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沈老夫人的臉氣成了豬肝色, 胸口重重起伏,眼看著要一口氣上不?來了。
沈芙卻?轉過身徑直干脆離開,頭也沒回只輕飄飄丟下一句話:“要告我祖母就盡管去, 只是祖母告我用什么理由?沒給落榜的大哥謀官?就是不?知道官府受不?受理, 安王府同不?同意了。”
方嬤嬤停下腳步, 轉身啐了一口,不?屑道:“什么東西,還?真當自?己是什么值得敬重的老祖宗了?”
沈老夫人已經氣得說不?出話了。
……
若沈芙沒有猜錯, 一定是沈如山出什么事了。否則即便是這次沒有考中, 再等下次也無妨。以柳氏和老太太對沈如山的盲目自?信,定是相信她?孫子是人中龍鳳,這次考不?中下次定能考中。怎會急匆匆地強迫沈芙給沈如山安排個官職?
聯想到這次科舉清查舞弊……看來這沈如山真是捅出了不?小的簍子。
本?以為她?做這一切只影響到他這次科考,不?成想他還?真是不?爭氣啊。
她?那祖母叫囂著要去告官告她?不?孝, 她?倒是真的不?怕, 如今本?就是要與沈家撕破臉皮了。
沈芙走出善和堂,沒有要停下腳步的意思。
剛走到外院, 柳氏身邊的張嬤嬤擋住了沈芙的去路:“世子妃請留步, 夫人還?有話和你說。”
看來老太太沒用,柳氏是要親自?開口了。
安撫好沈老夫人的柳氏匆匆趕來, 看見沈芙, 臉上還?是帶著溫婉笑?容,揮了揮手將所有下人屏退, 以保她?們的談話不?會被其?他人聽?到。
“芙兒如今真是好大的威風了, 連祖母都被你氣病了。”
沈芙道:“這個名頭芙兒實在不?敢當,我本?就是因為祖母生病才回來的, 怎么又變成我氣病了的呢?嫡母說這話可是折煞我了。”
沈家讓沈芙回去的理由就是沈老夫人身體不?適。沈芙借此堵得柳氏無話可說。
沉默了片刻。
柳氏倒也沒有多怒,只是笑?了笑?:“芙兒, 你真是長大了,嘴皮好生伶俐。可是人生在世萬事也不?要做絕了,母親也只是要你幫你大哥謀個一官半職而?已,這不?算過分吧?”
“確實不?算過分。”沈芙看了柳氏一眼,嘴角勾了勾,尾音拖長,慢聲,“可我就是不?想呢。沈夫人你知道的,我對你們母子,恨之入骨。”
見沈芙直接撕破臉皮,柳氏神色一變,也再不?偽裝。
“那就要看你能不?能付出這個代價了。”柳氏冷冷一哼,忽然?從袖中掏出一支金累絲珠釵,算不?得多珍貴,卻?看得出來做得很是精心,“母親忘了告訴你,你出嫁的時候,王家那三郎派人來給你送了這支珠釵。他對你還?真是情深義重,鐘情不?改呢,想來你們曾經感情頗深了,芙兒,你說是不?是?”
方嬤嬤聽?到那珠釵是王三郎送的,臉色微微變了變。
暗想,這王三郎有什么毛病,明明知道芙兒要嫁給世子了,還?特意送支珠釵來。若讓別?人知道,讓世子知道,會怎么想芙兒?
柳氏繼續道:“那時候我就在想,這王夫人好端端的怎么會想娶你這個庶女。原來是你早在私底下與王三郎做了約定,想要嫁給王三郎。”
她?臉上慢慢溢出穩操勝券的笑?容:“背著父母,和旁的男子私定終身,芙兒啊,母親該怎么說你好呢?世子知道,又能不?能容你呢?”
話音落下。
周圍再沒聲音,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靜。
柳氏的話,對沈芙無疑來說是一個致命的威脅。她?抓住的這個把柄若告訴安王府,沈芙就完了。
沈芙垂下眼眸,片刻后?,扯了扯嘴角:“嫡母這招可真毒啊,可是若這事傳出來,沈蕙和沈蘭也要受影響,沈家的名聲也臭了,你能頂住父親的怒火和祖母的指責嗎?他們可是把沈家的名聲看得比命還?重。”
“當然?,嫡母若都能不?在意,我又有什么好在意的呢。您說是吧?”
她?慢慢笑?了起來,抬起頭看向柳氏,臉上的笑?容依然?無辜,單純。
柳氏見沈芙反將一軍,深呼吸了一口氣,幾乎銀牙都咬碎了。
余光中看來走來的身影,又頓時笑?了起來:“是,我是礙于沈家的臉面不?能曝出此事,可是讓世子知道也不?是不?可啊!”
眼睫一顫。
沈芙順著她?的視線轉身看去,只見燕瞻不?知道什么時候來了沈府,就站在不?遠處,表情平靜地看著她?,不?知道聽?到多少,亦或者聽?到了全部?。
可即便如此,沈芙不?知為何,依然沒有什么驚慌的感覺。
“你真是用心良苦了。”她還有心情稱贊柳氏。
很快,燕瞻從容走到了她?們身前,面無表情上下打量了一下沈芙,嗓音沉淡:“哪里受傷了?”
沈芙愣了一下,原來柳氏請他來沈家的理由是她受傷了。
還?真是個好借口。
她?倒是也不?能駁了她?這個嫡母的面了。慢吞吞舉起手指,指著食指上那道不?小心被紙張劃破一點皮的小傷口說:“這里。”
“……”
燕瞻看了一眼,眉頭緊皺,嗤了聲:無聊。”
轉身就要離開。
柳氏見他竟然?就這么走了,立刻追上去小心翼翼地問:“女婿……世子殿下,剛才的話想必你都聽?見了吧,教養出這樣?的女兒實在是慚愧,這種事讓你聽?到我更是——”
燕瞻停下腳步,淡聲:“什么事?”
柳氏愣了一下,不?知道他剛剛是沒聽?到還?是什么,就想重復:“就是芙兒與王三郎——”
“沈夫人真是不?夠聰明。”燕瞻不?耐煩直接打斷,“本?世子的意思你是聽?不?明白嗎?”
柳氏話音頓時堵住,臉色白了白:“我……”
燕瞻再沒耐心說什么,抬腿離開,沒什么情緒丟下的一句:“我這個人最?是護短,若讓我聽?到了什么閑言碎語,可就不?止是口頭警告了。”
等他身影消失在門口,柳氏的臉色已經慘白如紙。
沒想到這世子一點也不?介意沈芙與那王三郎的過往,倒是她?失策了。只是她?真是想不?明白,哪里會有男人不?介意此事的?是對這個沈芙完全不?在意,又或是……
眼看燕瞻沒有追究此事,方嬤嬤也忍不?住松了一口氣。
她?剛剛是真的怕世子因此大怒,柳氏居心何其?險惡,若世子追究,芙兒這個世子妃也就當到頭了!
沈芙轉回頭看著柳氏慘淡怨恨的臉,好笑?地搖了搖頭:“真是枉費你一片心機了。“
柳氏表情更加怨毒。
沈芙卻?再沒看,也轉身離開。
出了沈府,她?四周看了下只有自?己來的馬車,并沒有看見燕瞻的身影,看來早就離開了。
只好迅速地爬上了馬車,一上車就沒骨頭似的躺下了。回沈家一趟雖然?得了個好消息,可是對付沈家這些人也實在累,
方嬤嬤隨后?也上了車,而?她?更在意的是,剛才燕瞻的到來。
“回去之后?你好生和世子解釋一番,你和王三郎清清白白的,就是個口頭約定的親事都已經退了,那柳氏就是胡說八道!”
沈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目光看著窗外無意識地點了點頭。
方嬤嬤又道:“好在世子也并未遷怒你,應該也沒什么。”
方嬤嬤是不?知道沈芙和王三郎私下約定過才這么想,還?以為柳氏說的那些都是胡謅。
沈芙忽然?緊緊閉上眼。
她?這次,是真的完了!
他是在外人面前給她?留了臉面。可是婆母說,他越是平靜才越是怒。
王三郎的事他只要去查就知道柳氏并未說假。她?和王三郎雖然?只是口頭約定,未曾做過什么逾矩之事,可私定終生對女子來說本?就是出格。
若說之前送字的事沈芙還?能穩得住,那她?現在確實是慌了。腦海里什么也想不?起來,只剩下惶恐,感覺完了!
——
沈芙嫁進安王府,因為是替嫁,之前連燕瞻這個世子的面都未見過。她?從來也沒什么期望,想的最?多的,就是能在安王府安靜平和地待下去就好。
新?婚夜見了燕瞻的第一面,那冷厲帶著殺意的氣場讓沈芙更是下定了決心,好好自?己待著,絕不?招惹他。實際上嫁來王府這么久了,除了一開始面對燕瞻時出現過幾次比較棘手的情況,大部?分的時候都能安穩度過。
而?這次,是沈芙感到最?有危機感的一次。若是不?能好好處理這件事,她?真的相信,她?在王府平和寧靜的生活就要到頭了。
沈芙婚前自?己一個人與其?他男子私下約定,若不?解釋清楚,事關的不?僅僅是她?的名聲。而?且即便他不?多喜歡她?這個妻子,也定然?在意自?己妻子婚前有這樣?出格的行為。
若他之前對她?只是冷漠,現在是不?是因此要厭棄了呢?
想到這里沈芙確實開始著急了,回到問梧院,來來回回走個不?停等燕瞻回來。可等用完了晚飯,還?是沒見到燕瞻的身影,讓她?打了一晚上的腹稿無處說明。
夜色籠罩,屋外已是一片黑暗。
沈芙在窗前坐了許久,正在看賬,心緒卻?不?寧。月上枝頭,在地上灑下一片蒙白清冷的月光,夜已經深了。若是往常這個時候,燕瞻即便沒有回來,沈芙也該上床安歇了。
她?今天硬撐著,在等燕瞻回來。
屋子里的蠟燭燃盡了一根,方嬤嬤也還?沒睡下,看見屋子暗了,進來重新?給她?點了一盞燈。
“時間?這么晚了,世子今晚應該是不?回來了。這也是常有的事,你還?是早些睡吧。”方嬤嬤道,“明日起來再說。”
沈芙點點頭,將賬目合上。
她?雖然?有心盡快與他講清此事,但是他今日若事忙沒回來,她?也沒必要一直干等下去。
起身去浴房沐浴出來,換上了一身月白色的柔軟寢衣,掀開軟被正要上床睡覺。
這時候門外傳來輕輕的敲門聲,青蘆在外面小聲道:“世子妃,世子爺回來了,直接去了書?房。”
沈芙手一頓,想了想還?是掀開了被子,重新?換了一身衣裙。晚上天氣涼,又帶上了一件狐皮大氅。
又想著他如此晚歸,她?也不?好空手去,便又讓下人把煨好的參湯一起端上。
已經是亥時了,原本?正是夜深人靜之際,可他一回來,燈火四起,燭光透窗。偶有神情嚴肅出入書?房的侍衛,他即便回來了,也還?有許多事要決策。
沈芙帶人端著溫熱的參湯,見他在忙,倒不?好無端魯莽的闖進去打擾,便先去了一邊安靜地等著,決定等他忙完了再說。
……
先是收到南林布政使的消息,二皇子巡鹽之行,查定然?是讓他查到了些東西,不?然?燕澤不?好在皇帝面前交差。
另外,派去濟陽探查的暗衛也傳來了消息。
當年確實有一個年輕女子滾落山崖,但后?續卻?不?見尸骨,這人去了哪里竟然?不?得而?知,好像一天之間?就消失的無影無蹤,再沒有人見過。又因為過去了二十多年,線索幾乎盡斷,目前暗衛也還?沒有查到消息。
燕瞻放下手中的密報。
長時間?的忙碌讓他難得有些疲倦,長指屈起揉了揉太陽穴緩解酸痛。都查到這個份上了,他并不?介意多等一些時間?。
“傳信給暗衛,讓他們尋找周圍的醫士,不?可漏掉任何可疑的線索。”跌落山崖若是沒死,定然?會第一時間?求助醫者
“是。”青玄道。
青玄匯報完濟陽之事,面色有些遲疑,一副不?知道該不?該開口的模樣?。最?后?想了想,還?是如實通稟:“世子妃得知您回來,特送來一盞參湯,現在還?在外面等著呢,如今天色已經很晚了,要不?要讓她?進來……?”
今天在沈家的事,青玄當時也在場,自?然?聽?到了那柳氏說的話。
讓青玄咋舌不?已的,是世子妃原來婚前不?僅有心屬之人,還?與之私下約定過終生,這樣?出格的事,一般的閨閣女兒可做不?出來。
一般人家若得知此事,休妻都是小的。
但青玄明白,世子爺絕對不?是會因為婚前之事遷怒的人。更何況,以世子妃的品性婚前也定不?會做出什么逾矩之事,而?且對之前的事,青玄看的出來世子妃有很多要解釋的。
可是世子殿下……似乎沒有要聽?她?的解釋的意思。
從沈家回來,世子就直接去了軍營,直到回王府,再處理一大堆的事務。而?從頭到尾,青玄也沒在他的臉上看到類似于“怒”的情緒。
可是若是不?怒,為何又不?見世子妃呢?
燕瞻翻開桌案上的札子,聽?見青玄的話頭也沒抬,只淡色道:“讓她?回去。”
青玄遲疑了下:“是。”
沈芙也不?知道等了多久,靠在一棵粗壯的柱子上,一邊看著天上的星星一邊在腦海里想著些什么。也許是夜色太濃太靜,給人蒙上了一層困乏的薄霧,沈芙等了許久許久,眼皮一直在掉。
終于書?房的門打開,出來的人卻?是青玄。他走到沈芙身邊,恭敬道:“世子妃,殿下還?有很多公務要忙,沒時間?見你,請你先回去。”
這個結果沈芙不?是沒有預想過的,只是真的聽?到了也難免失望。把參湯交給青玄,溫聲道:“夫君既然?在忙,我便就不?打擾了。這參湯還?熱著,請夫君喝下,早些休息。”
青玄:“屬下會轉達的。“
沈芙點點頭,微微嘆了一口氣,然?后?轉身離開。
青玄端了參湯進去,回稟:“世子妃已經回去了。”
“嗯。”燕瞻冷淡應了一聲。
在沈家聽?到的一些事,若說怒,也稱不?上。
只是他這個妻子倒是好像有很多事情瞞著他。一而?再的欺瞞,看來是他對她?太過寬容,讓她?不?知天高地厚。
該讓她?受點教訓了。
第42章 第 42 章
此后的好幾天, 沈芙都沒能再見到燕瞻一面。
見狀方嬤嬤已經憂心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甚至大罵起柳氏,又怨上了王三郎:“你與他本來就沒什么關系, 連婚約都不曾定下的, 他在你成婚的時?候送什么珠釵, 裝什么深情款款,難道不知道若這件事被人?發現對女子名聲不好?遇上個?苛刻點?的婆家,你的名聲不僅完了, 在婆家也會過得很艱難!”
“簡直是個?害人?精, 我看這王三郎就是故意的,不想?讓你好過!”方嬤嬤啐道。
這樣?心眼?狹小或者是居心不良之人?,還?好芙兒當初沒有嫁給他。
沈芙倒是沒有多少?怒,王三郎是什么居心她也不愿再多想?。
“沒有王三郎, 柳氏也會拿這件事大做文章的。遲早這件事情也會爆出來……”
只是情況不會像現在這樣?壞。
她與王三郎其實并沒有見過幾面, 她愿意嫁給王三郎,只是因為可以借此逃離沈家。而王三郎已經是當時?的她能做的最好的選擇。王三郎看中?了她, 她也只是說要柳氏同意。
雖然有些逾矩, 但那個?時?候她不得不為自己打算,也顧不上許多了。
只是在別人?的眼?中?, 便是她背著家中?與男子來往, 而這些,樁樁件件, 都成為了她的把柄。
燕瞻給她留了臉面, 卻不代表她真的就能就此揭過不提。亦知道這次非同小可,可是他不見她, 確實讓她急了。
沈芙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經在心底給自己判了死?刑。
可即便是死?刑犯也有一次說話的機會吧?
窗外又下起雨了,噼里啪啦的聲音落在樹葉上, 更加引人?心焦,讓人?的情緒越發地下沉。
“世子還?是沒有回來嗎?”
沈芙問?了一句,得到婢女肯定的答案。
她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他不見她,她只能去找他了。
……
軍營重地,閑雜人?等不能靠近,被抓起來就麻煩了,沈芙是知道的。
所以她沒有選擇偷偷靠近,而是大張旗鼓坐了安王府的馬車來的。
燕瞻不在軍中?,一副將在。
這副將自然是認識沈芙的,只是軍中?規矩嚴明,她即便是世子妃也不好隨意進出,兩相為難,不知道該不該放她進去。
沈芙被攔住態度也很是和緩,笑著說:“天氣還?寒,如今世子在軍營越待越晚,我擔心他凍著,來給他送些衣物?,只進去一會兒便好。”
副將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說:“世子現在不在營中?,世子妃可把衣物?交給卑職,先行?回去。”
沈芙卻固執搖頭:“說來我也很久沒見夫君了,這衣物?還?得我親自給才行?,他不在也不要緊,我進去里面等就是了。”
副將強調:“軍營重地,不能擅闖。”
沈芙:“我不想?為難你,但今天我必須要進去。進去之后我不會亂走,還?請將軍放心。”
態度很是強硬,說完就徑直往里面走。
說到底她是世子妃,真要進去,那副將也不敢攔她。
而且沈芙是自己強行?闖的,又身份貴重,罪責怪不到副將身上。
青蘆擔憂道:“這樣?闖進去,若是世子回來震怒可如何是好?”
沈芙現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沒事,一切自有我來承擔。”
跟著那副將一路來到燕瞻處理公務的帳中?,進去發現里面空空蕩蕩沒有人?影,燕瞻確實不在。
吳副將退開恭敬道:“世子妃在這里先等著,有任何需要喚人?便是,只是軍中?森嚴,不要到處走。”
“我知道的。”沈芙笑了笑,“麻煩你們了。”
吳副將退下,沈芙這才打量起他的營帳,很大,中?間放著一張黑漆長桌,上面擺著一些書籍,應是他平時?處理公務和休息的地方。
別的倒是也沒什么,空曠寂靜,散發著冷意,與他身上沉冷的氣質如出一轍。
沈芙把帶來的大氅放下,在床邊坐下,安安靜靜的等著。
……
燕瞻巡營剛回來,就見吳副將立即上來稟報。
“世子妃來了軍營,我等阻止不了,正在營帳中?等候。”
聽到她來了軍營,燕瞻冷硬的眉骨狠很皺起,劃下一道不悅的弧度。
青玄連忙跟上,內心驚愕不已,世子妃實在大膽魯莽,竟然闖到軍營來了。
燕瞻越走越快,很快來到營帳,掀簾進去就見她聽到響動愣愣轉過臉來。
見是他,小巧的臉上露出驚喜的笑容:“夫君回來了?”
燕瞻沒再看她,長腿徑直往書案走,才不緊不慢地冷聲道:“你來做什么?”
沈芙拿起裝著大氅的包裹,溫聲道:“晚上寒涼,夫君在軍營越待越晚,怕你冷著,我便送了厚實的大氅過來。”
“這就是你闖軍營的理由?”燕瞻壓著眉,表情越來越冷,“混賬!軍營也敢擅闖,你有幾個?腦袋?”
沈芙抿了抿唇沒說話。
營帳里一時陷入了難言的沉默。
他還?有別的事要做,沒時?間耗費在這兒。
燕瞻背著身,情緒冷淡丟下一句:“這些事不需要你做,自有人?準備。你現在就給我回去!”
身后衣角忽然被人?用力拉住。
沈芙不知道什么時?候走了上來,手指往上緊緊抓著他的袖子:“我知道我闖入軍營不對,沒有分寸不理智,可是你不回來,我都找不到機會和你解釋。你別趕我走,聽我說完行?不行??”
燕瞻臉上表情卻沒什么動容,抓住她的手腕一點?一點?拉開。
“聽什么,聽你一而再的巧言掩飾?”
沈芙哪里有多大的力氣,盡管她努力對抗,也還?是抵不過。
但他剛拉下她的手轉身要走,她又頑強地抓住了,很是賴皮。紅唇緊緊抿著,小臉用力到通紅,卻倔強地抓住他不讓他離開:“你別走。”
燕瞻被她纏著,似是耐心耗盡,臉色沉下來,緊抿的薄唇沒有一絲弧度,透著無邊冷意。
“放手。”
沈芙頓時?滾燙的眼?淚似斷了線的珍珠一樣?不斷落下來,澄澈的杏眼?里透著委屈和哀傷。看著他森冷嚇人?的表情,沒有放手,反而不管不顧地緊緊抱了上去,柔軟的臉頰貼在他胸口,聲音帶著嗚咽:“我知道我錯了,欺瞞了你,有很多不對。可我自從進了王府,一心做好婆母的兒媳,做好你的妻子,操持府中?事務,從未有過對王府不好的想?法?。我也知道你對沈家有很多的不信任,對我這個?嫁進來的庶女不信任,多次給我機會需要我坦誠,可有些事瞞著你利用你有我的苦衷,實在是不能說出口的理由,絕非故意隱瞞。但我也知道我這一句‘不能說出口的理由’就讓夫君對我加之絕對的信任,你我成婚才一載,一個?滿身是秘密的不熟悉妻子,還?沒有這樣?的情分與信任。這樣?的要求是在為難你。”
“但我能與你說的是,我與沈家之間有很多的矛盾和恩怨,想?必你也知道了。不想?告訴他人?,只是因為從頭到尾我都想?自己處理。在這其中?涉及利用欺瞞你之事,并非我所愿。”
沈芙說了一大堆的話,然后慢慢抬頭,“但我保證絕對不會牽連王府,還?請你相信我。”
帳外所有人?都退開了,周邊只剩一片寂靜。
無人?敢打擾。
燕瞻站在原地,任由她緊緊抱住,只是也再未拉開她的手。
目光看著不遠處,聽完沈芙的解釋,眼?睫半掩,深邃黑沉的眼?眸里看不出什么情緒。
不知對她的解釋接不接受。
沈芙見他再沒有要走的意思,慢慢松了一些力道,情緒也穩定下來,繼續溫聲道:“還?有在我出嫁之前的一些事,雖然不知道夫君在不在意,但我想?我應當要與你說清楚。”
“王三郎在我成婚的時?候送了珠釵之事我完全不知情,東西也不在我手上。不知你清不清楚,在我替嫁進王府之前,王三郎有意聘我為妻,兩家長輩也同意,本要定下的,但長姐生了重病,才由我替嫁進了王府,與王三郎的口頭約定的婚事自然就作罷了。”沈芙頓了下,眼?睫顫了顫繼續說,“至于?我和王三郎,只小時?候見過幾面,長大了也就見過一次。他大概是看中?了我這張臉,動了心念要娶我為妻,當時?是在一個?花宴上,他對我提起此事。而當時?我一個?庶女在沈家過得十分不好,想?著嫡母不會為我尋什么好親事,就讓王三郎若想?娶我,就去沈家提親好了,所以才……私下與他有了約定。我知道與男子私下來往不好,但絕對沒有做什么出格的事。除此之外,我與他再無什么交集。要嫁給你之后,家中?也是派了人?與王家說的,王家也答應了。我也不知道他為何又好端端的送什么釵子,我亦不清楚緣由。至于?之后的,就是我嫁進王府了。”
沈芙一口氣將所有的來龍去脈都解釋清楚,睜著水汪汪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緊緊望著他。
營帳里很靜。
靜到連她呼吸的聲音都聽得一清二楚。
沉默片刻,燕瞻冷聲道:“說完了?”
沈芙:“夫君還?生我的氣嗎?”
燕瞻眸光很深,嗓音卻很平靜:“你這樣?不聽話,我確實很不高?興。”
看了看他的神色,沈芙小心翼翼地抱著他的腰,想?了想?又說:“其實我與三郎沒見過幾次,他找我有他的目的,我答應也只是為自己尋退路。喜歡不喜歡的,自然是稱不上的。”
燕瞻眸光一動。
她還?望著他,睜大的杏眼?里淚意未散,眼?淚巴巴地小聲地吸著氣,紅唇嘟了嘟,微微翹起:“對不起嘛。”
她的聲音很軟,聽上去不像道歉,反倒是像撒嬌。
燕瞻閉了閉眼?。
沉默了好一會兒,慢慢低下頭,睜開眼?看著她通紅的雙眼?,抬手輕柔地擦去她眼?尾未掉落的淚珠:“我對你實在是很寬容了,安分一點?,別再讓我操心。”
沈芙知道他這是不再計較她的隱瞞之事了,連忙點?點?頭。
“知道了。”
燕瞻拉下她的手臂,冷哼了一聲:“下次再胡亂闖軍營,絕不輕饒。”
他確實有教訓她一下的想?法?,可她倒是黏得比牛皮糖還?緊,還?膽大包天闖到軍營里來了。
第43章 第 43 章
“擅闖軍營的會怎么處罰?”沈芙多嘴問了一句。
燕瞻:“輕者?鞭三十, 重者?……”
他慢慢看了沈芙一眼:“殺頭示眾。”
沈芙嚇得聳了聳肩,也?不繼續賴在這里了。她知道他還有事要忙,便眨了眨眼說:“我不會了, 耽誤了夫君的事我很抱歉。我這就?回?去, 在家中?等你回?來?。”
等沈芙的身影離開消失不見。
燕瞻看著她離開的方向?, 只剩一片沉沉無?邊的夜色,面無?表情地揉了揉酸痛的眉骨,轉身出?了營帳。
沈芙上了馬車, 青蘆青黛也?趕緊跟了上來?。
在她們?心中?, 世子妃實?在是大膽了,竟然?敢直接闖進軍營里去。
一路上很是安靜,沈芙這幾天提心吊膽都沒怎么睡夠,如今把燕瞻哄好了, 整個人?的精神一松懈, 在馬車上很快就?睡著了。到了王府,才被青蘆青黛輕聲叫起來?。
晚上方嬤嬤給她準備好了好吃蜜汁燒鴨還有蜜餞, 沈芙胃口好, 多吃了一些,吃完了又?喝了一盞花茶漱口。
沈父對沈如山寄予厚望, 若是真查出?了沈如山科考舞弊, 那他仕途就?無?望了。
雖然?這次她拒絕了柳氏與老太太的要求,但?沈芙心知沈家不會善罷甘休, 還不知道有什么算計在等著她。
與其坐以待斃, 不如主動出?擊。
吃了一塊蜜豆糕,沈芙笑瞇瞇地練了一會兒字。
放下筆, 抬頭往窗外看了看,也?不知道燕瞻今日會不會回?來?。對于沈家的事, 她解釋了隱瞞緣由是想要自己處理,也?不會對安王府做什么不好的事,希望他給予她信任,不知他會不會就?此對她放下戒心。沈芙亦知,他從頭到尾厭惡的,是她的欺瞞。如果可以她亦不想依靠別人?。但?是若非一己之力能辦成的,她也?沒辦法,只好利用一下他了。
手段不光明,但?她沒辦法。
好在,其實?他并不在意沈家那攤破事,連王三郎一事她也?解釋清楚了,她心里也?很是感激。
這兩件事一起來?得突然?,幾乎置她于無?法挽回?的艱險境地。想必他是覺得她這個妻子做得還算不錯,才會再給她一次機會。
但?有時候沈芙覺得,他實?在是有些難哄了……
不行?,她得好好計劃一下。
有沒有什么辦法,能讓她地位穩固還不用再哄他。
想必他今天晚上會回?來?的。
是以沈芙看完了賬本也?沒有立即睡下,而是端端正正坐著看話本,等待他回?來?。
房間里很安靜沒有什么聲音,明亮的燭光將屋子照得亮堂,將沈芙白皙的臉也?照得透亮,竟顯出?一股嫻靜的味道。
在沈芙將話本翻到第?十回?的時候,門外傳來?婢女?們?恭敬的聲音:“世子。”
沈芙立馬將手里的話本丟下,起身穿鞋去迎他,見到他的身影,笑吟吟地說:“夫君回?來?啦?今天應是很疲倦了,我早就?替你備好了熱水。”
燕瞻剛脫下身上的披風,沈芙就?殷勤地接了過來?,放到一旁的架子上。
難得看到她這么主動熱情的時候。
燕瞻偏頭瞥了她一眼。
沈芙又?對外面吩咐了一聲,頓時,還溫熱的宵夜就?擺了上來?。
一道小火精燉的人?參烏雞湯,一小碗雞湯面,還有配菜若干,都是沈芙讓人?精心準備的。
燕瞻沒有吃夜宵的習慣,只嘗了兩口便放下了。
沈芙見狀,“就?不吃了嘛?是不是不合你的胃口,那明天我讓人?再換別的好了,你喜歡吃什么?”
不知她又?要準備些什么。燕瞻喝了一口水,終于出?聲道:“行?了,不需要你做這些,好好睡你的覺就?是。”
“哦……”只聽她頗為遺憾地應了一聲。
燕瞻壓了壓眉頭。
她今晚倒是熱切,也?不知是怕他還未消氣還是因為別的。
無?事獻殷勤。
但?他沒那么多的時間去探究。累了一天他確實?有些疲倦,起身往浴房走去。
“幫我把寢衣拿來?。”
“好。”沈芙立馬去拿。
浴桶周圍霧氣繚繞,燕瞻脫下衣服,露出?一身緊實?凸起的肌肉,溫熱的水涌上來?,他雙臂搭在浴桶邊沿,閉上眼養神。
耳邊傳來?簾子撩開的聲音,燕瞻也?沒管,等她放下衣服出?去。
只是等了一會兒,沒聽到她走出?去的腳步聲,反而耳邊細微布料摩擦聲音不斷,她放下衣服后也?沒立即出?去,不知道在干什么。
眉頭皺了皺,燕瞻慢慢睜開眼,轉眼往旁邊看去,只見不知道什么時候她也利落地把身上的衣服都脫了下來?。
眼前是一片濃郁的白。
“你脫什么衣服!”燕瞻似乎感覺到自己額頭的青筋跳了跳。
沈芙把嫩黃色的肚兜一丟,進了水里,語氣十分無?辜自然?:“我等你到這個時候,也?要洗澡啊!”
“我看鴛.鴦浴就?挺好的!”她大言不慚,毫不心虛。
熱水隨著她身體下沉往外濺出來。
水波蕩漾,霧氣升騰。她柔若無?骨的手指像是一尾纏繞的小蛇,隨著熱水搖晃的方向?慢慢纏上燕瞻的肩膀。
嘩啦一聲,她整個人?游過來?,身體溫暖而柔軟地貼過來。眼睛彎彎,濕潤的眸子里是俏皮的笑意,直直地望著他。
得寸進尺,說的就?是沈芙這種人?。
熱氣在兩人?四周纏繞。
似乎在醞釀著什么。
見他臉上沒什么反應,她眨了眨眼,濕漉漉的手臂抱著他肩膀又?收緊了些,讓兩人?親密無?間,忽然?嘟起嘴,“吧唧”一聲親在他的薄唇。
“我很想你,你不想我嗎?”
水波涌動得似乎更急了,燕瞻下顎緊繃,眼里的暗色比外面的夜還要深濃。
太陽穴的青筋快要爆出?來?,他重重閉了閉眼,手掌摁住她的后腦勺,“你真是找死。”
呼啦一聲水聲響動,淅淅瀝瀝落在地上。
浴房已經沒有了人?影。
床上的軟被沾上水跡黏糊糊的,沈芙仰躺在床上,覺得腿有些酸。
眼前是他上下晃動的胸膛,肌肉鼓重似噴薄而出?。
其實?她也?挺好男色的,特別是他寬肩窄腰在她面前脫衣服,非要勾引她。她這不就?沒把持住么。
當然?,也?是存了一點其他的小心思。
可是她也?就?是嘴上強,真讓她實?踐起來?她又?軟了。特別是……
緊密的床帳層層疊疊落下,遮住朦朧的燭火。
他吻住她的唇,握住她纖軟腰的手力氣越來?越重。
“你太用力了!”她哼哼唧唧,不滿地要哭。伸手推了推他的手臂,只抓了一手的硬實?肌肉,反倒是把自己的手抓疼了,轉身要跑。
燕瞻一手抓住她的腿把她拉回?來?,俊眉皺得頗深,汗珠順著肌肉紋理滾落,嗓音帶著陷入欲色的沉啞:“混賬,我用了什么力?”
每次她總是嘴里說的好聽,實?際上他稍微用些力就?開始哼哼唧唧。
不耐煩聽她的哭聲,燕瞻干脆低下頭,捏住她的下巴固定,重重吻上她濕軟的唇。
哭聲頓時停止。
……
……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蠟燭都燒了一大半。
沈芙討好地親了他好久,他終于大發慈悲放過她了。
只是他放過她,她又?要嘴賤叭叭一句:“我是你的夫人?,又?不是耕不壞的地,你——唔——”
說話葷素不忌,燕瞻直接捂住她這張胡說八道的嘴,卻捂了一手的濕熱。
“你幾歲了,還要流口水。”
沈芙一聽,臉立即紅了。
流口水什么的確實?太羞恥了
本也?不敢反駁他的話,決心忍一忍。可想了想還是受不了這個氣,忍不住小聲道:“都是你親的,嘴都腫了,還怪我……”
燕瞻將她摁倒:“你閉嘴吧。”
起身叫了水。
隔著落下來?的芙蓉帳,沈芙看見他背后幾道被指甲挖出?來?的痕跡,還滲出?了血,終于心虛地閉上了嘴。
……
沈芙今天確實?累壞了,洗完澡出?來?躺在干凈的軟被上,困意很快襲來?。
不久后燕瞻也?上了床,沈芙強撐著沒睡,在他躺下來?的時候,悄咪咪地往他身邊挪了一點。
雖然?說是悄咪咪的,但?其實?在安靜的房間里動靜并不小。
見他沒什么反應,沈芙又?往他那里挪了挪,挪了挪,再挪了挪。
眼看著就?要挪進他懷里了,閉著眼睛的燕瞻終于出?了聲:“熱。”
屋子里還放著炭盆,她再靠過來?,他今晚別想睡了。
聽他冷淡地阻止她靠近,看得出?來?,他不喜歡睡覺的時候有人?靠他很近。
也?行?吧。
沈芙覺得今天自己這個妻子做得很賢惠,很到位了,應該是不用再表現了。
她也?覺得不習慣,不想在他身邊睡呢。
“哦”了一聲,沈芙又?滾回?了自己平常睡覺的小角落,心情輕松愉悅,很快就?睡著了。
……
春闈舞弊案由都察院劉御史徹查,一個月后,所有涉及舞弊的考生名單出?來?,只是這份名單卻提前出?現在了燕瞻的手上。
青玄道:“劉御史呈上這份名單,請您過目。”
靶場上,涼風獵獵,旗幟迎風亂舞,這樣的天氣,對射出?的箭準頭本來?有很大的影響,于燕瞻卻算不得什么。
燕瞻拉弓,定目,手一松箭簇疾馳而去,‘啪’地一聲正中?靶心。
這才沒什么語氣道:“徹查春闈是都察院的事,與我何干?”
青玄:“劉御史說,這名單里有個人?與您有關。他一時間也?不敢擅作主張,所以特意先呈給您過目。”
而且徹查春闈舞弊是世子的提議,劉御史更加不敢獨自決定。
燕瞻偏頭看了一眼,接過名單打開,沈如山的名字赫然?在內。
怪不得不敢擅作主張,原來?是查到了他妻家頭上。
燕瞻只看了一眼就?合上名單,轉頭重新抽出?一支箭:“告訴劉御史,該怎么辦就?怎么辦,這點小事還要我來?教?”
青玄:“是。”
第44章 第 44 章
三天后, 春闈舞弊名單告示貼出,沈如山的名字也在其中。朝廷此次對科考舞弊嚴厲打?擊,名單上的人員一律削去功名且此生都不能再考。
這個噩耗傳來, 沈家上下大亂, 沈無庸怒極攻心, 對沈如山恨鐵不成鋼,第一次對這個長子動?用?了家法。
“你做什么不好,竟敢私下去見主考官, 沈家大好的前?程都要敗在你手里了!!!”
沈如山被抽了兩鞭, 痛得大聲慘叫:“爹,爹,你別再打?了……兒子一時鬼迷心竅走了歧途,都是因?為太想考上了, 都是我的錯, 都是我的錯,爹求你了, 饒了我吧啊!”
沈如山背上被打?出了條條血痕, 從小到大,他從沒有受過這么重的責罰。
柳氏站在門外心焦不已, 沈無庸如今正是怒火中燒的時候, 她是想攔也不敢攔。
當?時徹查春闈舞弊的消息一出來,柳氏就發?現了自己兒子表情的不對勁, 暗中一問, 果?然這孩子為了能考上,背地里也去拜訪了考官。
可沒想到, 即便如此也沒考上,還落了個終生禁考的下場, 前?程盡毀。
沈父對如山寄予厚望,若得知這個消息,定會怒火難擋。
這就是為什么柳氏以孝道壓制想逼迫沈芙先行為如山謀個官職。她知道沈芙不會聽她的話,為此還請了老?夫人做主。沒想到這個沈芙如今翅膀硬了,連沈老?夫人都敢反駁,還氣得她好幾天下不來床。
那是個根本不把?孝道放在眼里的。柳氏一時氣憤,請安王世子來府中做了一出戲,當?場揭穿了沈芙婚前?背后做下的丑事,卻?沒想到,也傷不到她一分一毫。
本以為世子會因?此問罪,可是沒想法,他不僅沒有責怪沈芙,還強行捂住了此事為沈芙撐腰。
所?有籌謀都落空,柳氏心也越來越不安。
這庶女已經?嫁進王府一年多了,若如蕙兒夢中所?示,再過不久這庶女就會暴斃在安王府后院。可是若世子如此護著她,她真的會死于非命嗎?
對她越來越不利的情況讓柳氏原本堅信的心也越發?動?搖。
開始思索,當?初讓這庶女代替蕙兒嫁進安王府去死的決定是對還是錯!
她恨透了那個總是高高在上的月姨娘,搶了她的位置,也不會讓她的女兒好過。
再等等,再等等,就能聽到那庶女暴斃身亡的消息了。到那時,才是她快意?的時候。
但是現在她的山兒該怎么辦?柳氏最是心疼這個兒子,打?在他身上,無異于打?在自己身上。
沈蘭在門外哭紅了眼睛,沈蕙在祠堂外面替沈如山求情,也沒有任何作用?。
這時柳氏身邊的張嬤嬤急匆匆過來,對柳氏使了一個眼色,搖了搖頭,說明沈老?夫人不過來了。
自從上次被沈芙氣到之后,沈老?夫人埋怨柳氏給她出了餿主意?,落了她的臉面,不僅惱怒沈芙,也怨上了柳氏,如今最疼愛的孫子挨打?,也不來勸阻露面了。
柳氏見狀實在沒了辦法,只能親自進去。
“別打?了老?爺!”柳氏上前?苦苦哀求沈無庸,“事已至此,你再打?山兒也是無用?。這孩子自小就是個孝順的,本考了一次沒考上已有了心理負擔,這次也是想著一定要為你,要為沈家爭一口氣,才一時行差踏錯。出了這種事情他也是不想的,你現在就是打?死他也是無濟于事了!!!”
沈無庸一把?推開柳氏的手,怒聲:“我當?然要打?他,這個不孝子,背著我去賄賂考官,壞了前?程。你當?他是為了沈家爭一口氣?分明是自己天天出去賭博,玩物喪志耽誤了學業,心里沒底才去賄賂考官,我今天就打?死這個混賬東西,把?我們沈家的臉面都丟盡了!”
沈如山哀聲痛呼著,頓時瞪大了眼睛。
父親怎么會知道他賭博的事情?
柳氏也不敢置信:“老?爺你是不是弄錯了,山兒一向勤奮,怎么會去賭?”
“我弄錯?芙兒親自來信讓我好好看著這不孝子,說都怪賭博耽誤了這不孝子的學業,還道她應該早點告訴我!我也去元寶賭坊問過了,所?有人都說經?常看到他的身影,我會冤枉他?我打?死這個混賬不孝子,竟然敢去賭博!這個畜生!”沈無庸對這個兒子寄予厚望,就等他金榜題名光宗耀祖,沒成想得到了他被永久削去考試資格的消息,榮耀門楣夢碎,沈無庸如何不失望!
再得知這不孝子竟早就背著他出入賭場,他只恨不得打?死他!
幾鞭子下去,沈如山背后已經?出被鞭打?的傷痕累累,痛得他慘叫連連,大聲求饒。
柳氏即便是哭死了也沒用?。
最后只能道:“無論如何,你現在就是打?死他也沒用?了。而且,而且芙兒如今不是世子妃嗎?”
柳氏在沈無庸身邊出主意:“就算是山兒走不了科舉,可是如今芙兒在安王府很是受寵,世子對她也是越發?寵愛起來了。有芙兒這個世子妃,到時候叫她去求世子給她哥哥尋個官職,也是一條出路啊!”
沈無庸怒道:“你想得倒美?!”
沈無庸何嘗沒有打?過這個主意?!可是他早已經?得知,都察院的劉大人將這份名單公布出來之前?已經?是過了世子的眼的。世子也未對山兒額外開恩又怎么會給山兒謀其他官職?!
不過,柳氏這一點倒是沒錯,他那個二?女兒也該為沈家出點力了。
世子不答應,他那個女兒難道不會去求嗎?若是這點事都做不到,那要她何用??
不知道沈無庸是怎么想的,只是終究他沒再繼續打?下去,而是罰沈如山跪在祠堂。
這個大兒子他從小疼到大,這么打?他他怎么會不心疼!只是他現在必須得重罰,做給大家看,也要讓沈芙知道山兒已經知錯了!
到時候,他才好向他那個二?女兒開口。
只是可惜,沈如山似乎沒有領悟到他的一片苦心。
……
更?深露重,外面黑漆漆的一片,只有沈如山一個人跪在祠堂。沈無庸下了命令,誰也不能求情,連藥也沒給沈如山上。
沈如山趴在地上,背上一抽一抽的疼。太疼了,疼得他幾乎快要痛死過去。而且他已經?一天沒吃飯了,此時又痛又餓,難受得不得了。
曾幾何時他在沈家受過這樣的罪?
實際上,沈家的兒女中,以前?也只有沈芙那個不受寵的,三五不時被罰跪。他何曾有過這樣的難堪?
他是沈家的嫡長子,自小就是被眾人捧著奉著,再加上他學業又好,父親對他寄予厚望,所?有人都尊敬著他。如今卻?被沈芙害到這個地步,他實在是恨極了!
是的,在沈如山心里已經?明白了過來,這一切都是沈芙造成的。
若非她在賭場被他遇上,他也不會生出歪念拿她的錢去賭,耽誤了學業。而且到現在沈如山一切都想明白了,他并不是什么蠢笨的人,想反,他的腦子一直很靈活。
這沈芙進了安王府,怎么會進賭場?進了賭場又恰好被他遇到?這一切都太巧了,巧到像是沈芙精心設計,將銀兩直勾勾地遞到他面前?,誘惑著他去賭,讓他無心學業。
再等他快要科考時,故意?送骰子和世子的手書,讓他提心吊膽夜不能寐,哪里有精神再去科考?若非如此,他又怎會聽了那些人的話,私下去見考官,淪落到如今這個地步!
他終生都不能再考,前?程已經?完了!她又故意?給父親送信,告知他出入賭場之事,讓父親下狠手打?他差點去了半條命!而這一切,都怪沈芙這個賤人!一切全都是她設計的!
這個賤人害得他好苦,他絕對不會放過她!
沈如山拳頭緊握,在心中暗暗發?誓。
……
沈芙怎么會不知道沈如山心里恨極了她。
沈如山現在科考不能,仕途盡斷。可是還不夠,沈芙覺得一點都不夠。
她要他付出的代價,要沈家付出的代價,遠不止于此。
他現在大概在到處想辦法怎么對付她吧?可惜安王府守衛森嚴,他根本就找不到機會。
除非,她自己給他這個機會。
——
這天天氣很好,天高云淡,沈芙想要去大佛寺拜一拜。
對外稱是沈家最近是多事之秋,她想去寺里拜拜,求佛祖保佑。
與安王妃說了一聲,安王妃也沒什么反對的,只是叫沈芙多帶幾個侍衛,以防不測。
沈芙道好。只是終究沒有將高虎高明帶上,而是換了普通的王府侍衛。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要去拜什么佛?”被沈芙邀請過來一同前?去的歆寧抱怨道。
腦海中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眼睛一亮,偷偷在沈芙耳邊小聲說,“你該不會是去求子的吧?也是,都嫁進了王府一年多了,你這肚子還沒消息,是該著急了!”
沈芙沒想到她腦海里的想法能有這么歪,臉上一紅:“我才不是去求子的,你不要胡說!”
而且,她雖然嫁進安王府一年多,但是燕瞻一去打?仗就是大半年,最近才與她圓的房,她沒有懷上很正常好嗎?她有什么好著急的!
歆寧撇了撇嘴。
“好吧,你說不是就不是咯。那你到底去干嘛?”她又問。
沈芙嘆了一口氣:“你知道我家里的事吧?我說的是沈家,我哥哥沈如山被查出了舞弊,這輩子都和仕途無望了,我就是去寺廟里拜拜,以求心安。”
沈芙沒有說求什么心安,歆寧就自動?腦補她是為沈家去拜的:“原來是這樣,那你們沈家最近運勢是有點差,去拜拜也好。”
馬車一路向前?走。
過了一會兒,大概是見沈芙為此還興師動?眾去拜佛,歆寧也有些不忍心瞞著她了,悄聲與她說:“不過這件事,你最該去拜的可不是佛!”
“那該拜誰?”
“燕瞻哥哥啊,就是你夫君!”歆寧舔了舔嘴角,神色似有不忍,有些不好說出口,“我說了你可別難過啊,其實這舞弊的名單出來時先交給燕瞻哥哥過目的,但是他也沒有把?你哥哥的名字劃掉!”
說到這里歆寧都有些同情沈芙了。誰知道燕瞻哥哥竟然這樣鐵面無私,也根本不考慮沈芙的感受,或者說根本就沒有顧慮沈芙,否則也不會這樣一件小事也不開恩了。
讓沈芙現在這樣難過。
沒錯,雖然舞弊案甚是嚴重,但對于燕瞻來說,劃掉沈如山的名字卻?是輕而易舉。
聽完歆寧的話,沈芙才知道原來燕瞻早就知道沈如山舞弊的事情了,還鐵面無私沒有劃掉他的名字。
她其實很慶幸他的鐵面無私。
可是這些話,她又不知道該怎么告訴歆寧。甚至她今天拉歆寧出來,也是別有用?心。
其實這些時日相處下來,沈芙早就明白歆寧這個人只是嘴上壞,心其實很軟,也很天真單純。
兩人相交以后,她們大部分的時候也相處得很愉快。但沈芙還是沒想到,她會怕她難過,把?這件事也告訴她了。
望著歆寧同情的眼神,沈芙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么開口。最后只眨了眨眼,假裝大度道:“也沒什么好難過的,朝廷徹查科舉舞弊,我哥哥有這樣的下場都是他活該。我也不會仗著自己是世子妃就要求夫君對我大哥網開一面。如此一來,對其他人不公平,也視司法于無物。所?以即便夫君沒有劃掉我大哥的名字,我一點也不怪他!”
這樣一番識大體?的話說出來,歆寧嘴巴張了張,稱贊道:“哇,沈芙,沒想到你這個人這么講道理啊,我還以為你知道了會和燕瞻哥哥鬧呢……”
“講道理”的沈芙挺了挺胸膛,讓自己顯得底氣更?足一些:“……那是,我確實不是那種蠻不講理的人!”
歆寧眼里的敬佩越來越濃了。
大佛寺到了,沈芙看著歆寧眼里真心的崇拜心虛得臉都快要燒起來了,不敢再對上她真摯灼灼的目光,快速下了馬車。
大佛寺香火旺盛,來上香的香客絡繹不絕。
門口的僧人桌上擺了一個簽筒,沈芙花了一兩銀子搖了一簽,甩了幾下,一根下下簽掉在地面上。
歆寧看了一眼,嘴快道:“哎喲,這簽可不太好,沈家估計有大麻煩了。”
沈芙面上也看著有點沉悶,額外多添了一些香油錢,再在佛前?拜了三拜,神情認真而誠摯地祈求著什么。
歆寧看她這樣誠心,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安慰她。
拜了佛以后,沈芙知道再待下去也沒什么意?義了,便帶著歆寧一起下了山。
大佛寺建立在半山腰,要下山至少要行半個時辰的路。
沈芙為顯誠心,沒有坐馬車上來,而是選擇了徒步一步一個腳印走上來,為此歆寧還狠狠抱怨了一通累死她了。在沈芙答應回去陪她玩幾把?牌九才勉為其難安撫好。
好在下山沒有爬山那么累,再加上她們也不著急,所?以幾乎是悠閑地散著步往下走,王府的侍衛就在她們身后兩步的距離守衛著,普通游客見狀也知道她們是大戶人家來上香的,見到沈芙她們都避開走,不敢多加接近。
下山的路上經?過一片竹子林,聽說這是上一代的大佛寺高僧親手種的,長得茂盛修長,風一吹發?出沙沙的聲響,空寂幽靈。
若是無人時一個人走過,還有些嚇人。
見沈芙心事重重的模樣,歆寧以為她還在擔憂著沈家的事,想了想還是出聲安慰:“別難過了,你該做的也都做了,大不了以后多多幫襯家里就是了,其他的你也無能為力了。”
沈芙點點頭:“你說的也是,我確實不該想太多了。”
“你能這么想就對了,想開一些,人生就沒有過不去的坎。對了,”歆寧看沈芙這幅模樣,突然來了好奇,“你在家中和你兄長關系很好嗎?”
歆寧是家中獨女,未曾有過親生兄弟姐妹,自然也不能理解所?謂的手足之情。
沈芙剛想說些什么,忽然余光中看見一道矮小的身影慢慢地走過來,他穿著普通的素色衣裳,面容平凡,眾人都以為他是路過的游客,沒放在心上。可是就在他走到沈芙身前?兩步之遙的時候,那人忽然眼中發?狠,從腰間抽出一把?利刃,飛快地沖著沈芙而來。
而歆寧當?時就站在沈芙身前?問她話,一個不小心可能就會被連累受傷。
那人實在太迅速了,身后的侍衛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可是因?著距離還是錯了最佳的時機。千鈞一發?之際,沈芙用?力扯了歆寧手臂將她拉到一邊,反過身,用?自己的手臂擋住了那沖過來的利刃。
“世子妃!”婢女們驚恐的尖叫聲響起,鮮紅的血從沈芙的手臂上滲出,痛感隨之而來。
好在這個時候王府的侍衛已經?趕了上來,在那人還要再刺第二?刀的時候,將其拿下!
將那人按倒在地后,表情猙獰,嘴里還大聲喊叫著:“沈芙,你個賤人,我要你不得好死!”
歆寧反應過來,看見沈芙手臂上的鮮血,大驚失色。沈芙是為了保護她才受傷的,歆寧連忙問:“你沒事吧?”
沈芙捂住自己受傷的手臂,額頭沁出冷汗,先搖了搖頭,后努力平靜地問:“我和你無冤無仇,是誰派你來的?”
“你這個賤婦,人人得而誅之!”那人還在叫囂,滿口污言穢語。
沈芙閉了閉眼:“查,給我查,我要背后之人付出代價!”
侍衛把?那人拖了下去。
歆寧看她有些站不穩,連忙扶住沈芙,擔憂道:“你還好吧。”然后又轉身吩咐下人,“快,快傳人牽馬車上來!”
王府的馬車就停在山下,很快就上來,歆寧扶著沈芙上了馬車,又拿出抽屜里放著的傷藥,小心地給沈芙上藥。
歆寧的父親瑞郡王也是戰場拼殺的武將,所?以對上藥之事歆寧還算得心應手。
“剛剛你不應該用?自己的身體?為我擋的。”歆寧一邊給她上藥一邊說道。
沈芙白嫩的手臂被刺出了一條口子,疼得她眼淚都出來了,她也是一點也不經?疼,藥敷上去就疼得直叫:“啊痛痛痛!”
懦弱的樣子一點也看不出剛才英勇擋刀的氣魄。
好不容易上完了藥,沈芙才躺下來,回答歆寧的話:“今天是我叫你來的大佛寺,那人也是沖著我來的,和你本來就沒關系,這刀傷本就該是我受的。”
沈芙心知肚明這人是誰派來的。
將歆寧拉來見證本就是讓她受了無妄之災,沈芙怎么可能還讓她受傷!
歆寧嘆了口氣,又覺得憤怒:“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敢刺殺世子妃?這歹人真是不要命了,不知道燕瞻哥哥的名聲嗎?等查出來是誰,我一定要他好看!”
“有你這句話就夠了。”沈芙淺淺的笑了下,“而且有你見證,想必那幕后之人也無從狡辯。”
她設計這一出,就是要歆寧親眼見證。若只是她一人,作為沈家的女兒,沈如山即便買兇殺人她也只能息事寧人。
畢竟他們可都是一家子“手足骨肉”啊,沈芙怎能重重計較?可是有外人見證,事情捅出去,沈家就算想逼迫沈芙息事寧人,包庇沈如山,也是不能了。
歆寧拍了拍她的手背:“你放心,有我在。”
沈芙不知道為什么,忽然偏過了臉去不看她。
大概是心中還是有些愧疚。
心里想著,以后打?馬吊,還是多給她輸點錢好了。
……
沈如山一個不中用?的草包,以為自己的收買天衣無縫,實際上這種小伎倆根本逃不過王府侍衛的眼,幾乎不到一個時辰,侍衛就拿到了沈如山買兇殺人的證據!
歆寧聽到竟然是沈芙的親大哥買的兇手,咋舌不已,人都有些怔愣,不太敢相信地瞪大了雙眼:“什么,竟然是你大哥?你為他的事費心費力,難不成他還記恨于你?可即便是這樣,你可是他的妹妹,他也下得了這樣的手?!!!”
沈芙拿著錢莊掌柜的供詞,有些難過地搖了搖頭,“或許是記恨我吧,我也不太清楚了。”
歆寧:“哼,再記恨也沒有殺人的道理,說到底他自己舞弊斷了仕途還能怪得了別人?這可是要你的命啊!你這個大哥簡直喪心病狂,這事可不能就這么了了!”
“走,我們現在就去沈家,讓他們把?沈如山交出來!”歆寧拉著沈芙的手就要去沈家捉人。
沈芙卻?反手握住歆寧的手,慢慢搖了搖頭:“不著急。安月,你先派人去沈家一趟吧,以你的名義幫我把?這些證據都送到沈家。”
歆寧點頭,叫了瑞郡王府的下人前?去沈家一趟。
“告訴他們,讓他們把?沈如山交出來,我是不會放過他的!”
沈芙閉上眼。
若不出她所?料,很快沈家就會慌忙派人來請她為沈如山求情了。
下人沒有那么快回來,事情暫時告一段落。歆寧到沈芙面上失了血色,有些慘白。也知道沈如山做出這樣的事,她現在心里不好受。有些擔心地問了句:“你打?算怎么辦,真的要把?沈如山送進大牢?那你爹娘應該不會答應的吧?”
把?自己親大哥送進大牢,這樣的事幾乎前?所?未有。在一個家里,“有仇報仇,恩怨分明”這條法則是行不通的。不管是什么事,一句“都是一家子兄弟姐妹”就能輕輕揭過去。若真是狠心將自己家人送進大牢,外人也多有閑言碎語。
所?謂清官難斷家務事,正是如此。
“對,他們不會放過我。”沈芙如實道,睜開眼看著歆寧,嘆了一口氣,“所?以這件事我會自己好好處理,你幫我送信去沈家已是幫了我大忙,我心里都有計較,不會讓自己吃虧的,你別擔心。”
歆寧點了點頭。
進了安王府后沈芙就把?所?有消息都封鎖了,所?以連伯母到現在都還不知道。
還有……
“你受了這么重的傷,”歆寧看她手臂上包好的傷口,“要是燕瞻哥哥知道了……”
沈芙聞言頓了一下。
她受傷這事,說到底也是自己的算計。而且一點小傷……他又不是多在意?她,想必也不會關心的。
第45章 第 45 章
果然沒過多久, 沈家就派人來?請沈芙。
沈芙想了想,最后還是不?想方嬤嬤擔心,只帶上了青蘆和青黛兩個丫鬟一起前去沈家。自然, 護衛也是要帶上的。
明明去的是自己娘家, 卻如此嚴陣以待。
去到沈家時, 剛才?還晴空萬里的天突然就暗了下來?,黑沉沉的一片,似風雨欲來?。
沈芙下了馬車, 抬頭看著沈府的門匾好一會兒, 才?慢慢進了府中。
進了正堂,沈家上下所?有?人幾乎都到齊了。與之前沈芙每次見到的言笑晏晏不?同,此時眾人俱都沉默不?語。而沈如山,害怕驚慌的表情臉上都藏不?住了, 見到沈芙進來?, 那害怕的神情又?頓時變成了憤恨惱怒,一瞬間又?消失不?見。
沈無庸見沈芙過來?, 第一時間下來?迎接, 語氣頗有?些?討好道:“芙兒來?了,快進來?吧。”
正堂里所?有?人都站了起來?, 包括沈老?夫人。
直到沈無庸迎著沈芙在最前面的椅子上坐下, 其他人這才?敢接著坐下。連沈蘭都低著頭,恭恭敬敬地站在一邊。
這還是沈芙第一次在沈家被如此尊敬, 受到如此禮遇。所?有?人都得看她的眼色, 不?敢得罪。
沈芙嘴角輕輕扯了扯,接過丫鬟送過來?的茶喝了一口, 卻不?說話。
正堂里一下就寂靜了。
柳氏哀求的看著沈老?夫人,沈老?夫人僵硬了一下, 最終慢慢低下眼,語調柔和地對?沈芙開口:“芙兒,這急匆匆地叫你回來?也是辛苦你了,祖母知道,你這孩子實在是受委屈了,你這大哥太不?像話,竟然做下如此錯事,祖母定嚴加懲罰為你出氣!”
沈父立即怒罵:“這畜生?東西,打死他也不?為過!”
聞言柳氏當即凄婉哀切地哭了起來?:“老?爺,山兒一時行差踏錯,誤會了芙兒才?犯下大錯,你已經打了他半條命了,再罰他就真的沒命了,你就饒了他這一次吧……”
“我饒他?”沈無庸怒道,“這孽障做出此等錯事,我就是想饒他,也要看芙兒肯不?肯!”
視線落在沈芙還包扎著的手臂上,沈父關心道:“芙兒,你這手臂傷可還好?為父已經讓人去尋了上好的傷藥,你放心,一定不?會讓你留疤的。好在只是傷到了手臂,也不?算什么……”
“不?算什么?”沈芙背后的青蘆立即冷聲道,“買兇刺殺世子妃可是大罪,流放都是輕的。更何況當時還有?歆寧縣主在場見證,就是世子妃想徇私看在自家人的面子上饒了她大哥,只怕也是不?行了!”
青蘆話音落下,正堂里頓時一片哭泣之聲。
柳氏滿眼帶淚,走到沒說話的沈芙面前,低聲下氣苦苦哀求道:“芙兒,娘的好芙兒,你肯定是明白?你大哥只是一時鬼迷心竅,絕非故意?。他不?能再科考了,又?得知你把他賭博的事告知了你父親,誤以為一切都是你設計的這才?……”
柳氏哭聲大了起來?:“他真是豬油蒙了心了,你是他妹妹,幫他還來?不?及,怎么會暗地里害他呢!說一千道一萬,是你大哥太過魯莽,也都是誤會了!你是世子妃,只要你不?計較就行了不?是嗎?母親知道你一定有?辦法的,你行行好,就饒你大哥一命吧!”
沈芙問:“就是一點誤會,大哥就要殺了我嗎?”神色沒有?絲毫動容。
“說什么要殺了你,你大哥絕無此意?,定是那人誤會了!都是一家子兄弟姐妹,你大哥平時待你可不?薄啊,逢年過節都想著你,就因為傷了點手臂,你這是想讓你大哥去死啊!”見沈芙沒反應,柳氏痛哭著,忽然道,“我知道你有?怨氣,這樣?,母親給你跪下了,親自給你謝罪,行不?行?”
說著就要給沈芙跪下,沈蕙連忙上前扶住柳氏:“娘,你起來?。她沈芙怎么敢要你下跪!”
這母女兩個拉扯,沈芙卻完全不?在意?柳氏在她面前跪下,甚至還好整以暇地喝了一口茶,眼眸冷淡:“怎么了,母親不?是說要跪下么?你跪啊!”
“你——”沈蕙頓時起身怒指著沈芙,“你簡直大逆不?道,讓嫡母給你下跪,也要你受得起!”
沈芙放下茶盞,摸了摸受傷的手臂,淡聲道:“我可沒有?要嫡母給我下跪,是她自己提出來?的不?是么?”
沈蕙要緊牙關:“沈芙,你不?要太咄咄逼人了!”
“咄咄逼人?”
沈芙忽然就笑了,反問沈蕙:“大姐姐,你好義正言辭,正氣凜然啊,可是在你母親迫害我,你哥哥買兇要殺了我的時候,你可也說過他們一句,不?要太咄咄逼人了?!”
沈蕙口中一滯:“我——并不?知道大哥做下此等錯事,而且母親也未曾迫害你不?是么!你一貫心機用甚,如今又?何必血口噴人!”
“而且我母親本就是正室大娘子,能容你一個小妾女到現在已經是開恩,是你太貪得無厭,搞不清嫡庶尊卑!”
沈蕙能義正言辭說出這種話,不?是她為柳氏辯解,而是她是真的這么認為。
自古以來?正室能對?小妾女待如親女嗎?能好好讓庶女長大已經算是恩德,是她沈芙看不?清自己的地位,還妄想一個庶女要和她一個嫡母一個待遇!這怎么可能呢!
沈芙笑得發?抖,卻也不?再浪費口舌與沈蕙爭辯此事。
“芙兒,萬事都是你大兄的錯,但都是一家手足,為父今日要你網開一面,你可答應?有?什么要求,你可盡管提!”最后還是沈無庸開口提出。
沈芙這才?慢慢笑了:“父親您說笑了,芙兒又?非兇惡之人,自小就乖巧,怎么會不?答應呢。”
沈無庸心下剛剛松懈,連柳氏和沈老?夫人都松了一口氣。
這時就聽沈芙繼續不?緊不?慢道來?:“但我確實有?一個條件——我要你貶柳氏為妾,昭告天下我生?母才?是你沈無庸堂堂正正的正妻!”
話音一落,整個正堂的人倒吸一口冷氣!
她在說什么?!
貶柳氏為妾?!
柳氏怨毒地抬眼看向沈芙。
沈如山立即就沖了出來?,指著沈芙大罵:“你這個賤人,還想貶我母親為妾?簡直無恥至極!你一個小妾子簡直異想天開!”
沈蕙跟著生?氣道:“沈芙,就算我母親曾經虧待過你,可是做人還是別太惡毒了,給自己積一點德吧!”
只有?堂上的沈老?夫人臉色暗沉,沒說話。
“小妾子……”沈芙輕輕重復了這幾個字,對?他們的話卻置若罔聞,只是抬頭看向沈父,語氣帶著些?許的嘲弄,“父親,你聽,原來?他們都不?知道呢,不?知道你負心薄幸,狼心狗肺,枉為——”
“啪”地一聲響亮的耳光在堂中響起。
沈父重重地打了沈芙一巴掌,力道大到將她的臉都打偏了過去,氣急敗壞怒道:“你放肆!”
在場的所?有?人都嚇了一跳,不?敢置信看著眼前這一幕。
青蘆青黛驚恐地連忙上去圍住沈芙檢查,一邊對?著沈父道:“這可是世子妃!”
沈無庸面紅耳脹,卻故作鎮定道:“這個不?孝女,她敢忤逆誹謗長輩,我就是打她一巴掌又?有?何妨!”
沈芙摸著被打偏的臉,眼角都滲出了一點眼淚,垂著眼,一時沒有?說話。
沈如山見沈芙被打,心中頓時出一口惡氣。走過來?得意?洋洋地道:“父親教訓女兒天經地義,難不?成她還能去告官不?成?依我看,就她這口不?擇言的性子,打她一巴掌都是輕的——”
沈芙慢慢擦掉眼角的眼淚,忽然站直身體,掄圓了手臂對?著沈如山就是重重一耳光:“那父親最該教訓的人是你,既然他不?教,我就只好替他教了!”
“愚蠢無腦的蠢貨一個,鬧出了天大的禍事要全家為你陪葬,你不?僅不?想著反思,還沾沾自喜。”沈芙面無表情地打了沈如山一耳光,“今日你傷的是我,我看在沈家的面子上也不?得不?饒了你,來?日你若是無腦傷了別人,整個沈家都要被你拖下水,全家死無葬身之地!好不?容易得來?的榮耀也要因你一人而毀之殆盡,你在高興什么?!”
沈如山被沈芙這一巴掌打得整個人都趔趄了一下。惱羞成怒之下就想打回去,可是這時候的青蘆和青黛已經做好了準備,擋在沈芙身前。王府的侍衛也已經在門外待命。
沈如山敢動一下,他都要為此付出慘痛的代價。
而沈芙的話也提醒了沈無庸。
是啊,他這個大兒子一而再再而三地弄出牽連家族的禍事。之前教訓他是為了做給沈芙看,也好求沈芙能為他謀個官職,可是這個不?爭氣的蠢貨竟然蠢到買人去刺殺沈芙,差點牽連整個沈家,讓他苦心孤詣謀來?的地位榮耀差點毀于一旦。
再繼續下去,整個沈家都要毀在沈如山的手里。
沈無庸已經徹底對?這個兒子失望了,揮手讓下人直接把沈如山拖下去。又?換了一副慈父模樣?,放緩了聲音對?沈芙道:“父親剛才?打你也是不?得已,忤逆父母說出去都是大罪,你自己該明白?的。但你說的話,父親也想明白?了。你說的沒錯,山兒無腦險些?害了一家人,若任由?他這樣?下去,我沈家遲早被他害死。我如今也不?求你放過他,只是不?要告到明面上了,私底下你想怎么罰他都可以,父親絕不?過問,到時候我也會將他送回濟陽鄉下,再不?讓他回京。只是——”
沈無庸話音頓了頓,又?道:“你母親——柳氏這些?年并無大錯,沒有?突然貶她為妾的道理,你提個別的要求,能做到的,為父一定盡力做到。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就當是——”
“父親求你了!”
沈父低下了他高高在上的頭顱。
沈芙慢慢轉頭看著沈父,過了好一會兒才?擠出一個笑容:“父親都這樣?低聲下氣了,芙兒又?還能說什么呢。縱如父親所?說,我們到底是一家人,芙兒也實在不?愿意?再多計較了。”
又?緩緩看向柳氏,笑道:“只要大娘子,把我娘的遺物還回來?罷。”
柳氏身子一僵,再怨毒也無辦法,只能叫人將其生?母遺物全部歸還。還要說一句:“芙兒寬容。”
沈芙在沈家鬧了一通,幾乎是與全家人撕破臉了。
拿了遺物再不?多留,毫無留戀徑直離開沈府。
出來?時,天色已經大暗,天上下起了瓢潑大雨。
沈芙抱著母親的東西,上了馬車。
她來?這一趟,早就知道她最終也不?能要了沈如山的命。正如沈無庸所?說,親情血脈這一條,就注定了她沒辦法對?沈家人親自下手。
但廢了沈如山,無異于要了柳氏半條命。
而她,也不?會就這么算了的。
……
雨下得越來?越大,狂風驟雨,一時不?能停歇,似乎要將天都掏出一個窟窿。
沈芙回到問梧院時,半邊身子都被淋濕了,但懷里母親的遺物被她護得好好的,沒有?沾濕一點。
方嬤嬤在沈芙去了沈家時就一直在等,好不?容易等到她回來?進了房間,借著明亮燭光,一眼就看見她白?嫩的臉上一道鮮紅的巴掌印,觸目驚心。可見打的人有?多用力,以至于到現在也沒有?消下去一點。
方嬤嬤見到她臉上的巴掌印整個人心疼得要命,連忙叫人打來?熱水給沈芙敷臉,心疼道:“剛剛手臂才?受了傷,這是誰,竟然對?你下這樣?的狠手。”
恨不?得要將孩子打死了!
沈芙直到現在半邊臉還是火辣辣的疼,甚至,比手臂上的傷口還要疼百倍,是那種疼痛入骨,牽著四肢百骸深入骨髓與心臟的疼痛,好長一段時間,連帶著耳朵都有?些?聽不?見了。
可是這個時候她還在安慰方嬤嬤:“沒事的嬤嬤,不?過一巴掌而已,我還受得起。嬤嬤你看,我把什么帶回來?了?”
她打開包裹,一個玉佩和一本書就映入了方嬤嬤的眼簾。
這是死去的月姨娘,留給沈芙僅剩的兩件遺物。其他值錢的東西,早就在她為了給沈芙治病的時候,全都當掉了。
方嬤嬤不?知道為什么,忽然一瞬間淚如雨下:“傻孩子,受了這么大的罪,就為了要回這兩件遺物嗎?值不?值得呢?你娘在天上若看見了,也要心疼壞了,她死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
“嬤嬤,這都是值得的。”沈芙手指輕輕拂過那塊玉佩,很罕見的花紋,沈芙從來?沒在其他玉佩上見過,她娘臨死前千叮嚀萬囑咐要她收好。可是那個時候她年紀還很小,什么都做不?了主。沒過多久這玉佩和這本娘親自抄寫的書就被柳氏搜刮去了,此后的很長時間里,這兩樣?東西都被柳氏拿來?成為要挾她的東西。
十幾年了,她終于拿回來?了。
若她母親在天有?靈,終于也能閉上眼。
她一開始,目的就不?是要讓她娘坐上沈父的正妻之位。她娘是病死的,沒錢買藥,在沈家后院抑郁孤苦死去,死前,只有?滿心的不?甘和悔恨。知道她死后沈芙不?會過得好,死前撐著最后一口氣,死在沈父面前,只為了激起他最后一點愧疚,讓他立沈芙為嫡女。
她想,若她娘還在,只怕恨不?得盡快擺脫沈家,與沈父恩斷義絕,怎還會愿當他的妻!
“我娘只有?這兩件東西了,我一定要拿回來?。”
沈芙一心想要遺物,方嬤嬤卻心疼她的孩子受了好大的罪。輕柔地給沈芙擦了擦臉,又?拿來?藥膏給她敷上,再忍不?住抱著沈芙哭了起來?。
“我的孩子,怎么就這樣?命苦啊……”只是想要回自己母親的遺物,卻也要精心算計,付出這樣?大的代價。
沈芙緊緊回抱住方嬤嬤,拍了拍她的背:“嬤嬤別哭,我沒事的。以后沈家再也沒有?什么能威脅到我了,嬤嬤該為我高興才?是。”
方嬤嬤心疼難忍地道:“可是你這張臉,都快被你那個狠心的父親打毀了!!!”他到底也是芙兒的親生?父親,怎么就能下這樣?的狠手!
話音剛落下。
被沈芙派去留意?燕瞻有?沒有?回來?的青蘆在門外低聲道:“世子妃,世子剛剛回府了!”
沈芙拍著方嬤嬤的手一頓,眼睫垂下,不?知道在想什么。
沉默了好一會兒,摸了摸自己印著血痕的臉,又?重新拍了拍方嬤嬤,低聲道:“嬤嬤放心,我受的所?有?罪,都會向沈家找回來?的。”
換了一身衣裳,將手上的傷都藏好了才?前往書房。
……
夜深雨急,落下的雨點在青石板路上濺起,打濕了粉色的裙角。
因雨勢過大,即便撐著傘,衣裳的半邊也難免淋濕。
書房里亮著明亮的燭火,燕瞻剛剛從府外回來?了。
門口站著兩個面容嚴肅的侍衛,見到雨幕里走來?一個楚腰纖纖,裊娜的身影,等走近了才?發?現是世子妃。
只是她身上的衣衫有?些?濕了,走來?帶著水跡,鴛鴦紋的手帕輕淺地放在臉頰上,不?知道在遮擋些?什么。
世子妃一貫穿得妥帖尊貴,鮮妍靚麗,如今雖也是穿著漂亮的衣裙,只額前發?絲有?些?零落,莫名顯得有?些?狼狽了。
沈芙已經來?到了書房門口,開口輕聲問門口守衛:“世子回來?了么?”
聲音很輕,被瓢潑的大雨沖去了其中的一點哽意?。
守衛連忙恭敬道:“稟世子妃,世子正在書房。”
本以為沈芙要進去,沒想到她聽完了以后只是出神了一會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亦或是猶豫些?什么。
過了一會兒只見她點點頭,只道:“我知道了。”卻轉過身不?進去,竟然準備離開。
看得守衛一頭霧水,不?明所?以。
沈芙讓青蘆撐開了傘,還沒離開,就見青玄從書房里快步走出來?,對?著沈芙的背影恭敬道:“世子妃,殿下請您進去。”
沈芙腳步一頓,遲疑了一會兒才?慢慢轉過身,低著頭一步一步走進了書房。
外面雨勢正大,房內卻燈火通明,透著一股安穩的暖意?。
門一關,大部分的雨聲都隔絕在外,頓時顯得安靜了一些?。
沈芙進了書房,卻低著頭沒走近,只遠遠地站著,沉默不?語。柳眉微蹙,手帕還捂著半邊臉頰。
就這么站著,過了好一會兒也不?說話。
燕瞻繡金暗紋的衣袖動了動,將手中的筆放下,合上札子,才?抬起眼,看了遠處站著的沈芙。
看她一直低著頭,進來?后不?說話,只捂著臉。眉頭皺了皺,薄唇輕啟:“站那么遠干什么,找我什么事?”
沈芙聽到他的聲音后反而頭更低了,倔強地就站在那里,一動也不?動,好像在和誰賭氣一般。
燕瞻眸光得更深了。
面無表情地看著她,聲音加重了幾分:“過來?。”
沈芙終于動了,一步一步慢吞吞地走到了他身前站定。
燕瞻看了她一眼,突然握住她蒼白?細弱的手腕,拉下了她捂著臉的手。
明亮的燭光中,她臉上透著血印的掌痕頓時映入眼簾。她的皮膚很白?,這掌痕看上去更顯得觸目驚心。
燕瞻眸光動了動,顯然沒想到她臉上會有?這么重的痕跡。
而此時的沈芙,像是終于忍不?住了,被他發?現了傷口后有?了宣泄的出口,原本一直抿著不?發?一言的口中溢出哽咽的哭聲,滾燙的眼淚一顆一顆就像斷了線的珍珠一般不?斷滾落下來?。
她哭的時候,有?些?壓抑,瘦弱的肩膀一聳一聳的,看著委屈極了。
臉上帶血的淚珠在燕瞻眼前晃動著,似在他眼底也留下了深深的印記。
骨節分明的手指落在她完好的皮膚上,輕輕撫過。
片刻后淡聲問:“誰?”
整個大慶有?資格打她的人寥寥無幾,他的父母絕不?會做下此事,那么是誰打的她,在燕瞻問出口時心里幾乎就有?了答案。
而燕瞻這一問,讓沈芙更加委屈了,眼淚流得更加洶涌,纖柔的雙臂環住他的脖子,整個人都撲進了他的懷里。
眼淚從發?絲掉在他的脖頸,滾燙而濕濡。
燕瞻單手環住她的腰,把她抱到腿上坐好。偏頭看著她淚如雨下的小臉,眼淚滾落,將她臉上剛剛上好的藥膏都沖下,露出紅腫的皮膚。
將她被淚水沾濕的發?絲勾到耳后,露出完整的傷口,看了一會兒,燕瞻對?著門外道:“青玄,拿傷藥來?。”
“是。”門外應了一聲。
不?多時,青玄拿著特?制的上好傷藥進了書房。一抬眼就看見世子妃正坐在世子腿上,不?敢再看,低下頭把傷藥和紗布都放在燕瞻面前的書案上,又?連忙出去,把門關好。
燕瞻是武將,對?包扎傷口自然精通,只是她這臉,定是不?能用紗布包著的。于是燕瞻也只是擦掉她的眼淚,打開藥罐,用指腹輕點涂在她的臉頰上。
但他的力道雖然刻意?放輕了,對?沈芙來?說還是太重了,疼得她掙扎起來?不?讓上藥。
“……別動。”燕瞻捏著她的下巴,控制住她亂動的臉,“不?上藥怎么會好。”
沈芙想拉下他的手,眼淚又?流出來?了,聲音聽起來?甕甕的:“疼……”
燕瞻:“你再哭,藥膏沖掉了又?要疼一遍。”
沈芙就不?說話,也不?動了,只默默流眼淚。
看起來?真的不?想再疼一遍。
燕瞻快速給她上好藥,又?將她眼角的淚水擦去。哭得太久了,她的眼皮都透著紅腫,睫毛濕透,似一朵被暴雨摧殘快要凋零的海棠,尤為可憐。
長指撫著她的下巴,靜靜看了她許久。深邃的眼眸里暗光涌動,似深不?見底的幽潭。
卻什么也沒問。
許久。
燕瞻摸了摸她的額發?,聲音低沉和緩:“好了,別哭了。不?管是誰,我都會讓他付出代價。”
沈芙的眼淚一頓。
低著頭,聲音甕甕地應了一聲:“嗯。”
第46章 第 46 章
沈芙被?婢女送回?房間時, 天已經很黑了?,哭了?太久,她的眼?睛實在是有點痛, 讓青蘆打來熱水給她敷眼?睛。
方嬤嬤想著熱水能有什么用?, 便去煮了?兩個雞蛋, 剝了?殼,親自在沈芙眼?周慢慢滾動雞蛋消腫。
溫熱的雞蛋觸及到皮膚,一雙眼?睛都熨帖下?來了?, 沈芙下?巴抬得更高, 要?嬤嬤給她好好滾滾。
方嬤嬤借著燭光看見她臉上的掌痕已經上過藥了?,想起她說自己的受的罪都會向沈家討回?來,忍不住問:“你去找世?子做什么了??”
“也沒什么呀。”沈芙現在心情十分愉悅,笑瞇瞇地說, “就是去告狀了?唄。”
她再怎么也是他的世?子妃, 看見她挨打他怎么會無動于衷呢。
而且,就她這幅模樣, 就算她什么也沒說, 他也能猜到是誰打的她。
如果說她的那個‘好父親’還想帶著一層虛假的面皮,打著想要?她幫襯沈家的主意, 那么這次, 沈芙就要?狠狠打碎他最后的妄想。
……
燕瞻果然說到做到,不過幾天, 沈芙就聽到了?沈無庸被?貶官的消息。
他被?貶官的原因是在皇帝出游行宮之時, 出行車馬出了?大紕漏,身為掌車馬之職官, 沈無庸首當其沖被?問責,官職連降兩階, 由?太仆寺少卿降為太仆寺丞。
沈無庸到這個年紀,本就很難再往上升了?。四品榮休本也還算體面,又加之與安王府的姻親關系,也算是半只?腳踏進了?京城權貴圈。可如今他這個年紀竟不升反降,還是連降兩階,對京官來說本就是一樁笑話。得知自己被?貶的沈無庸感覺天都塌了?,對看權勢比命看得還重,一生汲汲營營的沈無庸來說無異于要?了?他半條命。
對本就接連遭受打擊的沈家更是雪上加霜。
一回?到沈家,沈無庸整個人臉色都沉了?下?來。
他在朝中從來沒有得罪過誰,對直屬上司也是多有討好。而且因著和安王府的關系,太仆寺卿原本與他的關系頗好,就像是異性兄弟一般,這段時日對他卻日漸沒有好臉色。
沈無庸百思不得其解,有安王府這棵大樹在,還有誰敢動他。除非是……想來想去,沈無庸最后只?想到他那個二女兒臨走之前看他的眼?神。
是憤恨,是不甘。
像極了?她那個生母最后看他的一眼?。
是了?,一定?是她從中作梗,就因為他打了?她一巴掌,她就記恨到現在。讓他連降兩級,成了?全京城官員的笑話。
而這手筆,應該是出自世?子。
沈無庸自認自己的猜測不會有錯。卻不明白,世?子怎么會聽他那個二女兒的話對沈家出手。再怎么樣,他母親對安王爺可是有救命之恩的!
又想到最近沈家發生的一系列的事情,沈無庸心里?逐漸涌起后悔,本以為這個二女兒是個乖巧聽話的,把她嫁進安王府只?有得利的份。沒想到他千算萬算,算不到她心里?對沈家如此怨恨,甚至心里?還一直記恨著她生母的事。
那女人都對她說了?些什么?她又清楚些什么?
那件事……沈家上下?除了?他母親和柳氏,他本以為不會有人再知道?了?。
沈無庸突然想起,他從來就不了?解這個女兒,那女人死了?以后,他幾乎就沒去看過這個女兒了?,怎么就輕易地相信了?她乖巧聽話的偽裝呢?
沈無庸如今再怎么后悔也是于事無補。
只?是他不能白白被?貶了?官,他爹娘對安王爺有救命之恩,這件事只?能請老太太出馬了?!想到這里?沈無庸立即去了?一趟善和堂。
沈老夫人聽說沈無庸被?貶了?官,嘔得差點一口氣都上不來,怒聲道?:“我就知道?這個小庶女是個沒良心的,你不過就打了?她一巴掌,她就害你被?貶官,惡毒至極!當初你就該聽我的話,抬了?沈蘭為嫡女嫁去王府!”
“如今說這些都晚了?。”沈無庸垂著頭嘆息,“而且當時時間根本來不及!”
沈無庸對沈老夫人跪下?,哀求道?:“娘,現在只?有你能幫兒子了?,幫兒子去向安王爺求求情吧……你可對他有救命大恩啊!那庶女所?作所?為,他定?不會坐視不理的;”
沈老夫人精明的眼?睛低垂著。
當初救了?這安王爺,她和老頭子已經受了?他許多金銀與恩惠,后老頭子死前為了?給沈家鋪路,貪得無厭挾恩求報才定?下?了?兩家的親事。如今讓她再去求安王爺……也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這樣的臉面。
她不是顧忌自己的臉面,而是怕那安王爺不聽她的話,將?庸兒官復原職。
沈無庸見沈老夫人似有猶豫,也知道?她在想什么,便給她出主意:“娘,您便就去一封哭訴信,也別提別的,就說是沈芙不孝,不敬重您,只因為你求了她稍微提攜她大哥,她就對你出言不遜。我怒極之下?不小心打了?她一巴掌,她記恨至此,將沈家鬧得天翻地覆不說,還攛掇世?子對沈家加以報復,以安王府的權勢對沈家大力打壓。你被氣得心痛難忍,苦不堪言,對這個孫女實無能為力,想必這樣胡作非為的兒媳安王爺必定?不會坐視不理,以后這沈芙受到教訓也不敢再亂來。”
即便世子聽她的話,但有安王爺坐鎮,她又能如何?
沈老夫人思考了一會兒,贊同地點了?點頭,當即讓人拿來紙筆,由?沈無庸代筆,哭訴沈芙的忤逆不孝。
第?二日一早,一封‘哭訴’信就送到了安王爺的桌上。
——
沈芙聽說沈無庸被?貶了?官,就知道?她如今與沈家已經是徹底撕破臉皮了?。
沈無庸并不是個蠢人,他肯定?能想到這是她的手筆,恐怕如今心里?不知道?怎樣記恨她。
沈芙心情卻很好,燕瞻給的藥膏不知道?是怎么制的,涂了?一日臉上就大好了?,現在早就看不出什么痕跡,連破皮的地方也沒留下?一點疤痕。
隨隨便便就能貶了?沈無庸的官,燕瞻權勢滔天,還真?不是虛言。
心情極好,喜滋滋地拿了?一塊果脯放進嘴里?,很甜,很軟,剛準備翻開?賬本,這時候就見方嬤嬤急匆匆地走進來:“芙兒,不好了?,安王爺傳你去昭華堂問話。”
沈芙還沒咽下?的果脯差點嗆進喉嚨里?。
“咳。”沈芙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才把果脯順下?喉嚨。很快就平靜下?來,心想,她公爹平常根本不會找她,怎么會突然讓她去昭華堂?
手指一頓,忽然想到什么。沈芙快速站起來,對方嬤嬤道?:“我婆母呢?”
方嬤嬤搖了?搖頭:“王妃今日不在府中!”
完了?。
沈芙腦海里?立刻浮現出這個想法。
安王爺必定?是為了?沈家的事情來找她的,說到底沈老夫人對安王爺有救命之恩,絕對不會眼?看著沈家敗落。
可是如今婆母不在家,燕瞻去了?軍營,誰還能救她?想必安王爺就是特意挑的這個時候,她這一趟去的,便大事不妙了?。
可是公爹要?問話,她又不能不去。
再磨蹭下?去也無意義。
深呼吸一口氣,做好了?心理準備,沈芙這才起身,由?方嬤嬤陪著一同前往昭華堂。
昭華堂門外大樹參天,落下?一地樹蔭,似乎將?整個昭華堂都包裹住了?,透著一股令人心涼的寂靜。健壯的仆婦守在門外,表情嚴肅一言不發。
沈芙慢慢進了?正堂,就看見安王爺一臉不悅地坐在上首,見她進來,表情更嚴肅了?。
沈芙小心翼翼地走到中央,躬身行禮:“兒媳見過爹,不知道?爹找我來有何事?”
安王爺重重拍了?拍桌子:“你還知道?我是你爹?原以為你不孝到已經到六親不認的地步了?。”
沈芙聲音更低:“爹您何出此言——”
話沒說完,就見安王爺將?一封信丟到她面前:“你看看,你祖母來的信!仗著安王府的權勢對母家胡作非為,不敬長?輩,連父母都記恨報復。依我看,就是瞻兒太縱著你了?,讓你如此大逆不道?!”
沈芙撿起地上的書信,上面的字體一看就出自沈父,卻是沈老夫人的口吻。上面字字句句都在控訴沈芙對沈家長?輩不敬,因為一點小事就對父親祖母大擺臉色,現在還蠱惑世?子對沈家出手,做了?世?子妃后就翻臉不認人,將?她這個祖母險些逼死。簡直字字泣血,句句驚心。
別說安王爺看了?不悅,就是旁人看了?,也會覺得沈芙小人得志,忘恩負義,不敬不孝。
雖然沈芙做的事,確實不孝。
她無可辯駁。
當今天下?,子女就是有天大的內情,不孝,也是重罪。她又能怎么解釋。
也知道?今天沒辦法逃過一劫了?。
見沈芙低頭不語,安王爺已經信了?沈老夫人信中所?說大半。他本來就不喜這個庶女,才情品德都不佳,除了?一張略微姣好的臉還有什么?可是自家王妃喜歡這個兒媳,瞻兒現在也是被?她迷得團團轉,竟然對岳家下?手,簡直是昏了?頭了?!
安王爺怒道?:“作為瞻兒妻子,不想著如何做得賢良淑德,反而一副狐媚子做派,瞻兒也是被?你迷昏頭了?,做事如此沒有分寸。今日你婆母不在,我就替她好好教教你作為子女的本分!”
方嬤嬤焦急上前想解釋一句,“王爺容稟,實在是沈家欺人太甚,逼著世?子妃替沈家大郎謀官,沈家大郎還——”
話沒說完就被?安王爺怒斥:“沈家即便對她有所?要?求,這也是應該的!作為女兒,為家中父母兄弟著想才是正常,而不是像她一樣,家中長?輩讓她有一點不快就仗勢欺人,大肆報復,不忠不孝忘恩負義的東西?,不把父母放在眼?里?!”
方嬤嬤還想說什么,安王爺徑直打斷:
“這里?哪里?有你一個老婆子說話的份,退下?!”
接著聲音一厲,叫來幾個仆婦看著沈芙。
“你今日就在此處跪下?,好好反省!”
方嬤嬤被?幾個仆婦攔住,再不能上前。芙兒臉上和手臂上的傷才剛剛好,今日看安王爺的架勢是不會輕易善罷甘休的,不知道?要?跪多久。到時候膝蓋只?怕都黑紫了?。
安王爺不喜芙兒,所?以才只?聽沈家的一面之詞。
而沈芙做下?此事,對不知內情的來說,確實也無從解釋。
今日婆母不在,她只?能受此一罰了?。
腰背挺直,沈芙不發一言,便直直跪下?,對著安王爺叩首:
“兒媳謹記。”
地板很硬,沈芙跪下?的時候,感覺到了?自己膝蓋微微的鈍痛。卻沒求饒,只?安安靜靜的跪著。
方嬤嬤見狀心焦不已,如今天還涼著,她這一跪不知多久,定?會傷了?身子……可是方嬤嬤再怎么著急,也毫無辦法。
門外突然傳來沉穩的腳步聲。
很快,一道?陰影落下?來,將?沈芙包裹在他的身影之下?。
手臂被?人在身后握住,力量強悍,讓沈芙不得不站起身,愣愣轉過眼?,就看見燕瞻面無表情的臉。
“父親若覺得我做得不對,有什么事沖我來就是,何必為難我婦,她可什么都不知道?。”燕瞻拉著她到他身后站著,面對著安王爺的怒容,語調也甚是平靜。
沈芙躲在燕瞻身后,這下?可安心了?,老老實實站著,絕不探出一點身子。
安王爺見狀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指著燕瞻怒罵:“你也知道?我會不同意此事,沒經過我的同意,還敢讓人貶沈無庸的官?現在你還護著她,非要?和我作對是嗎?”
“父親當初私自升沈無庸的官也沒經過我的同意!”燕瞻慢慢抬眼?看著安王爺,“太仆寺受兵部調管,如今沈無庸暗地里?與左征有所?往來,給我也是添了?一些小麻煩。我自然不能,讓他擋我的路!”
“胡說,我們與沈家是姻親,沈無庸怎么會與左征暗中往來?!!!”安王爺根本不信。
燕瞻也無謂他信不信。
“沈無庸左右逢源,見風使舵,父親應該很清楚他的為人。總之一切由?我決斷,父親再怒也不該遷怒于她。”
安王爺指著他背后的沈芙:“沈家老夫人來信哭訴她頂撞長?輩,忤逆不孝,難道?她不該罰?”
沈芙心臟一緊,小心地抓住燕瞻的衣角。
燕瞻眉頭皺了?皺,“父親還不明白,沈家疑心是她背后動的手腳,才寫來這樣一封信要?您做主。卻不知我早有意要?拿沈無庸開?刀。這一切,都和她沒關系,她不過——”
偏頭淡淡地看了?沈芙一眼?,燕瞻道?:
“只?是拒絕了?沈家要?她替沈家大郎謀官的要?求而已。”
沈芙低著頭,眼?睫顫了?顫。他明明才剛剛進來,這些事她也從未對他說過。
可看來他即便沒有過問,其實早就一清二楚。
安王爺氣得面紅耳脹,卻說不出什么反駁的話來。
燕瞻又道?:“父親,這后院之事您本不該插手。她就算有錯,也該由?母親來管教才是。以后還請您不要?背后私自動罰,母親知道?了?也會不高興。”
說到這事安王爺也是有些不自在的,他確實是背著安王妃在處罰這個兒媳,因為他非常明白,王妃對沈家沒有好感,絕對不會同意處罰沈芙。
只?要?王妃不同意,他就沒辦法,可是他必須給沈家一個交代!
被?戳中肺管子的安王爺惱羞成怒,你了?好幾聲也說不出什么話來,最終袖子一甩轉身大步離開?:“行,我不管了?還不行嗎!”
看著被?氣走的“惡毒”公公,沈芙眨了?眨眼?睛,探頭看了?好一會兒,看到安王爺的背影消失不見,終于緩緩吐出了?一口氣。
這一難終于過去了?。
燕瞻也沒在昭華堂多做停留,沈芙見狀趕緊跟上。
他在前面走,沈芙就小碎步走在他身后。
碎碎念說起剛才的事,還心有余悸似的,委屈巴巴地說:“我當時真?的嚇壞了?,沒想到爹會發這么大的火……”
燕瞻頭也沒回?,徑直往前走,只?“嗯”了?一聲問:“跪了?多久?”
“啊?”沈芙反應了?下?,然后笑瞇瞇地老實回?答,“沒有多久啊,我才剛跪下?你就來了?,夫君真?好。”
沈芙由?衷地慶幸他回?來得這么快,讓她免受很多皮肉之苦。
聽她語氣慶幸雀躍,沒有一點難過反而還在因為他的及時到來而沾沾自喜。
她倒是心寬了?。
燕瞻沒再說話,沈芙卻是高興地打開?了?話匣子,快步上前走了?幾步,來到他身邊,眼?睛彎彎的,“夫君回?來得這么及時,讓我免于受罰,我實感激不盡,也實是沒想到。”
她突然笑吟吟地嘆了?口氣,“哎呀……怪不得連公爹都說我……”
“說你什么?”燕瞻配合她的小把戲。
沈芙頓時更來勁了?,上前一把抱住燕瞻的手臂,漂亮的眼?尾上揚,似蘊著一彎新月:“說我是狐媚子,把夫君迷的神魂顛倒。”
燕瞻腳步頓時停下?。
第47章 第 47 章
他轉過身來靜靜地打量她的臉, 濕潤澄澈的杏眸,小巧挺翹的鼻頭,以及飽滿靡軟的紅唇, 確實?很像一支鮮妍初綻的海棠, 只是這朵海棠上是帶著清透露珠的。
亮如新月, 嫩如垂柳,她確實?是漂亮得?不可一世。可她眼睛瞪得?圓圓的,很是無辜的模樣?, 全身上下有哪一點和風情沾邊?又哪里和狐媚子有一絲一毫的關系?
“你么?”燕瞻好?整以暇地反問了一句。
沈芙眨了眨眼, 又努力停起胸膛讓自己顯得?底氣十足:“就是我!哪句話說得?不對了?”
“狐媚子你稱不上,將我迷的神魂顛倒……”燕瞻頓了一下,扯了扯嘴角,“更是笑話。”
那?語氣雖淡, 但聽上去頗有一種沈芙在異想天開的意味。
沈芙:“……”
她就是隨口找個話題說說嘛。
聳了聳鼻子, 沈芙不滿地小聲“哼”了一下。
燕瞻忽然又道:“看?你活蹦亂跳的樣?子,想來身體已經大好?了。”
“嗯嗯。”沈芙連忙張開手臂展示了一下, “身體已經完全好?了, 一點小毛病都?沒有。”
“那?就好?。”燕瞻點點頭,薄唇微勾, 輕描淡寫丟下一句, “那?么,晚上再來找你算賬。”
沈芙:……
一句話, 成功讓沈芙喪失了對晚上的所?有期待。
……
沈老夫人的哭訴信送去了安王府大半日, 最后只得?到安王府下人送來一些金銀回贈,其他的便沒有了。
安王沒提要如何懲罰沈芙的‘不孝’, 更沒提要替沈無庸官復原職的事。
沈無庸收到王府下人一并送來的一封信,看?完后整個人臉色都?白?了。
沈老夫人不識字, 問沈無庸信上都?寫了些什么。沈無庸立即下意識否認,見到沈老夫人不解的目光又慢慢平下心緒,盡量平靜地回:“只說他都?知道了,贈些金銀給?您予以寬慰。”
沈老夫人精目一瞪:“就只是如此?”
“就只是如此!”
老太太整個人都?癱坐下來,心想,安王爺連此事都?不為她沈家做主,想必是這些年救命的情分早已經磨完了。
整個人看?起來蒼老了好?幾歲。
沈無庸背過身小心地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
兵部尚書左征曾邀請太仆寺的眾多同僚一起喝酒,他也去過幾次,說了些許討好?的話。安王府一貫中立只忠于陛下,這事沈無庸不是不知道,只是太子殿下有意拉攏,他也不好?嚴詞拒絕。他自以為瞞得?天衣無縫,沒成想安王爺連這都?查了出來。
想到這里,沈無庸的心漸漸沉了下去。
他不過就是和太子手下的人喝了幾次酒而已,這安王府就如此翻臉無情,竟不給?他一條活路!分明?是安王爺不想再庇佑沈家了!
加之有那?庶女攛掇,以后沈家的境況只會越來越糟!
暮色四合之際,沈無庸將那?封信燒成灰燼,面色重重放了下來,心中思索著該怎么辦是好?。
……
另外?一邊,沈芙的情況也不太好?。
燕瞻留下那?句話后就去了軍營,只留下沈芙一個人在原地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剛才在昭華堂的時候,他說出那?句“她只是拒絕了替沈如山謀官的要求而已”沈芙就明?白?,他雖然什么都?沒問,但其實?什么都?清楚。
想也知道,用的都?是王府的人,他若有心,事情十之七八定能知曉。
她沒有自己的人,所?以籌謀只能帶上王府的侍衛保證安全,這實?在是沒有辦法。
只是上次她在軍營已經與他說了,她所?做一切都?是與沈家的恩怨,絕不會牽連王府。而此后他也再沒有問過她沈家的事情。
可是為什么突然又要找她算賬呢?
算什么帳呢?沈芙左思右想不太明?白?。
她最近也沒做什么令他不快的事情。除了那?天雨夜,她故意裝柔弱去向他告狀,可是那?天晚上他明?明?什么也沒問,分明?就是看?出了她的‘裝委屈’也沒有拆穿,還是替她找沈無庸算了賬。
唯獨有一件……她覺得?他不會在意的事,沒與他說。
沈芙在房間內走來走去,一時也靜不下來。
她現在的狀態就很像是要臨時被?先生抽查功課,又不知道先生會查些什么的學生,焦躁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一般。
方嬤嬤腦袋都?被?她轉暈了,拿了塊蜜豆糕喂給?她叫她坐下來吃。
沈芙如今是吃的心情都沒有了。
她不知道別的夫妻是怎么樣?的,但是她嫁的這個冷面丈夫不像丈夫,像是時刻要抽查她功課打她手板的先生!實?在是太有壓迫感了!
沈芙走來走去有些熱了,便脫掉了身上的外?衣。方嬤嬤不知道為什么一見她脫掉衣服就擔憂地上前要她重新披上:“哎喲我的小祖宗,這個時節夜里還涼的很,你還是把衣服穿上,小心著涼生病了!”
“生病”兩個字進入沈芙耳膜,讓她眼睛頓時一亮。
……
夜色深濃,一輪圓月高高掛在夜空,灑下如紗似水一般的月光。
燕瞻踏著月色進了院子,就見一婢女腳步匆匆端著一盆熱水進了房間。
燕瞻神色動了動,不知道她又在鬧什么幺蛾子。
捏了捏酸疼的眉骨,抬腿進了房間。
春意漸濃,天氣也越來越熱了,房間里卻忽然又放了幾個炭盆,燭光明?亮,整個屋子里暖融融的。
燕瞻一進去,就看?見兩個婢女圍在床前,正?拿著熱帕子往沈芙額頭上擦著。見燕瞻回來了,沈芙捂著嘴巴咳嗽了一聲,面色蒼白?艱難地坐起來:“夫君回來了?我不小受了風寒,有些冷,夫君別見怪。”
又十分貼心地說:“怕風寒傳染給?你,要不然你今日就去別的屋子睡吧。”說完又咳嗽了兩聲。
看?上去極為虛弱。
“無妨。”燕瞻讓下人準備好?衣裳,丟下這兩字便去了浴房。
沈芙看?著他離開的背影,眨了眨眼。
又讓青蘆把那?熱帕子拿開一點,實?在是太熱了。
方嬤嬤見世子無動于衷的模樣?,來到沈芙耳邊小聲問:“你這樣?裝病有用么?會不會被?世子給?瞧出來?”而且依她看?,芙兒?這裝病裝得?著實?有些拙劣了。
“會。”
下一刻就聽沈芙肯定道。
方嬤嬤:“……”既然會被?看?出來她還裝什么病啊?
沈芙當然知道自己蹩腳的演技會被?他看?出來,只是她至少得?試探一下也好?心里有個底。若是她裝病他就能揭過,說明?他的怒火不重,若是她裝病他也不給?她臺階下,說明?……她得?再好?好?想想辦法。
唉……明?明?有個好?婆母,本以為從此如魚得?水,怎么就攤上個這么無情嚴酷,難以忽悠的丈夫呢。
這何嘗不是一種命苦!
沒過一會兒?燕瞻洗完澡就從浴房出來了,身上還帶著薄薄水汽,水珠落在衣領上泅出一片濕濡的痕跡。
步伐閑適從容,不急不緩,壓根沒有去別的房間就寢的意思。
沈芙見他出來,連忙又躺了下去,還捂著嘴巴咳嗽了兩下,面朝床里不看?他。
在咳嗽聲中,耳邊摻雜著他沉穩的腳步聲,一點一點走近。忽然身前的床帳被?人一手勾起,身旁床鋪微微下陷,有人坐了下來。
沈芙愁得?眉頭都?打結了,又不敢說話。
一只寬大的手掌忽然摸上了她的額頭,接著燕瞻不辨情緒的聲音自上傳來:“嗯,是有些熱了,受了風寒不是小事,這樣?,我現在讓人尋個郎中過來——”
話沒說完,沈芙一骨碌就利落地爬了起來坐好?。
燕瞻看?她動作這么靈敏,扯了扯嘴角:“這是病又好?了?”
沈芙擁著薄被?,紅唇有些不滿地嘟了嘟,小聲道:“我怎會不知道裝病不好?,容易被?人發覺,特別是夫君這樣?敏銳的人,自然是瞞不過的。只是我都?這樣?了,你就不能給?我一個臺階么?干什么非要拆穿我!”
燕瞻似是氣笑了:“這么說你裝病不成倒變成我的錯了?”
沈芙有些害怕地低了低頭,聲音更小了:“……我沒有這么說。”
“而且我也不是完全裝病,”沈芙先是摸了摸自己已經完好?如初的臉頰,“我臉上的傷好?不容易好?了,今日又差點被?公爹重罰,實?則是心里已經受到了很大了驚嚇,感覺心口也有點疼。”
她落下的青絲環繞在薄弱的肩頭,下巴尖尖,皮膚瑩白?,看?著我見猶憐。
她說得?這樣?可憐兮兮的,可是燕瞻臉上似乎也沒有一點動容的跡象,甚至用了幾分力拉開了她握上來的纖白?柔弱無骨的手。
在沈芙眼巴巴的注視下,他慢條斯理一點一點拉開了她的袖子。
兩邊的床帳已經被?勾起,明?亮的燭光照進來,清晰地照出了沈芙手臂上那?道手指大小的傷疤。
沈芙還來不及心虛,就聽到燕瞻無甚情緒問:“那?這里呢,這里疼不疼呢?”
沈芙目光一縮,沒有說話。
燕瞻忽然冷笑了一聲,目光沉沉:“有時候我也不知道是該說你膽子大還是魯莽輕率,為了一個沈如山,拿自己的命去博。若他那?日找的殺手身手高強一些,傷的——”
燕瞻丟下她的手臂,嗓音愈冷:“可就不止是你的手臂了!”
他俯身一點一點靠近她的臉,深邃的眼中似乎是帶著薄怒的:“我不是歆寧,沒有那?么好?欺哄。你要做就要做得?天衣無縫,要瞞我就要瞞得?滴水不漏,而不是處處都?是破綻!”
沈芙抿了抿唇。
似是被?嚇了一跳,身體下意識地縮了縮。
果然是這件事。
她傷了自己便罷,主要是她差點還牽連了歆寧,這讓他如何不怒?
事實?上,沈芙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他的怒氣了。她早知道這件事情瞞不住,她哄騙歆寧上山做她的見證人也不算善良,甚至可以說心機用甚,她都?不否認。
房間里的炭盆被?撤走了,揭開了沈芙并沒有傷寒的真相。
婢女們連帶著方嬤嬤也趕緊退下,門從外?面緊緊關上,房間里只剩一片壓抑的寂靜。
沈芙放在被?子上的手指蜷了蜷,聲音已不再顯得?可憐,而是帶著一抹難堪:“我只是不愿意告訴你,并不是要瞞你,不然怎么會帶上王府的侍衛。”
“我知你嫌我計劃不夠周密,設計錯漏百出,差點連累了歆寧。”沈芙頓了頓,不知道為什么,明?明?自己沒有故意想哭的,眼淚卻還是不受控制地滾落下來,只她低著頭沒讓燕瞻看?見。
真正?難堪的眼淚,是不欲外?人知曉的。
眼睫眨了眨,緩了緩她才繼續說,“可我沒有夫君的算無遺策,心思縝密。我這樣?做不是因為我想,而是因為我的能力就到此為止了。”當時若有危險,她能做到的,就是一定保護歆寧不會受到傷害。
她也知以身為餌有危險,沒有百分百的把握,可是她沒有其他辦法再引沈如山上鉤,也不能錯過這個機會。
低低的聲音聽著像是“懺悔”,又聽著有些甕甕的,不知道是什么情緒。
沈芙眨了眨眼睛,讓淚珠干凈落下。情緒很快恢復后,吸了吸鼻子又打起了精神,抬起頭想抱著燕瞻的手臂撒嬌求饒,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頭一時間抬得?太猛了還是其他的原因,腦海中忽然一陣天旋地轉,來不及推開他,沈芙“嘔”了一聲直接吐到了燕瞻腿上。
燕瞻:“……”
沈芙吐完后心虛又柔弱地捂住自己的嘴,原本只是裝病的小臉上帶了一絲的蒼白?,眉間輕蹙似還是有些不舒服,又因為吐到了燕瞻身上神情看?上如怯怯的。
“我……不是故意的。”
燕瞻沒有管身上的那?灘嘔吐之物,眉頭緊鎖地看?著她,似要查看?她哪里難受:“我又沒說要罰你,你吐什么?”
沈芙吐完以后肚子還是很不舒服,喉嚨間總有嘔意,又見他逼問,一時間也顧不得?害怕了,頓時不高興地反駁他:“我才不是裝的!”
說完以后又忍不住,身體趴在床沿難受地嘔了起來。
“都?怪你嚇唬我嗚嗚……”
這次是真的難受地哭了。
燕瞻臉都?黑了,轉頭看?向門外?,淡聲道:“叫太醫。”
……
深濃的夜色里,問梧院里卻燈火通明?,來來往往的下人端著熱水進來擦地。
動靜大的連安王妃那?邊都?驚動了,派了人過來詢問。
而此時的“罪魁禍首”沈芙正?無力地靠在軟枕上,吐了好?幾次后整張小臉慘白?,眼尾都?是未干的淚水。
伸著一只手臂正?讓太醫把脈。
房間里沒人發出聲音,很是寂靜。只見胡子發白?的周太醫手指仔細地摸著沈芙的脈,表情帶著些許沉思。
過了好?一會兒?才終于確定了,收回手笑容可掬地對著燕瞻以及沈芙恭賀:“恭喜世子,世子妃這是有孕了!”
只因月份不大,他才多把了一會兒?確認。但這脈確為喜脈無疑。
沈芙正?拍著自己的胸口努力咽下那?涌上來的嘔意,聞言手一頓,頓時睜大了眼睛:“有孕了?”她還以為是自己晚上吃了什么不干凈的食物。
周太醫肯定道:“正?是!”
站在一旁的方嬤嬤頓時喜笑顏開,果然是有孕了!她早就察覺到芙兒?這個月的月事還沒來,只是看?她又沒有其他反應,也不敢確定,沒想到真的是懷了。太好?了!
太好?了!
這也是沈芙腦海里第一時間的想法!
她真是厲害,也沒和燕瞻圓房幾次,就有孕了?!等生下了孩子地位自然就穩固了,她也不必時時刻刻還要討好?他了!管他高不高興呢!
沈芙笑得?眼眸彎彎,感覺自己都?不想吐了!
心情大好?。
燕瞻沉默了一會兒?這才出聲道:“多謝周太醫,來人,送太醫回去。”
周太醫走后,金嬤嬤也喜笑顏開地對著燕瞻和沈芙恭喜,接著說:“老奴這便去告訴王爺王妃這個好?消息!”
燕瞻應聲:“去吧。”
“是。”
因著沈芙有孕,伺候的下人更加小心了,端了一盞剛熬好?的參湯進來,然后才小心翼翼地關上門。
燕瞻已經換了一身干凈的寢衣,來到床邊坐下。深邃的眼眸中光影深深,靜靜地看?了她好?一會兒?,才伸手捏了捏她的臉蛋:“你倒是能干了。”
他們才圓房多久,她竟然有孕了。
沈芙見他神色好?似沒有了剛才那?樣?的冷厲危險,心想男人應該都?是喜歡孩子的,她如今懷了孕,不就有了免死金牌了么,他還怎么教訓她?
不過她這個人,也慣會給?人臺階下的。
眨了眨眼,她笑瞇瞇地撲進燕瞻懷里,眼睛彎成了一彎月牙,眼下房間里只有他們兩個人,是以說話也不忌起來:“是夫君能干才對!我看?過那?本春.宮詳解,你每次都?進得?太深了所?以才利于受——唔!”
話沒說完,就被?燕瞻沒好?氣地捂住了嘴。
“閉嘴!”
沈芙無辜地眨了眨眼:“……”
這也不讓說?
沈芙努力從他的掌心下鉆出來,不說就不說吧。
只趁著這個機會,沈芙又得?寸進尺了一些,摟住他的脖子,有些得?意道:“那?我都?有孕了,夫君可不能再嚇我了!”
燕瞻聽她一改心虛氣弱,語氣很是理直氣壯。扯了扯唇角,“你現在倒是有恃無恐了!拿自己的身體為誘餌,不該嚇唬嚇唬么?”
看?吧,他自己都?承認了,他就是故意嚇她的。
他這樣?狠厲的人沉下臉,別說是她,任誰也是嚇不住的!
不過她現在倒是不太怕了。
他不看?在她的面子上,總要看?在孩子的面子上。
男人嘛,總是對傳宗接代有執念的。
看?他面色還有些冷,沈芙低頭“吧唧”一聲親了親他的唇瓣,非常誠懇地說:
“我知我做事魯莽了些,還利用了單純的歆寧。夫君生氣也是應該的。這樣?吧,就罰我……給?夫君生個孩子吧,行么?”
燕瞻:“……”
靜靜地看?了她好?一會兒?,見她神色自若,笑眼彎彎,誠然覺得?自己的提議好?極了。
而燕瞻大概確實?也拿她的厚顏沒辦法,終于似氣笑了一般點點頭:“行,你說了算。”
沈芙笑容更加明?媚了。
鬧了這么久,時間不早了。沈芙的精神確實?也已經十分疲憊,被?燕瞻放下后,喝了盞參湯很快睡下。
只是陷入夢里之前沈芙忽然又迷迷糊糊想起她剛剛親他的時候,吐完都?沒漱口。
額……算了,惡心的又不是她。
第48章 第 48 章
燕瞻洗完澡出來, 在床邊坐下,沈芙早已經睡著了。半張臉躲在被子里,擁著薄被, 在睡夢中紅唇也是微微翹起的, 呼吸均勻安穩, 看上去睡得很是香甜。
只是大概是因為太熱了,一只白?嫩的小腿不甚安分地從?被子里伸了出來。她平常睡覺大多時候都?很安靜,也不太亂動, 只窩在她那個靠墻的小角落里安分一覺睡到大天亮。
原本讓燕瞻十?分省心?。
但這段時間以?來, 她似乎本就忘記了“安分”這兩個字怎么寫,如今只怕更加肆無忌憚。
燕瞻捏了捏眉骨。
目光又往下落在她蓋得嚴實的小腹,那里分明還很平坦纖細。竟然不聲不響地揣上了孩子。
就她這性子,分明連自己都?還沒?成熟。
腦海里不自覺想起她大言不慚地說就罰她給他生個孩子的話。
這就是個得寸進尺, 給點顏色就能開染坊的。他幾乎可以?預見接下來她該有多有恃無恐了。
靜靜看了她的睡顏一會兒, 將她的小腿送回被子里面,燕瞻熄了燈也睡下。
……
沈芙有孕, 對?安王府來說可是一件大喜事。昨天安王妃就收到消息了, 只是因為時間太晚不好打擾。今日沈芙一進昭華堂安王妃就高興地對?她說:“快過來坐下。”
對?著沈芙仔細叮囑:“你?啊,年歲也還不大, 又是頭一胎, 可得好好注意著。我已經讓金嬤嬤安排了好幾個有經驗的婆子,以?后就去你?的院子里隨身伺候著, 有什么不足的, 要?及時和母親說。”
安王妃雖說并?不會逼迫兒媳生孩子,但她本以?為就燕瞻那個性子, 至少幾年內她抱孫兒都?無望了,卻不曾想芙兒竟這么快就有孕, 實在是讓她意外?。她自然也是高興的。
視線轉到一旁坐著的燕瞻身上。
分明還是那副冷冷淡淡看不出喜怒的模樣。
他的情緒,有時候連作為他母親的安王妃也難以?完全看明白?。
安王妃又交代?燕瞻:“你?媳婦如今有孕了,各方面你?都?得仔細看顧一些。婦人懷孕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都?是有講究的,你?可要?好好注意一下。”
燕瞻慢聲道:“兒子明白?。”
安王妃還想說些什么,就聽到安王爺不耐煩地打斷:“好了,你?也交代?夠了吧?你?又不知道……總之?一切都?交給金嬤嬤她們去做就行了。”
安王爺不說話還好,一說話安王妃就氣不打一處來:“我不仔細交代?著,難不成讓你?趁我不在的時候為難我兒媳婦?好你?個老不死的,昨天若真讓你?罰了芙兒下跪,害我孫兒有個好歹,今天你?就給我跪下!”
安王妃說話如此?不給他面子,安王爺火也上來了,手掌重重一拍忽地站起來,橫眉怒目:“你?說的是什么話,我堂堂親王給你?跪下?這成何體統!”
安王妃:“你?有什么體統?!!!”
安王爺:“我——”
公?婆又互罵起來了,形勢激烈,起因還是因為沈芙。搞得沈芙一時之?間有些手足無措,想說句她沒?關系的,又插不進話。
這個時候燕瞻已經慢條斯理起身了,對?沈芙丟下一句:“走了。”
話落便直接離開昭華堂。
沈芙左看看右看看,見實在是插不上話,只好重重地嘆了一口氣跟著一起出了昭華堂。
等出了昭華堂,沈芙還是有些猶豫:“夫君怎么不勸一下?”
“有什么好勸的。”燕瞻頭也不回,淡聲道,“我父懼內。”
沈芙:“……”
也是。
這個時候她倒是非常自覺地帶入上了,“那這么說來我和公?公?也挺像的。”
燕瞻:“哪里像?”
沈芙笑瞇瞇地說:“他懼妻我懼夫,都?差不多嘛。”
“……”
燕瞻:“你?還是少胡說八道一點吧。”
沈芙:“哦。”
送沈芙回了院子,燕瞻軍中還有很多事就先離開了。
方嬤嬤指揮下人將房間里又重新布置了一番,怕沈芙有個什么磕著碰著的,將那些尖利些的東西都?拿走了。
沈芙舒舒服服地躺在美人榻上,拿了本話本來看。
“嬤嬤你?別忙了,過來歇一會兒吧。”
方嬤嬤一點也不累,沈芙有了孩子,她心?里不知道多高興。若說以?前在王府地位還不穩定,那芙兒如今有了身子,可就不一樣了!
連安王爺一早都?派人送了許多珍貴的東西過來,可見重視!
方嬤嬤忙得團團轉,沈芙笑著搖搖頭:“嬤嬤,我現在好著呢,不用這么操心。你真是比孩子爹都激動!”
這話卻也沒?錯。
沈芙也不知道別人當爹是什么樣的表現,但至少在她看來,燕瞻好像一點也不激動,從?頭到尾都?很冷靜。
不是說男人非常執著傳宗接代?,延續香火嗎?沈芙著實看著有些不太懂了,他怎么不一樣吶?
不過她可沒?什么意愿去探聽燕瞻是什么想法,她高興,她婆母高興,她的地位穩固,那就行了!
以?后誰也不能阻礙她帶著嬤嬤在安王府混吃等死了!
……
沈芙有孕,是坐穩了三個月才向外?面宣布的。
這事傳進沈家?,讓沈家?上下大吃一驚。
沈老夫人臉上卻一點喜色都?沒?有。這小庶女還真是好命,竟然真的有孕了。若是個一心?向著沈家?的女兒那該多好,沈家?的榮華富貴就不用愁了!可惜是個白?眼狼!
柳氏聽到這個消息臉都?白?了。
“那庶女懷孕了?!!”柳氏手中的茶盞差點失手掉下,就聽到旁邊的沈蕙道,“這不可能啊!”
在沈蕙的夢中,那安王世子燕瞻對?沈家?并?無好感,連帶著對?她這個沈家?的女兒也甚是漠視。
她嫁進安王府兩年,都?未曾得過他一個青眼,一次駐足,最后慘死在安王府后院!可是這沈芙嫁進去還沒?到兩年,竟然已經有三個月的身孕了?
這不可能!
燕瞻冷酷無情,絕對?看不上沈家?的女兒,更何況還是沈芙一個區區庶女!沈蕙本以?為,沈芙只是虛張聲勢,她與燕瞻只是表面夫妻,沒?成想竟然早就圓房了?!
而直到沈芙懷孕的消息傳來,柳氏母女這才驚覺很多事都?和沈蕙夢中不一樣了!
這沈芙不僅可能不會在王府喪命,還似乎真的要?坐穩世子妃之?位了!
柳氏心?中大為不妙。
山兒被送回了鄉下老家?,沈無庸對?她的山兒再無指望,這段時間她都?在等著沈芙暴斃的消息傳來,以?消她心?頭之?恨!可是不僅沒?等到,卻等到了沈芙有孕的消息。若有孩子,安王府怎么可能會讓她在后院暴斃?
等那庶女生下孩子,到時候她又會怎么對?付她?山兒已經被她算計失了前程,那下一個……這一切,都?是那庶女對?她的報復!
柳氏心?中一片亂麻,已經慌了手腳。
不行,為了保險起見,趁著那庶女還在坐胎,她得盡快把蕙兒嫁出去!
當初是為了避開安王府才讓沈蕙假裝有疾,但是話也沒?說死,說還是有痊愈的可能。而如今已經過去一年多了,沈蕙這個時候身子慢慢好起來也可以?了。
……
沈芙有了身孕,作為娘家?人的沈家?禮數上也得上門探望。
只是柳氏厭惡極了這個庶女,如今是裝也不愿意裝了,哪里愿意去。沈蕙倒是想知道這沈芙如今是不是真的過得很好,便主動提了禮物進了安王府的門。沈老夫人得知沈蕙要?去王府探望,私下交代?沈蕙,讓沈蕙再勸勸沈芙,看看還有沒?有回轉的余地。
一下馬車,就見到安王府門前兩座氣派的石獅子,華貴的金漆藍底的門楣上‘安王府’三個大字蒼勁有力,獸首銅環朱紅厚重的大門氣勢顯赫。
隨著王府下人進入王府中,沿路走去,只見碧瓦朱檐,層樓疊榭,連水榭之?上的涼亭亦是雕欄玉砌,飛檐高高向上欲拔地而起。
沈蕙是第一次來安王府,才知這其中的堂皇富貴不可言。
更不必提來到沈芙所在的問梧院時,看到的那些琉璃碧瓦,是她從?沒?有見過的矜貴奢華。
沈蕙忽然間心?里突然生出一股不忿起來。
當初沈芙要?替嫁進來沈蕙沒?有反對?,是想著這庶妹心?思不正,她非要?嫁進來死了也是她自己的命數,怪不得別人。可是沒?想到……她如今會這樣高貴不可攀。
明明是個一無是處,什么都?不如她,樣樣都?比不上她的庶女。只因心?思圓滑,比別人更會鉆營,就能過上這樣的生活?
這對?那些努力變得優秀的人何嘗不是一種不公?平。
清晨的陽光正好,暖融融的日光灑下來,照在人身上懶洋洋的。
沈芙正躺在院子里的美人榻上悠閑地曬太陽,肚子上牢牢地蓋著一張上好綿密的羊絨毯,透亮的陽光溫柔地落在她白?皙瑩潤的臉頰,似乎都?能看見其中小小的絨毛。側臉嘟嘟的看著飽滿又柔軟,臉色紅潤,膚如凝脂,看著就被養得極好。
這還是沈蕙第一次這樣認真地凝視這個庶妹,這才發現,她與之?前在沈家?后院那副怯弱模樣早已經天差地別了。
因是孕期困倦,所以?連沈蕙到來的動靜都?沒?有聽見,還是方嬤嬤上前提醒了她。
沈芙剛要?閉上的眼立刻又睜開了,轉頭看到沈蕙提著來探望的禮站在那里,坐起身把身上的毯子拿下,臉上綻放出笑容,看著很是欣喜地說:“大姐姐來啦。”
只是這笑容落在沈蕙眼中,怎么看怎么虛偽。
她現在心?里應該非常得意吧。
沈蕙把帶來的東西交給一旁的婢女,這才走過去道:“家?里聽說你?有孕都?很高興,特意讓我來探望。”
沈芙表情很是意外?:“上次在家?中惹了祖母和父親不快,沒?想到他們還記著我。”
說起這件事,沈蕙便覺得很是不滿與生氣。
天底下哪里有她這樣做女兒的,嫁出去后從?不看顧娘家?就算了,還要?毀了家?中的榮耀。祖母罵她白?眼狼并?不為過。
大哥原本應該有很好的前程,雖說他是自己作弊,但也是一時走錯了路,這沈芙就如此?趕盡殺絕,不給大哥留一點生路。
想到這里沈蕙忍不住說:“家?中自然是記著你?的,倒也不是人人都?狠心?絕情,至少這些年家?里沒?讓你?缺食少穿,你?就算有些怨氣但……二妹妹,做人至少應該善良一點,你?說是不是?”
沒?想到沈蕙一來就有這么大的火氣,本來招呼著婢女上茶的沈芙忽然就停了下來,轉頭看著沈蕙,有些不解:“我如何不善良了?”
“大哥這輩子都?被你?毀了,我自問作為一家?手足血親,做不到像你?這樣絕情。”沈蕙道,“當初三妹與我說你?這個人心?眼頗多,表面柔弱私下里其實不知多少詭計想法。我本不信,覺得你?不至于此?,如今我才知她說得實在沒?有錯。若對?家?中有不滿,你?直言便是,何苦來這一出忍辱負重報仇雪恨的把戲?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受了家?中多大的委屈。手段如此?下作,你?就真的一點也不覺得汗顏么?”
沈蕙就是這樣的人,自以?為自己高潔無塵,正直孤傲,從?來就看不起沈芙這種汲汲營營,必要?時可以?卑躬屈膝不折手段的小人。
即便沈芙如今身份高貴了,沈蕙也看不上她這樣的做派。
因為她是從?小被柳氏精心?教養長大,人人追捧的高貴的嫡女啊,沒?吃過被下人輕視欺凌的苦,沒?度過沒?有炭火的寒冬,不必害怕過了今天是否還有明天,不用擔心?沒?有錢給自己的母親和嬤嬤看病……她當然有底氣孤高不屈,堅韌不拔。
她也總自以?為是,覺得自己再光風霽月不過。
如果說沈如山只是表現出來的偽君子,那么沈蕙這個人,就是從?心?底里覺得自己氣節高尚,明辨是非。所以?才能這樣義?正言辭地輕視指責沈芙的行為。
沈芙以?前覺得沈蕙確實是沈家?難得品行高潔的貴女,如今卻只覺得她可笑。
是了,沈家?就是一鍋臭魚爛蝦,怎么會有例外?呢。包括沈芙自己。
聽完沈蕙的話,沈芙突然笑了笑,“我本來是見大姐姐來了,才讓府中下人去迎接的,本以?為大姐姐是沈家?唯一還算公?正可以?說話的人了。沒?想到大姐姐不是來探望我,而是來貶低我襯托自己的高貴的。”
沈芙對?沈家?幾乎所有人都?寒心?厭惡,唯獨對?這個小時候給過她一點溫暖的大姐姐心?里還有一點期待。
小的時候,生母去世后的沈芙被惡仆欺凌,全家?作壁上觀,視若無睹,唯獨她這個正直的大姐姐為她訓斥過刁奴,此?后那些刁奴再也不敢明面上對?她不敬。
只這一點,讓沈芙記了很久。
所以?當初聽說沈蕙突發惡疾,她是真的擔心?。回門那天其實她的手里也沒?有多少錢,還是讓人買了最昂貴的藥材,盡管沈蕙并?不領情。
所以?聽到是沈蕙來了,沈芙才沒?有將人拒之?門外?。只是沒?想到她一來,又是說些輕視鄙夷她的話。
沈蕙臉色頓時落了下來:“我沒?有這個意思。”
“你?嘴上沒?有這個意思,可是字字句句都?在傳達這個意思。”沈芙輕輕嘆了一口氣,看著旁邊盛開鮮艷的花,曾幾何時,沈蕙院中名貴的花卉她連見都?見不到。她享受了沈家?所有的紅利,現在來高高在上地指責她的品性不夠“高貴”。
“你?總是覺得我這個小庶女心?機用甚,可是大姐姐,我在沈家?那個地方,若和姐姐一樣不懂變通,孤高自賞,學不會卑躬屈膝,你?母親可會給我留一條生路?”
沈蕙:“我母親不是——”
沈芙徑直打斷她的話,“你?說我對?沈如山太狠,毀了他一生功名,替他抱不平。可是在我四歲那年我被他推入水中求救無門,險些喪命,事后全家?無一人為我做主之?時,大姐姐你?可曾為我抱過不公??你?那雙清高正直的眼睛里,可曾看見過我的苦難?”
沈蕙喉嚨咽了一下,解釋道:那個時候我還太小,不知道這件事,若我知道一定也會讓家?中還你?一個公?道!”
沈蕙說得確實沒?錯,當初沈芙被沈如山推進水中,年歲還很小,沈蕙年紀也不大,而且她當初去了外?祖家?并?不知道此?事。等沈蕙回來的時候,沈家?已經將這件事瞞得嚴嚴實實,再無一人敢說。沈芙因此?差點喪命的事就此?輕輕揭過。
也是在不久前,沈蕙才知道還有此?事。
“對?啊,你?那個時候還太小,沒?辦法替我求個公?道。”沈芙直直地望著沈蕙,眼尾卻漸漸揚起來,笑容燦爛而無辜,輕飄飄地對?她說,“那么你?現在也太弱小,沒?辦法替沈如山求個公?道。”
沈蕙秀氣的手指已經緊緊捏起。
沈芙卻似沒?看見一般,又慢條斯理繼續道:“沈蕙,你?說我德行有虧,心?思不正,可你?母親搶了我母親的正妻之?位,你?哥哥春闈舞弊,買兇殺妹,德行何其下作低劣 ?你?怎么不一并?唾棄呢?說到底你?沈蕙也不過是自以?為高潔,其實是寬以?待幾卻要?要?求別人打落牙齒和血吞的自私盲目之?人!”
“夠了!”沈蕙再也聽不下去,徑直站了起來,閉了閉眼,似是覺得和沈芙這種不知悔改的人已經沒?什么好說的了。
轉過身語氣輕淡地說:“你?不知悔改,我與你?也沒?什么好說的。只是你?執意與娘家?決裂,不過就是仗著自己有安王府撐腰而沾沾自喜。可你?為什么不想想,倘若有一天世子棄你?如敝履,你?真以?為你?的下場能有多好?”
沈蕙抬腿要?走。
“倘若有那一天。”
沈芙平靜的聲音從?背后傳來,“倘若有那一天,即便我不與沈家?決裂,沈家?可有一人會為我撐腰嗎?”
沈蕙身體僵了僵,終究沒?再說話,離開了問梧院。
第49章 第 49 章
盛夏炎熱, 蟬鳴聲陣陣。
懷孕已經四個月的沈芙無事?,站在窗前?練字。這些時日她都很閑,無事?便每天練一會兒?字, 沒想到這雞爪一般的字漸漸也練得有模有樣了。
方嬤嬤走進來, 在沈芙身邊說:“今日, 蕙姐兒?出嫁了。”
嫁的是工部侍郎家的李大公子,今年春闈剛剛高中?,二甲六名, 前?途正好。
想來這柳氏確實是有本事?的, 在沈無庸已呈落魄之勢的時候還?能與工部侍郎家的公子定親,想來背后柳氏一定下了許多功夫。
也是,畢竟沈家就算再落魄,可?還?有安王府這門姻親, 至少在外人看來他們兩家關系還?甚是和睦。能與安王府沾親自是巴不得的。
這么快就把沈蕙嫁出去, 看來柳氏是真的著急了,急著把她的一雙兒?女都安頓好, 生怕沈芙會對他們做些不利的事?。
柳氏如今也體會到了什么是擔驚受怕, 夜不能寐。盡管沈芙還?什么都沒做,只是在家安心養胎。
可?是不夠, 還?遠遠不夠。
從妝奩里拿出一個精美的首飾盒子遞給?方嬤嬤:“嬤嬤, 派人把這支金釵送給?大姐姐,算是作為妹妹的一點心意。”
方嬤嬤接過來打開看了一眼, 是一支鑲寶石纏枝并蒂雙花金簪, 一看就價值不菲。
疑惑地問:“還?給?她送什么金簪……”
沈芙道?:“柳氏能尋上這么樁親事?,私底下對那工部侍郎家里一定擺出了安王府的關系。大姐姐成婚之日若我沒添妝, 那工部侍郎家的恐怕會疑惑,到時候大姐姐嫁進去的境遇可?就不好了。”
緩了緩, 她低聲道?:“就當是,我還?她小時候的維護之恩吧。”
方嬤嬤點了點頭,沒再說什么,轉身離開。
……
沈家張燈結彩,喜樂連天。沈無庸和柳氏正送沈蕙出嫁,柳氏眼都紅了,捉著沈蕙的手說了好久的話,也遲遲不想松手。
最后還?是沈無庸道?:“好了,別再說了,等會兒?誤了吉時!”
柳氏這才戀戀不舍地松開手。
沈蕙對著爹娘一拜,擦了擦眼角的眼淚,轉身要走。忽然下人快速跑進來高呼:“安王府來人了,安王府來人了!”
聲音大的,連外面李家派來接親的人都聽見?了。
隨后一個身著體面檀紫色如意紋短衫,頭發梳得溜光水滑,一看就是出身大戶人家的嬤嬤帶著身后幾個伶俐的婢女抬著兩擔東西?進了正堂。方嬤嬤手中?還?拿著一個金貴的紫檀木盒,對著沈無庸和柳氏福了福身,雙手遞上給?沈蕙:“大姑娘大喜,世子妃本想親自來道?賀,奈何如今身子重了不好走動。這是世子妃特意挑選的,祝大姑娘與李家郎君恩愛不疑,百年好合。”
一見?沈芙還?特意讓方嬤嬤過來添妝,柳氏覺得沈芙絕沒有這么好心,生怕里面藏了什么對沈蕙不利的東西?,失了理?智,快步上前?就要把它打下。還?是沈無庸用力拉住她,在柳氏耳邊小聲說:“你干什么,這可?是安王府送來的臉面,這么多人看著呢!”
柳氏生生止住腳步,卻用眼神示意沈蕙不要接過。
沈蕙收到母親的眼神,身子頓了頓。
沉默了一下,還?是親手接過來打開了。
一支頗費功夫精美的金簪就靜靜躺在盒子里,除此之外,什么其他的東西?也沒有。
沈蕙不否認,在打開之前?,她也抱了一絲和母親一樣的想法,以為沈芙想對她做些什么。可?是不知道?為什么鬼使神差的,她還?是打開了。
也許是因為,她忽然想起了那天她去安王府,沈芙對她說的那些話。
沈蕙忽然覺得,她好像從來沒有認清過這個妹妹。也沒有,感同?身受地體會過她的處境。
靜靜地看著盒子里那支金簪好一會兒?,沈蕙對方嬤嬤還?了一個禮:“多謝二妹妹了。”
喜樂又開始吹吹打打,蓋上蓋頭,過來迎親的嬤嬤攙著沈蕙出了正堂。
柳氏無力地在椅子上坐下,直直看著沈蕙離開的背影。
她的兒?子,已經被?沈芙弄的人不人,鬼不鬼了。而柳氏心知肚明?沈芙有多想報復她,怎么還?會派人過來給?蕙姐兒?做臉面?
一定是像設計沈如山一樣,藏的極深,提前?設計,潛藏一年半載之后,再把沈蕙置于死地。
對于柳氏來說,沈芙送的這支金簪就像是在她心底埋下了一個隱患,不知道?什么時候爆發,讓她永遠也放不下心。
此后惶恐難安,夜夜難眠。
殺人誅心,不過如此。
……
去南林巡鹽的二皇子終于歸京。此次巡鹽,二皇子不僅嚴查了南林一帶的鹽務,還?查出南州,榮州知州貪贓枉法,官商勾結,販賣私鹽,徹底肅清了南林一帶的鹽務。
而南林布政使管轄之下出了這樣大的疏漏也是難辭其咎,好在這次巡鹽他配合有功,這些年又將南林治理?得頗為不錯,也算是功過相抵。
但揪出兩個“蠹蟲”,承正帝已然十分滿意。
動不得那劉信林,撤了兩個知州也算是不錯。承正帝在朝堂之上對二皇子燕澤大力夸獎,他每夸一句,太?子的臉色就暗一層。
事?到如今,太?子雖然蠢,但是也能猜到二弟能如此順暢地揪出這兩個知州立功,與燕瞻脫不了干系。
那他之前?設計的離間之計,在他們看來,豈不是個笑話!
太?子燕鴻漸漸明?白了什么,眼眸垂下,眼中?一片晦暗。
承正帝對二皇子大力夸獎,封其為英王,特賜其入住乾德殿!
滿朝文武恭賀聲不斷,都道?二皇子賢德能干。
下了朝之后。
太?子跪在御書房,對著承正帝重重磕了一個頭:“父皇,還?請您三?思,您給?二弟的權利已經超于我,您讓天下人怎么看待我這個太?子!”
話音落下,承正帝手一揮,一個筆洗重重從上方砸了下來。
太?子瑟縮著往后退了下,卻還?是被?砸到。
“你這是干什么,想逼宮嗎?混賬東西?!”
承正帝怒聲道?,“你還?知道?你是個太?子?無德無能,處處比不過你二弟,你還?有什么顏面當這個太?子!”
燕鴻額頭上被?砸出一道?血痕,長跪不起:“兒?臣自知無能,可?兒?臣從小到大,讀書刻苦勤勉有加,從來都按照父皇的要求行?事?,從未違抗過您啊!”
“若是無能,勤奮又有何用!”承正帝不屑地哼了一聲,“滾出去!否則朕必重罰你今□□君行?徑!”
太?子一聽,再不敢留,狼狽踉蹌地起身離開御書房,只低下的眼睛里閃過一絲狠意。
等太?子走出去后,高公公才走到承正帝身邊說:“陛下放心,太?子殿下總有一日會明?白您的苦心的。”
承正帝沒好氣道?:“不成氣候的東西?,這點事?情就沉不住氣了。”
老?二與燕瞻合謀,他還?沒有老?糊涂,如何不知。只是他明?面上是抬舉老?二,實則也是借著老?二削弱了燕瞻的勢力。
南林那兩個知州,不就是燕瞻的人?
好戲還?在后頭呢!
……
暮色四合之時,問梧院的書房里點了燈。
青玄腳步匆匆進來。
“宮里暗線來報,太?子從御書房出來,被?砸了滿頭的血。”
應是二皇子被?封了英王,讓太?子坐不住了。
燕瞻頭也沒抬,只道?:“知道?了。”
還?差一把火候。
看完了手上的札子,抬眼就見?外面暮色沉沉,天色昏暗。
但對于一貫繁忙的燕瞻來說,這個時辰原本還?不算晚。
……
而沈芙這個時候也還?在昭華堂與安王妃一起說話閑聊。
她如今已經懷孕四個多月了,小腹凸起圓滾滾的。平常走路都有好幾個婢女在周圍隨侍著,就怕出了什么閃失,
沈芙肚子里不管是男是女,也是安王府第一個小世子小郡主,可?見?金貴了。
安王妃上戰場殺人行?,女紅是不太?擅長的,但是為了沈芙肚子里的孫兒?,竟然要親手給?孩子做一件小肚兜。
用了最好最柔軟的料子,可?惜手藝不精,做壞了好幾件。
沈芙這個時候竟反過來指導婆母了,與婆母說著該從哪里下針。她如今不能動針線,只能口頭說說。
兩人為了一件嬰兒?肚兜花費了好幾天的時間。
沈芙有些奇怪,好奇地問:“娘,你之前?沒給?夫君做過這些嗎?”
雖然老?人都說隔輩親,但是在沈芙看來,燕瞻與王爺王妃的關系還?是很好的,他們也只有燕瞻一個孩子,定然是無比疼愛的。小時候肯定是給?燕瞻親自做過衣物的。
“他啊……小時候就是個挑剔的人。”安王妃笑著說,“我做的東西?太?粗糙,他穿著不舒服總是哭鬧,我后來也就不做了。而且那時……”
不知道?想到什么,安王妃話音又隱了下去,似是不愿多提。
抬頭看著外面,發現天快暗了。
“時辰不早了,等天黑了不好走。芙兒?你身子大了,還?是早些回去。娘這里有金嬤嬤指導著,無妨的。來人,”說著叫了幾個健壯的仆婦進來,“護送世子妃回去,一路上都小心著些,不可?有任何閃失。”
“是。”
安王妃又溫和地拍了拍沈芙的手背:“快回去吧。”
沈芙起身,笑了笑說:“那芙兒?就先回去了。”
沈芙回到院子不久,婢女就過來通稟,說燕瞻回來了。
燕瞻進了房門就見?沈芙還?站著。
她四個月的孕肚微微凸起,眼睛眨了眨問:“夫君今日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軍中?無事?嗎?”
他最近回來的好像越來越早了。
“嗯,今日得閑。”燕瞻應了一聲,叫她坐下。
沈芙卻道?:“我不想坐。”
她剛才在昭華堂坐了好久,腰都覺得有些酸了。平常也是,不是讓她坐著就是躺著,她都躺累了。
見?她不愿意坐,燕瞻也沒強求,問她今日都做了什么。
沈芙感覺他好像檢查任務一樣的,每天回來都要問這些,但還?是事?無巨細地說起了今天做了些什么事?。
“也就看了下賬本,和娘一起說了會兒?話,繡了個小肚兜。”
說起肚兜,沈芙起了興致,走到燕瞻身邊話匣子一下就打開了:“娘說要給?孩子繡個小肚兜,但又不知道?孩子是男是女,在挑選顏色上花了好大的心思,最后決心繡個黃色的,是男是女都能穿。其實我當時也有些懵了,不然應該提醒娘的,大不了繡兩塊嘛,一個男孩可?以穿,一個女孩可?以穿,就不必那么苦思了……”
她提起這事?,滔滔不絕,叭叭個不停。
燕瞻也不打斷她,任由?她說個不停,靜靜聽著。
因天氣炎熱,桌上還?擺了兩碗冰鎮烏梅湯。安王府是有藏冰的,每到炎熱之際,桌上都會擺上冰飲解暑。
沈芙說著說著也口渴了,見?燕瞻沒發現,偷偷去拿那碗冰飲,手還?沒伸過去,就被?燕瞻捉住了手腕,面色淡然地阻止:“你今日已經喝了好些冰飲,不可?再喝。”
“可?是很熱啊……”喝不到冰飲沈芙扁了扁嘴,不滿地抱怨,“懷孕這樣辛苦,大家都能喝,就不讓我喝?”
燕瞻:“……”
沉默了一會兒?依舊無視她的不滿,無情吩咐:“來人,把這烏梅湯端下去。”
根本不讓沈芙喝。
婢女匆匆走來,端起其中?一碗要退下,燕瞻眉頭一皺:“都端下去!”
“是。”婢女嚇了一跳,趕緊把所有冰飲都撤下。
原來他也不喝啊。
見?燕瞻也不喝,沈芙心里似乎平衡一些了。
可?是這酷暑實在難熬,天氣太?熱了,也就剛洗完澡出來那會兒?渾身舒爽些。
因懷著孕,沈芙每天都要早早地上床睡覺。
但天氣太?熱,她根本睡不著。她如今是雙身子,身體好像更火熱了。
吹了燈之后,房間里頓時陷入了黑暗,沈芙閉著眼睛好一會兒?還?是睡不著,覺得渾身都有些黏糊糊的難受。
盡管周圍都擺了些冰。
懷孕之后,沈芙補品參湯喝了好些,感覺自己?都有些圓滾滾的了。而且如今肚子也大了些,不好再總是窩在角落里睡了。
其實她現在月份還?小,根本沒胖多少,可?不知道?是太?熱了還?是心理?作用,原本很寬敞的床榻,她總覺得變擠了,睡得不夠自在。
他高大火熱的身體睡在她身邊,總覺得熱氣都傳過來了。
這么熱的天,兩個人一起睡肯定是熱的不舒服的,連沈芙都受不了,他難道?沒覺得嗎?
可?是他不提,沈芙總不好主動讓夫君去別的地方睡不是?這實在僭越。
實在熱得睡不著,偷偷睜開眼,借著透進窗戶的月光,沈芙轉頭看著燕瞻平靜的睡顏,看上去已經睡著了。
眼睫眨了眨,忽然有了主意。
忽然緊緊閉上眼,似熟睡了一般翻了個身,整個人都往他那邊滾去,弄出了不小的動靜。
但燕瞻一點反應也沒有。
沈芙又咬了咬牙,煩躁地踢掉被?子,心一狠,假裝是做夢亂動,腿直接擱在了他身上。
就不相信這樣他還?能睡得著!
燕瞻睡覺是不喜歡她貼近的,所以等他醒了說她靠得太?近,這個時候她就順勢地提出是床太?窄了,他應該就能明?白她的意思了!
她閉著眼,也不知道?燕瞻有沒有醒,只能靜靜地感知他的呼吸,可?是又聽不出來。
半晌沒聽到動靜,倒是身上越來越熱了,他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睡不著,覺得這床逼仄極了,心中?更是煩躁。決心再貼近一點,煩死他!
閉上眼又自顧自地往他那邊翻身,可?是這次翻到一半,身子就被?一雙堅硬的手臂接住,順勢被?他攬進懷里。
燕瞻低淡的聲音在腦袋上方響起:“大晚上不睡動來動去做什么……”
他直截了當這樣問,讓沈芙都沒辦法借口說睡著了不是故意的了。
難道?他剛剛一直沒睡著?
燕瞻是個很敏銳的人,睡覺也不例外,她剛開始動來動去他就醒了,想看看她想做什么。
只是她一直翻來翻去的,聽著很是煩躁的模樣,就知道?是這天氣太?熱,她又懷了身子,覺得憋悶了。
果然沈芙躺在他懷里蹭了蹭,就開始委屈地哼哼:“我熱嘛……”
話音里都帶上了哭腔,聽著委屈巴巴的,小小的一團窩在他懷里,像個孩子一樣哭鬧。
明?明?肚子已經四個多月,卻感覺還?瘦了一圈。
燕瞻抬手撫了撫她的額發,觸及了一手的濕熱。將發絲勾到她耳后,他低沉的嗓音難得顯得有些柔和:“聽泉山莊那邊已經安排好了,明?日,我帶你去那邊避暑。”
聽泉山莊?
沈芙愣了愣,想起來這是王府名下的一處避暑山莊,地處陰涼,溪流環繞,自然是避暑的好去處。
去那邊,定是不會熱了。
她之前?不是沒想過要去那里的,可?是她懷了胎,事?關重大,不能出一點差錯。那邊守衛自然不如王府森嚴,婆母不太?放心她過去。
可?是他若陪她一起去,那就不一樣了。他剛剛是說要陪她一起去吧?
“夫君有空閑了?”沈芙抬起下巴怔怔地問。
“嗯,如今朝中?無甚大事?,我告假也無妨。”燕瞻應了聲,又對著門外道?,“來人,把窗子全部打開,再抬些冰進來。”
“好。”
要去聽泉山莊避暑,解決了接下來燥熱的問題,沈芙忽然也不覺得床很窄了。
下人又抬了許多冰進來,讓沈芙終于感覺驅散了些許的悶熱。
困意慢慢上來,小聲地趴在燕瞻耳邊道?:“我要脫掉衣服睡。”
會更涼快,睡得更舒適。
說完就動手脫衣服,看她那架勢好像連身上唯一一件輕薄的肚兜也要脫下來。
白皙柔軟的皮膚漸漸全部露了出來,落在燕瞻的視線里晃了晃,是一片香.艷的白。還?真全部脫了……
燕瞻強硬地把她的肚兜重新系上,沈芙又想脫下,只聽他沉聲道?:“好了,再脫晚上會受涼。”
沈芙停了下來,只好不情不愿地躺下。沒辦法閉上眼,沒過多久就慢慢睡著了。
燕瞻閉了閉眼。
有時候覺得,她懷孕后實在太?磨人了。
第50章 第 50 章
聽泉山莊建造在深山之中, 蒼天?大樹遮天?蔽日,又有溪水潺潺,在悶熱的夏季也令人倍感涼爽。
經受不住酷暑的沈芙來到這里, 終于覺得舒適了許多, 掬一把清涼的溪水, 將人渾身?的燥熱都驅散。
雖地處僻靜,深山之處,但?周圍布滿了重重守衛, 猛獸一類根本無法闖進?來, 倒是?偶爾會從林子里鉆出一兩只野雞和松鼠。
方嬤嬤是?抓野雞的一把好?手,野雞一鉆出來,青蘆青黛兩個婢女都被嚇得四處逃竄,只有方嬤嬤, 看準了時機, 一個健步沖上去就抓住了。
青蘆青黛立刻驚嘆地拍手叫好?。
抓住野雞的兩翼,方嬤嬤笑著說:“以前家里抓雞都是?我來, 小菜一碟。這種山雞最是?美味, 等會兒我燒水拔毛燉了,給大家加餐了。”
沈芙剛興奮地應好?, 就聽方嬤嬤說:“芙兒你有了身?子野味就不能?嘗了, 嬤嬤給你頓了參湯。”
沈芙如今的飲食是?王府嚴格把控的,定制了食譜, 每日都會有不同營養補身?子的菜品。其他?的東西沒經過?允許的, 輕易不能?讓她吃。特別是?這野味,身?上不知帶了些什么, 平常人吃了還好?,沈芙懷有身?子, 是?萬萬不能?吃的。
與?美味無緣的沈芙頗為失落,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懷個孕真是?麻煩,什么都不能?吃。
不能?吃野雞,便又聊起?了別的。
……
燕瞻站在窗前,窗戶半開,日光隨著帶著溪水清涼的風吹進?來,耳邊傳來一陣愉悅的談話聲?。
來了問泉山莊,撇去躁熱的煩悶,他?的妻子總算是?心情愉悅了些。
燕瞻雖告了假,但?堆疊而來的軍務依然需要他?處理。
另外?濟陽那邊也傳了密信過?來。
青玄站在下首,恭敬道:“濟陽暗衛訪查過?周邊的村落和赤腳大夫,都說二十二年?前未曾醫治過?一個掉下懸崖的年?輕女子,更沒有聽說過?什么姓文的。”
時間實在是?太久遠了,線索幾?乎消失殆盡。除了那個掉落山崖的年?輕女子,文氏全族被滅,而如今連這條線索的探查也幾?乎查到了盡頭。
似乎到了山窮水盡之地。
燕瞻看著溪邊走過?來的倩影,目光深遠。
片刻后只道:“讓暗衛一一排查二十多年?前所?有進?入澤陽各個村落的年?輕女子,包括那些名義是?外?鄉來探親的。”
文氏既是?流放,又遭到刺殺,必定會掩姓埋名,去查文氏自然查不出來。
青玄剛道了聲?:“是?。”
外?面就傳來輕輕的敲門聲?:“夫君,我可以進?來嗎?”
燕瞻應聲?,沈芙推門探出個腦袋看過?來,怕耽誤他?們議事。
青玄很有眼色,連忙道:“屬下先行告退。”
等青玄離開后,沈芙才走了進?來,“你議完事了?”
“嗯。”燕瞻從窗前轉過?身?來看著她,她如今已經懷了四個多月了,原本平坦的小腹圓潤凸起?,有了小婦人豐熟的韻味,營養補得好?,小臉粉潤有光澤,精神看上去也很是?不錯,讓燕瞻少?了些憂心。
“不是?要去溪邊乘涼,怎么又回來了?”
說到這個沈芙就一陣氣悶。
懷孕了真是?不方便,這個也不許,那個也不讓。冰飲不讓喝,野雞不讓她吃,溪水也不讓她下。實在是?太無聊,她就干脆回來了。
“不好?玩。”沈芙走到書案邊,轉頭笑吟吟地看著燕瞻,“夫君現在可閑暇了?”
“怎么?”
沈芙直接拿起?了筆,理所?當然地說:“也沒什么事,就是?我練字總是?練不好?,想來也不是?我自己?的原因,可能?是?沒找個厲害一點的老師教我。夫君既然閑暇,就教一教我怎么運筆吧!這樣我的字一定能?突飛猛進?的!”
自從懷孕后,沈芙也是?越來越肆無忌憚,都敢理直氣壯地要求燕瞻了。
大概是?因為燕瞻最近一直的好?脾氣,什么都順著她。加之沈芙這個人就是?得了些顏色就開染坊的人,自然得寸進?尺了。
“若人人都能?有你這樣‘開闊的心胸’,想必人世間會少?很多自苦的人。”
練不好?字,從不怪自己?,就怪沒有好?老師教她。孔夫子道吾日三省吾身?,她倒好?,遇事先從別人身?上找原因,絕不自省。
燕瞻這句話不知是?夸還是?諷,沈芙笑瞇瞇的完全不在意,管他?什么意思呢,她就當他?是?在夸她了。又催促了一聲?讓他?過?來教她。
燕瞻走到了她身?后,見?她已經蘸了墨,低頭一筆一劃在紙上寫下一個圓滾滾的‘芙’字,比起?一開始她的字,確實有了進?步,至少能有一點筆鋒了。
但?也不多。
沈芙寫完轉頭期待地看著燕瞻,等待他?的評價:“怎么樣?”
“尚可。”燕瞻看了一會兒,面無表情地說,“只握筆不夠穩當,所?以行筆不夠流暢。”
得到這個評價,也在沈芙的意料之中。
畢竟燕瞻從來不會大力批判她的字,比起?批評,他?對她走的好?像一直都是?鼓勵的路線。估計也知道她是?個受不了什么批評的人吧。
燕瞻調整了一下她握筆的姿勢,“手腕稍稍抬高。”
沈芙聽話地調整了一下。
又認認真真十分專注地寫了個燕字,抬眼一看,似乎還是?沒什么起?色。
燕瞻:“字形結構要把握好?,上下結構形要稍高,左右結構體要稍寬。”
沈芙記下要點,又認認真真寫下好?幾?個字。
燕瞻看她神色認真,繼續道:“想要寫好?一個字,除了字體形狀還有意,不能?單單生硬寫下橫折撇捺。”
沈芙繼續寫。
一炷香過?去,沈芙已經寫完了一整張的字,抬起?頭,仔細對比她寫下的字,完全沒有改進?一點。大概是?孕期的原因,沈芙的耐心不太夠,脾氣也不太好?,見?狀立馬來了氣,不耐煩地丟下筆就不想練了:“太難了,我不練了。”
練不好?就及時放棄,是?沈芙的另外?一個美好?品德。
丟下來的筆,墨水直直濺到了燕瞻的手背上,劃下一道黑色難看的痕跡。
燕瞻薄唇抿了抿,臉色與?這墨水一般黑。
才寫了一張就不想練了,他?這個學生的毅力也太稀薄了些。
燕瞻很少?有耐心教人,也很少?有人值得他?耐心去教導。
她卻早早地打了退堂鼓。
慢慢深呼吸了一口氣,燕瞻將手背的墨水擦掉,又拿起?筆,蘸了墨放進?沈芙手里讓她拿好?好?,接著直接握住她的手背,在紙上一撇一捺寫下一個字。
有了燕瞻的手把手指導,一個意形兼備的字躍然于紙,比沈芙自己?寫的勁道流暢了不少?。
“字本就要多練,并非一蹴而就之事。像你這樣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什么時候才能?練好??”他?低沉的聲?音落在耳邊。
沈芙小聲?嘟噥,“我又沒得去科考,寫那么好?做什么……”
被他?握住手寫了幾?個字,她還是?不想寫了,哼哼唧唧抱怨,“手好?酸,我不想寫了。”
要他?教的是?她,教了不學的還是?她。
燕瞻覺得遲早有一天?會被她氣死。
聽完她的話也沒放手。
沈芙見?他?還是?握著她的手繼續寫,沒有要停的意思。心想他?這種人,定是?最看不了半途而廢的,心中隱隱有些后悔,剛才就不應該無事生非讓他?來教。
這下想停下也不行了。
不能?停下,沈芙被他?握著手一直寫完了一張字,手腕確實有些酸了,扯了扯手腕沒掙脫,就直往后退,不想再寫了。
退后一步,整個人就靠在了他?寬大的懷里。
有了支撐,沈芙就更像是?沒長骨頭一樣,要往他?懷里撲。
“站好?。”
燕瞻卻是?不留情面,也沒有“憐香惜妻”的意思,嗓音略帶冷硬,扶著她的腰讓她起?來。
沈芙扭了扭腰掙不開,呼吸急促,被強迫站了起?來,想了想只好?撒嬌說:“我都懷孕了……”
就不能?對她寬容一點么。
懷孕之后,沈芙確實膽子大了很多,一不如意的就要拿自己?懷孕了做借口。因為她知道燕瞻就拿她沒辦法,會妥協。
這個時候也一樣。
可是?低著頭等了好?一會兒,書房內只一片寂靜,燕瞻還是?沉默。
就當沈芙慢慢抬起?眼,以為他?還要捉著自己?練字時,忽然聽到一聲?輕響,燕瞻已經將毛筆放下。
還沒來得及高興,兩頰被一只修長干凈的手指握住。
愣愣地抬起?眼,他?溫熱的呼吸就落了下來。
“既不愿意練字,那么,就做些別的……”
“做什么——”話音被堵住。
他?的薄唇覆下來,含住她的唇瓣。
一開始力道很輕柔,像是?安撫,很快,唇齒被撬開,接著他?洶涌的闖了進?來。沈芙柔嫩的舌頭都被裹住,口腔里全是?他?的味道,口齒交融,緊密連接的唇舌間,慢慢溢出一點細弱難耐的嚶嚀。
自從沈芙懷孕后,他?們已經很久沒有同房了。一開始是?怕沈芙胎沒有坐穩,御醫也是?千叮嚀萬囑咐三個月前不能?有房事。
如今沈芙養得很好?,也過?了三個月,自然是?可以了。
只是?,現在是?白天?呀,他?怎么……
窗門緊閉,只一點陽光漏進?來,隱隱綽綽的。
早知道是?這樣的光景,沈芙閉著眼睛承受著他?的親吻,心想,剛才就該再耐心點多練一會兒字的,也不會惹得這位老師不高興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沈芙還是?很憂心,抱著自己?微微凸起?的肚子,眼眸里一片水意,唇瓣上也沾著親軟的水光,眨了眨眼,委委屈屈地望著燕瞻,“不要了夫君……會碰到肚子的……”
燕瞻低頭在她鼻子上親了親,“嗯”了一聲?,大手握住她的腰輕輕拍了拍,嗓音低啞難辨:“轉過?去。”
……
陽光浮沉,關緊的門窗將一切聲?音都隔絕。屋子里只剩黏膩的輕哼。
沈芙很快站不住了,有些腿軟,下一刻他?從背后俯身?上來一手圈住她,一手捏著她的下巴,偏頭重重堵住了她微微張大的嘴巴。
將他?的喘息也淹沒在這個吻里。
燕瞻自認不是?什么重欲的人,可是?她似乎,越來越能?輕而易舉地挑起?他?的欲念。
本來她懷著孩子,他?實在不想動她的……
含住她濕潤的唇瓣一點一點用力吮吻,似掉進?一個飛速旋轉的漩渦里無法自拔,無法脫身?,不想停下。
燕瞻閉了閉眼。
——
沈芙有時候是?有些葷素不忌,大概是?看了那些春.宮冊的原因,而且有的時候其實她說出那些話是?無意的。
不像燕瞻,是?有意的白日宣淫!!!
還捂她的嘴……哼!
事后被他?抱進?床上躺下,她的腿已經軟了,本就嬌嫩的人,又幾?個月沒有同房了,雖然燕瞻刻意收了力道,還是?有些不舒服。
勞累了一番,沈芙躺在柔軟的錦被里,眼皮一掉一掉的想睡覺。
床帳兩邊被左右勾起?,一縷昏黃的夕陽照了進?來,讓整個房間都被染上了金色的光暈。
也照亮了床帳內的情景。
沈芙躺在被子里,小臉紅撲撲的,光潔的額上還有細密的汗珠,朱唇微微紅腫,青絲慵懶地散亂在枕上,看著霧雨蒙蒙,玉軟花羞。
燕瞻拿來了藥膏,坐在床邊看了看,低頭擦去她額上的汗才慢慢掀開了被子,握住她嫩白的腳腕拉到身?前。
藥膏冰冰涼的,涂上去后火辣辣的感覺頓時消散了一大半。
只是?這樣的動作?讓沈芙難得有些難為情,小聲?哼哼著還有些不高興,抱怨地說,
“都破皮了,你怎么……這樣!”
他?以前明明在這方面挺克制的。
燕瞻垂著眸,手指沾著藥膏仔細涂了一遍。
涂完了藥,燕瞻這才慢聲?道:“你太能?干了……”
那么快有孕。
“讓我忍得很辛苦。”
說完低頭輕輕在她雪白凸起?的小肚子上親了一口。
溫柔的力道讓還有很多抱怨的話沒說完的沈芙忽然就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