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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第 51 章

    沈如山被罰到?濟陽老家, 沈無庸雖然明面上沒有給他多少錢,但是私底下早就?讓人?將家中的老屋都修葺干凈,又交代了鄉(xiāng)下族老好生?照顧沈如山。

    即便沈如山再怎么混賬, 在沈無庸心里, 也放不下這個兒?子。若不是被沈芙實在逼得沒有了辦法?, 怎么可能會打?發(fā)?他回鄉(xiāng)下受罪。

    但對于沈如山來說,比起以前在京城中前呼后擁,繁華的生?活, 來到?這鳥不拉屎什么都稀缺的鄉(xiāng)下還是憋屈得緊。

    與此同時, 他還要面對沈家村各種異樣的眼光。

    一個好好的京官公子,本是前途無量,現?在卻淪落到?這種地步,與一群山野村夫在一處。而?知情的一些族老, 看到?他更是失望地搖搖頭, 覺得他沒有出息。

    沈如山心比天?高,何曾受過這樣的眼光。

    仕途無望, 便暗中鼓搗著要從商做些生?意。等他富甲一方之時, 這些人?就?再也不能看他不起。

    可惜他雖讀了一些書,卻完全不是什么做生?意的好苗子。投的店鋪再一次黃掉之后, 沈如山氣得回家把所?有東西都砸了個遍!

    那些人?嘴上哄著他捧著他叫他沈公子, 與他稱兄道弟,卻在背地里笑話他是愣頭青。

    最關鍵的是接連虧了幾樁生?意, 沈如山手中已經沒有多少銀錢了。

    生?意做不起來, 沒多少時日就?將銀錢揮霍一空,只會更讓人?看不起。沈如山憋屈地在酒樓買醉, 嘴里不斷咒罵沈芙,喝得幾乎爛醉才出來。

    太陽剛落, 街道上人?潮如織,兩邊小攤販叫賣聲不斷,很是熱鬧。

    經過一個餛飩攤位,有兩個青衫男子正在談天?。

    “你聽說了嗎?京城來的樓員外?有一愛女,二十二年前在澤陽地界走失,走失時年約十七八歲,長得貌美非常。那樓員外?年紀大了至今膝下無子,就?欲尋到?自己?失散多年女兒?的下落。重金懸賞,只要能提供消息的,無論找不找到?人?,都會給一筆豐厚的賞金。”

    另一人?問:“提供消息就?給錢?”

    “正是。”

    “多少?”

    “若消息有用,獎勵足足五十金!”那書生?張開?五指,“聽說已經有很多人?去提供消息了,只要能說出個前因后果,真的有這個人?,都能得到?一筆賞金。”

    另一人?聽到?五十金眼睛都放光了,又可惜道:“可惜我?年紀不大,可不知道二十多年前有什么闖入澤陽的異鄉(xiāng)人?。”

    “錯失發(fā)?財的機會了!”

    那兩個人?感嘆了一番又聊起了別的事。

    可是‘異鄉(xiāng)人?’三個字卻直直撞入了沈如山的耳膜。醉酒發(fā)?紅的眼睛瞇了瞇,若說是異鄉(xiāng)人?,他倒是知道一個……

    他若去提供消息,就?能拿到?這五十金,東山再起!

    ……

    那兩個書生?說的話果然不假,沈如山來到?那樓員外?的宅子外?面,上面正貼著尋人?啟事,且門口排起了長隊,都是來提供消息的。

    而?這樓員外?確實大方,即便提供消息的不對,也會給五兩銀子的跑路費。沈如山看到?好些人?喜笑顏開?地拿著銀子走了出來。

    排了大概一個多時辰,終于輪到?了沈如山。

    沈如山卻沒見到?那個樓員外?,廳內只有一個謄寫?抄錄的老先?生?和幾個小廝。正前方提問的正是樓員外?聘請的管家。

    見到?沈如山,那管家開?始詢問:“公子是哪里人?士。”

    沈如山鞠了一躬:“不才是澤陽沈家莊人?士。”

    管家:“姓甚名誰?”

    問完又解釋了一下:“并非要公子信息,而?是若有什么消息,到?時候也好與公子核對。”

    沈如山心想,他如今一介草民,身無一物,有什么能值得這富人?惦記的,便報上了名號:“鄙人?姓沈,名如山。”

    管家繼續(xù)問:“看你年紀尚小,怎會見過我?家姑娘?請具體描述一下見到?她的地點,模樣,情況。若能對得上一點,樓家都有重賞。”

    沈如山一聽有重賞,本被酒迷蒙的腦子更加不清醒了,想著自己?聽來的消息,再無顧忌都說了出來:“鄙人?年紀雖小,但確實聽聞人?說起過,大約在二十多年前,有一年輕女子不知何故,掉落了山崖,渾身是血,被一路過的樵夫救起……如那樵夫所?說,那女子面容秀美,皮膚白皙,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的女子,可惜完全忘記了自己?姓甚名誰……”

    沈如山說到?這里時,管家身后扮做小廝的暗衛(wèi)眼睛一頓,互相交流了眼神。

    管家立刻問:“那女子去了哪里?”

    可惜沈如山到?底沒有完全喪失理智,低著頭眼睛一轉,聲音模糊地說:“我?也只是聽家中長輩閑聊時說起了一兩句,聽聞那樵夫救了那女子后就?放她走了,再沒聽說那女子的消息……”

    管家:“樵夫呢?”

    “樵夫一個人住在深山老林,早就?死了。”

    如此說來,那樵夫一死,就?不可能再有人?知道那女子的消息了。

    沈如山這樣說,也只是怕這樓家順藤摸瓜真的查到了消息。

    但那群暗衛(wèi)是什么人?,一眼就?看出來沈如山神情的不對勁,他一直避開?眼神,是撒謊的表現?。

    卻也沒有打?草驚蛇。

    如今已經有了消息,慢慢圖之才是上策。

    ……

    朝堂之上,二皇子燕澤辦事得力,再一次被承正帝大肆夸贊嘉獎。而?說到?太子之時,一下就?變了臉色,不滿之色朝中人?人?都看得出來。如今滿朝文武中有一大半的勢力都站在了燕澤這邊,還不包括明面上沒有表態(tài)的燕瞻。

    可安王府早已經私下站了老二的隊,他又苦無證據。再這么下去,他的太子之位,遲早有一日不保。

    而?自古以來,被廢的太子都不會有好下場。

    下了朝后,太子直接去了坤寧宮。找到?皇后,欲求她幫他求情。

    “母后,您再幫幫兒?臣啊,你是父皇的結發(fā)?妻子,他定是會給您一點顏面的!”太子哭著跪在皇后腳上哀求,滿面淚水,泣不成聲。

    太子是她的依仗,皇后如果能幫怎會不幫。

    她雙手要拉太子起身,卻被他拖著怎么也拉不起,最后也放棄了,任由太子就?這么跪著。

    “皇帝已經大半年不曾來過坤寧宮了,你就?是哭死在這里,本宮也毫無辦法?。只是本宮覺得,事情未必到?絕境,你若是聽本宮的,不必心急,靜觀其變就?是。”

    這么多年,和宮里的妃子們明爭暗斗,扶持太子上位,不過就?是為了個善終。

    可是到?如今,二十多年過去,皇后忽然覺得自己?有些累了,斗不動了。

    她倒不認為太子就?完全無望,可惜她什么也做不了,一切就?看太子自己?的造化了。

    太子在坤寧宮哭了大半個時辰,最后還是徒勞無功,被宮人?送了出來。

    一出坤寧宮,太子便擦掉了眼淚。

    眼底眸色黯淡,心道,果然不是他的親娘,怎么會全心全意幫助自己?。還讓他靜觀其變?再等下去,他就?只能死無葬身之地了!事到?如今,他也沒有什么辦法?,只能破釜沉舟一搏。

    回了東宮,招了自己?的心腹謀士陳洛前來:“事到?如今,你覺得孤該怎么辦?”

    他得盡快籌謀了。

    陳洛眼睛一轉,給太子出了個主意:“那沈無庸最近和左大人?走得很近,在下有一計……”

    太子聽完思索了一會兒?,下定了決心:“去,把沈無庸給孤叫來,孤要見見他!”

    ……

    冰雪消融,寒意也逐漸遠去。

    沈芙的肚子已經很大了,產期還有不到?十天?,隨時都有可能生?。

    她整個人?也圓了一圈,連原本尖瘦的下巴都變得圓圓的,面上紅潤有光澤,雖大著肚子,但行動也還沒什么不方便,一看就?是被養(yǎng)得極好。

    只是到?了這個時候,燕瞻已經不允許她到?處走動了,最多只能在問梧院走一走,婆母那里都不讓去了。

    他調了兩倍守衛(wèi)守在周圍,問梧院上下被圍得如鐵桶一般,就?連方嬤嬤出入也要被盤問,更別提其他人?。

    如此,就?是一只蒼蠅也別想進入問梧院。

    沈芙從來沒見過婦人?生?孩子有這樣的陣仗的。不過想想,他所?在的位置,盯著他的人?太多了,一舉一動都得小心謹慎,護衛(wèi)嚴密。

    在燕瞻的嚴密護養(yǎng)下,沈芙懷孕以來,沒出過一點問題,身體養(yǎng)的很好,就?連御醫(yī)都說,她這胎一定會好生?。

    這讓沈芙大大的放了心。

    都說女人?生?孩子就?是半只腳踏進鬼門關,她就?是再心大,也會擔憂此事。

    問梧院里,在沈芙的要求下,移栽了兩株梅花。如今在冰天?雪地里,也開?得茂盛鮮艷。

    沈芙一直很喜歡梅花,喜歡它不懼嚴寒的傲骨。可能人?最缺什么就?最向往什么吧。

    午后的陽光雖然出來了,但是還是有些冷,沈芙躺得很累,就?想去院子里走一走。

    方嬤嬤是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后,一點也不敢錯開?眼。

    雖然院子里五步一個守衛(wèi),方嬤嬤也不敢掉以輕心。

    沈芙穿得很厚實,大氅上的柔軟的羊絨都快把她整張臉都圍住了,只露出一雙澄澈透亮的杏眸。她也就?是躺累了,要在院子里走一走,賞一賞梅花。

    早上的露珠還沒散,冰天?雪地中盛然綻放的梅花鮮妍生?輝,傲雪凌霜。

    聽說以前還有人?會向梅花祈愿,以度過寒冷的冬天?。

    沈芙感覺到?肚子里的孩子不太安分,好像想盡快鉆出來一樣。

    摸了摸肚子讓它安分一點。然后閉上眼,雙掌合上對著梅花默默許愿。

    “梅花神在上,保佑我?的孩子平安生?下,保佑我?不要讓我?吃一點苦。如果非要的話,我?夫君身體比較好,這痛苦就?轉移到?他身上吧!”

    等沈芙毫不心虛地許完愿,方嬤嬤才一臉汗顏地提醒她:“你念出聲了!”

    實在大膽,丈夫也是她隨便咒的嗎,這孩子!更何況,這里還有這么多守衛(wèi)在呢!她就?算能假裝沒聽到?為她遮掩,這守衛(wèi)能假裝沒聽到?嗎?

    沈芙眼睛眨了眨:“啊,是嗎。”

    眼神一轉看著那些守衛(wèi),只見他們紛紛都低下了頭,不敢與沈芙對視。

    這群守衛(wèi)耳聰目明,自然早就?聽到?了。

    心想世子妃這個愿望還真是對世子放肆不敬了……就?是怎么還讓他們聽到?呢!

    沈芙卻一點也沒覺得心虛。

    她給他懷胎十月,多么辛苦,讓痛苦轉移一下他身上怎么了?

    她可一點都不在意被那些守衛(wèi)聽到?,只是不知道為什么,捂著肚子突然有點想解手。再沒心情賞什么梅花了,讓方嬤嬤摻著她趕緊回去。

    ……

    太子幾乎快被逼到?絕境,短時間內必定會有動作。

    只是如今他實在沒有可趁之機,只能再耐心等待機會。

    而?這個時候,正是陳炳春要做好準備之時。多時籌謀,只待一個機會。

    為此,他特?意暗中喬裝打?扮進了安王府與燕瞻商議。

    到?時候該怎么做才是天?衣無縫,水到?渠成,不讓承正帝起疑。

    陳炳春雖是兵部侍郎,但實則他還暗中與承正帝做別的事,深得承正帝信任。

    他現?在只需要一個契機,當上兵部尚書的契機。

    燕瞻長指在桌面敲了敲,沉默思索片刻后只說了兩個字:“左征。”

    左征身為太子的心腹,又是代兵部尚書,到?時一定會調兵,從神武門進入。

    二皇子救駕勤王,必定有一戰(zhàn)。陳炳春便要借著這個機會,得到?承正帝的信任,得救駕之功,登兵部尚書之位。

    “而?到?時候,我?自有理由不出現?。”

    若燕瞻在,以承正帝的多疑,定會疑心陳炳春突然出現?定是與燕瞻有謀。

    燕瞻一番話,陳炳春非蠢人?,心里也有了計較。

    實際上他也欲以左征為借口進宮,只是事關重大,還是謹慎地來與燕瞻商議相應事宜。

    談完了此事,書房里安靜了下來。

    這段時日的燕瞻大概是最忙碌的時候,又是最小心謹慎的時候。

    雖然已經將一切都安排周密,但難得有些疲倦地揉了揉眉骨,視線看著窗外?。

    陳炳春很少看到?燕瞻走神的模樣,好奇問了句:“世子殿下是不是在思考什么事?”

    “也沒有什么。”燕瞻視線未移,淡聲回。

    只是在想她如今肚子太大了,有沒有好好聽話休息……

    雖安排了眾多守衛(wèi)嚴格看護,可如今形勢嚴峻,很可能一觸即發(fā)?,燕瞻也并不能完全放下心,是以命問梧院的守衛(wèi)事無巨細時時來報。

    門外?由遠及近傳來青玄的聲音。

    推門進來后,青玄對著燕瞻以及陳炳春行了個禮。

    然后才神色猶疑地走到?燕瞻身旁,在他耳邊說了一些話。

    既然是事無巨細,那么守衛(wèi)聽到?什么都會傳達進燕瞻的耳朵里的。自然也包括了沈芙剛才的那番話了。

    燕瞻聽完,臉上神色倒也沒什么異樣,只嗯了一下,“隨她去吧。”

    頗有一種隨便她,只要她安分別鬧就?行的淡然。

    事實上,最近燕瞻確實很縱著她,才讓她膽大包天?什么都敢說出口。

    這讓青玄難得覺得,世子對世子妃好像越來越寬容了,再這么下去,遲早有一天?……

    青玄一時間找不到?該怎么形容了。

    這書房就?這么大,陳炳春也聽了一耳朵,立時笑道:“看得出來世子與夫人?感情很是恩愛。不過世子也無需煩惱,這懷了孕的女子就?是這樣,脾氣喜怒無常,生?了孩子就?好了。”

    燕瞻并不太贊同陳炳春的話。

    就?她這得寸進尺的性子,生?下孩子也不會好的。

    陳炳春話剛落下,門口再次傳來敲門聲,只是這次非常急促,守衛(wèi)在門外?稟報:“稟世子,世子妃要生?了!”

    第52章 第 52 章

    沈芙是突然?要生的。

    本來以為?自己?是要解手, 沒成?想?是羊水破了,流了一地,沈芙看見?都慌了, 趕緊叫方嬤嬤。

    方嬤嬤是過來人, 一看就?知道沈芙這是要生了, 立刻有條不紊地扶她到床上,一邊安撫沈芙不用怕,一邊安排產婆等人趕過來, 又?讓守衛(wèi)去通知王妃和世子。

    穩(wěn)婆和郎中在沈芙查出有孕的第二天就?安排住進了王府, 直到沈芙生產前都不能出府門一步。連奶娘都一早就?安排好了。力保不會在沈芙生產時?出一點意外。

    所?以接生的穩(wěn)婆趕來的很是迅速,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就?到了。還?有好幾個很有經驗的婆子,準備熱水,剪子等一切東西, 郎中也在門外等候, 以備不時?之需。

    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穩(wěn)婆很有經驗, 一檢查就?知道沈芙的情況, 心中有數。

    守衛(wèi)嚴陣以待,將院子圍得密不透風, 就?等沈芙安全生產。

    燕瞻趕來時?, 沈芙已經在生了。

    因天氣嚴寒,門窗緊閉, 不能讓產婦受一點涼風。

    燕瞻便不再開門進去, 站在在門外等。

    ……

    沈芙有心里準備生孩子會很痛,卻沒想?到會這么痛, 撕裂一般的痛楚讓她額頭上出了一層又?一層的汗,實在是痛得受不了, 撕心裂肺的叫了出來。

    這個時?候她也是不管不顧了,什么也不忌諱,什么也不怕,一邊用力一邊大罵燕瞻,發(fā)泄著自己?的怒氣。

    “我討厭燕瞻啊……該死的燕瞻,都怪他……讓我生孩子……啊!!!”

    方嬤嬤聽得心驚肉跳,這個時?候卻又?不愿開口阻止。

    這個小祖宗哎,世子就?在外面聽著呢,說不定王爺王妃也在外面,她怎么好這么肆無忌憚辱罵夫君的呢!

    沈芙實在是太疼了,哪里還?顧及這么多,罵罵咧咧個沒完,眼淚不斷涌出來,感覺自己?真的要昏過去了……

    撕心裂肺的喊叫聲通過窗戶傳了出來。

    當然?那些?罵燕瞻的話自然?也傳了出來。

    作?為?戰(zhàn)功赫赫的大將軍,權勢滔天的安王世子,在這大慶,幾乎沒有幾個人敢大聲跟燕瞻講話,更不用提……直接這樣辱罵了……

    周圍守衛(wèi)聽著聽著,都紛紛低下了頭。

    燕瞻面上卻看不出什么不愉,面無表情的看不出情緒。

    沈芙發(fā)作?的時?機還?不錯,正午的陽光很熱,驅散了一點冬日的寒冷。

    梅花在枝頭搖曳,露珠“啪”地一滴一滴滾落。

    一道嬰兒的啼哭聲響徹整個院子。

    喜悅之聲傳來,沈芙生了。

    燕瞻緊繃的下顎流瀉出松懈的弧度,快步抬腿走上去,穩(wěn)婆就?打開了門,手中抱著一個小包裹,臉上喜笑顏開:“恭喜世子,賀喜世子,世子妃生了,是個小公子。”

    安王爺和安王妃匆匆趕到時?,就?聽到沈芙順利生產的消息,提起的心也終于放下。

    平安生下來就?好,平安生下來就?好。

    他們接到消息就?匆忙趕過來了,一路都沒歇下,沒想?到兒媳婦生得這么快。不過生快些?也是好事,少?吃些?苦頭。

    穩(wěn)婆抱著孩子給?燕瞻看了一眼,孩子小臉通紅,倒是沒有皺巴巴的。孕期養(yǎng)的好,生下來的孩子也額外健壯些?。

    燕瞻只看了一眼,說了一句:“都有重賞。”

    便抬腿進了屋子。

    下人們頓時?歡喜連天。

    “謝世子厚賞。”

    安王妃知道兒媳婦這個時?候定是累極了,見?燕瞻進去了就?沒跟著進去打擾,而是從穩(wěn)婆手中接過了孩子,仔細看了一眼,笑著對?安王爺說:“這孩子長得真好!”

    安王爺一貫嚴肅的眉眼也帶上些?笑意:“嗯,和瞻兒小時?候很像。”

    安王妃卻搖了搖頭:“我看這眉眼和芙兒挺像。”

    “……”

    沈芙生完了有些?脫力。

    生孩子實在太痛了,好在她生的很快,也沒有痛很久。連接生的穩(wěn)婆都說她養(yǎng)的好,生的是很快的了。

    穩(wěn)婆抱著孩子讓沈芙看了一眼便抱出去報喜了。

    方嬤嬤還?在腳不停蹄地忙著,讓郎中煮些?參湯水進來回回力。

    看著嬤嬤忙碌的背影,沈芙臉上還?有汗水,卻擠出一個笑容,說出口的第一句話就?是:“嬤嬤,你當外婆了……”

    方嬤嬤腳步一頓。

    突然?有些?泣不成?聲。

    方嬤嬤早年嫁過一個丈夫,但丈夫早亡,她的孩子被婆家霸占,又?把她趕了出去。娘家也不收留,只能進了沈家當下人。

    聽說她的孩子沒幾年就死了……方嬤嬤哭了很久很久。

    她是個可憐人,心腸卻很好,這些?年把沈芙當成?了自己?親生的孩子。

    而她養(yǎng)大的孩子,如?今也生了孩子了……她要當外婆了……

    方嬤嬤很快擦了眼淚,便起身去給?她端參湯。

    婆子仆婦井然?有序地將所?有東西都撤下去,盆里的熱水已經變得鮮紅,都是沈芙生產的血。雖然?生的算快,但沈芙還?是吃了很大的苦頭,到現在臉上都是慘白的。

    床邊坐下一個玄色的高大身影。

    她正無力地躺著床上,額頭上還?在出著汗,小臉很白,連唇瓣都被她咬出了深深的痕跡,定是痛極了。

    見?燕瞻進來,沾濕的眼睫顫了顫,抬眼與他對?視。

    房間里還?有血腥氣在飄散。

    濃重,強烈。

    讓人能輕易地察覺到剛才?經歷了什么樣的艱難。

    仆婦仔細地安排著接下來的事宜,腳步不停忙碌著。

    在這些?動靜中,燕瞻靜靜看了她好一會兒,然?后俯身輕柔地擦掉她額頭上的汗珠,在她鼻尖親了親,嗓子似乎有些?啞了:“我的世子妃,辛苦了。”

    沈芙本來覺得這個時?候自己?應該賢惠地說一句不辛苦,可是這么說又?似乎對?不起自己?剛才?的痛。

    想?了一下便說:“你知道就?好了,可不能忘記我的辛苦……”

    燕瞻見?她來了力氣,薄唇也淺淺勾了勾,點了點她軟乎乎的臉蛋:“嗯,絕不敢忘記。”

    又?問:“還?痛不痛?”

    痛當然?是痛的,只是這會兒稍稍緩過來了,比起痛,她更渴,小臉皺起:“我要喝水!”

    話音落下,一碗溫度剛好的參湯就?端了進來。

    燕瞻接過來,一口一口喂給?她。

    他一個武夫,做起這些?事情,竟然?也很細心。

    倒是那些?下人,從未見?過世子還?有這樣溫和的一面,眼里俱是震驚。

    過了一會兒,安王妃和安王爺抱著孩子也進來了。

    滿室喜悅熱鬧的笑聲。

    ……

    沈芙平安生下孩子,對?安王府來說是大喜事一件,連皇帝皇后都送了貴重的賞賜下來。

    禮物擺滿了大半個院子,看得沈芙眼睛一亮又?一亮,忽然?覺得自己?不太痛了。

    而另外一邊的沈家,沈無庸卻愁得四下來來回回的走,臉上沒有絲毫的喜悅。好像沈芙生下的孩子不是他的外孫一般。

    事實上,自從沈芙與沈家撕破了臉,沈無庸自知在這個女兒身上撈不到一點好處之后,他對?沈芙只剩下厭惡。

    要不是這個庶女,他沈家怎么會變成?如?今這副模樣。

    山兒前程盡毀,被罰去鄉(xiāng)下,蕙兒匆匆嫁了,柳氏又?不知道著了什么魔,每天晚上都嚇得囈語,說沈芙要來害她。而他被貶了官,眼看著沈家逐漸敗落,這一切都拜他那個好女兒所?賜。

    沈無庸恨不得親手殺了她才?解恨。

    只可惜,沈芙在孕期被保護得密不透風,謝絕任何人來訪,就?是沈無庸也找不到機會。只能等她生下孩子徐徐圖之。

    依照目前的形勢,安王府也不會再庇護沈家了,如?此……太子殿下的謀劃在即,且給?他下了死命令,若成?,他就?是有從龍之功的大功臣,以后前途無量!

    沈無庸忽然?在心底下定了決心!

    自古以來,富貴險中求,他當初若不是奮力一博,哪里來的如?今的好日子!

    ……

    沈芙這個月子坐得很是安逸,每天吃了喝,喝了睡,怕影響她恢復身體,孩子大部分的時?候都是兩個奶娘輪流在帶著,不需要沈芙費一點力。

    婆母知道她嘴巴饞,每天費心費力到處搜羅新鮮的蔬果和蜜餞給?她吃,各種補湯如?流水一般端進來。大半個月下來,沈芙被補得紅光滿面,拿著小銅鏡照了照,感覺臉嘟嘟的,好似又?肥了一圈,掐了掐腰,也肥了一圈,可見?恢復的多好。

    但即便是這樣,燕瞻也不允許她少?吃點。御醫(yī)說婦人產子是大虧,得大補。

    沈芙這補的,胸口都漲死了,那些?補湯卻是一口也不能少?。

    雖然?沈芙在坐月子不能出門,消息不靈通,但是這些?時?間燕瞻都很忙,盡管每天都會回來,但是一天比一天晚。

    書房里各種武將官員暗自到訪,讓沈芙敏銳地察覺到,似乎有什么大事在暗涌。

    可惜她在后宅朝政不通,猜不到會發(fā)生什么。

    大概是不能太費腦子,一思索這些?事胸口又?漲起來了。讓奶娘把孩子抱進來放在自己?的枕邊,沈芙吃飽喝足了,心情很好,看著被包里孩子紅通通軟嘟嘟的小嫩臉,難得母性大發(fā),也不覺得孩子丑了。

    孩子剛生下來的時?候,沈芙本就?脫力,結果看到她辛辛苦苦生下來的孩子第一眼,她就?恨不得轉過臉去。

    完全不想?承認她這么貌美的人,生了一個這么丑的孩子!

    明明她與燕瞻相貌都非常好。

    雖然?沈芙有時?候暗地里會嘀咕一句燕瞻就?是個武夫,但她也不得不承認,他這個武夫長得確實英俊。不是時?下那種陰柔白面的長相,而是棱角分明,一眼凜然?充滿侵略性的英挺。

    所?以,她和燕瞻的孩子怎么會這么丑呢?!

    沈芙借著燭光仔細地看著她的孩子。

    事實上,從得知懷孕到生下孩子,沈芙大部分時?間都處在一種既來之則安之的狀態(tài),既然?懷了就?生,是她最大的感想?,其他的倒沒有了。大概是她從未在心底設想?過當一個母親,又?或者是她還?不懂,所?以直到現在她快出月子了,她都還?不知道該怎么當一個母親。

    那種成?為?母親后的喜極而泣的心情她實在沒有,最多的反而是好奇,好奇她竟然?生出了這么肥嘟嘟的孩子。

    沈芙好心情地點了點他的小鼻子,被打擾了的嬰兒動了動小臉蛋,很是可愛。

    方嬤嬤端了補湯進來,見?沈芙終于不排斥孩子了,笑著把湯放下說:“孩子生下來都是這樣的,等再長長就?會好看了。你和世子長得都好,小世子長大了只會更好看的!”

    “嗯。”沈芙被方嬤嬤安慰到了,抱起孩子,拉起衣服給?孩子喂奶。

    雖然?還?閉著眼,但孩子聞到了娘親身上軟軟香香的味道,努著小嘴就?追上去,吧唧吧唧喝起來。

    沈芙輕輕地點了點他的小臉,眼尾彎彎:“貪吃小豬豬。”

    方嬤嬤:“還?不是跟你一樣。”

    沈芙頓時?更高興了。

    像她就?好!

    孩子已經取名了,是他的親王爺爺親取的,大名叫桉,燕桉。取堅韌頑強,平安喜樂之意。

    沈芙也很喜歡這個名字。

    至于小名,就?是沈芙自己?取的,叫滿滿。

    小滿勝萬全嘛!

    孩子喝完了奶,又?咕嚕咕嚕睡著了,小手手攥成?小拳頭,好像睡覺都在努力似的。

    沈芙吃飽了自己?睡不著,看不得他睡得這么香,手指不斷地在他小手小臉上摸來摸去。

    好在滿滿是個愛睡的,一點也沒被沈芙打擾到,依然?睡得香甜。

    沈芙捏著他的小手自顧自地玩得正開心,門外傳來了沉穩(wěn)的腳步聲,沒過一會兒,門被推開了,外面的冷風吹了進來,很快又?被緊緊隔絕。

    房間里溫暖如?初。

    是燕瞻回來了。

    他最近都很忙,早出晚歸,回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

    進了房間,婢女端來熱水給?他洗手。脫下大氅,燕瞻先去了浴房,洗去了一身的寒意才?走了出來,來到床邊就?看見?一大一小母子兩個乖巧地躺著。

    “他今天乖不乖?”燕瞻靜靜看了一會兒。

    沈芙點頭:“他晚上很乖,都沒怎么哭。”

    怕影響孩子睡覺,燭火滅了一大半,影影綽綽透著昏黃的光暈,撒進帳子里,透著柔和與安寧的味道。

    這是燕瞻以前很少?體驗過的。

    可惜這份安寧沒有持續(xù)太久,大概是燕瞻的到來吵醒了正在睡覺的滿滿,剛被沈芙夸了很乖的小嬰兒,粉嫩的小嘴扁了扁,頓時?就?哭嚎了起來,小手揮舞著,想?要人抱。

    都說剛出生的嬰兒就?是混世小魔王,聽不懂人話,不高興了要哭,餓了要哭,睡醒了也要哭……非常的……煩人。

    沈芙這段時?間都被他哭煩了,本來看著他可愛的小臉蛋也覺得一點也不可愛了。聒噪又?撕心裂肺的哭聲沖進耳膜,讓沈芙一下子就?從床上彈坐了起來,把孩子往燕瞻那邊推了推。

    “夫君,他又?哭了……”

    這么小的孩子總是愛哭的,可是沈芙不太能接受這種聲音。燕瞻俯身把哭鬧的孩子抱了起來,抱在懷里輕輕拍了拍。

    他抱孩子的動作?很熟練,甚至比沈芙都要熟練,也可能是他的臂膀很寬大有安全感,沒過一會兒小滿滿就?安穩(wěn)了下來,小嘴吧嗒了兩下又?慢慢睡著了。

    見?他不哭了,沈芙才?重新躺了下去。

    撐著下巴看燕瞻哄孩子。

    他雖然?很忙,但再晚也會回來。晚上只要他在,其實大部分的時?候都是他在哄孩子。沈芙也沒想?到,他這樣冷硬的一個人,對?孩子還?挺耐心的嘛。至少?,他沒有借著軍務繁忙而落下了作?為?父親該盡的責任。

    沒過一會兒孩子就?安穩(wěn)地睡著了,奶娘輕手輕腳進來,把孩子抱了下去。

    嬰兒晚上容易吵鬧,為?了不影響沈芙睡覺,晚上都是奶娘在帶。

    鬧了這么一會兒,時?間也很晚了。沈芙揉了揉困倦的眼睛,閉上眼睛就?要睡覺。

    燕瞻熄了燈,在旁邊躺下。

    沈芙坐月子期間恢復得很好,就?是半夜很容易口渴。睡下沒多久,喉嚨就?□□醒了。

    若說以前沈芙還?不太敢使?喚他,如?今可是十?分順手了。推了推他的手臂,眼睛都沒睜開就?咕噥著說:“夫君,我要喝水……”聲音還?帶著剛睡醒的啞意。

    燕瞻睜開眼睛,知道她不止要喝一杯,起身拎了還?裝著溫水的茶壺,拿了個杯子坐到床邊,等沈芙揉揉眼睛從床上爬起來,倒了溫水的茶杯就?遞到了她面前。

    沈芙一口氣喝了三四杯,終于覺得沒那么渴了。可是剛剛沒躺下去多久,她又?被尿憋醒了,起身要燕瞻點燈。

    其實坐月子的婦人是很麻煩的,可是沈芙一點也不感覺到抱歉。她辛辛苦苦給?他生了一個孩子呢,麻煩他一點又?怎么了?伺候她一下又?怎么了呢?

    好在燕瞻也從來沒說過一句麻煩,等沈芙解了手出來,甚至還?讓人端了小半碗的紅棗銀耳羹過來,分量很少?,兩口就?能吃完。

    沈芙覺得他大概都知道她的習慣了,連她下一步想?干嘛都能提前想?到。

    等吃完了那點銀耳羹又?漱了口,沈芙終于能安心睡了。

    躺在床上聽他吹了燈過來睡下,耳邊只有很輕微的動靜,從來不會吵到她。

    他現在應該閉上眼睛了吧,在黑暗中眨了眨眼,難得生出一點愧疚出來。

    他每天那么忙碌,回來還?要被她和孩子折騰,定然?是辛苦了。

    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

    作?為?妻子,她也應該關心他一下才?是。至少?表面上她得做一做。

    想?到這里,沈芙突然?不睡了,轉身趴到他身邊,黑漆漆的本也看不見?他的表情,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后感嘆了一句:“夫君,每天回來還?要勞你照料我,是不是很辛苦啊?”

    又?討好地在他肩膀上敲了敲。

    燕瞻閉著眼任由她敲了幾下,捉住她的手腕拉下來。

    “好了,你好好養(yǎng)身體,我就?不會辛苦。不需要你為?我做這些?。”

    外面的夜色已經很黑了,三月的天氣還?有些?寒涼。

    燕瞻轉身將被子拉上來了一些?蓋住她,又?將她的手都放進了被子里。低低沉沉的聲音似帶著安撫,在沈芙耳邊響起:“睡吧。”

    沈芙確實也已經困了,閉上眼睛沒過一會兒就?陷入了夢鄉(xiāng)。

    只是睡著之前,腦海里迷迷糊糊地在想?,看來皇后娘娘誠不欺她,母憑子貴果然?如?此。

    否則燕瞻現在怎么會對?她這么溫和和容忍呢。

    第53章 第 53 章

    沒過幾天?, 沈芙終于?出月子了。

    舒舒服服的徹底洗了澡和頭發(fā),整個人都清爽了不少。

    婆母體諒她剛生?了孩子,不想她操勞太多, 又將管家的事接了過去, 只讓她安安心心地?坐月子。

    孩子滿月那天?, 京城大半的貴婦誥命都來了,這是?燕瞻的第?一個孩子,可見有多尊貴了。

    禮物堆滿了大半個院子, 永昌侯夫人和李妙錦也來了, 永昌侯夫人一來就?抱著肥嘟嘟的小胖墩不撒手,笑著說:“喲,你看這孩子,肥肥嘟嘟的, 長得可真好。”

    安王妃也極是?喜歡, 臉上的笑容就?沒下來過。

    “是?啊,可能吃了, 兩個奶娘都看顧不過來。晚上還總是?鬧騰。”

    “小孩子就?是?要鬧騰, 鬧騰得好!”

    李妙錦看了看母親懷里安睡的孩子,轉頭又看向沈芙?感嘆道:“一轉眼?, 你竟然連孩子都生?了, 真快!”

    沈芙笑瞇瞇的:“連我自己都沒想到呢。”

    這個時候永昌侯夫人接話道:“你也快了,和順國公家的二小子婚事可不就?在眼?前了。”

    沈芙睜大了眼?睛:“什么?時候啊?我也好去喝喜酒!”

    李妙錦聽了還有些小女兒的羞怯, 臉紅了紅, “嗯,就?在兩個月后。”

    “那確實快了!”沈芙話音剛落, 門外又風風火火的進來個人,正是?歆寧。

    人未到, 聲先至,她一貫如此。

    “我的滿滿小胖侄子呢……?”

    這話一出,頓時逗得滿堂的人大笑起?來。

    屋中氣氛愉悅,歆寧像是?沒見過孩子似的,一眨不眨地?盯著睡著的滿滿看,還伸出手指想戳戳他的小臉蛋。

    這個時候婢女掀簾走了進來稟報:“世子妃,您娘家來人了。”

    話音落下,消瘦了不少的柳氏帶著沈蕙走了進來,臉上帶著溫婉的笑容。

    看到柳氏來了,沈芙眸光頓時淡了淡。

    柳氏對安王妃見了個禮,又看了看孩子,稱贊了句:“這孩子長得真好。”

    安王妃招呼著:“親家太太,快坐下休息吧,勞煩你走這一趟。”

    柳氏:“多謝王妃娘娘。”

    沈芙也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母親和大姐姐竟親自來看我,芙兒也很高興。”

    柳氏坐到沈芙身邊,拉過沈芙的手親切的拍了拍:“不止是?我,你祖母,父親,都在家中惦念著你呢。若非你祖母身子不方便,只怕也要過來看你和孩子。這可是?她第?一個重外孫呢,自然是?寶貝得緊。”

    沈芙不知道為何,感覺到柳氏溫和的笑容下,已經沒有那股憤恨和膽戰(zhàn)心驚,又變回了曾經從容自若的模樣。

    她這次來,定是?有什么?目的。

    抬頭看了看站在一邊的沈蕙,她倒是?還是?和以?前一樣,神情自然。只是?一直看著滿滿,還拿出了一個小金鐲,小心仔細地?給孩子帶上。

    永昌侯夫人笑著說:“我們滿滿可真有福氣,姨媽竟送了這樣好看的鐲子。”

    沈蕙淺淺笑了笑,“這可是?我第?一個小外甥呢。”

    沈芙低了低眼?,這時柳氏又將一個盒子遞了過來,特意交代:“對了,這是?你父親特意為他的外孫尋來的。本來以?為好多年都找不到了,沒想到竟然讓他找到了。這個……可是?你小時候戴過的,老東西,才是?最好的,你說是?不是??”

    沈芙接過盒子:“父親有心了。”

    她小時候戴過的手鐲,是?她的生?母給她的東西。沈家……怎么?會突然找出來給她?

    柳氏與沈蕙沒留一會兒便告辭了。

    滿月宴結束,沈芙抱著孩子回了問梧院,將孩子交給奶娘,才打開那個裝著手鐲的盒子。

    一個泛黑的銀手鐲就?映入沈芙眼?簾,她拿起?,上面還刻著她的小字:“朝朝。”

    那年她被沈如山推進水里,這個鐲子就?掉了,這些年再也沒有找回來過。

    本以?為是?掉進了水里才找不到,現?在想想,應當是?沈無庸為了包庇沈如山偷偷藏起?來了。

    而沈芙被推進水里后生?了好大的一場病,差點救不回來。沈家上下冷眼?旁觀,還道是?沈芙污蔑沈如山,甚至不給她請郎中看病。她的生?母求救無門,典當了身上所有的首飾,找了一個好心的下人偷偷買了藥回來,才堪堪保住了她一條命。

    那年冬天?,凍得渾身發(fā)紫的沈芙被娘親緊緊抱在懷里,卻?只覺得,娘親的雙手比她還要冷。

    那是?心如死灰,走投無路的絕望吧。

    等沈芙的身體慢慢好了,她娘親的身體卻?至此一落千丈。很快,在那狹小落敗的后院里孤苦無依抑郁死去。

    她死前是?怨的,是?恨的,更?是?不甘心的。

    她一生?都不甘心被困在這個后院。

    可沈家困住她,甚至不讓她出院子一步。

    沈芙一直不明?白母親不甘心的是?什么?,而她只是?告訴沈芙,要好好的藏好她留下的兩件東西,那是?她一家最后的希望。

    沈芙不清楚令她母親悔恨終生的是什么?,卻?知道她的好父親一定知道內情,否則他為什么?一直關著她的母親。他突然送來這個銀鐲子,是?什么?目的?

    果然鐲子底下還放著一封信,沈芙打開,沈無庸的字跡便出現?在沈芙眼?中。

    “我女沈芙,這些天?為父總是?夢到你的娘,想來她也在心底怪我。思及你怨恨為父對你娘的犯下的錯。實你不知內情,為父有很多不得已,卻?不能為外人道也。但,為父亦不想你心中一直記恨,想與你說清楚那些前程往事。你母親的祭日快到了,明?日申時大召寺,來給你生?母上個香吧。你生?母身世與眾不同,想必你早有所感,若被人知曉恐有殺身之禍,毀你世子妃榮耀地?位。切記,獨自前來,不可告知他人。”

    沈芙重重合上那封信。

    閉著眼?睛沉思,他要告訴她什么?呢?

    而她的生?母身世到底為何,若被人知曉竟會有殺生?之禍?

    沈芙思索了許久。

    她的母親為什么?會一直被關在后院?她生?前有什么?遺愿未了?沈家對她母親做了什么?事?那兩件遺物又關系到什么??她的母親,到底有什么?冤屈!

    這些事,沈芙早就?想弄明?白。可是?她不相信沈無庸會突然將埋藏了許久的秘密告知于?她,這事實在太蹊蹺了。

    他拿這個她無法拒絕的理由讓她去大召寺是?想做什么?呢?

    沈芙放下信,坐在鏡子前沉默思考了許久。

    沈無庸言她的母親身份不能被外人知曉,否則會惹來殺生?之禍。這就?意味著,沈芙若要去大召寺上香,就?不能告訴任何一個人。

    但生?母的遺憾與悔恨,這世上若是?沈無庸不說,大概再也沒有重見天?日的一天?了。沈芙不能錯過這個機會。所以?即便知道這是?個陷阱,沈芙也不得不跳。

    她的好父親到底想做什么?呢?

    沈芙身處后宅,能知道的事情并不多。但如今朝堂平靜無波,似乎并沒有什么?大事,連燕瞻每天?都回來得越來越早了。

    ……

    第?二日剛過未時,沈芙穿戴好,準備出發(fā)前去大召寺。

    涉及到生?母的身世,她不該告訴任何人,也不能輕信任何人。

    她這個人,看起?來隨和沒有脾氣也沒有原則,可是?偏偏在沈家的事上,她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

    燕瞻猜到也罷,逼迫也罷,她未曾吐露過一個字。

    如此堅定執(zhí)拗,連她自己也不曾想到。

    因為在這件事上,她不能出一點差錯,也不會信任任何一個人……

    可是?……

    沈芙走出房門,腳步忽然停下。

    站著好一會兒,她叫來青蘆,吩咐了幾句,很快,青蘆匆匆離開。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沈芙收回視線,重新抬腿往王府門外走去。

    上了馬車才摘下了帽檐,露出打扮過的一張臉。

    問梧院圍得像鐵桶一般,守衛(wèi)不讓她出門,沈芙便裝成婢女,讓方嬤嬤替她遮掩才出來。

    今天?的天?色看起?來還不錯,萬里無云,只是?不知為何,似乎透著隱隱的壓抑。

    沈芙看了好一會兒天?色,才吩咐前往大召寺。

    按照沈無庸的要求,她只身前往,沒有帶一個侍衛(wèi)。

    ……

    今日的大召寺人煙稀少,香客寥寥無幾。而門口幾個僧人看著面容都比往常嚴肅些,緊繃的手指泄露了他們的緊張。

    沈無庸手里點了三根香,正虔誠地?對著佛祖跪拜。

    門外丫鬟打扮的沈芙站定好一會兒,才慢慢走上前去。

    門口兩個僧人互相看了一眼?,然后目光又警戒地?往外逡巡,似乎是?在查探些什么?。

    這兩個僧人渾身沒有慈悲佛香之氣,反而散發(fā)著血腥氣。哪里真的是?什么?僧人,分明?是?喬裝的殺手。

    果然沒過一會兒就?他們就?看到了藏在樹影后的暗衛(wèi)身影。

    這沈芙,還帶了人來。

    至于?帶了多少,沒有看清楚形勢前,他們不好輕舉妄動。

    沈無庸聽到身后的腳步聲,頭也沒回道:“芙兒,你來了?”

    跪拜之后,接著把香插好。

    沈芙也接過旁邊僧人遞來的香,跪在蒲團之上,虔誠的三拜。

    沈無庸收到僧人眼?神的示意,欲走過去試探:“芙兒,此間事事關重大,為父只能告訴你一人,你沒有帶人來吧?這可關乎我們全家,也包括你的性命啊!”

    沈芙卻?已經起?了身,離沈無庸幾步遠,不讓他靠近:“父親知道的,王府侍衛(wèi)訓練有素,絕不會多嘴,您大可放心!”

    “你帶了多少人?”沈無庸的臉色一瞬間就?沉了下來。

    “父親不是?來和我說我娘親的事么??”沈芙奇怪地?問,“怎么?卻?只關心我?guī)Я硕嗌偃耍俊?br />
    沈無庸身體一僵,就?聽到沈芙繼續(xù)說:“我剛出月子,夫君將我護得嚴密,就?怕有人想加害于?我。父親,你覺得我的身邊會有多少人?”

    沈無庸頓時大怒:“你帶了這么?多人來,若有一人泄密,你這是?要置我們全家于?死地??為父如何告訴你?快將你的人撤走吧!”

    沈芙卻?毫不退讓:“父親一而再地?讓我撤人是?在打算些什么??總不是?要害我吧?”

    “你胡說什么??”沈無庸老臉漲紅,“我可是?你的親生?父親,都道虎毒不食子,我怎么?會害你?!”

    沈芙:“既如此,父親便說吧。若非要我撤人,那今天?我便先回去了,您的外孫還在家里等著我呢!”

    說完竟然毫不猶豫要走。

    沈無庸怎么?可能讓沈芙走,在那僧人的示意下,決定先拖住她一段時間,以?待他們調兵過來。

    “等等。”沈無庸叫住她。

    沈芙轉身的腳步一頓:“看來父親是?愿意和我說了。”

    沈無庸看著沈芙好一會兒,才嘆了一口氣道:“上次見你對為父有諸多誤會,甚至因你母親的事恨上了沈家。為父就?在想,這些事是?該告訴你了。很多事情,其實并非你想的那樣是?為父忘恩薄情……只是?我亦是?有很多的不得已。”

    沈無庸謹慎地?將聲音放低,只讓他們二人能聽到。

    故事的開始,是?一個逃亡路上的年輕女子滾落懸崖,失去了記憶,被當時在深山安心溫書備考的書生?所救。

    女子失了記憶,只記得書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得知書生?家貧,湊不起?上京趕考的路費,便拿出了自己身上所有的銀錢。書生?感激不已,許下承諾要娶女子為妻,并將她帶回了家。

    因女子失去記憶沒有身份便假借表妹之名,兩人很快拜了堂,可是?這個時候真的“表妹”追上了門。表面是?為了侍奉沈家姨母,實則是?家中逼迫她嫁給一個老男人,那表妹便打上了書生?的主意。一次醉酒后,與書生?有了夫妻之實。

    那沈家老夫人自然是?更?喜歡自家外甥女,就?要替書生?納了表妹,而這時,失憶的女子傷痛之下腦中淤血散盡,恢復了記憶。欲脫離沈家,上京申冤。

    “文?氏,你可知道?”沈無庸直直看著沈芙,聲音低到幾不可聞,“那可是?謀害昭仁太子的罪人!全族都獲罪流放!”

    沈芙的母親文?言君,正是?那通敵的文?尚書之女。

    而沈家收留罪犯被人發(fā)現?,亦是?要殺頭的!

    好在當初沈家都只說文?言君是?家中表妹,沒有人知道內情。可是?事已至此,沈無庸卻?是?不能再讓文?言君拋頭露面了。

    “你以?為我想做那負心薄幸之人,貶你娘為妾?”沈無庸嘆道,“實是?她的身份不能出現?在人前,我只有讓她安于?后院,才能保住她一命!這些年若非如此,我們沈家早就?死無葬身之地?了,你娘也早就?被抓起?來了!為父我的一片苦心不求你能理解,但求你別再怨恨。人生?在世,實在是?有很多的不得已。”

    “我作為沈家的長子,總是?要為家中考慮。”

    沈無庸說完,抬手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淚,又長嘆了一口氣。

    縱如沈無庸所言,他貶文?言君為妾,其實是?在保護她,保護沈家,是?他的一片苦心。

    以?至于?大概很多人都不敢相信,當年文?氏的后人,竟然會藏在京城多年都無人發(fā)現?。

    是?沈家保護了文?言君!

    可是?……在沈父貌似天?衣無縫的說辭中,沈芙還是?察覺到了不對勁。

    若她母親假借的沈家表妹的身份,她又無身份文?牒,沈無庸若要娶她,如何去官府登記造冊?除非一開始沈無庸說的娶她就?是?假的!

    若她母親受到刺激恢復記憶,得知自己身份欲上京申冤,此事如此重大,她后來連沈芙都沒有告訴過,怎會在被背叛時還會告知沈無庸?

    沈無庸說她母親為了報答他的救命恩情所以?把身上所有錢財贈送,怎么?就?這么?湊巧?沈家家貧,湊不出上京趕考的路費,這個時候恰巧出現?了一個身上帶了許多的錢財的弱女子……以?沈家貪得無厭的精明?做派,他們會怎么?做呢?

    這個看似是?個保護落難女子的故事里,有很多的不對勁。

    按下心中重重疑慮,沈芙聽完沈無庸的解釋,似是?“諒解”了他的不得已一般,對沈無庸笑了笑:“原這些年都是?我錯怪父親了,芙兒年小不知事,還望您海涵。只是?有一事我依然不解,母親當年說要上京申冤……她是?要找誰申冤呢?”

    沈無庸:“是?孫——”

    話沒出口,忽然許多身著暗衣的殺手涌進了大召寺。

    而這時,沈芙帶來的侍衛(wèi)也出現?在沈芙周圍,將沈芙圍在中心。

    只是?敵眾我寡,沈芙帶來的這些人必定對抗不過這些殺手。

    這時大佛后面緩緩走出來一個人,正是?太子燕鴻的謀士陳洛。

    看到沈芙身邊圍著的侍衛(wèi)冷笑了幾聲:“我還以?為你帶了多少人,原不過是?虛張聲勢!枉費我又廢時調了一隊精兵過來!”

    沈無庸見到陳洛,連忙恭敬地?上前拱手,諂媚道:“陳大人,此女已經拿下。該怎么?處置,全憑大人安排!”

    陳洛拍了拍沈無庸的肩膀:“沈大人大義?滅親,我定然會在太子殿下面前給你請一大功!”

    沈無庸的表情更?加諂媚了:“多謝大人!”

    看著眼?前極具諷刺的一幕,沈芙似是?心死了。眼?淚奪眶而出,看著沈無庸哀切道:“爹,父親大人,我可是?你的親女兒啊,你竟這樣狠心,要置我于?死地?嗎?”

    沈無庸這時一甩袖子,對沈芙怒目而視:“為了太子殿下大業(yè),死你一個女兒又有何妨?你放心,等你死了,我一定將你和你那個罪犯娘埋在一塊!”

    圍在大殿內的殺手舉起?了刀劍,沈芙身邊的侍衛(wèi)頓時嚴陣以?待。

    形勢嚴峻,一觸即發(fā)。

    沈芙這時突然抹掉眼?淚:“可是?你們捉我有什么?用?難不成真的以?為能拿我挾制世子嗎?你們想得太天?真了,我對他根本就?沒有那么?重要!”

    陳洛冷哼了一聲:“巧言令色,誰不知道燕瞻護你如珠如寶,只要抓住你,定能挾制他!”

    王府護衛(wèi)如此嚴密,殺人幾次想進入王府都無功而返。若非她自己出來,可能這輩子都沒機會抓住她。

    陳洛不欲廢話再與他浪費時間,手一揮示意那些殺手上。

    “抓活的!”

    還好這個女人是?個蠢的,否則她一直待在安王府,太子殿下的計劃反倒沒那么?順利進行了。

    殿內殺手正要蜂擁而上,忽然門外一支利箭飛速而來,直直射中陳洛的胸口。

    “誰?”在陳洛瞪大雙眼?怒視門外的時候,一隊精兵迅速涌進殿內,將那群黑衣殺手團團圍住。

    而這時高虎高明?已經護著沈芙殺出了一角,移到了角落的安全之地?。

    殿內殺氣彌漫,佛祖慈悲之意在橫流的鮮血下早已伴隨斷滅的佛香消失不見。

    大門口進來一個人,暗金玄衣,身高腿長,面容冷落如霜,透著勃勃戾氣。

    正是?燕瞻。

    沈芙出門之前,還是?派人將此事告知了燕瞻。

    也知道他一定會來,所以?剛才一直拖延時間。

    只是?沈芙突然意識到,除了沈無庸的事,朝堂應該是?發(fā)生?了巨變。聽沈無庸和那謀士的話,沈芙敏銳地?察覺到,太子,要反了!

    太子以?沈無庸引誘她出來,正是?為了挾制燕瞻,而燕瞻此時也來了,那么?皇宮那邊……

    現?在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沈芙安分地?躲在高虎高明?身后,力圖不給他們再增加一點負擔。

    而燕瞻的出現?,沈芙的存在就?無足輕重了。

    因為原本,陳洛的目的就?是?要以?沈芙引燕瞻來到大召寺。

    他捂著胸口的手一揮,將那支箭拔下,露出完好無損的胸膛。原來他早在里面穿上了一層利劍穿不透的金絲軟甲。

    陳洛大笑:“燕瞻,你終于?來了,我可是?等了你許久啊!你此時出現?在這里,可還趕得及去皇宮救駕?”

    手一揮,將殿內埋伏的所有士兵都調了出來。

    等太子殿下將皇宮拿下,這大慶就?落入了太子手中,到時候要殺一個燕瞻,輕而易舉!

    陳洛故意等到現?在,就?是?要等燕瞻現?身。

    燕瞻匆忙趕來,只調了一隊精兵,哪里是?他的對手!見狀陳洛臉上已經露出了勢在必得的微笑!

    “再過不久,太子殿下大業(yè)將成!”陳洛高舉手臂,神色似有癲狂!

    “聒噪。”燕瞻薄唇輕啟,只淡聲吐出兩個字。

    一時間,殿中刀光劍影,短兵相接。

    沈無庸只是?一個文?官,何曾見過這種場面,當即抱頭鼠竄不知道躲到了哪里去。

    而陳洛見三倍之多的殺手也圍不住燕瞻,忽然看到被幾個高壯侍衛(wèi)護在身后的沈芙,眼?神一利,悄悄繞過大佛,然后拉起?躲在桌下的沈無庸一把推到沈芙身前,引走了一個侍衛(wèi),接著在沈芙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從袖中抽出一柄短刀迅速直直朝著她胸口刺去!

    人人都以?為陳洛是?個文?弱的謀士,實則陳洛武藝高絕,比一般暗衛(wèi)身手還要敏捷。

    他忽如其來一刀,沈芙一個弱女子根本退避不及,只能怔怔地?看著那利刃沖她而來,瞳孔大睜,時間似乎都靜止。

    眼?前忽然一暗。

    是?利刃穿透血肉的聲音。

    沈芙耳邊只聽到幾聲驚慌的叫聲:“世子!”接著整個人被放開,視線里只看到燕瞻鮮血淋漓的手臂。

    滿目鮮紅。

    燕瞻被刺了一刀,臉上也并沒有什么?痛苦的表情。反身利落踹開陳洛,在他吐出一口血剛想爬起?來的時候,燕瞻沒有給他喘息之機,踩住他的胸口,長劍穿頸而過,鮮血噴涌,一劍斃命!

    第54章 第 54 章

    陳洛雖被殺, 但太子派來的殺手眾多,若再周旋下去,境況只會越發(fā)?不利。

    “退。”燕瞻簡單利落發(fā)?出號令, 帶著沈芙退出了大召寺。

    不計其數的殺手涌上來, 燕瞻帶人?殺出重圍, 往山上而去。

    天色越來越暗了,似乎快要下雨。

    青玄攜一隊人?馬引開?追兵,燕瞻帶著沈芙進?了一地處隱蔽的山洞, 另一隊人?馬埋伏在山洞周圍。

    這個山洞不算很大, 里面黑黢黢的,卻很安靜。

    沈芙一路都?小心?地跟著,直到?這個時?候,她?渾身上下都?還是麻木的。

    青玄他們的腳步聲遠去, 耳邊響起一聲悶哼, 沈芙這才頓時?回過神來。

    連忙過去扶住燕瞻,只見他玄色暗紋的錦衣已經濕透, 手臂被割開?一條口子, 傷口鮮血淋漓,觸目驚心?。

    “夫君, 你沒?事吧?”沈芙看著滿目的鮮紅, 被驚嚇已經發(fā)?麻的心?臟終于用力跳動起來。這種時?候,她?努力讓自己不要驚慌, 冷靜下來。

    燕瞻搖頭:“無事, 為我包扎一下就好。”

    沈芙先是拿燕瞻放在地上的劍將自己的裙子割了一塊下來,然后?用自己貼身帶著的手帕將他手臂上的鮮血仔細地擦干凈, 再將割下來的布條一圈一圈纏繞在他胳膊上,綁住止血。整個過程她?都?表現得很是冷靜, 細致入微。

    等做完這一切,沈芙額頭上已經出了一層汗。

    天色越發(fā)?的暗了,山洞外面風聲呼號,令人?膽寒。

    這山里不知道會不會有野獸,若聞到?血腥味只怕會被吸引過來,沈芙將山洞外面的血跡清理了,又搬了許多雜草過來堵在洞口。

    做好這一切,她?終于安心?了些,來到?燕瞻身旁,對?他說?:“好了,夫君。”

    燕瞻微微坐靠在山壁上,慢慢睜開?眼,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雖手臂上受了傷,但在他臉上也沒?有看到?痛苦的痕跡。

    “嗯。”

    “對?不起,都?是我太輕率了。”沈芙吸了吸鼻子,有些愧疚道,“才害你受了這么重的傷。”

    燕瞻看她?低著頭慚愧的模樣,薄唇扯了扯,冷哼了一聲,似有薄怒:“你也知道自己錯了?自作主張跑出來,是不是要我把你關起來才好?”

    沈芙真的意識到?了自己的不對?,也知道自己終究考慮欠妥當:“我還以?為是我那個父親想對?我做什么……沒?想到?還與太子有關……”

    說?到?這里,沈芙忽然驚慌道:“太子殿下,是不是要逼宮?那你如今在這里,皇宮怎么辦?”

    太子讓沈父引誘沈芙出來,說?到?底就是為了轄制燕瞻,讓他不能及時?進?宮救駕。

    而現在燕瞻受傷被那群殺手圍困待在這個山洞里,太子的目的已經達成了,那皇宮不是危險了?

    這該如何是好?

    太子逼宮若成,這京城,可就要大變天了!

    眼見著沈芙急得團團轉,燕瞻嘆了口氣,還是道:“皇宮那邊在我來之前,已有安排。”

    燕瞻說?他有安排,那必然就是天衣無縫,不會有問題的的。沈芙對?他有一種莫名的信任,覺得他永遠謀劃縝密,深藏不露。高?高?提起的心?頓時?就放了下來,“那就好。”

    只要沒?有因為她?誤了大事,那就好。

    山洞外的呼號風聲慢慢停了下來,歸于寂靜。似乎一切鮮血與陰謀也終于塵埃落定。

    外面夜色暗涌,深濃沉暗。

    從?進?大召寺開?始,沈芙的思?緒就已經進?入一種木然的狀態(tài),以?至于她?到?現在都?有些回不過神來。

    生母的身世,實在出乎她?的意料。文氏一族,因通敵背叛昭仁太子全族獲罪,而她?的生母,竟然是文氏后?人?!

    還未等她?思?慮清楚,一批又一批的刺客涌上來,沈父欲置她?于死地,太子的謀劃,逼宮謀反……及至刀劍相接,鮮血翻涌……這大半天下來,她?的腳似乎踩在浮云之上,永遠落不了地。

    整個人?都?處在一種麻木而緊繃的狀態(tài)。

    等燕瞻說?他已經有了安排,沈芙似乎才稍稍有一些安心?。

    時?間?已經很晚了,燕瞻看了眼外面的天色,低垂著眼睫沉思?。

    今晚他們還不能離開?,可能得在這山洞過一夜。

    天氣還帶著寒意,到?了晚上更加冰冷。

    沈芙如此膽大妄為,擺脫他安排的守衛(wèi)來到?大召寺,燕瞻本是怒極,欲好生教訓她?。

    可是一抬眼,便是她?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的模樣。明明嚇壞了,嘴唇還帶著一絲蒼白,額角發(fā)?絲散亂,就像一只被人?丟棄的小貓,故作鎮(zhèn)定的眼眸里還有未散的驚慌。

    自己親父狠心要置她于死地,或許,連她?自己都?沒?有想到?。

    太子籌謀許久,沈無庸手中又有她?極在意的消息,盡管她?已算是思?慮周全,可是這些殘忍算計,皆因她?是他的妻,才有此一遭。

    燕瞻忽然覺得,她?已經受了驚嚇,沒?什么好與她?計較的了。

    時?間?已經很晚了。

    伸手拍了拍身旁的空地,燕瞻淡聲道:“過來,你該睡覺了。”

    沈芙還以?為他定然要找她?算賬,沒想到他第一句話卻是讓她?過去睡覺。

    這個時?辰,若在家中,沈芙確實早已經上床安睡。她?生下孩子后?雖然身體補得還算好,但是終究還是虧了身子,每天都?要早早睡覺的。

    現下燕瞻語氣平淡地讓她?過去睡覺,讓沈芙感覺到?無比的安心?。好像接下來什么事都?不會再發(fā)?生了,或者即便發(fā)?生了,他也能完全處理。

    沈芙忽然覺得沒?有什么好擔憂的了,小碎步走到?燕瞻身邊,整個人?像是黏人?的多多一樣緊緊靠著燕瞻的肩膀。

    眼皮一垂一垂的,本來就快睡著了,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驚坐起來,努力搖了搖頭讓自己清醒:“不行,外面不知道會有什么危險,你又受傷了,我不能睡,我得注意著。”

    萬一有追兵追來了怎么辦。

    “等你聽到?了,天都?亮了。”燕瞻語氣淡淡地說?了一句,重新將她?拉下來,讓她?睡覺,“不用你操心?,睡你的就是。”

    沈芙木著臉點點頭。

    他說?的確實沒?錯。

    她?的耳朵沒?有這么靈敏,除非人?走到?近前,否則她?聽不到?。那個時?候……她?就算聽見了也來不及了。與其無謂拉扯,還不如好好睡一覺。

    明天她?還要照顧燕瞻的。

    想到?這里沈芙便沒?再掙扎,靠在燕瞻肩上很快睡了過去。

    夜深霧濃,壓抑的寂靜令睡著人?也深陷于一種惶惶不可終日之中。

    大概是今日受到?了一些驚嚇,讓沈芙忽然夢到?了小時?候的一些事。

    沈無庸嘴上說?著是為了她?母親好,不想暴露她?的身份,所以?長年累月地把她?母親關在那個狹小的院子里,終年不見天日。

    因為無望,她?母親的身體迅速消瘦下來,后?來懷上了她?,不得不拼命振作起來。對?于那個時?候的她?來說?,沈芙就是她?的希望,所以?給沈芙取了小名,叫朝朝。

    也因此,她?的母親身體一直不是很好。沈芙年紀很小的時?候,她?就很喜歡靜靜看著沈芙,就像是看著黑暗里的唯一一縷曙光。嘴里經常說?的一句話是:“我的女兒,要好好平安健康長大。”

    可是沈芙終究不能平安。

    四歲那年,一個狂風暴雨的傍晚,不知道在柳氏那里聽了什么話的沈如山雄赳赳,氣昂昂地找到?沈芙,要給沈芙一個教訓。

    沈如山這個偽君子從?小就是個自以?為是的性子,被全家慣得不成樣子,之前就總是讓下人?欺負沈芙,這次更加過分。

    他讓兩個下人?把沈芙綁到?了池邊,綁住了她?的手腳,然后?一腳將沈芙踢了下去。

    看著沈芙被綁住手腳掙扎不能,哭喊著,嗆水快要咽氣,他站在岸上,拍手殘忍地大笑。

    所有人?都?冷眼旁觀。

    她?母親發(fā)?現她?不見了,跑過來找她?,卻發(fā)?現她?被沉了湖,發(fā)?瘋了一樣跳下來,才把她?從?閻王殿里拉了回來。

    可是沈芙因此生了一場大病,險些死去。她?的母親沒?有辦法,只能跪在老太太面前請她?叫郎中來給沈芙診治。

    可是老太太怕自己孫兒的所為所為傳了出去壞了名聲,嚴禁請郎中。而等沈無庸回來,他做的第一件事,是打死了兩個奴才,捂住了全家的嘴。沒?有罰沈如山,而是斥責她?的母親沒?有管好沈芙。若非如此,沈如山怎么有機會做出這樣的事?

    沈家長孫的臉面名聲,比沈芙的命還重要。重要到?為了不傳出沈如山的丑事,沈家上下眼睜睜地,漠然地看著病重的沈芙去死。

    那天……大概是她?母親最?絕望的時?候。以?至于等她?千辛萬苦找來了藥,沈芙病好了沒?多久,她?就因累垮了身子無藥可用去世了。死前,她?一直不甘心?地望著窗外,似乎還有很多的事沒?做,還有未了的心?愿。卻被關在那個狹小的院子里不見天日,到?死都?沒?能出去。

    所以?沈芙在得知沈無庸要告訴她?生母的事情時?,明明知道有詐,卻還是來了。

    她?想知道,讓她?母親那么不甘的事,到?底是什么。

    如果可以?,她?想盡自己所能,讓母親瞑目。

    不知道又夢到?了什么,在睡夢中的沈芙也不安穩(wěn),緊緊地抓著燕瞻的衣袖,額頭出了細密的冷汗。

    手指掙扎著亂動,想要抓住些什么,卻怎么也抓不住。

    忽然一只寬大的手掌握住了她?的手,一點一點,細密地將她?的手緊緊包裹在掌心?。

    像是落水之人?找到?了浮木一般,驚惶不定的沈芙終于尋到?了生機與依靠,慢慢平靜下來。溫熱的呼吸均勻地落在燕瞻頸部的皮膚。

    燕瞻身上的熱度讓睡夢中的沈芙也不斷地追尋,習慣性地就往他懷里越鉆越緊,甚至恨不得兩條腿都?要扒到?他身上去。

    亂動中她?不小心?碰到?了傷口,讓燕瞻悶哼了一聲。

    拉下她?搭在他手臂傷口處的手,燕瞻環(huán)住她?的腰,慢慢撫著她?的腦袋輕哄,又將她?抱緊了些。

    沈芙睡夢中小聲地哼了一下。

    燕瞻拍著她?的背,等她?徹底睡安穩(wěn)了才偏頭親了親她?挺翹的鼻尖。

    聲音里是有無奈的,或許還有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心?疼。

    “才出月子多久……你實在不聽話。”

    第55章 第 55 章

    乾清宮被血洗了一夜。

    天邊乍然涌現一縷天光, 深夜已去天終明。

    太子燕鴻與兵部尚書?左征被捕,被捉住跪在地上。

    太子臉上濺著血,功敗垂成, 滿眼不甘地看著二皇子和那個突然趕來的兵部侍郎陳炳春。

    明明已經牽制住了燕瞻, 明明他離皇位就只剩一步之?遙, 明明,明明就要成功了,卻被這個毫不起眼的陳炳春毀了大計。

    太子萬萬不甘, 卻無可奈何。

    他敗了, 等待他的,就只剩下地獄。

    陳炳春身為兵部侍郎,察覺到左征暗中調兵,意?識到不對勁。于是暗中設計拖延, 又及時通知了禁軍首領前來救援, 這才成功阻止了這場宮變。

    承正帝被眾多?禁軍以及陳炳春保護在身后,驚嚇了一夜, 此時臉色都有些白, 還沒回過神來。

    他萬萬沒有想到這個逆子敢謀反!

    看到被抓住扣在地上的太子與左征,怒不可遏:“太子燕鴻, 居東宮之?位, 本應恪守孝悌之?道,恭敬事親, 仁愛良德。然其大逆不道, 親昵群小,悖逆綱常, 不配太子之?位。朕今日?就廢了你的太子之?位,貶為庶人, 幽禁馬道,無旨永世不能出?!”

    太子逼宮謀反,是承正帝萬萬想不到的!他是心里?更偏向太子,但不代表能接受太子逼宮。任何人敢動搖他的皇權都得去死。這個兒子敢謀反,在承正帝心里?就已經沒有挽救的余地了!

    承正帝不可否認對太子的能力有些不滿,可是他抬舉二兒子并非是看重他,而是要借此削弱燕瞻的勢力。在承正帝心里?,實際上都是為了太子鋪路,可沒有想到……這不孝子竟然如此沉不住氣!

    愚不可及,簡直愚不可及!

    ……

    另外一邊的山洞里?。

    一縷清透的光照進了山洞里?,驅散掉一抹濃重的黑暗。

    早上的天氣有點涼的,但是燕瞻將披風拆了下來,蓋住了兩個人,所以也還算溫暖。

    沈芙到了后半夜就睡得很安穩(wěn)了,一覺睡到天光初現,中途都沒醒過。

    在這種地方也能睡得這么沉,燕瞻都不知道該說她是心寬還是適應能力強。

    只是為了讓她睡得暖和些,又將她抱緊了一點。

    看了眼山洞外的天色,這個時候,皇宮里?的廝殺應該已經結束了。

    他不去皇宮,自?然不是因為太子的設計。

    事實上,要推陳炳春坐上兵部尚書?之?位,就要讓他名正言順得救駕之?功,還不能讓承正帝起疑。燕瞻只能被太子“拖住了”。

    而今日?,他必定要去承正帝面前奏明他昨晚不在的原因。

    被太子攔截追殺還受了傷,就是他的原因。

    這個山洞也待得足夠了。

    腦海里?思索著許多?事,而他的暗衛(wèi),也快要找過來了。

    靜靜看著還睡得香甜的沈芙,燕瞻眼睫低了低。

    其實沈芙在他懷里?睡得不太舒服的,完全?沒有柔軟的床鋪舒服。可是大概是因為她昨天受了驚嚇,做了噩夢想起了小時候的事,又或者她這個人本來就是隨遇而安的人,在哪里?都能睡得好?……包括在這個幽暗冰冷的山洞里?。

    沈芙睡得正香,還沒睡夠呢,睡夢中卻好?像有人一直在捏她的臉,打擾她不讓她好?好?睡覺。她只能一直偏頭躲避,將整張臉都埋進了一個溫熱的地方,終于,沒有煩人的手指來捏她的臉了。

    燕瞻也是實在沒想到她這么能睡,怎么都叫不醒,手腳還緊緊貼在他身上不放,像個狗皮膏藥一樣?。

    閉了閉眼,慢慢吐出?一口氣。

    燕瞻擰著眉沉聲道:“起來。”

    嗓音愈冷:“我數三?下。一。”

    “二。”

    “三?”字還沒出?口,剛剛還深陷香甜美夢不可自?拔的沈芙忽然“噌”地一下抬起了頭,慌忙道:“我醒了。”

    應該是她和燕瞻第一次見面定下的基調,以至于她其實一直心底里?很怕她的丈夫,是真的怕,特別?是他嚴肅的時候。

    睡著了都能嚇醒,這事說出?去都丟人。

    只是她慌忙亂動,手不小心碰到了燕瞻傷著的那只手臂,成功讓燕瞻皺起了眉:“你要弒夫是不是?”

    “唔……”犯了錯的沈芙聲都不敢出?,頭更低了。

    不敢說話,只好?小心地在燕瞻臉上親了親。

    燕瞻:“……”

    她也就會這招了。

    過了一夜,燕瞻受傷的那只手臂已經沒有在流血了,只是包扎的布料上血跡已經暗沉。沈芙又撕了一條自己裙擺內里柔軟的布料,給他重新包扎了一下。

    其實燕瞻自?小征戰(zhàn),這點小傷于他而言不過是九牛一毛。只是見她包扎認真,便隨她去了。

    沈芙包扎完后才看向外面,天色還沒有完全?大亮呢。

    “我們現在要離開這里?嗎?”

    燕瞻回答的很簡潔:“嗯。”

    “追兵都解決——”沈芙話還沒說完,就聽到外面?zhèn)鱽硪魂嚹_步聲,瞳孔睜大,看著燕瞻小聲說,“人來了。”

    一邊緊張地抱著燕瞻的手臂,一邊警惕的看著山洞口。

    燕瞻看她驚慌得像只兔子,唇角勾了勾:“慌什么,是我的人。只是你再不起來,是要讓他們看到你這副樣?子?”

    視線往下,沈芙還整個人都黏在他身上,雙腿分開,跨坐在他腰腹上。

    ……她不會昨天一整晚都是這個姿勢睡著的吧?

    沈芙連忙起來。

    青玄率著一隊人馬急匆匆地走了進來,卻沒想到剛進來就見到世子在捏世子妃的臉。雖然只是一暼而過,青玄也看得清清楚楚——世子妃的臉已經被捏紅了。

    看樣?子,似乎是在交代世子妃一些事。

    想來昨天世子妃也著實大膽了些。

    連忙轉過身不敢再看。

    “世子,太子兵敗,陛下急召!”

    燕瞻將大氅披在沈芙身上,牢牢地將她罩住,嗯了一聲淡聲吩咐:“你帶人送世子妃回府。”

    青玄:“是。”

    沈芙也知道現在事態(tài)緊急,不是她多?問的時候,收攏大氅,回頭說了句:“夫君,你要注意?手臂的傷口。”

    燕瞻:“嗯。”

    看著她被捏紅的臉,知道她這個人實在不安分,又說了句:“回家?好?好?待著休息,再亂跑……”

    “我不會了……”

    這個人真冷漠,醒來就算賬!

    沈芙皺著臉怕他還要繼續(xù)算賬,再不多?說,轉頭立馬隨青玄離開。

    燕瞻:“……”

    跑得倒快!

    沈芙被青玄送走后,天鷹才兩步上前稟報:“稟世子,太子一眾部下已經全?部消滅,沒有留下一個活口。”

    這是燕瞻給他們下的命令,要將當時在大召寺的所有人,滅口。

    “還有……”天鷹道,“那個沈無庸,因還有用,屬下已經將其捉拿下獄。”

    濟陽暗衛(wèi)傳信,查到沈無庸就是當年救了文尚書?之?女文言君的那個人。

    而且暗衛(wèi)嚴刑拷打了沈如山,從?沈如山口中知道了一些事。文言君被被困在沈家?不見天日?,成了沈家?的一個姨娘。

    而這個文言君,就是世子妃的母親!

    燕瞻苦尋多?日?的人,原來就近在眼前。

    可惜文言君十幾年就死了,沒有留下任何只言片語。而這個沈無庸,或許還知道文氏別?的事,如今也只能從?他著手,燕瞻暫時還不能讓他死。

    “派人緊密看守,任何人不得靠近。”

    天鷹:“是。”

    安排好?沈無庸的事,燕瞻離開山洞,進宮。

    承正帝還在宮里?等著他。

    太子逼宮被廢,朝野震動,時局,要變了!

    ……

    天上突然下起了瓢潑大雨,天地變色,黑沉沉一片,呼號的冷風吹得樹枝颯颯作響,令人難以心安。

    沈芙出?去了一天一夜還沒有回來,如今又下起了大雨,怎么看都不是什么好?征兆。

    方嬤嬤心里?七上八下,心臟跳動得極快。她在心里?求了又求,求了又求,終于,青蘆青黛急匆匆地跑了進來:“嬤嬤,世子妃回來了!”

    “謝天謝地,終于回來了!”方嬤嬤快步跑出?門去,一眼就看見了出?門一天一夜,頭發(fā)微微散亂,形容有些狼狽的沈芙被侍衛(wèi)送了進來。

    顧不得滿天的大雨,方嬤嬤連忙撐傘跑下去,一把抱住沈芙,喜極而泣,又埋怨道:“你這孩子,到底去哪里?了,竟然一天一夜都不回來!你是誠心要我吃不下睡不著為你擔心啊!”

    沈芙知道嬤嬤定然是擔心壞了,緊緊回抱住嬤嬤拍了拍:“沒事的嬤嬤,我都平安回來了!”

    方嬤嬤擦著眼淚:“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沈芙進了屋子,剛松開大氅,方嬤嬤就眼尖地發(fā)現了她身上的血跡,大驚失色:“你身上哪里?來的血,哪里?受傷了?快,讓我檢查一下!”

    沈芙身上連塊皮都沒有破,但是她知道要是不讓嬤嬤親自?檢查一遍,她是不會放心的。

    任由?方嬤嬤上上下下都檢查了一遍,沈芙才拉下嬤嬤的手解釋:“嬤嬤,我沒事,這不是我的血。是世子傷了手臂!”

    方嬤嬤立刻道:“世子怎么會受傷?”

    “他是為了保護我……”

    “世子呢,還沒回來嗎?”

    “他還有事……”其他的沈芙也不好?說。一切都等他回來再說吧。

    方嬤嬤放下了心交代道:“那等世子回來,你要好?好?給他上藥。”

    沈芙點點頭,嬤嬤不說她也知道的,她可是知恩圖報的人,何況是救命這樣?的大恩。

    而且很難得,昨天發(fā)生?了這么大的事,他竟然都沒有怎么訓斥她,就只是捏了捏她的臉。

    換做以前,他定然早就勃然大怒了。

    昨日?……沈芙忽然又想起沈無庸說起的那些話。

    昨日?得到的消息,對于沈芙來說還有些不敢置信,而且她還有很多?事情沒有搞清楚,也不知道沈無庸如何了。

    太子逼宮謀反,沈無庸明顯就是為了太子做事,故意?拖延住燕瞻。如今太子事敗,沈家?,完了!

    逼宮謀反,是抄家?滅族的大罪!重則滿門抄斬,輕則全?族流放。

    沈芙卻只覺得痛快,她等這一天,很久了。

    原本她本就有繼續(xù)對付沈家?的打算,只是到時候難免可能會背上罵名。沒想到她那個好?父親,自?作孽,不可活。

    自?從?知道了母親的身世,沈芙才漸漸地明白她的不甘悔恨是什么……文氏因通敵全?族流放,可是從?她要上京申冤的舉動來看,這其中定然有冤屈。當年文氏上下全?族皆亡,所有平反的希望全?系于母親一人身上,可她被困沈家?后院幾年,希望就這樣?一點一點破滅,文氏的冤屈難明,背著通敵的罪名不見天日?。她怎能不恨,不絕望!

    從?昨日?到今天,沈芙似乎都還沒能反應過來,心中好?似被什么堵住,很難受。

    她忽然緊緊抱住方嬤嬤,閉上眼睛。

    大概如今只有嬤嬤,才能給她一點安心。

    方嬤嬤不知道沈芙這是怎么了,只道是她受了驚嚇,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撫道:“沒事的,一切都過去了,嬤嬤永遠會陪著你。”

    “嗯。”沈芙甕甕地應了一聲。

    很快,沈芙收拾好?了情緒,問起孩子:“滿滿呢,他昨天乖不乖,有沒有哭鬧?”

    除了母親的事,她昨夜最?掛心的,便是她的孩子。

    方嬤嬤道:“是哭了一陣,不過好?在奶娘哄好?了。現在正睡著呢,你不必擔心。”

    話音落下,門外就傳來青蘆的聲音:“世子妃,王妃請您盡快去一趟昭華堂。”

    方嬤嬤這才想起來,“王妃娘娘得知你一夜未歸,擔心得不得了,你快去給王妃報個平安吧!”

    ……

    一路上沈芙心事重重,不僅僅是因為自?己一夜未歸害得婆母擔心的事,更是因為……自?己的身份。

    沈芙雖從?生?母那里?察覺到文氏可能有冤,但對于其他人來說,文氏如今還背著叛國的罪名。她既然是文氏后人,就是罪人之?后。

    原本區(qū)區(qū)一個庶女之?身嫁進王府就已是高攀,如今,她該用什么臉面面對婆母呢?她的身份,又該不該告訴婆母?

    懷著這樣?忐忑的心情,沈芙走進了昭華堂。

    一進去,就看見原本坐著的安王妃頓時站了起來,而且只有她一人,滿臉的擔憂,分明是等了她許久了。

    “芙兒,你沒事吧?”安王妃立刻走下來關心地問道,很明顯地松了一口氣。

    沈芙卻直直地望著安王妃沒有說話。

    安王妃:“怎么了?是不是嚇到了?”

    她問。

    沈芙忽然覺得眼睛有些酸澀,剛才的那些猶豫全?都消失不見。

    安王妃靜靜地望著沈芙,似乎是想查看她有什么不對。

    這時候沈芙卻忽然直直對著安王妃跪下:“讓母親這樣?擔心,是芙兒的不對。”

    安王妃沒有想到她會突然跪下,連忙要拉她起來,卻聽沈芙道:“昨日?去見我爹,芙兒得知了一件事,事關重大,想著絕對不能瞞您。”

    安王妃拉她的手一頓。

    沈芙深呼吸了一口氣,看著安王妃,眼神沒有任何躲閃,一字一句堅定地說:“二十多?年前傳文尚書?通敵,致使昭仁太子身亡,被判全?族流放您應該知道。”

    “我知道。”安王妃道。等沈芙繼續(xù)說下去。

    沈芙對安王妃磕了一個頭,才慢聲道:“都傳文氏全?族皆亡,實則不然。文尚書?還有一女被困沈家?,那個人便是我的生?母。”

    話音落下,屋中只剩一片寂靜。

    沈芙維持著跪拜的姿勢沒有抬頭。

    她是罪臣之?后啊,這件事她不能瞞著婆母。但也知道,她的身份,是個隱患。

    不知道過了多?久,沈芙的手臂忽然被人輕輕拉起。安王妃溫和的聲音落在耳邊:“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了。”

    沈芙瞳孔微微睜大:“您早就知道了?”

    安王妃把沈芙扶起來,笑著說:“你這孩子,突然行這么大的禮,我還以為是什么事。”

    沈芙緊緊握住安王妃的手,追問:“您是什么時候知道的?”連她也是昨日?才知道這件事。而且看婆母的樣?子,并不憂慮,更無怒氣。好?像對于她是罪臣后人這件事一點也不在意?。

    “其實也就是比你早一點。”安王妃讓沈芙坐下,喝了一口茶才道,“暗衛(wèi)在濟陽探查,從?沈如山口中得知了你母親的消息,昨日?早上送回來的密信。實不相瞞,其實我和瞻兒一直在找你母親的消息,卻沒想到她被困在沈家?,更沒有想到她十幾年前就死了。”

    暗衛(wèi)竟然一直在濟陽探查她母親的消息?

    沈芙抓住了最?重要的一點:“您和夫君為什么要查我母親的消息?”

    安王妃頓了一下。

    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其實我和你母親年少時也見過幾面,她是個很溫柔的人。文尚書?更是我與王爺敬重的人。當年文氏被扣上叛國的罪名時,我與王爺都在北地抗擊北翼,等回來時文氏全?族都被流放不見蹤影。文老?尚書?一生?清正,忠君愛國,我絕不相信他會為了北翼的一點利益通敵,背叛昭仁太子,此間事必有隱情,且涉及昭仁太子身亡的原因,所以這些年我與瞻兒一直在查這件事。”

    原來如此。

    原來婆母也不相信文氏會叛國,并且此事還涉及到了昭仁太子身亡的真相。

    安王妃靜靜地看著沈芙,實在有些不忍心,決定告訴她一些事。

    “現在仔細看看,其實你的眉眼長得和你母親很像,怪我,竟然一直沒有發(fā)現。”

    “暗衛(wèi)在濟陽探查到了你母親的一些過往,”安王妃聲音聽上去帶著些許憐憫,更輕柔了,“芙兒,你想不想知道?”

    其實故事并不是沈無庸口中所言。

    文言君作為尚書?之?女,性格溫和,才情俱佳,容貌秀美,滿京城人人稱贊。

    文氏出?事后,流放路上,文老?尚書?與夫人拼盡全?力想為女兒謀一條生?路,在那群匪徒刺殺之?時,兩人護著文言君,死在了她面前。而文言君掉下懸崖,被圖清凈在深山老?林里?溫書?的沈無庸所救。

    文言君受了傷,但并沒有失憶,而是為了怕暴露自?己的身份假裝失憶。

    她一個年輕女子,容貌又如此漂亮,最?關鍵的是,她身上帶著幾件貴重的首飾,能抵上不少錢。只一塊玉佩,就能抵上鄉(xiāng)下人十幾年的嚼用。而當時的沈家?貧窮,連給沈無庸進京趕考的路費都出?不起,沈家?正為此發(fā)愁。

    這時候沈無庸帶回了一個年輕漂亮還有錢的女子,沈家?上下會打什么主意?不言而喻。

    他們表現成厚道老?實,古道熱腸的鄉(xiāng)下人。任勞任怨,處處為文言君考慮,道如今世道危險,她一個弱女子出?門在外不易,讓她先留下來。再加上沈無庸是文言君的救命恩人,她天然地便對這家?人有了好?感和信任。時間一長,便輕信了這家?人,留在了沈家?。

    可是自?小在京城長大的閨中小姐認不清人性的險惡,更不知這家?貌似忠厚老?實的鄉(xiāng)下人其實背地里?打著謀財害命的主意?。

    暫時不能上京,文言君欲修書?一封遞往京城,結果就被沈家?人暗中翻到。

    得知沈無庸救的文言君是逃犯,沈老?爺第一個提出?要暗中掐死文言君,掩蓋此事。沈無庸卻看上了文言君的臉,膽大包天提出?要娶了文言君,到時候得到她的信任拿到了她身上的首飾湊足了上京的路費,再把文言君關起來,保證她透露不了一點消息。還能讓文言君給他生?個孩子,替沈家?留后。

    那個時候的沈家?是沈家?村出?了名的窮鬼,以至于愿意?嫁給沈無庸的人家?,要么,就是看中了沈無庸的前途要他入贅,要么,就是一些沈無庸根本看不上的人家?。又窮又挑挑揀揀,以至于他到這個時候都沒能娶上媳婦,為沈家?生?個后。

    沈無庸的提議讓沈老?爺徹底動心。白撿來的兒媳婦,還不必出?聘禮,天底下哪里?能有這樣?的好?事。便答應了沈無庸。

    沈無庸假借自?己要上京趕考之?名可以帶文言君一起,處處體貼,他又是文言君的救命恩人,時日?一長,兩人動情,沈無庸提出?要與文言君結成夫妻。

    結果拜了堂以后,拿到了文言君的首飾當了錢,就讓沈老?爺和沈老?夫人把文言君關了起來。

    文言君發(fā)現上了當,但她與沈無庸已經拜了堂,成了沈家?的兒媳婦。在鄉(xiāng)下這種地方,文言君既然嫁進了沈家?,就是打死了,別?人也不能說些什么,更何況只是關起來。

    而自?此以后,發(fā)現被騙的文言君就陷入了無望的地獄。

    只因為善良輕信了沈家?人,再無得見天日?的機會,悔恨一生?。

    沈家?人心腸歹毒貪圖錢財,又囚禁文言君,讓她求救無門,生?不如死。

    安王妃剛得知此事時完全?不敢相信,這沈家?人面上裝得菩薩一樣?,其實陰險惡毒,又這樣?膽大,獲罪的逃犯都敢囚禁。

    令人想不到文言君最?終會落入這樣?一戶愚昧而惡毒的鄉(xiāng)下人家?而被困終生?。

    沈芙聽完了原本的真相,忽然覺得手有些抖。

    沈家?這樣?一群喪盡天良,惡貫滿盈的人,為什么還能好?好?的活在世上,且步步高升,富貴榮華。

    他們該有報應的。

    第56章 第 56 章

    兵部侍郎陳炳春因救駕有功被承正帝升任為兵部尚書, 代替了左征的位置。太子宮變失敗被廢黜,其黨羽皆被拿下?,當然?也包括了參與此次宮變的沈無庸。

    沈家所有人全部被下?了大獄。謀反, 是?殺頭的大罪, 再過不久, 這些人都要被問斬。

    沈老夫人,柳氏,沈蘭以?及萬姨娘等女?眷在牢房里哭得眼睛都快瞎了, 一貫表現得威嚴的沈老夫人也顧不得她平日?里莊嚴持重的老祖宗形象, 原本?梳得干凈整潔的銀白發(fā)絲微微散亂,顯得頗為狼狽不堪。拉著來看望的沈蕙苦苦哀求:“蕙姐兒,祖母年紀大了,哪里能受這樣的苦, 你是?祖母的好孫女?, 想想辦法,救祖母出去吧……”

    沈蘭也連忙扒住門, 哭喊道:“大姐姐, 大姐姐,你救救我啊, 我這么?小, 還沒?活夠呢,還不想死!”

    “大姐姐, 你平時對蘭兒最好了——”

    沈蘭話還沒?說?完, 就被沈老夫人一把兇狠拉開:“滾開,這里哪里有你說?話的地方!”

    完全沒?有了慈愛的樣子。

    沈蕙看著自己原本?敬愛的祖母, 妹妹,還有母親如今淪落到這種地步, 變成這個樣子,怎么?能不心?痛。可是?父親犯的是?謀逆大罪,她能有什么?辦法。

    淚眼朦朧間,就見柳氏握住了沈蕙的手,她是?這些人里面難得還顯得鎮(zhèn)靜一點的人。也許是?知道沒?有指望了,所以?她早就放棄了掙扎。如今,她只希望她的女?兒能好好活下?去,獨善其身,不要牽扯進這里面來。

    “蕙兒,你回?去吧,娘知道這件事你插不上手,別再來看我們了,離我們遠一些,免得姑爺不高興了……”

    沈老夫人見柳氏直接讓沈蕙不要管,頓時驚慌大怒,她如今也就能指望這個大孫女?了。“你這是?說?的什么?話,如今她的祖母父親都下?獄了,你還讓她不要管我們?你這是?誠心?想讓我們去死啊!”

    “當初我就不該讓你嫁過來,都怪你 ,生了個不爭氣的兒子,害得我們一家人淪落到這種地步!”

    沈老夫人本?就是?莊稼人出身,這個時候再也不刻意裝什么?雍容,什么?難聽的話都罵了出來。

    柳氏只說?了句:“娘,這個時候你讓蕙兒怎么?想辦法?她也——”

    話沒?說?完,就被沈老夫人重重地打了一巴掌:“你給我住嘴,你這個喪門星,都怪你,庸兒犯下?大錯都是?你唆使的,要不然?我們沈家怎么?會?變成這樣……”

    難聽惡毒的話還在不斷傳來,伴隨著沈蘭恐懼的哭聲。

    沈蕙轉過頭,不敢再看獄中的情景,眼淚不斷滾落下?來。

    從牢房出來后,李承愷在外面等得已經不耐煩了,見到沈蕙出來立馬不耐煩地道:“誰讓你在里面待那么?久的,這個時候要避嫌不知道?”

    沈蕙低著頭:“可是?里面都是?我的親人啊……”

    “是?你的親人,又不是?我的。當初真不該聽了你母親的哄騙,娶了你于仕途無益不說?,還差點連累我們李家。你下?次還要來這里,就只得我一紙休書!”李承愷哼了一聲,揮袖直接上了馬車。

    沈蕙低著頭,眼淚直流。

    她相信,若不是?還顧忌著當初沈芙給她添妝,這個時候他早就給她休書了。

    馬車上又隱隱傳來他不耐煩的聲音:“哭哭哭,整天?就知道哭……”

    沈蕙擦干凈眼淚,不敢做聲,只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

    燕瞻還沒?有回?來,沈芙就得到了消息:沈無庸下?了大獄!

    收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沈芙正抱著孩子在院子里曬太陽。

    想到沈家人過去做的惡,他們如今有這樣的下?場,都是?活該!

    方嬤嬤嘆了一口氣說?:“這是?死罪,沈家所有人都要被砍頭了。”

    皇帝額外開恩,沒?有株連九族,但?沈家一家人,跑不了。

    方嬤嬤還不知道沈芙生母之前的過往,只是?覺得,沈無庸再無論如何都是?沈芙的父親,如今要死了,也不知道她心?里如何想。

    一家人都要赴刑場,終究是?血濃于水,她是?怕沈芙多少會?難過。

    但?其實沈芙一點也不難過,反而覺得解脫,替她的母親覺得解脫。

    給滿滿喂完了奶,方嬤嬤就把孩子抱了過去,笑瞇瞇慈愛地看著孩子:“滿滿這孩子,小臉肥嘟嘟,又白又嫩,真是?越長越好看了。”

    方嬤嬤自從見到這個小家伙的第一面就喜歡得不得了,怎么?樣她都覺得好看。

    沈芙聽了方嬤嬤的話,高興地起?身想問問方嬤嬤滿滿具體哪里長得好看,以?滿足她作為母親的虛榮心?。只是?剛站起?來,青蘆青黛就急匆匆地走過來,在沈芙耳邊道:“世子妃,您的大姐姐來了,在門口吵著要見你。”

    沈芙頓了一下?,心?里已經知道了沈蕙找過來是?什么?目的。

    只是?若是?不見,依照沈蕙的性子,定然會沒完沒了。

    “你們帶她進來吧。”

    青黛:“是?。”

    沈蕙進來的時候,沈芙正抱著孩子玩。睡了大半天?的滿滿終于醒了,黑溜溜的眼珠子看著沈芙,可愛極了,看得沈芙心?都化了,臉上帶著溫柔的笑容。

    她的腳步頓了頓。

    哀愁的臉上也努力擠出一個笑容,來到沈芙身邊,強笑著說?:“滿滿的眼睛黑溜溜的,真漂亮。”

    “嗯,他還會?吐舌頭了呢,可調皮了。”沈芙與沈蕙說?。

    沈蕙看得心?軟,要從沈芙手中接過滿滿抱一抱,方嬤嬤她們見狀神情立即變得嚴肅,嚴陣以?待。就怕沈蕙要對孩子做什么?。

    沈芙卻安然?地放了手。

    沈蕙抱著孩子,逗他笑,自己也笑了起?來。過了好一會?兒,才把孩子放到方嬤嬤手上,輕聲說?:“方嬤嬤,把孩子抱進去吧,別嚇到孩子了。”

    方嬤嬤看了看沈芙,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抱著孩子轉身離開。

    青蘆青黛也很有眼色地走到了幾步之外。這片梅花樹下?,只剩下?她們姐妹二人。

    花瓣在風中落下?。

    沈蕙閉上眼,忽然?在沈芙身前跪下?,隨之眼淚掉落:“芙兒,全家都下?了獄,祖母她們在牢里吃盡了苦頭,被折磨得都不成人樣了。這件事和她們又沒?有什么?關系,我聽說?那左大人的女?眷也沒?有被判處斬,只判了流放。說?明祖母她們也不用非死不可的。芙兒,就當姐姐求你了,看在我的份上,看在滿滿的份上,看在沈家終究給了你一條命的份上,你救救她們吧……”

    沈蕙淚如雨下?,痛不欲生。

    但?感同身受從來不會?發(fā)生在沈家人身上。正如當初的沈家人感受不到沈芙的艱難痛苦,如今的沈芙也感受不到家族破滅的絕望。

    她慢慢俯身拉住沈蕙的手臂,要她起?來,聲音平淡無波:“沈蕙你起?來,你知道我做不到。既是?沒?這個能力,也是?不想。所以?你再求我也是?無用,何必呢。我受不起?你這一跪。”

    拒絕得干脆而無情。

    沈蕙捂住臉,眼尾劃出一道淚痕,痛哭出聲:“沈芙……我們,要沒?有家了呀,你怎么?就這么?狠心?呢……”

    家族即將破亡的痛苦讓沈蕙如今失去了所有的力氣。

    “那是?你的家,不是?我的。”沈芙喉嚨咽了一下?,轉過身,背對著沈蕙輕聲說?:“是?他先要殺了我,你讓我留情,可是?他可曾對我留過情啊?”

    沈蕙哭得渾身顫抖,搖搖頭:“父親他……”

    終究也再說?不出一句話。

    沈蕙哭到最后,竟然?哭著笑了出來,滿目嘲諷與悲涼:“這一切,都是?作孽!”

    骨肉相殘,這就是?沈家的下?場。

    “我知道,祖母,父親,還有我母親,都對不起?你,對不起?月姨娘。沈家有今天?的下?場,我無話可說?。”沈蕙擦了擦眼淚,慢慢站了起?來,“可是?沈蘭她還小,她以?前針對你是?為了討好我的母親,同為庶女?,你應當能體諒她的處境的,你救救她吧,她也是?你的妹妹啊。”

    “你為世子誕下?麟兒勞苦功高,這點要求世子不會?不答應你的!”沈蕙緊緊攥著沈芙的手。

    沈芙還是?沉默,沒?有說?話。

    沈蕙擦掉眼淚,知道話已至此,多說?無益。

    轉過身要走,忽然?又停下?腳步。

    “有件事,我還是?想提醒你一句。你去大召寺陷入危險之中,世子來得是?不是?也太快了一些?快得就像是?早就安排好了!他在謀劃什么?,你又全部所知嗎?還是?,其實他早計劃了一切,包括你被引去大召寺,陷入太子的包圍。”

    沈蕙是?從李家口中知道昨夜宮變之時,世子燕瞻竟然?沒?有前來救駕,而是?為了救世子妃被太子的人馬困在了大召寺,還受了傷。

    如今的很多事情已經和夢中不一樣了。

    沈芙嫁進安王府不僅沒?有暴斃,反而還生下?了孩子。

    而在沈蕙夢中,她暴斃于后院之時,正是?太子謀反。后來做的夢越來越多,她才知道,她亦是?因為父親的牽連,不知不覺被利用為父親傳了信,這才導致慘死。

    只是?……當夢境和現實都發(fā)生了太子謀反之事,沈蕙再從中細細思量時,卻發(fā)現,夢境里她雖暴斃,但?安王府其他無恙。就好像……燕瞻早就知道太子那夜會?謀反一樣。

    若夢中燕瞻早就得知太子的計劃,那現實呢?

    但?沈蕙的夢境到此為止,她能告訴沈芙,提醒沈芙的,也到此為止。

    燕瞻城府極深,若非她有夢中之事提醒,只怕無人能發(fā)覺這一點。

    沈蕙從安王府出來時候,李家的馬車就停在門口,李承愷一直在等她。見沈蕙出來,李承愷掀開馬車簾,沒?好氣地說?:“說?完了,終于死心?了吧?”

    一邊說?一邊走下?來讓沈蕙上去。

    李承愷上了馬車又道:“你都說?了你這個世子妃妹妹最討厭沈家,沈家上下?也對她不好,她怎么?會?出手相救?白來一趟。”

    沈蕙低著頭沒?說?話。

    她怎么?會?不知道沈芙不會?救沈家。所以?她一開始,就不是?想要沈芙救下?沈家所有人的。

    她來,只是?希望沈芙至少,能夠把沈蘭救下?。

    其他的,她也不敢奢求了。

    ……

    沈蕙的來意沈芙不是?不知道。

    她的一點心?機沈芙更是?清楚。其實她這個大姐姐直來直往慣了,實在不擅長掩藏自己的目的。

    而沈蕙提醒她的最后那句話,沈芙又不是?傻子,早上她從山洞里出來就知道有一點不對勁,比如太子的人根本?不能把燕瞻逼入絕境,比如第二天?一早青玄他們來得這么?快。

    只是?沈芙不是?個喜歡胡思亂想的人,總歸是?燕瞻救了她。也不在意這其中是?不是?摻雜了什么?權力斗爭,這些都與她無關。

    因為,不管這其中有沒?有燕瞻的設計,去大召寺都是?她自己的決定。

    而如今沈無庸,老太太,柳氏,這一家惡人要被處死了,她已經滿足了。她只恨不得這一天?盡快到來!

    她母親地下?有知,想必也能瞑目了。

    只是?這沈蘭嘛,嘴是?賤了一點,但?自從被她打了一巴掌以?后,整個人都乖巧了不少,每次見到她都恭恭敬敬的,再也不敢出言不遜。

    她還很小啊……柳氏為了沈蕙籌謀,卻從來不考慮沈蘭,她的姨娘又做不了主。

    在沈家這樣的境況下?,柳氏都知道為沈蕙議親,就是?遲遲不給沈蘭定親,分明就是?想拖死這個庶女?。

    ——

    燕瞻從皇宮里出來,徑直去了刑部大牢。

    地牢幽閉陰森,沿著臺階而下?,地上還有干涸的血跡。

    兩邊的燭火似乎都無法驅散這里的血腥與黑暗。

    偶爾傳來一聲凄厲的哀嚎,正常人走進這里都會?被嚇得神不附體。沈無庸是?被特?別關押在這里的,他已經在這里待了一天?了,他一個讀書人,哪里見過這種嚴酷的場面。

    抱著自己的腦袋瑟縮躲在一角,整個人嚇得臉色蒼白,魂不附體。

    有一陣腳步聲傳來,緊接著,一片貴氣的玄色衣角落入沈無庸眼簾。他慢慢抬起?頭往上看,然?后忽然?發(fā)瘋一樣爬過來抓住燕瞻的衣角:“世子,不,女?婿,你是?不是?來救我的,這里實在太恐怖了,你救我出去吧……安王爺呢?他沒?來嗎?我爹娘對他有救命之恩,他不能如此忘恩負義!!”

    沈無庸已經有些胡言亂語了,抓著燕瞻的衣角讓燕瞻盡快救他出去!

    燕瞻揮了揮手,示意所有人都退下?。然?后慢條斯理地在沈無庸身前蹲了下?來,淡聲道:“沈大人,事到如今,就是?我父親也救不了你了!”

    一聽這話,沈無庸立馬慌了神:“不可能,王爺權勢滔天?,若真想救我怎么?會?救不了?!我可是?你的岳父,你竟然?見死不救嗎?你只要救我,我,我——”

    想起?沈芙特?意來大召寺就是?為了得知她生母的身世,說?不定燕瞻也感興趣。

    “我還有一個秘密,關于文氏的秘密,你想不想知道?”沈無庸已經是?病急亂投醫(yī)了,什么?話都敢說?。

    燕瞻眉骨抬了抬。

    還不算蠢。

    他慢慢湊近沈無庸,聲音低沉:“你知道什么??”

    沈無庸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頓時有了生的希望,掙扎道:“我告訴你可以?,前提是?你先救我出去!”

    燕瞻:“你是?在威脅我?”

    “不,不是?。”沈無庸連忙道,“我只是?想保證自己的安全罷了。只要你救我出去,我一定將文氏的事情和盤托出!否則,我就是?死也不會?說?的!”

    沈無庸以?為自己抓住了燕瞻的軟肋,拼命要挾。

    卻沒?想到燕瞻忽然?徑直站起?來,薄唇扯出一個輕嘲的弧度,“還沒?有人能在我面前談條件。”

    沈無庸猶豫道:“我會?說?的,但?是?你要先救我出去,不然?……”

    燕瞻輕嗤了一聲,竟是?再無耐心?聽下?去,毫不在意沈無庸的話,轉身就走。

    “那你就去地獄和閻王說?吧。”

    這個機會?,沈無庸錯過了。

    呆呆地趴在地上,看著燕瞻的身影逐漸遠處,剛才的堅定逐漸動搖。接著心?中又慢慢升起?惶恐,生怕自己錯過了最后活命的機會?……

    而燕瞻離開牢房前,招來閆行,在他耳邊低聲吩咐了幾句。

    ——

    燕瞻回?到王府時,天?色已晚。

    剛進書房,青玄就進來報:“世子,二皇子來了!”

    燕瞻眉頭蹙了蹙。

    他這個時候過來做什么?。

    片刻后道:

    “請他進來。”

    書房門打開,一身水墨紋深青長袍的二皇子燕澤慢悠悠走進來,手中還拿著一把扇子,頗有一種風流公子的氣派。

    可是?這個時候,并不是?他和燕瞻見面的好時候。

    太子謀反被罷黜之后,只剩二皇子燕澤,以?及一個只有三歲的七皇子。

    可以?說?,東宮之位,已經是?二皇子的囊中之物。這個時候燕澤不該來安王府。

    燕瞻沒?有招待他的意思,徑直在椅子上坐下?。

    燕澤摸了摸鼻子,只好自己找了個椅子坐。

    “我來是?想問你一件事。那個陳炳春,是?父皇的人?”

    燕瞻頭也沒?抬:“你說?呢?”

    “他一個兵部侍郎能調動禁軍,要說?沒?有父皇的手諭,我根本?不信。”燕澤喝了一口茶,“如今他有了救駕之功,父皇借著這個機會?升他為兵部尚書。接下?來,恐怕就是?要削你的權了!你怎么?打算?”

    燕瞻在紙上寫下?四?個字:“靜觀其變。”

    “陳炳春視我為眼中釘,倒時定會?給我?guī)聿恍〉穆闊!毖嗾奥暤溃盎什缚磥碓缇陀袆恿诵?思了。如今,”

    他聲音一頓,“只有等你坐上太子之位。”

    燕澤低下?了頭:“可是?父皇似乎沒?有這個意思。”

    “急什么?,來日?方長。”

    幾句話聊完。燕澤忽然?又道:“聽說?你去見了你那個……岳父?怎么?,是?不是?你夫人和你鬧了,想看在你夫人的面子上保下?他?”

    他一個二皇子,竟然?關心?起?一個區(qū)區(qū)的四?品官的去留。

    燕瞻手指一頓,緩緩將毛筆放下?,不辨情緒道:“她沒?有和我鬧。大召寺一事,已經耗盡了他們的父女?情分。”

    “唉……這個沈無庸實在是?無德,為了太子的大業(yè),連親女?都謀害。”燕澤眼眸垂下?,昏黃的燭光穿不透眼下?的陰影。他嘆了一口氣,“可我那妾室就不是?個講道理的,收到她娘家哥哥嫂嫂的信,已經和我鬧了一天?了,怎么?都要我救下?沈無庸。你知道我還沒?有子嗣,就指望著她現在肚子里懷著的那個,我不能不答應她……”

    燕澤的側妃李氏正是?李承愷的二姐。

    如燕澤所說?,沈蕙想保下?父親,央求李承愷去了信給他二姐,求到了二皇子頭上。

    二皇子也正是?為了此事來與燕瞻商議的。

    “本?王想著,沈家總歸是?叔父的救命恩人,想必也不想看沈家滿門覆滅。叔父不方便出面,就由本?王替他出面,保下?沈無庸一命。”燕澤笑了笑,又遲疑地說?,“就是?你夫人那里……”

    “無妨。”燕瞻道,“沈無庸投靠太子,定然?知曉不少太子一黨之事。”

    燕瞻本?就不會?讓沈無庸死。

    “有你這句話,本?王就放心?了。”

    聽到燕瞻提起?沈無庸知道太子一黨之事,燕澤眸光一閃,難不成燕瞻去地牢見沈無庸是?為了太子余黨之事?

    腦海中思緒飛速閃過,燕澤點點頭,又道:“也多虧你設計你夫人去大召寺,否則太子謀反之時,你怎么?能如此“順其自然?”地不進宮救駕,我又怎么?在父皇面前表現立功……”

    當時若他與燕瞻一同出現,父皇必定疑心?他早與燕瞻勾結。他入主東宮,可就難了。

    燕瞻沒?有否認。

    ……

    沈芙聽說?燕瞻回?來,本?想著過來給他包扎傷口,還不讓守衛(wèi)出聲。沒?成想,竟然?聽到了他和二皇子在談話。

    房間里那人自稱本?王……這么?年輕的王爺,非二皇子英王莫屬。

    而這個時候,二皇子竟然?會?出現在安王府,在燕瞻的書房,在商議太子逆黨之事。

    都說?安王府只忠皇上,只忠朝廷。可是?現在看來,似乎并非如此。

    燕瞻,應該早與二皇子合謀了。太子宮變一事,他與二皇子也早就商議好了不出現,全了二皇子的救駕之功。

    太子被廢,如今能當得起?儲君之位的,也只有二皇子了。

    好大的一盤棋。

    里面談話還在繼續(xù),聽到一些話的沈芙不知道在想什么?,默不作聲離開。  理

    青玄過來時,就看見沈芙離開的背影,心?中閃過一絲不妙。

    招來門口侍衛(wèi):“世子在議事,誰讓你們放世子妃過去的?”

    侍衛(wèi)也是?無奈:“我們也不敢攔啊。”

    而且世子妃每次闖進來,橫沖直撞都習慣了,世子都未曾責怪,他們又怎么?敢多攔呢!

    第57章 第 57 章

    青玄嘆了一口氣, 望了望窗內的剪影。

    好在世子妃是?識大體之人,便是?讓她聽到了世子與二殿下的謀劃也沒什么。

    沒過?多久,二皇子從書房出來?, 閑適風流地甩了甩扇子離開。

    燕瞻透過?窗, 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門后。

    青玄走進來?, 低聲稟報剛剛之事。

    燕瞻沒說什么,這?事本也要告訴她的。

    ……

    沈芙默不作聲回到房間。

    方嬤嬤抱著孩子過?來?,看她臉色不好, 問?了句:“怎么了?是?不是?世子還在忙啊?”

    “嗯。”沈芙現在沒有什么心情多說, 只是?一直怔怔地看著外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此時心里很亂,腦海里思緒更是?一團亂麻。

    而她想的最多的,是?燕瞻要留沈無庸一命。

    沈蕙竟然求到了二皇子頭上了, 有二皇子出面?, 沈無庸,老太婆, 都要活下來?, 到最后,竟然只是?死了一個柳氏, 何其可笑!

    犯了謀逆大罪, 竟然也能活下來?,這?樣?的運氣, 世間罕有。好人不長命, 而奸惡之徒卻能活得好好的,真是?諷刺。

    她又該怎么辦呢?

    沈芙一直沉默著, 直到耳邊忽然傳來?孩子的哭聲。

    方嬤嬤把滿滿抱過?來?,放進沈芙懷里, “應該是?餓了。”

    沈芙將孩子接過?來?,看著孩子嫩嘟嘟的小臉,緊緊都摟著他,低聲說了句:“對不起,娘親只有你了。”

    ……

    燕瞻回來?時,天色已經很晚了。

    屋子里卻還點了燭,燈火明亮,女人與孩子嬉鬧的聲音從里面?傳了出來?。

    沈芙給滿滿換了一身嫩黃色的小衣服,正趴在床上開心地逗著孩子玩,逗得滿滿咯咯笑個不停。

    “這?么晚了,怎么還不睡?”燕瞻抬腿走進來?,朝床邊望了一眼。

    沈芙和孩子玩得正開心,聽到他的聲音才發(fā)現他回來?了,探出個腦袋出來?,視線往他手?臂上看了看,“夫君回來?啦?今天進宮如?何,沒什么事吧?”

    “對了,”沈芙把孩子放在床里邊,連忙下床拿了早就準備好的藥膏和紗布過?來?,“夫君的傷口怎么樣?,我給你包扎一下吧……”走到燕瞻身邊,就要給他脫衣裳。

    燕瞻在椅子上坐下,拉下她的手?:“傷口無礙。”

    “哦。”沈芙聲音低了低,聽上去低落,將藥膏放在一邊,“連累夫君受傷,我真的很愧疚。昨天是?我太魯莽輕率了,對不起。”

    她很是?誠懇地道歉。

    燕瞻只淡淡地回應了聲,閉上眼,再?沒說話。

    似乎是?在思索該怎么開口。

    滿滿不知道是?不是?睡著了,床上沒什么動靜。燭火在屋內輕晃,灑落一地光影。

    沈芙靜靜地看著燕瞻平淡的表情,垂下睫,手?指蜷了蜷緊緊握住,過?了好一會兒忽然輕聲說:“可是?夫君也會這?么輕率嗎?輕率到,被太子安排的殺手?刺傷,還逼進了山洞。”

    燕瞻慢慢睜開了眼。

    沈芙對上他深邃難辨的視線,沒有移開目光:“你一貫運籌帷幄,太子的籌謀你不可能不提前安排,更何況,你與二皇子早就合謀。”

    抿了抿唇:“所以,你不會這?么輕率。”

    “問?梧院守衛(wèi)如?此嚴格,怎么會輕而易舉地就被我蒙騙?太子謀反,夫君早就知道太子會利用我挾制你。可是?你讓我輕而易舉地出去了,因為?你需要一個理由,一個不能進宮救駕的理由,不是?嗎?”

    “我去大召寺,被太子的人圍困,再?到你帶兵出現,甚至是?你救我受傷——”沈芙慢慢抬眼,直直地看著燕瞻,“這?所有,其實?都在你的計劃之中。而我只是?你計劃的一環(huán),你利用的一顆棋子。可是?,夫君的掉以輕心和輕率是?假的,我的恐懼和害怕卻是?真的。你知道的,我這?一生,受了很多的欺凌,膽小如?鼠,連見?到刀劍都怕,何況是?滿地鮮血。可是?這?一切你明明都知道,為?什么就是?不能告訴我呢,將我蒙在鼓里耍得團團轉。還因夫君為?救我受傷,愧疚到了現在!”

    她的臉上,是?難言的委屈。

    她剛剛去了書房,燕瞻也早已經知道了。

    二皇子的話,必定早就入了她的耳朵。可是?以她的性子,不是?會胡思亂想至此的人。

    “你是?覺得,我會讓自己剛剛生產完的妻子去當引誘太子的誘餌?讓她置于危險之中?!”燕瞻眉頭深皺,語氣卻很淡。

    沈芙低著頭:“事實就是如此不是嗎?”

    “你是?在看輕我,還是?在看輕你自己。”燕瞻看著她臉上委屈受傷的表情,頓了頓,偏過?頭嘆了一口氣,到底還是解釋了一句,“我確實?早有安排,但?那個人不是?你。”

    燕瞻本安排了身形相似的人喬裝成她出門,沒想到沈芙亦做了喬裝打扮,這?才誤了守衛(wèi)的眼,讓她離開。出了如?此疏漏,一干侍衛(wèi)皆被重重發(fā)落。

    “怎么,你要因此興師問?罪,還是?覺得是?我設計了你,應該對你愧疚?”燕瞻淡聲道,似乎看透了她的目的。

    沈芙低下了頭,避開他的視線。

    她沒想到事實?是?如?此。

    也知道這?件事,不能成為她的籌碼了。

    沉默了許久。

    “那沈無庸呢,你要保下他的命,也是?我誤會?”沈芙慢慢開口,“你明知他差點殺了我,明知我與他有血海深仇,你卻要保下他留他一命,無視我與生母的傷痛,忽視我的感受,卻從來?沒有問?過?我一句,同不同意?夫君,我是?你的妻子,不是?仆人,你為?什么就不能考慮我的感受呢?”

    她頓了頓,喉嚨似有哽咽:“我為?你生兒育女,你就如?此待我?”

    聽完她的話,燕瞻明了,這?恐怕才是?她的真實?目的。

    “留下沈無庸的命是?因為?……”

    她直接打斷,聲音有些大:“你和二皇子是?不是?要留他一命?”

    燕瞻頓了頓。

    “是?。”

    “他與文氏有關,我必須留他一命。”

    “你如?果是?想從他身上得到什么關于文氏的消息,我敢保證他什么都不知道了!”沈芙立即道,“除了知道我娘的身世以外,其他的他都不知道。他不知道其中內情,他對你沒有價值的!”

    沈芙敢這?樣?說是?因為?,連她母親的兩件遺物沈無庸都不知道,還被柳氏搜刮去,可見?她母親除了身世之事,其他的從未告訴沈無庸。一開始也只是?被沈家人哄騙,偷看了一封信件泄露了文氏的事。后面?得知沈家人的真面?目,她母親更不會再?透露任何消息。

    母親把關鍵的證據都給了她。

    燕瞻對視上她的目光,語氣柔和了些:“就算如?此,他暫時也不能死——”

    “可我要他死。”沈芙直接道。

    哄騙她生母,囚禁她,讓她無望不甘的死去。這?一樁樁,一件件的債。

    “我要他沈無庸為?自己的罪孽,付出代價。”

    燭光晃了晃。

    燕瞻長指在桌面?輕點,沉默片刻后道:“很多事不是?你以為?的那樣?簡單,文氏也好,二皇子也罷,我有其他的考量。這?件事事關重大,不僅涉及到文氏的清白還有其他,我只能告訴你,我現在還不能殺他。”

    時機未到,有些事,他暫時還不能言明。

    沈芙愣住了,不自覺往后退了一步。

    放在袖子里的雙手?微微顫抖。

    為?什么,她都和他說得這?么清楚了。她從來?沒有求過?他什么,也努力安分?地給他當好一個妻子,甚至為?他生了一個孩子,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了。他為?什么連這?點事情都不能答應她呢,他為?什么就一點也不顧慮她的痛苦呢。

    是?,他有他的大業(yè)要完成,有政權謀算的顧慮。可是?她也有她的仇要報,有她的心頭大恨,半生苦難要平。

    她不接受,就因為?他們這?些大人物之間的政權博弈,就要讓她忍氣吞聲,讓沈家一家惡人逍遙法外。

    這?個機會,她明明已經等了十幾年了。好不容易,好不容易等到了……卻功虧一簣。

    她剛剛提起他大召寺利用她一事,并不是?因為?她因此傷心,而是?想勾起他對她的愧疚。

    可即便如?此,他也沒有遂了她的愿。

    她就只能接受么……

    想了想。

    “我不要!”沈芙忽然拿起一個茶杯當著燕瞻的面?直接就摔到了地上。

    她從未這?么大膽。

    杯子四分?五裂,濺起一地的碎片。沈芙還嫌不夠,將桌上所有的東西全部掃落,噼里啪啦碎了一地,發(fā)出難聽刺耳的聲音。

    這?動靜嚇得門外的婢女頭更低了些。

    燕瞻眼眸沉沉,看著一地的碎片,眉頭皺了皺:“動不動就摔東西,誰給你養(yǎng)成的毛病。世間事,若只靠你胡攪蠻纏就能解決,天底下就不需軍隊和王法了。你若不冷靜,執(zhí)意蠻橫撒潑,我絕不會容忍你這?樣?的脾氣。”

    他永遠這?樣?理智沉靜,顯得沈芙的行?為?很可笑。

    可是?沈芙冷靜不了。

    他已經站了二皇子的隊,如?今二皇子要保下沈無庸,二皇子是?未來?儲君,未來?的天子,有他在,她以后還有讓沈無庸償命的一天么?

    只是?她委屈也裝了,脾氣也鬧了,燕瞻依然無動于衷。

    床上的滿滿不知道是?被這?動靜吵醒還是?自己玩累了,頓時開始哼唧起來?。倒是?沒有哭,只是?哼哼唧唧的,想要自己香香軟軟的娘親抱。

    沈芙連忙走過?去,將孩子抱進懷里。

    抱著孩子輕輕拍了拍,把孩子安撫好后,目光沒有看著燕瞻,低著頭說了一句:“你不能容忍我,那孩子呢?他是?你第一個孩子,他還那么小,你不想要他了?”

    燕瞻:“什么意思?”

    “拿孩子威脅你的意思。”沈芙抱著孩子的手?緊了緊,很是?坦誠。

    沈芙知道,在燕瞻眼中,孩子比她重要得多。

    他對她沒多少?在意,不會考慮她的想法。

    卻不會不在意孩子。

    見?沈芙越來?越荒唐,竟然說出這?樣?荒謬的話,燕瞻眉頭皺得更深,“笑話,你想怎么威脅我?”

    沈芙低著頭不說話。

    燕瞻深呼吸了一口氣:“你如?果稍微有些理智,也不會拿孩子來?要挾我!”

    他冷硬無情的話語涌入耳膜。

    她知道自己剛才說的話很愚蠢,可若她有一點辦法,也不會拿孩子為?要挾。沒想到他如?此無情。好像無論她怎么做,都不能讓他改變主意。

    還有什么才能威脅他呢?沈芙閉了閉眼。

    話到此處,燕瞻揉了揉酸痛的眉眼,決意等她冷靜下來?再?談。

    站起身,往門外走去。

    沈芙的聲音卻突然在身后響起。

    “是?,我是?沒有理智,我是?愚蠢荒唐,竟然企圖拿孩子要挾你。可是?你讓我怎么辦呢,我求過?你,你無動于衷,也從未考慮過?我的感受,我便知我在你心里毫無地位。那么……”

    垂下眼睫。

    她咬了咬唇,輕聲道:

    “燕瞻,我們和離吧。”

    第58章 第 58 章

    燕瞻腳步一頓。

    房間里?透著?死一般的寂靜。

    孩子被沈芙哄睡著?了, 安靜地睡著?。

    沈芙說完了那句話,再沒?開口。

    在這片幾乎凝滯的寂靜里?。

    “你說什么?”燕瞻低沉冷淡的聲音傳來。

    沈芙把睡著?的孩子放下,起身站在床邊, 直直地看著?燕瞻的背影。

    若說剛剛說出口時還有些猶豫, 這次沈芙的語氣已經變得無比堅定:“我說, 我要與你和?離。”

    門外似乎有冰冷的風吹來,帶著?寒意。

    “先?是用大召寺的事情裝委屈,再用孩子要挾, 最后, 要用和?離來威脅我。”燕瞻語氣很冷,“是嗎?”

    他進來時,她一開口,燕瞻就知道她想說些什么。

    如果說一開始, 燕瞻試圖與她好好談談, 可她如今的樣?子,已經完全沒?有了理智。

    竟然用和?離來威脅他……

    而燕瞻這一生, 從不會因威脅而妥協。

    沈芙脊背一僵。

    自己所有的心思算計, 從來逃不過他的眼睛。

    然后,冷眼看她拙劣地表演。

    “是, 我就是在威脅你。”沈芙直接承認了, 卻一點也沒?有退卻,“你什么事都看得透, 什么都清楚, 我永遠在你的運籌帷幄里?翻不了身。我也只?能?以此要挾你,你不答應我, 我們就和?離。”

    聽著?她有恃無恐,說出不答應就和?離這樣?荒謬的話, 燕瞻太陽穴處青筋突突跳起。

    他絕不可能?縱容她這樣?的無理取鬧。

    燕瞻冷冷扯了扯嘴角,一步一步走到沈芙身前,低頭看著?她,神情冷淡:

    “和?離?你千辛萬苦費盡心機好不容易生下孩子穩(wěn)坐世?子妃之位,你會輕易和?離?你自以為是的算計,我都可以不與你計較……可是你真的與我和?離,帶著?你那個年老的嬤嬤,又能?去哪?”

    “沈芙,無理取鬧也要有個限度。”

    “我只?是要一個該死的人?去死,這就是無理取鬧了?這不是你的血海深仇,你當然說得輕而易舉,可我為此等了十幾年!”沈芙聲音更大了,瞪著?淚意朦朧的雙眼,“是,我是心機用甚,我是好不容易費盡心機想當穩(wěn)你的世?子妃,那又怎么了,是我錯了?”

    “你若看不上?我的心機,我們就和?離好了!”

    她一而再地提和?離。

    不知為何,讓燕瞻忽然有些失去冷靜。

    “夠了。”

    壓著?狠狠跳動的太陽穴,燕瞻轉過身往門外走去,再與她無話可說。

    “在你能?理智下來之前,最好哪里?也不要去。”

    ……

    燕瞻離開以后,沈芙慢慢地擦掉了眼淚。

    方?嬤嬤著?急忙慌地走進來,“哎喲我的小祖宗,你剛剛怎么敢和?世?子吵架呢……”

    還敢提和?離的事,她真是瘋了!

    沈芙剛才也是氣急了,所以才什么話都敢說出口。

    低著?頭擦眼淚,方?嬤嬤立刻打了熱水進來,用溫熱的帕子替她擦了擦眼睛。

    沈芙終于覺得自己的眼睛舒服了一點。

    雖然是貿然提出和?離之事,可是……她看得明白,燕瞻剛剛動氣了。

    她拿利用的事翻舊賬,拿孩子威脅他,他都沒?有動氣。唯獨她提和?離,他動氣了。

    時間也不早了,沈芙不是那種會拿自己身子賭氣的人?,再生氣再難過,該睡覺還是要睡覺。

    滿滿已經睡得跟個小豬崽一樣?,小手小腳都攤開。方?嬤嬤見她心情不好想把孩子抱下去,卻被沈芙阻止:“沒?事的嬤嬤,他很乖,今天就讓他跟我一起睡吧。”

    方?嬤嬤點了點頭,交代著?:“你好好睡,別多想了,有什么事就叫我。”

    “嗯嗯。”沈芙點點頭。

    方?嬤嬤吹了燈出去,將門關上?。

    燕瞻剛才被她氣走,定然是不會再回來了,沈芙也不會等他。將熟睡的孩子抱在懷里?,親了親他軟嫩的小臉蛋,閉上?眼,慢慢睡去。

    只?是燕瞻與二皇子一句話就讓沈無庸逍遙法外的事給了沈芙很大的打擊。

    更諷刺的是,他這次能?夠活下來的原因,是因為她的母親。那個被他騙了全部錢財,被他關了好多年生不如死的人?,他卻仗著?從她身上?得到的消息,活了下來。

    如此沒?有天理。

    沈芙閉上?眼睛,睡夢中?似乎又回到了曾經那個破敗不堪,狹小陰暗的芙蕖院。說是一個院子,實則小的不能?再小,屋子里?也逼仄得要命。方?嬤嬤沒?來的時候,只?有沈芙和?娘親兩個人?。

    她用力?洗著?衣服,天氣寒涼的時候,那雙原本纖白的手上滿是凍瘡,卻連涂的藥膏都沒?有。

    她走不出那個狹小的院子里?,所以總是告訴沈芙:外面的天地很大,等長大了,一定要出去看看。外面也有很多壞人?,看起來越良善的反而可能?是兇惡的鬼,讓沈芙千萬,不要輕易相信陌生人?。

    后來,她快要死了,求了沈無庸很久,才為她找來了方嬤嬤照料。然后就這樣?,死在了一個很平常的清晨。

    到死都沒?能?出去。

    沈芙還能?想起她死去的樣?子。

    絕望,憤恨,不甘。

    睡夢中?,眼淚從眼角滑落,沈芙從夢中?醒來,擦掉自己眼角的淚。

    有風從窗戶吹進來,光影在黑暗中?浮動,似乎在訴說著?什么。

    沈芙忽然下定了決心。

    ……

    月明星稀,灑落一地銀白月光。

    有冰冷的夜風透過窗戶吹進來,將岸上?的書頁吹得啪嗒作響。

    燕瞻負手站在窗前,情緒難明。

    腦海中?似乎還有她帶淚的模樣?,以及她說了許多次的和?離。

    他這個世?子妃,自嫁進王府,好話甜話說過一籮筐,她愛財,愛王府的權勢富貴。還想要“母憑子貴”,安坐世?子妃之位。所有的一切,她都如愿了。

    是以燕瞻從未想過,她會提出和?離。

    不斷跳動的青筋在提示燕瞻太陽穴的不適,他忽然閉了閉眼。

    書房里?氣氛沉寂幾近凝滯。

    連門外的青玄等人?都能?感受到世?子情緒的不愉,低頭不敢言語。

    ……

    第二日早上?,燕瞻從獄中?出來,青玄就道:“王爺請您過去一趟。”

    回到安王府,安王早在書房里?等他。

    他在書房焦急地走來走去,見到燕瞻回來,立刻道:“你怎么才回來?”

    燕瞻走過去:“父親找我什么事?”

    安王爺這才沉聲道:“沈家全家下獄,其他人?我不管,沈老夫人?我必須救她出來。她對我有救命之恩,這次,就當是我最后還她的恩了!”

    燕瞻沉默著?沒?說話。

    得知文言君身份的有三人?,沈無庸,沈老太太,柳氏。以及一個聽了一點消息的沈如山,早已經在濟陽被暗衛(wèi)滅口。

    他遍尋文氏女下落良久,沒?想到她竟然被沈家關在后院,十幾年前就已去世?。而他的妻子,正是文言君的女兒。

    如今文言君已死,沈無庸身上?沒?有他要的東西,那很大的可能?,就在沈芙手上?。

    而文言君死了,該怎么將二十多年前的舊案翻出來,他需要一個契機。

    這也正是燕瞻要留下沈無庸的原因。

    但燕澤應是在太子那邊安插了人?,似乎有所察覺,否認不會借一個小妾的名頭過來試探。他便將計就計留下沈無庸。

    可他要保下沈無庸的事,給了沈芙很大的打擊,所以昨夜一直跟他鬧。

    這個機會她等了十幾年,可以說,她自從嫁進安王府逃脫出沈家以來,所做的一切,都是想為母親報仇。是以情緒失控,人?之常情。

    只?是太荒謬,想要以和?離來要挾他。燕瞻不會慣著?她這樣?動不動就提和?離的壞毛病,一切,等她冷靜下來再說吧。

    至于這個沈老夫人?……父親記著?救命之恩,要救下她也不奇怪。但……

    “沈家救了您一命,您還以他們金銀珠寶,高官厚祿,還有您兒子的親事。”燕瞻慢慢抬起頭,看向安王爺,“兒子覺得,早就夠了。”

    “如今沈家參與謀反,一切都是沈家罪有應得,我勸您還是不要插手為好!”

    安王爺不滿道:“怎么是罪有應得呢,那沈無庸謀反,關那老夫人?什么事?她一個老太太懂什么?救命之恩比天高,我豈能?坐視不理?”

    安王妃這時候走了進來:“那你想怎么樣?,違逆皇命,偷龍轉鳳,將那老太太救出來?”

    “你可知那沈家都做了什么腌臜事,你還要救她出來?”

    安王爺不明所以,“她一個老婆子能?做什么?”

    安王妃冷笑了一聲,將一封書信甩在安王爺面前:“沈家人?的惡毒心腸,超出你想象。你以為那沈家二老當初真的是想救你?實則是看你渾身是血,穿戴卻非普通人?,想圖謀你身上?的東西才拉你回去,本和?家中?族老商量要暗中?殺了昏迷不醒的你奪你身上?鎧甲與錢財,實是后來被你部下找來,才臨時終止了他們的謀劃,不得已將你奉為座上?賓!”

    安王妃自從得知了文氏的事,想沈家那惡毒的心腸,當初怎么會好心好意救下燕崢,卻沒?有任何圖謀?

    她越想越不對勁,連夜派人?去了濟陽,然后拿到了這樣?一封信!

    安王爺打開,從頭到尾看完了那封信,臉色刷地一下變得鐵青。

    他完全不敢相信,那沈家二老老實和?藹的笑容下,藏的是這樣?惡毒的算計。

    看他父親這個樣?子,應該也不會再吵著?去救安老夫人?了,燕瞻站起身,準備去問梧院。

    他想,沈芙的情緒應該穩(wěn)定下來,可以理智地好好談一談。

    其實很多時候,她耍脾氣,哭鬧,燕瞻都不想違她的意,盡可能?地滿足她一切的要求。

    而且昨日之事,她會失去理智理所當然,這并非是她的錯。是他錯估了她情緒的激烈。

    只?是昨天晚上?她一而再地提和?離,連燕瞻自己都沒?有想到,他竟動了氣。

    他應該好好跟她談一談。

    青玄將東西都準備好了:琉璃瓶,浮光錦,還有數不盡的南珠。以及,燕瞻重?新派人?尋來的一顆,獨一無二的夜明珠,在紅綢布下,瑩瑩生輝。

    他的妻子愛財,燕瞻很早就知道。

    好在這世?間榮華若他不能?給她,也沒?人?能?給她了。

    燕瞻來到寢房,青蘆青黛就侯在門口行禮:“世?子。”

    燕瞻停下腳步,淡聲問:“世?子妃呢?”

    青蘆搖了搖頭,低聲道:“早上?世?子妃說要睡覺,都沒?出來,連早膳都不曾用過。”

    燕瞻眉頭頓時蹙了蹙,直接推門走了進去。

    屋子里?很安靜,沒?有一點聲音。帳幔放下,嚴嚴實實遮住。

    他快步走過去,揮開層層疊疊的芙蓉帳,露出里?面光景。

    只?見粉色的軟被凌亂地擺在床上?,除此之外,哪里?有沈芙的身影。

    看著?空蕩蕩的床鋪,燕瞻沉默了一會兒,忽然閉了閉眼。

    很快,他冷聲道:“來人?。”

    侍衛(wèi)將整個安王府翻了個底朝天,卻依然沒?有找到沈芙的身影。連帶著?孩子,方?嬤嬤,都不見了。

    同時,派去永昌侯府,瑞郡王府的侍衛(wèi)也回來稟報,不曾見到世?子妃。

    如此情況,只?要有腦子的人?都能?想到一個事實,那就是:

    世?子妃帶著?小公子,跑了!

    誰也沒?想到,世?子妃如此大膽,竟然敢逃跑,還帶著?小公子,這簡直是不要命了。

    青玄帶來的那些珍寶放在院子里?,綻放著?閃耀奪目的光澤,卻無人?欣賞,倒像是個笑話。

    問梧院里?所有的下人?瑟瑟發(fā)抖,低著?頭,大氣都不敢出。

    連青玄都不敢言語。

    得知世?子妃不在院子里?的那一刻,青玄就感受到了深深的不妙。

    偌大的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靜。

    院子里?忽然起了風,透著?刺骨的冷意,令人?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

    一片枯葉從空中?旋轉著?掉下來,落在地板上?,發(fā)出碎裂的輕響。

    他越怒,表情越平靜。

    “無視我的話,還敢逃跑……”沉默許久的燕瞻此時竟然笑了,嗓音沉沉,“好,很好。”

    第59章 第 59 章

    沈芙帶著孩子和方嬤嬤其實也沒有去哪里。

    只是去了聽泉山莊。

    但她帶著方嬤嬤和孩子出來, 沒有告訴任何一個人。

    喬裝打扮從王府出來后,沈芙沒有去永昌侯府,也沒有去找歆寧。她先是繞了三?條街, 轉了幾個圈, 從城東走到城西?, 才拿銀子聘了一個馬夫送她和方嬤嬤出城。

    如此一來,要查她的蹤跡,增加了許多的難度。眼下天氣還涼, 燕瞻也不會第一時?間想到她會來聽泉山莊。

    山間的空氣很是清新, 來到這里,讓沈芙覺得胸口憋著的氣都散了一些,心情也變得放松了一些。

    她是放松了,方嬤嬤卻是提心吊膽得要命!

    “我?的小祖宗啊, 你就這么?跑出來, 是要鬧得天下大亂的!等世子知道了就完了!”方嬤嬤說,“趁著世子還沒發(fā)現, 要不然還是回去吧?”

    沈芙卻怎么?都不回去:“我?出都出來了, 為?什么?要回去?嬤嬤,是他說的, 我?們離開他, 離開安王府就活不下去了,可?我?絕不會活不下去。”

    “所?以你就帶著滿滿跑出來?你是不知道世子的脾氣嗎, 等世子找過來, 不會有你的好果子吃!”

    沈芙看?著窗外的景色,搖了搖頭:“那又怎么?樣, 大不了就和離,他能拿我?怎么?樣?”

    方嬤嬤嘆氣:“任性, 實在太任性!”

    沈芙卻笑了:“嬤嬤,剛剛在路上,你看?到那個大娘帶著兩個小孩了嗎?”

    方嬤嬤不解地?問:“怎么?好端端地?說起這個?”

    “那兩個小孩,一個文靜,一個鬧騰。那大娘應該是沒多少錢,鬧騰的孩子爭著吵著要買糖葫蘆吃,被那大娘打了。”沈芙慢吞吞地?說,“可?是后來我?還是看?見那大娘買了一根糖葫蘆放在那鬧騰的孩子手里,然后對那安靜乖巧的孩子說,下次再給他買。這說明,會哭鬧的孩子才有糖吃!”

    方嬤嬤想了想說:“你跟個小孩子比什么??”

    “很多事道理都是相通的。”沈芙視線看?向遠方,慢聲道,“我?不鬧,他就只會高?高?在上地?讓我?理智冷靜,我?就得不到和他平等對話的權力。我?是人,擁有知曉真相的權力,而不是他一句暫時?不能告訴我?,就要讓我?放下我?的深仇大恨……”

    遇到這種事,讓她怎么?冷靜?讓她怎么?甘心?

    其實沈芙這個人,很多事都能忍,很多時?候也是隨遇而安。

    只是唯獨這件事,她有自?己的堅持。

    她的話音低下去,低到方嬤嬤聽不清她的聲音。

    方嬤嬤嘆了一口氣,知道她有自?己的主意,也不勸了。

    其實方嬤嬤從頭到尾擔心的只是等世子找來后,不會輕饒。

    畢竟帶著孩子逃跑這種事,實在是離經叛道,不成體統。

    天底下,也沒有哪家的婦人敢這樣肆意妄為?的。

    沈芙卻不是那種喜歡憂慮的人,她既然出來了,就不會為?還沒有發(fā)生的事情過多擔憂,甚至心情極為?自?在地?帶著孩子去溪邊玩。

    滿滿出生到現在,一直蝸居在安王府里,還沒出來看?過外面的風景呢。

    人不能只屈居于自?己的一方天地?,看?見廣闊天地?,才能廣闊地?思考。

    沈芙小時?候就是被困太久了,以至于她長大到十六歲時?,還狹隘地?認為?沈老夫人的善和堂就是很大的,讓她難以企及的地?方。目光短淺至此。

    因此,她更加能夠感?受母親被困終生的絕望。

    天氣還帶著微微的寒冷,沈芙只是抱著孩子在溪邊玩耍。

    滿滿已經睡醒了,在娘親懷里睜著黑溜溜的大眼睛四處亂轉,對這個陌生的地?方也不害怕,反而很是好奇。時?不時?地?還舉起手來嗯嗯啊啊的想說話一樣。

    沈芙抱著孩子在外面玩了一會兒,外面起了風,很快就抱進?房間里了。

    沒過一會兒,山莊的管事劉嬤嬤已經準備好了飯菜,恭敬地?請沈芙移步正廳。

    因沈芙是臨時?來的,也不知道劉嬤嬤是來不及準備還是別的原因,飯菜準備雖然還算豐盛,但大多是一些臘貨。

    管事劉嬤嬤過來請罪:“世子妃恕罪,因天氣寒涼,我?們也甚少出門采買。所?以只準備了一些干貨,恐世子妃吃不慣,奴婢這就派人去采買些新鮮的菜回來。”

    這世子妃突然一個人到來,還帶著小世子,身邊卻沒有侍衛(wèi)跟隨。劉嬤嬤見狀就察覺到了一些不對勁,只怕是發(fā)生了什么?事,心中極是焦急,欲遣人去王府一遭。

    可?是世子妃一來就嚴禁她們這些下人出去,劉嬤嬤她們也只能聽命行事。

    劉嬤嬤的話說完,沈芙只淺淺笑了一下:“無妨,這些菜就夠了,嬤嬤不必忙了。”買菜是借口,通風報信才是真。沈芙不得不承認,這安王府的下人,真是個個都是人精。

    劉嬤嬤見狀,無法,只好道:“是。”

    等劉嬤嬤下去,方嬤嬤便開了口:“這些臘貨吃了兩頓還好,可?也不能不吃些新鮮的。這樣吧,到時候我親自去一趟。”

    方嬤嬤計劃著自?己進?城去買一些新鮮蔬肉回來。雖然芙兒已經出月子了,但是不給她多補補,小崽崽的口糧怎么?辦呢。

    只是這個聽泉山莊是避暑勝地?,在大山深處,一來一回恐怕要花不少時?間。今天已經太晚了,若出去恐怕就不能趕回來了,方嬤嬤就計劃明天一早出去。

    沈芙卻搖了搖頭:“要吃新鮮的還不容易,我?自?有辦法,何須嬤嬤親自?跑一趟。”

    方嬤嬤不解。

    沈芙神神秘秘地?笑了笑:“待會兒嬤嬤就知道了。”

    沈芙的辦法就是準備去釣魚。

    她早就在那條小溪里看?到有魚的蹤跡了,山莊里什么?都有,魚竿自?然也是有的,沈芙對釣魚很有興趣,準備自?己親自?釣兩條魚上來。

    方嬤嬤對此表示懷疑。

    沈芙也不惱:“嬤嬤你就等著晚上喝魚湯吧!”

    魚餌是下人都準備好的,連餌都先掛好了,沈芙要做的,只是揮竿而已。

    這魚嘛,沈芙雖然從來沒有釣過,但她也知道,這釣魚只要耐心一點,餌放足了,不怕魚不上鉤。

    天氣雖然還有些涼,但天高?云淡,環(huán)境清幽靜謐。溪邊垂釣,別有一番景致。

    釣魚對沈芙來說,是可?以讓她靜下心來的事。在這個午后,她可?以暫時?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考慮,將那些煩惱與不甘都拋在腦后,只安安靜靜地?看?著她的魚有沒有上鉤。

    安寧的時?間匆匆如流水,耐心坐了一下午的沈芙,果然釣上了兩條巴掌大的魚。

    至少做個魚湯是夠了。

    只是等沈芙興高?采烈地?拿著魚回去,卻發(fā)現跪了一地?的下人,氣氛安靜而壓抑。

    她看?向臉色不太好的方嬤嬤,問:“這是怎么?了?”

    方嬤嬤還來不及回答,就聽跪在地?上的劉嬤嬤低著頭道:“是老奴自?作主張,給王府傳了信。請世子妃責罰!”

    “世子妃一個人前來,還帶著小世子,事關重大,若出了什么?事,奴婢們是萬死也難辭其咎!也請世子妃體諒奴婢們的難處吧!”

    劉嬤嬤說完,地?上其他跪著的婢女們紛紛磕頭,齊聲道:“請世子妃體諒!”

    沈芙靜靜站了好一會兒。

    片刻后才沒什么?語氣道:“你們還真是大膽。”

    劉嬤嬤等人頭更低了,跪著不敢起身。

    “所?有人都要我?體諒,是因為?我?太好說話了,還是因為?我?太好欺負了……”沈芙眼睫慢慢垂下,“可?是誰來體諒我?呢?”

    下人跪了一地?,可?沈芙也沒再看?。將釣到的魚丟下,轉身要離開。

    只是剛踏出門口,身影消失在門后沒過一會兒,她又慢慢退了回來。

    眼睫顫顫,嘴唇緊抿,緊緊盯著身前高?大的身影。

    燕瞻一身深黑的錦袍,臉上表情很淡,鋒利的眉骨上還沾著忽下的雨。

    “去哪兒?”他沉聲問。

    看?見燕瞻的身影,方嬤嬤抱著孩子的手都緊了緊。擔憂的視線又落在沈芙身上。

    沈芙沒想到燕瞻會趕來得這么?快。

    她從離開安王府到現在,也只過去了大半日而已,這還真是個失敗的逃跑。

    從燕瞻到來,沈芙就知道他臉上的表情看?著平靜,實則已經怒極。

    其實從嫁進?安王府到現在,沈芙時?時?屈服在他的強勢和冷厲之?下,被壓制,不敢反抗,事事低頭。

    特?別是當他露出這種表情的時?候,換做是平常,她早就低頭認錯了。

    可?是這次,她不知道為?什么?,突然不想再認錯,不想低頭,不想討好他了!

    “去一個沒有你的地?方。”沈芙直直望著他,視線沒有任何閃避。

    可?是卻嚇壞了一地?的奴仆。

    聽完沈芙的話,嚇得渾身顫抖,頭都不敢抬。也不敢相信世子妃竟然敢這么?對世子說話!

    燕瞻找了她大半日,有多擔心,就有多怒。只是他一貫情緒不露,讓人難以分清而已。

    但跟著他許久的下屬都知道,這是他已經怒極了的時?候。

    世子妃還敢頂嘴,簡直是不要命了。

    “出去。”燕瞻淡聲吩咐。

    所?有的下人都出去,孩子也被帶了出去,門被重重關上。

    只剩一室寂靜。

    沈芙依然倔強地?望著他。

    “去一個沒有我?的地?方?”燕瞻忽然冷笑了一聲,“你還記不記得你是什么?身份?偷偷離開王府,將王府上下弄得人仰馬翻。你以為?你現在是幾歲,還這樣胡鬧不可?理喻!”

    “是我?對你太寬容了讓你膽大包天到這個地?步!離家出走?你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危險,你一個勢單力薄,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怎么?敢跑出來?你母親的教訓你還沒有吃夠是嗎?!”

    燕瞻已經不知道是怒,還是后怕。

    他現在只恨不得重重教訓眼前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說的每一句話都冷得要命,不留情面,令人膽寒。

    “你憑什么?說我?的母親?”沈芙仰著下巴與他對視,“我?是不理智,無理取鬧,不講道理。我?只是一個小小的庶女,沒有那么?廣闊的胸懷,沒有長遠的目光,我?只是要替我?母親求一個公道,這也不行嗎?事到如今我?與你也沒什么?好說的。你本來就看?不上我?一個庶女,也好,我?們和離,至此一別兩寬,再不相見!”

    沈芙轉身要走!

    是下定了決心和離。

    “一而再地?威脅我?,不過是覺得我?會為?此妥協。”燕瞻長久以來壓抑的情緒隨著她一再地?提和離而到了無法控制的邊緣,以至于讓他幾乎失去了冷靜。

    他這一生,從未有過這樣時?刻。

    “你離家出走想做什么?我?很清楚,而你所?謂的求一個公道若只是殺人泄恨,那在我?眼里確實——微不足道!”

    “啪”地?一聲,房間里響起了一聲響亮的耳光聲。

    燕瞻的臉被打偏。

    房間里頓時?死寂下來。

    沈芙也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敢打他一巴掌,大概是因為?自?己的理由被戳穿,又或者是他說她要的公道微不足道,讓沈芙完全憤怒得失去了理智,竟然直接給了他一巴掌。

    可?是打完以后連她自?己都嚇到了。

    她竟然,打了燕瞻?!

    別說是沈芙,就是門外候著的青玄等人,也已經驚得魂不附體,背上出了一層冷汗。

    緊握住自?己生疼的手心,恢復理智的沈芙驚顫地?看?著燕瞻。

    先是帶著孩子離家出走,再是打了他一巴掌,哪條罪名都足夠定她死罪。

    大概這段時?日他對她確實太過忍耐了,讓沈芙得寸進?尺,早已忘記了他當初狠厲而駭人的模樣。以至于失去理智到,敢打他一巴掌。

    天底下,也沒有哪個后宅婦人敢打自?己的夫君的。

    她真是瘋了。

    沈芙濕潤的杏眼睜得大大的,緊緊抿著自?己的唇,心里有些絕望以及后悔。

    等待他的發(fā)落。

    燕瞻微微嘆了一口氣,垂眸靜靜地?看?著她,深厲的眉骨蹙起,冷聲道:“夠了嗎?”

    他拉起沈芙的手,面無表情:“若是覺得不夠,就繼續(xù)。”

    見他竟然完全沒計較。

    沈芙下意識抬了抬眼睫,又連忙低下去。

    哪里還敢再打他一巴掌,死死咬著唇瓣,

    “我?只是氣極了,不是故意的。”

    “這不是你的血海深仇,所?以才能輕而易舉地?說出這些話。我?好不容易等來沈家得到報應的一天,結果你告訴我?,你因為?一些原因,要將害死我?母親還要害死我?的兇手救下來,說我?要求的公道微不足道,你讓我?怎么?理智怎么?冷靜?”她的眼淚忽然似滾珠,一顆一顆不斷掉落。

    燕瞻看?了她許久。

    “是我?失言了。”他慢聲道,“殺了沈無庸只是一時?泄恨,但文氏通敵一事另有隱情,你母親生前的愿望是為?了文氏平反。我?留下沈無庸,并?非是因為?二?皇子的要求,亦是為?了文氏。”

    沈芙搖了搖頭:“若要為?文氏平反,母親把關鍵證據都留給了我?,我?可?以替文氏申冤。留沈無庸一命又有何用?”

    “很多事牽扯太多。二?十多年前文氏蒙冤,背后牽扯到了什么?你可?知?如今朝堂波譎云詭,我?與二?皇子關系復雜,非你眼見之?實。你受我?牽連已受過無妄之?災,皇室秘辛你現在知道得越少越安全。沈無庸不是不殺,是不能現在殺。我?不能保證沈無庸什么?時?候可?以償命,卻可?以保證,”燕瞻抬手想為?她擦去眼淚,皺了皺眉,又收回了手,“你要求的公道,會有得償所?愿的一天,文氏也會有平反的一天。等文氏平反,我?會將他帶到你面前,任由你處置。千刀萬剮也好,粉身碎骨也罷。”

    他將事情的利害關系說得明白。

    沈芙眼淚從眼尾落下。

    很快她慢慢抬眼,直直看?著燕瞻,神情漸漸冷靜下來。

    “我?知夫君沒有將事情說清楚是因事關重大,亦是怕我?知曉太多有危險。可?是夫君不明白,這事于我?是血海深仇,夫君不能一句為?我?好就將我?蒙在鼓里。我?應該有得知真相的權力,對嗎?”

    她的聲音明明很輕卻似乎重重落在了燕瞻心上。

    他望著她濕潤而堅定的眼。

    沉默了許久。

    “是我?的錯。”

    他說。

    嗓音沉靜。

    看?著她的眼睛,燕瞻第一次意識到,她的各種掙扎反抗,其實只是想要一個解釋。他以為?是為?她好,卻忽略了這種好她需不需要。

    是他,考慮欠妥。

    “昨日是我?該和你說清楚,那是你的母親,于你是切膚之?痛,無法抹滅之?仇。沒有體諒你的痛苦與無助,是我?的不對。”燕瞻背過身,看?著窗外初現的月亮,天色已經暗下來了。

    兵荒馬亂的一天,大概是燕瞻這一生,最為?不安的時?刻。

    將留下沈無庸的原因解釋完,沈芙抿著唇,大概是接受了這個原因,沒再說話。

    燕瞻靜靜看?著她好一會兒,卻忽然閉了閉眼。

    昏暗夜色將他的眼眸勾勒得更加沉郁。

    除了理解了沈芙大鬧的原因,他的心底始終還殘留了一絲不安。

    對于她忽然不見的不安。

    而這份不安壓在心底一直到了現在,無法宣泄。

    “那你呢?”他忽然道。

    “……什么??”沈芙的聲音有些遲疑。

    “你可?知錯?”燕瞻垂著眼,一步一步走到沈芙身前,聲音低沉而冷厲,“太子余黨未除,你知不知道現在外面有多危險?母親與我?又有多——”

    “若遇事情,可?以有很多解決辦法,卻絕對不是意氣用事,一走了之?。你又可?知錯?”

    ——

    回去的馬車上。

    燕瞻薄唇弧度筆直,神色平淡。

    沈芙抱著睡著的孩子,坐在角落里也沒有說話。

    她明白這次帶著孩子離家出走,他定然是怒極。

    時?間就在這份靜謐里很快過去,馬車到了安王府慢慢停了下來。

    一下馬車,焦急等著的安王妃就快步走了過來,見沈芙安然無恙,提著的心這才放了下來。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沈芙眼淚滾落,“對不起,是我?做事不周,害您擔心了。”

    當時?她確實有些失去了理智,只想著要以此來要挾燕瞻低頭,沒顧上這些。也忘了,會害婆母擔心。

    “只要你平安回來就好。”安王妃溫和地?拍了拍沈芙的手背,看?了看?燕瞻,又看?了看?沈芙,只道,“這件事本就讓你受委屈了,你有再大的氣都是應當。只是你不知道,你不見了我?們有多著急,瞻兒都調了勇武軍了……以后切不可?如此了!”

    沈芙用力點了點頭:“不會了。”

    “那就好,累了一天了,你快回去好好歇著。”

    安王府放下心,便回了昭華堂。

    沈芙跟在燕瞻身后,回了問梧院。

    只是越近院子,沈芙的心跳得越快。燕瞻一路上沒說話,讓沈芙的心也七上八下。

    青蘆青黛站在門口,見到沈芙回來了趕緊過來迎接。

    “世子妃,您去哪兒了,奴婢們都擔心死了……”

    擁著沈芙進?了房間,連忙打了溫水進?來,給她擦臉擦手。

    滿滿睡得正香甜。

    屋內一切井然有序,沒發(fā)出多少聲音。

    沈芙洗干凈了手,抬眼看?了看?窗邊負手站立的燕瞻,如紗似水的月光落在他肩上,帶著一層薄薄的冷意。

    忽然聽到他嗓音平淡地?吩咐:“把孩子抱下去。”

    “世子妃,我?把小世子抱給奶娘吧。”

    青蘆欲抱起滿滿,沒想到沈芙的反應很激烈,連忙將孩子從床上抱起來擁進?自?己懷里,快速搖頭:“不行!孩子是我?的命,你們不能抱走他!”

    青蘆手一僵,有些不明所?以。世子妃這是怎么?了?平常也是要抱著小世子去給奶娘照顧的啊!

    沈芙卻緊緊抱著孩子,就像抱著救命稻草一樣。

    青蘆青黛正不知該如何是好。

    燕瞻轉過身來,神情依然平靜,只一眼看?不到底看?不清情緒。

    兩個婢女不敢再猶豫,只能強行從沈芙手里抱走孩子,退出房間,緊緊關上門。

    隨著輕淺的“吱呀”一聲。

    房間一瞬間安靜了下來。

    凝滯靜謐的氣氛,讓沈芙感?覺到了一絲不安,下意識往后退了一步。

    第60章 第 60 章

    這似乎是沈芙第一次, 真正地察覺到他身上令人膽寒的?狠厲。明明沒說話,可她還是從那雙深邃沉冷的?雙眸里察覺到了令人恐懼的?危險。

    他的?不悅怒重,來源于她的?逃跑, 沈芙心里很明白。

    身體緊緊靠著桌沿, 雙手在?袖子里都握緊了, 可是依然倔強地抿著唇,沒有求饒,沒有說討好的?話, 反是一言不發(fā)直直地望著他。

    沈芙很清楚, 這個時候她說什么討好的?話都沒有用?了。

    他是個很冷硬的?人,一貫強勢,又?不容辯駁。

    蒼白帶著涼意的?月光透過半開的?窗戶灑進來,落在?他挺立冷峻的?半邊側臉上, 明暗交匯, 隱隱綽綽,光影難明。

    燕瞻一身深黑暗金的?錦袍, 長身玉立, 矜貴無雙,一步步走?近的?高大?身影給人無比的?壓迫感。

    沈芙不得不抬頭看著他, 隨著搖曳的?燭火眼睫也下意識地顫了顫。

    燕瞻骨節(jié)分明的?長指一點一點撫上她的?臉頰, 冰涼的?指腹貼上來,靜謐深沉的?視線打量良久, 最后?握住她的?下巴, 指骨微微收緊,嗓音低沉而?壓抑:“離家出走?是多大?的?事, 你私下逃走?連護衛(wèi)也不帶,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還敢三番兩次提和離?”

    沈芙偏過頭, 咬著下唇,整張小臉都皺起來了。明明知?道自己帶著孩子逃跑是意氣用?事,可這種時候,還頗有些?倔強地不低頭:“我為什么不能提和離……我——”

    話沒說完,身體忽然一騰空,被直直抱坐在?桌上。

    沈芙胸口重重起伏,驚疑不定地看著他。看著他俯身下來,臉色沉冷。眼睛嚇得睜得溜圓:“你干什么,你還能強迫我不成?這不是你會做的?事!”

    “我不會?你以為很了解我?”燕瞻雙臂撐在?她身體兩側,情緒難明,目光如深不見底的?幽潭一般陰沉,說出口的?話卻帶著難以辨別的?柔和,“沈芙,你乖一點,別讓我擔心。否則我也不知?道我會做出什么……”

    低沉的?話讓沈芙徹底變得心慌。

    今晚的?燕瞻,陌生得好像沈芙從未認識。

    不安讓沈芙再強撐不住,掙扎著想從桌上下去,卻被燕瞻摁住,語氣很兇:“坐好。”

    沈芙睜著濕潤的?眼,不敢再動。

    燕瞻并不想嚇她,他已經在?盡力控制自己的?脾氣。

    可是在?得知?她不見之?后?那一瞬間涌起的?從未有過的?不安,足以讓燕瞻變得不再冷靜。

    明明理智告訴他她不是真的?要跑,她的?種種行為不過是在?要挾他。可是他還是忍不住地擔心,以及一些?不愿深想的?驚惶。

    是怕她遇到危險,是怕她和離,還是怕她真的?一走?了之?。

    自從沈芙嫁進安王府之?后?,她的?嘴很甜,說了很多討好的?話,愛撒嬌,總是黏糊糊的?。若他不高興,她總有辦法幾句話將她哄好。

    燕瞻不得不承認,他對這個一開始并不放在?心上的?妻子越來越在?意。可大?概是因為,她一直的?討好與主動,讓燕瞻已經習以為常,被動接受,便從未深想他對她的?在?意,到底有幾分。

    比起所謂的?無理取鬧與任性,他其實不能容忍的?,是她幾次三番提和離以及離開。

    似乎,已經不僅僅只是在?意。

    而?他如今所有的?怒與不安,都要她才能撫平。

    昏黃的?燭光在?屋內搖晃,清楚地照見了她眼底的?濕潤,可憐,無助。

    幾次三番,讓自己置于危險之?地,還敢?guī)е⒆犹优堋?br />
    應該給她一點教訓。他想。

    燕瞻垂著眼睫,修長的?手指從她的?下巴逐漸往上,落在?她的?兩頰,力道收緊,帶著一絲禁錮的?意味。

    “夫君……”她柔軟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卻拉不回?已經瀕臨失控的?他。

    燕瞻淡漠地應了一聲,接著低下頭,重重地吻住了她柔嫩的?唇瓣。

    并不是憐惜的?力道,以至于沒過多時,緊密交纏的?唇齒間溢出了一點軟糯的?,又?帶著些?許痛苦的?輕吟。

    疼痛讓她掙扎著想脫離,掙扎間,頭上的?釵環(huán)掉落,青絲散落,散落的?發(fā)絲落在?唇邊,遮住了她泛著紅腫的?唇瓣。

    沈芙纖瘦的?脊背還被他強勁的?手臂抱著,她柔軟的?長睫下,濕潤的?眼眸里帶著薄薄的?水光,不太高興地推他的?胸膛,眼淚一瞬間就落下來了,“我疼……”

    眼淚如四散的?珍珠,沿著臉頰往下滾落,凝聚在?腮邊要落不落。

    委屈怯弱的?哭聲,似乎喚回了燕瞻的一點理智。

    他沉沉閉了閉眼,換了更輕柔溫和的?力道,躬下.身,埋進她烏黑的?發(fā)里,吻了吻她柔嫩的?頸。抱著她纖弱的?脊背緊緊擁入懷中,聲音低沉,憐惜輕哄,“好了……”

    燕瞻所謂的?教訓隨著她的?眼淚戛然而?止。

    光影朦朧里,他臉上的?冷漠散去,只輕輕吻著她,低啞的?嗓音里,“知不知道哪里做錯了?”

    沈芙相信,她若還敢說一個不字,今天晚上她就別想睡了。

    其實事到如今,事情已經塵埃落定,文氏平反之?事既然并不是像她想得那么簡單,需要沈無庸為契機。她再掙扎又?有何意義。

    識時務者為俊杰。

    “嗯。”沈芙連忙小雞啄米一樣點頭。

    認錯這種事,對她一點難度也沒有。

    燕瞻沉沉呼出一口氣,摸了摸她紅腫的?唇,“哪里錯了?”

    沈芙思索了一下,小心而?又?誠懇地說:“我不該帶著孩子離家出走?。”

    燕瞻淡淡應了一聲,可看他的?表情,似乎并不滿意。

    可沈芙不知?道自己還有哪里錯,咬了咬唇,說不出話。

    房間里安靜了一瞬。

    燕瞻靜了靜,垂眸看著她,眸光沉沉:“還要不要和離?”

    沈芙被支配得迷蒙的?腦子恍然大?悟,連忙搖了搖頭,“不和離,不和離。夫君也知?道我好不容易坐穩(wěn)了世子妃的?位置,怎么會輕易和離呢。我是要一輩子做燕瞻的?妻子的?。”

    她話語很是直白,也從未藏著掖著。

    明明并不是很單純的?理由,可不知?道是哪句話取悅了燕瞻,讓他沉冷的?眉眼似乎染上了些?許笑?意。

    薄唇勾了勾,“巧言令色。”

    “那該怎么做?”他靜靜看著她。

    沈芙愣了一下,看著他的?神色好一會兒,忽然小小地起身,湊上去討好地親他的?唇。

    “……”

    本?來是想讓她寫一封反省書的?燕瞻微微嘆了一口氣,掌心控著她脆弱的?脖頸,回?吻住她早已破碎的?唇。

    “再敢跑,不會這么輕易放過你。”

    “唔……”她的?聲音似乎有些?不滿。

    燕瞻:“怎么?”

    沈芙理智回?來了以后?,又?變成了那個習慣審時度勢的?沈芙。可忍了忍,還是沒忍住。若是以前,她是萬萬不敢說出這樣的?話,但這兩天發(fā)生的?事,燕瞻的?反應,給了她反駁這個冷面夫君的?底氣。

    “你也有錯啊,憑什么只罰我?”

    燕瞻咬著她的?唇瓣,吻得越來越深重,嗯了一聲。

    “明日,我會將反省書呈于你桌上。”

    沈芙眼皮頓時抬起。

    只是很快,又?墜入情.欲的?漩渦。

    ……

    夜色深沉,外面只剩一片沉寂。

    只溫暖的?房間里偶爾泄出一聲輕嚀,到了后?面,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無力。

    沈芙這一晚上已經不知?道是怎么過的?,只覺得腦海里昏昏沉沉,什么都想不起來,就想哭。

    只是可惜連哭都有些?沒力氣了。

    雙手放在?軟枕之?上,將整張臉都無力陷下去,汗?jié)竦?額發(fā)黏在?發(fā)紅的?臉上,唇瓣微張,無力地喘息。

    滾燙的?汗水重重砸在?她背上,讓她的?眼睫跟著顫了顫。

    沒過一會兒,他寬厚滾燙的?胸膛貼了下來,長指握住她的?臉頰往后?扭,嘴唇被重重堵住,他深深吻了下來,只剩“唔”了一聲。

    到了最后?,沈芙整個人就如被水撈上來似的?,兩頰透著情事后?的?紅暈,被燕瞻抱在?懷里,還在?不住地哽咽。

    蠟燭已經燒了大?半截,燭光漸漸變得有些?昏暗了。

    受累了大?半個晚上的?沈芙早已經沒有力氣爬起來了,躺著軟被上不想動。

    婢女們?已經打好了熱水,將蠟燭重新點亮,又?靜悄悄的?下去。

    房間里重新變得明亮起來,燕瞻身上披了一件外袍,將床帳打開,一只手就把沈芙抱了起來,抱著她去了浴房。

    下了床的?燕瞻,還是很周到的?。

    沈芙身上黏糊糊的?,其實早就不舒服了,一到浴房就迫不及待地爬進浴桶里,好生洗去自己滿身的?汗。

    很快,燕瞻也下來,與她面對面坐著。

    不想再勞累的?沈芙動也不敢動,生怕惹著了他。其實除了一開始那個強勢到讓她痛苦窒息的?吻,后?面他其實還算溫柔,沒有讓她難受。

    只是他本?來就是很強硬的?人,在?床上也是。

    再加上自從她的?月份大?了以后?,燕瞻雖然每天晚上和她睡在?一起,但已經很久沒有碰過她了。所以這一晚上便有些?控制不住。讓沈芙感到,其實他一點也不禁欲。

    沈芙很累,累到隨時都能睡著。周身都被熱水包裹著,舒服得她更加昏昏欲睡。

    察覺到她困了,燕瞻起身將她抱起來,給她擦干后?,將她抱出了浴房。

    床鋪已經全部換了新的?。

    沈芙一接觸到柔軟的?床就想躺下去睡覺,剛想躲進被子里,卻被燕瞻握住腳踝毫不費力地拉了過去。

    他手上拿著一個很小的?罐子,里面是瑩潤粘稠的?藥膏。手指沾上了些?許,打開她的?雙腿給她上藥。

    很久沒有同房了,他們?本?來又?有些?不太匹配,難免有些?破皮。

    一回?生二?回?熟,沈芙就是想害羞也害羞不起來,而?且他每次做這種事的?時候,神色都很正經,她要是表現?得害羞,倒顯得她胡思亂想了。

    房間里透著溫暖的?余韻,燭火照亮整間屋子。

    剛才沈芙在?沐浴的?時候不太敢看他,以至于現?在?才發(fā)現?,他手臂上的?傷口好像裂開了……隱隱的?血跡滲出來。

    所以他才一直單手抱她。

    而?且……

    沈芙有些?心虛地回?想起某些?畫面,他的?手臂,好像是太激烈的?時候……本?就滲了血,她無意識又?抓了上去,以至于更嚴重了。

    頭略低了低。

    沈芙終于感覺到一絲的?慚愧。

    等燕瞻幫她上好了藥,沈芙就慢吞吞地坐起來,準備去拿藥幫他包扎。

    只是她剛剛爬起來,就被燕瞻摁下,掀開被子讓她睡下。

    沈芙愣愣地倒在?枕頭上,指著他手臂的?傷口:“可是你的?傷口……”

    鬧了一整晚,她的?眼皮都快落下來了,可見累極。

    燕瞻俯身下來親了親她的?嘴角,摸著她的?頭發(fā),輕聲道:“無妨,我自會處理,睡吧。”

    “唔……”沈芙躺在?床上,沒力氣再堅持,閉上眼睛很快睡去。

    等她安穩(wěn)地睡著,燕瞻這才起身去處理自己的?傷口。

    夜深霧濃,一片寂靜。

    沈芙實在?太累了,睡著睡著,竟然打起了小呼嚕,并不吵鬧,反倒是在?這個沉默的?房間,透著一股勃勃的?生氣。

    ……

    沈芙這一覺睡到了大?天亮。

    醒來時燕瞻已經不在?。

    他事務繁忙大?概是去了軍營,沈芙早就習慣了。

    伸了一個懶腰,醒了醒神,才探出腦袋叫方嬤嬤。

    方嬤嬤抱著滿滿在?院子里玩了許久,見她終于醒了,抱著孩子進來,笑?著說:“和世子和好了?”

    方嬤嬤這突如其來的?一問讓正在?伸懶腰的?沈芙一頓,接著慢吞吞地抱過孩子,在?他白嫩的?臉頰上戳了戳。

    和好……也算吧。

    鬧了這么久,一開始那些?激烈的?情緒隨著時間過去也漸漸退去,讓她慢慢變得冷靜。

    先是聽到了自己生母悲慘的?遭遇,沈芙只恨不得沈家人盡快去死。而?且她其實早就在?謀劃此事,不管當初她嫁的?是王三郎還是燕瞻,沈芙都要對付沈家,要沈家付出代價。只是,若嫁給王三郎,要對付沈家或許得用?盡她的?一生。

    但嫁給燕瞻只需要兩年。

    嫁給燕瞻以后?,她各種設計圖謀,終于一步步引得沈如山走?入她的?圈套,毀了他的?功名與前程,又?毀了沈無庸的?仕途,沈家本?已經敗了一半。

    而?沈無庸此時投靠太子,落得個滿門抄斬的?下場,對沈芙來說,只有得償所愿的?痛快。得知?母親的?遭遇,更是恨不得沈家這一家子的?惡人盡快去死。

    本?來,她就要如愿了。可是就在?這個時候,讓她得知?燕瞻與二?皇子本?就是一派,且二?皇子這個未來儲君要保下沈無庸,這就代表,她永遠沒有讓沈無庸償命的?這一天,永遠沒有讓她母親瞑目的?這一天。這對于她來說,是致命的?打擊。

    十幾年的?設計籌謀功虧一簣,她怎能不怨,不怒。

    在?這樣極致的?情緒裹挾下,她已經完全不能理智思考。只千方百計想著要以各種辦法,威脅燕瞻改變主意。

    甚至不惜提出和離,帶著孩子逃跑作為威脅。

    她確實威脅到燕瞻了,盡管沈芙在?某些?方面很遲鈍,但這個事實她無比清楚。

    而?也正是因為清楚,她才敢?guī)е⒆犹优堋?br />
    她千方百計,不擇手段。

    可是她再希望沈無庸去死,冷靜下來以后?,也不得不考慮燕瞻的?話。

    他似乎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與二?皇子的?關系也并非她所見。

    而?這件事需要利用?沈無庸,也需要沈無庸為契機,才能為文氏平反,所以他暫時不能讓沈無庸死。

    種種原因,她似乎沒有不答應的?理由。

    所以沈芙還是退讓了。

    她只期待,那一天可以盡快到來。

    ……

    院子里的?梅花花瓣隨著風在?空中飛舞,冬日逐漸遠去,融融春色即將到來。

    從軍營回?來的?燕瞻站在?窗前,看著外面的?景色。等青玄匯報完了,忽然淡聲道:“去尋一條精巧的?鞭子過來。”

    她的?身體太弱了,又?總喜歡亂跑。刀劍她用?不了,這鞭子倒是合適。

    只是燕瞻命令落下半晌,一貫聽令行事的?青玄難得沒有立即回?答,猶豫了一會兒,才小聲問道:“您是要……懲罰世子妃?”這處罰是不是太重了些?!世子是審問犯人慣了,可是世子妃身嬌體弱,可受不住這些?。

    燕瞻眉頭一皺:“?”

    轉過身,就見青玄低著腦袋道:“非屬下偷聽,只是世子妃打的?那一巴掌,太響亮了。”

    “……”

    至少在?青玄看來,英勇不可一世的?世子,從不是個忍氣之?人,也從未有人敢打他一巴掌。這事若說出去,或許都沒有人敢信,有暴虐殺神之?稱的?安王世子能被自己的?夫人打一巴掌。

    連當時在?場的?侍衛(wèi),都嚇得心驚肉跳。

    是以青玄以為,世子吩咐他去找精巧的?鞭子,是為了懲罰世子妃的?放肆與忤逆,至少也要嚇嚇她。沒想到好像竟是他會錯了意。

    “屬下還以為您是要罰世子妃……”

    “罰什么,”

    燕瞻目光淡淡看向書房外,“這件事本?是我委屈她在?先。”

    只要她能好好的?待在?王府,不過一巴掌,他從未想過和她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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