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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第 61 章

    沈芙抱著孩子去了昭華堂給婆母請安。

    一見到沈芙, 安王妃就?高興地叫她過去一起用早膳。

    見沈芙臉上已?經?沒有什么情緒,想必那件事已?經?處理好了。

    這事安王妃并不?想多?說什么,很多?事其實沒有必要分出個?錯與對?。兩個?小夫妻之?間?的事, 就?讓他們自己去處理就?好了。

    而且若非這一遭, 又怎能看清很多?事呢。

    安王妃笑了笑, 將孩子從沈芙手里接過來,她極為喜歡這個?小孫兒,每次都要愛不?釋手的親自抱著。

    “小滿滿, 等會兒和祖母一起去哄哄你的祖父好不?好啊?祖父見了滿滿, 定然是會高興起來的。”

    滿滿聽到祖母說話,揮了揮嫩嫩的小手,安王妃見狀更加高興,“祖母就?當你答應了。”

    沈芙正喝著粥, 聞言抬眼問:“爹怎么了, 為什么不?高興?”

    “他啊,也沒什么, 臨老了, 發現自己救命恩人的真面目,傷心了唄。”安王妃不?甚在意地說。

    真面目……?

    安王妃看她不?明所以, 解釋道:“沈老夫人入獄, 你公爹是個?感恩重情的,火急火燎地就?要派人救那老太太出來。好在瞻兒早有準備, 讓在濟陽的暗衛送了封密信回來。”

    否則就?算她及時察覺了那沈家?人的真面目, 這一來一回的時間?也趕不?上。

    “若那沈家?二老是真心救了你公爹一命,不?管他們曾經?做了什么壞事, 有什么下場。但至少我們,沒有資格去要求你公爹不?要報恩是不?是。”安王妃看著沈芙, 嘆了口氣道,“可惜……那沈家?人能對?你母親做出那種事,我就?不?相信,以他們的惡毒心腸,他們會真的有這個?好心救你公爹。人的本性,沒有那么容易改變。”

    “果然暗衛的密信傳來,查明了那沈家?人帶回你受傷的公爹本是想謀奪他身上貴重的鎧甲和財物變賣,只?是怕被人發現才帶回家?。后被尋來的將士遇上,才臨時裝作好心救治你公爹。被騙了二十多?年得知?這個?真相,你公爹再?沒提過要去救那沈老太太,也生氣一天了。”

    原來是這樣。

    沈芙也在想,這沈家?一家?的惡人怎么會有如此好心。

    得到這樣的真相沈芙是一點也不?奇怪。

    那個?老太婆能得到報應,再?無倚仗,沈芙自然是高興。

    她恨的不?僅是沈無庸一個?人。

    只?是那老婆子對?安王爺有救命之?恩,沈芙自認不?能要求別人枉顧恩情,她也沒有這么大的本事。

    好在如今,也算是解決了一樁心頭大患。

    ……

    不?到半月,太子余黨全部被捉,沈家?被判滿門抄斬。

    斬首那天,沈芙帶著方嬤嬤一起去了法場。

    沈無庸早已?經?在二皇子或者是燕瞻的安排下偷龍轉鳳。法場上,一個?與沈無庸有八分像的男人低頭跪著,一言不?發。旁邊是害怕大聲哭嚎的沈老夫人,以及神情木然的柳氏……

    沈芙就?站在人群中,目光平靜地望去。

    她們穿著破舊的囚服,頭發凌亂,灰頭土臉狼狽不?堪,再?無曾經?的光鮮體面。

    劊子手在刀上吐了一口烈酒,舉起刀,即將行刑!人群涌動。

    方嬤嬤怕沈芙看了那場面回去會做噩夢,憂心道:“總歸是要死了,要不?然還是別看了吧?”

    如此血腥的場面,這孩子平常見血都害怕,怎么受得住呢。

    沈芙卻搖了搖頭,“沒關系嬤嬤,若不?親眼見到她們的下場,我才不?會安心。”

    方嬤嬤嘆了一口氣,沒再?勸。

    行刑官一聲令下,劊子手舉刀,這個?時候,柳氏似乎看見了在人群中的沈芙,原本木然的面容變得扭曲,凄厲尖叫:“你這個?賤人,我就?是做鬼也不?會放過——”

    劊子手一刀落下,人頭落地,鮮血四?濺。

    話音戛然而止。

    人群中發出驚恐的聲音,又很快恢復平靜。

    沈芙靜靜站了好一會兒,然后才轉過身對?方嬤嬤說:“回去吧。”

    其實沈芙也說不?上來自己是什么想法,解脫,還是高興?

    好像都不?是。

    上了馬車,方嬤嬤見沈芙表情依然平靜,不?知?道在想什么。怕她嚇到了,握住她的手想安慰:“他們本來就?該死,那柳氏的話你也別聽,就?她這樣的毒婦人得下十八層地獄的,害不?了你,所以你也不?用怕。而且,還有嬤嬤在呢。”

    見沈芙愣愣的,方嬤嬤還欲安慰幾句。就?聽到沈芙眨巴眨巴眼睛,憂愁地說:“也不?知?道我出來這么久,滿滿有沒有想我……嬤嬤,我胸口好漲啊,滿滿是不?是餓了?”

    方嬤嬤安慰的話一頓。

    “……府里有奶娘,餓不?著小世子。”

    沈芙:“哦。”

    ……

    回到王府時間已經有些晚了。

    婢女?們擺了晚膳,蝦仁豆腐羹,素燴三鮮丸,清燉金鉤翅,云片火腿,五味杏酪鵝。都是沈芙愛吃的菜。

    她今晚的胃口也很好,還多?吃了半碗飯,一點也沒有被驚嚇的影子。

    看起來是沒什么事了。

    方嬤嬤放下了心。

    這孩子有時候看起來沒心沒肺的,心里卻極有主意。至少在沈家被抄斬之前,方嬤嬤也沒想到,原來沈芙一直以來的圖謀,不?僅僅是想報復沈家和柳氏而已。

    她要的,一直是沈家?血債血償。包括自己親爹的命。好在她的想法沒讓外人知?曉,否則忤逆不?孝的罪名扣下來,她不?死也得脫層皮。

    父母無德,子卻不?能不?孝,也不?能反抗。這是大慶的鐵律。

    好在她如今也算是如愿了。

    但愿以后老天保佑這孩子,接下來再?無磨難,和世子和和滿滿的過一輩子吧。

    但上次鬧成那樣,又是鬧和離又是帶著孩子逃跑離家?出走,連方嬤嬤都著實覺得后怕不?已?。方嬤嬤大半輩子都過去了,沒有見過哪家?的婦人敢這樣同郎君鬧的。在家?從父,出嫁從夫,這是女?子的本分!

    好在事后世子與王妃娘娘都并未追究,這也算是大幸了。

    如今既然事情已?經?過去,那便?不?提了。只?是方嬤嬤少不?得要為沈芙打算。

    “即便?我不?說,你自己也知?道自己太過胡鬧了。也就?是王妃娘娘體諒,世子不?計較,否則若是別的嚴苛一些的人家?哪里有你好果子吃。就?像嬤嬤我,年輕的時候便?就?是在夫家?吃盡了苦頭,連唯一的孩子都沒了。”方嬤嬤搖了搖頭道,“這婦人在這后宅尤為不?易。盡管王妃不?對?你刻薄,但你實在也要注意著分寸,好好的,不?要再?鬧了。”

    沈芙哪里不?知?道方嬤嬤說的有道理。

    只?是當時她情緒太過激烈,為了報仇不?惜一切代價,便?完全忘記了自己的處境。甚至,還打了夫君一巴掌。

    現在想來,是她失去了分寸。

    盡管她已?經?生下了滿滿,自認世子妃這個?位置坐得穩當。但是人,還是不?能太得意忘形了。

    雖然沈芙忽然發現,燕瞻對?她好像越來越退忍讓了。

    超出她想象的,忍耐與退讓。

    她發瘋確實是沒有理智的,憤怒之?下還打了燕瞻一巴掌,這在以前是沈芙想都不?敢想的事。恨不?得要跪在他面前求饒才行。

    是因為她給他生了個?孩子嗎?似乎又不?僅僅是這個?原因。

    沈芙低著頭沉思。

    但這件事沈芙并不?后悔。她是有錯,但只?錯在不?夠理智,卻絕不?是錯在反抗與爭取。

    她最后妥協,亦是深思熟慮,權衡利弊之?后的決定。

    至少在文氏的事情上,她和燕瞻現在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他雖沒有清晰說明,但沈芙敏銳地察覺到,他留下沈無庸,除了是要為文氏翻案,還有別的計劃。

    文氏全族被流放的原因是因為通敵,致昭仁太子身死。若文氏通敵有冤屈,那么昭仁太子之?死,是不?是也另有原因?

    二十多?年前的事已?經?很少有人知?道了,對?于當年昭仁太子被刺一案沈芙了解得也不?多?,這些目前也只?是她的猜測而已?。

    無論如何,沈家?人都已?經?得到了應有的報應。看著他們人頭落地,一朝大仇得報,沈芙只?覺得痛快。

    一直在安靜地自己玩耍的滿滿突然哼唧了兩聲,吃成豬一樣的多?多?在桌角下圍著沈芙的腳打圈圈,時不?時地用尾巴抽打沈芙,好似在趕沈芙起來,快去看小主人。

    沈芙的神思拉了回來,連忙起身去抱滿滿,笑瞇瞇地說:“我們滿滿是不?是餓了呀?”

    小崽崽攥緊小拳頭揮了一下,粉嫩的小嘴巴張開?,似乎在控訴沈芙的“不?稱職”。

    雖然才不?到兩個?月,可是這孩子真是越長越好看了,大大的眼睛小小的嘴巴,哼哼唧唧的時候也可愛得要命,看得沈芙心都化成了一片。到這個?時候,沈芙似乎才有做母親的激動感覺。

    他的小鼻子很挺,看得出來是承自他的父親。

    沈芙親了親他的小臉,“長大了也要這么可愛呀,可別和你那個?冷面父親一樣啊!”

    ……

    正在沈芙和滿滿小聲地說著燕瞻壞話的時候,聽到門外的動靜。

    沒過一會兒,聽到了熟悉的沉穩腳步聲。

    沈芙從床帳里面探出一個?腦袋,就?看到燕瞻不?急不?緩地走了進來。

    “夫君今天怎么這么早回來?”

    “嗯。”燕瞻在丫鬟端來的熱水里凈手擦干,語調平淡,“最近軍營無甚大事。”

    沈芙點點頭后就?不?再?說什么。

    床帳被婢女?從兩邊勾起,露出里面的高床軟被。沈芙已?經?沐浴過了,正趴在床上逗孩子玩。時不?時傳來她清脆愉悅的笑聲,暖意融融,盈滿一室。

    對?于一貫喜靜的燕瞻來說,本最是厭惡吵鬧的聲音,如今卻好像早已?經?習慣。

    夜晚微涼的晚風吹進來,吹動燕瞻玄黑的衣角,也將房間?內的燭火吹得微微搖晃。

    沈芙只?顧著和孩子玩,嬉笑聲不?斷。

    燕瞻修長的手指微曲,在桌面輕點。

    忽然道:“夫君的話不?回,你倒是越來越大膽了。”

    在床上和滿滿玩得正開?心的沈芙眼睫一顫,慢慢停了下來。

    停了停,像是在做什么準備一般深呼吸了一口氣。淡淡的柳眉豎起來,臉上神情很是不?滿道:“我不?是點了頭嘛,夫君還要我說什么?而且你總是嫌我話多?,我就?只?好少說幾句了。你干嘛總是挑我的毛病,是不?是我怎么做你都不?滿意?!”

    燕瞻:“……”

    聽著屋里又傳來不?小的動靜。

    在門外候著的青蘆和青黛默默對?視一眼,互相在對?方眼里看到了難以置信的震驚。

    世子妃是不?是太放肆了,敢這么和世子嗆聲。

    燕瞻覺得自己太陽穴的青筋又開?始跳動起來,抬手揉了揉酸疼的眉骨。

    “不?可理喻。”

    他站起身,轉身向浴房走去。

    有淅淅瀝瀝的水聲隱隱傳出來,沈芙這才放開?捂著滿滿耳朵的手,往床外看了看,然后眼尾笑瞇瞇地彎了起來。

    她這個?丈夫一貫強勢,習慣掌控所有。沈芙的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下,也不?敢反抗。

    但看來以后她都不?必再?忍氣吞聲了。

    哼,氣死燕瞻。

    什么以夫為天,她才是天!這個?時候的沈芙已?經?無比地膨脹起來。

    ……

    話雖如此,但適可而止這個?道理沈芙還是懂的。

    等燕瞻沐浴完出來,沈芙又變回了一個?溫婉貼心的妻子。

    將滿滿哄睡后就?下了床。

    燕瞻從浴房出來,換了一身月白色的寢衣。他其實很少穿白色的,只?不?過他的衣物都是她在管,以至于出現了越來越多?這種淺色的衣物。

    朦朧的月光落在他身上,卻似乎也難以遮掩他身上的冷厲氣息。帶著一身水汽走出來的燕瞻腳步一頓,看了看身前笑臉盈盈的沈芙。

    “夫君,你洗好了?”她背著手,如春水般的杏眸微微揚起,笑容動人而溫婉,“我有件東西要給你看。”

    門已?經?關上,屋子里除了熟睡的滿滿,就?只?剩下他們兩人。

    不?過一炷香的功夫,她又變了臉。連燕瞻也不?得不?佩服。他微微躬下身,對?上她彎彎似月牙的眼,薄唇扯了扯,“你變臉的速度,連滿滿見了也要自愧不?如了。”

    沈芙:“……”

    嘴角耷拉下來。

    不?高興。

    燕瞻頓了下,輕笑了聲:“不?過,這并沒有什么不?好。”

    將蠟燭滅了一大半,往床邊走去。

    燕瞻道:“過來。”

    沈芙要給燕瞻看的,便?是她娘留給她的兩件遺物。如今她與燕瞻可謂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事關文氏平反之?事,沈芙當然相信他。把這兩件東西給他看。

    她的母親把所有的首飾都變賣了,唯獨留下這兩件東西,臨死前交代沈芙好好保管。所以,這兩件東西一定很重要,關乎到文氏的命運。

    沈芙將盒子打開?。

    一塊通體碧綠的玉佩,上有從未見過的圖案。還有一本書?,是很普通的一本山川游記,沈芙將它完整地看過幾遍,卻也看不?出其中的端倪。

    沈芙將玉佩遞給燕瞻:“這個?玉佩花紋我從來沒見過,這個?圖案,好像是一只?鳥?”

    “不?是鳥。”燕瞻沉聲道,“這是自太祖起,燕氏秘密流傳的圖紋。”

    皇室密紋,也難怪沈無庸與柳氏不?識貨,只?把它當成一塊普通的玉佩。

    至于這本書?,只?是很普通的一本山川游記。唯一可以稱得上特殊的,是這本游記里記錄的地理位置,正是如今的楊縣。

    “難道能讓文氏平反的證據都藏在楊縣嗎?可是楊縣這么大,具體又藏著何處?”沈芙問。

    燕瞻沉吟了會兒。

    “你記不?記得你小時候,你母親有沒有和你說過什么特殊的地名?或者位置?”

    沈芙搖了搖頭。

    她只?記得她母親讓她去外面看一看,其他的便?沒說過了。

    燕瞻點點頭。

    她當年只?是個?稚童,吸取教訓的文言君自然是不?會再?輕易透露任何信息,怕被他人知?曉。

    可是她把文氏平反的希望都放在沈芙身上,線索,自然也會放在沈芙身上。

    “朝朝。”沈芙忽然抬起頭,靜靜地看向燕瞻,“娘親給我取的小名,叫朝朝。楊縣有叫這個?名字的地方嗎?”

    燕瞻搖了搖頭。

    沈芙頓時有些泄氣。

    “不?過,”燕瞻慢聲道,“楊縣有個?日月村。”

    朝朝,昭昭若日月之?明。

    文言君給沈芙取了小名,又換了字,普通人也無法察覺其中含義。

    若無意外,這線索定然就?藏在這日月村。

    沈芙急切道:“那什么時候去找線索?”

    “不?急。”燕瞻將東西放好合上,重新交給沈芙保管。如今太子被廢,朝堂震動,二皇子野心顯現。滿朝上下不?知?多?少雙眼睛在盯著他。

    還不?是去尋文氏線索的好時候。

    沈芙見狀也點點頭,沒有多?問,只?是將東西重新放好。

    剛爬上床,就?聽燕瞻吩咐,要把孩子抱下去給奶娘。

    沈芙有些不?愿意。

    “不?行,今天滿滿和我睡。”

    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燕瞻沒有異議,起身將蠟燭吹滅。

    沈芙倒也不?是突然母愛爆發,非要抱著孩子一起睡。而且這么點大的孩子,別看他現在睡得平靜,等哭鬧起來其實是很磨人的。

    沈芙非要帶著滿滿一起睡是因為……其實柳氏今天那扭曲的面容和話語還是有點嚇到她。

    抱著孩子睡更心安。

    聽嬤嬤說,小孩子身上陽氣最足了,妖魔鬼怪都不?敢靠近。

    果然,聞著孩子身上的奶香味,沈芙什么也沒有想,閉上眼睛很快睡著了。

    她倒是睡得香睡得沉了,還輕易吵不?醒。滿滿醒過來,在她耳邊哼唧了好幾下都沒能把她從睡夢中吵醒,扁了扁小嘴,小臉都憋紅了,眼看就?要嚎啕大哭——

    一雙有力的大手將他抱了起來,靠在爹爹懷里的滿滿頓時滿意了,踹了踹肥肥的小腳,小臉不?斷地往爹爹懷里鉆,顯而易見地餓了。

    燭光亮起,驅散一室的黑暗。柔軟溫暖的床上沈芙正睡得香甜,完全沒有感受到孩子的動靜。

    燕瞻打開?門,吩咐將孩子抱給奶娘。

    方嬤嬤將孩子接過來,怕滿滿餓著,趕緊抱著孩子下去。

    屋里恢復了安靜。

    燕瞻關上門,轉過身才發現沈芙不?知?道什么時候醒了,擁著軟被揉著迷蒙的眼睛:“滿滿呢,是不?是餓了?”

    燕瞻走過來坐下:“嗯,抱給奶娘了,睡吧。”

    “嗯?”沈芙頓時抬起頭,睜大眼睛,“我可以喂的,你怎么不?叫醒我?”

    “他晚上要鬧好幾回會吵得不?得安生,你也睡不?好,還是給奶娘帶。”燕瞻躺了下來,直接閉上眼睛。

    沈芙抿著唇坐著,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經?很晚了,不?好又大呼小叫地讓婢女?又把孩子抱過來。她們也要睡覺的。

    只?是沒有滿滿在身邊,沈芙忽然一下又有點睡不?著了。

    大概是心理作用,閉上眼就?感覺到柳氏的聲音就?在耳邊,陰魂不?散。

    沈芙深呼吸了一口氣,決定還是不?難為自己。

    轉過身看了看閉上眼睛狀似已?經?睡著的燕瞻,她突然鉆進被子里,蠕動了一會兒,整個?人就?滾到了燕瞻懷里。

    他身上滾燙的體溫傳來,帶著令人心安的味道。沈芙滿意地閉上眼,沒過多?久,很快重新睡去。

    溫熱均勻的呼吸落在耳邊,燕瞻慢慢睜開?眼。

    芙蓉帳暖,層層疊疊遮住了窗外透進來的月光,暗影浮動。

    他不?是一個?脾氣很好的人,最忌諱別人一再?地試探他的底線。

    可如果她能高興一點的話,隨她好了。

    對?于這個?妻子,一開?始燕瞻只?覺得她膽小如鼠,嬌弱不?可言,動不?動就?哭。他不?喜歡,也從未放在心上。

    所以她說謊會令他不?快,她哭,他只?覺得不?耐,更不?會有任何憐惜。

    是什么時候變了,連他自己也沒有發覺。

    睡夢中的沈芙無意識蹭了蹭,一縷細碎的發絲落在他側臉,帶來一絲癢意。

    燕瞻喉結微微滾動,手臂動了動,將睡夢中女?人小巧的身體抱得更緊。她呼吸平緩,紅唇微張,睡得安寧。

    他偏過頭,含住她柔嫩的唇瓣親了親。帶著不?易察覺的沉溺。

    連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認,這個?替嫁進來,滿嘴花言巧語又膽小如鼠的小妻子,極得他的心。

    第62章 第 62 章

    太子被廢, 朝堂不?寧。

    文氏留下的線索如今只有?沈芙和燕瞻兩人知道。但目前京城形勢緊張,不?知道多少雙眼睛在盯著王府。文氏的線索暫時不?能去找,在這個時候, 只能耐心地等。

    好在沈芙這個人, 最擅長等待。

    她?為了報仇能等十幾?年, 就?不?怕再等這一時半刻。

    春風和煦,楊柳發新芽,天氣?一天比一天暖和。

    溫和的陽光照在人身上, 讓人都變得懶洋洋的。

    沈芙又?回到了吃喝玩樂, 躺著當咸魚的狀態。這樣的日子屬實愉悅,也是她?畢生追求。

    至于燕瞻,他?一貫忙碌,大概是忙著立新儲君之事, 這段時間他?早出晚歸, 很多時候甚至太晚了直接在書房睡下。

    朝堂大事沈芙知曉得不?多,也管不?了那么多。卻也知道, 京城如今風聲鶴唳, 草木皆兵。

    是真?的要?變天了。

    沈芙知道他?忙,無事也從不?打擾。只安安分分當她?無所事事的世子妃。

    滿滿一天比一天大, 養得白白胖胖的, 連方嬤嬤都說,沒見過這么有?福氣?的小娃娃。

    夸得沈芙的嘴角是越來越上揚。

    這么有?福氣?的孩子是她?生的呢。

    等孩子長大了, 娶了個媳婦一起孝敬她?。她?和婆母, 方嬤嬤,兒媳婦一起在這王府日子該有?多快活。沈芙看著滿滿, 笑瞇瞇地展望未來。

    不?過她?的悠閑日子也沒有?過太久。

    燕瞻給她?請的武術師父來了,要?教她?用鞭。

    寬闊干凈的院子里, 一身窄袖利落圓領短衫,扎著高馬尾的女子對著沈芙行禮:“屬下衛一,從今天開始教授世子妃習鞭,若有?得罪之處,還請世子妃多多包涵。”

    “自?然,自?然。”沈芙笑著說。

    衛一點點頭?,也不?廢話:“那我?們就?開始吧!”

    這天下武術,萬變不?離其宗,都要?從——扎馬步開始。

    沈芙本?來還以為很快自?己就?能使一手出神?入化的鞭子,好在歆寧和李妙錦面前炫耀。沒想到一連扎了三天的馬步,炫耀不?成,雙腿酸的感覺都要?廢了。

    早晨的太陽并不?濃烈,可是沈芙光潔的額頭?上卻出了一層薄薄的汗。沈芙知道作為學生應該聽師傅的教誨,可是一連扎了三天的馬步,她?到底還是沒有?忍住:“衛一師父,這馬步我?還要?扎多久?”

    衛一道:“練鞭,手腳要?有?力,世子妃身子虛弱,若不?將手腳練得強健一些,這鞭子也不?會使得好的。”

    沈芙苦著一張臉:“……”

    歆寧是來看滿滿的,聽說滿滿喜歡亮晶晶的東西,她?還帶了一些漂亮的瑪瑙過來。

    另外她?在沈芙懷孕的時候攢了很多的零花錢,苦練牌技,打算今日來找沈芙決一死戰!

    只是歆寧嘴里哼著小曲進入問梧院的時候,看到里面場景,眼睛一瞪,頓時快步跑過去。繞著正在扎馬步的沈芙走了三圈,才忍不?住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你好滑稽啊!”

    滑稽的沈芙將臉一扭:“……”

    歆寧又?看到沈芙臉都憋紅了,額頭?上出了好多的汗也不?能停下來,看起來真?慘。

    直到過了一炷香的時間,沈芙才被允許可以休息一下。

    青蘆青黛連忙端水過來,沈芙接過來,一口氣?灌了大半壺的水,終于覺得不?那么渴了。

    歆寧不?解道:“你好端端的干嘛扎馬步啊,自?找苦吃!有?這時間打打馬吊推推牌九不?好嗎?”

    提起馬吊和牌九,讓沈芙也忍不?住手癢了。只是她?現在可沒時間。

    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是沈芙一貫的良好品質,她?手一揮,一副看不?上的模樣:“玩物喪志!”

    歆寧:“……”

    不?是,她?一個每天吃吃喝喝混吃等死的還好意思說她?玩物喪志呢?

    不?過到底還是體?諒沈芙辛苦,沒有?說出這些“刻薄”的話打擊她?。

    “這么辛苦,干脆別練了!”歆寧道。

    沈芙還沒說話,這時衛一道:“不?行,世子交代了,不?可對世子妃過于寬松,亦不?可半途而廢。”

    沈芙:“……”

    歆寧眨了眨眼,反應過來:“我?說呢,你哪里是這種?吃苦耐勞的人,原來是被燕瞻哥哥逼迫的啊。你——懼夫啊?”

    “……不?是。”沈芙堅決否認,“強身健體?沒什么不?好的,我?練習這些對我?的身體?有?好處,我?是自?愿的!”沈芙從小在沈家那個后院吃不?飽穿不?暖,小的時候還落過水,身體?一向?有?些虛弱。即便是來到安王府后養得越來越好了,但是御醫也道生完孩子后還是得好好補一補氣?血。

    她?一直就?在喝藥。

    練練鞭也是為了能讓身子更強健些。

    見歆寧依然一臉不信。

    沈芙語氣?認真?:“真?的,是我?自己想學的。多學一些,對身體?總沒有?壞處的。”

    燕瞻身處在高位,她?嫁進安王府兩年,已經經歷過兩次刺殺了。就?算燕瞻不?說,她?也覺得自?己應該多學一些,至少不?能手無縛雞之力,至少在危機時刻可以稍微自?保。

    歆寧見她?說的這么認真?,也被說服了。想了想說:“也是。畢竟燕瞻哥哥那么寵你,你若不?想學,他?定?然也不?會逼你的。”

    他?逼她?的事多了。

    沈芙在心里默默反駁。

    說到這個,歆寧也是無比感慨:“當初你嫁進王府,都覺得你這么一個小庶女,肯定?沒辦法?籠絡住燕瞻哥哥的心。而且你也知道,燕瞻哥哥這個人心中從來沒有?兒女私情,也不?曾見他?對任何女子有?過不?同。誰能想到你這么厲害,不?僅籠絡住燕瞻哥哥的心,到現在孩子都這么大了!”

    歆寧夸得沈芙一陣飄飄然。

    說實話,沈芙也覺得自?己挺厲害的。不?說其他?的,就?說她?能在安王府這個群狼環伺的虎狼之地活到現在,就?挺厲害的!

    沈芙還記得當初她?替嫁時,沈蕙對她?說的那些話。

    沈蕙警告她?不?要?太過得意,否則到時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再加上大召寺一事,連沈芙也是隱隱察覺到燕瞻早有?所安排。沈蕙這個局外人竟然能知曉并提醒她?。

    有?時候沈芙總覺得沈蕙似乎知道不?少事。比如她?嫁到安王府的下場可能不?會太好。

    但不?管沈蕙如何得知,至少沈芙安全地活了下來,就?足夠高興了。

    縱如歆寧所說,沈芙也察覺到她?這個冷面夫君對她?似乎越來越不?一樣,從一開始的冷漠疏離,到現在的不?斷忍讓。說她?一點也沒有?察覺到不?同,那是假的。說不?開心,那也是假的!

    燕瞻若對她?在意,以后就?不?會總是找她?的麻煩了,也不?會總是兇她?,冷臉相待,讓她?戰戰兢兢的。

    她?可以安安穩穩的待著安王府,混吃等死一輩子,再不?必操心了!

    歆寧又?想起來一件事:“對了,再過幾?天就?是妙錦出嫁,你會去嗎?”

    休息夠了,沈芙站起身來點點頭?:“當然要?去了。”

    她?的朋友不?多,妙錦算一個。她?自?然是會去送上一份厚禮的。

    ——

    立儲之事爭議了大半個月依然沒有?定?論。

    二皇子一黨連番上書要?求盡早定?下儲君,皆被承正帝壓下,且因此發了好大的怒火。

    “鴻兒才被廢多久,此時就?逼著朕另立儲君,難道朕是病入膏肓要?死了嗎?”

    皇帝此話一出,朝堂群臣頓時齊聲道:“陛下息怒!”

    此時承恩伯,以及年過七旬胡子發白的張太傅上前幾?步,苦口婆心道:“自?古以來,定?下儲君人選方可使社稷穩固,朝局安定?。臣知陛下因廢太子一事勞神?費力,痛心不?已。然為大慶江山繼承,還請陛下早日擇立太子,穩定?民心!”

    承正帝手指顫抖指著張太傅:“混賬,一群混賬!”

    一片寂靜中,只見燕瞻出列,面無表情平靜道:“太傅有?理,今國之穩定?,當以立儲為先。”

    朝臣齊聲道:“請陛下早立太子!”

    承正帝驚疑不?定?地看著最前方的燕瞻。如今太子被廢,老二與他?這個侄子已如此明目張膽,再不?掩飾。

    這大殿之中,有?多少是他?的人,又?有?多少是老二和燕瞻的人?

    但如此形勢,連承正帝也不?得不?退一步:“立儲之事,朕會仔細思量。”

    說完便從龍椅上站了起來,快步離開。

    燕瞻看了看空蕩蕩的龍椅,長睫掩下。

    ……

    沈芙的鞭子已經學了一招半式,初學時,她?對這些很有?興趣,仿佛不?知道累似的,一直練到了暮色四合之時。

    一鞭揮去,作為靶子的稻草人上被抽出了一點痕跡,可見沈芙已學了幾?成,高興不?已。

    余光中有?一道高大的玄黑身影走來,沈芙揮鞭方向?一轉,直直朝著那人甩去。

    結果鞭子甩過去的力道對燕瞻來說只稱得上是綿軟無力,隨手便將那鞭子接住。

    衛一見狀立馬上前請罪:“世子恕罪,是屬下沒有?教好世子妃。”

    “無妨。”燕瞻將鞭子甩下,看著沈芙淡聲道,“區區把戲。”

    沈芙聳了聳鼻子,“對你來說是區區把戲,但對我?來說已經足夠了。我?才練了多久,現在這樣我?已經很滿足了。”

    燕瞻還有?要?事,沒有?時間陪她?在這里胡鬧,只道:“你能這么想,很不?錯。”

    說完再沒停留,直接朝著書房而去。

    沒過多久,就?沈芙認識的,以閆行為首幾?個武將都進了書房。

    沈芙也沒在意,他?事忙,她?卻也懶得多加探究。

    時間也不?早了,沈芙收起鞭子,轉身回了房間。

    實在太累了,她?得好好休息一下。

    去看個話本?吧!

    ……

    沐浴完出來,沈芙擦干了頭?發,換了一身胭脂色海棠紋寢衣。如今天氣?越來越暖和了,寢衣也換成薄的,穿在身上,能很好地勾勒出女子曼妙的身形。

    烏黑如墨的長發披在身后,沈芙舒適地窩在美人榻上,翻開一本?話本?,開始她?休閑愉悅的夜晚。

    只是今天運氣?不?太好,看了一本?好難看的話本?。

    前面寫的好好的,才子佳人,十分般配的一對。結果在那書生高中之后,被丞相之女看上,原本?深愛未婚妻的書生此時竟然動搖了……

    沈芙越看越來氣?。

    高門貴女,只見了這書生一眼就?能非他?不?嫁了?還真?當這些貴女都沒見過世面了。這定?然是寫這話本?的書生帶入了自?己,白日做夢。這男子就?是薄情,見一個愛一個。

    一肚子氣?,沈芙不?耐煩再看,狠狠將這話本?合上。

    此時外面夜色深濃,時間已經很晚了。

    燕瞻揉了揉酸痛的眉骨,抬腿進來時,就?看見她?趴在美人榻上,烏黑柔順的長發散落,掩了一半凝白瑩潤的臉頰,看著有?些凌亂。沒穿襪的小巧粉白的腳在背后不?耐煩地晃,竟顯得有?些煩躁的模樣。

    過了一會兒,生氣?地趴了下去。

    “怎么了?”燕瞻將外袍遞給婢女,淡聲問。

    沈芙只重重哼了一聲,沒回答。

    燕瞻在太師椅上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也沒往沈芙那邊看,扯了扯嘴角,“哼什么。”

    沈芙總不?能說她?是看了話本?里的一個薄情寡義的男人生氣?。這多少顯得有?些無事生非了。

    而且燕瞻只是冷漠,和薄情寡義又?稱不?上有?什么關系。最關鍵的是,嫁給他?撿便宜的可是她?。

    她?這生氣?也是沒有?道理,雖然她?也并不?是對他?。

    想到這里又?不?知道怎么解釋,沈芙就?沒有?說話,只安安靜靜地趴著。

    燕瞻放下茶盞,視線看過去,只見她?垂著眼一言不?發,小嘴不?高興地嘟起。

    這段時日她?的膽子是越發大了。

    一再無視他?的問話。

    好,真?是好極了。

    燕瞻深呼吸了一口氣?,感覺自?己眉骨更加酸痛。欲出聲教訓之,想了想,最終還是站起身往浴房走去。

    算了,她?鬧起來實在麻煩。

    燕瞻去了浴房,沈芙無所事事,躺在美人榻上極為無聊。時間太晚了,本?也到了沈芙睡覺的時候,房間里很是安靜,趴著趴著眼皮不?斷掉落,昏昏欲睡。

    沒過一會兒燕瞻從浴房出來,見她?就?這么睡著了,抬腿快步走了出去,俯身將她?抱了起來。

    沈芙昏昏沉沉間感覺自?己被人抱起,剛合上的眼睛又?慢慢睜開。

    燕瞻摸到她?手腳都是冰涼的,眉頭?微蹙,“身子虛還穿那么少,就?這樣睡著,也不?怕著涼了。”

    沈芙困意滿滿,只唔了一聲。

    其實她?現在身體?已經好了很多了,月子也做得好。以前御醫還說她?生下孩子后氣?血兩虧,需要?大補,最近過來給她?把脈,都說她?恢復得不?錯。

    她?現在紅光滿面的,哪里有?氣?血虧損的樣子。

    燕瞻把她?放在床上,蓋上被子,就?對外吩咐了聲。

    沒過多久,青蘆便端著補氣?血的湯藥進來。一見那濃稠的藥汁,沈芙恨不?得兩眼一翻,頓時昏睡過去才好。

    “我?都出月子多久了,這藥就?不?能不?喝了嗎?”她?哭喪著臉道。

    喝了快兩個月,她?真?的快要?喝吐了。

    燕瞻知道若是不?看著她?,她?定?然是不?會記得喝藥的,“做月子不?是一個月就?夠了,這是為你身體?好。”

    “我?沒有?那么脆弱,我?真?不?想喝了!”沈芙不?斷搖頭?,燕瞻將藥吹涼了喂到她?嘴邊,她?就?是不?喝。

    “聽話。”燕瞻皺眉,“還有?一個月,就?不?喝了。”

    這藥又?苦又?澀,一聽還要?喝一個月,沈芙眼前一黑,感覺天都塌了。

    他?不?是很忙嗎,怎么這么件小事他?還要?管!

    而且他?強勢慣了,對喝藥一事把控得十分嚴格,沒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因為在他?眼里,喝藥是很簡單的事。

    在燕瞻的強力鎮壓下,她?又?不?能不?喝,更不?能當著他?的面把藥倒掉,不?然被他?發現這幾?天趁著他?忙,藥都被她?倒了她?可就?有?大麻煩了。抿著唇許久,終于狠了狠心用力一閉眼,將藥碗接過來一口氣?喝下。

    濃烈的藥味涌進喉嚨,味道頓時四散,惡心難受得要?命。因為她?喝得太快,一股腦的沖進喉嚨里,難受得她?頓時擠出眼淚,不?斷咳嗽。

    瘦弱的肩膀顫抖著,身體?蜷縮躬起,看起來可憐極了。

    燕瞻也沒有?想到她?喝個藥也能如此驚天動地,臉色沉下來,輕輕拍著她?的背,“好了,哪里不?舒服,讓我?看看。”

    沈芙咳嗽不?停,難受讓她?說不?出話來,只能不?斷搖頭?。

    其他?的也就?罷了,不?管怎么鬧脾氣?燕瞻都能縱著她?,可是身體?的事,他?不?能由她?任性。

    吃個藥而已,燕瞻不?覺得有?什么辛苦的。可……是不?是他?逼得太緊了,她?難受成這樣。

    怎么又?掉眼淚……

    沈芙剛剛藥喝得太急了,有?點嗆到了鼻子里,才一直難受地咳嗽。

    終于好了些,沈芙吸了吸鼻子,心想她?不?能白難受了,剛好趁著這個機會賣個慘好了。慢慢抬起眼,眨著淚意蒙蒙的眼,她?扁了扁嘴:“夫君——”

    “算了。”他?低沉的聲音忽然落下來,沈芙還沒反應過來,整個人被他?抱到腿上坐好。他?低頭?輕輕擦掉她?眼尾的淚漬,語氣?可以說是柔和了,“讓御醫換個食療的方子,慢慢來吧。”

    第63章 第 63 章

    燭火熄滅, 房間里頓時暗下來,只有微末的月光透過窗戶灑落下來,落下朦朧的影子。

    沈芙躺在床上, 閉著?眼睛, 感覺到身旁微微下陷, 動靜很是輕微。

    怪不得每次他?睡下和起?身從未吵醒過她。

    沈芙腦海里的神思不知到了何?處,有很多雜亂的想法。比如他?輕而易舉地退讓,不再讓她吃藥。

    吃藥是補氣?血最快的方式。對于燕瞻來說, 他?一向不會?輕易改變主?意。而且不過就是吃藥, 對他?來說可沒什么難的,他?也不能體諒到沈芙的難受。

    若是以?前,他?只會?強硬地逼她喝下去,再嚴禁命令她不許哭。這是他?一貫的強硬作風。沈芙都能想到他?說這種話時的語氣?。大概就是“閉嘴, 不準哭”這類的話。

    如今倒是……溫和了許多。

    鐵漢難得變得柔情, 讓沈芙也有些詫異。不過也就詫異了一會?兒,心想著?他?越柔情, 總歸是對自己有利, 這是好事。

    而且……沈芙忽然想起?之前沈無庸的事。其實一開始他?是有心要好好與她談的,只不過那時她情緒太過激烈, 也不相信他?和二皇子, 認定他?們是一伙的,便一心只想著?威脅他?妥協, 提出了和離。也正?是因為提出了和離, 才使得他?動了氣?,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現在想想, 他?從頭到尾生氣?的不是她和他?鬧,而是……她提了和離與逃跑。

    想著?想著?, 沈芙不知不覺就這么睡了過去。

    ……

    天還沒亮,外面灰蒙蒙的一片,連伺候的下人都還沒有起?床。

    原本每天都要一覺睡到大天亮的沈芙竟然這個時候強撐著?睜開了眼。房間里沒什么光亮,暗影浮沉。

    沈芙剛醒過來還困著?,眼睛也朦朦朧朧的,渾身困倦沒有力氣?,恨不得鉆進溫暖的被?子里再睡一會?兒。

    轉過頭,透著?蒙蒙光影,就看見身旁他?高挺如山峰般的鼻梁,緊抿的薄唇。銳利的五官,輪廓分明的側臉即便是睡著?也透著?些許凜冽的壓迫之意。

    她一貫睡得早起?得晚,與燕瞻正?相反。所以?這還是她第一次看見他?的睡顏。

    其實忽略他?身上令大多數人都不敢直視的狠厲,他?長得也尤其好看。

    看了一會?兒,沈芙感覺自己已經清醒了,這才掙扎著?要從他?懷里爬起?來洗漱梳妝。只是剛動了動,就被?他?有力的手臂重新抱回?懷里。他?的眼睛未睜開,嗓音帶著?些許啞意,沉聲?問:“怎么了?”

    “我要起?床。”沈芙在他?緊密的禁錮里企圖坐起?來,手腳都用?上了,無果,反而累得氣?喘吁吁的。

    過分,仗著?力氣?大都用?來對付她了!

    別說是從他?懷里起?身,就是他?的一根手指沈芙都拉不開。

    燕瞻眉頭輕微蹙了蹙,睜開眼睛看了眼屋內昏沉的光影,顯然時間還很早,遠沒到她平常起?床的時候。

    “這么早起?來做什么?你又?無事,不需要那么早起?床,多睡一會?兒。”燕瞻摁住她的腰,讓她像一條撲騰的魚。

    “……”說得她整天無所事事似的。

    “我今日要去永昌侯府,妙錦快出嫁了。”沈芙費力道,“你快讓我起?來。”

    “嗯。”燕瞻沉沉應了一聲?,片刻后便松開了手,“時間也還早。”

    其實李妙錦要后日才出嫁,只是她遞了帖子來,想請沈芙去陪一陪她。第一次嫁人心里總有些忐忑,想著?沈芙已為人婦,有了經驗,李妙錦便想找沈芙一起?說說話。

    沈芙滿口答應。

    不過既然去了永昌侯府,她干脆就待到后日送李妙錦出嫁再回?來了。

    “我要在永昌侯府多待幾日。”沈芙慢吞吞地坐起?來,他?剛剛禁錮她,害得她像是一條脫了水的魚一樣滑稽,昨天還逼她喝藥,此仇不報非君子!沈芙從床里面慢慢爬出來的時候,忽然“哎呀”了一聲?,假裝自己不小?心跌倒,狠狠地壓到了他?身上。

    壓死他?!

    果不其然耳邊聽到了一聲?悶哼。

    沈芙皺了皺鼻子,一副擔憂的語氣?,“我不是故意的,沒有壓到你吧,夫君?”

    “如果你沒有一邊擰著?臉使勁壓的話,這句話或許能讓人信服一點。”燕瞻拍了拍她的腰,“起?來!”

    沈芙暗中翻了個白眼,假裝沒聽到。

    燕瞻眉骨動了動,忽然輕笑了聲?:“也好。”

    什么?

    沈芙偷偷豎起耳朵。

    “我也不太想讓你起?來。”燕瞻單手環住她的腰,輕松地坐了起?來,一瞬間讓沈芙感覺到了他?腹部緊實而又?堅硬的肌肉。單手抱起?她就像抱個小?雞崽一樣簡單。

    什么啊,他?剛剛分明是故意的。她還以為是自己最近自己強壯了許多,都能把他?壓得哼出聲?了。

    層疊的芙蓉帳遮住了外面灰蒙的光影,晦明晦暗,溫暖的暗香在綿延浮動。

    沈芙坐在他?腹部,還未梳起的青絲垂落在肩,與白月的寢衣交織在一處,很快又?被?一只大手撫到身后,他?堅硬滾燙的胸膛面對面貼上來,衣料細碎摩擦。

    很快,沈芙手心就摸到了他?緊實的胸膛,手感很好。

    他?埋在發里,輕啄著?她的耳垂。喉結滾動,嗓音低啞綿長,似帶著?鼓勵:“你還可以?再用?力了一點。”

    沈芙唔了一聲?,不自覺地摟住他?的肩膀,被?他?吻著?脖子和鎖骨,身子不斷地往后仰。

    她還能怎么用?力?

    在她還迷蒙著?腦子沉思的時候,他?低沉的聲?音落在耳邊,手臂撫著?她的肩骨。

    “坐下來。”

    沈芙愣了一下,唔了聲?,貼過去用?力親了親他?的喉結,在他?頸窩里嗅。

    ……

    沈芙覺得,如果有一天她死了,那一定是死在意志不堅定,死在男色上。

    慢吞吞地從燕瞻懷里爬起?來的時候,聲?音黏膩。外面已經天色大亮了。

    本來沈芙早起?,是想一大早就去叫歆寧一起?去永昌侯府的,現下只能讓下人去通知歆寧了。

    沐浴完出來,沈芙坐在銅鏡前,一臉不高興。

    內心后悔不已。

    她上過的當還不夠多嗎?為什么總是記不住教訓!

    不過這也不能怪她,他?腰腹緊實,身材極好,她就很難把持得住。

    丫鬟給她梳好了發,又?戴上一支并蒂雙花纏金鑲寶石簪,配上同色寶石耳珰,再換上一身藕荷色的衣裙,極為明媚亮眼。

    青蘆贊道:“世子妃今日看著?氣?色真好,像是開得正?艷的海棠。”

    沈芙愣了一下,對著?銅鏡看了眼,明明還沒有上胭脂,但是銅鏡里的自己雙頰粉紅,眼眸似水,可不是艷麗多嬌么。

    不過青蘆沒看到,她衣裳底下,還有更?艷麗的。

    青蘆給沈芙梳好妝后退下離開。

    燕瞻換了一身墨色錦袍出來,氣?度從容而凌厲。

    這人沉冷,運籌帷幄,盡在掌控之中。在床上也是。

    明明是很強硬的人,又?能不避諱適當示弱,所以?才總是一次又?一次地讓她暈頭轉向的。

    燕瞻出來時就看到她鼓起?一張臉生悶氣?,一副不太高興的模樣。

    沈芙看也沒看他?,悶著?臉氣?呼呼地說:“都怪你!”

    燕瞻扯了扯嘴角輕嗤了聲?,不急不緩道:“怎么,你脫我的衣服,還是我的錯?”

    沈芙的臉立刻紅透了。

    都怪她管不住手!

    但沈芙不是個講道理的人,特別是惱羞成怒的時候,尤為喜歡倒打一耙。

    若是以?前她害怕他?的時候也就罷了,如今的沈芙可是越來越不怕他?了,憤憤地站起?來,鼓著?臉:“那你為什么衣服不穿好一點呢,我都沒動,它自己就掉下來了!你不是大將軍嗎,穿衣服為什么這么不檢點?沒有軍法處置嗎?”她氣?憤的叭叭個不停。

    燕瞻:“……”

    她明明紅著?一張臉,像個炸毛的小?貓。

    說出口的話真是荒謬不可言。

    方嬤嬤抱著?滿滿剛要進來就聽到這葷素不忌的話,連忙又?抱著?孩子出去了。

    非禮勿聽非禮勿聽。

    燕瞻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清晨的陽光已經徹底出來,天光大亮。

    他?還有很多事。

    走過去捏住她氣?鼓鼓的臉頰,“什么時候回?來?”

    他?這一問,頓時讓沈芙抓住了把柄一樣,雙手叉腰:“干嘛,我不能出去嗎?你要囚.禁我?”

    燕瞻:“……我是這個意思?”

    “你就是。”沈芙故意歪曲他?的話。

    燕瞻深呼吸了一口氣?。

    “你還是少胡說八道一點吧。”

    讓他?多活幾年。

    看到燕瞻又?被?她氣?到了,沈芙終于出了一口氣?,眼尾彎了起?來,“行吧。”

    時辰不早了,燕瞻沒時間再耽擱,丟下一句:“早點回?來。”便抬腿快步離開。

    ——

    李妙錦要嫁的是順國公家的三公子林玄游。

    順國公地位顯赫,林三公子又?芝蘭玉樹,潔身自好,才華橫溢,今年春闈高中,前途不可限量。

    可以?說,李妙錦能嫁進順國公府是有些高攀了。高嫁有好處,也有壞處。既是高嫁,以?后總免不了要在婆家做小?伏低一些,而且李妙錦也只見過那林三公子一面,是以?為快成婚了,她整個人反而更?緊張了。

    沈芙看了看順國公抬來的聘禮,不僅做足了禮數,還額外多加了些。由此可見順國公府對李妙錦還是重視的。

    歆寧也這么認為。

    “你怕什么啊。你溫婉嫻靜,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還擅長蒔花弄草,能培育出京城中最好看的花。最重要的是,你還有我——還有沈芙呢,有世子妃給你撐腰,你有何?懼?”

    “不是這些。”李妙錦搖了搖頭,“嫁進國公府后,一切便都是我自己的事了,誰都幫不了我。”

    沈芙倒是覺得李妙錦說的有道理。

    若是自己不能處理好這些內宅之事,別人也不能總是插手他?們夫妻之間的事。

    “我就是覺得……有點難受,嫁過去之后,我不再是爹娘的女兒,而是別人的妻子,公婆的兒媳。”李妙錦低著?頭道。

    歆寧還沒嫁人,是不懂李妙錦的感受的。所以?她轉頭給沈芙使了使眼色。

    沈芙聳了聳肩,表示自己也無能為力。

    “你不是嫁人了嗎?”歆寧一著?急話就出了口。

    李妙錦聽到了,抬起?頭也看向沈芙:“對啊,你呢,當初是什么感覺,會?覺得害怕和忐忑么?說實話我昨天晚上竟然沒有睡著?。”

    “我……”沈芙有些為難。

    李妙錦和歆寧一起?看著?她。

    沈芙擠出一個笑臉:“我當時可開心了,晚上還睡得特別香!”

    “當時我就在想,我一個庶女能嫁進安王府,這不就是相當于天上掉餡餅,鯉魚躍龍門么?開心得當天晚上都多吃了一碗飯。”沈芙如實道。

    李妙錦怔怔地看著?沈芙。

    過了一會?兒忽然都捧腹笑起?來。“你可真想得開。”

    屋內哀愁的情緒一掃而空,女子清脆釋然的笑聲?不斷。

    沈芙微微彎起?眼,直直地看著?李妙錦,認真道:“其實女子出嫁,未來會?面臨的是什么誰也不知道。只或多或少,都會?有辛苦。可是我們的路被?定下了,也無法反悔。既然如此為什么不走得快樂一些。或許路上不是荊棘而是鮮花呢?未來的事誰也說不準。活在當下,便是最好。更?何?況林三公子美名?在外,應當不會?差的。”

    李妙錦眼里涌出熱淚,用?力點頭:“嗯。”

    “對啊,你想那么多干什么呢,林三公子性情溫和,又?為人正?直,肯定會?對你好的。”歆寧也連忙接話,突然又?指了指沈芙,“而且你看她,嫁給燕瞻哥哥如今過得多好?你也知道燕瞻哥哥是多么……冷漠的一個人吧,可是對沈芙可好了!千依百順,要什么給什么!沈芙現在就差在王府里橫著?走了!”

    歆寧直接給沈芙吹了個牛,把沈芙吹得特別厲害。

    可是本來就是為了安慰妙錦,這個時候沈芙也不好反駁歆寧的話。心虛地摸了摸鼻子,咬咬牙用?力扯出一個笑容,點了點頭:“對。”

    “我指東他?不敢往西,我吃菜他?不敢盛湯!”

    李妙錦對此深信不疑,眼里的崇拜之色愈濃。

    原來狠厲聲?名?在外的安王世子其實懼內么?

    李妙錦其實沒見過燕瞻幾面,只依稀記得兩年前有次宮宴,沈芙喝醉了,是世子親自來接的,想必是極為喜歡沈芙的。

    所以?沈芙說的這話,李妙錦沒有任何?懷疑。

    沈芙口出狂言以?后,轉過身狠狠閉上眼。

    沒事的沒事的,她只是在這里隨便吹兩句牛而已,應該不會?傳進燕瞻的耳朵里的。

    這個晚上,沈芙和歆寧都沒有回?去,陪著?不安的李妙錦……打了一晚上的馬吊。

    給歆寧眼睛都輸紅了,還想掀桌。這人牌技差,牌品也差。

    ……

    兩天后李妙錦出嫁,林三公子親自前來接親。

    永昌侯府喜氣?洋洋一片。

    永昌侯夫人特意來到沈芙面前感謝。

    “多謝世子妃,妙錦有您和歆寧郡主?陪著?,是她的榮幸和福氣?。我亦,感激不盡。”

    說完,原本一直笑著?的臉上,眼底多了一絲薄淚。

    這滿京城誰不知道這永昌侯夫人是個精明又?厲害的,將家中子女也教導得落落大方,滿有佳名?。

    可今日的永昌侯夫人不僅僅厲害的侯夫人,也是送女出嫁,掛心不舍的母親。

    有這樣滿心滿眼為她打算的父母,也無怪妙錦對家中留戀了。

    有父母疼愛,真好。

    沈芙心想。

    喜宴結束后,沈芙便打算回?去了。

    她在永昌侯府一待就是三天,她好想孩子,想親親孩子嫩嫩的臉頰,肥嘟嘟的小?手小?腳。

    歆寧先一步走了,在永昌侯夫人幾番挽留之下,沈芙終于得以?脫身。

    從后花園出來,路過一處僻靜的水榭。

    這永昌侯府極大,小?路兩邊也栽種著?名?貴花卉。只是原本晴空萬里的天氣?,天色突然變得陰沉沉,看似好像要下雨。

    青蘆道:“世子妃,可能要下雨了,我們還是快些走吧。”

    沈芙點了點頭,腳步加快了一些。

    身后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道有些耳熟的聲?音傳來:“等?一等?,沈芙。”

    一個男子,竟然直呼沈芙的名?字,實在無禮。

    青蘆青黛轉過身,頗有氣?勢質問:“何?人如此大膽?”

    如今賓客都在席間,這里地處僻靜,是永昌侯夫人給沈芙指的小?路,沒什么人過來,怎么會?恰好撞上。

    只能是這人刻意跟過來的。

    沈芙眉頭剛皺了皺,就聽到身后男子的聲?音:“冒犯了,在下王家三郎王振昌,是世子妃的舊識。偶遇世子妃,想敘敘舊,不知世子妃可賞臉?”

    說是舊識,其實他?們長大后并沒有見過幾面。

    但若是沒有替嫁一事,沈芙確實早已經成為他?的妻子。

    當初替嫁之事來的突然,沈芙在沈家待嫁,不能外出,便由柳氏去退了那口頭之親。

    后來王振昌在她出嫁時還特意贈了一支釵,給沈芙帶來不小?的麻煩。

    沈芙想,當初退親她未能有機會?親自對他?說明,欠他?一個解釋,想來王振昌一直耿耿于懷到今日。

    如今他?追過來,借這個機會?,他?們是該說清楚,也好做個了斷。

    第64章 第 64 章

    這里地?處僻靜, 席間這時正熱鬧,看情況一時半會不會有?人過來,是個說話?的好地?方。

    不過她現在終究已經為?人婦, 與男子不宜靠得太?近。

    進了湖中的八角涼亭, 四面開闊, 不掩人耳目,光明正大。沈芙讓青蘆和青黛守在幾步之外的地?方。

    湖中濕涼的風迎面吹拂而來,天?色陰沉沉似要下雨, 連湖面也變得不平靜。

    沈芙背著王三郎看著湖面, 沉默了一會兒才寒暄道:“王三公子,好久不見了,聽說你?此次春闈高?中,還未有?機會對你?道一聲恭喜。”

    “區區小事?, 不足世子妃掛齒, ”王三郎對著沈芙拱了拱手,笑著說, “不過如今我為?翰林院小小一編修, 至少再不用看家中的臉色。日子雖然還過得去?,但也算得上清苦了, 若是當初你?……恐怕也多有?苦惱, 不敵如今風光。”

    沈芙已為?他?人婦,剩下的話?王三郎也有?分寸, 便沒有?說出口。

    而他?未說完之意, 不過就是說沈芙嫁給他?的話?,日子清貧, 沒有?這樣風光。好像是在稱贊沈芙選擇做得正確。

    沈芙覺得這王三郎還挺有?自知之明的。

    可既然知道,他?幾次三番給她使絆子又是為?何?

    別說他?不知道在她出嫁時他?特意送一支釵過來會對她的名聲有?什么影響他?不知道!

    王三郎與她一樣, 自小在嫡母的手底下討生?活,早已學得謹小慎微,事?事?謹慎。她不相信他?不知道這樣的行為?對她的名聲有?多不好。

    只是當初沈芙匆忙替嫁,未來得及親口與他?說明,終究心有?愧疚,便忍下了這口氣。

    可是如今他?叫住她,說這一通自嘲的話?又是做什么呢?想讓她愧疚嗎?他?未免把她想得也太?高?尚了吧?

    她怎么可能愧疚!

    再說他?們原也就是各取所需,他?看上了她的容貌,她想借他?逃脫沈家,又未有?過什么深情厚誼,她憑什么愧疚?

    只是沈芙心中所想,也不好說出口。畢竟這些讀書人看臉面看得比什么都重。她今天?也只是想與他?說明白,而不是要與他?結仇的。

    “你?少年得志,前途正好,這樣清苦的日子不會太?久的,總會有?爬上頂峰的一天?。”沈芙轉頭看向王三郎,“王郎君,你?叫我來,只是想說這些話?嗎?”

    王三郎嘴角掀起一個隱秘的嘲諷弧度,“世子妃如今高?高?在上,看來是連和舊識敘舊的時間都如此吝嗇了。”

    “也是,你?現在這樣的身份地?位,怕不是早已經忘記了過去?。哪里還記得自己曾經只是一個小小的庶女,又哪里還看得起我們這種低賤的人呢。”

    他?的話?已經變得有?些尖銳。

    沈芙靜靜看著他?,過了好一會兒解釋:“我不知道王郎君這莫名奇妙的不憤是哪里來的,好像是我對不起你?了,讓你?不甘憤懣至今。叫住我只為?說這些嘲諷的話??”

    王三郎冷笑了笑:“我怎么敢嘲笑金尊玉貴的世子妃,只不過看見你?,忽然想起之前的事?有?些許感慨罷了。想,有?些女人在黑暗里久了,太?害怕吃苦,就可以拋棄品性拋棄一切,為?了向上爬不顧一切,不擇手段。”

    “我只希望,有?一天?她不會后悔。”

    王三郎這是在諷刺她為?了權勢地?位,汲汲營營,見利忘義?,拋棄了他??

    真是笑話?。

    “我有?什么好后悔的?你?現在在我面前大言不慚不就是覺得自己高?中了不起,自視甚高?。借此來諷刺我當初的選擇,居高?臨下地?想批判我?”沈芙也笑了下,也懶得與他?維持表面的和平,“可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比起陪你?這種從無到有?不知道要經過多少磨難或許不知前途在哪里,或許才能慢慢往上爬一點?的人,我選擇直接站在頂峰有?何不可?只要是正常人,都會這么選吧?”

    “一個小小的編修史官,看不清東南西北,還諷刺上我了?”

    王三郎見沈芙不以為?恥反以為?榮,頓時惱羞成怒,“果然,你?這種女人——”

    “我這種女人怎么?”沈芙都不愿意再聽他?的狗屁話?,直接打斷,“更?何況,你?有?什么資格來批判我?當初替嫁之事?,事?出緊急,我沒有?機會親口對你?說明,這確實?是我的不對。所以你?在我出嫁之時給我使絆子我也忍了,就當是兩清。”

    “王振昌,你?我之間各取所需本來就是一樁交易,又無情意。還輪不到你?高?高?在上地?指責我忘恩負義?!”沈芙直接走出涼亭,腳步頓了頓,又道,“還有?,你?我也算相識一場,我不想做得太?絕,但也請你?以后別再給我添麻煩,否則別怪我翻臉!”

    哼了一聲,沈芙再不停留,帶著青蘆青黛出了永昌侯府。

    剛才沈芙與王振昌的對話雖然青蘆與青黛沒有?聽清,但是看沈芙一臉不快也知道兩人談得并不愉快。

    青蘆斗膽地?問一句:“世子妃,這人是誰啊,怎么如此無禮?”

    沈芙都不愿意提他?,沒好氣道:“一個莫名其妙的人。”

    什么東西啊,他?王振昌在她面前還裝成被拋棄的可憐受害者了?是她負心薄幸了?

    沈芙的腳步很?快,可惜這天?說變就變,剛到永昌侯府門口,這雨就淅淅瀝瀝地?下起來了。讓沈芙硬生?生?的停下了腳步。

    青蘆替沈芙打傘,青黛去?叫了車夫。沈芙不愿意站在門口怕遇上什么人,便去?了對面幽靜的巷子里等。

    可是剛在那巷子里停下,背后有?人匆匆跑過來,王三郎語氣有?些急促:“天?暗雨急,恐怕不好趕路,世子妃要不然還是稍等一會兒吧。”

    沈芙沒說話?,只是不動聲色地?往旁邊走了一步,離這個人遠一點?。

    王三郎覺得很?難受,他?覺得沈芙誤會他?了,他?當初要娶她的原因是因為?他?一直記著她,而非別的原因。

    欲替自己解釋,往沈芙那邊走了一步,臉上原本的諷刺早已經消失不見,恢復了讀書人溫和的狀態,彬彬有?禮對著沈芙行了一禮:“剛才是我冒犯了。我只是一直想不通你?本已經答應了,我費勁千辛萬苦說服了嫡母替我去?提親,滿心歡喜地?要娶你?,卻不曾想,是這樣的結局。”

    他?嘆了一口氣,慢慢說:

    “沈芙,你?真的誤會我了。我們自小青梅竹馬的情誼,我對你?的一片心你?難道不知嗎?我想你?對我也是如此,否則當初怎么會那么快答應嫁給我,你?小的時候還經常叫我振昌哥哥。你?說你?要站在頂峰,可你?若是等等我,為?了你?我什么都能做到……只可惜我們有?緣無分了。對不起,以后我不會再這樣,也不會再來找你?了。今日之事?,是我僭越了。”

    幽靜的巷子里,王三郎對沈芙訴說著心中痛苦與遺憾。

    這倒是讓沈芙有?些意外。本以為?他?就是看上了她的臉,沒想到區區幾面,就讓他?如此上心了?

    但也只是意外而已。

    她可對他?沒什么遺憾的。也不想再回他?,便沉默著沒有?說話?。

    噼里啪啦的雨聲將許多聲音淹沒。

    讓他?們都沒有?發現不知何時,不遠處停著一輛華麗闊大的馬車。

    王三郎的聲音源源不斷傳來,透過淅瀝的雨聲,穿過瀟瀟的雨幕,一字不差傳進馬車里。

    那樣的深情款款,痛苦惋惜。

    耳邊雨聲越重,噼里啪啦落在青石板,似要砸出一個洞。

    燕瞻一身沉黑廣袖長?袍,低垂的眼睫似沒什么情緒,揮開車簾,不急不緩下了馬車。

    對面逼仄巷子里站著的情景落入視線。

    沈芙聽到動靜連忙轉臉看去?,本來以為?是車夫來了,不曾想竟然是燕瞻。

    他?不是公務繁忙,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剛剛王三郎的話?他?不會都聽到了吧?不過聽到了也沒什么,她行得正坐得端,更?何況有?青蘆陪著呢,不會讓他?誤會的。

    只是早知王三郎有?這么多的衷腸要訴,她不該來這巷子里,實?在很?容易引起誤會。

    在沈芙心里,她與王三郎不過是各取所需,哪成想王振昌如此多情,她回應不了,也不想回應。

    沈芙看著燕瞻一步一步走過來的高?大身影,臉上露出笑容,喚:“夫君。”

    聽到沈芙清脆的一聲“夫君”,王三郎頓時轉過頭去?,看著那一身沉黑,氣度威重的高?大男子,連忙躬身行禮:“在下翰林院編修史官王振昌,見過世子。”

    燕瞻走過來,目光落在王振昌身上。

    居高?臨下的審視,伴隨著重重的雨聲,讓人感覺到一種無形的壓迫感,讓一直低著頭的王振昌心跳如擂鼓。

    聽聞安王世子燕瞻,權勢滔天?,沉戾顯赫,卻是禮賢下士之人,不會輕易給人難堪。而王振昌自覺有?些文人傲骨,所以面對燕瞻時,極力顯得不卑不亢。

    想到這里,王振昌怕燕瞻誤會又解釋道:“世子不知,我與世子妃乃是舊識,好久不見,一起敘敘舊。”

    沈芙皺著眉,涉及自身,又不知道該怎么解釋。

    “敘舊?”燕瞻神色如常地?重復這兩個字。

    王振昌身正不怕影子斜:“正是。”

    雨下得越發大了,濺起的雨水打濕了裙角,濕濕冷冷地?貼在皮膚上,極不舒服。

    燕瞻轉身看向沈芙,神情略柔和下來:“雨勢太?大,你?先去?馬車上。”

    沈芙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王振昌。她與王振昌之事?之前就已經對燕瞻解釋過的,定然不會讓他?誤會。想到此處,沈芙點?點?頭,毫不猶豫去?了馬車。

    看著沈芙上了馬車,車簾落下,擋住四濺的風雨。燕瞻這才冷聲道:“君子敏于事?而慎于言,在此敘舊你?自當不懼人言可畏,卻可曾想過會為?內子招來何種風言風語?讀圣人千篇,若連男女大防的道理都不懂,只怕王編修功名有?愧,德行有?虧,不勝此任。”

    “世子恕罪!”王振昌胸口大震,手握重權的親王世子,要對付他?區區一個史官太?簡單了。他?千辛萬苦考上實?在不容易,那點?所謂的文人傲氣消散于無形,“是在下一時激動,失禮了。”

    “既知失禮,就不該做。”

    王振昌頭更?低頭了,形容慚愧:“世子教訓的是。一切都是在下行為?不妥,只世子妃與我是從小到大的妹妹,我與她許久未見了,便一時沒有?注意。請世子放心,此后定當時刻謹記,我亦不想,給世子妃招來閑言碎語。”

    這個時候,王振昌也反應過來自己剛才的言行,若被人知曉會給沈芙帶來多大的麻煩。而他?本意只是想過來解釋,并非如此。

    如今也是后悔不迭。

    燕瞻目光越發地?沉,不知為?何有?些不耐,

    “滾。”

    ……

    這雨來得快去?得也快,等馬車到了安王府,已停了。

    妙錦出嫁,永昌侯夫人傷心落淚,惹得沈芙也有?些傷感,席間她只吃了一點?東西就出來了,回來后肚子有?點?餓,立馬叫人擺膳。

    “夫君吃過了么?”沈芙體貼地?問,“沒有?就陪我一起用一點?吧?”

    燕瞻點?了點?頭:“可。”

    這倒是讓沈芙有?些驚訝,他?今日不忙么?

    “夫君今日怎會來接我,軍中不忙么?”離開之前他?連話?都沒有?和她多說就走了,沈芙也沒想到他?會親自去?接她,

    剛才在車上,因為?衣裙都濕了貼在身上不舒服,沈芙就想著反正馬車里只有?她和燕瞻兩個人,把濕黏的衣服都脫了。

    脫是脫了,只是車上沒有?她更?換的衣裙,太?冷了,她就只能躲進燕瞻的大氅里。

    可能是他?的體溫太?滾燙,沒過一會兒就睡著了。所以才來不及問這些。

    換了身干凈的衣裳出來,婢女們已經將菜端上來,都是沈芙愛吃的。

    燕瞻在沈芙身邊坐下,淡聲回:“嗯,今日休沐。”

    沈芙點?點?頭,哦了一聲,怪不得會來接她呢。

    “在宴上沒吃東西?”燕瞻其實?不太?餓。剛才她淋了雨,盛了一小碗湯放在沈芙面前,“喝一點?。”

    沈芙剛夾了口菜放進嘴里,忽然想起自己吹的牛,心一虛,差點?嗆到。

    “怎么了?”燕瞻拍了拍她的后背。

    沈芙連連搖頭。

    看他?一直神色如常,想來剛剛王三郎的事?,他?應該不在意吧?而且之前她就與他?解釋過她和王三郎的事?了。內心思索著,有?些搖擺不定。他?又沒問,她該怎么解釋呢?

    剛才在外面,他?與王振昌又說了些什么?

    多思無益,沈芙肚子餓,還是決定先填飽肚子再說。

    沈芙這個人,一向是打蛇隨棍上的。燕瞻給她盛了湯,她就得寸進尺要他?給她夾菜。

    “我要吃那道松子雞,你?給我夾。”沈芙要求道。

    燕瞻扯了扯薄唇:“得寸進尺。”

    話?雖如此,還是給她夾了松子雞。且這頓飯下來他?自己沒怎么吃,倒是大半時間都在伺候沈芙了。

    他?如今對她,倒是越來越耐心。

    ……

    吃完了飯,青玄有?事?來報,燕瞻便去?了書房。

    沈芙抱著滿滿怎么親他?的小手都不夠,那瘋狂的狀態差點?給一無所知的小崽崽嚇哭了。瞪著黑溜溜的大眼睛看著自己的娘親。

    方嬤嬤笑道:“行了行了,你?可別把孩子嚇哭了……”

    沈芙語氣更?是無辜:“我只是想他?了嘛,我不在的這三天?,滿滿有?沒有?想娘親呀?”沈芙笑著點?了點?孩子的小臉。

    “怎么沒有?,晚上一直在哭。”方嬤嬤道。

    沈芙愧疚不已:“以后娘親肯定不離開滿滿這么久了。”

    滿滿也聽不懂,只揮著小手手,看起來很?是興奮。

    夜色漸濃,本來沈芙打算今晚帶著孩子一起睡的,只是不知道想到什么,最終還是讓奶娘把孩子抱了下去?。

    沐浴出來后,沈芙先上了床,安安靜靜地?躺著。

    房間里安安靜靜,沒有?一點?聲音。靜得沈芙都快睡著了,才聽到門被人推開,沉穩的腳步聲進來。

    是燕瞻回來了。

    沈芙躺著沒動,依然閉著眼。

    不知道等了多久,床帳被勾起,身旁的床鋪微微下陷,帶著微微的水汽。

    他?平穩的呼吸聲在耳邊響起。

    安靜中,沈芙忽然轉過身面對著他?,慢慢睜開水潤的眼,輕聲問:“今日我與王三郎只是偶遇,大抵他?對曾經退親之事?有?些不甘才追過來。不過我都和他?說清楚了。我與他?之間清清白白,夫君也是知道的,對吧?”

    “嗯。”燕瞻閉著眼,應了一聲,“我知道。”

    沈芙眨了眨眼。

    不知為?何,還是覺得有?些不放心。

    “那夫君沒有?什么要問我的嗎?”

    回來之后,他?對她依然很?溫和,顯然沒有?因為?王三郎的事?情不悅。只不過在那種情況被他?看到,無論如何,她都該解釋一下的。不管他?知不知道原委。

    燕瞻低沉的聲音傳來,“我只是還沒想好該問什么。”

    “夫君有?什么問題,我定當知無不言。”

    “如今對我這么坦誠?”燕瞻挑了挑眉骨,睜開眼,似有?些意外。

    沈芙狡辯:“我一直很?坦誠的。”除了沈家的事?。

    燕瞻沉默了下,“也好。”

    他?也想知道她和王振昌是什么關系,以至于王振昌能說出那番話?來。

    “你?與那王三郎從小見面,青梅竹馬?”

    沈芙以為?他?會問王三郎與她說了什么,沒想到問起了小時候的事?了,頓時愣了一下。

    “……說不上青梅竹馬吧,”沈芙皺著眉頭沉思,“他?也是庶子,不受家中主母待見。不過他?爹對他?倒是不錯,小的時候會帶他?來沈家。我和他?都是不受寵的,地?位卑微,有?相同的境遇,便說得上幾句話?。他?見我可憐,還帶過東西給我吃,不過也就兩次吧。后來他?爹沒帶他?來,我們就沒見過了。”

    這算青梅竹馬?

    “我覺得這算不上青梅竹馬吧?”沈芙咕噥道,“最多算是……同病相憐?后來長?大了,我們在一次賞花宴上相見,他?一下就認出我了,直直地?看著我,還提出要與我成婚。我想逃離沈家,感覺他?文采不錯,未來定有?前途。加之我們小時候就認識了,嫁給他?至少比柳氏給我挑的人家好,我就答應了。”

    “你?覺得他?能救你?于水火,也覺得他?會對你?好?”燕瞻的聲音聽著很?平靜,沒什么起伏。

    沈芙愣了一下。

    突然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可是……她好像不能否認。

    “嗯,應該是吧。他?小時候還給我帶過東西吃呢,比陌生?人好多了,所以我就覺得嫁給他?應該會不錯。”也是因此,對于王振昌做的事?,她才選擇忍耐吧?

    這種從小就筑下的信任,或許連沈芙自己都未曾察覺到。

    “他?這次見了我,也只是想問我當初替嫁之事?,我以為?我們是各取所需,不成想他?一直記著小時候的事?,這點?我也沒想到,所以他?一直不甘心對我怨恨。不過我都和他?說清楚了,以后肯定不會再來糾纏了。”

    沈芙將今天?發生?的事?從頭到尾都說了一遍,她和王三郎可是清清白白的,什么都沒有?發生?。解釋完了,想必燕瞻也了解了當時的情況,不會介意的。

    自認自己都說清楚后,沈芙也有?些困了,揉了揉困倦的眼睛要他?抱,這現在都快變成她的習慣了。燕瞻的懷抱很?熱,也很?有?安全感,很?適合沈芙這種從小就沒有?安全感的人。

    “夫君,我都說清楚了,其他?的就沒有?什么了。”她一直往他?懷里鉆,雙臂摟著他?的脖子,“好累啊,想睡覺……”

    沉默片刻,燕瞻沒再問,將她抱在懷里,“那就睡吧。”

    房間里只剩平緩的呼吸聲,沒過多時,沈芙便已睡著。

    夜色暗濃,靜謐在其中流淌。

    燕瞻很?清楚她和王振昌之間什么都沒有?,卻又因她與王振昌那段小時候獨特的時光而不悅,因她對王振昌天?然的信任答應嫁給他?而不愉。

    以至于中間一度,他?很?想讓她閉嘴,又怕嚇到了她。

    燕瞻輕柔地?拍著她的背,長?睫掩下,遮住了沉沉眸光。

    第65章 第 65 章

    承正二?十二?年夏, 有刺客闖入皇宮,七皇子受驚暈厥,遲遲不醒, 太醫院所有太醫出動, 一連診治了七日, 才堪堪將七皇子救回來。只是醒來后?的七皇子癡癡傻傻如呆兒,偶爾說話還流口水。

    天子腳下?刺殺皇子,承正帝大怒, 牽連二?皇子, 罰二?皇子在御書房跪了大半日,又?命燕瞻半月內徹查此事,捉住刺客,否則必重罰。

    太子燕鴻被?廢, 皇帝卻遲遲不立新儲君, 如今七皇子又?變成癡傻呆兒,整個大慶能繼承皇位的, 也只剩下?二?皇子燕澤。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 七皇子一事,于二?皇子最?為有利。也就不難知曉此事是出自誰的手筆。

    事情發生, 承正帝再怒也無辦法。燕澤動的手, 承正帝要求燕瞻徹查,無異于是要燕瞻對上二?皇子, 使其二?人分崩離析。

    ……

    摘星樓內。

    窗外人流如織, 熱鬧非凡。明亮的陽光通過大開的窗戶灑進來,落在廂房中間正對弈的兩人身上。

    如今燕澤來見燕瞻, 倒是一點也不避人前。

    燕澤在棋盤上落下?一子,看似將白子最?后?一口氣都賭死了, 這句棋,他不贏不行了。

    唇角揚起,臉上露出一個勢在必得?的笑容。

    燕瞻長指在桌面上輕點,隨后?將棋子丟回,脊背慵懶地往后?靠了靠,端起溫熱的茶喝了一口。

    “七皇子年歲還小,擋不了你?的路,何必下?此狠手。”燕瞻語氣平靜,“你?最?近行事,是越發地囂張不忌了。”

    燕澤悠閑地打開一把?灑金白玉扇,若翩翩風流公子,不甚在意?地說:“誰讓父皇還在垂死掙扎呢,遲遲不立我為太子,不就是還打量著想讓七弟繼承么,那我只好,徹底斷了他這個念頭了。”

    “養虎為患這個道理,父皇還是不明白。誰讓他當初給?了我這么大的權利來對付你?。”燕澤看著燕瞻笑著說,“既有了權利,我可就不能太聽他的話了。”

    燕瞻垂下?眼?,

    “二?殿下?卻給?我出了難題。陛下?命我抓住刺客,那你?這個主謀,我抓,還是不抓?”

    燕澤哈哈一笑。

    站起身來走到窗邊,背對著燕瞻道:“不過據我所知,那群刺客似乎是北翼探子喬裝的,這個答案,定?能給?父皇一個交代。”

    “既如此,謹遵二?殿下?令,”燕瞻道,站起身欲走,樓下?卻突然傳來了吵鬧的聲?音。

    原來是一婦人當街扭住一男子的耳朵,疼得?那男子哀哀直叫。

    結果那婦人還不放手,指著男子的鼻子大罵。那男子臉上還有個深深的五指印,一看就知道是被?那婦人打的。

    可即便如此,那男子也不敢反抗。分明一身的腱子肉,塊頭比婦人大多了,在那婦人面前還是像貓一樣,打不還手,罵不還口。

    街上路人對此指指點點。

    “哎喲,好好一個如此健壯的兒郎,怎的就如此怕媳婦?”

    “真是丟盡了我們男子的顏面。”

    “不成體?統!”

    二?皇子看到此處,突然笑著說:“瞰之你?看,看到那男子,你?有沒有同病相憐的感覺?”

    燕瞻:“?”

    二?皇子驚奇道:“你?還不知道嗎?你?懼內的名聲?已經傳遍整個京城了,聽說你?夫人指東你?不敢往西,讓你?夾菜你?不敢盛湯,可有此事?”

    燕瞻:“……”

    二?皇子扇子敲了扇掌心,嘖嘖了好幾?聲?,“看不出來啊看不出來,你?燕瞻在戰場殺人不眨眼?,在家竟然懼妻?哦喲嘖嘖嘖……該不會你?夫人也扇過你?臉吧?”

    “……”燕瞻眉頭一皺,“你?有完沒完?”

    “二?殿下?正事不做,倒是天天去偷聽一些墻角根子,看來你?很閑?”

    見燕瞻不曾否認。

    “我說呢,本以為是你?的托詞,”燕澤忽然收起笑容,看著燕瞻道,“如此懼妻,無怪乎到現在沈無庸的下?落你?也不肯告訴我。”

    ……

    刺客已經出了京城,燕瞻要抓住這些刺客,需要費些功夫。

    也是給?承正帝一個交代。

    只不過燕瞻在離京之前,還去了一處。

    是關押沈無庸所在之地。

    當初留下?沈無庸,燕瞻借沈芙之名,率先扣下?了沈無庸移到一個隱秘之地,關押嚴密,連燕澤也不知。

    此次,燕瞻離京捉拿刺客之前,卻特意?去見了沈無庸一面。

    ——

    書房里透著寂靜。

    連永昌侯府都安插了人,看來燕澤已經在下意識地防范他了。

    燕瞻接過密報,那群刺客已經離開京城,往徐州而去。

    徐州離京城不算近,燕澤將他調離京城,必定?有所動作。

    將手中的密報放在燭火之上,火蛇舔舐,很快將那封密報化成了灰燼。

    燕瞻面無表情看著窗外:“明日出發,另準備一隊人馬前往徐州。”

    青玄:“是,屬下?這就去做準備。”

    ……

    滿滿吃飽喝足了,躺在床上,瞪著黑溜溜的大眼?睛四處看著,對所有的一切都很好奇。

    多多悄咪咪地踮起爪子,整只貓扒在床沿,身體?拉長了,探著腦袋去看滿滿。

    一娃一貓,四目相對。多多覺得?滿滿需要它陪,蹭地一下?跳上了床,蜷縮在滿滿身邊陪他一起睡。

    沈芙將賬本遞給?管事的,轉頭看到一娃一貓睡得?香甜,走過去彎下?腰將滿滿抱了起來。

    多多立刻驚醒,抬起頭,生怕有人要害它的小主人。

    孩子尿了,最?近沈芙學?著親手給?孩子換了尿布,滿滿也很乖,任由娘親動來動去也不鬧,就算難受了,也只是偶爾哼哼唧唧。

    這樣的好脾氣,沈芙真的很難相信是她生出來的孩子。

    換完了尿布,滿滿就像個小豬崽一樣哼哼著往沈芙胸口鉆。

    不過沈芙最?近在斷奶了,不能再喂他,起身把?他抱給?奶娘。

    吃飽喝足的滿滿又?活躍起來,躺在沈芙懷里轉著眼?珠子到處看。

    燕瞻一回來,就看到兩人一貓直勾勾地看著門口。

    “這是看什么?”燕瞻凈了手才走過來。

    沈芙立馬把?孩子丟到他手上,“在看你?呢。滿滿每天都看著門外,看你?什么時候回來。”

    在燕瞻手里的滿滿配合地“啊嗚”了兩下?,好像在贊同娘親的話。

    沈芙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經很晚了。

    “今天怎么這么晚回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沈芙問。

    燕瞻單手抱著滿滿,另一只手給?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才道:“嗯,七皇子遇刺,刺客逃出京城,我領皇命捉拿刺客,明日出發。”

    “啊……七皇子不是才三歲嗎?他在皇宮里好端端的怎么會遇刺?”沈芙奇怪道,很快又?想到了什么,“不會是,二?皇子做的吧?”

    燕瞻點頭:“是。”

    “……這二?皇子對三歲稚童還真的下?得?了這樣的狠手。”沈芙嘟囔了聲?。

    不過既然是二?皇子下?的手,燕瞻為什么還要出去?

    “去多久啊?”沈芙眨巴眨巴眼?睛。

    燕瞻沉吟了一會兒,道:“不確定?。”

    沈芙愣了下?,思索片刻后?走到燕瞻身邊,直直望著他:“你?是不是,要借著這個機會去查文氏的線索?”

    燕瞻偏頭看了她一眼?。

    她很聰明,幾?句話就能猜出他的目的。

    只是她平常太過懈怠,對朝政之事也沒有興趣,所以燕瞻也很少說給?她聽。

    “是。”燕瞻簡單回道。

    沈芙看了他好一會兒,原來自己真的沒有猜錯。

    文氏的線索就在楊縣,如此重要的線索,關乎到文氏與先太子,燕瞻不能假手于人。可是當時太子被?廢,時局不穩,燕瞻沒有合適的理由離京。現在,倒是有了。

    關于文氏的事,沈芙雖然已經全部告訴了燕瞻,期待等著文氏平反的一天。但?是事關文氏冤屈,沈芙也想親自去探尋。

    反正安王府里一切都好。滿滿可以給?方嬤嬤和婆母帶著,她很放心。

    想到這里。

    “我也要去。”沈芙扒著燕瞻的手,目光灼灼地看著他。

    “你?也要去?以什么理由?”燕瞻問她,“我是去追查刺客不是去游山玩水,皇命在身,你?有看過執行任務還把?夫人帶在身邊的嗎?”

    “若陛下?問罪下?來,又?該怎么辦?”燕瞻一個又?一個問題甩下?來,將沈芙問得?眼?冒金星。

    “我……”沈芙試圖給?出理由。

    燕瞻:“你?什么?”

    “……”沈芙說不出個所以然,抿著唇,憤憤地站起來,徑直爬上了床。

    面朝里,背對著燕瞻悶悶不樂,一言不發。

    她不是生燕瞻的氣,她是在生自己的氣。

    她想自己能親自去查文氏的線索,好過只是在王府里干等著。可是她確實也沒有理由能跟著燕瞻一起去。

    燕瞻的每一個問題她都答不上來,她又?憑什么要求一起去?

    房間里安安靜靜,燕瞻抱著孩子,看著孩子圓溜溜濕潤潤的大眼?睛沒說話。

    時間不早了,燕瞻起身將孩子抱給?奶娘。

    ……

    第二?日一早,天還蒙蒙亮。

    燕瞻從床上起來,看了眼?還在沉睡的沈芙,沒有吵醒她。

    青玄已經等在書房外。

    天光微亮,輕薄的晨光落在燕瞻身上,透著淺淡的冷意?。

    青玄稟報:“我們的人馬會在徐州地界一分為二?,由天鷹等人假扮世?子去追查刺客。到時候世?子假扮成去楊縣經商的商人,如此才不會引人注意?。”

    燕瞻點了點頭,站起身:“時辰已到,出發吧。”

    青玄:“是。”

    只是剛走出院子,身后?忽然傳來了一陣淅淅索索的輕響。

    青玄敏銳地察覺到動靜,轉過身厲聲?道:“誰在那里?”

    安靜了一瞬。

    墻后?慢吞吞地走出來一個穿著利落青黑侍衛服的纖瘦身影。

    沈芙清了清嗓子:“是我。”

    青玄看到沈芙那身打扮,愣了一下?,然后?趕緊行禮:“世?子妃恕罪,是屬下?沒有認出您。”

    “這正說明我的裝扮成功了啊!”沈芙高興地走到燕瞻身邊,歪頭看著他,“對吧?”

    燕瞻自上而下?打量了她一會兒:“誰讓你?穿成這個樣子的?”

    沈芙語氣變得?認真起來:“我想過了,當你?的夫人不能跟著你?一起去,當你?的侍衛就可以了。這就是我的理由。”

    燕瞻偏過臉去:“我手底下?可不會有你?這么瘦弱的侍衛。”

    “那就改成小廝好了。”沈芙從善如流的換了身份,“夫君要扮成商人去楊縣,身邊那些侍衛一看就精兵強將,商人身邊不會有這么厲害的守衛,所以帶上我,正好。”

    燕瞻:“……”

    懶得?與她再說,搖了搖頭,抬腿往外走去。

    沈芙見狀,愣了一下?,然后?連忙追了上去。笑嘻嘻地說:“你?答應我了對吧,公子?”

    沈芙換稱呼換得?很快。

    燕瞻淡淡嗯了一聲?。

    沈芙眨了眨眼?,下?意?識說了句:“咦,你?現在怎么對我這么好說話啊?”

    “是啊。”燕瞻忽然停下?腳步。

    沈芙差點一頭撞到他背上,連忙緊急停下?來,抬眼?不解地看著他。就見燕瞻緩緩低下?頭,看著沈芙睜圓的眼?睛,嗓音沉靜,眉骨微揚慢聲?道:“誰讓我,懼內呢。”

    第66章 第 66 章

    從京城出發, 到徐州邊界上快馬要行?一日一夜的路。

    而且燕瞻出行?是騎馬的,可沒有那么舒服有馬車坐。

    沈芙以前在沈家自然是沒有學過騎馬,但嫁進?安王府以后, 她什么都學了一些。時下京城貴女中沒有不會騎馬的, 當時為了融入貴女圈, 沈芙早就將騎馬學會了。

    只是有些不熟練而已。

    從京城到徐州邊界,一路上都有人看著,而沈芙作?為燕瞻的小?廝, 是男子?打扮, 總不能和燕瞻同乘一騎,到時候不知道又給?燕瞻惹出什么風言風語出來?。“懼內”的事,沈芙可還沒有解釋清楚呢……

    想來?她當時說這句話的時候,也就只有李妙錦和歆寧, 以及幾個丫鬟在場。

    李妙錦不是愛到處胡說的人, 那些丫鬟更沒有這個膽子?,那就只有……歆寧了!

    是她, 一定是她!歆寧這個大嘴巴, 等她回來?了再找她算賬!

    沈芙是第一次騎馬行?路這么久。好在燕瞻一路上還要做個追查的樣?子?,趕路并不快, 時不時就在驛館茶館歇一下。這讓沈芙輕松許多, 也能跟得上。

    確實,一天的路走了三天, 沈芙再跟不上就說不過去了。

    只是讓青玄等人特別意?外的是, 原本以為世子?妃會受不了騎馬趕路的風霜和辛苦,沒想到一路上, 都沒聽她抱怨過。

    終于到了徐州邊界。

    經過一片竹林,分了兩?條路, 一條前往徐州,另外一條通往楊縣。

    天鷹等人扮作?燕瞻,快馬往徐州而去。

    沈芙看著他?們快速消失的背影,坐在馬上問:“天鷹他?們去徐州追刺客?”

    “嗯。”燕瞻轉身走過來?,對沈芙伸出雙臂,示意?要抱她下來?。

    “不用不用。”沒想到沈芙特別堅強,再一次拒絕了燕瞻的幫助,利落地翻身下馬,“公子?我自己下來?就好。”

    這一路上沈芙都是這樣?,不僅穿著男裝,還堅守自己“下人”的身份,在外面輕易不要燕瞻幫她。

    沈芙是覺得她既然堅持要出來?,該自己做到的事就要自己做到,盡量不給?燕瞻拖后腿,自力更生為好。但如果確實超出她能力范圍,她也沒有辦法。只能盡力跟上。

    所以如今作?為燕瞻的“下人”而不是夫人,她不需要燕瞻給?她特別多的特殊照顧。

    而且其實沈芙的身體已經養得很好了,在燕瞻的訓練下還練了鞭,體力還不錯,都能跟得上。而且比起以前一直待在后院,這一路騎馬趕路,雖然有時候精疲力竭,但沈芙卻覺得很高興,很有興趣,一點也沒有覺得辛苦。

    經過這幾天的訓練,沈芙連下馬都利落了不少?。問燕瞻:“那我們什么時候去楊縣啊?”

    燕瞻收回手,薄唇抿了抿,臉上情?緒看著有些低沉:“一個時辰以后。”

    沈芙點頭:“嗯嗯。”

    一個時辰后,青玄等人拉了一輛華麗又寬敞的馬車過來?。

    日月村背靠大山,村里家家戶戶都靠上山采草藥賺錢。

    燕瞻便扮作?一個來?楊縣日月村收藥的草藥商。

    沈芙扮作?他?的小?廝。

    此行?不能暴露身份,更不能暴露他?們要查的事,所以沈芙一直很小?心。

    燕瞻要上馬車,沈芙立馬很有眼色地伸出手去扶:“公子?,請小?心。”

    別說,就她這自然的低三下四的諂媚樣?,裝個小?廝倒是一點也不露痕跡。

    這也是沈芙以前對著燕瞻溜須拍馬阿諛奉承鍛煉出來?的。

    她的手背直直地舉到了燕瞻眼下,姿態虔誠。

    燕瞻:“……”

    懶得看她一眼,隨即自己快速上了馬車。

    沈芙見狀,趕緊也爬了上去。

    雖然一路騎馬她不嫌辛苦,但誰又會放著舒服的馬車不坐,非要去吃苦呢?反正她不會。

    而且從這里去到日月村還有大半天的路程呢。

    這幾天下來?,沈芙又不是經常騎馬的,少?不得將腿內測的皮膚都磨破了有些不舒適。上馬車歇歇也好。

    只不過沈芙上了馬車,看燕瞻已經在中間?坐下,沒有直接坐到他?身邊,而是挑了一個旁邊離他?很遠的地方坐下。

    卑躬屈膝小?心謹慎的模樣?看上去,還真是他?的仆人了。

    燕瞻忍了忍,還是出聲道:“……你還要演到什么時候?”

    “嗯?”正在調整坐姿的沈芙頓時抬起頭,看他?一臉不快,反應了下連忙解釋,“我們出門在外,時刻得注意?著,才不容易露出馬腳,所以即便是在馬車上也不能輕易懈怠。”

    她說得一本正經,振振有詞。

    燕瞻見她態度堅決又認真,也隨她去了。

    從這里若是到日月村時間就很晚了,而村子?里太晚了不好留宿,于是他?們便先在楊縣找了個客棧休息一晚,明日一早再出發去日月村。

    暮色四合,緣來?客棧大堂里聚集了四面八方來?的旅客,各桌談笑風生,偶爾還有雄渾粗厚的勸酒聲,好不熱鬧。

    緣來客棧是這楊縣最大最豪華的一個客棧,人也最多。

    客棧門口忽然停下一輛頗為豪華的馬車。

    隨著車夫“吁”了一聲馬車停下,一個身高腿長,身著繡金絲青黑錦服,氣質凜冽看著不好接近的青年下了車。

    見其衣著華貴,身有藥香,很可能是個路過的富商。

    那定然,會帶著美貌的妾室出來吧?

    大堂里的人翹首期盼,期盼著馬車里再下來?一個嬌俏的小?娘子?。

    果然車簾被掀開,這時一個身材消瘦的……少?年俏皮地跳了下來?,若是除了他?黝黑的皮膚的話,倒還勉強能入眼。

    只這少?年又瘦又黑,還瞪著一雙大眼睛,故作?俏皮地跳下來?就很像……一只猴子?。

    “切……”大堂里噓聲一片,無趣地轉過了頭。

    沈芙不高興地瞪了他?們一眼,就快步去找掌柜的,“掌柜的,來?一間?你們這里最好的房間?。”

    “好嘞。”掌柜的頓時喜笑顏開,又看了眼她身后的燕瞻,語氣遲疑了下,“兩?位郎君就要一間?房嗎?”

    “嗯,只要一間?。”沈芙斬釘截鐵道,“我們公子?睡床我睡地。對了,再送一桶熱水上來?。”話語簡潔流暢,哪里像是第一次出遠門的,倒還真像是經常走南闖北的。這都歸功于沈芙之前連夜看的話本子?。

    原來?是主?仆二人。

    掌柜的連忙應:“沒問題。”

    這五兩?銀子?的天字一號房還挺寬闊,房間?干凈整潔,一應俱全。

    沈芙還是第一次出門住客棧,好奇地在房間?里打量了很久。

    拿起桌子?上一個青花瓶左看右看,嘖了兩?聲:“做得好粗糙啊!”

    燕瞻輕笑了聲:“這是客棧,不是你的問梧院。”

    “也是。”她也不能要求那么高。

    小?二在門外敲門:“二位客官,你們要的熱水來?了。”

    沈芙連忙去開門,兩?個小?二抬了水進?來?,還又送了一壺酒:“這是我們掌柜的額外送的,是我們店特色的梅子?酒。”

    沈芙見還送東西,眼尾彎彎,頓時高興起來?,對著小?二感謝道:“多謝小?哥,辛苦了,也替我多謝掌柜的。”

    昏黃的燭光下,沈芙的黑皮膚在發亮,可她笑起來?時,濕潤的大眼睛亮晶晶的,看著人時又格外的真摯。以至于小?二看了沈芙這個瘦黑猴子?一眼,竟然愣了一下,有些慌張地跑開了。

    一邊跑下樓一邊一邊撓頭不解地想,這人明明是黑猴子?一個,怎么笑起來?感覺……還有點好看呢?

    沈芙也沒想到那小?二二話不說一下就跑了,搖了搖頭,重新把門關上。

    燕瞻站在窗邊,將飛鴿傳來?的密信看完,隨手放在蠟燭上燒成?灰燼。

    燕澤引他?出京,果然在探查沈無庸的消息。

    他?派人謀害七皇子?,一方面是為了穩固他?的儲君之位,一方面借這個機會想調燕瞻離京。

    當初燕澤在太子?的人手里安插了探子?,那天雖然在大召寺出現的所有殺手都被燕瞻滅了口,但有些許風聲還是傳進?了燕澤耳朵里。

    不過,燕澤也不知道沈無庸到底事關何事,所以才一直試探。

    而他?所做一切,已經是在防范燕瞻或者?說,想抓住燕瞻的把柄。

    天鷹一行?人瞞不了燕澤的人多久,日月村之事,他?們要盡快。

    沈芙已經從包裹里拿出了兩?套干凈的寢衣,還將床上的被褥都換了新的。

    見燕瞻走過來?,她小?聲地問:“是京中傳信來?了么?”

    燕瞻點了點頭,“嗯,明日一早我們便去日月村,要盡快了。”

    “好。”

    沈芙也沒再多問。將準備好的寢衣遞給?他?,笑著說:“公子?,先去洗漱吧。”

    燕瞻四周打量了一眼。

    從她堅持騎馬來?到這里,又像模像樣?地與?掌柜的對話,再到她有條有理地將這房中所有東西都準備好。燕瞻忽然發現,明明從未出過遠門,可是她將這一切都做得很好。

    連最細微的東西都考慮得很周到,幾乎不需要燕瞻操心。都有她這個“小?廝”準備好了。

    她不但沒有給?他?拖后腿,甚至超出他?想象的堅強。

    明明是那么膽小?又愛哭的一個人。

    以至于燕瞻第一次覺得,他?還不夠了解她。

    沐浴完之后,時間?已經很晚了。

    沈芙將頭發擦干,又蹲在角落里鼓搗些什么。

    燕瞻輕吐出一口氣,揉了揉眉骨。

    她還真是有數不清的精力。

    沈芙是用衣裳塞了個枕頭出來?,抱著這個枕頭出來?后,又準備將小?二抱進?來?的被褥鋪到地上。

    看起來?還真打算要睡地上了。

    她非要把這場主?仆的角色演到底嗎?

    燕瞻眉頭狠狠皺了起來?,“你真要睡地上?”

    “當然了,我是公子?的小?廝啊,不睡地上睡哪里?”沈芙理所當然地說。

    她又不是那種吃不了苦的人,睡個地上也沒什么。算不得辛苦。

    以前她住在芙蕖院的時候,條件還沒有這里好呢。

    其實本來?再開一間?房也可以的,但是出門在外,沈芙不敢一個人睡一間?房,燕瞻也不會讓她一個人睡別的房間?,只能打地鋪了。

    她也想睡柔軟的床,但是萬一被人發現就不好了。

    所以她還是勉為其難忍耐一下吧。

    “過來?,睡床上。”燕瞻淡聲說,“讓自己的夫人委屈睡地,我還做不出這種——”

    話沒說完,就見沈芙動作?極其迅速地跑過來?捂住燕瞻的嘴,“你聲音小?一點,萬一被聽到了怎么辦?”

    “無妨,外面沒有人。”燕瞻被她捂著嘴,平靜地說。

    沈芙點了點頭,也放下心來?,他?的耳力十分敏銳,他?說沒有那就是沒有。

    心下也放松了一些。

    只是他?們在日月村沒有多少?時間?,這里離日月村那么近,怕出差錯,她就謹慎了些。

    “我也不想睡地上啊,可是這房間?不安全,外面到處都是人。萬一明天小?二進?來?發現我一個小?廝和主?人一起睡床,這不太好吧?”

    讓他?睡地,那就更說不過去了。

    “我之前都是裝的,其實我沒有這么嬌氣。”沈芙非常講道理非常乖巧地說。

    說完放下手她就準備起身重新去鋪地鋪。

    燕瞻卻握住她的手腕,直接把她拉下來?,嗓音沉沉:“我的名聲已經很壞了,再添一個斷袖之風也無妨。”

    沈芙頓住愣愣地看著他?。

    過了一會兒,笑吟吟地坐到他?身邊,眼尾揚起,“這都不介意?,公子?如今這么好說話呀?”

    燕瞻長指撫摸她的臉頰,捧住她的臉,低下頭,吻了吻她的唇瓣,喉結滾動,低聲道:“我還可以再寬容一點。”

    只要她能暫時忘了她該死的“小?廝”身份。

    輕柔的吻落在沈芙柔嫩的臉頰,燕瞻手指往下移,摸了摸她破皮之處,“還痛不痛?”

    燕瞻不提還好,一提沈芙立刻想起來?大腿內側還火辣辣的,用力點了點頭,“痛。”

    燕瞻將她放在床上。

    “躺好,我給?你上藥。”

    第67章 第 67 章

    日月村雖是個村子, 但因為家?家?戶戶都做草藥生意,比一般的村莊更?為富裕。也是這楊縣里最有錢的幾個村子之一。

    村里最有錢的張員外?,穿著綾羅綢緞, 家?里幾個小妾伺候。

    要?做這草藥生意, 第一個要?找的便是這張員外?。

    村子里有個茶館, 平常來談生意的都約在此處。說是茶館,其實也不盡然。平常有說書先生,戲班子, 演皮影戲等等一些娛樂活動, 都設在此處。

    這不,臺上還在唱著戲呢。

    原是這日月村家?家?戶戶都有些余錢,也愛熱鬧,所以經常請一些戲班子說書先生來這。

    這請戲班子的錢, 大多數都是這張員外?來出的, 誰讓他最為闊綽。而做生意能做得?大一些的,皆不是什么摳搜氣量狹小之輩, 當然, 也因為有錢的都愛擺闊。這些都是常理之中。

    沈芙束了胸,又將臉上稍微涂黑了, 安靜地站在燕瞻身后, 扮作燕瞻的小廝。時不時地給燕瞻倒些茶水。不準痕跡地打量這個闊綽的張員外?,都道是十個有錢八個肥, 這話還真是一點兒也沒?錯。

    眼前?這張員外?膀大腰肥, 滿面油光,出來談生意還特別講排場, 不僅帶了兩三個下?人過來,還將他最新納的一房美貌小妾帶來了。

    他和燕瞻談事, 那美貌小妾妖妖嬈嬈地陪在張員外?身邊,可?勁兒地撒嬌,一會?兒給張員外?剝個葡萄,一會?兒喂他一塊糕餅。

    這小妾是張員外?新納的,此時正?是得?寵的時候,張員外?又特意帶她出來,她可?不得?好好地表現?一番,以求固寵。只是,她的眼神時不時地瞟向燕瞻,然后間或嬌羞地低下?頭去?。

    張員外?還以為他的愛妾這份嬌羞是對自己的,更?加得?意,笑?著對燕瞻說:“陳老弟別見怪,我這小妾性子嬌,就愛撒嬌,我實在愛極,一刻也離不得?她,這不把她也帶過來了。”

    燕瞻不著痕跡地把身前?的茶水推遠一些,淺淺笑?了笑?,銳利的眉眼稍稍柔和下?來,更?顯得?英俊。

    “張大哥能抽出時間來見小弟,小弟已是感激不盡,怎會?見怪。”

    張員外?一聽更?是哈哈大笑?,與燕瞻閑話,“看老弟這年歲,應已成親了吧?怎么身邊就帶著這么個……”

    抬頭撇了撇一臉烏黑的沈芙,面帶嫌棄道:“瘦黑瘦黑,不解風情的小廝。”

    沈芙:“……”

    不滿的沈芙十分想瞪過去?。什么不解風情,她一個小廝要?解什么風情?

    這大腹便便的員外?,自己貪花好色時刻離不得?美人,還以為別人都和他一樣呢。

    張員外?話音落下?,感受到沈芙不滿情緒的燕瞻慢慢笑?了笑?:“在下?家?中幾年前?中落,一心顧著家?中事業,還來不及成親。”

    “原來是這樣。”張員外?了然地點了點頭,又促狹地看著燕瞻,“陳老弟年輕力壯,身邊沒?個美人服侍怎么行,要?不要?老哥給你安排一個,可?都是身嬌體媚的好貨色……”

    話沒?說完,就被身邊的小妾憤恨捏了一把,“好啊,爺都有我了,還貪著外?面的小蹄子呢?爺既心里沒?有我,我還留在這里做什么,不如死了算了……”

    生意還沒?開始談,那頭又將將鬧起來了。

    只是這小妾表面上是鬧,實則是梨花帶雨,嬌弱吟吟,哭得?很是好看。一邊假哭,一邊留心燕瞻的表情。

    這做張做致,撒嬌賣乖的,別說是勾進?男子的心窩里,連沈芙看到心都要?化成水了。

    只是她現?在可?沒?有時間欣賞這小妾的嬌媚,他們時間本就不多,還是先談正?事要?緊。于是連忙提醒:“員外?,我們公子此行是為了和您談這藥草生意的。陳家?另外?在徐州還開了藥鋪,眼看著越做做大,需要?的草藥也多了。員外?說個價,若合適的話,以后咱們也可?以做個長久生意不是?”

    張員外?忙著哄小妾呢,此時聽到沈芙的話才想起正?事。

    “是是是,怎么差點把正?事給忘了。陳公子,我們這里草藥也和幾家?草藥商有固定合作了,其實并不需要?新的。但話又說回來了,誰也不會?嫌生意廣不是。我看陳老弟也是誠心,這樣吧,這價錢我也不說別的,和其他的草藥商都一樣。”

    燕瞻點點頭,又問:“價格幾何?張大哥可?方便告知??”

    “自然。”張員外?連忙讓人拿了賬簿過來,“我們鄉下?人做生意可?不是虛頭巴腦的,有幾分就說幾分,你看看,價錢都在上面了,你若覺得?合適,咱們就做這個生意,要?覺得?不合適,陳老弟再看別的,老哥也不強求。”

    燕瞻只掃了一眼,也不多看,便將賬簿還了回去?:“張大哥生意做這么大,人品我自然是信得?過,只不過……”

    “不過什么?”

    “不過我初來乍到,雖信任老哥,但這藥草還是要經手看一看才好。”

    張員外?立刻道:“我還以為是何事,這是自然。我們日月村家?家?戶戶都曬草藥,這品相如何我空口說了不算,陳老弟自親自去?看看。這樣,我使個隨從,帶你在我們村到處轉轉?”

    燕瞻眉骨揚了揚:“也好。”

    張員外便叫了一個叫“小虎”的下人過來:“你帶著陳老弟到處轉轉,有什么問題,都給人好好回復。”

    安排好了,又笑?瞇瞇地看著燕瞻:“老弟盡可去看,晚上,我安排一桌酒席,就在這茶館,我們再好好一敘。”

    燕瞻:“多謝張大哥。”

    “小事一樁,對了,晚上可?要?老哥給你安排個陪的美人兒?”張員外?又笑?瞇瞇地補了一句。

    燕瞻笑?了笑?:“多謝大哥美意,這倒是不必了。”

    說完便帶著沈芙出了門。

    張員外?小聲道:“還是個不近女色的……”

    倒是他身邊的小妾春娘,看著燕瞻高大的背影,目光有些癡戀和不舍。

    她在楊縣多年,從沒?見過如此氣度不凡又英俊的男子,而且身邊連個伺候的也沒?有,比這大腹便便又貪花好色的張員外?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春娘一貫自認美貌,這楊縣也少有她這樣容貌的,想著以她的本事,說不定可?以勾住這個陳公子的腳,讓陳公子帶她回徐州,就是當個外?室她也心甘情愿了。

    想到這里,心里開始謀劃起來。

    ……

    這邊廂小虎帶著燕瞻和沈芙將整個日月村都看了一遍。

    今日天氣好,所以曬的草藥都擺在門口。果然是草藥之鄉,家?家?戶戶門口都有。

    也正?是因為此,這日月村平日可?不許陌生人進?來,更?不許打探,恐被奪去?賺錢的路子。所以要?不是有這小虎帶著,他們還真不能將這日月村走?一遭。

    只是走?完了一遭,除了家?家?戶戶都曬著的草藥,其他也沒?有什么發現?。

    而且這日月村上百戶人家?,他們這線索該從何查起呢?她娘與外?祖他們會?把線索放在何處呢?

    眼看天色漸漸暗下?來,沈芙心中已經有些焦急了。

    小虎帶著他們走?了一圈,便準備打道回府。

    沈芙有些急,一時還想留下?來再仔細查看,正?準備找個借口讓小虎再帶他們走?一圈,就聽燕瞻平靜地問小虎:“你們這里都靠山中草藥為生計,想必也不許外?鄉人在此定居了?”

    小虎愣了一下?,摸摸腦袋,“那是自然的。若外?鄉人來,豈不是把我們的生計都搶走?了。不過……”

    沈芙:“不過什么?”

    “不過……聽說三十多年前?,好像有個獵戶過來,因他以捕獵為生,又救了我們村長差點被山上跑下?來的野豬咬死的小孩,所以特別讓他留下?了。”

    沈芙:“他現?在在哪里?”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也是聽說的。而且自我出生起就沒?見過什么獵戶……”小虎又問,“你們對外?鄉人怎么這么感興趣?先說好,要?做生意可?以,想打其他的主意你們就死了這條心吧!”

    沈芙連忙笑?著說:“小哥你誤會?了,我們陳家?在徐州家?大業大,怎么會?打別的主意,只是好奇多問了一句罷了。”

    小虎一聽也有道理,便沒?有疑心,只說:“時間不早了,員外?讓我帶你們去?茶館吃飯——”

    話沒?說完,忽聽到一個洪亮的大嗓門叫:“虎子,快下?雨了,過來收藥!”

    “哎,來了。”小虎應了一聲,留下?一句,“你們在這里等我一會?兒。”然后拔腿就跑。

    沈芙見機會?難得?,便走?到燕瞻身邊小聲說;“二?皇子的人恐怕要?追過來了,我們不能讓他發現?這里。吃了晚飯肯定就要?走?了。這個獵戶既然不是本鄉人,說不定線索就在他身上。待會?兒你先與那張員外?周旋,我假裝肚子痛,一個人暗中去?打探他的下?落。”

    沈芙覺得?這個計劃妙極。

    沒?想到燕瞻卻不答應:“日月村排外?,你一個人若被撞見,那些村民不會?放過你。剛才我們已經將日月村走?過一遍,沒?有所謂的獵戶,你再去?探查也無用?。更?何況天色已晚,日月村背靠深山,山中野獸多不安全。”

    “那我們就和張員外?吃個晚飯就走??”沈芙語氣越發著急,又不甘心,“說不定我們剛剛漏下?了哪里沒?看呢?我再去?看看,就算被村民看見我自有說辭,也不見得?就會?有什么野獸,不會?有危險的,你就讓我去?吧?”

    “不行。”

    燕瞻對這種深山地形再熟悉不過,且這里家?家?戶戶門口都擺著鐵叉,便就是為了防止野獸襲擊。

    她查線索心切,不知?危險,但燕瞻不會?讓她去?。

    沈芙看著燕瞻絲毫不為所動的臉,柔軟的唇都抿緊了,眉毛也擰著,鼓著臉看著他,很不高興。重重地哼了一聲,又道:“機不可?失,我們沒?有多少時間了。”

    她的倔脾氣又上來了。

    燕瞻嘆了一口氣,走?到她身前?,“我知?道你急切想找到線索,不過你放心,日月村之事我會?做好安排。而且比起盲目亂找,那個張員外?,顯然更?有利用?價值不是么。”

    沈芙還是有些不甘心,整張小臉都皺了起來。

    燕瞻俯身,摸了摸她的腦袋,“好了………”

    話沒?說完,忽然身后傳來重重的一聲咳嗽。轉過身,正?是找過來的張員外?等人。

    張員外?離了幾步遠,再加上他們說話聲音小,倒是沒?聽清他們說了什么。卻清楚地看見他們動作極為親密,根本不像是公子和小廝。而且這陳公子看著那黑皮小廝的眼神,也實在是太柔和了,還在哄他呢!

    怪不得?這陳公子這般年紀還沒?娶妻,原來是……

    張員外?瞇了瞇眼,感覺自己發現?了真相。

    第68章 第 68 章

    沈芙聽到聲音轉過頭, 就看到張員外以及忙完的小虎等人站在?幾?步之外,借著昏沉的夕陽光線,沈芙也清晰地看見了他們臉上的表情:驚訝以及一種后知后覺的恍然大悟再加上一點, 理解。

    沈芙:“……”

    他們理解什?么?

    連忙往后退了一步, 與燕瞻保持距離。

    不然等他們離開日月村, 一對有龍陽之好的主仆事跡恐怕就要傳遍整個楊縣了。

    張員外這時候見狀快步走過來,那肥胖的臉上促狹的笑容顯而易見,幾?步來到燕瞻身?邊:“陳老弟啊, 我見天色不早了, 已經讓人備了一桌酒菜,還請了我們這里最有名的皮影戲,請陳老弟賞個光。”

    這張員外到底是個生意人,有眼色地緊, 說話也還算有分?寸, 雖然心?中對燕瞻與他這個小廝的關系有所猜測,但?也沒有出言打趣, 只是眼神落在?燕瞻和?沈芙身?上, 頗有幾?分?戲謔。

    燕瞻卻好像無知無覺,神色自然地回道:“兄長客氣了。”

    仿似剛才?對小廝的親密完全沒有不自在?。如此泰然自若, 反倒是讓張員外有些敬佩了。

    燕瞻隨著張員外等人去赴宴, 此時天色已黑,眾人都在?, 沒有機會?再私下去探查, 沈芙便也沒多說什?么,走在?燕瞻身?后隨他一起赴宴。

    張員外備了好酒好菜, 臺上皮影戲的幕布已經搭好,張員外等人落座, 酒過半巡后,張員外雙手一拍,那皮影戲就演起來了。

    張員外本?想給燕瞻再倒一杯酒,就見他身?邊脂粉香撲鼻,柔弱無骨的春娘率先用?纖纖細手端起瓷白的酒瓶熱情地往燕瞻身?邊微微靠了靠,倒上一杯酒,嬌嗔道:“陳郎君,您難得來我們日月村,只怕招待不周,盼郎君再飲一杯吧。”

    張員外滿意地點了點頭,暗想春娘做得不錯。這陳老弟酒喝得越多,他越好談事。

    見燕瞻飲完一杯,神情已有半醉,張員外笑呵呵地問:“陳老弟,今日在?我日月村看得如何?實不是我吹,老弟若是要收草藥,我日月村的草藥品相,價格都是一等一的好……”

    張員外滔滔不絕了快有半炷香的時間,將日月村的草藥那夸的是天上有地上無。

    燕瞻笑了笑,將手中的酒杯放下,狀若沉思了片刻才?道:“貴村草藥確實不錯,我已經定下主意,要與張兄做這筆買賣。只是……”

    張員外:“只是什?么?”

    “只是我此前?來為先行察看之意,沒帶人來,怕草藥一時帶不走。便打算先行與張兄簽下協議,先付了定金,到時候再派人來取如何?”

    張員外連忙道:“我還以為是何事,這自然是沒問題。只是不知陳老弟要買哪些草藥,數量幾?何?”

    燕瞻說了個數,張員外頓時眼睛一亮,高興地連忙又敬了燕瞻一杯酒。

    推杯換盞,甚是熱鬧。

    而在?一旁的春娘聽完他們的談話,腹誹道,這陳郎君果然是有錢人,一出手竟然買如此多的藥材,心?中越發打定了主意要勾引燕瞻。

    身?段越柔,嗓音越媚,楚楚纖腰似蛇一般婉轉往燕瞻身?邊靠去,越靠越近:“陳郎君年輕能干,又做得了這么大生意,春娘很是敬佩,再敬您一杯……”

    那身?體只怕是要毫無縫隙地靠在?燕瞻身?上才?罷休。

    連原本?正在?樂呵呵喝酒的張員外也察覺到了不對勁。

    他這小妾,哪里是為了他做生意,分?明是看上了這頗有皮囊陳姓商人,暗中使盡渾身?解數欲勾引他呢。

    想到此張員外臉色一沉,將酒杯重?重?放下,對春娘怒喝道:“做什?么呢,做張做致,想驚擾我的貴客不成?”

    春娘見狀嚇了一跳,心?想這肥頭大耳粗心?大意的張員外恐怕是察覺到她的心?思了,倒不好做得太明顯,以免這陳郎君不帶她走,又得罪了這姓張的。

    本?要貼上去的身?體連忙坐好了,眉眼如絲地哄著張員外。

    美人在?懷,張員外又上了頭,恐怕自己是小心?眼了,也消了氣。

    而連這張員外都察覺到了這春娘的小心?思,再看另外一邊筆直站著的沈芙,眼睛一動不動直勾勾地看著臺上的皮影戲,看上去已經入了迷,完全沒意識到這邊發生了什?么。竟是比這張員外還要后知后覺。

    燕瞻沉靜的目光從?沈芙身?上移開,也看向了臺上的皮影戲。

    沈芙確實沒留意到剛才?酒桌上發生了什?么,因為她全部的注意力都被皮影戲吸引了。

    臺上演皮影戲的人是一個年過六旬的老者,頭發胡子都發白了,可是這詞卻說得很是流利,像是說了千百次一般,胸有成竹。

    這皮影戲講的是一個女子悲慘的一生。

    據說在?北邊一個地方,有一個女子名曰三娘,天姿國色,才?貌雙全,自小就和?青梅竹馬的北城堡二?公子定下親,兩人感情深厚,互相喜歡。

    然,堡主大限將至,有意將堡主之位傳給德才兼備的大公子。

    一次聽到風聲,二?公子聞大公子原來早就對自己的未婚妻有意,二?公子恐大公子繼承堡主之位后因未婚妻之事對自己不利,便干脆利落地與未婚妻退了婚。

    果然不過兩年,未婚妻與大公子成了親,感情甚篤。二?公子便在?猜,未婚妻其實早就與大公子暗中勾搭在?一起,故意放出風聲不過是讓自己主動退親。想到此二?公子心?里暗恨,著人散播謠言,稱大公子之妻水性楊花,勾引大公子以后便拋棄了二?公子,且在?兄弟二?人之間糾纏不清。

    至此,三娘的名聲在?堡內一落千丈,各種風言風語傳來,直指三娘不守婦道,狐媚浪蕩,游走在?兄弟二?人之間。

    可即便是如此多謠言,三娘與大公子之間的感情似乎也沒有受到什?么影響,大公子愛妻一如往常。

    但?天有不測風云,一次山下匪徒攻上山,大公子帶堡內仆從?迎敵,遭城中老仆背叛,中箭身?亡。

    而這時候有人傳,匪徒攻山,是因為看中了三娘的美貌,又是三娘在?外勾搭惹的禍。

    先是夫君身?死,再是被潑了滿身?臟水被眾人討伐,三娘有口難辨。

    可是這時她身?懷有孕,還有兩個月便要生產,她只能努力忍下來,讓自己不要聽從?外面?的污言穢語。她得,為夫君留下這個孩子。

    三娘是個堅韌的女子,遭受著滿城的白眼與污言,她也沒有尋死,而是努力保全自己,以待為夫君報仇。

    可她身?子終究是太弱,大公子去后無人再護著她,又經喪夫之痛,她的身?子已是強弩之末,直到生下腹中孩兒,她也因失血過多而亡。

    而她生下的那個孩子,亦沒有成活,被就地掩埋。

    皮影戲演到這里,已經結束。

    眾人意猶未盡,那老者已經自顧自地收起了皮影。

    張員外他們顯然早就看過這出戲,見怪不怪,甚至還道:“怎么又演這陳年老戲,耳朵都聽出繭子了……”

    待老者收了錢,提著收好的家伙事要走的時候,沈芙沒忍住,幾?步走到他身?前?,問道:“老先生,你?這戲還沒演完呢,那三娘死后,可有人為她報仇?她死后可有人為她澄清?她是一個好人,不該落得如此下場!”

    老先生轉頭看了沈芙一眼,意味莫名道:“戲就到此為止了,那三娘死后,到現在?依然滿身?污名,還有什?么可演的?”

    說完轉身?就要走。

    沈芙忽然道:“世道如此不公,難道就沒有一個人為三娘申冤嗎?”

    那老者頭也沒回:“沒有。”

    ……

    從?日月村出來,回到縣城的客棧落腳。

    沈芙依然還在?想那出皮影戲。

    她總覺得三娘這樣一個忠貞的女子,卻背了滿身?污名含冤而死,實在?難受。三娘和?大公子原本?是多么令人羨慕的一對,卻因那二?公子的狹隘嫉妒,落得個這樣凄慘的一場。

    另外一方面?,她總覺得這個故事……并不簡單,好像在?哪里聽過,卻又想不出哪里異常。

    特?別是老者最后那一句“沒有”,似乎也是不甘的。所以酒散之后,沈芙還特?意問了張員外那老者的住址。

    原他也不是日月村人士,住在?楊縣縣城。

    只是她現在?急需搞清楚那個皮影戲的故事。

    直到亥時,燕瞻才?從?外面?進來。

    漆黑的夜色在?他身?上落下一層冷意,沈芙走上前?低聲問:“二?皇子的人都處理好了?”

    天鷹假扮燕瞻去了徐州,躲過了二?皇子的耳目一段時間,才?讓他們有時間來這日月村探查。但?是剛才?青玄傳信,說天鷹那邊露了馬腳,可能被二?皇子的人發現。

    沈芙不知道他們還能在?這楊縣待多久。

    而到現在?為止,他們還沒有查到她生母留下的證據。

    “明日一早我們就離開。”燕瞻不疾不徐走了進來。

    沈芙:“那今晚……”

    燕瞻:“到子時,我們去一個地方。”

    沈芙沒有問去什?么地方,而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看著燕瞻道:“是不是那出皮影戲,就是線索?”

    燕瞻點頭,并不意外她如此敏銳。

    “沒錯。”

    沈芙睜大眼睛:“原來你?早就知道那皮影戲演的,并非一個普通故事!“”

    那皮影戲的故事,其實不是發生在?某個城堡,而是,宮廷。

    那大公子便是昭仁太子。太子妃崔翎月,小名三娘,而那二?公子,便是如今的承正帝。

    當年崔翎月與承正帝青梅竹馬,承正帝為了權勢娶了禮國公之女徐白薇,也就是如今的徐皇后。又聽聞太子喜歡崔翎月,哄騙崔翎月嫁給太子替他謀事。承正帝以為權勢美人盡握他手,可他萬萬沒有想到崔翎月并沒有聽他的話,而她嫁給太子,是因為后來真的被太子打動,真心?嫁之。

    太子夫婦恩愛兩不疑,讓承正帝嫉妒發作,他原以為崔翎月會?對他死心?塌地一輩子,沒想到轉頭就投了太子的懷抱,便設計了流言離間二?人。可惜昭仁太子從?未被這些謠言影響,至死他都相信,并深愛著崔翎月。而崔翎月強撐著生下孩兒,血崩而亡。

    “太子妃的孩子,真的死了嗎?”聽完真正的宮廷往事,沈芙睜著眼睛,半晌,只看著燕瞻問出了這樣一句。

    太子和?太子妃都是良善之人,不該有這樣的下場。

    當時聽到那出皮影戲時,沈芙就覺得有些不對勁,總感覺似乎聽過這個故事,卻怎么也想不起來。

    如今聽燕瞻說完才?算明了。

    沈芙想起她進宮時,皇后身?邊的王嬤嬤提醒她宮里有一處禁地,任何人都不許入。想來,也是與先太子妃有關。

    而關于先太子妃水性楊花的謠言,雖過了二?十多年,可這件事,似乎在?人們心?里也早已經認定了。連沈芙這種被關在?后院的庶女也有所耳聞。而這種毀壞女子名節的流言,是能輕而易舉地壓死一個女子的。

    可如今看來,事實并非如此。

    但?這些事,燕瞻為什?么會?這么清楚呢?

    沈芙心?里漸漸涌起一個令人心?驚的猜測。

    為什?么燕瞻會?那么關注文氏的冤案,為什?么,他不遺余力要為文氏平反……這背后是出于什?么目的?

    沈芙怔怔地看著燕瞻,再說不出話。

    燭光在?房間里搖晃,似乎被風吹散了這一室的昏黃與迷惘。

    微涼的晚風將燕瞻身?上的玄色衣袍吹動,他側過身?,垂眸靜靜地看著沈芙,眉眼深邃而平靜。

    片刻后慢聲道:

    “沒有。”

    風止。

    室內只剩一片寂靜。

    沈芙愣愣站著,燕瞻低沉的嗓音落在?耳邊,令人心?驚的答案讓她許久沒有言語。

    沒有。

    太子妃的孩子沒有死。

    心?中的猜測得到證實,沈芙忽然呼吸有些急促,直直地望著燕瞻。

    看著他高大的身?形,凌厲而分?明的五官,如山峰般挺直的鼻梁,長睫在?情緒難辨的眼底落下陰影,如遮著一層看不清的濃霧。

    她似乎,從?來沒認清過他。

    燕瞻看她呆愣著,一步一步朝沈芙走過來,站在?她身?前?停下,微微傾身?撫摸她柔黑的發,薄唇動了動:“嚇到了?”

    他的身?份,若被人發覺,就會?面?臨無窮無盡的危險,死無葬身?之地。

    他的妻子膽小如鼠,一點風吹草動都能讓她驚嚇。燕瞻本?來沒打算這么早告訴她,可是她實在?太聰明,僅憑一個故事,他的兩句話,就猜到了全部。

    她耳邊的碎發落下,燕瞻慢慢將它挽到耳后。她忽然整個人撲上來,緊緊抱住他的腰,目光灼灼地望著他。

    就見沈芙握了握拳頭認真道:“我娘說了,我出生時天上金光大開,就是金尊玉貴的鳳凰命。娘親果然沒騙我!什?么狗屁世子妃,我要當皇后!”

    燕瞻愣了下,然后慢慢勾起唇角,俯身?將她抱緊。

    他真是多慮了。

    她會?嚇到,才?怪。

    第69章 第 69 章

    子時。

    正是人們酣睡之時, 黑暗的街道上一片寂靜。

    在一個偏僻的小巷子里,一扇稍顯得狹小又破敗的門前,沈芙抬手輕輕敲了敲門。

    沒過一會兒, 門內傳出年老嘶啞的聲音:“是誰?”

    “老人家?, 是我, 在日月村問您故事結果的小廝。我還有問題想問您,方便開個門嗎?”

    屋內靜了一瞬,片刻后沈芙能聽到門后傳來腳步聲, 那老先生卻?沒有開門, 而是在門后道:“小郎君若是來問故事后續的,老朽已經說了,那故事的結局就是如此,其他的, 老朽也無能無力, 還是請回吧!”

    沈芙將手放下來,認真道:“老先生, 我不?是來問后續的。我是想問——”

    緩了緩。

    她慢聲說:“我若想為三娘申冤, 又當如何?”

    濃黑的夜似乎更靜了。

    門后沉默了許久許久,終于, “吱呀”一聲, 那老先生打?開了門。

    “你們是?”老者看著沈芙與她身后的燕瞻。

    沈芙率先上前了一步,看著老先生輕聲說:“老先生, 我是文言君之女。文氏全族皆亡, 如今只剩我一人。身后之人是我夫君,安王世子燕瞻。我們這?次前來, 是為了文氏平反之事,也是為了弄清昭仁太子與太子妃之死?。”

    說完, 沈芙又將母親留下的書遞給了他。

    “我娘死?前留下了這?本書,示意證據就藏在日月村。我想,應該是在您這?里。”

    房間內燭火昏黃搖晃。

    “小姐……死?了?”

    那老者低聲說出這?句,怔愣許久才接過那本書,又看著面前的沈芙,仔細打?量了許久,干瘦蒼老的手忽然有些顫抖了,上前了一步,眼里似有淚光:“小姐……的女兒都這?樣大了,好啊!好啊!”他用?力點了點頭,蒼白的頭發在燭火中?格外?顯眼,“老奴終于等到了,等到了我文氏要昭雪的那天!我總算能安心地?下去見老爺小姐了:”

    說完,他就要向?沈芙跪下行禮。沈芙聲音也有些哽咽,“老先生,請起。這?些年辛苦你了!”

    “不?辛苦,一點也不?辛苦!”老者搖頭,然后轉身去到墻角,抽出一塊與其他無異的磚塊,然后將幾封泛黃的信件交到了沈芙手上。

    原來這?演皮影戲的老者實則是文府的老管家?,當年因為家?中?孩子出事提前出府而逃過一劫。當年老管家?出府時,得知?他家?中?出事文尚書還額外?給了他幾百兩?讓他好好安頓家?中?后事,因此老管家?一直對文家?感恩戴德。文氏被流放,流放途中?老管家?躲在人群中?來送,文言君便趁著人群雜亂將寫有證據藏匿地?點的字條偷偷塞進了他手中?。二十多年來,老管家?小心翼翼地?守著這?些證據,在日月村演了一年又一年的皮影戲,就是在等,等能為文氏平反的人出現。

    當年文尚書被誣陷通敵,證據便是幾封文尚書與北翼來往的信件。而這?些信件,原本是在昭仁太子的授意下,讓文尚書定下的誘敵之計。

    老管家?手中?的證據便能證明這?一切。

    拿到了信件,他們也不?便多待引起別人的注意,以及避免二皇子的人找來。所以沈芙很快拜別了老管家?。

    得知?老管家?這?些年一直按照文言君的指示,一邊演著皮影戲等待拿信件的人到來,另外?一方面,也能借此糊口?,總算還過得下去,沈芙也就放心了。

    她現在也不?便多與老管家?來往,只先給了他一些銀兩?維持生活,因為那皮影戲不?能再唱了。待一切塵埃落定后,她再將老管家?接來京中?頤養天年。

    燕瞻算準了時間,等他們回到客棧不?久,客棧外?面多了一群埋伏在暗處的眼線。

    沈芙看看燕瞻,見他表情平靜,知?道他早有安排,便也只當作沒發現,轉頭爬上床睡了。

    累了一天,沈芙早就精疲力竭,躺下后沒過一會兒便睡沉了。

    反正那二皇子的耳目出現在周圍不?過是在監視燕瞻在做什么,如今他們證據已經拿到手,便沒什么馬腳可露的了,所以沈芙自然就睡下了。

    麻煩就麻煩在,燕瞻此時明明應該前往徐州,如今為什么會出現在楊縣,還帶著沈芙。他出現在楊縣的事要給出個合理的理由?,不?能讓二皇子猜疑。

    該用?什么理由?好呢?

    ——

    沈芙一覺睡到大天亮,睡得心滿意足神清氣爽才慢悠悠地?轉醒。

    睜開眼看著帳頂醒了一會兒神,沈芙眼睛一轉,忽然想到了一個絕妙的主意。

    她立刻爬起來下床,對剛剛進來的燕瞻興奮說道:“夫君,我有一個好主意!”

    燕瞻眉骨挑了挑。

    ……

    天鷹去往徐州追查刺客一事已經辦妥,前來楊縣找燕瞻復命,如此,他們也不?能再耽擱下去,需得立馬回京。

    可沈芙從小大部分的時間都被關在后院那一方小院子里,出嫁后,也是大多待在安王府,地?方雖然大,但終究也是后宅一隅。這次出來見到了不同的風景,更為廣闊的天地?,她一時留戀,就不?太想那么快回去,哭鬧著要在楊縣多留幾天。

    馬車都已經行駛到了人來人往的街道上,行人眾多,兩?邊小販叫賣聲不?絕,很是熱鬧。如此勾得沈芙越發不?想回去,央求燕瞻再留幾日。

    燕瞻這?次能帶她出來已算是額外?如她的意了,怎么可能一再容忍她的無理取鬧。更何況差事已了,他身為都督僉事,不?可擅自在外?逗留,需盡快回京復命,怎么可能因她之故,耽誤回京行程。因此對于沈芙的要求,他絕不?可能答應。強行將沈芙丟上馬車,臉色冷峻,下令出發。

    沈芙嫁給燕瞻以來,很是懼怕她這?位說一不?二的冷面夫君,可是自從上次離家?出走之事,得到了燕瞻的妥協,她如今倒是越發的肆無忌憚,目中?無夫。

    具體表現為燕瞻只要不?如她的意,沈芙就能一哭二鬧三上吊,尋死?覓活,無怪乎燕瞻“懼內”的名聲傳的越來越廣。

    就因為燕瞻沒有答應她的要求,馬車都行駛到大街上了,速度雖然不?快,但是無理取鬧之下的沈芙竟然就這?樣從馬車里跑出來,還作勢要跳車!

    若不?是燕瞻立馬叫了停車,她這?一跳必定受傷!

    盡管馬車已經快停了,見她就這?樣跳下來的燕瞻心臟還是狠狠跳動了一下。

    沈芙跳下馬車后,嘟著嘴頭也不?回地?就往街市走,一副就要留下來,他不?同意她就不?休的架勢!

    燕瞻坐在馬上,臉色已經冷若冰霜。

    馬車兩?邊的侍從包括天鷹和?青玄等人皆不?敢言語,低著頭也不?敢看燕瞻的臉色。

    最后還是青玄大著膽子上前問:“公子……夫人似乎快走遠了,需不?需要屬下前去阻攔?”

    燕瞻臉色更黑:“這?個混賬,普天之下,哪里有她這?樣胡攪蠻纏之人?!已經同意她來這?楊縣游玩,她還要耽擱到幾時?真當我拿她沒辦法了是不?是?”

    青玄頭更低了。

    燕瞻話雖如此,閉目幾息終究還是策馬追了上去。

    沒過一會兒就追上沈芙,她倒是悠哉,跳下馬車竟然在路邊興致勃勃地?買泥人!

    燕瞻下馬,眉頭皺了皺,沉聲道:“你鬧夠了沒有?事關重大,你道是誰都要由?著你的性子?這?些小玩意兒京城都有!”

    “那又怎么能一樣?”沈芙不?以為然道,“你不?知?道嗎?楊縣這?個泥偶師父的手藝天下一絕,京城怎么能比?我就是聽嬤嬤說起才知?道的,我要給嬤嬤帶兩?個再回去!你要回去就自己回去吧!”

    “胡鬧!”燕瞻厲聲道。

    沈芙忽然睜大了眼睛:“你兇我?你竟然兇我?!!!”

    “好啊,我為你生兒育女,你就這?樣待我?我早知?道你看不?起我,嫌棄我只是一個小庶女。你既然對我這?樣不?喜,好啊,那你就休了我!”沈芙聲音越來越大,真是一點體面都不?顧了,尖銳的聲音引來周圍不?少目光。

    “你就休了一個孝敬公婆,為你生兒育女的妻子,我就讓這?天下人都看看你的負心薄幸!”

    燕瞻:“……”

    饒是做戲,燕瞻也不?得不?佩服她演技深刻,亦覺得她這?副“潑婦”樣……讓他著實有些,招架不?住。

    好在,潛藏在酒樓之上二皇子的耳目已經聽完了全程。

    沈芙被燕瞻訓斥了兩?句,然后咬牙冷聲道:“上、車。”

    沈芙只好“不?情不?愿”地?丟下泥人,重新回到了馬車上。

    二皇子的人馬藏在酒樓二樓,見燕瞻的馬車漸漸離開,互相?看了眼,也很快下了樓。

    ……

    馬車里。

    沈芙忍著沒往窗外?看,笑眼彎彎看著燕瞻:“怎么樣,我演得如何?”

    為了讓自己憤怒得更真實一些,她還暗中?掐了自己手背一把,用?力到都掐出指印了。

    這?原本都是在燕瞻面前表演才要拿出的手段。

    燕瞻把她的手拉過來看了看,忽然想起她曾經在自己面前說哭就哭的“絕技”,唇角淡淡揚起,又捏捏她的臉,輕笑了聲肯定道:“嗯,是不?錯。”

    檢查完她的手,又俯身過來檢查她的雙腿,“剛剛你跳得太急了,馬車還沒停穩。”

    沈芙一點傷沒受,不?甚在意地?說:“沒事的,我都有分寸。演完這?出戲,想必這?次的楊縣之行應該可以瞞住二皇子了。”

    燕瞻還沒說話,馬車忽然停了下來。外?面似乎有隱隱的嬌柔女子聲音。

    青玄快速來到馬車外?,恭聲道:“公子,外?面有一女子攔車,稱她是……”

    頓了頓,青玄才繼續道:“您的知?己。”

    可是世子哪里來的知?己?青玄也是一頭霧水。但耐不?住那女子說得信誓旦旦,又不?要命地?攔車。青玄實在沒有辦法,才前來稟報。

    “知?己?”沈芙率先出聲,將腿放下來就探頭好奇地?想往馬車外?看,一邊道,“紅顏知?己嗎?”

    燕瞻看著她好奇的腦袋,眼眸沉了沉。

    第70章 第 70 章

    不過片刻, 燕瞻慢慢起身,下了馬車。

    沈芙看清了外面的女子,選擇留在馬車里。

    燕瞻一出來, 打扮得妖艷的春娘扭著水蛇腰快步走了過來, 激動?道:“陳公子, 奴家找你找得好苦啊,沒想到?您竟然不打一聲招呼就走了,奴家早上沒看見你, 這心里就跟空了一塊似的——”說著妖妖嬈嬈地就想貼到?燕瞻身上。

    這春娘是在日月村見過沈芙的, 只不過沈芙現?在是女子打扮,為避免她看出什么,沈芙便沒下馬車。

    總歸燕瞻會打發她的。

    其實沈芙看得出來,之?前在日月村的時候, 這張員外的小妾就頻頻對著燕瞻拋媚眼?, 那媚眼?如絲,脂粉香濃, 連沈芙一個女子看了都忍不住心動?。不過沈芙卻是知道燕瞻一慣不近女色, 定然不會被這春娘所勾引,所以她根本?就沒在意。卻不曾想這春娘竟然都追到?楊縣來了。

    可她不是張員外的小妾么?頻頻對燕瞻示好和勾引難道不會引起張員外的不快?還是說, 她打算明?珠另投?

    沈芙在馬車內只露出一雙烏黑的眼?睛看著外面。

    可是外面不是個談話的好地方。

    燕瞻下了馬車, 退后兩步,引那春娘徑直去了一間?茶館。等他們的身影消失不見, 沈芙這才無趣地放下簾子。

    ·

    安靜的廂房內。

    春娘妖妖嬈嬈地想走到?燕瞻身前, 可剛抬步,就被一旁的青玄攔下。

    春娘嚇了一跳, 看了看面容嚴肅的青玄,訥訥嬌聲道:“陳郎君, 你身邊怎會有這樣?可怖的下人,你那個長得黑黑的小廝呢?”

    燕瞻卻是沒耐心回答她這些話。

    而且她的出現?,若被發現?會引起燕澤耳目的懷疑,如今只能盡快讓這春娘消失。

    對青玄使了個眼?色,青玄頓時明?白了燕瞻的意思?,暗自?退下安排。

    燕瞻這才看向受了驚嚇的春娘,沉聲道:“你有何事?在下事忙,無時間?與你閑話。”

    春娘一聽立即嚶嚶哭泣:“郎君好狠的心,難道看不出春娘對你癡心一片,這才巴巴地追上來。郎君去哪里,奴家就跟著去哪里……”說著還想上來抓燕瞻的衣服。

    春娘正對著燕瞻訴說衷腸,美人落淚,不管何人看到?,真是直直能叫人軟了心腸。

    燕瞻卻徑直轉過身,無視那春娘的梨花帶雨,而是推窗看向外面安靜停著的馬車。

    大概是因?為在馬車里待得無聊,沈芙無所事事,想著要離開楊縣了總得帶點東西回去。于是伸出手招來天鷹,讓他去買一些特?產。甚至還很有閑心地讓天鷹再買一份她愛吃蜜餞。

    天鷹收到?命令很快去辦。

    車簾落下,擋住了所有的目光。

    燕瞻慢慢收回視線。

    等青玄將那春娘捂嘴拿下,轉身離開茶館。

    在事情沒有結束以前,這春娘都不能再出現?在外人眼?中,以免引來燕澤的懷疑。

    ——

    馬車里沈芙將天鷹買好的特?產放起來,準備等回王府的時候送給婆母還有嬤嬤。妙錦和歆寧她也給準備了一份。這樣?也能顯得她確實是想來楊縣玩的,讓二皇子放下戒心。

    特?產放好后,沈芙將那盒蜜餞打開,捻了一顆嘗了嘗。甜倒是甜,但要說比京城里的好吃,那卻是沒有。

    吃了幾顆覺得味道實在一般,剛想蓋上,車簾突然被掀開,燕瞻不急不緩上了馬車。

    沈芙連忙問:“都處理好了?”

    “嗯。”

    “那就好。”沈芙笑?著點頭,“那我們就出發吧,別?再耽誤時間?了。”

    她一心記掛著早點上路,探出腦袋吩咐車夫立即出發,又把那盒蜜餞往燕瞻手邊推了推,“夫君要不要嘗一個,我覺得味道一般,早知道不買了。”

    她碎碎念著浪費,倒是完全沒在意剛才春娘之?事。

    燕瞻從不是個小心眼?的人,卻覺得她倒是對他太過放心了。

    一個美貌的女子,千方百計來攔他的路。她明?明?看到?了卻沒什么反應。

    沉靜地看著她一會兒,燕瞻忽然道:“你倒是大度得緊,也不問問我與那春娘都說了些什么,那春娘又去了何處?”

    沈芙蓋盒子的手頓了頓,抬頭:“說了什么很重要么?其實我大概也能猜出一二,就不用問了。”

    她可早就知道春娘對燕瞻有意,說的無非就是一些歡喜愛慕之?詞。而春娘當街出現?,怕被二皇子的人盯上,自?是不能讓她再出現?在人前。所以對于春娘的消失她一點也不意外,定是燕瞻安排的。

    沈芙笑吟吟地說完:“如此,我還有什么要問夫君的呢,而且也沒什么好在意的。”

    她說得認真,神態冷靜且落落大方。

    燕瞻看著她從容的笑臉片刻后點點頭,扯了扯嘴角,弧度很淺,語氣?不知是夸是貶:“是,我忘了,你一貫聰明?伶俐。”

    說完后便閉上了眼?,好像懶得再看她一眼一樣?。

    馬車里頓時安靜下來,透著一股靜謐。

    沈芙摸了摸鼻子,忽然感覺自?己好像說錯話了。

    她不太明?白,明?明?自?己善解人意沒有胡亂吃醋,這樣?賢良淑德倒還錯了?

    睜著眼?睛看了好一會兒他的臉,想了想,也不知道說什么,還是決定不管了。

    他不高?興就不高?興唄,她現?在可不怕他。

    馬車走得不快,快到?日落時分,一行人進了一處驛館落腳休息。

    馬車停下,青玄收到?了京城暗衛的飛鴿傳書,等燕瞻下了馬車,立馬上前將密信呈上。

    眼?看著燕瞻有急事要處理,沈芙也沒打擾,安排人把東西搬下來就先行進了驛館。

    燕瞻看完了密信,垂了垂眸。

    他與沈芙演的那出戲蒙蔽了燕澤的眼?,而那春娘青玄處理得及時也未曾露出馬腳。他出發徐州前特?意去了關押沈無庸之?處,果不其然,燕澤順著他的蹤跡在京城多番搜索,終于讓他找到?了沈無庸。

    如今沈無庸已經被燕澤移到?了他的香山別?院。

    燕澤在防備他了。

    他處心積慮連番設計找到?沈無庸,定是察覺到?了沈無庸與當年的文氏有所牽連,而燕瞻又明?顯要以沈無庸來圖謀什么。燕澤將沈無庸弄到?手,便是想以此事來要挾他。

    可惜燕澤還不知道,這沈無庸正是燕瞻設下的“陷阱”。

    將密信燒掉,燕瞻剛轉過身,就見沈芙手里端著什么雀躍地走了出來,臉上是他很熟悉的,帶著三分討好的笑?。

    她臉上出現?這樣?的笑?容,通常是她有什么事求他,或者以此來哄他,燕瞻覺得自?己早就習慣了。

    只是他忽然不知道,她甜美動?人的笑?容下,真心有幾分。

    她愛財,愛權勢,要安穩,想在安王府立足,所以才對他花言巧語,百般討好。

    燕瞻本?覺得沒什么,只要她能安安心心地待在他身邊當他的世子妃,就無妨。

    他不會在意她留在他身邊的原因?是什么。

    可是他如今,對他的妻子索取的似乎越來越多。

    以至于在她面對一個對他示好的女子卻無動?于衷毫不介意時,他竟然隱隱有些不快。

    不快她竟然如此大度與理智。

    “夫君,我讓人做了一份雪片糕,很是鮮甜的,你要不要試試墊墊肚子?”沈芙彎著眼?,端著盤子遞到?他面前,“這是我特?意讓他們做的。”

    大概是意識到?了他的不快,所以她才會這樣?殷勤。

    可惜燕瞻沒有心情嘗。

    “不必了。”他將盤子推回,因?臉上沒什么表情,聲音也顯得有些冷淡,“你自?己吃。”說完便快步往二樓廂房走去。

    沈芙:“……”

    不吃算了,她自?己吃!

    拿起一塊糕點正要塞進嘴里,燕瞻上樓的腳步忽然一停,眉頭皺起。

    停下片刻后沉聲道:“還不過來。”

    沈芙愣了下,眨了眨眼?。

    他不是生氣?嗎?

    來不及多思?考,連忙追了上去,好聲好氣?地說:“好吧,那你等等我。”

    看完了全程的天鷹等人互相望了眼?。

    天鷹一般處理暗衛對外事宜,他很少出入安王府,也不怎么了解沈芙這位世子妃。

    從楊縣一路回京的路上,天鷹只覺得世子對世子妃,似乎有些冷漠了。

    世子雷厲風行,說一不二,只是沒想到?對內也如此嚴厲不近人情。

    而世子妃總是笑?瞇瞇的,脾氣?很好,每次也是她妥協。這樣?便顯得世子妃有些……委屈了。

    天鷹下意識地感嘆了一句。

    青玄走了過來卻道:“我覺得未必。”

    天鷹:“怎么說?”

    “很多事情不能看表面。”青玄道。

    天鷹卻說:“事實便是如此,世子對世子妃確實太兇了。”

    青玄也不知道該怎么說。

    只是覺得有些事并非表面顯現?的如此,其實世子妃從來不是會讓自?己受委屈的人,可是他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而且事關世子,他們身為世子的近衛,也不能多言。

    ……

    幾個近衛對上司的感情狀況憂心忡忡。

    沈芙這邊隨著燕瞻回了房間?后,燕瞻還有公務,提筆寫信,應該是傳回京城的密令。她不感興趣,便在房間?里無所事事地吃雪片糕。

    本?來這雪片糕是沈芙看他不高?興,特?意讓人做來哄他的。可他不吃,沈芙就自?己吃了。

    一路走來,到?這個時候她也餓了,于是不知不覺,大半的雪片糕都進了她的肚子。

    門外傳來敲門聲。

    沈芙打開門,侍衛將做好的飯菜端進來放下。看著桌上豐富的菜色,沈芙咽下喉嚨里的雪片糕,感覺自?己已經飽了。

    燕瞻寫好密信從里面出來,將信交給天鷹,關上門轉身,就看見沈芙坐在椅子上手上拿了一本?話本?津津有味地翻看,壓根沒有起身動?筷的意思?。

    “怎么不吃?”燕瞻大步走過去。

    沈芙沒回頭,只搖了搖頭道:“吃不下了。”

    燕瞻看到?桌上剩了一半的雪片糕。

    這雪片糕看著多,其實切得薄實際沒多少,要不了多久她定然會鬧著肚子餓。而這驛館到?底沒有在王府方便,不能隨時開小廚房。

    “過來吃飯吧。”燕瞻在椅子上坐下,抽走她手里的書。

    沈芙正看到?興頭上,又不餓,哪里有興致吃飯。

    “我不想吃。”伸手想從他手中搶回話本?,卻對上燕瞻沉沉的雙眸。

    “嗯?”

    他臉上沒什么情緒時,尤其顯得嚇人。

    他又在嚇唬她了。

    以前他總是喜歡露出這種表情嚇唬她威脅她,她這人膽子小不經嚇,立馬就低頭了。

    但現?在不知道是習慣了還是膽子大了,她一點也不怕。

    “……”沈芙抿著唇,挺直肩背,倔強地對上他的目光沒有說話。

    他總是生氣?,哄不好就算了,現?在連吃飯也要管著她。

    她、不、想、吃!

    ……

    燕瞻密令,要二皇子府中的暗線密切關注二皇子的行動?,并保證沈無庸的人身安全。

    飛鴿傳書完畢,天鷹欲向世子匯報軍中事宜。來到?二樓,敲了敲廂房的門。很快,房間?內傳來燕瞻低沉的聲音:“進來。”

    天鷹推門而進,低頭躬身道:

    “稟世子,閆將軍傳信,有一批軍械運送途中被劫,閆將軍懷疑是……二皇子下的手。”

    片刻后。

    燕瞻淡聲道:“知道了。”

    這批軍械的失蹤,代表燕澤已經對他起疑了,他需要盡快回京。

    天鷹匯報完畢退出門外,在要關上門之?際,耳邊傳來世子微微不耐的聲音:“行了,已經喂你吃了,再吃一口吧?”

    天鷹聽著有些莫名,身體?一頓。思?索片刻,抬眼?往房內看去——

    他剛剛進去時一直低著頭并沒有看清房內的景象,本?以為世子還在處理公務,可沒想到?世子坐在椅子上,面向著世子妃,微微俯身,正將一塊軟爛的雞肉喂到?世子妃的嘴邊哄她吃下。

    面前的景象太超出天鷹的想象,以至于他愣了許久。

    直到?燕瞻凌厲的眼?神看過來,天鷹這才趕忙關門下去。

    腦中忽然想起青玄的話。

    有些事,確實不能只看表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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