可能,舒白不可能喜歡你。”

    “霍耀風, 注意?你的言辭!庇莶咧Z氣微冷。

    “……臣失態。”

    霍耀風的反應總共就?那么幾個,不敢逾越雷池半步, 虞策之望著他,逐漸喪失了炫耀的興趣,他揉了揉眉心,淡聲說:“沒別的事?情便?滾出去,朕見你便?心煩!

    虞策之轉身?踏上臺階,正要坐回原來的位置。

    “陛下!

    霍耀風站起身?,他心有不甘,也不愿意?面對?現狀,竟不知怎的,有了和虞策之硬碰的勇氣。

    “陛下,”他深吸一口?氣,用看似和善的語氣說,“舒白心性高?傲,您既然碰了旁人,和她便?也沒什么可能。”

    虞策之擰起眉頭,愣是?過了好半晌才明白,他險些氣笑,表情陰冷,“你是?覺得朕得不到舒白,和旁人有了茍且!

    “臣只是?希望陛下能放過——呃!”

    霍耀風話未說完,猛地被虞策之一腳揣在地上。

    “賤人!庇莶咧鏌o?表情道。

    霍耀風深吸一口?氣,攥著拳頭說:“陛下息怒,臣是?好意?!

    “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虞策之嗤笑一聲,“正是?因為舒白知道朕和你不一樣,她才會愛朕,別在朕面前惺惺作態,朕看見你就?作嘔。”

    霍耀風心神俱亂,“你們真的……”

    “真的假的和你有什么關系?”虞策之又踹了他一腳,居高?臨下道,“你是?不是?忘了你和朕的約定,舒白和你早就?沒有任何瓜葛了,你要是?再?敢插手舒白的事?情,別怪朕不留情面!

    霍耀風瞳孔地震,滿臉不甘卻又無?可奈何。

    最后他只能在虞策之冷冽的目光下俯首低頭,用惶恐的聲音說:“臣知罪了,望陛下息怒!

    送走霍耀風,虞策之只覺得氣悶無?比。

    縱然他能欺騙別人,但無?法欺騙自己。

    他摸不清自己在舒白心中究竟算什么,但至少有一點可以確認,舒白根本不愛他,甚至連喜歡也只有微薄的一點。

    或許連一點也沒有。她現在甚至不愿意?碰他,盡管他放下尊嚴和堅持,她也能坐懷不亂。

    虞策之心情煩躁,看向縮在角落里的宋祁,“押送江音的事?情,你們有方案了嗎?”

    “是?,已經?和蕭尚書商議了,樓涯傷勢過重,但蕭尚書強調要活著,需要先修養,屬下初步定在七日后押送江音和樓涯去刑部?大牢,到時候刑部?的人會在半路接應,屬下正要向您請示,這樣安排是?否妥當!

    “這七日,想辦法讓江音開口?,能提前問出兵符的下落最好!庇莶咧畤诟。

    “屬下明白!

    “必要時,朕允你用些不痛不癢的刑罰。”虞策之補充。

    “是?!

    囑咐完宋祁,虞策之心中仍然不安,他一時想不明白不安來于何處,焦慮地在案前徘徊踱步,沉吟片刻,問:“夫人呢?”

    見虞策之問起舒白,宋祁和戚辨的心齊齊往上提。

    宋祁是?知道舒白的大致位置的,但他明智的選擇不說,眼神轉向戚辨。

    戚辨:“……”

    戚辨頂著虞策之的視線,擦了擦臉上的汗。

    但他作為內侍之首,不可能跟虞策之說他也不知道舒白的行蹤。

    他無?奈,只能苦笑一下,道:“夫人應當是?在荒宮里!

    即便?戚辨說得隱晦,但虞策之一下子就?聽出了潛藏含義。

    舒白避著他不見他,冷待他一個堂堂帝王,卻和陸逢年游左之輩,成日混跡在一處。

    虞策之臉色變了又變,他握緊拳頭,壓著心中的委屈和難堪,面無?表情道:“去請夫人,今晚務必把夫人請到紫辰殿里,明白嗎。”

    “是?。”戚辨連忙說。

    “辦不成,你也不要回來見朕!

    “是?、陛下放心。”

    /

    入夜,明耀的宮燈照亮各處道路和宮苑。

    虞策之煩躁地在寢宮中來回踱步。

    不可否認,白日里霍耀風還是刺激到他了。

    盡管知道霍耀風是個徹頭徹尾的輸家,但他畢竟得到過舒白毫無?保留的愛。

    而他,看似贏了,甚至將霍耀風完全踩在腳下,但他從沒有得到過舒白的溫柔對?待。

    自從舒白意?識到是?他算計了她和霍耀風的感?情后,她已經?很久沒有給他好臉色了。

    在霍耀風一事?上,他自認自己沒有做錯,至少,娶阮月秋是?霍耀風自己的選擇,霍耀風冤死的外室也和他沒有關系。

    他只是?用了錯誤的方法揭開了事?實,舒白生過氣也懲罰過他,憑什么冷待他這么久。

    虞策之心情低沉,遭遇冷待產生的委屈感?止不住涌上心頭。

    他面色緊繃著,咬著牙才沒有在宮人面前暴露內心的不爽。

    他等得有些不耐煩,問道:“戚辨呢,為什么夫人還沒有來!

    宮侍抖了下,連忙回答道:“戚大人和夫人已經?在路上了,奴才這就?去催催!

    “你們都先下去吧,一會兒讓夫人獨自進來!

    殿中聽候吩咐的宮人齊齊應聲,“是?。”

    把身?邊的人都遣走,虞策之喝了口?杯中的涼茶,心中因焦躁產生的火氣消散了一些。

    他踱步幾下,忽然想到了什么,快步走到寬敞柔軟的床榻前,猶豫了一下,從床底小?心翼翼拉出一個紫檀木制成的小?箱子。

    虞策之緩緩打開箱子,手摸到箱子里的物件,輕輕顫了一下。

    彎月爬上樹梢。

    舒白抵達紫辰殿的大門,側頭對?上戚辨哀求的視線,按了按眉尾,有些無?奈。

    原本她還想再?冷虞策之幾天,誰知道他自己忍受不住寂寞,直接壓力身?邊的宮人。

    若是?虞策之親自去找她,她尚能冷臉相對?,但他龜縮在宮里,讓身?邊的親信去請她,戚辨又極會賣慘。

    舒白不想為難戚辨,加上早幾日和晚幾日見虞策之對?她都沒什么影響,思慮過后,同?意?戚辨的請求。

    秋夜寒涼,舒白攏了攏身?上的大氅,抬腳進入殿內。

    等她進去,身?后的宮人們極有眼色的關上了恢弘的殿門。

    紫辰殿內垂落的輕紗不知何時由玄色換成了緋紅色,隨著從窗子鉆入的陣陣晚風輕輕浮動,多了幾分旖旎之感?。

    舒白緩步上前,尋找著虞策之的身?影。

    她環顧四?周,始終沒看見半點人的影子,不由擰了下眉。

    殿內靜悄悄的,舒白忽然捕捉到了細微的聲響。

    她瞇了下眼睛,忍了忍,沒有立即轉身?。

    虞策之果然從身?后繞了過來,悄悄握住她兩只手腕,站在她身?后,下頜輕輕蹭了下舒白的發絲。

    “我還以為夫人不來了。”

    “我不來,怎么會知道好好一個皇帝,如被幽禁一樣,哀怨地等著我。”舒白笑了下。

    虞策之整個人緊緊貼著舒白,賭氣般沒有回應。

    舒白轉過身?,看清他的模樣,瞳孔猛然一縮。

    她瞇起眼睛,“你這是?做什么。”

    “夫人不喜歡?”虞策之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衣領,試圖擋住脖子,奈何衣領太短,衣服太合身?,貼服在身?上紋絲不動。

    舒白揚起眉梢,從虞策之懷中退開一步,像打量物件一樣看著他。

    直到看得他面色泛紅,眼神閃躲,她才一把拉住對?他而言有些小?的項圈。

    “不是?擅自摘了嗎,怎么又帶回來,那么想做狗?”

    虞策之被說得有些氣憤,他目光沉沉,咬牙道:“我不做狗,夫人不是?喜歡我這樣嗎?”

    舒白拽進他脖子上的項圈,看著他呼吸滯澀,因為難受,眼眶也跟著濕潤,看上去無?害可欺。

    “還說自己不是?狗!彼鏌o?表情道。

    虞策之仍舊咬著牙,倔強道:“難道狗會讓夫人覺得危險嗎。”

    脖子上的項圈又緊了兩分,這下,虞策之徹底說不出話來,全身?精力都用來攫取空氣,腿也有些站立不穩。

    他開始后悔,不應該因為一時沖動,把那破玩意?戴在了脖子上,連談判的過程都沒有,就?丟盔棄甲,將弱點交給舒白。

    “夫人……”他艱難地從嗓子里擠出破碎的聲音。

    舒白沒有買賬的意?思,手上的力道一直沒有放輕,她冷眼打量著眼前人,直到他被她逼無?可逼,退無?可退,暴露本性。

    虞策之眉眼一沉,不退反進,傾身?將舒白摟入懷里。

    “我還以為,你會裝得久一點,這就?暴露本性了?”舒白瞇起眼睛,手仍舊拽著項圈上凸出來的皮革,只要抓緊皮革,項圈就?會收縮,限制虞策之的呼吸。

    “夫人還覺得我是?狗嗎?”

    “野狗也是?狗!

    虞策之雙目赤紅,將頭緊緊埋入舒白的脖頸,“你對?我別這么冷,對?我好一點,我可以裝一輩子。”

    “你在跟我講條件?”舒白問。

    虞策之沒達到目的,抿了下唇,轉而執拗地說:“夫人喜歡我這樣嗎?夫人其實是?喜歡我的對?嗎!

    舒白捏住他的下頜,迫使他從自己身?上退開。

    她將他帶到柔軟的被褥里,將他按在床上。

    指腹抹過他的眼尾,在他的眼尾留下更深刻的紅暈。

    余光看見他被勒得發紅的脖頸,舒白忍不住愉悅地牽起唇角,面對?滿臉克制,仿佛任由她攻城略地的帝王,她傾身?,難得在他額頭給予一個獎勵的吻。

    “夫人!庇莶咧庖涣,伸手勾住她的脖頸,結實的胸膛始終因為呼吸不順頻繁起伏著,用命令的口?吻道,“回答我的問題。”

    然而他沒有等來舒白的答案,等來的是?脖頸驟然一緊,稀薄的空氣差點將他拽入無?盡深淵。

    “咳!

    舒白扯下他身?上的衣服,把他翻了個身?,露出傷痕交錯的后背。

    她嗤笑道:“給你臉了是?吧!

    虞策之手指蜷縮,趴伏的姿勢讓他沒有任何安全感?,且他身?上的傷還沒有好全,即便?有的地方結痂掉落,也留下了淡粉色的傷疤。

    虞策之呼吸急促起來,艱難地出聲,“我要看著夫人。”

    舒白懶得理會他,從他的暗格里翻出精致的玉器。

    虞策之沒有完全達到目的,心有不甘,當即強硬地翻過身?,惡狠狠去抓舒白的手腕。

    舒白一時沒有防備,整個人壓在他身?上。

    她登時沉下眼,和他撕扯在一起。

    兩個人在床榻上滾了兩圈,又很有默契的停下。

    夜晚還有很長的時間,他們彼此都留了力氣。

    虞策之忍著不甘,低聲道:“就?算你不喜歡我,阮月秋的事?情,是?不是?也該原諒我了。”

    “我從不原諒!笔姘状鼓客J利兇狠的眼睛,想也不想地說。

    虞策之睜大雙眼,表情微變,差點暴露了自己假意?偽裝出來的屈從。

    “不過…”舒白捏住他的下頜,瞇起眼睛,“你要是?裝就?裝得像一點,哪天你真的和你裝出來這副模樣一樣了,興許我就?忘了你插足我婚姻的事?情!

    “我沒有插足……”虞策之咬牙辯駁。

    舒白冷笑一聲,沒有理會他這句。

    她轉而攬住他的后脖頸,有些費力地抱起他,另一只手再?次去拿被扔在一邊的器物。

    深夜漫漫,床側的紅帳不知何時垂落下來,遮住了床上的人影。

    第055章 第 55 章

    天光初亮, 舒白披著干凈舒適的衣衫,赤腳下床。

    秋日的清晨帶著濃重的涼意,外面冷風呼嘯。

    舒白攏了?攏蔽體的衣服, 實在耐不住從大門縫隙中滲入的冷風, 從衣架上?扯了?件虞策之的大氅裹在身上?。

    等?適應了?清晨的溫度,舒白瞥了?眼床帳內熟睡的身影, 那人顯然是累極了?,橫了?一截遍布青紫於痕的胳膊出來,片刻也不曾動過。

    昨晚兩人大汗淋漓,情到?正濃的時候, 虞策之又?發起瘋來, 硬要她承認喜歡他的模樣。

    如果推心置腹說心里話,舒白的確很喜歡他俯首稱臣的模樣,畢竟無論是身體還是面容,他都?極合她的胃口。不過一想到?她肉眼所見都?是虞策之的偽裝,稍有不慎他就會露出帝王的本性將她蠶食, 她就很難說出贊揚的話。

    舒白收回落在床上?人身上?的視線, 隨便打理了?衣衫和發絲, 起身向紫辰殿的門口走。

    戚辨一直守在殿外, 他蹲在寢宮門口,盡職盡責聽了?一夜的動靜,那時有時無的慘叫和求饒的聲音直到?天蒙蒙亮才停歇下來。

    戚辨聽了?一晚上?,眉頭始終緊緊皺著, 越聽越覺得不對勁。

    這陛下和舒夫人干柴烈火,激烈一點到?也無妨, 但陛下的聲音未免有些凄慘了?吧,這讓他想起自己某個不務正業的小侄子, 招惹了?待字閨中的官家小姐,被那小姐四個追求者?抵在墻角教訓,自己趕到?的時候,小侄子凄厲蜷縮在地上?凄厲的叫著,隔著老遠就聽見。

    不過還是有些不同的,比起小侄子,陛下的聲音要婉轉許多。

    不對,重點不是這個。

    重點是陛下堂堂掌權天子,怎能叫旁人隨意欺辱,即便是夫妻情事也太過火了?!

    戚辨蹲坐在地上?,整個人趴伏在門框上?,心臟緊緊揪著,心想著如果陛下受不住,出聲叫他,他定?然第一個沖進?去?護主?。

    忽然,支撐他身體的大門猛然向內拉開,戚辨一個反應不急,直直栽了?下去?。

    “砰!”重物落地的聲音。

    舒白后退一步,擰了?下眉,下意識顯露幾分驚訝,“戚大人,你怎么在這里蹲著!

    戚辨拿起拂塵,艱難從地上?站起身,他扯了?扯衣服,對上?舒白的目光,不由尷尬地笑?道:“奴才原本在門口等?著陛下和夫人的吩咐,沒想到?一時打盹,竟然在您面前失儀了?,望您見諒。”

    舒白露出了?然的神情,“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大人是在聽墻角,是我誤會了?,抱歉。”

    戚辨更加尷尬,摸了?摸鼻子,面對舒白挖苦的話有苦難言。

    舒白望著戚辨的樣子,淺淺笑?了?下,抬腳便要離開。

    戚辨回過神,忙道:“夫人是要去?哪里,是否需要洗漱,奴才去?叫侍女來,陛下不喜宮女們近身,紫辰殿沒有值守侍女,實在是奴才疏忽了?,您稍等?片刻就好!

    “不勞煩戚大人費心了?!笔姘讚u頭,她抬眼看了?看遠處,指著一處問,“御書房是在那個方向嗎!

    “是……”戚辨下意識點頭,但又?立即反應過來,“按照慣例,今日有外臣去?御書房議事,夫人不便前往!

    “你想攔我?”舒白慢條斯理發問。

    戚辨張了?張嘴,對上?舒白平靜的雙眸,臉色卻慢慢變了?。

    他連忙跪下,道:“夫人息怒,奴才絕無此意,只?是御書房除陛下外旁人進?不得——”

    尾音未落,舒白已經抬腳從他身前走過,“那你去?問虞策之,看他怎么說,我去?御書房見友人,早就得到?他的同意了?!

    戚辨張嘴欲言,想說至少等?陛下醒了?他再去?詢問,然而舒白根本不打算和他糾纏,幾息功夫就向著御書房的方向去?了?。

    戚辨眼睜睜看著舒白越走越眼,左右為難,最后他用拂塵一拍大腿,重重嘆了?口氣?,“哎呦!你們這不是為難奴才嗎!

    戚辨的小徒弟眨了?眨眼,湊上?前問:“師父,要不先把夫人攔下來,御書房畢竟不是旁的地方,這幾日的奏折都?堆在那里,若是陛下只?是在床上?被哄高興了?才稀里糊涂答應了?夫人,我們豈不是難做!

    “你以為我沒想到?這些?”戚辨翻了?個白眼,沉聲說,“你伺候陛下也有兩年了?,怎的還沒有摸清陛下的習性,陛下向來護短,你真得罪了?舒白,以后有你好果子吃?”

    “這……”小徒弟汗流浹背。

    戚辨嘆了?口氣?,道:“從先帝到?陛下,虞家都?是癡情人,陛下偏偏又?喜歡上?個連陛下自己都?拿捏不住的,這日在宮里誰做主?還不一定?呢,你以為我真擔心夫人去?御書房會連累你我受責罰嗎!

    “那師父擔心什么?”小徒弟不解。

    “擔心什么?”戚辨恨鐵不成?鋼橫了?他一眼,“御書房今日有誰你不知?道,還能擔心什么,擔心醋壇子打翻唄!

    “什么是醋壇子!

    “蠢貨。”戚辨踹了他一腳,“好好看,好好學,就你這樣還想接我的班,做夢吧。”

    戚辨自認指望自己手把手帶出來的徒弟無用,深吸一口氣?,捋了?把拂塵,踮著腳進?入殿內。

    他在距離虞策之的床榻一丈遠的地方停住,看見地上?凌亂散亂的衣衫鞋襪,皇帝最愛穿的兩件貼身衣物更是破破爛爛,被撕成?了?好幾片,更令戚辨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皇帝腰帶上?的寶石怎么也脫落碎裂了?,帝王衣服上?鑲嵌的寶石可是極其結實穩固的。

    就在戚辨走神的剎那,床上?的人動了?動,收回了?垂落的手臂。

    戚辨見他有要醒的跡象,連忙大著膽子出聲:“陛下,您起了?嗎,奴才有要事稟報!

    虞策之沒有第一時間理會他,他先是揉了?揉疲憊的眉眼,動了?動幾乎僵直的雙腿,轉身向身側看。

    沒有看見本應該睡在他身側的人影,虞策之擰起眉頭,微微抬起腦袋。

    “陛下是要見夫人嗎?”戚辨拐彎抹角地問。

    虞策之沒有看見應該守在自己身邊的舒白,心情有些糟糕,他強撐著從床上?爬起,身上?黏膩不適,尤其是后面。

    虞策之勉強坐在床榻上?,心情愈發糟糕,不耐煩地說:“你有什么事就直說!

    戚辨垂下頭,小心翼翼的說:“舒夫人去?了?御書房,說是陛下您允諾的,奴才們不敢攔夫人,特?來請示陛下。”

    “朕允諾的?”虞策之皺了?下眉頭,“朕什么時候允諾的?”

    “聽夫人的意思,應當是昨日晚上??夫人并沒有直說。”戚辨悄悄擦了?把臉上?的汗。

    “胡言亂語!庇莶咧浅獾。

    他好不容易得到?和舒白春風一度的機會,巴不得接下來幾天舒白日日守著他,撫平他身上?不適的癥狀,怎么可能答應舒白獨自去?御書房。

    虞策之想到?什么,臉色一沉,當即就要下床。

    奈何他的腿實在僵硬不適,短時間無法支撐他的身體,竟然身體一歪,猛地向下倒去?。

    戚辨心神俱裂,連忙沖上?去?用身體接住虞策之。

    “陛下!您這是怎么了?,千萬別嚇唬奴才,奴才這就去?找御醫來!逼荼婊艔堈f道。

    眼看戚辨起身就要向門外走,虞策之冷聲叫住他,“行了?!朕沒事,給朕回來,朕要更衣!

    /

    另一邊,舒白一路暢通無阻,在宮中,只?要舒白不是要出宮,宮里就無人敢真的阻攔舒白,而御書房附近多是暗衛看管,現在整個暗部不知?道怎么了?,怵舒白怵得厲害,能不正面出現在舒白面前就不正面出現。

    進?入御書房后,舒白隨意選了?個軟榻臥了?上?去?。

    她等?了?不到?半炷香的功夫,所等?的人便到?了?。

    身著官服的兩人一前一后步入御書房。

    兩人進?來時,蕭挽正對身后人不停地交代公?務。

    “這幾日把刑部最深處的兩個牢房整理出來,接應罪犯時刑部附近的兵力布防圖最晚明日呈上?,還有城東那件關于農戶的案子不要再拖了?,七日內出結果。”

    “尚書放心,在下明白!

    蕭挽知?道身邊這個新任刑部侍郎做事穩妥,她想到?什么,正要再交代幾句,神情忽然頓住。

    舒白攏著大氅,微微坐直身體,“怎么,不認識我了??”

    蕭挽看見舒白無事,這才放下高懸多日的心,“你那邊一直沒有消息,我們很擔心你!

    “宮里互通消息不便,我好不容易才探聽到?你會在朝會第二日的這個時辰來御書房匯報政務,特?意來等?你!笔姘仔?了?下。

    蕭挽抿唇,側頭向身后青年看了?一眼,青年蹙了?下眉,卻沒多說什么,垂眼離開屋子。

    確認御書房的大門緊閉,蕭挽這才壓低聲音問:“陛下有沒有讓你為難,如果有事不要藏著,我和安錦隨時為你分擔!

    “別那么擔心,我從來不是吃虧的性子。"舒白笑?了?下,拉著她的手示意她坐在自己身側。

    蕭挽眉頭緊緊皺著,憂心忡忡道:“再過幾日就是嚴冬了?,我擔心你的身體!

    “沒關系。”舒白不以為然地捏了?捏她的手,轉而道,“虞策之有沒有跟你說江音的事情。”

    “是,昨天宋祁同我說,暗部會在七日后秘密押送江音和樓涯去?刑部,此后他們將由我審問,負責審問的東西也已經交代了?。”蕭挽說。

    “有件事,可能要你冒些風險幫我去?做!

    “你盡管吩咐。”蕭挽道。

    舒白湊在她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蕭挽愕然:“這太冒險了?,如果行差踏錯,誰來保護你。”

    “這件事你只?用盡力把自己摘干凈,不用管我,虞策之也不是傻子,試探本就是冒風險的事情!

    ““但是……”蕭挽還想再勸。

    “你知?道我的身體,到?了?冬天,我沒有任何精力控制他,如果不確保他短時間不會對我產生威脅,冬日過后,我被他借著機會幽禁深宮也是未可知?的事情!笔姘咨裆涑翀远?。

    見舒白這樣說,蕭挽自知?再勸無用,抿著唇,不甘心卻又?無可奈何地點了?下頭。

    舒白又?說了?幾句,安撫好蕭挽,為了?不引起虞策之的提前警惕,舒白讓蕭挽尋了?個由頭把跟著他進?宮的青年叫了?進?來。

    舒白目光落在俊秀的青年官員身上?,很快認出了?來人,不由揚起眉梢,“我和蕭挽敘舊,一時冷落了?閣下,沒想到?今日和阿挽一同前來的竟然是阮大公?子,久仰!

    新任的刑部侍郎正是阮家大公?子阮月桉,他亦認出舒白,見她獨自在御書房里,眼神有些驚疑。

    他目光一轉,落在舒白身上?披著的大氅上?,他很快認出那件玄色繡有鶴紋的狐皮大氅是虞策之冬日極為喜愛的一件,原本滿含疑慮的內心又?轉變為理所應當。

    阮月桉笑?了?下,拱手見禮,“上?次見面還是替我家小妹去?霍府退婚,沒想到?舒夫人還記得月桉,那日月桉在霍府時不方便向夫人問好,加上?小妹不懂事,不敢面對夫人,還請夫人諒解。”

    “阮公?子客氣?,阮家上?下奉虞策之的命令,我自然不會誤會。”舒白淡淡道。

    阮月桉聽完,卻覺得更加愧疚,忙找補道:“如今見夫人再次修成?正果,亦是一件好事,月桉先恭喜夫人了?!

    “公?子好意我心領了?,但我和陛下只?是尋常友人,阮公?子這樣說卻有些誤會了?!笔姘最h首。

    尋常友人?

    阮月桉的目光再次落在舒白身上?屬于虞策之的大氅上?,心想兩人都?好到?互換衣衫的地步,而且他也不是瞎子,看得見舒白脖頸處的吻痕。

    他只?能扯了?下唇角,勉強應和道:“原來是這樣,在下失禮!

    舒白的視線落在阮月桉外衫繡的精致竹紋上?,隨口問:“阮公?子喜歡竹子?”

    “是,在下酷愛翠竹,常以竹為友,阮家在城北有處私宅,私宅里種滿了?綠竹,閑來無事時在下便邀友人相聚!比钤妈衩佳郯察o,提起他深愛之物,身上?難得少了?些屬于世家公?子的冰冷。

    “倒是很巧,我也很喜歡竹子,舒家敗落后,我原本還有個竹屋藏在竹林深處,得以歇腳安居!笔姘谞苛?下唇角,有意籠絡。

    阮月桉發覺兩人志趣相同,眼神微亮,又?想到?舒白的身份特?殊,有望成?為大梁的皇后,拉攏舒白總沒有太多壞處,再不濟,也不能讓她因為霍耀風的事情嫉恨阮家,他放下浮于表面的戒心,湊近舒白幾步,正要再說什么時,屋門忽然打開,天光照入有些昏暗的屋子。

    三人迎著光看去?,望見了?帝王頎長完美如天神般的身形。

    第056章 第 56 章

    虞策之來得匆忙, 不同于舒白至少梳理了頭發,簡單地綰起頭發,虞策之不僅頭發散亂毛躁, 沒有打理過, 而且身上的衣服也松松垮垮,露出大半胸膛和?修長的脖頸。

    他?面容陰郁, 緊抿著唇掃過屋內眾人?。

    他?看見和?舒白相談甚歡的阮月桉,以及幾乎緊貼著坐在?舒白身側的蕭挽,眼眶紅了又紅,加上光影變化, 陰暗籠罩在?他?身上, 讓他?看起來如同從地府爬回?來的惡鬼。

    虞策之壓下心中不斷翻騰的嫉妒和?委屈,強忍著黏膩的身體和?僵硬的雙腿,若無其事走上前。

    蕭挽站起身,和?阮月桉一同向虞策之見禮。

    虞策之臉色緊繃著,緩緩走到舒白面前, 蕭挽和?阮月桉不可避免地看見了他?身上的傷痕, 呼吸齊齊一窒。

    蕭挽立即反應過來, 下意識扭頭看了眼舒白, 露出肅然起敬的神?情。

    阮月桉則是百思不得其解,甚至以為是有人?瞞著所有朝臣控制了皇帝,暗中虐待皇帝。

    他?張了張嘴,想要詢問帝王的身體, 又擔心是自己誤會了,反而冒犯了皇帝。

    虞策之不知道兩人?心中所想, 他?滿心滿眼的注意力都落在?舒白身上,他?試探地坐在?蕭挽坐過的位置, 望見舒白身上屬于他?的大氅時,躁動不安的心終于得到少許撫慰。

    他?垂眼,悄悄握住舒白的手,輕聲問:“你們剛才在?聊什么,夫人?會笑得那?么開心。”

    “我與阮大公子投緣,一見如故!笔姘卓戳搜廴钤妈,微笑陳述。

    阮月桉不知道舒白無形中給他?埋的坑,他?見皇帝神?色平靜,沒有半分被人?囚禁的跡象,不由溫聲回?應道:“的確投緣,若有機會,夫人?可以去在?下的竹林小聚!

    虞策之的面色頓時黑如鍋底。

    他?咬了咬牙,攥緊了舒白的手,試圖傳遞自己的不滿。

    舒白毫無理會虞策之的意思,她手腕慢慢用力,打算抽出自己的手。

    虞策之見舒白如此,頓時回?過神?來,目露驚慌,握舒白手的動作卻愈發強硬。

    他?咬了咬牙,見舒白三言兩語就贏得了阮月桉的好感,再?看對滿心滿眼都是舒白的蕭挽,只覺得一整日的好心情蕩然無存。

    比起至少對他?忠心耿耿的阮月桉,他?很清楚,蕭挽才是他?真正的眼中釘,若非蕭挽的確才能出眾,又有前任刑部尚書的舉薦,加上舒白那?邊不好應付,他?絕對不會留蕭挽在?朝中礙眼。

    虞策之面無表情道:“你們今日是否有要事匯報,如果?沒有,就都下去吧。”

    蕭挽和?阮月桉對視一眼,蕭挽再?次看了眼神?色如常的舒白,眼底流露不舍。

    虞策之看見蕭挽的神?情,眉眼一沉,他?嚴防死守般擋住蕭挽的目光,冷著嗓音說:“好了,朕現在?無心應付你們,都退下。”

    蕭挽抿唇,只好掩飾住心中的不甘,和?阮月桉一同離開。

    等人?都走了,虞策之仍然在?生悶氣,他?死死摟著舒白的胳膊,低垂眼簾,一言不發。

    舒白沒有讓他?一個?人?醞釀太?久情緒,她靠著側后方的軟榻,一只手輕輕梳理著虞策之稱得上凌亂的發絲。

    “出來得這么著急?頭發不束,衣衫不整,像什么樣子。”舒白漫不經心地說。

    她語氣里少見地沒帶冷意,看上去心情還算不錯。

    相比之下,虞策之周身簡直可以用烏云密布來形容。

    他?抿唇,聲音低沉,“我著急出來找夫人?,寢宮里的衣服基本都穿不得了,好不容易才湊出一身能穿的,夫人?是在?怪我失儀嗎!

    舒白揚起眉梢,饒有興致地看著虞策之一動不動的側臉,她伸手捏了捏他?有些瘦削的臉頰,“怎么,這么不高興?”

    “夫人?為什么要來御書房,是為了見蕭挽嗎!庇莶咧谅晢。

    “你在?質問?我去哪里和?你有什么關系,何況讓我見蕭挽和?安錦是你早就答應過的,既然你遲遲沒有下文,還不準我自己籌謀?”舒白放下手,語氣淡淡。

    虞策之卻被舒白的態度有些激到了,他?眼眶通紅,只覺得舒白話語間?將兩人?完全分割開來,談到他?的時候沒有半分信任和?依賴。

    他?咬牙,忽然別過頭去,“夫人?根本就是不信任我,如果?夫人?想見,我就算再?不愿意也會給夫人?安排!

    舒白靜靜望著他?的后腦勺,并?不怎么相信虞策之的話,“你要我信任一個?把我困在宮里的人嗎。”

    虞策之被舒白傷到,他?倉促地擦了把臉,扭過頭來,惡狠狠地問:“我在?你眼里究竟算什么,僅僅是一個?床伴嗎?”

    兩人無聲對峙良久。

    舒白摸上他一邊臉頰,手指撫過他?的眼尾,忍不住笑了下,“這幾次,哪次不是你求著我做,單向需求也算床伴嗎?”

    虞策之徹底被傷到,目光破碎,偏偏還要固執地維持身為皇帝的尊嚴,想要避開舒白毫無憐憫的視線,不讓她看見自己難堪的一面。

    他?不是傻子,能看得出來,舒白看蕭挽的目光要比他?柔和?太?多。

    虞策之無法接受,傷心難以自抑,一瞬間?他?想了很多東西,甚至想,如果?他?注定得不到舒白的感情,他?也要在?百年之后和?舒白埋在?同一處。

    生同衾,死同穴,千年萬年,后世不知內情的人?總會認可他?和?舒白的感情。

    虞策之的心情跌落谷底,他?死死咬著牙,回?想自己半年來做了許多事情,卻還是得不到想要的感情。

    他?想要的明明不多,只是想當年那?個?無形中教他?堅持下去的人?能來愛他?。

    舒白那?么好,她能去愛霍耀風,為什么偏偏到了他?就不行?。

    放在?膝上的手緊握成拳,青筋凸起,虞策之咬緊牙關,眼角卻再?也抑制不住酸澀,浸出些許濕意。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哪怕只是幾個?呼吸,對于虞策之而言也是煎熬,他?不想讓舒白看見自己落淚的模樣,想要離開卻又說不出話來。

    倏然,他?被不輕不重扯了一下。

    虞策之沒有防備,驟然被舒白摟在?懷里。

    他?順著舒白的動作傾倒在?軟榻上,隨著兩人?動作,舒白身上的玄色大氅散開,又因為虞策之包含熱量的身體覆蓋上來,杜絕了一切冷意。

    虞策之下意識想要掙扎起身,卻被舒白摟住。

    他?賭氣似的掙扎,下一刻舒白的手卻伸進了他?的衣衫。

    他?的瞳孔猛然縮了一下,咬緊牙關沒有出聲。

    舒白冰涼的手覆蓋在?虞策之的肌膚上,虞策之猛然打了個?寒顫,卻愣是沒有開口,連掙扎也不知不覺停歇了。

    “怎么又沒有清理,馬上冬天了,你這樣縱著自己不怕發高熱?”舒白慢條斯理問。

    虞策之趴在?舒白身上,他?將頭埋在?她的肩頸處,避開她的視線。

    過了半晌,他?悶悶道:“你管我死活,左右是個?連床伴都算不上的玩意。”

    舒白忍不住嗤笑一聲,“你怎么是玩意,好歹是大梁之主,真出了什么事情,我可擔不了天下大亂的罪名!

    虞策之驟然抬起頭來,赤紅雙目道:“若我不是皇帝,你就不管我了嗎!

    舒白:“……”

    凝視虞策之方寸大亂的模樣,她的指腹緩緩描摹他?的眉眼。

    “若你不是皇帝,指不定我就動心了呢,怎么會舍得你去死!彼Z氣輕緩得可以和?樹枝上飄然而落的樹葉比肩。

    虞策之瞳孔地震,表情愣怔。

    就在?他?想要追問的時候,舒白已經捧起他?的腦袋,平靜道:“去叫水,把身上清理了!

    虞策之靜了片刻,深色瞳孔晃個?不停,他?腦子很亂,想要問舒白為什么他?不是皇帝,她反而會喜歡他?,潛意識又覺得這個?答案很容易想到,驟然問舒白,會惹得她冷眼。

    他?心中猶豫遲疑,到了嘴邊只能輕輕問:“你要幫我清理嗎。”

    他?還記得第?一次和?舒白行?事,老嬤嬤說要幫對方清理身體,問話時連他?自己都沒發覺話語中的期待,仿佛每一次的事后清理,都能佐證兩人?之間?不是全無感情。

    舒白對上他?的目光,道:“去吧,正好我也要洗!

    虞策之收拾好煩亂的心情,起身喚來戚辨,讓他?去備水。

    他?也知道天氣冷了,還記得舒白被寒氣侵擾的身體,他?沒有見過舒白冬日里的樣子,但一定是不太?好過的。

    吩咐戚辨的時候,特意讓他?在?湯泉宮放水,那?里的水是從山間?熱泉引來的,此時用正合適。

    舒白獨自臥在?軟榻上,神?色有些懶散,隨手拿起放在?軟榻邊的冊子,打開一看,不由揚了下眉梢。

    到底是御書房,奏折隨處可見。

    舒白沒有仔細看里面的陳詞,只大致掃了一眼內容,便興致缺缺地要把奏折扔到一旁。

    虞策之在?這個?時候從門口進來,看見舒白手里那?本奏折,蹙了下眉。

    他?湊到舒白身邊坐下,“夫人?看了那?本奏折?”

    舒白看向他?,“我不能看?”

    虞策之抿了下唇,思慮半晌,緩緩搖頭。

    即便有江音這樣的例子在?前,但大梁朝臣無論?世家還是寒門,他?們中大多數仍然忌諱女子干政,這是不爭的事實。

    而他?自己經歷過大權旁落,寄人?籬下的日子,本應該格外在?意自己手中的權力。

    但如果?翻看奏折的人?是舒白,他?卻覺得也無所謂了。

    他?整個?人?都已經任由舒白擺弄,區區基本奏折,看了便看了。

    虞策之想到那?本奏折里的內容,想起舒白對江音的欣賞,不由問道:“夫人?手里那?本,是世家們要求極刑處置江音的折子,等拿到兵符,也該談論?處置江音的事情,夫人?覺得應該如何處置!

    第057章 第 57 章

    如何處置江音?

    舒白抬起眼看了看他, 隨手把奏折扔向一邊。

    她?自認這個話題沒什么意義,無論虞策之如何打算,她?都一定要保住江音性命, 她?心中有種沒來由的直覺, 江音活著比死了要更有用處。

    不過,虞策之的態度也決定著她?所有謀算的難易程度, 舒白斂去心中所想,懶散地反問:“你是?皇帝,你想怎么辦。”

    “她?畢竟是?先帝的皇后,名正言順的太后, 哪怕我再?恨她?, 她?也是?我的養母和?嫡母,且南境勢力近來蠢蠢欲動?,殺她?恐怕會有麻煩,但?我一定要殺了她?,秘密處決是?最好?的辦法。”虞策之湊到舒白身前, 不由分說擠上?柔軟的貴妃榻, 將?舒白摟入懷里。

    “你那么恨她??”舒白問。

    虞策之垂眼, 纖長睫毛輕輕顫動?, 他沉默一瞬,啞聲道:“江音那女人很多次都差點殺了我,如果?不是?她?,我會以更體面的方式和?你相遇, 也不會眼睜睜看著你嫁給霍耀風,我和?江音不共戴天?, 如果?當年我沒有在宮變中勝出?,我的下場和?她?今日沒有任何區別!

    舒白捋著他的頭發, 姿態放松,任誰也看不出?她?心中所想。

    “聽戚辨說,你第一次見我是?在五年前的粥棚,那年是?天?災年,但?你好?歹是?個皇帝,好?端端在宮里不至于淪落成難民,聽你這么說,是?江音把你趕出?去的?”舒白問。

    虞策之怔了下,他下意識不想在舒白面前揭露陳年傷疤,當年的自己太過狼狽,最難捱的時候甚至與惡犬搶食,身體瘦弱,皮膚枯黃,這也是?他久久沒有和?舒白詳細描述當年事的原因。

    但?是?今日,他對?上?舒白清澈平靜的眼眸,想起舒白對?他的冷待。

    他想,為什么五年前舒白原因親手遞粥給他,五年后對?今非昔比的他棄如敝履。

    是?因為在舒白眼里,他已經不需要幫助了嗎。

    虞策之輕輕抿唇,心中百轉千回,將?腦袋貼在她?的肩膀上?,悶悶地說:“江音原本?對?我只是?壓制,只要我乖乖做傀儡皇帝,她?對?我便眼不見為凈,但?那年朝臣上?書,說天?災是?她?造成的,甚至地方匪患盛行,也打著清君側的名義,江音便對?我起了殺心,我當年過得很不好?,差點被權貴人家養得野狗餓死,我當時很害怕!

    他一邊說著,一邊越發抱緊懷里的人,語氣不安。

    舒白看他半晌,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權當是?安撫。

    她?順著虞策之的話,有些出?神的想,當年的江太后看似權傾朝野,連帝王都敢殺,她?分明已經強權在手,卻仍然因為女子身有諸多艱難。

    為什么會這樣呢。

    如果?是?她?,要怎么才能解決當年的困境。

    舒白想得出?神,直到她?察覺到衣衫被懷里的人拽了拽。

    舒白垂眸,對?上?虞策之直勾勾的眼神。

    “夫人會怪我殺她?嗎,你曾說過,你很仰慕那個女人!彼卑椎貑。

    舒白扯了扯唇角,“你都決定了,還要問我干什么,尋求認同感?”

    虞策之抿唇,露出?幾分急色,“我只是?想問夫人的想法,如果?夫人能說服我,我也可以不殺她?。”

    舒白勾起他的下頜,“你說了這么多,就沒有想過如果?一直拿不到兵符,該怎么辦。”

    虞策之近乎入鬢的長眉微微蹙起,他思?慮片刻,說:“雖然拿不到兵符固然會增添麻煩,但?南境守將?之間亦有不合,真打起來未必是?大梁的對?手,何況兵符那樣的東西歸根結底是?工部造出?來的,雖然模具已經銷毀,但?偽造一個迷惑南境不成問題!

    他說完,期待地推了下舒白,“夫人覺得我想法怎么樣。”

    舒白望著他,哼笑一聲,“也就那樣吧。”

    虞策之蹙眉,因為沒有得到舒白的贊賞有些不滿,內心也隱隱有種不安。

    恰是?這時,戚辨推門而入,畢恭畢敬地說:“陛下,水已經放好?,可以移步湯泉宮了!

    舒白和?虞策之一夜荒唐,身上?皆是?黏膩不適,尤其是?虞策之,他甚至覺得會有什么東西順著腿流下來。

    虞策之暫時壓下心中如影隨形的怪異之感,握著舒白的手,引著她?去湯泉宮。

    湯泉宮坐落在離寢宮不遠的地方,即便從御書房出?發,沿著一條小路,穿過由禁軍看守的垂花拱門,拐過一個彎便到了。

    宮殿內空無一人,四處都氤氳著霧氣,霧氣擋在眼前,四處都霧蒙蒙的看不真切。

    沐浴所用器具皆為金器,四四方方的池子幾乎侵占了整個宮殿,池底鑲嵌著各式各樣的寶石,外面的陽光照入宮宇內,從鋪滿花瓣的水面照在寶石上,折射出?七彩光暈。

    舒白不由揚起眉梢,“還真是?奢侈,聽說戶部年年哭窮,戶部尚書若是看見湯泉宮滿地的珠寶,不知道要作何感想。”

    虞策之輕聲說:“這是太祖皇帝在時建造的宮殿,湯泉宮里的寶石雖多,但?真到了十萬火急要銀子的時候卻無法立即變賣,夫人莫要取笑我了。”

    舒白笑了一聲,她?走到窗欞旁,虛言住窗戶,褪下外衫走入水中,水中花瓣隨著她?的動?作四散開來,又?將?她?團團包裹。

    地面鋪著的寶石難免有些硌腳,舒白適應了好?一會兒才行走如常。

    兩人也不是?第一次坦誠相見,虞策之的手指微微蜷縮,遲疑半晌,也學著舒白將?衣服褪下。

    只是?不同于舒白近乎完好?的肌膚,他身上?青紫痕跡遍布,后背因為在山寨留下的傷口沒有完全愈合,乍一看上?去慘不忍睹。

    他抿著唇,眼簾低垂,避開舒白的目光緩緩走入水中,有些不自在地停在距離舒白幾米遠的地方。

    舒白沒有明確說過會幫他清理身體,他望著泛著漣漪的水面,忽然沒有再?次詢問的勇氣,只能嘗試自己擦拭身體。

    只是?別的地方都好?說,只有一處令人為難。

    虞策之咬緊牙關,腮幫子微微鼓起,他悄悄看了一眼舒白,見舒白的注意力沒有在他身上?,伸手慢慢向身后去探。

    水面漂浮的花瓣隨著動?作被他輕輕撥開,手指觸碰到一團柔軟,在縫隙中僵持住。

    他神色有些慌亂,卻不知道要如何去做,舒白就在旁邊,他擔心他的動?作會引起她?的注意。

    池中熱氣氤氳,不過一會兒他就滿頭大汗。

    他有些后悔和?舒白共浴,他從來沒有主動?清洗過自己,之前幾次都是?舒白看不過了幫他洗的,沒想到初次嘗試卻會讓自己舉步維艱。

    虞策之全心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一時沒有察覺到水面波動?。

    是?以,當他的手腕忽然被抓住時,他渾身一僵,眨了下眼睛,僵硬地轉頭看去。

    舒白不知在一旁看了多久他的窘態,此時目光柔和?,有些好?笑地說:“你在做什么!

    “……洗澡!庇莶咧畣≈ひ艋卮。

    人是?很奇怪的動?物,舒白沒有理會他的時候,他能堅定內心,無論如何也不去看舒白,像獨行的野獸一樣,孤獨地舔舐自己的身體。

    但?當舒白主動?走過來,他的眼神不經意落在舒白身上?,卻怎么也不愿意再?離開了。

    似乎只要盯著她?,他便足夠安心。

    此心安處是?吾鄉。

    舒白對?上?虞策之的灼灼雙目,彎了下眉眼,用力把他拉近些。

    “洗澡怎么會是?你那個洗法,擦半天?有什么用。”舒白慢條斯理道。

    虞策之瞳孔微微晃動?,抿著唇沒有說話。

    舒白沒有繼續為難他的意思?,手指順著他的脊背下滑。

    “忍著點!

    這三個字虞策之只有在床上?才會聽舒白頻繁提起,他下意識把舒白整個人摟在懷里,試圖汲取安全感。

    舒白知道虞策之在某方面天?賦異稟,簡直就是?挨*的先天?圣體,很多時候甚至那些事前藥膏都是?多此一舉,但?這也意味著事后清理身體格外艱難。

    舒白轉了轉手指,盡量讓他不要再?發高熱。

    畢竟是?宮里,皇帝真因為她?出?了什么事情,她?也沒有精力應對?他那些狗腿子。

    虞策之的腦袋緊緊貼著舒白頭頂的發絲,霧氣繚繞,蓋住了他眼下的烏青。

    不知舒白碰到了哪里,他猛然悶哼一聲,攥緊了舒白的一只手臂。

    舒白沒理會他的動?作,兀自把他清理干凈。

    “夫人,能不能輕點!庇莶咧畣÷曊f。

    舒白勾出?最后一點粘液,饒有興致道:“陛下果?然賽比南風館里的花魁,只是?這樣,陛下就管不住自己的身體了。”

    虞策之迷蒙地睜開眼,沉聲回答:“我是?皇帝,不是?花魁!

    “是?嗎?”舒白不置可否,狠狠捏了一把他不服管教的下/身.

    虞策之驟然揚起頭,露出?修長的脖頸,發出?一聲難耐的悶哼。

    “別動?我!”他咬牙,試圖將?自己防御起來。

    “這么兇,下次我可不幫你了!笔姘奏托。

    虞策之語氣露出?幾分不滿,他側頭,輕輕咬了下舒白的耳垂,“不行,朕不許。”

    舒白瞇起眼睛,輕聲道:“那就請陛下把自己管好?了,不然別怪我把它鎖起來!

    虞策之咬著牙,目光陰郁,卻沒說話。

    兩人相擁著在水里膩歪了好?一會兒,舒白很享受浸泡在溫泉里的感覺,身上?如蛆附骨的寒意似乎都淡去了很多,而虞策之則是?純享受被舒白擁抱的感覺,仿佛被舒白抱得越久,他就擁有她?的愛擁有得越多。

    不知過了多久,虞策之從乳白色的泉水中抄起舒白一縷烏黑的發絲。

    他將?發絲握在掌心把玩許久,低聲說:“我曾經送過夫人許多東西。”

    “什么,我怎么不知道。”舒白語氣散漫。

    “我故意賞給霍耀風,按照我的暗示,他盡數留給了夫人,異域的發釵,會發出?聲音的盒子,用寶石雕刻出?來的珠花,一匹千里良駒……”虞策之一一細數。

    “你說的那些我都留在霍府了,沒有帶走!笔姘茁唤浶牡卣f,“如此算起來,從我和?他成婚的第二個月,你就在算計我了?”

    虞策之咬牙,既有些心虛,也有些著急,“我沒有,如果?霍耀風是?良配,我也會祝福夫人!

    舒白沒有理會他的解釋,她?撥弄著水面上?的花瓣,興致缺缺,準備起身離開。

    虞策之連忙抓住她?,緊緊握住她?的手,和?她?十指交疊,卻不敢再?提和?霍耀風有關的事情,擔心再?從舒白嘴里聽到用不原諒之類的話。

    他眉眼沉沉,在舒白耐心耗盡前,說出?心里話,“那些東西丟了就丟了,如今你已經是?自由身,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親手送給你!

    舒白望著他認真的眉眼,有些好?奇如果?她?說自己想要他身下帝王寶座,他是?否也能拱手相讓。

    不過轉念一想,權力這樣的東西,即便別人拱手相送也總是?少了自己爭奪才有的趣味,更重要的是?她?不相信虞策之愿意輕易讓權,即便今日得到似是?而非的答案也沒什么意義。

    她?淡聲說:“都是?身外之物,我沒有興趣。”

    虞策之卻有些急了,“夫人是?覺得我沒有資格嗎!

    舒白挑眉,看出?他的心思?,“你想送我什么!

    虞策之仍然握住她?的一縷發絲,耳尖泛紅,掩飾一般道:“沒什么,我只是?隨口問問!

    舒白順著他的視線看向自己散落的青絲,若有所感。

    她?沒有理會他粉飾太平一般的回應,漫不經心地說:“如果?你想送發簪,我喜歡簪身很細的那種,且要銀制的!

    虞策之眨了下眼睛,沒想到舒白輕易看穿了自己心中所想,他眸光乍亮,沒有想太多,飛快地應答道:“好?!

    第058章 第 58 章

    自打?舒白留在宮中后, 虞策之粘舒白粘得更?加厲害。

    加上每次和舒白進行過酣暢淋漓的情?/事,他便自覺和舒白之間芥蒂解開,兩人更?進一步。

    虞策之從來沒有得到過真正意義上的愛, 他的母妃早亡, 先帝諸子早夭,他作為幼子, 是延續大梁國祚的希望,先帝對他有多?少父愛無法估測,至少在宮人口耳相傳的故事里對他這個老?來子視若珍寶,不過從虞策之有意識開始, 先帝就駕鶴西去。

    江音身為他的養母, 出身老?牌世家,和他相差不超過十歲,她?對先帝沒有任何?正面情?感,對年幼的他只有無盡的剝削和利用。

    因此,這是他第一次品嘗親近的感情?, 品嘗過后, 一發不可收拾。

    幾日過去, 溫度更?加寒冷, 即便在正午時?候站在太?陽底下,也覺得身上涼颼颼的。

    虞策之解決完政務,不知哪里來的興致,非要拉著舒白在御書房外的空地上練習射箭。

    他對舒白愈發寸步不離, 哪怕自己在御書房會見朝臣,也要讓舒白留在屏風后面。

    舒白借著這個機會, 基本摸清了虞策之的幾個心腹大臣的秉性。

    他們性格各有不同,但無一例外, 都對虞策之充滿畏懼和敬意。

    舒白站在草地里,搓了搓有些冰涼的手,兀自沉思著。

    忽然她?的面前落下一道?陰影,她?抬眼去看,卻見虞策之站在她?身前,認真地攏了攏她?身上厚實的披風。

    下一刻,冰涼的手被他緊緊握住,他蹙著眉,溫熱的大手不斷搓著舒白的手,很?快將她?手上的寒意驅散。

    “是我不好?,忘了你畏寒,你若是難受,先去御書房等我吧!彼吐?說。

    舒白看他一眼,對回御書房的提議沒什么興趣,成日在屋子里帶著,她?也覺得煩悶,何?況現在她?還能決定?自己是否出門,再過一個月不得不臥在床上,想出門也只能干看著窗戶。

    “不用,既然說了陪你出來,我不會反悔!笔姘渍Z氣淡淡。

    虞策之因舒白的話面露驚喜,目光灼灼,仿佛第一次討了糖吃的孩子,露出個極為罕見但滿足的笑容來。

    他的五官本就偏昳麗,七分隨了母相,但因秉性冷沉陰郁,性子陰晴不定?,加上棱角分明的面部輪廓,平日里看上去總是冷厲難以?親近,今日他驟然露出的笑容卻一下子驅散了他身上所有陰霾,看上去真如一個溫潤不諳世事的隱世公子。

    他小心翼翼攏住舒白,將她?擁入懷中抱了好?半晌,直到舒白推了推他,才滿是不舍的松開手。

    “我讓人備了炭盆,夫人不舒服一定?要說出來,我很?擔心你!庇莶咧畱n心忡忡。

    隨著天氣一日比一日冷下去,舒白的狀態肉眼可見地萎靡,他看在眼里,內心焦灼,那次被江音的刺客追殺后,御醫便說過舒白的身體過于畏寒,到了冬日會很?難熬。

    他想讓御醫們再次為舒白診斷,研究出病情?對癥下藥,偏偏舒白無論如何?也不讓御醫請脈。

    想到這里,虞策之又有些后悔提議讓舒白出來。

    舒白在宮人搬來的躺椅上坐下,挨著炭火,冰冷的身軀稍稍有了回暖的跡象。

    “不是說要射箭嗎,怎么不見弓箭!笔姘讍。

    虞策之有些緊張地握了下手,心虛地避開舒白的視線,解釋道?:“一會兒工部會把弓箭送過來,工部和軍械署一同改造了輕型連弩,我想邀夫人一同觀賞,我知道?夫人不擅長射箭,聽說新研發出來的連弩很?好?瞄準靶心,如果?夫人喜歡,我讓他們留一把給你。”

    舒白抬眼,平靜地打?量著虞策之,“工部?”

    虞策之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舒白扯了下唇角,沒有繼續追問,只是神情?冷了一些。

    察覺到舒白冷淡下去的情?緒,虞策之不安地蹙了下眉毛,他試探性走到舒白身邊蹲下,雙臂交疊支撐著下頜,他一眨不眨地望著舒白,輕聲?道?:“夫人是不想同我一觀嗎。”

    不等舒白回應,戚辨先低頭走過來,稟報道?:“陛下,兩位大人到了!

    虞策之仍舊維持趴在躺椅扶手上的姿勢,“讓他們進來!

    戚辨對虞策之的動作見怪不怪,恭敬俯身,“是。”

    等戚辨轉身,虞策之抿唇,大著膽子緩緩去握舒白垂落的手。

    他見舒白默許,便更?進一步,和她的手十指交叉,眼中盈滿愛意。

    舒白一直沒有理他,她等著虞策之約見的兩個朝臣到來,當看見走在最前面的霍耀風時?,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虞策之始終觀察的舒白的表情?變化,見狀捏著她?的手緊了緊,他咽了口水,用只有他們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問:“夫人怎么不理我,是生阿拾的氣了嗎!

    “生你的氣?別?急,我早晚收拾你。”舒白冷笑一聲?,沒有理會故作乖覺的皇帝,目光淺淺落在逐漸接近的霍耀風身上。

    霍耀風也一眼看見了舒白,他身體僵硬,腳步停頓片刻才慢慢走上前。

    他和身后年輕的官員一同向虞策之見禮。

    虞策之依依不舍松開舒白的手,站起身,淡聲?道?:“東西呢!

    年輕官員立即雙手奉上錦盒,戚辨得到虞策之的允許后從年輕官員手上接過,檢查無誤后遞給虞策之。

    錦盒里的連弩一式兩份,只有成年人的手臂長,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虞策之自己拿了一把,另一把遞給了舒白。

    “這東西怎么用,你來教朕!庇莶咧噶酥改莻年輕的官員。

    年輕官員是軍械造辦處的,少有面圣的機會,聞言不由受寵若驚,連忙小步上前,躬身道?:“陛下請到這邊來!

    “夫人等我一會兒。”虞策之溫聲?說完,深深看了一眼霍耀風,壓下心中的不安和微妙的妒意,隨著年輕官員走到靶子前,留了獨處的空間給兩人。

    舒白從聽到‘工部’兩個字開始,就明白了虞策之所打?的算盤。

    畢竟是從尸山血海中殺出來的皇帝,稍微給點好?臉色就暴露本性,開始多?疑和算計。

    舒白懶得理會霍耀風,霍耀風卻接受不了兩人今非昔比的感情?。

    他默默走近舒白,嗓音沙啞,“許久不見,你近來過得怎么樣。”

    舒白把玩著手里有些沉重的連弩,偶爾拉扯弩上的弓弦,她?手上沒有箭矢,卻還是將連弩的方向對準不遠處的虞策之。

    “舒白,你就那么恨我,甚至不愿意跟我搭話嗎,我們之間的情?意,你全然忘記了是嗎?”霍耀風忍不住質問。

    “我們已經和離了,你不懂嗎!笔姘卓聪蛩凵褫p飄飄的,仿佛只是看一個暫時?吸引了她?注意力?的物件。

    “我是被逼的。”霍耀風啞聲?道?。

    “但我是自愿的!笔姘讓⑦B弩隨手扔到了一邊,雙手環胸,冷淡的語氣中帶著淺淺的厭惡,“我們早就結束了!

    “因為陛下是嗎?”霍耀風雙目通紅,如看一個負心人。

    “你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時?候?”舒白冷笑一聲?,看向他的時?候像是在看一團污穢,“沒有虞策之,我照樣會和你和離,從你在新婚夜拒絕我開始,我們就注定?完了,要我說得多?明白你才能懂!

    “你在怨我。”霍耀風哀傷道?,“我們相識多?年,幼時?,你被困在舒家不能出門,是我偷偷帶你出府,我帶你逛遍京城的街市,我不信我們多?年的感情?,你說放下就放下,別?說氣話好?嗎,只要你說你有難處,我便是拼上霍家家主之位,也要帶你出宮。”

    “我有什么難處?虞策之固然不是什么好?東西,但比你好?上太?多?,我最討厭你假惺惺的模樣,如果?你真的舍得家主之位,當初又怎么會為了阮家的婚事送我離開霍府。”舒白的表情?逐漸厭憎。

    她?站起身,沒什么情?緒地說:“不要再來糾纏我了,我說過,我從不原諒!

    霍耀風渾身發抖,在舒白轉身之際忍不住抬高?了聲?音,“但他是皇帝,我曾經不肯答應你的事情?,皇帝怎么會答應你,如果?你愿意回頭,你對我做什么都行,怎么上都可以?!

    “別?用你的思想去想別?人,我說了,他比你好?太?多?!笔姘啄_步微頓,而后頭也不回地離開。

    “難道?是你為了皇權富貴改了心性?我到底哪里不如他!被粢L心神俱亂,倏地睜大雙眼,抬腳便要踉蹌追過去。

    只是才走了兩步,忽然有人擋在他身前。

    戚辨手持拂塵,背脊挺直,似笑非笑望著霍耀風,語氣堅定?,“霍大人去哪里,陛下還等著霍大人呢!

    他奉虞策之的命令,始終聽著舒白和霍耀風的談話,他知道?將兩人話語中的爭執如實稟報給虞策之,定?然會令天顏舒展,這次的差事不算難做,卻足夠令他心驚肉跳。

    早知陛下事事縱著舒夫人,卻沒想到兩人在床笫之間是那樣的關系,身為帝王卻是下面那個,怪不得每次事后,陛下身上總是傷痕累累,看上去慘不忍睹,舒夫人難道?真是神人不成?日后他可不能得罪了她?。但無論如何?這事可不能傳出去,否則陛下的名聲?危矣。

    戚辨任憑心中驚濤駭浪,面上始終平靜無波,甚至用身體擋住了霍耀風看向舒白的視線。

    “霍侍郎,別?失了在宮里的分寸!逼荼嫣嵝训?,“您可別?忘了,當初您是怎么答應陛下的!

    霍耀風怔然,理智逐漸回攏,抿唇不語。

    恰是這時?,試完連弩的虞策之帶著年輕官員回來,他淡聲?道?:“這次你們做的不錯,改良連弩是誰的主意。”

    年輕官員謹慎地回答,“臣提出了一些想法的,圖紙則是各位大臣一起鉆研出的。”

    “不錯,如果?能批量制造出來,朕會賞你!庇莶咧?。

    年輕官員頓時?面露喜色,忙叩拜謝恩。

    虞策之擺了擺手,等他起身后,看向霍耀風時?,目光冷淡了一些:“朕前一陣子吩咐你的差事你做的不錯,工部尚書年紀大了,朕允你暫領工部尚書的部分活計幫他分擔,歷練幾年,別?讓朕失望!

    虞策之一語雙關,霍耀風聽出他的言下之意,低聲?道?:“謝陛下提攜,今日是臣失禮了,竟然認錯了人,冒犯了……陛下的夫人!

    “你們都退下吧。”虞策之深深看他一眼,向著舒白的方向頭也不回地大步走去。

    虞策之尋了舒白許久,最后在御湖畔的涼亭上尋到了舒白。

    蘆葦隨風飄蕩,舒白坐在吳王靠上,側頭望著水中游魚。

    虞策之看見舒白,輕輕松了一口氣,他聽了戚辨的稟報,暗喜之余也知道?自己算計舒白,定?然惹了她?的不快。

    他在涼亭外站了片刻,猶豫著上前,放輕聲?音說:“夫人,湖畔涼,我讓人把炭火搬過來吧。”

    見舒白沒有理他,他放輕步子,緩緩上前,在她?膝前蹲下,裝作乖覺的樣子將腦袋輕輕放在她?的膝上。

    “你是生我的氣了嗎,我也沒想到霍耀風會冒犯夫人,下次我絕對不會讓他見你了。”

    舒白終于扭過頭,垂目看向他。

    虞策之見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終于找回了一些安全感,他伸直身體,正要說什么

    ‘啪’地一聲?輕響。虞策之沒有防備,被舒白打?得重重偏過頭去。

    虞策之措不及防挨了舒白一巴掌,臉上一陣火辣辣的感覺,不由睜大眼睛,表情?有些受傷。

    他也不是第一次挨打?,但當著宮人的面卻有些難堪。

    他目光沉了沉,側頭看向戚辨,向戚辨使了一個顏色。

    戚辨沉默一瞬,卻體察上意,立即轉身將周圍的宮人遣走。

    等附近的宮人都離開了,虞策之才起身坐在舒白身側,盯著有些紅腫的臉頰澀聲?道?:“他們都走了,你可以?隨便處置我。”

    第059章 第 59 章

    面對虞策之心虛之下的示弱, 舒白冷笑一聲,死死捏住他的下頜,“打你?就有用嗎, 你?已經不是第一次這樣算計我?了!

    虞策之一愣, 臉上頓時露出慌亂來,嘴硬道:“我?沒有!

    他知道舒白的底線在哪里, 因為用阮家算計舒白,他費盡千辛萬苦,好不容易才得到舒白暫時的接納。

    而現在,如果再次被舒白認定他在算計她, 這幾日舒白如夢似幻的陪伴就會化作泡影。

    虞策之徹底慌了神, 原本因為舒白對霍耀風冷眼相待而生出的喜意無影無蹤,仿佛只是瞬間,地位變化,他也成了和霍耀風一樣,被舒白厭棄的存在。

    虞策之渾身都顫抖起來, 眼眶泛紅, 他死死攥住舒白垂落的廣袖領口, 咬牙堅持自己的說辭, “我?真的沒有!

    他真的沒有算計舒白的意思,他只是太不安心了,舒白從沒有原諒過他對她婚姻的離間,即便心中認定霍耀風卑劣, 但?他也知道,他不擇手段做了拆散別人姻緣的惡人, 擔心舒白其實還愛霍耀風,和他只是虛與委蛇。

    他太害怕了, 又自覺舒白近日對他有求必應,對他定然不是全無感情?。兩種復雜的情?感拉扯著他,所以他想?,他就試探這一次,只這一次。

    然而當舒白一句算計說出來,他才驚醒,他犯了一個錯誤。

    虞策之頂著紅腫的臉頰,目光混亂,他越想?越不敢堅持自己沒有,只能言辭模糊地說:“我?以后再也不會了,你?罰我?吧!

    舒白冷眼看著虞策之以帝王之軀卑微乞求,見他心神大亂也始終沒有安撫或者懲罰的意思。

    江音即將被送往刑部,屆時她將送虞策之一件難忘的大禮,虞策之對她的態度也決定了她的計劃要如何進行。

    如果虞策之只是一個滿是私欲的獨斷帝王,沒有任何馴服的可能,為她的未來著想?,她會改變計劃,給他設置一個完美的死局。至于日后是否會天下大亂,她不是圣人,如果要犧牲自己來安穩天下,她只能說聲抱歉。

    但?如果虞策之只是一腔深情?,于她而言有可掌控的余地,用稍微溫和一些的手段也無妨。

    舒白已經有繼續奪取權力的打算,盡管她仍然熱愛無拘無束的生活,但?自由一詞本就是相對的,若困囿宮中,但?有幸能攫取權力,誰又能說她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自由。

    舒白攥緊虞策之的下頜,緩緩開口:“好阿拾,你?已經不是第一次做冒犯我?的事?情?了,你?貴為皇帝大權在握,有隨時反悔的能力,要我?如何相信你?說沒有下次,就真的沒有下次!

    虞策之瞳孔晃動,“帝王一言九鼎,真的不會有下次了。”

    “騙誰呢!笔姘奏托σ宦,眼神漠然,“正因為是皇帝,鬼話?才不可相信。”

    “可我?……”虞策之茫然無措,只覺得自己像個無頭蒼蠅,不知道如何才能讓舒白相信自己,渡過眼前的難題。

    若是平時,他尚有機會和舒白爭奪主權,兩人有來有回,即便他總是贏不過舒白,但?至少有頭緒。

    這次卻不同?,他理虧在先,又惹舒白厭棄,他根本不敢和舒白耍性子。

    “我?不會再相信一個皇帝!笔姘灼届o地提醒他。

    虞策之腦海中靈光一閃,他睜大眼睛,忽然抓住了解局之法。

    舒白見他不知想?什么想?得出神,收回桎梏他的手,再次看向御湖。

    寬闊的湖面平靜無波,只偶爾會有幾尾活力旺盛的大魚躍出水面,掀起小小的浪花。

    一只鵜鶘悄然隱于橫斜水面的枝椏上,銳利的眼睛偶爾轉動一下。

    又一只大魚躍出水面,試圖拍出漂亮的水花。鵜鶘霎時而生,貼著水面飛掠而過,躍至空中的大魚頓時失去了身影。

    舒白垂目,正要再添一把火,虞策之忽然從她身邊起身,毫無猶豫地跪在了舒白面前。

    “我?不是皇帝!彼缚诜裾J,眼尾處一片紅暈,“在你?面前,我?不做皇帝!

    舒白手指蜷縮,定定對上他的雙眼,“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虞策之不管不顧趴在舒白的膝上,一只手熟練地攥住她垂落的手腕,“如果我?是皇帝,你?不會原諒我?,不會相信我?,那我?在面前不做皇帝,我?做謝拾,謝拾只是你?的謀士,不會欺騙夫人,也不會傷害夫人!

    “夠了,我?沒有心情陪你玩這種虛無縹緲的游戲!笔姘讛Q眉,將手從他手中抽離。

    虞策之手中一空,他好不容易想?出解題之道,見舒白不買賬,不由咬牙,大腦飛速地思考起來。

    他隱約意識到舒白想要什么。

    她要他的權力,要他對她再構不成威脅。

    哪怕知道他開口給出,眼下的困局就有迎刃而解的機會,但?他不敢賭。

    帝王擁有的權勢是他手中為數不多的籌碼,如果輕易許諾,來日用什么哄她做自己的皇后。

    虞策之不敢賭,他咬緊牙關,又生一計。

    舒白本也沒指望虞策之因為這種小事?就交出權力,她只想?看看虞策之能做到什么地步,卻沒料到他真瘋起來會如此不管不顧。

    這處涼亭位處人來人往的御花園,周圍的花草植被一看便是精心打理過的,低矮整齊,草地中罕見地點綴著不少狗尾草,但?附近沒有樹木遮擋,涼亭雖然置了竹簾,但?都高懸著沒有拉下。

    若有宮人經過,涼亭里發生什么都一覽無余。

    虞策之分明知道這一點,卻還是不管不顧卸下腰帶,扯下了層層疊疊的衣衫,露出了白皙無暇的肩頸。

    舒白眉梢揚起,露出幾分訝異,“你?這樣做,我?會以為你?對今日的一切早有預料,事?先就把附近來往的宮人清空了!

    事?先顯然并非舒白所說。

    因為她話?音落下的瞬間,他那露在外?面的肌膚就泛起了大片的紅暈。

    本應萬人叩拜的皇帝頂著紅腫的臉頰,流露難堪的神情?。

    “我?沒有!彼嗉t著雙目,啞聲反駁。

    舒白打量著他,伸腳撥開了他身上松松垮垮掛著的半截里衣。

    虞策之呼吸緊繃,胸膛依稀可以看見起伏的痕跡。

    他身上莊重?的衣衫完全掉落到腰部之下,柔軟的綢緞在地上形成漣漪一樣的褶皺。

    咣當一聲。

    有什么東西?從他衣服里滑出,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舒白垂目看去,俯身撿起,卻見是一支銀簪。

    這只銀簪還只是半成品,簪身已成,上面刻著歪歪扭扭的紋路,墜飾卻還沒有加上,但?留出了鑲嵌的空隙。

    虞策之雙目追隨著舒白的動作,欲言又止。

    舒白舉著簪子在陽光下看了片刻,見這銀簪的做工實在不像宮中大師的手藝,忍不住笑了下,“你?自己做的?”

    “我?還沒有做好,夫人別看!庇莶咧畣÷曊f,表情?有些不自在。

    舒白摩挲著有些凹凸的簪身,雙腿交疊,抬腳勾起他的下頜,隨著時間一點點推移,她的心情?比方才好了許多。

    她慢條斯理道:“從現在開始你?乖一點,不許掙扎,等我?消氣?了,今日的事?情?我?就當沒有發生過!

    虞策之怔了下,心中陡然升起不好的預感。

    舒白望著他不安又滿懷渴望的模樣,又牽了下唇角,登云履順著他的胸膛下滑,最后回到地上。

    她拍了拍身側的吳王靠,“上來。”

    虞策之目光沉了沉,他隱約猜到了舒白要做什么,有些躊躇和不可置信,但?他急于揭過今日之事?,迫切地回到舒白生怒之前。

    誘惑驅使著他,何況本就是他解衣在先,箭在弦上。

    虞策之咬牙,秉承著豁出去的態度緩緩起身,乖覺地跪在舒白身側,放在膝蓋上的手指下意識蜷縮,露出泛白的指節。

    舒白一只手撫摸他紅腫的臉頰,一只手摘下他束發的發冠。

    青絲如瀑,霎時披散在他身后。

    舒白撥開他蔽體?的衣衫,“忍住了。”

    虞策之咬緊牙關,死死攥緊拳頭,額頭上的青筋微微凸起,滿是隱忍的意味。

    湖面風平浪靜,水波不興。

    廣闊湖面的另一邊是繡坊,繡娘們坐在布料前穿針引線,這次的底布是用來鋪桌面的硬布材質,銀針穿入時難免受阻,繡娘不得不放慢穿針的動作,找到特?定的角度,一邊轉動銀針,一邊緩緩深入。

    過了好半晌才勉強刺破頑強的硬布。

    ……

    虞策之早就維持不了跪著的動作,整個人幾乎軟倒在舒白懷里,發出痛苦難耐的悶哼,那雙倔強冷沉的雙目也不知在何時盈滿了控制不住涌出的淚花,雙頰緋紅,唇齒微張,仿佛秋日成熟的瓜果。

    “停下,我?會死的!彼麊÷曊f著,卻沒有力氣?掙扎。

    舒白一手握住他的脖頸,語氣?冷淡,“再忍一下,你?難道想?前功盡棄嗎?”

    虞策之咬緊下唇,幾乎咬出血來,從喉嚨里溢出的聲音充滿痛苦。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于聽見舒白宣告結束。

    “好了。”

    虞策之顫抖著睜眼,纖長濃密的睫毛不停地顫動,根本不敢向下看,臉上滿含屈辱。

    舒白捏起他的下頜,抹去他臉上因為疼痛和恐懼殘留的水漬。

    “后悔了?”她拍了拍他紅腫的臉頰,問?的漫不經心。

    虞策之呼吸一會兒重?一會兒輕,始終沒有緩過來的跡象。

    “我?是皇帝!彼D難地強調。

    舒白扯了扯唇角,知道他方寸大亂,也不跟他繼續計較,“我?沒說陛下不是。”

    “這是我?送給夫人的,不能……”他話?語混亂,只覺得周身空氣?都是稀薄的,動一下都無法忍受。

    “再做一個送給我?。”舒白理了理他濡濕的頭發,一件件攏上他身上的衣衫,“至于這個,只有我?能摘下來,明白嗎!

    虞策之打了個哆嗦,咬牙,想?也不想?拒絕,“不行,我?會死的!

    “過幾天我?會檢查!笔姘讓λ目咕苤萌糌杪。

    虞策之伸手便向下身去探,想?用實際行動表達抗爭,卻被舒白抓住了雙手。

    “阿拾,我?有點喜歡你?了。”舒白語氣?淡淡,難辨真假。

    然而虞策之卻忽然奇跡般安靜下來,原本粗重?的呼吸驟然微不可查,目光一眨不眨落在舒白身上。

    舒白替他系好凌亂褶皺的衣服,“陛下也很?享受不是嗎?”

    “聽話?一點,我?已經原諒你?了!

    第060章 第 60 章

    凄風驟雨, 空氣?中處處是侵入骨髓的寒涼。

    霍耀風穿著單薄的官服,在雨中不知道徘徊多久,衣衫發絲浸濕, 猶如喪家之犬。

    他薄唇緊抿, 寬大袖袍下雙手緊握成拳,指甲死死鉗入皮肉, 露出點點殷紅血漬。

    他在路上胡思亂想,想了?許多東西,開始思考自己是否從?一開始就做錯了?。

    他以為舒白一介孤女,盡管她本性冷硬, 從?小到大都有自己的主見和魄力, 但除了?霍家,她沒有任何依靠,受不到任何庇護。

    因為篤定舒白沒有別的路可?以走,只能倚仗他的庇護,所以當父親以權勢威逼, 他幾乎沒有猶豫, 答應了?和阮月秋的婚事, 他沒有想過自己選擇的路會?如此坎坷, 到最后,他竟然?一無所有。

    大概從?他負心薄幸開始,他就大錯特錯。

    霍耀風失魂落魄回到家里,他的貼身侍從?陳川站在屋檐下, 遠遠看見他走回來,忙舉傘追了?上來。

    “哎呦!我的爺, 您不是進宮面圣去?了?嗎,怎的去?了?這?么久, 可?是出了?什么事情,您怎么連把傘也不打,這?深秋的雨寒涼得刺骨,我這?就給?爺去?備水洗澡,先?把身上的寒氣?去?了?,可?千萬別著寒!标惔ㄟB忙招手叫了?個小廝過來撐傘。

    他抬腳正要去?備洗澡水,忽然?聽見霍耀風呢喃說:“今年秋日多雨,到了?冬天,她如何受得住。”

    “誰?”陳川聽得云里霧里,下意識問。

    霍耀風神情落寞悔恨,卻沒有回答的意思。

    陳川后知后覺反應過來,忙道:“爺原來是去?見少夫……呃,舒夫人了?,再過兩日就立冬了?,爺要是擔心……擔心夫人,不如接夫人回來小住幾日,爺和夫人年少相?識,雖然?之前生了?些?齟齬,但想必夫人還念著爺的好,說不準還有機會?舊情復燃。”

    霍耀風的脊背仿佛彎折下來,他沉沉看向前方,低啞著聲音說:“別再提她了?,她不會?回來了?!

    陳川愣住,他偷偷覷著霍耀風表情,不由自主瑟縮了?一下,沒再敢說別的話。

    霍耀風緩緩抬腳,進入幽深的宅院,臉上仿佛蒙著一層灰翳。

    他走了?幾步,忽然?問:“父親呢!

    “老主子出去?了?,沒說去?做什么。”頓了?下,陳川四處張望,見附近沒人,湊近霍耀風小聲提醒,“爺,您昨日不在府上,老主子又帶了?兩個漂亮舞姬回來,主母和主子大吵一架,帶著侍從?去?京郊的道觀住了?!

    “他從?哪里來的錢。”霍耀風擰起眉頭,臉色陰郁。

    “聽說是主子在外喝酒認識了?幾個游商,那些?游商為了?討好霍家,自愿送給?主子的!标惔ㄕf。

    “以后不準他再領不三不四的人回來。”霍耀風面無表情吩咐。

    陳川頓時面露苦色,“主子近來脾氣?不好,奴才們擔心真把那些?女人驅趕出去?,會?惹主子不快。”

    “你們怕他不快,就不怕我生怒?”霍耀風冷丁丁地望著他。

    陳川哆嗦了?一下,囁嚅道:“是……奴才知道了?!

    恰是這?時,正門忽然?傳來響動,霍耀風和陳川同時看過去?,卻見霍如山一身酒氣?,醉醺醺靠在門框上,幾個小廝想上前扶他,都被他一腳踢開。

    霍耀風臉色難看,他當即走過去?,“父親,你傷筋動骨,身上還沒有好全,怎么又去?喝酒了?。”

    霍如山摔碎手里的酒瓶,瞇起眼睛,頂著駝紅的臉冷冷道:“孽子,你也敢管為父的事情?”

    霍耀風攥緊拳頭,“母親已?經被你逼得去?道觀住了?,你喝酒便?也算了?,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怎么敢往家里帶!

    霍如山站起身,他腳步虛浮,勉強走至霍耀風面前,舉起手狠狠甩了?一記耳光上去?。

    霍耀風被打得側過臉,唇角溢出血來。

    “孽子!”霍如山指著他罵道,“為了?你,我不惜犧牲你弟弟的娘去?陷害你族叔,你怎么敢指責起我來!

    霍耀風沉默下來,一言不發聽著霍如山破口大罵。

    霍如山連罵帶踹,將霍耀風逼至角落,“你不想想如何振興整個霍氏家族,倒是上趕著說起我的不是來了?!

    霍耀風始終沉默著,目光放空,不知道在出神想什么。

    不知道過了?多久,霍如山冷靜下來,酒意因為寒風冷雨消退下去?,兩人面對著面沉默半晌。

    霍如山嘆了?一口氣?,后退一步讓開了?些?空間?,他轉身望著庭院雨水深深,語重心長地說:“在邊境管事的同僚書信告訴我,霍鐸不見了?,許是逃了?回來,他畢竟是你弟弟,你吩咐人在京城找找吧。”

    霍耀風怔了?一下,望著霍如山的目光有些驚疑,“他怎么會?突然?回來!

    “霍鐸的娘死后,雖然?我每個月都會派人仿照她的字跡給?霍鐸寄信,但母子連心,他發覺不對也未可知!被羧缟铰曇粲行?沉痛,“這?件事你要有些?分寸,畢竟是你弟弟,能不傷他最好,但……”

    霍如山嘆了?口氣?,深深看了?霍耀風一眼,從?他身前緩緩離開。

    聽懂霍如山言外之意的霍耀風愣在當場,如墜冰窖。

    /

    轉眼過去?兩日,眼看就到了?押送江音前往刑部的日子。

    御書房外,戚辨帶著幾個還算得力的小徒弟,焦急為難地等在門外。

    隔著殿門,他們清楚地聽見里面不斷傳來的重物落地的聲音,同時還夾雜著年邁臣子充斥恐懼的求饒聲。

    “陛下饒命。 蹦浅甲硬粩喟Ш,但隨之而來的是帝王愈盛的怒意。

    戚辨握著拂塵,滿臉焦慮,“去?請夫人了?嗎。”

    “小五已?經去?了?。”其中一個徒弟連忙說。

    他上前順著戚辨的胸口,語氣?憂心忡忡,“師父,陛下從?昨日開始心情就不太好,小六只是給?陛下盛了?一碗去?火的梨湯,陛下就發了?好大的火氣?,陛下往常脾氣?也不算好,但喜怒從?不形于色,這?次卻暴躁成這?樣,我擔心就算舒夫人來了?也不管用啊。”

    戚辨擰眉,低聲斥責道:“你懂什么!

    若是以前,他也不覺得一個舒白就能安撫住盛怒的皇帝,但前幾天他親眼所見,陛下因為有所顧慮,讓舒白見了?一面霍侍郎,舒白便?能當眾給?陛下耳光,而陛下受此羞辱,沒有半分發怒的跡象,甚至還揮退眾人和舒白獨處。

    旁人不知道,他這?個貼身伺候的卻知道,那日陛下從?涼亭里出來,連路都走不順,必得他扶著才不至于到底,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來,那受了?欺負的赫然?是明?堂高坐的天子。

    但是這?些?戚辨是萬萬不敢和旁人說的,甚至對起居郎都要嚴防死守,絕不能讓后世知道大梁的天子被臣妻欺負成那個樣子。

    戚辨甚至懷疑,陛下在行房事時,是在下面的那個。

    戚辨小步徘徊,焦急地等著徒弟把舒白請過來。

    不知過了?多久,眼看御書房里的陳設就要摔無可?摔,戚辨終于看見舒白熟悉的身影出現在小道的盡頭。

    御書房內,虞策之難受極了?。

    身上那銀簪還沒有拿下,稍有牽扯就傳來難以忍受的不適感。

    偏偏有那東西在,滔滔不絕的江水被閘口堵住。

    、

    若說昨日還能忍受,今日他只覺得小腹脹痛,已?經忍耐到極點。

    他本想今日下了?早朝便?找舒白,無論?如何也不要再戴那破簪子,然?而這?種緊要關頭,暗部卻呈上證據,指認朝中三品大員收受賄賂,搶占民田,受害的百姓當場撞死在官衙門口,血濺三尺,虞策之積攢兩日的火氣?頓時被點燃,頗有燎原之勢。

    他忍著不適,當下叫來那貪污的老臣,老臣做下的惡事罄竹難書,他為惡的時候,背后所依仗的世家還沒有沒落至此,自以為可?以橫行無忌,卻沒料到會?有大廈將傾的一日。

    老臣在御書房嚎啕大哭,試圖以年邁博得虞策之的惻隱之心,然?而那粗里粗氣?,隱含威脅的陳詞只會?讓虞策之更加震怒。

    他甚至差點砸了?放在案幾上的玉璽。

    “陛下,這?是誣告,饒命啊,臣還有一家老小,念臣多年為大梁鞠躬盡瘁,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饒臣一條活路吧,臣愿意奉上所有家底賠償那受害的百姓!”

    “賤人,你還敢求饒,你連寡婦的活命錢都敢奪,那婦人死不瞑目,尸身至今無人收斂,若不是怕弄臟了?朕的御書房,朕恨不得現在就殺了?你。”虞策之將茶杯狠狠置在那老臣的額頭上。

    佞臣的臟血一下子污染了?御書房里厚實繁復的地毯。

    虞策之滿眼厭惡,恨透了?這?些?朝中蠹蟲。

    他發了?一通脾氣?,捂著腫脹的腹部只覺得更不舒服了?。

    他眼眶發紅,因為不適感太強,大腦有些?混沌,看那犯事的臣子也愈發不順眼。

    偏偏那臣子還不斷發出令虞策之心煩的話語,他當下抽出兵器架上的王劍,劍鋒寒光畢露,眼看就要懟入臣子的胸口。

    犯事者被嚇得肝膽俱裂,差點昏死過去?。

    電光火石之間?,御書房緊閉的大門打開,外面明?媚的午后陽光照在虞策之身上,令他下意識瞇起眼睛。

    舒白跨過門檻進入屋子,掃視一圈屋內的狼藉,看了?一眼情緒不穩定的虞策之,最后視線落在那頭發有些?花白的臣子身上。

    “國有國法,既然?劉大人做了?錯事,按照律例處置便?是,陛下何必動怒。”

    虞策之看清來人是舒白,頓時抿唇,收斂了?身上暴躁的怒意,緩緩收回王劍,啞聲說:“夫人怎么忽然?來了?。”

    他想到舒白對他發怒的原因了?如指掌,蹙了?下眉,放輕聲音問:“是戚辨擅自去?請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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