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 第 31 章
001.
不等時牧把話說完, 李季夏就把手從他懷中抽回,他被觸碰過的地方滾燙,連帶著他整個人都火燒火燎。
時牧怔愣, “夏天……”
李季夏坐起來, “我睡地上。”
他不知道是哪里讓時牧誤會了,他還以為他表現得已經足夠明顯。
起身下床, 李季夏看了看帶著幾分潮氣的泥土地面,把屋里僅有的三把凳子并排放好, 躺了上去。
凳子很硬,膈得李季夏骨頭痛。
夜里溫度低, 沒了被子寒意從四面八方襲來,李季夏哆嗦了下。
感覺著身旁人的離去, 時牧心口如同被什么人剜走一塊般喘不過氣,“……我到底做錯了什么?”
他不明白。
李季夏閉上眼睛睡覺。
白天上下山兩趟, 體力嚴重透支, 躺下沒多久李季夏就迷迷糊糊。
不知多久后, 他睡得正香, 黑暗中就傳來一陣細碎的聲音。
李季夏瞬間清醒。
床上, 時牧也睜開眼。
兩人對視一眼, 紛紛凝聚武器。
動靜是從窗戶處傳來。
窗戶朝向院子左側,那邊是一條必須側著走才能通過的狹窄巷道,平時根本不會有人。
李季夏握緊手中刀,心跳正隨之提速,就聽見一道熟悉的聲音, “……夏天?”
李季夏愣了下, 向著窗戶靠近,“黃江?”
黃江聲音中滿是慌亂, 隱隱間還帶著幾分哭腔。
聽見回應,黃江聲音拔高幾分,語氣中的恐懼也更加明顯,“他們回來了。”
“什么?”李季夏沒明白。
“他們回來了,耗子他們回來了。”黃江一邊說話一邊推窗,“你開開窗。”
李季夏下意識看向時牧,耗子他們不就是在山里死掉的那幾個人?
他們回來了?
什么叫做他們回來了?
“夏天?”見李季夏一直不開窗,黃江慌亂中再敲了敲。
李季夏凝神感知,并未感知到任何異常,窗外的應該不是鬼。
見李季夏搖頭,時牧遲疑片刻后上前開了窗。
漆黑的巷道中,黃江踮著腳望著窗口,見窗戶打開連忙往上爬,李季夏幫了把手把人拉了上來。
進屋,黃江不等兩人再詢問就快速說道:“晚上我始終睡不著所以就在屋里抽煙,抽到一半的時候我那屋里的大爺偷偷出了門,我知道他們不是好人怕他們又在琢磨什么壞招就偷偷跟了上去。”
“好多人都埋伏在樹林里,他們在等什么。我不敢過去,只好遠遠看著。等了大概有兩個小時,山里突然就熱鬧起來,好像是有什么人從山上逃了下來。”
“我看見了,下山的是耗子他們幾個人……”
“現在怎么辦,要去救耗子他們嗎?那些人會不會殺了他們?”
李季夏看向時牧,毫不意外地在時牧臉上看見驚訝。
不用照鏡子,李季夏也知道他現在也是那表情。
“夏天?”一直沒等到回答,黃江不安地看向李季夏。
“你確定是耗子他們嗎,有沒有可能是你看錯了?”李季夏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不可能看錯,村里那些人的穿著和我們不一樣,而且耗子和我從高中起就是同學,他就算是化成灰我都認得。”黃江十分篤定。
“那你看見他們時他們什么樣?”李季夏再問。
“什么什么樣?”黃江隱約察覺出幾分不對,李季夏好像不愿意相信那些人就是耗子他們。
“我是想問你他們有沒有受傷什么的?如果真的是他們那他們是怎么逃出來的?村里人又是怎么知道他們已經逃出來還提前在樹林里守著?”
李季夏一連拋出幾個問題,黃江直接被砸懵,“他們好像是受傷了,我有在他們身上看見血,但具體的距離太遠樹林里太黑沒看清。”
黃江反應過來,“那些混蛋虐待他們了?!”
李季夏看向時牧。
時牧是唯一見過尸體的人,但后來他們別說尸體連血跡都沒找到,現在人居然又回來……
耗子他們沒死,時牧看錯了?
還是說人確實已經死了,回來的就不是人?
可如果是鬼,村里的人怎么把他們抓走?
村里的人會抓鬼?
按照黃江的說法村里的人是早就已經埋伏在樹林里等著了,那豈不是說他們早就已經知道耗子他們會回來?
時牧顯然也想不通。
“現在怎么辦?”黃江抓住李季夏,“我們要去救他們嗎?”
李季夏拍拍黃江的肩膀,先把人穩住,“不要輕舉妄動,我們的目的是順利帶著所有人一起逃離這里,這時候亂來一切就功虧一簣了。”
“可是……”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李季夏道,“村里人之前沒殺他們之后應該也不會殺,畢竟他們把我們騙到這里來的目的就是拐賣,把人殺了還拿什么去賣?”
這個借口頗有說服力,黃江想想后松了手,“好,我都聽你的。”
時牧停留在李季夏被抓著的手腕上的視線收回。
“我去看看。”時牧向著窗戶而去。
“我也去,你一個人去我不放心。”李季夏說著就要跟。
時牧回頭看去,他已經有點弄不明白李季夏到底想怎樣,他一邊拒絕他的靠近,一邊卻又說那些讓他誤會的話。
“有什么等安全了再說。”李季夏被那雙幽黑的眸看得頭皮發麻。
他并不討厭時牧,甚至如果不是“李季夏”,他覺得他們會很合得來會是很好的兄弟。
時牧到底沒說什么,向著窗口而去。
和黃江的笨拙不同,時牧從窗口向下看了看后如同一只貓般身形輕盈矯捷地在窗臺上一點就跳了出去。
“你就留在這里。”李季夏叮囑了黃江一句,又從柜子中找出一堆棉衣學著李希他們上午在被子里制造出床上有人的假象后,跟上時牧。
落地,李季夏回頭看了看巷道另一頭,跟著時牧向著屋子后面移動。
側著身體挪到巷道盡頭,前方的時牧探出頭看了看后,走了出去。
李季夏緊隨其后。
來到外面,李季夏瞬間就被村口那邊吸引了注意力。
一群村里人正從樹林里出來回村。
他們并未點燈,行動時也悄無聲息,無邊無際漆黑森林的襯托下,那一幕極其詭異。
“還去嗎?”黃江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李季夏嚇了一跳,“不是讓你待在屋里?”
黃江哭喪著臉,“一個人我害怕。”
“走。”時牧快速向著前方一戶無人居住的院子而去,就這片刻,回來的人里一部分已經走到附近。
李季夏立刻跟上。
躲進院子,三人屏息聆聽。
等到那幾人從院子前走過后,三人繼續移動。
借著無人居住的院子和陰暗的角落不斷避開向著村里而來的人,十多分鐘后,他們才總算到達樹林邊緣。
避開村口那一片,三人從旁邊進了山。
山里還有正陸陸續續往回走的人,他們才進山三百來米就遇上。
“明晚就要開始了,山里和村里都盯緊了,特別是村里,千萬別讓他們發現,不然他們跑了大家就都等死好了。”說話的人是阿華叔。
“嗯。”
“好……”
他身后幾人應聲。
“我屋里那個也發現那東西了。”其中一人道。
“沒事,就按我們之前商量好的說是辟邪的,只要咱們口徑一致他們不會亂想的。”阿華叔道。
說話間,一群人已經到達樹林邊緣。
躲藏在樹后的李季夏三人又等了片刻,確定那些人再發現不了他們才移動。
一口氣往山里走了十來分鐘確定周圍再無其他人后,三人才停下短暫歇息。
“他們在說什么?”黃江不解。
那些人想把他們賣掉所以不想被他們發現他能理解,但什么等死什么辟邪。
“反正我們的目的不變,把人救出來之后找機會逃跑。”李季夏道。
黃江嘴唇動了動,但到底沒再說什么。
李季夏說得對。
不再理會黃江,李季夏和時牧臉色更加難看。
雖然他們早就知道床板下的符咒大概不是什么好東西,但真的知道有問題,兩人還是眉頭緊皺。
而且阿華叔最開始那話也值得思考,他們跑了阿華叔他們就只能等死?
為什么?
稍作休息,三人快速向著更深處而去。
他們進山得晚了,阿華叔一群人都已經下山,花了大半個小時在山里轉了一大圈也沒找到什么有用線索后,三人不得不放棄。
回去的路上無話。
半小時后,才到村口,三人就發現情況不對。
村里那群本應該睡下的村里人正到處走動,看著像是在找什么人。
李季夏和時牧對視一眼,都有不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他們溜回去的路上就聽見黃江的名字。
“找到了嗎?”
“沒。”
“確定只有黃江一個人不見了嗎?”
“嗯。”
“他該不會是發現什么所以逃跑了吧?”
“不是沒有可能。”
“別廢話,趕緊找,別讓他把其他人驚醒了。”
簡短交流完后,一群人迅速散開。
聽見自己的名字,黃江一張臉在黑暗中白得嚇人。
真要被找到,那些人絕對會弄死他。
黃江不安地看向李季夏和時牧。
“先回去。”李季夏帶頭往他們住的院子而去。
002.
側身擠進巷道,利用窄墻爬上窗戶,三人全部進屋后李季夏關上窗。
他回頭時,時牧已經檢查完大門。
“來過了。”時牧道。
“什么?”黃江看去。
李季夏瞬間就明白過來時牧說的是那阿婆。
大概是屋里光線太暗,再加上人老了眼睛不好,那阿婆并沒懷疑床上的“人”不是他們。
“現在怎么辦,要去找古海他們嗎?”黃江不安地詢問。
“等天亮。”時牧清理掉床上的棉衣躺到床上。
黃江看看坐在凳子上的李季夏再看看床,正琢磨搶床是不是太不知好歹,就見李季夏起身走向床。
不用再糾結,黃江乖乖坐到凳子上準備硬熬。
距離天亮還有一個多小時。
時間緩慢流逝。
黃江才在凳子上坐了沒一會兒手腳就冰涼,他看向床上兩人,琢磨要不厚著臉皮擠擠。
話到嘴邊,他又咽了回去。
他總覺得李季夏和時牧之間氣氛怪怪的。
一個多小時后,天色微亮時,聽見開門聲和洗漱聲,李季夏讓黃江躲進床底后,和時牧一前一后出了門。
洗漱時,他們故意讓房門敞著。
村里還是和之前一樣,所有人按部就班洗漱吃飯,就仿佛夜里什么都沒發生。
吃完早飯,看著阿婆離開后,一群人全部進了李季夏兩人的房間。
“出來吧。”不等李希他們開口李季夏就先一步說道。
黃江從床下探出頭。
看見黃江,李希幾人都有些驚訝,下一刻默契地收回已經到了嘴邊關于副本的討論。
“他怎么在這?”古欣問。
李季夏簡單把昨晚的事講了一遍。
聽說耗子他們回來,李希幾人臉色都相當精彩。
旋即,屋里是一片死寂。
黃江左看看右看看幾次試圖開口,但到底都咽了回去,藏在床底時他已經發現床板上的符咒。
好片刻后,易文玉道:“你再把塔里的照片給我看看。”
李季夏掏出手機看了看,“我傳給你們吧。”
被拉進副本兩天多,其間他又多次用手機照明,電量已經不足百分之十,村里沒通電,再要不了多久他手機就要關機了。
找到圖片全選好,李季夏才后知后覺反應過來他沒有易文玉他們的聯系方式。
好幾只手機遞來,頁面上都是添加通訊號的二維碼。
李季夏呼吸輕滯,心跳也在那瞬間加快幾分,李希他們知道他沒有他們的聯系方式?
可是他們不是隊友不是朋友,這樣不奇怪嗎?
心中疑惑,李季夏還是快速把所有人都加上,然后一鍵分享。
做完這些,臨收起手機,李季夏退回主頁看了看新加上的幾人。
時牧的號很干凈,頭像是初始的灰白照,名字也很刻板,就一個“時”字。
時牧真名里很有可能也有個“時”字。
李季夏驀地想到之前在大學公示頁翻到的那個叫作“時霈”的教授,他心臟攸得加速幾分。
想想,他又覺得不太可能,一份資料單獨弄錯頭像弄錯年齡不奇怪,但每一項都對不上就不太可能。
時牧之外,李希幾人的頭像就充滿生活氣息正常多了。
李希的號應該也作為公眾號在用,古欣的頭像是只貓,易文玉的最有特色,頭像是個“道”字,名字也是道號。
就這片刻,易文玉已經把照片都看了一遍。
“我好像知道那是什么東西了。”易文玉道。
李季夏收了手機看去。
其他人亦是如此。
“那些咒文具體的意思我沒能理解,但這一套下來應該是個大型祭獻法陣。”易文玉道。
“啥?”黃江懷疑自己聽錯,祭獻,法陣?
李季夏看向時牧,時牧也在同時看向他。
相比起李希幾人的驚訝,他們眼中更多出幾分果然如此。
不與外界接觸奇怪的村子,村里那群奇怪的人,藏在暗處的咒文,莫名其妙被帶來的古海他們……
他們之前就已經有了這種感覺。
易文玉找出那塔二樓滿是符文的照片,指向其中一張,“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村里那些人的床板下也有咒文,而且應該就是這種。”
二樓四面墻上各一個大的咒文,易文玉指出的那咒文正好是他們床板下符咒正對面那面墻上的,也是那塔一樓屋頂上的。
“你是說……”李季夏有種不好的預感。
易文玉道:“雖然我不知道他們具體是怎么做到的,但他們應該是利用這兩種符文把他們變成了我們把我們變成了他們。”
“不能吧,你怎么越說越玄……”黃江不信。
黃江并不知道耗子他們已經死了也不知道這里是副本,但李季夏幾人卻都清楚,那讓他們更加清楚易文玉的猜測很有可能就是事實真相。
“那要跑嗎?”新人中一個叫筍子的問道。
古欣搖頭,“我們加起來足足三十多個人,村里的人還一直盯著,悄無聲息逃出去的可能微乎其微,而且就算逃出去了村里那些人也不會放過我們肯定會追來,他們遠比我們熟悉山里的情況……”
耗子他們已經死了,卻被“捉”了回去,村里人很有可能有辦法控制鬼。
這還不是最糟糕的,如果祭祀是真的,那就代表這山里還有個更麻煩的東西,如果那東西也在被控制范圍內……
阿華叔之前說明晚就要開始了,他們聽說的時候是明晚,現在天已經大亮,明晚也就變成了今晚。
現在天色早就已經大亮,距離天黑只剩下十二個小時……
“那也不能就這樣等死。”另一個叫饅頭的新人道。
“要不我們先一步下手把他們——”筍子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
所有人都看去,屋內一時間寂靜。
“你們……”黃江見他們竟然真的相信真的在商量,臉色一變再變。
“不行,我們并不清楚他們祭祀的那東西的情況,萬一提前把那東西放出來……”李季夏后面的話并未說完,時牧幾人卻都聽懂。
他們必須在副本中待滿七天才能離開,這才第三天,萬一要是提前把那東西放出來,接下去的四個夜晚就都是地獄,對他們沒有好處。
屋內再次陷入安靜。
不能逃,不能反殺,他們總不能就這樣等著。
“如果把那兩個符文交換了會怎么樣?”時牧問。
易文玉愣了下后才反應過來,他臉色迅速變化。
李季夏腦子也跟著飛快運轉。
不管副本中情況到底如何,他們要做的其實始終不變,那就是盡可能拖延鬼出現的時間盡可能讓副本里的人活下去。
但現在對他們來說所有一切都不利,特別是他們至今都沒弄明白村里的人在祭祀的到底是什么,如果中斷又會出現怎樣的情況。
熬過今晚明天他們倒是能知道不少新的信息,可問題是今晚怎么過?
聽阿華叔之前的意思今晚還只是個開始,所以他們應該不至于一次性全部死掉,至于死掉的具體是誰應該也不是他們能控制的。
萬一他們的人也在其中……
“我覺得可以試一試。”易文玉道。
“什么?”黃江還沒聽明白。
“想辦法把我們的床板和村里人的床板換過來。”李季夏看向黃江,要悄無聲息地做到這點,還需要黃江幫忙。
他們說的古海未必會信,但黃江不一樣。
黃江遲疑,他還是有些不信有什么祭祀,“可是……”
“是不是明天就知道了。”李季夏道,“如果不是,對我們沒有任何損失,如果是,那能救古海他們的命。”
黃江啞然,半晌后他點頭,“可是要怎么做?村里的人可都盯著。”
李季夏已經有了一份完整的計劃,“你老實待在這里,我們會想辦法把古海帶過來,然后你跟她解釋,再讓她去說服其他人。”
“阿華叔他們呢?”
“我會想辦法把他們全部引出村。”李季夏道。
見李季夏意已決,黃江不再說什么。
打定主意,李季夏帶頭向著門外而去。
出門,李季夏第一時間向著對面阿婆的房間而去。
屋內無人,進門,李季夏沒有掀開床板而是趴下查看。
床板下方赫然就是易文玉剛剛指的另外一道符文。
時牧幾人也都看見。
再次出門,李季夏一邊帶頭向前院而去一邊分派任務,“李希、古欣你們帶筍子他們去找古海,時牧和我上山,一旦村里人離開你們馬上行動。”
“這倒是沒問題,但你們怎么讓他們離開?”古欣看去。
“上山,燒塔。”李季夏看向山上。
如果真的像他們猜測的那樣,那座塔就尤為重要,發現塔著火,村里人不會什么都不做。
商定好,一群人出門后分成兩隊行動。
“我也去山里,我想親眼看看塔里的情況。”易文玉跟上李季夏兩人。
李希幾人走在前面,往前沒多久就遇到神色慌張的古海和朕安慰的阿華叔,古海吃飯時發現黃江不見懷疑他上了山非常著急。
李希幾人順勢上前幫忙,李季夏幾人則趁著村里人都忙著演戲溜進山里。
進山,往上十多分鐘確定遠離村子后,李季夏琢磨起之前的事。
李希他們并不驚訝他沒有他們的聯系方式,時牧說他不接電話,兩者加起來就只有一種可能,副本外他還有一部手機。
那個手機大概是單獨用來聯系副本中的人的。
可他之前已經把一樓二樓都翻了個底朝天——
李季夏驀地想到他父母住的三樓,三樓早就已經只剩下雜物,因為小時候那個夢他從來不上去……
“李季夏”把東西藏在了三樓?
可如果是他的話他不可能這樣做。
他對小時候那個夢的恐懼已經深入骨髓,副本里就已經夠折騰,沒道理現實里還要自己折磨自己。
這還是他和“李季夏”第一點不同。
李季夏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異樣感,他總覺得他穿越這事有什么地方不對勁。
思考著這可能,李季夏看向走在前方的時牧的背影。
襯衫量身定制,但并不適合爬山,熱氣上來后衣服變得更加貼身,讓他身體線條變得越發清晰。
李季夏視線微微下移。
西裝褲也不適合爬山,太緊。
第032章 第 32 章
001.
村里到古塔的路他們已經走了很多次, 再次上山也算熟門熟路。
他們到達山頂時,正好剛剛八點。
稍作休息,三人先進了一趟古塔。
易文玉在二樓停留了相當長一段時間, 他試圖把每一個符咒都記錄下, 不是用手機記錄而是用腦子,副本中的一切在他們離開時都會消失, 手機里的照片也是。
三樓易文玉也停留了一段時間,他試圖從那些牌位中看出問題。
上次他們來時并沒細看, 再來,他們倒是看出了些之前沒看出來的信息。
牌位新舊不一, 像是幾百年間陸陸續續添加進去的。牌位上的姓氏十分雜亂且數量極多,絕不是一個只有幾百戶人家的村子能有的。
那些牌位恐怕并不是村里人的, 而是和古海他們一樣被騙進村里的人的。
“如果是這樣,那死在這里的人最少都有千人了, 這村子又是群山環繞的聚陰之地, 不管那些人要祭祀的到底是什么, 恐怕都已經不是鬼那么簡單。”易文玉一邊往樓上走一邊說道。
“不是鬼還能是什么?”李季夏道。
“你們還記得上個副本的‘黃恩寶’嗎?”
李季夏腳步輕頓。
這個副本開始后所有人就都默契地沒再提過“黃恩寶”, 如果只是她隨口的幾句話還沒什么, 可上個副本最后李季夏心臟被貫穿后還活了好幾個小時。
樓道中, 易文玉停下腳步看向李季夏,“她最后那些話是什么意思?”
被正面提問,李季夏神經緊繃瞬間后又長長吐出一口氣,“我不知道。”
易文玉不語,只借著手電筒的光看著李季夏。
旁邊時牧亦是如此。
“我真的不知道。”李季夏道, “在被拉進副本之前我就是個普通人, 正常讀書正常上學然后工作,被拉進副本后的事你們也都知道。”
易文玉死死盯著李季夏。
李季夏毫不猶豫地看回去。
易文玉看向時牧, “你信嗎?”
時牧抬眸,“無所謂。”
李季夏呼吸輕滯。
易文玉啞然,想想又釋然。
確實,無論“黃恩寶”那話到底什么意思,無論李季夏為什么被貫穿了心臟還活著,對他們來說其實都沒區別,只要李季夏還是李季夏就好。
李希和古欣恐怕也都是這么想的,所以才選擇什么都不問。
副本中他們隨時可能死去,其它得到變得其次。
“走吧。”易文玉繼續往樓上而去。
時牧緊隨其后。
李季夏看著兩人的背影上到四樓后才動作。
易文玉早就已經聽說了四樓的情況也看了那石雕照片,但親眼看見還是被震撼到,特別是感覺到石雕所表達出的那股怨氣后。
四樓東西不多,觀察完后三人注意力都集中到樓道里。
從剛剛開始樓上就始終安靜,并不見什么鐵鏈拖動的聲音。
召喚出武器,上樓,三人在門口停下。
易文玉站在最后用手電筒照明,老舊的木門上還殘留著李季夏上次試圖推門時留下的手指印。
看得出來,那之后門也并未打開過。
準備好,站在最前方的李季夏試著敲門。
“扣,扣,扣。”
他一共敲了三下,一下比一下大聲。
動作的同時,他握緊手中刀,后方時牧也做好隨時開槍的準備。
塔內始終安靜。
等待片刻依然沒等到任何回應后,李季夏再敲了一次,這一次他更用力了些。
“扣,扣,扣。”
敲完門,三人再次等待。
一分多鐘過去,塔內依然安靜。
“會不會是你們之前誰勾到了鐵鏈?”易文玉看向四樓。
四樓倒是很多鐵鏈,其中部分因為時間已久銹斷,這塔是由木頭制成,是存在聽錯的可能的。
時牧跨前一步用手中電筒繞著門縫查看,試圖用這種方式看見屋里的情況。
李季夏退后兩步后也跟著看去。
制造這塔的人明顯做了防窺處理,四處門縫都看不見里面的情況只能看見門框。
“要撬開看看嗎?”李季夏問。
想想,時牧和易文玉都搖頭。
這塔太古怪。
“那走吧,李希他們那邊應該差不多了。”李季夏帶頭向樓下而去。
下樓的速度快,片刻就到達二樓,看見樓道中從一樓門口透進來的光,一直保持高度警惕的三人肌肉都放松下來。
“等下去附近撿一些樹枝,不要燒到塔——”
“扣,扣,扣。”
易文玉話才說到一半,一道什么東西敲在木門上的聲音就從頭頂傳來。
那聲音和李季夏之前敲門的聲音一模一樣。
正往下走的三人同時停下回頭看去。
向上的樓道中一片漆黑,就如同通往地獄的無盡深淵。
李季夏喉結滑動,吞咽的聲音震耳欲聾。
“有沒有可能是耗子他們……”易文玉說著連他自己都不信的話。
“先走。”時牧做出判斷。
三人快速向著樓下而去。
一路小跑到門口,側身擠出,不等三人把門上的鐵鏈恢復原樣,敲門聲就再次響起。
“扣,扣,扣。”
李季夏一共敲了兩次門,這次和他第二次敲門時的聲音一樣。
聽見那從門洞中傳出的聲音,三人快速后退而去拉開距離。
木門已經被拉攏,看不見里面的情況。
聲音停下,只身后的樹林沙沙。
等待片刻沒有任何異常,三人對視一眼。
現在可是白天。
“找樹枝。”時牧第一個向著樹林中而去。
李季夏緊隨其后,這地方他是片刻都不想再待。
十來分鐘后,塔前堆滿樹枝。
怕真的燒到塔,他們特意調節了樹枝的位置,為了確保山里人能盡快發現,他們還收集了不少腐爛的樹葉鋪在上面,這樣的葉子更容易出濃煙被看見。
做完準備又檢查一遍,確保阿華叔他們上來時塔正好剛被引燃來得及撲滅,三人點火。
確認火成功燒起來,三人立刻向著山后方的方向而去,要避開村里那些人下山回村。
前山后山并無太大區別,出于謹慎考慮三人還是盡可能小心。
十來分鐘后他們到達半山腰時,山腳處已經能聽見說話聲,跑得快的已經往山上沖來。
看得出來那座塔對村里來說確實很重要。
知道村里人上山,樹林中李季夏三人更加警惕。
又往下幾分鐘,他們前方的路被堵住。
“找到了嗎?”
“沒。”
“他該不會是發現了吧,不然好端端地為什么要燒塔……”
“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樣,他就一個人。”
“看死了,別讓他跑了,他肯定還在山上。”阿華叔也在其中,“我去山上看看。”
阿華叔并沒讓所有人都一股腦的往山上沖,而是把人分成了兩批,一批去山上滅火一批堵在山腳抓人。
阿華叔好像把他們當成了黃江。
樹后,李季夏三人對視一眼后,快速向著另一邊而去。
村里百來戶人,但因為少見年輕人一家最多也就兩個人,算下來總人數并不多,也并不足以把整座山徹底包圍。
三人一邊隱藏身形一邊移動,沒多久就找到一處豁口順利突破包圍。
又往前跑出一段,確定遠離那群人后,三人原地休息。
“希望李希他們那邊別露出馬腳。”易文玉有些擔憂地看向村子的方向,之前他們還盤算著把所有人都騙進山,沒想到阿華叔他們比他們以為的還要警惕。
“走吧。”李季夏也有些擔心,他向著山下而去。
時牧并未跟上,他看向右側。
李季夏跟著看去,看清的瞬間眉頭皺緊,遠處幾乎看不見的樹林盡頭,一片明顯被翻過的土地顏色區別于其它地方。
易文玉走出幾步發現兩人都沒跟上,也回頭看來。
片刻后,三人站到那片地方前。
“是他們。”李季夏捂住口鼻。
泥土和腐葉混雜的黑土之下,一只埋得不深青白的手隱隱露出。
人已經死了段時間,空氣中是一股難聞的血腥和泥土混雜的氣息。
這地方距離他們第一次偷偷上山村里人打發時間的草地不遠。
“怎么辦,要挖出來看看嗎?”易文玉看向兩人,他一只手受傷,要挖也是李季夏和時牧挖。
“挖。”時牧點頭。
確定要挖,三人轉動腦袋看向周圍。
沒能找到鋤頭鏟子,李季夏想想后召喚出自己的剔骨刀,然后認命的開始挖。
時牧的武器是槍,易文玉的是桃木劍,兩個都不適合用來挖土。
時牧看向易文玉。
易文玉看看獨自一個人忙碌的李季夏再看看時牧,眨巴眨巴眼睛后召喚出自己的桃木劍,就算時牧心疼李季夏,他這劍也經不起折騰。
時牧并不介意,拿過來就往地里戳。
易文玉嘴角狠狠一抽,張嘴就想要讓他小心些,話到嘴邊又咽回。
他不做事本來就理虧。
“唔……”尸體腐爛的程度遠比李季夏預料的還要嚴重,撥開表面那層土露出下面的部分后,惡臭味頓時更加強烈熏得他都頭痛。
撥開表面的土后,時牧上前拉住最上面那人兩只手,直接把他整個拖了出來。
“唔……”易文玉也被熏得退開。
尸體露出,三人都看去。
那人的死狀和他們之前在看見的野豬一模一樣,四肢被扭斷,然后被什么野獸樣的東西開膛破肚。
“咦?”易文玉跨前一步。
李季夏和時牧同時看去。
易文玉從時牧手中拿回自己的劍,用劍尖的位置挑開尸體右側大腿上裂開被血染紅的布。
布下是一片血肉模糊,那人大腿上的肉被挖去。
并不是被什么野獸啃食掉,而是用刀子一整片割下來挖走。
易文玉胃里一陣翻滾,“這兩天都有葷菜……”
李季夏本來就直犯惡心,易文玉還特意說出來,聞言胃里頓時翻滾得更加厲害。
這村子位置太過偏僻,再加上村里人年紀都已經不小勞動力不足,平時主要的食物就是他們自己種的那點東西,都過得非常清苦。
突然多出三十多個人,食物肯定不足。
時牧看了眼坑里剩下那些尸體,“走吧。”
李季夏和易文玉都不想繼續留在這,連忙跟上。
002.
幾乎是一路小跑著離開,直到再聞不見那味道,三人腳步才放慢。
經過這么一耽誤,距離他們點火已經過去快一個多小時,火應該已經滅了,山里那些人速度快的話說不定已經向著山下而來。
他們在樹林中,看不見山上的情況。
不敢耽誤,三人快速向著村子而去。
他們并沒從村口那片空地回去,而是在到達村子附近后從樹林中繞了一大圈,從村子背后的位置溜進村里,然后若無其事地回去。
村里阿華叔果然留了人,那些人都站在路上,狀似緊張山里的情況實際上卻是一直在盯著李季夏一群人以防他們逃跑。
李季夏三人回到阿婆家時,李希幾人正跟著站在門口張望。
山里的濃煙已經熄滅,村口的位置也看見從山上陸陸續續回來的人。
發現李季夏三人,李希幾人都看來。
怕被懷疑,一群人并未上前,直到李季夏三人進了房間,這才都跟上。
“怎么樣?”李季夏第一時間詢問。
“都換了。”李希道,“不過古海一群人嚇得不輕,不知道能不能瞞到夜里。”
確定屋里沒有外人,黃江從床下爬了出來,“要不咱們還是跑吧?”
如果李季夏他們的猜測是對的,那就代表今晚會有很多人死掉,這樣一來村里那些人肯定會發現他們已經知道事情不對,到時候肯定不會放過他們。
“是要跑。”李季夏道,“不過那是明天的事了,在那之前我們必須弄明白村里那些人到底想干什么。”
黃江欲言又止,但到底沒再說什么。
“夜里小心些。”時牧提醒一句。
“嗯。”
商量完,一群人紛紛離開。
長時間躲在屋里很容易引起懷疑。
山里的人陸陸續續回來,留守在村里的人紛紛上前詢問情況,李季夏一群人混入其中。
“就是山火,好在發現得及時沒有燒起來。”阿華叔安撫間看向古海,“對了,黃江還是沒回來嗎?”
“沒……”古海搖搖頭,已經知道發生了什么的她努力不讓自己露怯,臉卻還是有些發白。
阿華叔盯著古海,試圖從她臉上看出些什么,好在黃江不見她擔心倒也說得過去,他盯著看了會兒后移開視線,“你放心,我還留了些人在山里,他們肯定能找到他的。”
古海點點頭。
“好了,都回去休息吧。”阿華叔揮揮手。
李季夏一群人先后離開。
午飯時,古海一群人格外沉默,連帶著整個村子的氣氛都有些壓抑。
好在耗子他們不見,黃江也不見,倒也沒引起懷疑。
吃完午飯,知道夜里大概沒得睡,李季夏一群人各自回房睡午覺。
并排躺到床上,李季夏忍不住朝著身旁的人看去。
取下眼鏡后,時牧給人的感覺柔和不少,再加上這段時間和他的事,整個人看上去有些蒼白。
李季夏遲疑片刻,還是開口,“謝謝。”
時牧睜開眼看來。
“山里的時候,你說無所謂。”李季夏解釋。
不明不白就穿越,然后就得知自己除了兩個隊友還有個男朋友,沒等他理清楚就又聽見“黃恩寶”那些話,這段時間他一直很混亂。
時牧那份信任或許并不是對他,但真的聽見那話他還是松了口氣,人似乎也有了底氣。
他只要還是他,那些又有什么關系?
“你就是你。”時牧道。
李季夏笑笑,心口卻忍不住泛酸。
時牧倒是真的很喜歡“李季夏”。
如果讓他知道他的“李季夏”已經被他取代,他大概會很傷心吧。
“抱歉。”李季夏輕聲道,他并不是故意要這樣的。
“快睡吧。”李季夏趕在時牧開口之前閉上眼。
時牧靜靜看著身旁的人。
半晌后,李季夏都快睡著時他開了口,“我不同意分手。”
他不知道李季夏到底怎么了,但他感覺得出來李季夏并不討厭他,他還是在乎關心他的。
話音落,時牧也閉上眼。
李季夏苦笑下,強迫自己睡覺。
屋內只剩下呼吸聲。
床下,黃江默默把柴伸出去的腿縮了回來,他本來還準備趁兩人睡覺的功夫出去活動下身體。
為了不被發現,他大部分時候都躲在床底。
他之前就覺得李季夏和時牧之間氣氛怪怪的,現在總算弄明白原因。
怕被發現,李季夏一群人只睡了兩個小時就起床。
山里的夜來得早,五點半太陽就下山,六點時整座村落都亮起燈,飯菜的香味也隨之飄散。
飯菜上桌,圍桌而坐,看見桌上中午剩下的那半盤葷菜,一群人臉色都有些難看。
“吃,怎么不吃?”阿婆夾了筷子肉。
“嗯。”
“好……”
一群人應和。
不知是肉太有韌性還是阿婆年紀大了牙齒不好,那塊肉她咬了半天才總算吃下。
一桌子人除了她沒人敢動那盤肉。
她倒也沒怎么在意,知道夜里會發生什么,她比李季夏一群人還心不在焉。
吃完飯,收拾完,阿婆早早地就要回自己的房間,“你們也早點睡。”
“好。”
目送她進門后,一群人對視一眼,各自回了房。
關門,李季夏看向時牧,“你先睡吧。”
時牧并未拒絕,上床躺下。
不知道狀況什么時候會來,他們總不能就這樣硬熬,說不定今晚還是之后三天里最安全的一晚。
“那我也再睡會。”黃江老老實實鉆進床底。
李季夏沒上床,熄了燈后坐到凳子上。
村里的人都睡得早,今天更是格外的早,七點半左右整座村子就已經不見絲毫動靜死氣沉沉。
李季夏耐心等待。
八點時,李季夏起身活動了下手腳,夜里太冷。
九點,十點,李季夏正琢磨要不要叫醒時牧,就聽見動靜。
什么人推開窗戶。
并不是他們這院子,而是不遠處另外一座院子里。
古海一群人他們都已經叮囑過,夜里絕對不能開門開窗,是村里的人?
開始了?
李季夏起身向著床靠近,準備一有不對就叫醒時牧。
才到床邊,路上就傳來說話聲。
聲音很小,聽不清具體在說什么,只能判斷出說話的人不止一個。
李季夏看向門口,是村里那些人?
他們不在床上躺著跑出去做什么?
遲疑片刻,李季夏向著門口靠近些,試圖聽清他們具體在說什么。
臥室在后院,距離大路十多米。
靠近門后,李季夏屏息聆聽。
屋外不止一個人,更準確來說是不止前面路上有人,而是整個村子的人都起來。
說話的聲音,走路的聲音,開窗開門的聲音,那動靜就仿佛整座村子都在那一刻活了過來。
李季夏渾身的雞皮疙瘩瞬間炸起,立刻向著床靠近,“時牧。”
他手指觸碰到時牧皮膚的瞬間,時牧立刻清醒。
床下,聽見動靜,黃江也迷迷糊糊醒來。
坐起身,時牧戒備地看向屋里。
“你聽。”李季夏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時牧立刻按照李季夏說的靜心去聽。
聽見屋外那詭異的動靜,他臉上也露出驚訝的神情。
“怎么回事……”黃江從床底爬出。
就這片刻,外面的聲音越來越明顯,甚至已經到了和他們正常說話差不多的大小。
“吱呀……”院門被人推開,什么人走了進來。
李季夏和時牧同時召喚出武器,黃江沒有武器,嚇得反手抄起旁邊的凳子。
“咔,咔……”腳步聲向著院子中的水井而去,緊接著是水桶落入水中的聲音,再就是水桶被提出水面的聲音。
那人在打水?
是那阿婆?
她半夜不睡覺爬起來打水?
腳步聲向著廚房而去。
片刻后,廚房中傳來鍋碗瓢勺的聲音,她似乎準備做飯。
“不對勁……”時牧聲音壓得極低。
李季夏看去。
“聽。”時牧道。
李季夏靜下心再次去聽。
一開始他并不明白時牧讓他聽什么,直到他試圖聽清隔壁院子的人在說什么。
隔壁院子有兩個人,好像是在商量什么,可仔細去聽時他們的話語卻變得奇怪,聲調尖長而沙啞,隱隱間還帶著痛苦和恐懼,那模樣不像是在說話反而像是在痛苦哀嚎。
李季夏立刻換了地方去聽。
前院,廚房中原本切菜的聲音也變了調,每一刀下去時都變得格外漫長,隱隱間還能聽見什么東西掙扎的動靜。
李季夏拿著刀的手捏緊,他有那種不好的預感。
他靜下心去感知,意識放出去的瞬間,他全身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恐懼。
村子確實活了過來,但活在村子里的并不是人,而是無數只非人的存在。
第033章 第 33 章
001.
看見李季夏臉色變化, 時牧確定自己心中猜測,“有多少?”
“最少都有上千個,密密麻麻滿村皆是……”李季夏強忍著揉搓胳膊上雞皮疙瘩的沖動。
“什么?”黃江稀里糊涂。
“不是人。”李季夏道。
“什么不是——”黃江反應過來, 臉色一變再變, “你別開玩笑——”
話到嘴邊,黃江又咽了回去。
隨著聲音越來越明顯, 他們甚至連村子那頭的聲音都能聽見,那種程度的鬧騰就算是白天的村子也不曾見過。
他不知道制造那些動靜的到底是不是鬼, 但肯定不是村里的人。
黃江臉上表情最終停留在錯愕上,“怎么會這樣?”
他話音才落, 窸窸窣窣的聲響中就傳來一聲尖叫。
那聲尖叫不同于其它聲音,是正常人類充滿恐懼的尖叫。
聲音是從古海他們住的那幾個院子附近傳來的。
聲音在黑暗中傳開的瞬間, 原本吵鬧的村子就如同被人按下暫停鍵,瞬間死寂。
緊接著, 聲音再次響起。
興奮得如同饑餓至極的人發現食物的充滿殘忍的聲音如同萬丈高的浪潮, 從四面八方涌向聲音傳來的位置。
“砰, 砰!”
砸門聲震耳欲聾。
敲門的人迫不及待地想要把屋里的人拉出來。
浪潮中隱約能聽見充滿恐懼的尖叫以及吼叫聲, 那些人試圖堵住門窗。
可那毫無意義, 隨著一聲木板被撞裂的聲音傳開, 聲音的浪潮越發興奮,敲門的東西爭先恐后地從裂縫處涌了進去。
緊接著是幾道聲線不同的慘叫。
黃江面色煞白地捂住耳朵,他不敢去聽也不敢去想。
慘叫并未持續太久,五分鐘不到世界就再次恢復之前的熱鬧,只是仔細去聽的話還是能從那些低語中聽見興奮。
“吱呀……”
前院大門被人推開。
廚房中再次傳來刀切在案板上的聲音。
這一次和之前截然不同, 聲音有力而迫不及待, 就好像切菜的人獲得了一塊上好的肉,他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把它下鍋。
黃江用力捂住嘴巴, 努力不讓自己發出任何聲響,不用李季夏兩人再解釋什么他也猜到那肉是從哪里來的。
“現在怎么辦?”黃江盡可能壓低聲音問道。
“還在屋里。”時牧道。
不管這村子是個什么情況,結界應該都還是存在的,否則他們早就已經被抓走。
之前那幾個人應該是聽見動靜好奇驅使下開了門。
“那萬一他們發現我們——”
“扣扣。”
黃江到了嘴邊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完,他們所在房間大門就被人敲響,緊接著,是一道蒼老至極的沙啞男聲,“吃……飯……了。”
屋內死寂。
李季夏和時牧對視一眼,默契地握緊手中武器。
“出……來……吃……飯……了。”
見他們沒有反應,那聲音再次響起。
李季夏和時牧沉默不語,渾身肌肉緊繃。
黃江瞪大了兩只眼看著門口的人影,身體不可抑制地顫抖。
等了片刻,見他們打定主意不開門,腳步聲向著后面而去。
片刻后,李希他們房間的房門被敲響。
村里動靜這么大,李希他們都知道夜里的情況,這會兒肯定早就醒了。
他們并未開門。
李希和易文玉的房間后是兩個新人的房間。
李季夏屏息靜聽。
他們能交代的都已經交代了,但并不是每個人都會信以為真都會聽話。
敲門聲持續了片刻,屋內兩人始終沒有動靜。
連著吃了三次閉門羹,敲門的人有些火大,腳步聲明顯重了不少。
他走向最后的阿婆的房間。
“扣……扣……扣……吃……飯……了。”
無人應門。
“咔。”
房門被從外面推開,伴隨而來的還有一聲獰笑。
緊接著便是那阿婆滿含驚恐的聲音,“不可能,怎么會……”
后面她又說了些什么李季夏三人并未聽清,因為那些話被凳子倒地的聲音取代,她試圖逃跑又被拖了回去。
慘叫聲中,附近一片的“人”都向著那屋子而去,他們有看戲的有上手的,無一例外都想分杯羹。
整個過程只持續了不到三分鐘就結束。
重物被拖動,拖向廚房。
片刻后,廚房傳來剁肉的聲音。
血腥味彌漫開,圍過來看戲的人窸窸窣窣一陣后心滿意足地離開。
這邊才剛結束,隔壁古欣他們借住的那家院子就傳來動靜,房門被人推開,緊接著是慘叫。
同樣的動靜也紛紛在那些被他們換了床板的人家里響起,熱鬧一陣接著一陣,直到整個村子都飄散著血腥的惡臭。
黑暗中,李季夏努力放空大腦不讓自己去感受,那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卻還是從四面八方襲來把他吞沒。
黃江直接蹲下去吐了起來。
如果之前沒換床板,那現在死掉的就是他們。
他和古海都并不相信這世上有鬼,所以之前李季夏幾人堅持要換床板時,他們也只是抱著不想爭吵和圖個心安的想法在做。
半個小時后,黃江連苦膽汁都吐出來時,村里的騷動才總算逐漸平息。
黑暗中李季夏和時牧安靜坐著,靜靜等待天亮。
這次,就連黃江都沒了提問的力氣。
肉剁好后,廚房中傳來點火的聲音,不多時后,空氣中彌漫起肉香。
血腥味,嘔吐物的味道,再加上那肉香,這一次不只是李季夏就連時牧胃里都直翻滾。
“救救我,不要丟下我,放開……”
尖叫聲驚破黑暗。
緊接著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隨著聲音的響起,村里那些東西再次被吸引如同潮水般涌來。
“好像是我們學校的人……”黃江聲音顫抖地看向屋子前方。
不等黃江話說完,腳步聲就向著他們所在的院子而來。
李季夏和時牧眉頭同時皺起,不好的預感涌上心頭。
不等他們反應過來,門口就傳來敲門聲。
“黃江,開門!”
“夏天!”
“開開門。”
危急關頭,那些人用盡力氣,老舊的木門根本經不起敲打,整個門框都快被砸下來。
李季夏和時牧同時上前死死抵在門上。
如果能救他們當然愿意救,但現在的情況是一旦開門他們也會陷入同樣的絕境中。
這村里上千只鬼,僅憑他們兩個人根本無法逃脫更何況還帶著一堆拖后腿的。
門外那些人應該是發現事情不對之后偷偷出門試圖逃跑的,他們早就說過夜里絕對不能開門,那些人卻還是不聽。
“黃江?”敲不開門,門外的人發現不對,語氣中滿是對他們見死不救的不可思議。
“黃江,求求你了,開開門。”也有人哭著哀求。
李季夏一邊堵著門一邊戒備地回頭看向黃江,如果黃江敢搗亂他不介意直接把他打暈。
對上李季夏的視線,黃江慌亂不安中臉上肌肉抽了下,但到底什么都沒做。
“你們別太過分!”敲不開門,門外有人直接踹門,李季夏背被踹得生疼。
好在整個過程并未持續太久,村里那些人追到院子里。
一群人越發慌了神,一部分向著后面李希他們的房間跑去,一部分試圖躲進阿婆的房間。
李希他們并未開門,試圖敲門以至于沒來得及躲進阿婆房間的幾人很快便被抓住,他們在那一聲聲興奮的笑聲中直接被活活分割。
來得早的分得多些,來得晚些就分得少了。
那些人之后,村里那些人的注意力集中在了躲進阿婆房間的幾人身上。
他們并未急著開門,聽不清的興奮低語中越來越多人圍在門前,直到整個院子都再塞不下,敲門聲才響起。
一開始還只是敲,緊接著便是砸,屋內的人試圖像他們一樣堵住門板,可木門根本經不起折騰,沒多久就松動裂開。
有了縫隙,院子里的人一擁而上爭先恐后地從裂縫中伸手抓人,試圖分一杯羹。
堵門的人很快被抓得血肉模糊,吃痛,一群人泄了力,門板輕易便被推倒。
熟悉的慘叫聲再次傳來。
幾分鐘后,窸窸窣窣聽不明白的低語中,院子里那群“人”心滿意足地離開。
村子再一次恢復之前的熱鬧。
李季夏和時牧又在門前站了會兒后這才回屋內。
坐下,兩人耐心等待。
黃江復雜地看看兩人,沒敢坐到兩人身邊,在床角縮成一團。
這一鬧之后,村里不再有動靜,只剁肉聲此起彼伏。
肉香味飄了一夜。
臨近早上四點半,李季夏身體都坐麻時,門外再次傳來腳步聲。
片刻后,敲門聲再次響起,“天……亮……了……吃……飯……了……有……肉……”
李季夏和時牧并未理會。
屋外的人似乎有些不甘心,但并未歇斯底里,他壓抑著喉間不斷溢出的興奮低語向著后方李希他們的房間而去。
把所有房間都敲了個遍都沒能騙出任何人,他放棄,院子里很快安靜。
一同安靜的還有整座村。
四點之后隨著天色逐漸亮起,村里的動靜漸漸被安靜取代,最終歸于清晨的寧靜。
雞叫聲響起后,帶著涼意的晨曦襲來。
李季夏和時牧并未馬上出門,又等了二十來分鐘直到門縫間大亮才開門出去。
對門阿婆的房間木門被推倒在地,屋內是大灘血液,原本被整理得井井有條的院子里到處都是血腳印,數量多到幾乎把整個地面都染紅。
腳印中一道拖拽的痕跡尤為明顯,痕跡的那頭連向前院的廚房。
聽見開門聲,李希和易文玉也推開門。
他們之后,那兩個新人也從門縫中露臉。
看見院子中的腳印,嗅著空氣中血液和內臟混雜的惡臭,其中一人再堅持不住直接回頭吐了起來。
002.
隔壁古欣他們的院子里也傳來開門和嘔吐聲。
李季夏避開地上的血腳印,帶頭向著前院而去。
路過廚房時,李季夏看了眼。
只那一眼就差點讓他也破功。
那阿婆被用繩子吊在了橫梁上,她的下半身已經不見,只右手腦袋和上半部分身體,還懸掛著。
她身上的肉已經被割了下,一部分在鍋里,一部分在案板上、碗里。
除了她的,廚房里案臺上還擺著好些零零碎碎看不出原來模樣的肉,那些肉流下的血水把整個廚房都染紅。
“唔。”
見李季夏看去,時牧一群人也都看去。
如果說那畫面是精神上的攻擊,那血腥和內臟的惡臭就是物理攻擊,雙重攻擊下就算對死人已經麻木的時牧臉色都是一白。
黃江和那兩個新人直接沖進院子吐了起來,他們之前就已經把胃里吐干凈,如今再吐也只能吐些苦水。
“你們沒事吧?”隔壁,古欣帶著兩個新人出門來,他們昨夜就聽見李季夏他們院子里的動靜。
“沒事。”李季夏搖搖頭。
靠近,古欣三人朝著屋里看了眼。
看見那滿地滿屋的血,連同古欣在內都嚇了一跳。
兩個新人不經嚇,直接加入黃江三人嘔吐的隊伍。
“我們那屋那大爺死了。”古欣白著臉道。
“我們這邊也是。”李季夏看向村里其它的,隨著天色大亮,各個院子都陸陸續續有人出門來。
不只是他們這,恐怕整個村子被換過木板的人都死了。
“看看還有多少人還活著。”時牧道,“盡量把人集中起來。”
隨著天色亮起,陸陸續續出門來的不只是他們,也還有村里那些人。
他們換床板的事已經無可掩藏,村里那些人不會善罷甘休。
村里人本來就不多,昨夜那些人一死人口立刻再少,如果他們能把所有人集中起來倒也不至于完全處于劣勢。
李季夏一群人立刻散開,向著村里而去。
走出沒多遠,李季夏就看見古海。
“你們沒事吧?”黃江上前。
古海身邊已經聚集了六七個人。
“胡月他們呢?”古海身后一人白著臉看向黃江。
黃江靠近的動作頓了頓。
胡月是昨夜試圖逃跑被發現然后去敲他們門的人之一。
“你為什么不救他們?”問話那人責問道。
昨夜他們都聽見敲門聲,也聽見胡月他們的慘叫。
黃江嘴唇翕動,沒能說出話來。
“好了,現在說這些還有什么用?”古海呵斥。
“先過去吧。”李季夏帶頭往回走,他在前方看見阿華叔,村里好幾個人正跑向他,應該是正向他匯報昨夜的事。
聽見李季夏的聲音,之前責備黃江那人立刻看向李季夏,“你們早就知道會這樣?”
李季夏沒理他。
“你們肯定有辦法對付那些東西對不對?那你們為什么不救他們?”那人追上來一把抓住李季夏,李季夏今天必須給他一個說法。
“胡庭,夠了!”古海試圖阻止,可胡庭并不松手。
李季夏冷冷看去,“你是她朋友?”
“她是我姐。”
“那你為什么不自己去救她?”李季夏直視面前男人的眼睛,“她對你如果真的那么重要,當時你自己為什么不去救她?”
胡庭下意識移開視線,下一刻卻又看了回去,他作勢就要開口,旁邊古海就強行拉開他拽著李季夏的手。
就這片刻,大半個村里的人都已經聚集到阿華叔那邊。
就算死了部分,村里人的數量也還是比他們多,遠遠看去黑壓壓一片。
知道他們已經發現床板的秘密,聽說了昨夜發生了的事,那些人都正仇恨地看著他們,好些人甚至蠢蠢欲動。
古海一群人沒了心情再說其它,快速向著其他人那邊而去。
片刻后,一群人在大路上聚集。
古海一群一共二十多人,之前就走丟一批昨夜又死掉部分,現在已經只剩下十五六個,加上李季夏他們現在一共也才二十五六人,大概村里那些人的四分之一。
“現在怎么辦?”把人都聚齊后,李希看向李季夏和時牧。
“先看看他們準備怎么辦。”時牧道。
李季夏也贊同,“先弄點吃的,然后休息。”
聽說吃這個字,一群人臉色都是一變,他們現在毫無胃口。
沒有胃口,李希幾人還是動作,他們可以不吃,可一旦身體跟不上那接下去的三天三夜只會更難熬。
“那邊。”易文玉指向村子后方,那邊有一片菜地,附近也有院子。
一群人移動。
村里那些人聚集在一起討論著什么,但一直沒過來,見他們移動紛紛看來。
靠近菜地,一群人找了一間廚房還算干凈的屋子后,李希帶著幾個新人去菜地中扯了些菜,李季夏幾人找出米和水把粥煮上。
見李季夏一群人還真準備吃飯,胡庭冷哼一聲坐到院子一角。
其他人見狀,一部分向著他而去一部分尷尬地站在院子中。
白粥的香氣在院子中散開后,一群人臉色好了不少。
粥煮好,李季夏幾人自己拿了碗盛了粥吃了起來。
黃江看了會,跟著拿了碗。
古海看看李季夏一群人再看看黃江,猶豫片刻也跟著進了廚房。
黃江和古海一動,其他人也動了起來。
沒動的只胡庭那邊五六人。
李季夏幾人已經不是第一次見這狀況,就算沒胃口也依然把粥喝完,黃江一群人卻每一口都咽得相當艱難。
差不多是李季夏他們把早飯吃完時,村里人那邊有了動靜,阿華叔帶著十多個人向著他們而來。
院子里一群人瞬間警惕。
“他們想干嗎?”
靠近,阿華叔視線在院里一群人臉上一一掃過后,停留在李季夏和時牧身上,他看得出來一群人以兩人為首,“聊聊?”
“有什么好聊的?”胡庭黑著臉,他周圍那幾人臉上也都是抗拒。
李季夏點頭,態度平靜,“聊什么?”
“昨夜的事我們不追究,但你們必須留下,直到儀式結束。”阿華叔沒了平日的溫和,一雙渾濁的眼中皆是計算和陰冷。
胡庭欲要開口。
李季夏在他之前點頭,“可以。”
胡庭不可思議地看向李季夏。
李季夏繼續道:“我們的條件是告訴我們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所有一切,我們都要知道。”
阿華叔眉頭皺起,但似乎早就已經預料到他們會問這個,很快又舒展,“可以。”
阿華叔看了眼旁邊古海一群人,“等你們準備好了過來找我們。”
話音落,他轉身離開。
目送一群人走遠,李季夏還沒來得及回頭,胡庭的聲音就傳來,“你什么意思?”
那些人害死了他們的人,現在李季夏卻要和他們合作?
黃江和古海也看去,這一點他們和胡庭一個看法。
“不愿意你們也可以離開。”李季夏視線淡淡地在一群人臉上掃過,“你們覺得他們會這么容易就讓我們離開,如果你們覺得這大山是這么容易就能出去的,那現在就可以走。”
無人說話。
剛剛還滿心怒火的一群人都逐漸冷靜。
李季夏說得沒錯,就算他們想走村里那群人也未必會放過他們,而且他們進來時坐了十多個小時的車,出去步行怎么也得走個十天半個月,這還是一切順利的情況下。
“那我也不可能和他們合作。”胡庭道。
李季夏無視他的存在看向古海一群人,“我們當務之急是弄清楚這村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有這樣我們才能活過今晚。”
頓了頓,李季夏提醒,“今晚那些東西肯定會再出來。”
聞言,人群一陣騷動。
他們好不容易才熬過來,今晚又要再來?
“但這應該不是一直持續的,畢竟之前都沒有,阿華叔剛剛也說了‘直到結束’。”李季夏態度軟和幾分。
一顆心才高懸的一群人都稍稍松了口氣,有希望總比沒有好。
一口氣吐出,一群人再看向李季夏幾人時也多了幾分親近,李季夏他們懂得明顯更多。
他們都不想死。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如此,胡庭和他周圍幾人眉頭就始終緊皺。
李季夏幾人對視一眼,并不意外,這也是他們沒有在一開始就把情況說出來試圖掌控所有人的原因,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
“我看著,你們先睡一覺,其它的睡醒了再說。”時牧看向李季夏,李季夏眼睛充血臉色慘白。
昨夜他好歹還睡了幾個小時,李季夏卻是一直沒合過眼。
李季夏對鬼有著不同于常人的感知能力,昨夜他們只是從屋里聽見聲音,李季夏卻是把整個村子的情況都感知到。
李季夏本來就怕不喜歡鬼。
“嗯。”李季夏確實有些累了,他看了看后向著客廳而去。
走到角落,李季夏躺下。
人多床不夠,他也懶得去搶。
其他人見狀紛紛動作,不過片刻整間客廳都擠滿人。
李季夏身邊也多了個人。
不用去看,他也猜到那人是誰。
之前在山里也是,他走哪兒時牧跟哪兒,有時他都懷疑時牧屬小雞崽的,而他就是那個老母雞。
第034章 第 34 章
001.
感覺這身旁人的存在, 嗅著空氣中那若有若無的熟悉氣息,李季夏很快沉睡,
地板冰涼, 李季夏睡得并不好。
八個小時后, 李季夏在壓低的說話聲中醒來時,只覺渾身肌肉都在叫囂著酸痛。
大部分人都還在睡, 院子里只五六個醒著的人,李希赫然在列, 這會兒正指揮著其他人做飯。
李季夏揉了把臉起身出門。
事情敗露,村里那群人沒再繼續偽裝, 全部聚集在村子那頭。
環顧一圈,李季夏看向李希, “時牧呢?”
屋內沒看見人,院子里也沒有。
“帶著易文玉去我們之前住的地方了, 易文玉想再看看我們床底下的咒文。”李希用下巴指了指屋子后方。
李季夏看去, 也是這時他才發現易文玉也不在屋內。
他們現在住的地方距離之前的地方隔著小半個村子, 從院子里看不見那邊。
“我過去看看。”李季夏打了聲招呼后向著那邊而去。
村里人一直注意著他們這邊, 見他移動, 不少人都朝著他看來。
李季夏一邊戒備一邊移動。
幾分鐘后, 他遠遠看見正扛著木板出門來的時牧和易文玉。
木板老舊,和時牧那張臉那身白襯衣西裝褲著實不搭。
李季夏靠近后,從易文玉手里接過他拿著的那半塊床板,“拿這東西做什么?”
“村里那些人把這東西畫在床板下面肯定有目的,
我在想他們可能并沒騙我們這東西確實能辟邪, 只不過辟邪的是村里人床板下的那種, 而不是我們睡的床板下那種。”易文玉道。
“那要再弄些嗎?”李季夏看看手里的床板,一對床板是一個完整的咒文, 時牧他們就只弄回來一對床板。
易文玉搖頭,“并不是所有東西都越多越好,最好按照他們的來。”
村里那些人一個臥室也就只這么一副床板。
李季夏點點頭。
雖然易文玉那些知識大部分都用不上,但這方面到底還是比其他人懂得多。
就說話這會,幾人已經回到小院。
隨著清醒的人越來越多,院子里慢慢擠滿了人,見他們回來,一群人紛紛看來。
小院之前只住著一人,那個房間的床板下也有符咒,但一個房間并不足以容納下二十多個人。
回到院子,李季夏和時牧把旁邊一間空置的臥室收拾了下,把床板放了進去。
今晚他們分兩屋。
忙完再出門時,所有人都已經起來,李希他們的飯也已經做好。
一群人紛紛拿了碗盛飯,然后各自找了地方蹲下開吃。
半小時后,吃飽喝足,李季夏幾人聚到一起。
“現在過去?”李希看向村子那頭。
現在已經下午兩點多,留給他們的時間已經不多。
“過去吧。”時牧帶頭向著那邊而去。
聽說他們要過去,黃江和古海對視一眼立刻跟上,他們之外,胡庭和他身邊一人對視一眼后也跟了上來,昨夜的事后胡庭明顯不再信任李季夏幾人。
見他們過去,村里人立刻有了動靜,不過片刻阿華叔就出現在人群中。
看著李季夏一群人靠近,阿華叔開門見山,“你們想問什么?”
“村里的,那塔里的,所有的一切。”李季夏道。
聽李季夏提塔,阿華叔眉頭皺了皺,周圍一群村里人臉色也都有些不悅。
李季夏他們是什么時候知道那塔有問題的?
“既然要合作,那我想你們應該也不希望在合作的時候出差漏。”李季夏提醒。
昨天偷偷換床板的時候他們就已經做好被為難甚至直接被圍殺的準備,所以阿華叔找來要合作的時候他們都挺驚訝。
他爽快答應,不只是因為那對他們來說是最好的選擇,也因為他很快就意識到一件事——因為一個他們并不知道的原因,村里人有用的到他們的地方。
為此,他們甚至不惜不計較他們換床板的事。
而這個不知名原因,最有可能就是“人數”。
阿華叔提出合作前后,整個村子變化最大的一點就是隨著換床板的事發生村里的人數一下少了,而且應該是已經超出了最低數值。
一旦超過這個數值,“祭祀”應該就無法完成,連帶著村里人也會因此喪命。
只有這樣,只有關系到所有人的利益,他們才能在短時間內就達成“不計較”的共識。
李季夏主動提起塔,一是他們確實需要知道它的具體情況,另一方面也是想借機敲打敲打這群人,要讓他們知道他們掌握的比他們以為多并不好忽悠。
換床板原本只是無奈之舉,但放在這一刻,卻成了很好的敲打借口。
他們知道他們為什么換床板,但村里這些人不知道。
騷動中,阿華叔沉著臉打量李季夏幾人一圈后,道:“這邊。”
說著,阿華叔帶頭向著旁邊一間屋而去,那是他家。
李季夏幾人跟上。
進門,阿華叔回去臥室從柜子里拿出一份牛皮紙后,把牛皮紙平鋪到了客廳的桌上。
李季夏幾人圍桌而站,紛紛看去。
那是一份以村子為主的地圖,地圖中的村落比現在還要大不少,看著相當繁華。
看牛皮紙的破損程度和上面墨水的擴散程度,地圖最少都已經是六七百年前的東西。
“很多東西都是口頭相傳,我也只是知道一部分。”阿華叔坐下,“很久以前我們村子也是和外面聯系的,那時候村里的人都以狩獵為生,日子過得雖然辛苦但也還算幸福,直到后來有一天村里有人在山里狩獵到一頭怪獸。”
“那是一頭像烏龜但龜殼上都是尖銳棱角的怪獸,它足有牛那么大,而且能聽懂人話。”
“村里人都覺得很神奇,所以就把它奉為神明供了起來,村里人同時也很害怕,所以就把它供奉在了遠離村子的地方,也就是山里那座塔。”
“開始供奉它后,村里也曾風調雨順過一段時間,但好景不長,沒兩年就遇到百年難得一見的大雪,沒有食物,村里一下死了不少人。”
“眼見村子即將毀滅,是它割了自己身上的肉喂食村里那些即將餓死的人,村子才得以幸存下來。”
“大雪過去后,村里人很感激它,更加誠心的祭拜,但很快村里人就發現不對,吃過它血肉的人不再衰老。”
李季夏幾人對視一眼。
不再衰老?
“一開始大家還以為只是錯覺,但隨著一年又一年過去,村里的孩子慢慢長大成親甚至慢慢開始變老,吃過它血肉的那些人依舊沒有變化后,村里人終于意識到不對。”
“村里人很是慌亂,都去山上找它,但它卻已經不見。村里人到處尋找,可把附近的山都翻了個遍也沒能找到。”
“那之后很長一段時間村子都處于恐慌中,但隨著孩子的孩子長大,以前那些人依舊不見老去,那份恐慌逐漸變了味道,變成了貪婪。”
“不知道是誰最先動的心思,等村里人發現時,好幾個吃了那東西血肉的人都已經不見。”
“村子里的人都以狩獵為生,一開始大家都以為他們是進山后遇到危險沒能回來,直到后來又有新的人不再老去,其他人才反應過來那是怎么回事。”
話音落,阿華叔不再繼續,只是看著李季夏一群人。
“你是說,他們把那些人……”古海回想起昨夜那飄了一晚上的肉香,胃里開始翻滾。
“喪心病狂。”黃江也露出一副惡心的表情。
阿華叔面無表情,“那之后村子亂過一段時間,再之后村里就開始怪事頻發。”
“先是夜里莫名其妙傳來動靜,然后是死去的人回來,再是夜里出門的人被拉去殺掉。”
“村里的人都很害怕,所以集資去外面請了大師回來,塔里的東西和床板下的符咒就是那人布下的法陣,它能讓所有怪異的情況都集中在每年的這幾天才發生,同時也保護村里的人。”
“呵。”胡庭冷哼一聲,“保護?”
如果只是保護,那他們是怎么回事?
“想要平復他們的怒氣是有條件的。”被點破,阿華叔并不介意,只淡淡補充道。
胡庭黑了臉,所以他們就是那個條件?
李季夏把話題拉回來,“然后?”
阿華叔道:“一開始是村里自愿的老人,然后是每家每戶各選一人……一年又一年,村里的人越來越少越來越少,就有人提議從外面帶人回來,之后的事你們就都知道了。”
胡庭、古海幾人都面色鐵青,如果不是外面就是那些村里人,而且兩邊數量懸殊,他們肯定已經撲上去揍人。
李季夏再問:“那你希望我們做什么?”
阿華叔看向李季夏,眼神微暗,“整個過程會持續三天,第三天時需要村里人去山里祭拜。”
“就這么簡單?”古欣有些不信。
“具體的情況到了那時候我會再告訴你們。”阿華叔并不準備提前透露。
李季夏看向時牧,后者正若有所思。
“如果我們不合作呢?”胡庭雙手抱臂。
阿華叔冷冷看去,“一旦祭祀開始,無論躲到什么地方他們都能找來,唯一能活下去的辦法就只有完成祭祀。”
002.
胡庭皺了皺眉,明顯不信。
“昨夜已經過去一夜,今晚還有一晚。”阿華叔看向李季夏幾人,“我建議你們老老實實待在屋里,只要不主動開門那些東西就進不來。”
“我們憑什么相信你們,誰知道你們在打些什么鬼主意?”胡庭道。
“我知道事到如今我們說什么你們都不會信,但這也不是我們愿意的,我們也只是想要活下去。”阿華叔并不搭理他,而是看著李季夏幾人。
李季夏幾人明顯聰明多了。
李季夏和時牧對視一眼,帶頭向著門外而去。
古欣幾人跟上。
黃江和古海互相看看,也跟上。
還準備再說點什么的胡庭不愿意離開,可屋外那么多人盯著他們也不敢就兩個人留在這里,只能臭著臉跟上。
一路往前,直到靠近他們現在居住的院子,幾人速度才放慢。
“你們怎么看?”李希問。
“跟神話故事似的。”古欣道。
李希顯然也這么覺得,他哭笑不得。
“什么意思?”古海不解地從后方探頭。
“漏洞百出。”李季夏道,“整個故事大概就只有大概走向是對的,其它都經過美化。”
“有人抓住了怪物應該是真的,但怪物主動割肉給村里人十之八九是假的,就算它愿意,它那點肉夠喂飽村里所有人?”
“你是說他們發現那怪物之后就主動吃了它的肉,根本不存在什么供奉?”古海啞然。
李季夏回頭看了眼,隨著他們離開村里那群人全都朝著他們看來,距離太遠看不清他那些人的表情,但那一雙雙毫無溫度的眼中的不善卻清晰傳達。
發現那怪物的異常后,那些人恐怕一開始就起了殺心,真的發現問題應該是在所有人都吃了那怪物的肉之后,但那時候已經來不及所以只能想其它辦法。
祭祀開始后,一開始是村里“自愿”的老人,然后是每家每戶各選一人,再是孤家寡人、勢單力薄的人……
但每年都來這么一次,村里的人本來就不多,出生率又遠低于死亡率,慢慢的也就變成了現在這樣。
從外面帶人回來確實是個辦法,但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這一點從整個村子一個孩子都沒有就能看出來,至于年輕人,那些孩子根本來不及長大就已經被祭祀。
說話這話,一群人已經回到院子。
其他沒去的人全部圍上來詢問怎么回事,古海幾人解釋。
李季夏幾人單獨站到一旁。
“怎么辦,要按照他們說的來嗎?”李希詢問。
“現在也只能這樣。”易文玉頓了頓,壓低聲音補充了一句,“還有兩夜。”
祭祀最后的那晚,正好就是他們副本結束的那晚。
只要他們能熬到天亮,那他們就能離開。
至于古海他們,這里是副本,現實中的他們恐怕根本就沒發現床板下的符咒就已經成為祭品。
“怎么了?”古欣看向李季夏和時牧,從剛剛開始兩人就一聲不吭。
“我在想一個問題,那怪物。”李季夏看向易文玉,“這世上真有那種東西嗎,吃了就能長生不老?”
時牧也看去。
易文玉苦笑著搖搖頭,“說實話,雖然我從小就在道觀長大,但被拉進副本之前我其實并不相信這世上有鬼。”
至于什么吃了就能長生不老的怪物,那他更是不信。
如果真有那種東西,古代那么多皇帝尋求長生不老怎么就沒找到?
“我在想……”李季夏頓了頓,“你們還記得‘黃恩寶’嗎?”
自打這副本開始他們幾乎就沒再提過這名字,突然之間聽到,還是從李季夏嘴里聽到,一群人都是一愣。
下一刻,一群人臉色都相當精彩。
一只才牛那么大的怪物,當然不夠一個村里的人吃一個冬天,可如果是一個血肉能自己恢復的怪物呢?
上一個副本,他們因為這差點被“黃恩寶”活活耗死。
“不可能吧……”
“別開玩笑了。”
“她的情況特殊,恐怕就算找遍這世界也就這么一例,不可能還有其它……”易文玉嘴上說著,卻越說越沒底氣,他想起“黃恩寶”最后那些話來。
李希和古欣顯然也想到,一群人紛紛看向李季夏。
人群瞬間寂靜。
“他從頭到尾都沒解釋過五樓里關的到底是什么東西。”寂靜中時牧道。
所有人都看去,同時毛骨悚然。
確實,他們至今都還沒弄明白五樓是怎么回事。
幾人面面相覷間,旁邊古海一群人已經把阿華叔的話都復述完。
院子中有片刻的安靜,緊接著是吵鬧。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那些人呢?”
“什么人?”
“當然是那些長生不老的人?”
一群人都朝著村里人那邊看去。
之前他們就覺得那些村里人很奇怪,陰沉著張臉不說還總給人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他們該不會就是……”
“別胡說,哪有什么長生不老的人。”
“鬼都有了,長生不老算什么?”
人群再是一陣安靜。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豈不代表那些村里人很有可能都已經活了幾百年?
“如果是這樣,那不就代表吃了他們的血肉就能——”
所有人都朝說話那人看去。
“我就是開個玩笑。”那人連忙擺擺手。
無人說話,氣氛一時間怪異至極。
李希看了眼時間,已經下午四點多。
山里的夜來得早,最多還有兩小時天就要黑了。
“早點吃飯吧。”李希帶頭向著院子外的菜地而去。
見他動作,其他人也跟著動了起來。
李季夏坐到灶臺前準備燒火,他還有很多事想不通,特別是“黃恩寶”的事。
如果“黃恩寶”并不是唯一,那她之前的話……
李季夏正走神,身旁就多出個人,古海坐下。
折騰一夜所有人都疲憊不堪,包括古海。
察覺視線,古海看去,“我聽黃江說了。”
李季夏莫名其妙,“什么?”
“你和時牧的事。”古海笑笑,“難怪當時他會那么生氣。”
李季夏啞然。
“你們怎么了?”古海找話說。
昨夜的事完全顛覆了她的三觀,那讓她到現在一想到昨夜的事都還止不住的顫抖,眼見天很快又要黑了,她現在急需要轉移注意力。
“沒怎么。”李季夏把注意力集中在燒火上。
古欣幾人已經把米和水放進鍋里。
村里沒通電,用的灶都還是最老的土灶。
“那好好的為什么分手?”古海好奇,“我看他還是挺喜歡你的,不然也不至于生那么大的氣。”
“就是突然沒興趣了。”李季夏直視前方的灶堂。
古海啞然,看著李季夏的眼神也多了幾分打量,李季夏這話聽著挺渣。
“我本來對男人興趣就不大,當初就是一時好奇。”李季夏看了眼不知何時也擠到廚房來的某人,“在一起后發現他這人性格又悶又無聊挺沒意思的,就更加沒什么興趣了。”
襯衣下的背脊明顯頓了下。
李季夏垂眸繼續道:“談戀愛么,肯定還是要找合得來的,不然兩個人強行捆在一起也是互相折磨。”
古海嘴唇微張一臉錯愕,一副就沒見過李季夏這種人渣的驚訝表情。
李季夏決定讓她再開開眼界,“你喜歡他?那你追唄,正好也省得他總是纏著我,煩死了。”
一口氣把灶堂里塞滿柴禾,李季夏才抬眸看去。
屋里早已經不見那身白襯衣。
古海大概是真的大開了眼界,沉默了好一會兒后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這人怎么……”
她和李季夏相處的時間不長,但她感覺李季夏并不是那樣的人,一個人的好可以裝出來,壞卻很難裝。
李季夏就好像是在故意說反話。
“你們的事我不清楚,但有一點我可以肯定,他還喜歡著你,而且你也還是喜歡著他,我覺得你們有必要好好談談。”古海道。
李季夏看去,古海說時牧喜歡他他能理解,這一點傻子都看出來了,但古海是從哪里看出來他喜歡時牧的?
李季夏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你之前說你是從同學那里聽說了這村子的事才決定過來的?”
看出李季夏在轉移話題,古海張嘴就想要再說兩句,話到嘴邊右轉彎,感情的事不是外人幾句話就能解決的,“嗯,我一個學妹。”
“她有沒有說過她是怎么知道這個村子的?”李季夏之前就想問了。
來這村里的人都死了,那那個學妹呢?
“沒說,我就是有天在圖書館查一些古村資料的時候看見她也在查,就順便和她聊了兩句,她提了一嘴這村子,后來見我挺感興趣就把阿華叔的聯系方式推薦給了我。”古海頓了頓,“黃江和她一個年級,他可能知道。”
說著,古海從門口探出頭去,“黃江,你認識黃恩寶嗎?”
正準備再往澡堂里塞柴禾的李季夏動作停頓,廚房中正洗菜切菜的李希、古欣院子里正為晚上做準備的時牧、易文玉也都頓住。
所有人都朝她看去。
“你說她叫什么?”李季夏問。
“黃恩寶,怎么了?”
第035章 第 35 章
001.
確定自己沒有聽錯, 那瞬間李季夏只覺全身汗毛都豎立,他立刻朝著時牧幾人看去。
有那種感覺的不止他一個人,時牧幾人也明顯變了臉。
“怎么了?”古海隱約察覺不對。
時牧幾人紛紛圍上來。
“她長什么樣?我是說她大概幾歲, 你說她是你學妹?她是你們學校的學生?”李季夏不知自己是用什么語氣問出這些話。
“她十八九歲吧, 是我們學校大一的新生,性格溫溫柔柔的, 其它的我就不知道了,我也只是和她隨口聊了幾句, 之后我都是和阿華叔聯系的。”古海視線在時牧幾人臉上掃過,“怎么, 她有問題嗎?”
李季夏幾人對視一眼。
起初的驚訝后,幾人稍冷靜了些。
“會不會是重名?”李希猜測。
“同樣的名字, 年紀也差不多,還和這村子扯上關系, 我覺得是巧合的可能性不大。”易文玉道。
“可……”
幾人面面相覷, 一時間不知該作何反應。
一個狐仙, 一個非人的存在, 去讀書?
“現在是幾年幾月?”時牧突然問道。
“啊?”古海怔愣, 下一刻遲疑著報了個數字。
李季夏幾人對視一眼, 古海報的時間是三年前的。
徐如一家是在四五年前出事的,也就是說“黃恩寶”是在“出生”后的第二年就混進了學校,然后認識了古海他們并且把他們引到了這村里。
李季夏腦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現出她坐在教室焦頭爛額寫數學題的畫面,那畫面怎么看怎么怪異。
怪異之外,李季夏卻又無法反駁, 因為“黃恩寶”之前在副本中就已經向他們展示了她異于常人的成長方式。
如果她真的混入人群, 兩年的時間已經足夠她做很多事。
“她和阿華叔是一伙的,她就是故意……”見李季夏幾人臉色一變再變, 古海逐漸反應過來。
“你說黃江和她是一個年級的?”李季夏看向院子里,黃江正和一群人到處找家伙,為晚上做準備。
“嗯。”
李季夏看向黃江,“黃江。”
聞言,黃江回頭看看,向著他們這邊跑來,“怎么了?”
“你認識黃恩寶嗎?”李季夏問,“你們學校的,和你一個年級。”
黃江搖頭,“沒聽過,怎么了?”
李季夏啞然,張嘴就想要再問,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大學每年的新人都不少,要每個人都認識是不可能的事。
“你能幫我打聽下嗎?”李季夏看向古海。
古海快速把“黃恩寶”推薦她認識阿華叔的事說了遍。
“我知道了。”聽說和村里有關,黃江立刻回頭去找其他人打聽。
就幾人說話間,鍋里的飯菜已經開始飄香。
半小時后,黃江那邊把所有人都問完一遍時,晚飯也差不多做好。
吃飯間,黃江把自己打探到的結果說了遍,“就兩個人聽說過,但知道的也不多,只是恰好在一個教室上過課。”
李季夏幾人對視一眼,懸著的心依然懸著。
“先吃飯吧,天快黑了。”易文玉道。
眾人都朝著天邊看去,山邊早已不見太陽。
一群人連忙收了心認真吃飯。
半小時后,他們吃飽喝足時,夜色徹底來臨。
村子另一邊,阿華叔一群人紛紛進屋。
遠遠看見,李季夏也趕緊張羅他們的人進門,“……無論聽見什么看見什么絕對不能開門,一旦開門那些東西就會殺進來。”
提醒間,李季夏看向胡庭幾人。
自打從阿華叔他們那邊回來,胡庭就拉著他身邊幾個人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
這樣的人一看就是危險分子,如果可以李季夏很想把他們踢出去讓他們自生自滅,但黃江和古海信任他們其他人卻未必,真要鬧起來隊伍要是分崩離析事情只會更加麻煩。
他們并不清楚阿華叔所謂的最后一夜的祭祀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村里人既然能妥協到不計較,那人數應該是相當重要的條件。
這時候鬧掰對大家都沒好處。
所有人分成兩隊進入兩個房間后,特意留在最后的李季夏一群人默契地進了沒有胡庭幾人的另一間屋。
雖說多拖延些時間是好事,但他們也不準備把命全部壓在這上面。
進門,從屋內關好門窗,一群人席地而坐。
屋子不大,但擠一擠也勉強能讓他們都躺下。
“你們先睡一覺吧。”李季夏看向身旁的時牧幾人,特別是時牧,白天其他人都睡了一覺,只有時牧一直在守著。
昨夜時牧倒是睡了幾個小時,但那點時間根本不足以讓他恢復。
時牧并未看他,坐的位置也在兩人之外。
廚房那些話時牧明顯是聽見了的。
李季夏盯著他看了會后收回視線。
和時牧徹底分手是他自己想要的,可看著時牧遠離他,他心口卻莫名酸得慌。
李季夏把那歸結于羨慕。
同樣是李季夏,“李季夏”有人喜歡他卻沒有。
雖然他并不喜歡男人。
這么一想,李季夏頓時更加煩躁。
“怎么了?”李希不解地看著李季夏,李季夏臉臭得像是恨不能沖上去跟什么人打上一架。
“沒事,就是在想夜里的事。”李季夏含糊應付。
提起夜里的事,屋內一群人眼中都更多出幾分不安。
山里的夜來得早也來得快,一旦開始天黑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漆黑,他們才進入屋子不到十分鐘,之前還勉強能看見些許光亮的屋內就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隨著夜色來臨,寒意從四面八方襲來,加重眾人心中不安。
無人再說話,一群人默默等待。
昨夜一切是從八點多開始,現在距離八點還有兩個小時左右。
情況比他們預料的還要糟糕,一個多小時后,才七點,屋外就再次傳來那異常的熱鬧動靜。
說笑聲、走動聲、鍋碗瓢盆的聲音此起彼伏,就仿佛整個村子都活了過來。
他們現在待的這間院子和之前不同,這屋里住著三個“人”,聽著應該是一對夫妻和一個孩子。
夫妻中一個腳步更重,醒來后在院子中找到鋤頭后就拖著鋤頭去了外面菜地,腳步較輕的那個一直留在屋里,一會兒掃掃地一會兒收拾東西。
該是孩子的那個,屋里屋外不停地跑來跑去,咚咚的腳步聲在黑暗中格外清晰。
與他們一門之隔的屋內,古海一群人都在黑暗中瞪大了眼,他們并不想知道外面是什么情況卻又忍不住去聽去想。
他們現在住的院子距離山近,夜風拂過時,能清楚地聽見山里樹葉沙沙的聲音。
那沙沙的聲音模糊了村里那份“熱鬧”,也讓熱鬧中的哀嚎痛哭跟著變了調,聽著更加讓人由心悚然。
屋外三人好像并未發現他們,一直忙著自己的事。
村子另一頭阿華叔那些人很有經驗,也并未露出任何破綻。
村里始終安靜。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夜過半,一群人都坐得手腳發麻時,院子中突然傳來了一道不同于之前的細微動靜。
什么人偷偷摸摸進了屋。
之前還手腳發麻的一群人都精神幾分,紛紛屏住呼吸去聽。
那些人不止一個,聽腳步最少應該都有三個人,他們避開屋子里的那小孩和另一個大人后,徑直向著他們這邊而來。
靠近,那些人在門口附近藏身。
農村的院子雜物多,他們躲藏的這兩間臥室門口外就磊砌著大量柴禾,若是白天那地方不足以藏人,但夜里不同。
黑暗中,李季夏幾人對視一眼。
屋內,古海、黃江一群人也都紛紛坐直身體。
那幾人藏身的位置就在他們正門前,他們甚至能透過門板聽見那幾人的呼吸聲。
“……”
躲藏好,那幾人低聲說了句什么。
他們非常小心,聲音非常輕,從屋內聽不清。
黃江微微前傾身體,是耗子他們?
耗子他們第一天進山后就消失不見,一開始他還以為是村里人把他們綁了,但既然村里那些人不是人販子,耗子他們很有可能就還活著。
他們逃出來了?
黃江激動地看向李季夏幾人。
李季夏眉頭緊皺。
黃江不知道耗子他們已經死了,他們卻清楚。
可如果門外的不是耗子他們,那又會是誰?
村里人是不可能冒險出來的,這村里還有其他人?
不等李季夏想明白,門外的人就用極輕的聲音敲了敲門。
“扣扣。”
木門老舊,聲音帶著幾分空靈。
聽見那動靜,黑暗中是一陣倒吸冷氣的聲音。
黃江一群人都看向李季夏幾人。
黃江滿眼興奮。
去山里看塔雖然不是他第一個提出來的,但他并未阻止甚至主動策劃了一切,如果不是那天晚上他正好拉肚子,他也是要上山的。
耗子他們如果真的死了,那他有責任。
李季夏微微抬手,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見李季夏不準備開門,黃江有些急了,張嘴就想要說點什么,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李季夏沒動。
“扣扣。”
黃江看看敲門聲再次響起的門口再看看李季夏,咬牙沉默。
雖然相處的時間不長,但他相信李季夏不會害他們。
“扣扣。”
敲門聲第三次響起,大概是以為他們沒聽見,這一次用力了不少。
屋里一群人全都看向李季夏幾人,等待他們的反應。
李季夏幾人并無反應,只是靜靜看著門口。
三次敲門都無用,門外有片刻的安靜。
緊接著,是一道壓低至極限的聲音,“是我們,開開門……”
聽見那聲音,屋內古海一群人就是一陣微不可察的騷動。
李季夏看去。
黃江盡可能壓低聲音連比帶劃地說道:“耗子。”
他和耗子高中起就是同學,絕不會認錯。
李季夏挑眉。
黃江指了指門口,詢問李季夏要不要開門。
李季夏搖頭,“不是他們。”
“你怎么知道?”黃江不解。
李季夏看去,“不管是不是這門都不能開,你忘了昨晚的事了?”
昨晚的記憶瞬間涌來,連同黃江在內屋內一群人瞬時都安靜。
屋內無人再說話,門外的聲音卻再次傳來。
“黃江,開開門,是我,耗子。”
這一次對方聲音比之前更大了些,不止黃江,屋內好幾個人也都認出他的聲音。
無人動作,一群人只屏息等待。
“他們過來了,開開門……”隨著門外的人聲音逐漸焦急,一道腳步聲隨之靠近。
是拖著鋤頭出去那人回來,他好像是準備把鋤頭放到他們這屋子附近。
一旦他靠近,躲在門口的幾人立刻就會被發現。
“黃江,古海……”
“我們會死的!”
“開門!”
屋外的聲音充滿恐懼和絕望,他們都不想死。
黃江咬緊牙關,頻頻看向旁邊李季夏幾人。
“咔。”拖著鋤頭那人走進里面的院子,鋤頭在門檻上刮了下,再落地時聲音清脆。
躲在門口的幾人立刻噤聲。
黑暗死寂,只放鋤頭那人的腳步聲和動靜。
他并沒把鋤頭放到李季夏他們門口,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后,他又出去。
聽見鋤頭再次從門檻上落地的聲音傳來時,屋內一群人已經一身一頭的冷汗。
所有人都松了口氣。
那口氣還未完全吐出,一陣獨屬于孩子的笑聲就在門口響起,“嘿嘿……”
原本在院子里跑來跑去的那小孩的腳步聲不知何時停下,他發現門外的人,不知何時繞到他們身邊。
“啊!”
尖叫聲驚破黑暗,也把屋內正土氣的一群人嚇得一哆嗦。
躲在門口的幾人顧不上再躲藏立刻用力拍門,“黃江,古海,開門,開開門,求求你們了!”
“別過來……”
“滾開!”
隨著聲音響起,院子里另外那兩人、村里其他人全部如同潮水般向著他們這邊涌來。
昨夜的一切又要上演。
黃江一顆心懸到嗓子眼。
他要就這么看著耗子他們死掉嗎?
“別去,不是耗子他們。”李季夏滿眼警告,
靠黃江更近的時牧也已經改作為蹲,隨時準備出手,如果誰敢開門他就把人打暈。
就這片刻,無數人已經涌進院子。
門口那幾人見他們始終不開門,放棄拍門向著門口跑去,可一切已經太晚,他們被堵在院子里。
“滾開。”
“別過來……”
“啊!”
有人被抓,其他人試圖救人可情況太過混亂,對方人手太多他們根本不是對手。
混亂中,一道熟悉的帶著哭腔的聲音響起,“胡庭,救救我……”
“是胡月……”黃江臉色一變再變。
胡月昨夜不就死了?
“胡庭,是我啊——”胡月被人抓住拖向門口,她一直尖叫一直求助。
隔壁房間大門一直緊閉。
“胡庭……”
她被拖至前院。
隨著慘叫不斷響起,院子中那些窸窸窣窣的聲音中充滿興奮和殘忍。
很快那份興奮和殘忍就到達巔峰,因為耗子和胡庭他們的慘叫開始歇斯底里,空氣中也充滿血腥的味道。
慘叫持續了足有五六分鐘才結束。
一切結束,院子里那些如潮水般涌來的人拿著自己的戰利品心滿意足地散去。
剁肉聲響起。
“哐,哐,哐……”
“砰!”什么人猛地一腳踹在門上。
屋內屏住呼吸靜聽的一群人心臟都在那瞬間嚇得差點從心口跳出來。
李季夏和時牧同時反應過來,立刻沖向門口以背抵門。
與此同時,門外的東西再次一腳踢在門上。
“砰!”
這一次對方用盡力氣,哪怕門被李季夏和時牧抵著,聲音依然震耳欲聾。
李希和古欣反應過來,連忙上前幫忙堵門。
靠近門口的幾人快速向后擠去,屋內尖叫聲一片。
差不多是同時,隔壁房間也傳來相同的動靜,他們的房門也被人猛踹。
踹門的同時,一道滿含憤怒歇斯底里的聲音也隨之響起,“為什么不開門,為什么不開門?!”
歇斯底里的人是胡月。
“黃江……”耗子的聲音從李季夏他們門外傳來,他的喉嚨像是被什么人抓破,說話時有些漏風,那讓他語調中的仇恨憤怒變得更加扭曲,“說好了一起去的……”
被擠在人群中的黃江臉色煞白,他欲要說話,可一切太過詭異,他喉嚨沙啞得根本發不出任何聲音。
“不要回應。”易文玉趕緊提醒一句。
只要他們不出去,只要他們不回應,這屋子就是安全的,但一旦結界被破掉,那等待他們的就是整個村子上千人的追殺。
“砰。”
“開門!”
砸門還在繼續,門外那些人似乎擁有實體,他們不知疼痛力大無比,哪怕門后已經有四個人在抵門,門扇依舊被撞得搖晃。
隔壁情況比他們更糟。
因為根本沒人敢上前抵門。
“砰!”
房門搖晃得厲害,隱約間門背后的門閂似乎裂開。
再這樣下去最多兩次門就會被踹開。
“不想死就把門堵住!”易文玉大喊著提醒一句。
如果胡庭他們全死了,明天的祭祀就無法進行。
他們并不知道祭祀到底有沒有用,可總比直接和村里那些人對上容易多了。
兩個房間緊鄰,胡庭他們都聽見易文玉的話,但卻無人動作。
如果要堵門,就得和門外的東西只隔一扇門,萬一出事最先倒霉的也是堵門的人。
“哐!”
隔壁好幾個人直接撞在門上,換來一陣尖叫。
易文玉罵了句,但也知道說什么都沒用。
眼見撞門聲就要再次傳來,隔壁傳來一陣凌亂的腳步聲,似乎終于有人鼓起勇氣。
見有人動作,立刻又跑出好幾個人來。
一群人死死把已經搖搖欲墜的房門堵住。
聽著隔壁動靜的同時,李季夏他們房間的門已經被連著又踹又砸十多次。
無法進門,門外的那些人把所有怒氣都發泄在門上。
李季夏頂著門的背都被震得劇痛。
旁邊時牧臉色也有些發白。
“砰!”
“開門……”
整個動靜持續了足有兩個多小時,直到凌晨兩點多,動靜才慢慢減弱。
隨著動靜減小,李季夏一群人才發現不只是他們這邊被砸門,村子那頭阿華叔一群人也正在經歷同樣的事。
他們那邊動靜更大。
李季夏他們這邊就只耗子和胡悅一群人,村里人那邊卻是幾百上千人。
所有死在這村里的人全部被留下,回魂的這三天是他們報仇的時間,耗子胡庭他們找上他們,村里那群人則找阿華叔他們。
“他們不會再來了吧?”黑暗中,古海聲音中帶著哭腔。
其他人情況沒比她好多少。
“天還沒亮就不算結束。”易文玉提醒一句的同時看向李季夏四人,他們一直抵著門,“沒事吧?”
“沒事……”李希倒吸一口冷氣。
雖說隔著門板,但門外那些人的力氣卻是實打實的,那感覺就像是隔著一塊板挨砸,力道雖然被削弱但并不是完全消失。
“你怎么樣?”李季夏下意識看向時牧。
他和時牧第一時間反應過來第一時間沖向門,所以是直接抵在門正中間,相比起李希和古欣受的力最多,不用去看他都知道他整個背脊肯定都已經青紫。
時牧并未回答,直接向著一旁而去。
李季夏一把抓住他,“時牧?”
感覺著手腕上傳來的溫度,時牧身體明顯頓了頓。
屋內太黑,李季夏看不清時牧的臉。
時牧受傷了?
李季夏呼吸輕滯,上前就要去翻時牧背上的衣服,“傷到哪里——”
李季夏詢問的話還未說完,手就被人掙開。
時牧看來,一雙黑眸在黑暗中泛著幽光。
對上那樣一雙眼,李季夏驀地心虛。
“沒事。”時牧收回視線,走至遠離李季夏的角落。
他背上確實很痛,但那遠不及他心里的痛。
既然李季夏已經不喜歡他,又何必來招惹他?
既然他這個人又悶又無趣,還是個李季夏不感興趣的男人,那李季夏又何必和他說那些叫他心動的話,何必騙他說喜歡他?
還是說李季夏覺得那很好玩?
李季夏覺得騙他很好玩?
“時牧……”古欣看看李季夏再看看時牧,向著時牧而去。
時牧并不搭理,低頭扣自己袖口的扣子,抵門時他的扣子自己解開了。
他努力控制情緒,手指卻還是不受控制地顫抖。
扣子扣了幾次都沒能扣上。
第036章 第 36 章
001.
察覺出兩人之間的奇怪氛圍, 一屋子人面面相覷,無人敢吭聲。
屋內再次安靜,眾人注意力也再度集中到門外那些動靜上。
經過之前那次后, 耗子他們就沒再回來, 只村長他們那邊偶爾能聽見歇斯底里的吼叫和敲門聲。
時間緩慢流逝,兩個多小時后, 隱約能從門縫間看見些許光亮時,整座村子緩緩安靜。
所有人都松了口氣, 安靜就代表結束。
他們并沒馬上出門,而是繼續待在屋里, 要等天色真正亮起。
知道危險過去,李季夏忍不住側頭朝著時牧那邊看去。
原本雪白的襯衣沾染污漬, 原本梳得一絲不茍的頭發也垂落幾縷,再加上那張沒什么血色的臉, 時牧很是狼狽。
有人看來, 李季夏看去, 是李希和古欣。
兩人欲言又止。
不用去想李季夏都知道兩人想說什么, 他收回視線不搭理。
門縫間能看見光亮后, 時間的流逝就變得快了許多, 半小時的時間仿佛不過幾息。
臨近五點,村子另外一邊隱約傳來開門聲洗漱聲時,李季夏幾人才開門出去。
院子里不見血肉,但地上都是凌亂的腳印,就仿佛昨夜真的有人來過。
沒看見血, 所有人都松了口氣, 下一刻不少人都向著廁所而去。
李季夏走向院子外。
清晨的空氣冰涼,沁人心脾。
李季夏正換氣, 李希、古欣就一前一后走了過來,兩人臉色都頗為嚴肅。
李季夏不太想和他們談時牧的事,在他們靠近之前就向著院子外的菜地而去。
他以為他表現得已經很明白,李希和古欣知趣的話肯定會知難而退,兩人卻在遲疑片刻后跟了上來。
李季夏正準備再走遠些,古欣的聲音就傳來,“夏天。”
無法再裝沒看見,李季夏只能停下,“當務之急是想辦法撐過今晚。”
這已經是最后一晚,只要他們能撐到天亮就能離開,否則他們就將永遠留在這里。
“是因為‘黃恩寶’的事嗎?”李希道。
“什么?”李季夏沒跟上李希的思路。
“你執意要和時牧分手,是因為‘黃恩寶’那些話嗎?”李希說話間仔細打量李季夏的眉眼,試圖從他的微表情中讀出些什么。
李季夏啞然,李希是怎么把這事和“黃恩寶”聯系到一起的?
“其實我覺得你大可不必那么在意,就算‘黃恩寶’說的是真的,你真的有點什么不同于普通人,我想時牧也不會介意的。”李希道。
古欣補充,“我們也不介意。”
打從被拉進副本那一刻開始,他們就不得不時刻與死亡為伍,連命都隨時可能沒了,其它的自然而然也就沒那么重要。
李季夏垂眸,他知道時牧不會介意,也知道時牧是真的很喜歡“李季夏”。
正是因為知道,所以他才更不希望繼續和時牧牽扯不清,也不希望時牧在他身上投入過多精力。
副本里隨時都可能死人,他不想有天時牧為他而死,他做不到理所當然地接受那份不屬于他的好。
“如果沒事我就先回去了。”李季夏說著就要離開。
“你早就發現了對嗎?是上上個副本嗎?”李希道。
李季夏回頭看去,“什么?”
“上個副本開始你就奇奇怪怪的。”李希道,“上上個副本后來我們找到你的時候你已經昏迷了,你渾身都是血但身上卻沒看見什么傷口,是那段時間發生了什么嗎?”
“不是,你想多了。”李季夏轉身要走。
他并沒經歷過上上個副本,當然不知道那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么。
他倒不是第一次聽說上上個副本的事,之前也是從李希口里聽說,那時李希的重點在時牧為了救他而受傷上。
“是和你父母有關嗎?”李希問。
李季夏才剛抬起的腳再次停頓,他回頭看去。
李希什么意思?
什么他父母?
看出李季夏的疑惑,李希皺著眉頭跨前一步擋住李季夏的去路,“先是說好像看見了你父母,然后就一直心不在焉,再之后突然就要分開行動,緊接著就消失不見,等我們找到你的時候你一身血地躺在那里一動不動,那之后到底發生了什么?”
“我父母?”李季夏錯愕。
“夏天?”李希眉頭皺起,李季夏錯愕什么,當時不是他自己說的嗎?
“你是說我看見了我父母?”李季夏腦子里一片混亂。
他父母早就出車禍死了,怎么可能在副本里看見他們,還是說那是“李季夏”的父母?
可“李季夏”什么都跟他一樣,如果“李季夏”看見了那不就代表——
不,“李季夏”也有和他不一樣的地方,他好像把和時牧、古欣他們聯絡的手機藏在了三樓,那是他絕對不會涉足的地方。
不……
他是在上個副本開始前幾天突然穿越的,但“李季夏”是在上上個副本看見他父母的。
按照之前的經驗來看,副本與副本之間最少都有一個月的間隙,也就是說上上個副本結束后,“李季夏”有二十多天的時間是他自己,他也有可能是在見到父母之后才上的三樓。
如果是他,他就會那么做。
李季夏腦子飛快運轉,可越理卻越混亂。
如果“李季夏”是在看見他父母之后才上的三樓,那不就代表他真的在副本里看見了他父母,可這怎么可能……
倒也不是完全沒可能。
副本嚴格來說是歷史是記憶是已經發生過的事,如果上上個副本里發生的事和他父母有關又或者他們恰好和副本相關的人員有來往,那也是有可能遇見的。
可……
李季夏驀地想起小時候那個讓他至今記憶猶新的噩夢,黑暗中一襲紅衣的他母親啃食他父親的尸身,那咀嚼聲那真實無比的腥臭味……
“夏天,夏天?”李希加大音量。
李季夏回神,他再抬眸時,面前兩人眉頭都已皺起,看著他的眼神中也多了幾分懷疑。
李季夏卻已經顧不上那么多,“……我當時還說了什么?”
李希和古欣對視一眼,眼中懷疑更甚。
李季夏很奇怪。
明明已經習慣卻突然又開始驚嚇過度,對他們好像也少了幾分以往的親近,現在好像又不記得上上個副本的事。
李季夏揉捏鼻梁,“其實有件事我一直沒找到機會和你們說。”
“什么事?”
“我失憶了。”李季夏道。
“什么?”
李希兩人異口同聲,臉上更是如出一轍的驚訝。
“我有所有我從小到大的記憶,但所有和副本有關的記憶全部都不記得,關于副本,我的記憶是從上個副本開始的。”李季夏斟酌用詞。
李希和古欣面面相覷。
好片刻后,古欣先找回聲音,“你是說你不記得我們了?”
“對,不只是你們,副本里所有的一切,那些規則以及武器的凝聚,所有一切我都不記得了。”李季夏道。
“可是你不還記得你的名字?”李希懷疑。
“我的名字是你告訴我的,你叫我過馬路。”李季夏提醒。
上個副本開始后李季夏就格外沉默還心不在焉,他們決定去找住所后李季夏一直站在馬路邊,所以他叫了李季夏。
李希想起,那也讓他啞然。
現在想想,當時情況確實奇怪,李季夏明知道那里是副本居然被王耀南嚇到,還有那個副本中是不是真的有鬼的問題……
李希和古欣再次對視,這次兩人都在對方眼中看見凝重。
李季夏失去記憶后陪著他們走完了一整個副本,他們卻沒能發現。
“你為什么不早說——”古欣話到嘴邊又咽回。
那種情況下,如果是她她也不敢吭聲,誰知道身邊的都是人是鬼?
“那你和時牧——”古欣猛地回神,難怪李季夏又是要和時牧分手又是不搭理時牧的。
“我沒跟他說。”李季夏頓了頓,補充,“這件事我不想讓他知道。”
“為什么?”古欣不能理解。
時牧對李季夏的喜歡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李季夏對時牧的喜歡他們也看在眼里。
“你們覺得他如果知道了會怎么樣?”李季夏不答反問。
“當然是想辦法讓你想起來讓你重新愛上他,在那之前他肯定也會保護你……”
“我已經不愛他了。”李季夏面無表情地打斷,“說實話,知道有個男朋友時我嚇了一跳……他就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他并沒撒謊,性別也算類型的一種。
李希和古欣對視,再回頭時兩人五官都有些扭曲。
“你確定他不是你喜歡的類型?”李希嘴角抽搐。
“你要不再想想?”古欣有想要敲一敲李季夏腦袋的沖動。
被兩人用那樣的表情看著,李季夏沉默。
半天后,他開口,“……我之前很喜歡他?”
兩人一致點頭。
“一看見人家就傻笑個不停。”李希恨鐵不成鋼。
“一副特別不值錢的樣子。”古欣給予補充。
李季夏沉默。
“李季夏”還是個戀愛腦?
李季夏突然覺得他和“李季夏”差別還挺大,至少他絕對不是戀愛腦。
李季夏再揉揉鼻梁,有些頭痛地說道:“總之這件事我暫時不想讓他知道,我不想他每次都沖在我前面替我受傷。”
上個副本時牧就因為他受了兩次傷。
如果時牧是個特別糟糕的人,那他可以理所當然地覺得“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但時牧不是。
002.
李希和古欣哭笑不得。
古欣還想再說點什么,李季夏這也不像是對時牧毫無感情,話到嘴邊又咽回。
她并不贊同李季夏的做法,但也能理解李季夏的顧慮,雖說她和李希之前不止一次開玩笑說要李季夏抱緊時牧這根大腿,但那也只是開開玩笑。
他們都不是那種為了活下去能舍棄底線的人,也正是因此他們才會聚集在一起,才能互相交付后背。
“那上上個副本到底發生了什么?”李希把話題轉了回去。
“我也不知道。”李季夏搖頭。
“上上個副本你到副本結束都沒醒,會不會是那段時間出了什么變故導致你失憶了?”古欣猜測。
李季夏呼吸輕滯,心跳有瞬間的加速。
古欣這猜測倒是個思路。
他一直以為他是在上個副本開始前幾天穿越到這平行世界的,但如果他就沒穿越,而是在上上個副本里出了變故失去了記憶……
李季夏下意識朝著院子中看去。
回頭的一瞬,他在二十多號人里一眼看見那雙眼尾泛紅的眼。
時牧正看向他們。
見他看去,時牧立刻移開視線。
如果他真的只是失去記憶而不是穿越,那不就代表從來就沒有“李季夏”,那不就代表時牧愛的那個人從頭到尾都是他?
“夏天?”見李季夏又走神,李希伸手在李季夏眼前晃了晃。
“你傻笑個啥?”古欣搓搓胳膊,李季夏笑得她毛骨悚然。
李季夏愣了愣,他笑了嗎?
“那你之后準備怎么辦?”李希問。
失憶,父母,還有“黃恩寶”的話,他總有種風雨欲來的感覺。
李季夏現在只有一件事想做,那就是盡快結束這副本然后回去現實世界,他迫不及待地想上三樓看看。
他總覺得三樓有他想要的一切。
“先想辦法熬過今晚吧。”古欣說話間用下巴指了指村子另一頭,那邊阿華叔正帶著幾個人向他們這邊而來。
三人立刻收了心,向著院子中而去。
院子里時牧一群人也發現阿華叔他們,紛紛看去。
片刻后,阿華叔在院子外站定,環顧一圈后視線落在李季夏和時牧臉上,“下午三點就要開始做準備,你們盡早過來,到時候我會和你們講具體的細節和需要注意的事項。”
“好。”李季夏應下。
像是在確認人數,阿華叔又看了看院子里一群人后才轉身離開。
目送他走遠,一群人都看向李季夏和時牧。
“先吃飯吧,吃完飯睡一覺。”李季夏道。
他和李希、古欣聊天時,易文玉張羅著煮了早飯,這會兒飯差不多已經熟了。
夜里通宵不眠,他們也就白天有時間休息。
“咱們真的要去幫忙?”黃江不確定地看著李季夏幾人,是村里那些人害死了耗子他們,那些人原本也要害他們的,是他們反應快才活了下來。
“要我說咱們就該趕緊跑。”胡庭插嘴。
李季夏看去。
視線對上的瞬間,胡庭移開視線。
之前胡庭還怪李季夏他們不救人,可昨夜胡月在門外叫了半夜胡庭硬是沒開門。
李季夏并不準備和他起沖突,收回視線道:“要是能跑群里那些人早就跑了,又怎么會這么多年了還死守在這里?”
李季夏這話不無道理,剛剛還躍躍欲試的一群人都蔫了下去。
“我們和那些人又不同。”胡庭并不放棄。
“就是。”
“他們被詛咒是因為吃了那些人的血肉,我們又沒吃。”
“對啊,冤有頭債有主,就算報復也報復不到我們身上吧。”
胡庭旁邊幾人迎合著說道,他們早就商量過。
李季夏冷冷看去,“你們確定你們沒吃?”
胡庭幾人都是一愣,李季夏什么意思?
李季夏并未解釋,只頭也不回地走向廚房。
一群人跟著看向廚房。
下一刻,反應快得直接低頭干嘔起來。
夜里那些鬼是沖著報復村里人來的,古海他們被騙進來就是用來替代村里的人的,如果古海他們真的和村里那些人真的毫無關系,那又怎么騙得過那些鬼?
所以恐怕早在進村的第一個夜晚,也就是篝火宴會那晚,古海他們就已經吃了摻了村里人血的東西。
如果村里人真的能長生不老,那古海他們早就已經變成同類,只是他們自己還不知道。
李希幾人臉色也不太好。
因為時牧的叮囑,那天晚上他們沒吃任何東西,但對于古海他們來說這一切是真正經歷的事,對于他們來說這里是存活率極低的副本,從結果上來說也沒差多少。
李季夏再出門時,手里已經端了個碗。
時牧幾人亦是如此。
他們沒去院子里和還在干嘔的那群人湊熱鬧,默默到客廳去吃。
“夜里盡量一起行動。”李季夏趁著無人注意提醒。
“嗯。”
“盯著那小子些。”李季夏看了眼吐得臉色發白的胡庭。
“嗯。”
幾人都不傻。
一碗飯幾分鐘就吃完。
吃飽喝足,除了負責守夜的易文玉,其他幾人直接在客廳席地躺下,要抓緊時間休息。
古海一群人吐完,心理強大的吃了點東西,心理素質差的直接進了客廳,很快也跟著睡去。
下午兩點四十左右,一群人被鬧鐘吵醒。
早上的飯沒吃完,一群人又簡單煮了些后,抓緊時間吃飽。
村子另外一頭阿華叔他們已經開始做準備。
他們在主街道掛滿了白布,又貼上用白紙寫的血咒文,身上穿的衣服戴的飾品也都換成了暗色咒文的款式,遠遠看去就像是要辦一場聲勢浩大的喪禮。
半小時后,李季夏一群人過去。
阿華叔早就已經在等著他們,見他們過去立刻把他們帶進自家院子,“選一套衣服穿上。”
院子里放著好幾個簍子,里面都是成套的衣服和裝飾。
一群人各自上前拿了一套。
古欣帶著幾個女孩子去客廳換,李季夏一群男人直接在院子里開穿。
李季夏拿到的是一套深藍色的,下裝是褲腿處帶著咒文的桶裝褲,上衣里面圓領交襟的開衫,外面是一件同色但帶著大量咒文的馬褂。
衣服布料已經有風化的跡象,是從很久以前傳下來的。
衣服看不出來具體是什么朝代,更像是少數民族自己的服飾。
李季夏沒有脫去自己的衣服,直接把衣服套在外面,索性衣服足夠寬大,倒也不影響活動。
除了衣服外,他那一套衣服里還帶了根同色系的發帶。
古時的人都留長發,他用不上,想想,他學著阿華叔的模樣把它捆在額頭上當抹額。
穿好,李季夏朝著周圍看去。
只一眼,他注意力就被時牧吸引。
時牧正眉頭緊皺地做最后的調理,對身上的衣服他并不滿意,因為他好像拿到了一套女裝。
那些衣服成套地放在簍子里,沒展開之前根本看不出具體款式。
時牧拿到的那套也是深藍色,但褲腿處衣服袖口處還有外面的馬褂上都繡了淡藍色的小花,線條也更為收縮。
他那一套衣服里沒有發帶,而是兩個銀鐲子。
時牧常年坐辦公室皮膚本就白皙,再加上他那張臉本就漂亮,穿上這套后乍一看去就跟個小姑娘似的頗為秀氣。
那再加上他手上的兩個銀鐲,如果不仔細看,一時間還真的難以辨認。
時牧也發現這點,他推推眼鏡后冷著臉看向周圍,簍子里已經空了,還有兩個人沒拿到衣服。
這場盛大的喪禮明顯有人數限制,時牧就算想找人換衣服也沒得換。
時牧正打量,就對上李季夏那雙滿含笑意的眼。
時牧動作頓了頓,下一刻移開視線。
他一顆心像是被人抽空了所有空氣,失去跳動的能力。
他實在不明白李季夏到底想怎么樣,明明上一刻還恨不得和他徹底沒有關系,下一刻卻又笑吟吟地看來。
古欣幾人換好衣服出門來。
衣服混裝,古欣幾人里就兩個人是女裝。
時牧看向古欣,古欣是男裝。
“這不是挺合適的?”李季夏在時牧開口之前笑著說道。
聽著李季夏的話,古欣、李希幾人都看來,看見時牧身上的衣服,幾人都笑了起來。
易文玉笑得最是開心,如果不是副本里手機拍的照片也會隨著副本結束而消失,他高低得拍兩張分享給時宴里其他人看看。
時牧冰冷的視線在幾人臉上一一掃過,唯獨漏掉李季夏。
“咳。”易文玉連忙收斂。
李希和古欣也趕緊收起笑容。
時牧大部分時候脾氣都挺好,不過那是有李季夏在的情況下,對他們可就沒那么大度了。
被忽視,李季夏心里空落落間收起臉上笑容。
“這邊。”阿華叔算著時間過來,進門,看見時牧,他愣了下,下一刻繼續,“我給你們講講注意事項。”
沒時間再換衣服,時牧只能冷著臉散發著生人勿近的冰冷氣息跟上。
李季夏走在后方,時牧手長腳長皮膚還白,衣服上的小花看著都漂亮了不少。
第037章 第 37 章
001.
似乎有所察覺, 走在前面的時牧回頭看來。
李季夏在和他對上之前移開視線。
時牧徹底對他死心,這樣挺好。
至少這樣一來時牧就不會總沖在他前面。
村口,村里大部分人已經等在那邊。
見他們過去, 所有人都看來。
不再偽裝, 那些人看他們的眼神更多了幾分冷漠。
李季夏倒是有些意外,他還以為他們害死了那么多村里人再怎么樣他們也是要生氣的, 可現在看來卻沒有絲毫感覺。
想想,李季夏又釋然。
就算他們每年都能順利地從外面騙進來一批人, 也不可能每次都不出意外,恐怕他們早就已經做好心理準備, 只要死的不是自己只要祭祀還能順利進行,那其它都無所謂。
想明白這點的不止李季夏, 時牧幾人臉色也都細微變化。
不過這對他們來說是好事,但面對這樣一群人也必須更加警惕, 因為他們心中已經沒有絲毫人性可言, 為了活下去什么都做得出來。
“你們兩個跟著他, 你們兩個跟著這個……”所有人都到齊后阿華叔迅速給一群人分隊。
不知是故意的還是無意的, 李季夏幾人完全錯開。
李季夏幾人對視一眼, 他們之前還琢磨盡量一起行動。
分完隊, 阿華叔道:“到時候你們就跟著他們做,他們做什么你們就做什么,切記無論看見什么都不能發出聲音也千萬不能亂,一旦亂了所有人都得死。”
李季夏點點頭記下。
古海、黃江一群人面面相覷間也都點頭,經歷了這幾天夜里的事, 他們都明白這不是玩笑。
李季夏看向站在人群邊緣的胡庭幾人。
幾人都是一臉憤怒又不甘的模樣, 明顯還在介意之前村里人害他們的事。
李季夏更多幾分心眼。
回頭時,李季夏發現時牧也正注意著那邊。
時牧站在他前方, 從他的角度只能看見小半張臉。
風雨欲來,天邊本該璀璨的余暉都鍍上幾分灰,光線打在時牧側臉上,讓他鏡片后的眸近乎透明。
“……天黑之時后我們就上山,在那之前原地休息。”話音落,阿華叔去一旁做最后的準備。
他是這場祭祀的主要祭司,有許多事需要做。
村里人席地而坐。
李希一群人都向著李季夏靠近。
坐下,李希壓低聲音道:“防著我們呢。”
阿華叔并沒把所有細節都說出來,只說天黑之后上山祭祀在山上舉行,這樣一來他們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知道接下去即將發生什么,空地中氛圍有些凝重,特別是黃江、古海一群人,好些已經提前青白了臉。
李季夏正琢磨要不要再躺會,今夜注定無眠,黃江和古海就向著他們這邊而來。
靠近,坐下,古海壓低聲音白著臉開口,“……你們到底什么人?”
李季夏幾人都看去。
古海立刻解釋,“我不是來質問你們的,我就是想跟你們說我們可以配合,如果你們有什么想法……”
“為什么這么說?”李希不答反問。
古海苦笑,“黃江跟我說了你們幾次上山還有塔里的事,你們是不是早就已經發現村里那些人不對勁……”
李季夏幾人對視,古海倒是個聰明的。
“我們知道的其實不比你們多多少。”李季夏斟酌用詞,“我們只是以前也遇到過類似的事。”
古海眼睛瞬間亮起,黃江也跟著坐直身體。
“盡量按他們說的去做。”李季夏道。
“可是……”古海遲疑。
“如果他們只是單純想要對付我們,下毒、偷襲辦法多的是,沒必要這么麻煩。”李季夏道。
黃江腦回路比較簡單,欲言又止。
古海卻已經明白李季夏的意思,若有所思片刻后點點頭,“我知道了。”
話音落,她起身離開。
黃江看看李季夏,爬起來跟上。
古海一群人里不少都察覺到李季夏幾人的異常,見古海回去,紛紛圍了上去。
古海和他們說了幾句什么,一群人紛紛點頭。
旁邊村里那群人看著他們的舉動頻頻皺眉,但到底沒說什么。
四十來分鐘后,太陽徹底落山。
眼見夜幕以鋪天蓋地之勢襲來,阿華叔拿著兩個人高的引魂幡帶著兩個提著不只用什么皮制作的古鼓的人回來,“都準備下。”
村里人紛紛起身。
李季夏一群人見狀,也跟著動作。
所有人都準備好后,阿華叔和身旁兩人說了句什么,緊接著就用一種他們聽不懂的語言吆喝起來,鼓聲震天。
吆喝聲和鼓聲中,阿華叔一邊舞動手中的引魂幡一邊帶頭向著山里而去。
村里人分成兩隊分別跟在兩個敲打鼓的人身后,一邊走一邊掏出紙錢邊走邊撒。
李季夏一群人緊盯分給自己的那個引路人,跟著進入隊伍。
村里加他們一共一百二三十人,分成兩個隊伍后隊伍被拉得很長,前面的阿華叔幾人都已經深入樹林,末尾的還在空地中。
李季夏在很后面。
進入隊伍后,他第一時間確認其他人的位置。
其他人也正在這么做。
李希和古欣在他這排,時牧和易文玉在對面。
阿華叔肯定交代了什么,他們幾個隔得非常遠,再加上所有人都穿著類似的衣服,如果不是前面的人回頭后面的李季夏根本分不清誰是誰。
李季夏幾次試圖記下所有人的位置都不成后,只能先收回注意力關注當下。
隨著在隊伍后方的他也進入樹林,整個隊伍很快全部進入樹林。
黑暗襲來,一時間他連前面的人長什么樣都看不清。
差不多是同時,黑暗熱鬧起來。
一開始李季夏還以為是樹林模糊了前面阿華叔他們的動靜,眼睛逐漸適應黑暗后,他才反應過來聲音是從身后的村子里傳來。
今晚的熱鬧來得格外早。
隊伍中不少人回頭朝著村子所在的方向看去。
不等一群人看清,樹林中就有人影浮現。
那些人影里有蒼老佝僂得如同老舊樹根的,也有尚且還在襁褓中的,青年中年倒是少見,因為根本來不及長大。
那些人里少有善終的,一眼望去皆是血肉模糊的模樣。
他們倒也不是沒有共同點,那一雙雙或充血或渾濁的眼中無一例外不泛著貪婪和痛苦的神色。
他們貪婪著李季夏他們還鮮活的生命,痛苦著自己的遭遇。
看著那樣一雙雙眼,李季夏驀地有種錯覺,這些人不是不愿意離開而是無法離開。
不等李季夏理清,越來越多人影就蜂擁而至,隊伍很快被團團圍住。
之前他們都躲在屋里,這還是第一次看清那些人的面目,隊伍有片刻停滯,但很快繼續。
阿華叔的吆喝下,那些人好像無法對他們出手。
隨著不斷深入,山腳處那片平坦好走的路結束,隊伍被拉得越來越長。
這下不只是前面的人,李季夏甚至連阿華叔他們的吆喝和鼓聲都聽不清,為了不被拋下,他只能集中注意力看著前面人的背影。
越往上路越不好走,一邊走又還要分心盯人,李季夏很快大汗淋漓。
爬上一處矮坡,李季夏再抬頭去看時,一身熱氣騰騰的汗意瞬間冰冷刺骨。
他前方不知何時出現兩道背對他前行的背影。
李季夏試圖看清,可樹林中太黑。
就在他遲疑這片刻,那兩人竟慢慢分開分別向著左右兩邊而去。
發現那動靜的還有周圍始終圍觀的那群“人”,隱約不明的聲音中滿是興奮,一旦李季夏選錯,那他們就會蜂擁而上。
眼見前方兩人就要走遠,李季夏必須做出選擇,黑暗中窸窸窣窣的聲音興奮至極,李季夏收起感知抬腳跟上右邊的隊伍。
左邊那人讓他毛骨悚然。
窸窸窣窣的聲音逐漸轉化為失望,那些人看著李季夏的眼神中也更多了幾分惡毒。
李季夏無視他們的存在繼續往前。
他步伐才邁出,右側的樹林中就猛然傳來一陣驚恐的尖叫,隱約間好像有人向著他們這邊跑來,但不等靠近,腳步聲就被慘叫聲取代。
黑暗中,血腥味彌漫,才剛剛安靜下去的興奮的窸窸窣窣聲再次如同潮水般襲來。
李季夏看去。
他右邊的隊伍不知何時少了一截,兩個原本一樣長的隊伍變得一長一短。
至于消失的那幾個人去了什么地方,答案顯而易見。
前方好些人回頭看來,李季夏一眼就在人群中認出時牧幾人,大概是他在后方所有人都面朝前更難以辨別的原因,時牧幾人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才確認他還在隊伍中。
時牧離他最遠,其他人都已經不再回頭他還在不停回頭看。
李季夏想做點什么表明身份但不能,只好直直看著時牧,直到兩人視線對上的那一刻。
時牧明顯認出他。
確認他還在,時牧松了口氣,不再回頭。
慘叫聲持續了大概五分鐘才結束。
隊伍始終沒停。
半小時后,臨到山腰時,隊伍中所有人呼吸都變得沉重,隊伍也隨之被拉得更長。
有了之前的事,所有人都集中注意力盯著前方的人生怕看錯。
一雙雙盯著他們隨時準備撲上來的眼,漆黑一片的樹林,腳下又坑坑洼洼,高壓之下所有人都逐漸狼狽,隱約間還能從粗重的喘息聲中聽出些許哭腔。
再是半小時后,李季夏渾身衣服都被汗浸透時,前方的樹林總算逐漸亮堂,他們終于到達古塔前的那片平地。
又往前片刻,所有人都站到古塔前后,黑暗中是一片喘氣和倒吸冷氣聲。
之前他們注意力一直在腳下的路上和前方的人身上,直到這一刻才發現頭頂的天空不知何時變得通紅。
特別是那輪圓月,紅得滴血。
李季夏看完月亮看向古塔。
血月的映照下,古塔和之前已經完全不同。
它有了窗戶,被刷得雪白的墻壁上到處都是被蹭上的血跡,特別是門前的那片空地,血把泥土都攪成泥漿。
血腥味沖鼻而來,令人作嘔。
002.
到達塔前后,隊伍就陷入安靜。
李季夏一邊注意著前方一邊抓緊時間休息。
幾分鐘后,跟了他們一路的那些“人”把塔圍得水泄不通時,最前方的阿華叔終于有了動作,他走到塔門前的空地中一邊舞動手里的引魂幡一邊念念有詞。
旁邊兩個敲鼓的人一邊敲鼓一邊分別向著塔的兩邊而去,隊伍跟著移動。
帶領兩支隊伍從兩邊把塔包圍后,兩個敲鼓的人離開隊伍回到阿華叔身邊。
一陣不同于之前的急促鼓點伴隨著兩人怪異的舞蹈響起,與此同時阿華叔的動作開始大開大合,嘴里念叨的話語也跟著變化。
祭祀正式開始。
李季夏一邊注意著阿華叔三人的動靜一邊看向周圍,試圖確認時牧幾人的位置。
他的位置在塔門正前方,兩支隊伍頭接頭尾接尾呈圓形包圍著塔,從他的位置只能看見離他更近的古欣和易文玉,李希和時牧都在塔的背后。
李季夏忙碌時,古欣和易文玉也在忙碌。
環顧一圈后,兩人都松了口氣。
從兩人的反應知道時牧和李希都沒事,李季夏松了口氣,集中注意力看向人群中的阿華叔三人。
阿華叔是村里最年輕的但年紀也已經不小,上山又已經消耗不少體力,看得出的吃力。
又是一陣大開大合的舞動后,他停下時整個人喘得都有些站不穩,手里拿著的引魂幡也隨之搖晃,看得人頭皮發麻。
“咚咚……”
一陣急促的鼓點后,兩個敲鼓的人也停下。
不等喘過氣,其中一人就從腰間抽出一把銀質的匕首雙手遞給阿華叔。
阿華叔接過后,在手臂上劃拉了一下,血液流下。
阿華叔之后,兩個敲鼓的人接過刀同樣在手臂上劃了下。
割完,其中一人把刀遞給包圍圈的一人。
那人熟練地給了自己一刀后,把刀向著右邊傳來。
看見這一幕,李季夏一群人都明白過來,這是要以血祭祀。
黑暗中無人說話,只刀子不停流傳。
刀子傳到第一個非村里人的手里時,那人不安地朝著阿華叔一群人看去。
無人說話,一群村里人只面無表情看著他。
那人瞬間明白過來,李季夏沒有猜錯,他們早就已經不再“干凈”早就已經被詛咒。
狠下心,那人在胳膊上劃了一道血口。
有了第一個,后面所有人都只沉默動作。
隨著越來越多人血祭,周圍看熱鬧的那群“人”開始不悅,看著他們的眼神也越發不善。
刀子傳到李季夏手里時,李季夏遲疑了一瞬。
如果阿華叔他們只在第一天篝火宴時在食物里放了血,那他們就沒吃到。
想想,李季夏還是給了自己一刀,現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血液落地,情況并無變化。
李季夏稍微松了口氣,把刀傳給右邊的人。
見狀,古欣和易文玉也明顯松了口氣。
刀子很快傳到古塔背后,然后又傳回第一個人手里。
見最后一人放完血,空地中央的阿華叔三人立刻動作,新一輪的鼓點再次響起,阿華叔也隨之再次舞動手里的引魂幡。
這次過程并不長,三分鐘不到就結束。
末了,阿華叔把引魂幡插入地里,面對古塔大門在一堆奇怪的古語中掌心朝上跪下以頭抵地。
他身后兩人亦是如此。
他們之后,村里那群人紛紛動作。
李季夏一群人見狀,連忙跟著跪下。
地上都是血泥濘,跪在地上以頭抵地,血腥和泥土的臭味近距離襲來,熏得李季夏差點暈過去。
黑暗寂靜。
就那樣維持著跪姿不知多久后,阿華叔吆喝間支起上身再拜了一次。
其他村里人立刻跟著動作。
再次以頭磕地,感覺著額頭黏稠的觸感,嗅著鼻翼間沖鼻的腥臭味,李季夏甚至連頭都有些不想要。
黑暗還是安靜。
等待片刻,阿華叔再次磕拜。
明白過來如果沒有反應他們就得一直拜,李季夏再抬頭間朝著古塔看了眼。
大門依然緊閉。
阿華叔他們拜的是五樓那東西?
“吱……”
一道酸掉牙的聲響從古塔處傳來,李季夏腦袋磕下的瞬間,隱約看見一雙漆黑的幾乎沒有肉只有骨頭的腿骨。
他心臟猛地加速一瞬。
“呀……”
門開得緩慢,那道酸掉牙的吱呀聲也在黑暗中格外可怖。
李季夏屏住呼吸,不讓自己有任何動作也不讓自己去想,只希望一切能夠順利進行。
塔門打開后,阿華叔就不再動作,一直維持著低頭跪拜的動作。
村里那群人亦是如此。
古海一群人見狀,也跟著安靜。
時間流逝,不知多久之后,李季夏胸口都憋得發痛時,一道腳步的聲音伴隨著鐵鏈拖動的聲音響起,從塔里出來的那東西走向阿華叔三人。
它站到三人面前。
世界再次安靜。
李季夏跪在地上的膝蓋都開始發痛,古海一群人里不少人身體都不受控制地顫抖時,那東西總算又有了動靜。
它走向包圍圈里第一個血祭的人。
和之前不同,這一次他不再停留,而是緩慢地一路移動。
移動到第一個非村里人面前時,它停下。
黑暗依舊安靜,但李季夏明顯感覺出來村里那些人有些緊張,連帶著那人也緊張起來,身體控制不住地顫抖。
三秒鐘后,那東西繼續移動。
黑暗無聲,但所有人都在那一刻松了口氣。
李季夏也吐出一口氣。
不等他那口氣吐完,那東西就在他面前停了下來。
李季夏吐到一半的氣停下,屏住呼吸。
三秒后,那東西并未離開。
李季夏后槽牙微微咬緊,他們沒吃過血肉的事暴露了,還是他們是活人而古海、阿華叔一群人都已經不是人的事暴露了?
接下去怎么辦?
直接攻擊?
還是就這樣繼續偽裝?
他們現在是跪拜的姿勢,兩只手還在頭頂上方,一旦對方攻擊他們連躲開的機會都不會有。
要先下手為強嗎?
李季夏喉結滑動,吞咽口水的聲音震耳欲聾。
不知多久后,李季夏身上衣服都再次被冷汗浸透時,那東西有了動靜。
李季夏渾身汗毛瞬間炸起,他做好隨時凝聚剃骨刀攻擊的準備。
那東西退后一步,緊接著一道什么東西扣在木門上的聲音自它喉間傳來。
“扣,扣,扣。”
李季夏肺里的空氣猛地傾瀉而出,他吐得太快,連帶著整個肺都隱隱作痛。
那是他之前去塔里探查時敲門的聲音,連頻率都一模一樣。
李季夏一時間不知該作何反應。
要主動攻擊嗎?
隨著血液不斷加速,心跳的聲音大得他耳膜嗡嗡作響。
李季夏不動,他面前那東西好像也陷入混亂。
片刻后,“扣扣”的聲音再次響起,和之前的一模一樣。
李季夏咬牙,堅持趴在地上不動。
見李季夏還是毫無反應,那東西有了動靜,它向著后方而去。
就在李季夏以為它終于放棄了要離開的時候,那東西卻跪了下來,然后學著他的模樣和他以頭抵頭跪拜在地。
感覺著頭頂的動靜,李季夏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
周圍其他的人亦是如此,寂靜之中好幾道倒吸冷氣的聲音。
吸氣的聲音結束后,世界陷入詭異的安靜。
李季夏一動不動,那東西跪趴下后也一動不動,世界像是被按了暫停鍵,連風都停止。
李季夏大腦空白了片刻后,他硬著頭皮緩緩抬頭朝頭頂看去,想要看看那東西到底是個什么鬼……
視線看去的瞬間,他對上一雙和他一樣微微抬起頭偷看的眼。
那是一雙陰冷得毫無溫度紅色的眼。
它的主人就像一具干癟的干尸,身形怪異的拔長,皮膚肌肉則萎縮,它渾身纏滿黑色的如同紗布的東西,那些東西隨風飄蕩,末端的位置還能看見黑色的粉末隨風飄散。
李季夏立刻低頭。
他動作太大,差點把鼻子都懟進泥漿里。
對面那東西似乎有些疑惑,但下一刻還是學著他再次把頭磕回地面。
感覺著對方的動靜,李季夏呼吸輕滯,驀地有了個荒唐的猜測,該不會是因為他之前敲了門所以那東西看上他了吧?
這可不行,他對鬼沒興趣,而且它一看就是個男的,他不光對鬼沒興趣也對男的沒興趣。
退一萬步來講,就算他能接受它是只鬼還是個男人,它也不是他喜歡的類型。
他喜歡的是那種長得白白凈凈戴眼鏡……
李季夏腦海中驀地浮現出時牧那雙眼尾微紅的眼。
李季夏呼吸輕滯。
下一刻,李季夏泄了氣般趴在地上思考起另外一種可能,如果他一直不動對方有沒有可能陪著他就這樣趴到天亮?
它要是愿意,那他倒是可以考慮考慮它……
第038章 第 38 章
001.
別說是考慮考慮, 只要能就這樣陪他跪到天亮,現在去領證結婚都可以,畢竟副本結束一切就都消失, 但副本里死掉的人卻不會再復活。
打定主意, 李季夏耐著性子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那東西好像是真的看上了他,見他不動, 它也就不動。
氣氛一時間變得有些詭異。
寂靜中,李季夏看見不少人都偷偷抬頭朝著他們這邊看來, 其中也包括李希和易文玉。
無法言語,也不敢做出太大的動作, 李季夏維持著跪拜的姿勢一動不動。
時間流逝,李季夏兩條腿很快跪麻。
有一樣反應的不止他一個人, 特別是村里一些年齡大了的老人,心理加生理的原因身體止不住的顫抖。
古海、黃江一群人情況沒比他們好多少, 因為不清楚現在到底算什么狀況, 不少人不停的左右張望。
相比起他們, 李希幾人要鎮定得多, 他們或多或少都猜到李季夏的打算。
騷動的不止是他們, 也還有周圍看熱鬧的那群“人”, 他們像是都已經等不及,祭祀過程中逐漸安靜的窸窸窣窣的聲音再次響起。
一切都在發酵。
感覺著那一切,李季夏背上衣服很快被完全汗濕。
“嘩……”飛鳥受驚的聲音猛然驚破黑暗。
幾乎是同時,跪拜圈右側有人動作。
三個人從地上爬起來轉身就向著身后的樹林沖去,要逃跑。
聽見動靜的瞬間李季夏看去, 看清楚為首的那人, 李季夏殺人的心都有了,胡庭。
不等李季夏咒罵, 什么東西就化作一道風從他頭頂吹向那邊。
不用去思考,李季夏都知道發生了什么,他顧不上去看胡庭他們那邊的情況,爬起來就向著相反的方向跑去,“跑!”
李希幾人反應快,李季夏起身的同時就跟著跑了起來,第二批反應過來的是阿華叔一群人,然后是古海、黃江一群人。
最后是圍在周圍看熱鬧的那群“人”,他們之間的隔閡像是被解開,不再無法觸碰,他們如同潮水般撲向一群人。
“啊!”
“救我——”
慘叫聲、興奮地低吼此起彼伏,夜色沸騰。
李季夏并未回頭,只咬緊牙關瘋狂向著山下沖去,要盡可能遠地拉開距離。
山里一片漆黑,他根本看不清腳下的路,但無所謂,他腳后跟幾乎不沾地,每次都是腳尖在地上一點整個人就向著下方飛去。
他身后是一片腳步聲,不用去看,他也猜到會是哪幾個人。
“要回村——”古欣到了這邊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完,一道身影就猛然出現在他們前方。
那是一個佝僂得整個背都弓起的老人,身上幾乎沒有多少肉,就指一層干癟的皮掛在身上,他眼中都是貪婪和憤怒。
不等李季夏反應,他手里的拐杖就向著跑在最前方的李季夏打來。
他們速度極快,一旦失去平衡向下滾去,就算不死也得丟掉半條命。
沒有其它選擇,李季夏硬生生接下那打向他胳膊的棍子的同時,借著前沖的力道把另一只手中的刀送進那老人肚子里。
刀子整個貫穿,老人面露痛苦。
但這根本不足以致死。
李季夏沒有留戀,抽出刀子就繼續往下跑去。
就這片刻的耽誤,黑暗中十多道身影陸續浮現,被困在村里的鬼上千只,村里的人加上他們也才百多個,根本不夠分。
“這邊!”時牧聲音從右前方傳來,他帶頭向著山后的方向而去。
李季夏一群人立刻跟上。
“唔……”悶哼聲從隊伍左側傳來,李希被撲得撞向一旁的樹。
“滾開!”靠他最近的易文玉手中的劍刺向那鬼。
吃痛,鬼尖叫著躲開。
李希抓住機會趕緊跑開。
他們拼盡全力,那些鬼卻始終不能完全甩掉,不管他們跑出多遠,總有新的冒出來。
眼見前方的路逐漸被堵得水泄不通,一群人做好拼死一搏的準備。
李季夏沖到最前方開路,無需言語時牧緊隨他而動,李希、古欣一左一右,易文玉最后。
李季夏手中長刀向著前方撲來的兩人脖子砍去,刀刃劃破皮膚砍向斧頭,兩顆頭顱在慣性之下飛向一旁。
李季夏還未從揮刀的慣性中回神,一雙被扭斷的血手就從下方伸向他脖子。
“砰!”子彈穿透那只手。
李季夏飛起一腳踹向那鬼,手中的刀也隨之再次揮動,一刀砍斷前方一人的脖子。
“這邊——”突圍圈被短暫突破,李季夏正準備帶頭往外跑,兩側就有鬼撲來。
李季夏只能停下腳步回頭對付左側的鬼。
他轉身的同時,時牧補位,和他背靠著背對付右方的鬼。
李季夏砍掉面前兩只鬼的腦袋和胳膊時,背后傳來一陣哀嚎。
“砰砰!”
子彈精準命中那幾只撲來的鬼。
包圍圈再一次被撕出一條豁口。
“夏天……”李季夏正準備帶頭跑,身后就傳來古欣的呼喚。
后方追來的鬼太多,粗略估算都有四五十只,李希、古欣、易文玉三人根本不足以抵抗,僅僅片刻身上就都多出一堆傷。
在甩掉這些鬼之前,他們就會被撕成碎片。
這個念頭浮現的同時,一道身影撲向古欣。
李季夏大跨步移動到她面前狠狠把那鬼撞開的同時開口,“分開跑,到村里集合。”
在對方人數占據絕對優勢的情況下,他們是沒有機會一起跑掉的,但如果分散開來……
總有那么一兩個人能在其他人被纏住的時候找到機會逃走。
“走!”李季夏推了把身后的古欣。
和古欣換位后,李季夏面前是人山人海。
“哈……”
人群隱隱綽綽聽不真切的笑聲中滿是殘忍,他們并不覺得李季夏一群人能跑掉。
李季夏揮刀向左側一人的同時,右邊三四道身影向他撲來。
閃躲已經來不及,李季夏咬牙準備忍受疼痛。
“砰砰砰!”
子彈的貫穿讓幾人動作都是一頓。
李季夏抓住機會快速后退,也是這時他才發現時牧、古欣幾人一個都沒跑。
前方的路徹底被封死,他們被困在傾斜的山坡上里三層外三層的人群之中。
李季夏嘴唇翕動,但到底沒說什么。
“床板的符咒說不定有用。”
“要是有用村里那些人躲在屋里不就好了?”
“那塔呢?”
“那塔應該只是用來關之前那東西的,對其它鬼應該沒用。”易文玉道,“而且重要的從來不是塔而是整個祭祀的過程,說白了就是村里人用血和三天自由活動的時間換取那東西在塔里老實待上一年,現在祭祀沒結束就中斷,那塔已經沒了約束力。”
“那現在怎么辦?”
就幾人說話這會,包圍圈已經越來越近,他們身上的傷口也越來越多。
“唔……”李季夏和時牧那邊還稍好,后方李希、古欣、易文玉三人聯手也只勉強扛住那些不斷涌來的身影。
“不能這樣下去,必須想辦法逃……”李希一邊攻擊一邊說道。
再這么下去就算他們不被身上越來越多的傷口拖死,也遲早力竭身亡。
李季夏手中刀正揮動,刀口還在其中一只鬼脖子上,旁邊就有人撲向他。
和他肩并肩的時牧立刻就要補位,可他面前好幾道人影也正同時撲向他。
“唔。”躲不開,李季夏只能硬生生接下一擊,他腹部瞬間一片血淋淋。
時牧心臟狠狠一跳,再顧不上之前如李季夏愿不再打擾的想法,回頭就要靠近李季夏,更多的鬼就向著他撲來。
吃痛,李季夏動作有瞬間的遲緩。
就是那一瞬,一張面目猙獰的臉貼來,他咬向李季夏的脖子。
“夏天——”時牧從后方抓住李季夏的胳膊試圖把他拉開。
那萬分之一的剎那,李季夏盡可能的側過頭去,盡量避開動脈。
冰冷的氣息撲來,尖銳的牙齒劃破皮膚刺入血肉——
“咔!”什么細細長長的東西從天而降,如同一顆釘子把撲向李季夏那鬼死死釘在地上。
時牧拉著李季夏退開,李季夏脖子上一陣冰涼。
大腦空白間李季夏看向面前那救了他一命的東西,渾身干癟得只剩下骨頭和皮的身軀,怪異拉長的細長身體,一身破布,對方赫然就是從塔里出來的那東西。
002.
隨著那東西的出現,原本不斷撲來的那些鬼都如同被按下暫停鍵,瞬間不再動作。
寂靜之中,李季夏呼吸停滯。
之前趴在地上時他還不覺得,此刻面對面他才發現那東西比他以為的還要高最少都兩米五,那讓他不得不仰頭。
因為身高的原因,那東西給人的感覺也更有壓迫力,李季夏下意識握緊手中刀。
對面那東西右手抬起,橫在身前。
看見他動作,之前圍攻李季夏一群人的那些鬼如同驚弓之鳥般迅速涌入黑暗消失不見。
世界安靜,只李季夏一群人和那東西面對面。
那東西并未攻擊。
“他……”李希喉間干啞。
那些鬼一見到這東西立刻逃跑,那些鬼他們尚且對付不了,如果和這東西對上……
李季夏喉結滑動,他試探著把橫在身前的右手放下。
那雙血紅的眼的注視下,他做好了隨時被擰斷脖子的準備,那東西橫在身前的手卻緩緩放下。
確認心中所想,李季夏嘴角抽了抽,“……你們先走。”
時牧也已經注意到那東西的異常。
他并無動作。
李希三人對視一眼,也沒動。
李季夏故作輕松,“不用擔心,他好像看上我了……”
說話間,李季夏故意舉了舉拿著剔骨刀的右手。
那雙血紅的眼中有瞬間的困惑,下一刻他右手也跟著抬了抬。
動作間,他喉間還發出一道咕嚕的聲音,就好像在疑惑李季夏在干什么。
看見這一幕,李希幾人臉上都是驚訝,之前這東西跪拜在李季夏面前時他們還疑惑是哪里出了問題……
見時牧幾人不動,李季夏深呼吸一口后向著右邊走去。
一口氣走出五步后,他停下看向那東西。
“咕唔……”那東西困惑的看著李季夏,片刻后,跟著往旁邊走動五步。
之前李季夏站在樹蔭下,五步之后他站在一片空地中,那邊隱約有月光透過樹冠投射下。
那東西挪過來后,李季夏才發現他身上的肉并不是自然干癟,而是有著明顯的切割痕跡,那些黑色的繃帶原本也并不是黑色,是被血染透后的黑紅色。
李季夏瞬間就明白過來,村里那些人當年抓住的怪物并不是什么牛大的烏龜,而是面前這東西。
他們吃掉的血肉就是這東西的血肉。
如果他沒猜錯,面前這東西就是另外一個“黃恩寶”,只不過“黃恩寶”的智力明顯要高得多,這東西卻不太聰明……
李季夏嘴角抽了抽。
“黃恩寶”那些話就算了,這東西為什么也會看上他?
“我們去那邊……”李季夏試圖帶著那東西離開。
“夏天。”時牧向著李季夏邁步,他們誰也不知道那東西到底什么意思,他現在老實不代表會一直老實,李季夏就是在拿自己做誘餌。
時牧動作的瞬間,那東西就滿眼殺意地看了過去。
他仇恨村里所有人,時牧他們對于他來說和村里人沒有區別。
“別過來,沒事。”李季夏抬手阻止。
那東西見李季夏抬手,也跟著抬起手,動作的同時他喉間又發出之前那種細碎地聽不明白的咕嚕聲。
“跟我來……”李季夏拿出哄小孩子的耐心,緩慢的向著遠離時牧他們的方向而去。
“夏天。”時牧試圖阻止。
“咕唔……”那東西不再模仿,憤怒地看向時牧,要殺了他。
“別管他。”李季夏心跳加速,出口的話語卻越發溫柔,“看著我,我們去那邊好不好……”
說著,李季夏再向著右邊挪了一步。
那東西看看時牧再看看李季夏,在殺戮和李季夏之間,選擇了跟著李季夏移動。
他喉間不斷發出細碎的聲音,隱隱間好像還帶著幾分委屈。
李季夏看了眼時牧幾人后,頭也不回的帶著那東西向著更遠處而去,“他們欺負你了?別怕,有我在……”
李季夏走一步那東西走一步,幾分鐘后,他們徹底遠離之前那地方。
李季夏找了一處相對平坦的草地停下。
時牧他們并未離開,而是在很遠之外跟著。
李季夏很想罵上兩句,他們是不是傻,心口卻止不住地滾燙。
這樣也好,好像只要有那東西在,村里那些鬼就不敢靠近,至少這樣一來他們暫時還算安全。
李季夏腦子飛速運轉時,面前那東西也跟著一動不動,不過他并不像在想事情,反而是一臉呆滯。
那讓他顯得更加不聰明。
李季夏一動不動,要盡可能拖延時間。
要是就這樣站著就能熬到天亮,那他愿意陪面前這東西站一晚。
站著可比跪著的姿勢舒服多了。
看出李季夏的打算,時牧一群人也不再靠近,只警惕的看著他們好隨時上來救人。
特別是時牧,拿著槍的手始終瞄準。
那東西的速度他們已經見識過,遠比正常人快太多,等他動手再舉槍就來不及了。
無人動作,黑暗寂靜。
很遠之外隱約能聽見慘叫聲,李季夏分辨不出來是誰,那也已經不重要。
現在才夜里九點多,距離天亮還得七個多小時。
夜風拂過,樹葉舞動。
那東西身上的紗布和衣襟也隨之舞動,張牙舞爪的模樣,讓他看上去愈發怪異。
不知多久后,隱約之間有腳步聲自山上傳來。
時牧幾人都朝著山上看去,時牧試圖向那邊而去試圖阻止,但已經來不及。
“呼……”
胡庭、古海、黃江還有新人之一的筍子沖出樹林出現在草地前。
聽見動靜,那東西回頭看去。
正逃跑的幾人突然之間對上那道身影都嚇了一跳,作勢就要往旁邊跑。
“別動!”李季夏阻止。
黃江、古海和筍子立刻停下不動,胡庭又往前跑出兩步后才停下。
他停下時,那東西已經站在他前方,兩人之間只隔了不到一米。
“別動。”李季夏再提醒一句的同時看向那東西,“這里來……”
那東西緩緩回頭看向李季夏。
“到我這里來,殺人的都是壞孩子,我不喜歡壞孩子……”李季夏盡可能溫柔地說道。
古海三人驚恐之間錯愕的看向李季夏。
“唔……咕嚕……”那東西微微歪頭,像是在思考。
“這里。”李季夏伸出手,哄小孩般招了招手。
那東西轉過身,緩緩向著李季夏跨出一步。
他腳踝上還捆著一根鐵鏈,走動時鐵鏈跟著挪動發出聲響。
見他配合,李季夏緊繃的神經稍稍放松語氣越發溫柔,“對,到爸爸這里來……”
李季夏話音才落,胡庭就猛的竄了出去。
幾乎是他動作的同時,那東西消失在原地出現在他面前,他手一揮,幾乎沒有肉的手指就如同刀刃般削斷胡庭的脖子。
大量血液噴射而出,胡庭沒了頭的身體在慣性之下往前又跑出兩步后才倒地,那時他的頭顱還在空中飛著,臉上還殘留著第一個跑的計算。
不等頭顱落地,那東西就出現在黃江和古海身后。
“別動!”
看見胡庭逃跑,古海兩人下意識跟著移動,聽見李季夏的話后又趕緊剎車。
兩人心口快速起伏,從他們的角度看不見那東西,只能隱約瞥見他身上舞動的紗布。
“別殺他們……”李季夏躍過兩人看向那東西。
他已經舉起手,指尖對準古海的后心口。
他渾身幾乎只剩骨頭,指尖鋒利尖銳,只需要輕輕一下就能貫穿古海的身體。
那東西始終沒搭理李季夏。
“乖……”李季夏緩慢上前。
察覺李季夏的靠近,那東西終于緩緩抬頭看來。
見李季夏沖他伸出手,他學著李季夏緩緩伸出手。
“對,到爸爸這里來……”李季夏沒有多少喜當爹的喜悅,而是提心吊膽,那東西之所以跟著他只是因為他愿意,一旦殺上癮他隨時可能連他也一起殺了。
“咕唔……”那東西跨前一步,要和李季夏牽手。
感覺著指尖上的冰涼,李季夏正準備主動握住那只手,一陣凌亂的腳步聲就從山上傳來。
不等李季夏看去,原本在面前的手就消失不見。
“跑!”李季夏來不及去細看,只能轉身向著山下沖去。
黃江和古海幾乎在同時動作,遠遠關注著他們這邊的時牧幾人也化作利箭沖向山下。
他們跑動的同時,后方的樹林中不停傳來驚恐的尖叫和重物落地的聲音。
不用回頭去看,李季夏也猜到那是一副怎樣的地獄場景。
快速穿梭在樹林中,一群人在樹林中相會后,向著村子而去,他們已經跑到山腳附近,樹林外已經能看見村落。
慘叫聲、腳步聲越來越近,那東西殺上了癮已經殺到他們身后。
“唔……”古海悶哼倒地的聲音傳來的同時,他們沖出樹林沖進村子前那片空地。
“這邊。”時牧帶頭向著建筑群沖去。
“別,別殺我,不是我干的,是他們……”阿華叔的聲音在村口處傳來,伴隨而來的還有什么球形的東西落地的聲音。
時牧的帶領下,一群人趁亂快速躲進其中一間院子。
盡可能輕的拉上門,一群人屏住呼吸,盡可能的不發出任何聲音。
村口那邊的動靜并未持續太久,很快整個村子再次恢復死寂。
無人說話,所有人都只屏息靜聽。
三分鐘后,所有人胸腔都被憋得發痛時,不得不喘氣。
寂靜中,李希幾人都看向李季夏。
李季夏到底怎么回事?
李季夏知道他們在想什么,搖搖頭。
他現在也很想知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說“黃恩寶”那話還只是讓他懷疑,那現在幾乎已經坐實,他不同于常人。
但他不明白他為什么會這樣?
他有著從小到大所有的記憶,也有著生他的父母,在被拉進副本之前他沒有任何異常之處,更沒有什么時不時想殺個人吃吃的沖動。
“嘩……”鐵鏈在地上被拖動的聲音從院子中傳來。
那東西追了上來。
李季夏心煩意亂間心跳加速一拍,他看看屋內幾人,向著門口而去。
他才動,手腕就被人抓住。
李季夏看去,是時牧。
時牧搖搖頭,就算那東西現在對李季夏感興趣,也不代表會一直感興趣,李季夏想要拖住他的想法是好,但太冒險。
感覺著手腕上來自時牧掌心的溫度,李季夏緊皺的眉頭放松幾分,無聲用口型說道:“沒事。”
如果只要陪對方站著就能熬到天亮,那他愿意冒這個險。
他并不準備就這樣死掉,他現在迫不及待的想要離開這副本想要上三樓去看看,想要知道他到底是失憶還是另有“李季夏”。
“咔。”深吸一口氣,李季夏推開房門。
院子里,那東西正頂著一雙血紅的眼看向他。
李季夏笑著對面前的好大兒伸出手,“爸爸這里來。”
“咕……”那東西喉嚨發出細碎的聲響,聲音中隱含殺意和興奮,他還沒從之前的殺戮中抽離。
“別怕……”李季夏主動跨前一步。
那東西看看李季夏再看看李季夏的手,給牽手。
第039章 第 39 章
001.
黑暗還在騷動, 山上時不時就會傳來驚恐萬分的哀嚎。
院子里,那東西看看自己被李季夏牽住的手指再看看李季夏,微微歪頭, 一雙猩紅陰冷的眼中是淡淡的困惑。
他不太明白李季夏在做什么, 但也并未掙開李季夏的手。
從門縫間看見這一幕,屋內李希幾人對視一眼, 眼中都是復雜。
“他到底是什么人,那東西怎么會……”黃江心口劇烈起伏, 胡庭就在他面前被砍掉腦袋,古海也在他面前倒下, 支撐著他逃了一路的是最原始的恐懼。
無人能回答黃江這個問題,時牧幾人都沉默。
“現在怎么辦, 真的就要這樣等天亮?萬一那東西……”屋內另一個新人筍子不安地看向時牧幾人,雖然早就已經知道這里是副本會有鬼, 可這還是他第一個副本, “要不咱們先走……”
時牧幾人都看去。
“……我就是這么一說。”
時牧看向門縫外, 手里的槍始終緊握, 以便隨時救人。
李希、古欣和易文玉三人都不是遠距離武器, 只能默默讓出最適合射擊的位置, 然后等待。
“啊……”遠處山林中傳來尖叫。
聽見動靜,那東西側過頭去。
他身上的繃帶和衣服無風自舞,在黑暗中黑得發亮的眼微黯,它想要過去,他喜歡死亡喜歡絕望, 但他的手被抓住。
他低頭看向面前才到他心口的人類, 喉嚨發出一陣細碎的咕嚕聲。
李季夏沒松手。
“唔……”破碎的聲音中帶著幾分委屈。
天空一片血紅,村子里障礙物少, 可見度更高。
那也讓院子中的那一幕更加詭異。
一個身形怪異足以讓整個村落都顫抖戰栗的怪物,卻因為被一個人類拉住了手,所以被困在小小的院子中。
李季夏努力維持臉上的笑容。
距離天亮還有四個小時。
“啊咕……”
時間緩慢流逝,山里、村里的動靜響起又平息不知道第幾次時,慘叫突兀間在他們身后不遠處的主道上響起。
幾乎是那聲音響起的瞬間,李季夏眼前的人影就消失不見。
早已經站得雙腿發痛的李季夏頭皮一陣發麻,不等他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慘叫聲就戛然而止,緊接著是好幾道重物倒在地上的聲音。
屋內李希幾人反應過來那東西不見,呼吸都是一致,渾身肌肉也在同時緊繃。
他們屏息靜聽,以應對隨時可能到來的攻擊,雖然他們可能根本來不及閃躲。
“唔……”細碎的聲音從院子前方傳來。
李季夏立刻看去。
那東西拖著鐵鏈出現在院子外,他一手拎著一具還在往外呲血的身體一手拿著一顆腦袋。
那是一個村里人。
走動間,那東西看向李季夏。
他明顯還沉浸在殺戮的興奮中,看向李季夏的眼神中滿含殺意。
對上那樣一雙眼,李季夏渾身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逃跑,面上他卻毫無表情甚至冷冷瞪了回去,他不喜歡不乖的孩子。
對視持續了近三秒,三秒后那東西移開視線。
察覺出李季夏的不高興,他紅得發亮的眼黯然,頭也隨之低垂。
進入院子,他看看李季夏,再看看李季夏,佝僂著身體心虛地在李季夏兇巴巴地注視下把自己手里的腦袋遞給李季夏。
那模樣,就好像要討好李季夏。
乍然間對上那顆頭顱上滿是驚恐的臉,看見脖子上的肌肉組織,量是李季夏早就已經看見那顆頭也還是嚇了一跳。
“我不要。”李季夏冷著臉拒絕。
他不喜歡不乖的小孩。
“咕唔……”那東西一把把頭顱塞進李季夏懷里。
他力氣極大,李季夏被懟得整個往后退去,胸口更是一陣劇痛。
不等李季夏站穩,那東西就又把另外一只手里拎著的軀體懟了過來。
懷抱著頭顱和還未失去體溫的軀體,嗅著近在咫尺的血腥味,李季夏胃里一陣翻滾。
他強忍著才沒把懷里的東西扔出去。
見李季夏收了自己的禮物還是不高興,那東西向著時牧他們所在的房間而去。
李季夏一顆心瞬間提到嗓子眼,“別過去,我不生氣——”
李季夏到了嘴邊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就看見那東西在屋檐下蹲下縮成一團。
他身上飄舞著的繃帶垂落,他時不時抬頭看李季夏一眼,喉間破碎的嘀咕聲也更為破碎。
他委屈了。
他都把寶貝全部讓給李季夏了。
他將近兩米五高,身上又幾乎沒什么肉,站著時看著極為怪異蹲下后也沒好到哪里去。
李季夏緩了緩,有些艱難地拖著懷中的尸體過去。
靠近,李季夏把那顆頭顱塞回對方懷里,把軀體放到地上,然后在旁邊坐下,牽住他的手。
那東西一雙手只有骨頭和干癟的皮,觸感毛骨悚然,但李季夏別無選擇。
那東西速度實在太快,快到就從李季夏面前消失他都沒能看清是怎么消失的,牽著手更安全。
再次被牽手,知道李季夏不再生氣,那東西眼中有了光,垂落的衣襟也隨之再次飄舞。
李季夏一時間不知該作何反應。
對方完全把他當成了同類,可他并不覺得他們有任何地方相似。
夜風拂過,頭頂的烏云聚了散散了聚,院子中也隨之時明時暗。
黑暗中動靜越來越少,每次響起那東西依然會抬頭看去,但他已經知道如果掙脫李季夏的手李季夏會生氣,所以每次都只是偷偷看看。
天邊隱約浮現出幾分魚肚白時,山里已經很久沒有動靜。
看見那代表著天亮的亮光,李季夏折騰了一夜早就已經酸痛的身體仿佛被注入力量,整個人都隨之精神。
他看向身邊的人。
“咕……”那東西并不喜歡亮光。
李季夏抓緊他的手。
那東西喉間發出一陣細碎不滿的聲音,但并未掙脫。
天開始亮后,血月逐漸被取代,大片天空明亮。
李季夏一顆心隨之加速。
半小時后,李季夏一顆心跌落谷底。
隨著天色大亮,山里的村里的那些鬼早就已經不見只血腥味殘留,可他身邊的那東西卻并未消失。
李季夏后知后覺反應過來那東西并不是普通鬼,而是類似“黃恩寶”的存在。
“黃恩寶”早就已經不懼怕陽光,甚至跑去上了大學。
不會隨著天亮而消失,那就代表直到副本結束他們都無法擺脫危險。
李季夏側頭快速看了一眼身后門縫后時牧幾人一眼,時牧幾人也已經想到這點,臉上才浮現的慶幸和喜悅正逐漸回歸不安。
筍子左看看右看看,李季夏他們不是說只要等到天亮就好?他想要詢問,可那東西和李季夏就坐在門口。
無人說話,沉默繼續。
五點半,林間飛鳥展翅,草木露珠凝聚,天色完全大亮近一個小時后,世界變化。
由遠至近,黑暗吞噬所有。
“唔……”發現自己被牽著的手放開,那東西看向李季夏,見李季夏變得透明,他不安,對著李季夏伸出手。
他的手穿透李季夏已經透明的身體。
世界漆黑,然后亮起。
腳下的地面突然變得凝實,原本坐在地上的姿勢改為站,重心不穩慣性之下身體向著前方栽倒。
李季夏跨前一步站穩。
他回到自己家的小樓。
進副本之前,他正站在二樓通往三樓的樓道前琢磨要不要上三樓看看。
面對那漆黑的樓道,李季夏遲疑瞬間,向著臥室而去。
這一次回到現實世界他沒像上次那樣痛苦,可接連一個星期睡眠不足和神經高強度緊繃,他現在急需要睡上一覺。
沖了個澡,李季夏往床上一躺就睡死過去。
不知是不是太過疲憊,他時隔許久地夢到了他小時候那個夢。
屋內一片漆黑,他躺在床上,被就在耳邊的咀嚼的聲音吵醒。
他翻身看去,回頭的瞬間就對上一雙瞪大到極限毫無生氣的眼。
血流得滿床都是,血泊上方是被開膛破肚的他父親,再上面則是正埋頭啃食的他母親。
她一襲紅衣,吃得津津有味,連帶著他父親的尸體都隨之顫動。
他不敢發出聲音也根本動彈不了,只能就那樣躺著看著,看著他父親被他母親一點點吃掉……
李季夏隱隱意識到自己是在做夢,掙扎著試圖醒來,可就像當年一樣他躺在那里根本動彈不了。
從夢中醒來時,他身上的衣服都已經能擰出水來。
他從床上坐起,喘了好一會兒氣后才緩過勁。
屋內一片漆黑,已經是夜里三點多。
李季夏拉開窗簾打開窗戶,本是想讓夜風的冰涼驅逐他身上的汗意,迎面撲來的卻是熱浪。
現實世界正值盛夏。
李季夏只得關了窗打開空調。
空調的冷風吹打在身上,熱氣散去,他看向客廳里通往三樓的樓道。
經歷兩個副本后現在的他更加不喜歡惡鬼出沒的夜里,更何況還是一直盡力避免上去的三樓,光是看見那漆黑的樓道他就心生退意。
遲疑片刻,李季夏還是硬著頭皮起身。
樓道里的燈打開后樓道變得亮堂,但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燈有問題,他總覺得整個樓道都是扭曲的。
硬著頭皮扶著墻壁往上走去,臨到三樓大門前,他深吸了口氣后才硬著頭皮擰動門把手。
“咔……”酸掉牙的吱呀聲隨著涼風襲來。
自從他父母去世他搬到二樓跟著他爺爺奶奶居住后,這將近二十年間他上來的次數屈指可數。
屋內的家具能用的都已經搬到樓下,其它的大多也都處理,處理不了的就用白布蓋起來……
客廳還是和他記憶中一樣空蕩蕩。
空氣中散發著一股淡淡的房間密封太久后產生的味道。
李季夏在門外把客廳的燈打開,又在門口站了會兒后,這才鼓起勇氣踏入。
幾乎是踏進門的瞬間,他渾身汗毛就炸起。
屋子右邊客廳中間站著個人。
002.
李季夏下意識凝聚剔骨刀,手握空他才反應過來這里不是副本沒有陰氣,也幾乎是同時,他看清那“人”。
更準確來說那是一個用于練習散打的假人,看款式應該還是他辦卡那家健身房里買來的同款。
虛驚一場,李季夏殺人的心都有了,腦子有病才把假人擺在這種地方。
罵罵咧咧完李季夏又心情復雜,因為那個腦子有病的人很有可能就是他自己,如果他真的是失憶而不是穿越的話。
收斂心神,李季夏環顧一圈后走向右手邊第一間臥室。
客廳左側是蓋著白布的一套餐桌,右側是那假人,假人附近的地上還放著一瓶全新一瓶沒喝完的礦泉水以及一套練習拳擊用的手套。
小樓二三樓框架一樣,每層都是三室兩衛兩廳加一個廚房的布局。
第一間臥室就在假人背后,李季夏記得那是他的房間。
他父母還在那會兒他年紀還小根本不敢一個人睡,記憶里這房間更多是作為擺放他的書和玩具的雜物間。
房門推開,霉味襲來,屋里只一張床、一把椅子、一排空蕩蕩的書柜以及一張書桌。
在門口站了會,李季夏向著第二間房間而去。
那房間是個空房間,李季夏甚至不記得之前里面有些什么。
房門打開,里面也確實空空蕩蕩。
關上門,李季夏硬著頭皮看向最后的房間,他父母的房間,那個噩夢里的房間。
在門口做足心理準備,李季夏推開門。
屋內的情況和他的兒童間一樣,空蕩蕩的衣柜,蓋著白布的床,唯一不同的是書桌上放著兩個筆記本、幾支筆以及一個他沒見過的錢包。
李季夏看了一眼被白布蓋住的那張床,強忍心中的抗拒進門拿過桌上的筆記本看了看。
其中一個筆記本記的是他每天的進食和訓練量,那樣的筆記本他也有一個,就放在二樓臥室,是他被拉進副本之后特意準備的。
另一個筆記本記得東西就很雜,同一張紙上有時間也有各種根本聯系不上的關鍵詞,其中一些詞匯上還畫了圈做了重點標注。
那筆記別人看不懂,李季夏卻一眼就看懂,那是“李季夏”進過的副本的記錄。
他有記憶的副本才兩個,副本里發生的事都記憶猶新,“李季夏”卻已經不止這點副本,大概是為了方便整理,他把所有副本重點信息用這種方式記了下來。
明白過來那本子是怎么回事,李季夏耐下心挨著翻看。
本子上一共記錄了七個副本,加上他的兩個,也就是說這已經是他們的第九個副本。
時牧是在“李季夏”第三個副本出現的,筆記上并未寫他們具體怎么認識,只角落的位置畫了副眼鏡。
那眼鏡外被畫了好幾道圈,那是他重點標記的習慣。
之后的四個副本那眼鏡并未再出現,但記錄第五個副本的那張紙上,意義不明的“嘿嘿”兩個字被前后涂黑了好幾次,李季夏用腳趾頭都猜到那應該和時牧有關。
“李季夏”多少有點戀愛腦。
看到最后一個副本時,李季夏因為那“嘿嘿”兩個字而哭笑不得的心瞬間被攥緊。
車禍、父母、真的假的,接連三個關鍵詞無一例外不在說明李希和古欣的猜測沒錯,他確實在之前那個副本中看見了他父母。
這個認知讓李季夏瞬間渾身冰涼。
他父母怎么可能出現在副本里?
還有“黃恩寶”那話又是怎么回事,他又是怎么回事?
李季夏翻來覆去把那張紙看了好幾遍,可看來看去也沒能看出更多信息,甚至相比起紙上的關鍵詞那張紙本身給他的信息倒是更多。
那副本的內容被記錄,就說明“李季夏”離開那個副本后確實有過一段清醒的時間,只有這樣才有可能寫下那些信息。
可如果是這樣,他又為什么會失憶?
之前那個副本他獨自行動那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么?
而且副本里的一切不都會隨著副本結束而消失,他昏迷時受了重傷導致失憶他能理解,可為什么會是在離開副本二十多天后才突然失憶?
越想越想不通,李季夏看向桌上那個錢包。
錢包是新買的,里面放著將近五千塊的現金、一張應該是假的身份/證以及一□□身卡。
健身卡和他后面辦的那張一模一樣,那勾起李季夏一些不好的記憶,讓他有瞬間腳趾抓地。
身份證上的照片和他有幾分相似,但號碼并不對,名字也是“夏成西”而不是李季夏。
那應該是他在副本里的身份,李希就有網絡雜志編輯的名片,錢應該也是同樣的用途。
錢包里并不見電話卡,也不見手機。
李季夏拉開抽屜看了看,抽屜中也沒有。
想想,李季夏蹲下去從下面朝上看,確實有東西被黏在桌子下,但并不是他要找的電話,而是一把手/槍。
李季夏還是第一次在現實世界接觸槍,沒忍住拔出來看了看,槍不知道被轉手了多少次,非常舊,編號也被擦掉。
槍拿在手里時沉甸甸的,彈匣還是滿的。
看見那槍的瞬間李季夏就明白它為什么存在,副本中什么樣的人都有,雖說他們在副本里用的都是假名,可誰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人真的找上門來。
他就在網絡上搜索過時牧。
想到時牧,李季夏立刻又想起那部消失的手機,他把槍放回桌底繼續尋找。
書桌的抽屜,衣柜的抽屜,床頭柜的抽屜,李季夏把整間屋子都翻了個遍依舊沒找到。
找不到,李季夏試著反向推理,如果是他自己他會把東西藏在哪?
環顧一圈,李季夏視線停留在被白布蓋住的那張床上。
整個屋子最讓他頭皮發麻的就是那張床,因為記憶中的那張床早就被血染透,是他絕不會觸碰的存在。
李季夏硬著頭皮上前拉開表面蓋著的白布,一股摻雜著灰塵難聞的味道立刻襲來。
床上并沒有。
李季夏看向床墊和床架之間的縫隙。
他上前,搬起一側。
視線看去的瞬間,毛骨悚然的感覺襲來,他下意識松開床墊后退而去。
床墊跌回床架,發出一聲悶響。
李季夏半晌后才回神,他硬著頭皮再次上前,這一次他直接把整個床墊抬起來靠在了衣柜上。
床架上有個暗箱,箱子里放著個裝著東西的黑色背包。
床墊上都是血,老舊得發黑的血。
看清的瞬間,李季夏胃里一陣翻滾,所以那個夢并不是夢而是真的發生過的事?
那天夜里他的父親真的被他母親……
可那之后他們明明還一起生活過將近兩年的時間,他們是出車禍去世——
李季夏拿了那背包就向著一樓跑去。
下樓,開機電腦,打開瀏覽器,李季夏搜索關于他父母的那場車禍。
他有那段時間的記憶,他們是去旅行的時候出的事,他那會兒馬上就要上一年級了,兩個人是在他報名那段時間出的事,因為這他遲了其他人一個星期才去上課。
李季夏按照年份和時間搜索,瀏覽器立刻彈出一堆連接,他滑動鼠標,但一連瀏覽完兩頁都并未找到與他父母有關的信息。
李季夏還想繼續找,但緩過最開始的驚嚇后他逐漸冷靜,那已經是十多年前的事,不是那么好找的。
李季夏看向旁邊的背包。
背包很新,應該是最近才買的。
李季夏打開背包,一眼就看見一部嶄新的手機。
手機因為太久沒充電已經關機。
李季夏從背包中找出充電器,給它連上電源。
耐心等待片刻,李季夏開機。
成功開機的瞬間,一連串未接電話和未讀短信就跳出,幾乎霸占整個屏幕的紅色提醒讓他好不容易才平靜的心臟再次加速跳動。
來電備注是時牧。
未接來電一共兩百三十六起,時間基本集中在上個副本結束一個星期后時牧找來之前那十多天里。
未讀足足六七十條,除了少數幾條是李希和古欣發來的,其他全部是時牧發的。
李季夏粗略看了看,幾乎都是在問他為什么不接電話。
最后一條是時牧出發來找他時發的,那之后就再沒有新的信息。
李季夏再看向背包,除了手機之外背包里還有好些攝像機針孔攝像頭以及一套換洗的衣服。
大概是為了防臟,整套衣服都是黑色,這兩年他不怎么出門,上衣還是讀書時候穿的舊衣服。
李季夏把衣服掏出來的同時,一張照片滑落。
照片里他和時牧并排坐在他臥室的床上,他笑容燦爛,時牧身上的襯衣還沒來得及完全扣好就被他摟在懷里,那曖昧的氛圍不難看出之前發生了什么。
李季夏腦海驀地浮現出時牧固執地敲門的畫面,之前何嬸說他等了有三天才離開……
第040章 ■“黃恩寶”■
001.
時牧紅著眼看他的畫面浮現, 李季夏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
他放下手機,重新看向旁邊的電腦。
稍作思考,他打開自己備份已完成單子的文件夾。
記憶中他被拉進副本前正好忙完一個單子, 那天醒來時他頭暈目眩, 再加上馬上又被拉入副本,所以自那之后他就再沒接過單……
文件夾打開, 一堆以時間和關鍵詞命名的文件跳出。
李季夏一眼就在其中看見他記憶中最后完成的那個單子,那也讓他心臟再次加速。
因為那文件夾上的時間和現在的時間對不上。
他記憶里最后那個單子一直挺趕, 因為單主想在年前拿到圖紙然后立刻開工,這樣年尾就能完工……
文件夾上的完工時間是去年十月, 但現在卻是夏天,如果他真的是在一個多月前完成的那單子, 那時間就對不上。
李季夏揉揉鼻梁,所以他并不是穿越而是失憶, 而且失去的不只是副本里的記憶還是足足七個月的記憶?
李季夏突然就想明白他在訓練方面的天賦是怎么回事, 因為他已經訓練了七個多月……
確認這點, 李季夏下意識再看向旁邊的照片。
照片是他拉著時牧拍的, 剛經歷完情/事時牧身體明顯有些僵硬, 看著鏡頭的眼中也帶著幾分不自在。
所以他真的喜歡上了一個男人, 而且還和那個男人上了床……
時牧那雙眼尾殷紅的眼再次浮現。
那瞬間,李季夏只覺渾身不自在,看著照片的眼睛更是被灼傷一般滾燙。
李季夏收回視線。
所以時牧喜歡的那個“李季夏”,為他擋刀的那個“李季夏”,從頭到尾都是他?
李季夏有些坐不住, 起身在屋里來來回回走動。
他進入一種奇怪的狀態, 一想到他曾經碰過另一個男人的身體甚至和對方有過更親密的接觸他就滿心抗拒渾身難受,可另一方面他又有想要出去跑上幾圈的沖動。
他是不是應該和時牧解釋一下?
李季夏轉身就去拿手機。
手機拿在手里, 翻出通訊錄,找到時牧的電話號碼,李季夏懸著的手指卻始終沒能按下。
他們已經分手了。
李季夏瞬間沒了再繼續繞圈的沖動。
失憶也好,穿越也好,其實情況都并沒改變,他依然不喜歡男人,更加無法接受自己有個男朋友這回事。
分手,是最好的選擇。
放下手機,坐回電腦前,李季夏莫名煩躁。
李季夏深呼吸,不再想時牧的事,把頁面切回瀏覽器。
“黃恩寶”說他們一樣,上個副本那東西黏著他,樓上床墊上的血,他小時候的那個夢,還有他的失憶,所有一切都預示著他身上藏著一個秘密。
他必須盡快弄明白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上個副本的那東西明顯是認出了他,沒攻擊是因為把他當成了同類,但“黃恩寶”卻未必。
從這接連兩個副本來看,“黃恩寶”和那東西應該并不是唯二的存在。
他不想死得不明不白,而且這也關系到時牧和李希他們的性命。
想要弄明白,他一共有三條線索。
第一條是“黃恩寶”,之前在副本里他們為了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問過古海一群人的學校,“黃恩寶”如果真的在他們的學校讀過書,那就有可能順著這條線索找到她。
“黃恩寶”很聰明,她知道的肯定很多,但這太危險,不到最后李季夏不想動用。
第二條線索是阿華叔他們的村子,雖然阿華叔說那東西是他們從山里狩獵到的,但從村子里有著一套完整的控制系統來看,他們絕對還知道不少關于那東西的事。
副本里他們改變了古海一群人的走向,以至于祭祀被打斷那東西被徹底放出來,但事實又是另外一回事,那東西說不定還被關在樓里。
貿然靠近,貿然詢問,他說不定直接就被殺人滅口,那個村子里的人干得出來。
第三條也是最安全的一條線索,他父母。
如果他真的有問題,如果那個夢并不是夢,那他家肯定發生過類似于“徐如”家的事。
想起徐如一家,李季夏心里有些悶得慌。
他父母去世得早,關于他們的記憶他已經記得不多,但他爺爺他卻記憶猶新。
大概是因為家里頻出變故,他爺爺平時話不多,他小時候他還會經常跟他講故事逗他玩,長大后大概是不知道說什么,兩個人一天下來都說不了三句話。
他去外地讀大學后,平時更是只能手機聯系。
他每個星期都會打電話回家,但偶爾也有忙得忘掉的時候……
但不管如何那始終都是一個牽掛,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如果他真的是“黃恩寶”他們那種存在,那不就代表是他害死了他爺爺的孩子……
李季夏不讓自己繼續想下去,集中注意力翻看面前的搜索記錄,試圖先找到他父母那條車禍的報道。
他父母是在他幼兒園畢業剛上一年級的時候出事的,那已經是十六七年前的事,想要找到并不容易。
一口氣翻了兩個多小時,門外傳來早餐店開門的聲音,兩只眼睛都看得泛酸時,他依然沒能找到。
再是一個小時后,上班的人陸陸續續出門時,他順便活動了下身體,然后繼續翻閱。
五個多小時后,臨近九點時,李季夏不得不放棄。
他父母是出車禍去世的,這是他爺爺奶奶告訴他的,但他并沒見過車禍現場,甚至沒見過遺體。
他記憶中就只有一場不算熱鬧的葬禮。
如果他父母不是車禍去世的,那那個夢……
床墊上有血。
所以他母親真的殺掉了他父親。
他做夢的時候他母親就已經不是人,那又是誰殺了她?
李季夏不愿繼續深想,他關了電腦起身。
何嬸已經開門,李季夏向她要了份面條,準備吃完后睡上一覺再說。
“今天起這么早?”何嬸忙碌間問道。
“嗯。”李季夏沒什么心情閑聊,轉身欲要進屋,走出兩步又倒了回去,“我爺爺有和你聊過我父母去世的事嗎?”
“怎么了?”何嬸愣了下。
“我有點記不清了。”李季夏道。
何嬸是他父母離開之后才搬到隔壁的,但畢竟這么多年鄰居,說不定知道些什么。
“是聊過一些。”何嬸眼神柔和幾分,“老爺子挺難過的,說是如果他們不回來說不定就不會出事。”
“回來?”
“對呀,他們不是回來探親的時候出的事?”
李季夏怔愣,“我們不是一直和我爺爺奶奶住在一起嗎?”
“不是,你這傻孩子,你小時候你父母帶著你在外地工作,那年回來過年他們兩個開車去買年貨,然后就……”何嬸頓了頓,“也還好那天你沒去留在了家里,不然你爺爺奶奶可怎么辦。”
李季夏大腦空白。
“怎么了?”何嬸有些擔憂。
“沒事……”李季夏垂眸。
他記憶中他父母一直都住在小樓里跟他爺爺奶奶一起生活,從來沒有過什么他們在外地生活過年回來的事。
“那你知道他們在什么地方工作嗎?”李季夏問。
“那我就不知道了,那會兒我都不在。”
李季夏還想再問,可思來想去卻不知道該問什么,問他父母到底是怎么死的?問他父母有沒有異常?何嬸那時候根本不在。
“面好了。”
李季夏端了面回屋。
在電腦前坐下,李季夏正望著面前熱氣騰騰的面走神,就發現一旁的手機上不知何時多了個未接來電。
打電話來的人是李希。
李季夏遲疑片刻,按了回撥。
電話很快接通,李希的聲音從那頭傳來,“你沒事吧?”
“沒事。”
“那就好,我已經聯系過古欣了,她也沒事。”
“那就好。”
“我就是打電話過來問問,沒事的話那我就先掛了……”
“李希。”李季夏打斷。
“嗯?”
“你能幫我查查我父母的事嗎?”李季夏一手手機一手筷子。
電話那頭有片刻的沉默,片刻后李希嘆息一聲,“你確定要查嗎?”
李季夏拿著筷子的手頓了頓。
“其實我覺得就這樣也挺好。”李希道,“不管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管以前發生過什么,我和古欣都只認現在的你。”
面條的熱氣涌進李季夏鼻孔,連帶著他心口都開始發燙。
李希和古欣應該早就已經背地里討論過他的事,李希這不只是在寬慰他,也是在告訴他他們的態度。
他們不在意。
“可是我在意。”李季夏看向電腦屏幕旁邊的雙人照,照片里爺孫倆都笑得格外開心。
那張照片是他爺爺教他用延遲拍照時他親自拍的。
老爺子對他很好,如果他真的是“黃恩寶”,真的是他害死了他的孩子……
李希嘆息一聲,“那你想怎么查?”
“副本里怎么查就怎么查。”李季夏道。
“那我和古欣過去?”
“嗯。”
掛斷電話,李季夏把他相館的地址發了過去。
吃完面還了碗后,他上樓睡覺。
他再醒來時已經是下午。
去了躺健身房,又準備了些日用后,夜里他早早睡下。
第二天,李希和古欣先后找來。
這不是他們第一次在現實中見面,但應該是第一次在他這相館見面,進門后兩人都好奇地到處打量。
稍晚些時候,李季夏把他查到的所有信息以及他不只是失去了副本中的記憶而是失去了七個月記憶的事跟兩人說了一遍。
聞言,兩人有片刻的沉默。
片刻后,古欣打破沉默,“你確定不把這件事告訴時牧?”
這段時間時牧的不對他們都看在眼里。
“不了……”李季夏垂眸。
知道是失憶后,他其實還是同樣不能理解他怎么會喜歡上一個男人,這對他來說多少有些違背本能。
古欣欲言又止,但想想后到底沒再說什么。
002.
夜里休息一夜,第二天一大早三人就出了門。
李季夏帶路,他們到處尋找長期居住在這附近的人,試圖從他們嘴里打聽到些當年的事。
如果當年真的發生了些什么,不可能一點風聲都沒有。
這種事他們在副本里經常做,現實里做起來倒也熟練,不過那到底是十六七年前的事,想要打聽到并不容易。
一連三天,他們也只打聽到確實有這么一回事,至于具體是怎么回事卻沒人說得上來,更甚至車禍的位置也各有說法。
附近打聽不到,李季夏又去街道辦和公安局打聽了一番,街道辦早已經換了幾批人毫無線索,公安局那邊倒是提供給了李季夏一條思路。
公安局并無那場車禍的記錄,但他們有他爺爺去銷戶時的死亡證明。
死亡證明是附近一個老醫院開的。
李季夏立刻帶著兩人去了醫院。
聽說他們要找十多年前的記錄,醫院的人一開始并不配合,李季夏只能塞了些錢,并且保證他們絕對不會在稿件上暴露他的存在后,對方才配合。
十多年前那會兒已經有電腦,對方直接在電腦中輸入名字。
頁面跳轉,電腦中并無相關資料。
“確定是我們醫院的?”對方問。
“嗯。”
“名字,年齡,和具體時間……”
李季夏一一報上。
搜索關鍵詞一連換了好幾個,但始終并無相關資料。
離開醫院時,李季夏有些心不在焉。
李希和古欣不得不出言安慰。
“或許是誤刪了,畢竟十多年了。”
“對。”
李季夏看向市區外的那片山,“也有可能那死亡證明就是假的。”
李希和古欣對視一眼,不再說話。
他們其實早就已經想到這可能,只是一直沒敢說。
李季夏轉頭向著另外一條街而去,那邊有賣農具。
幾分鐘后,李季夏把手里的鋤頭和鏟子遞給李希和古欣。
“你不會是準備……”
李希兩人面面相覷,臉上表情都有些扭曲。
“走吧。”李季夏帶頭回家。
夜里,三人一手電筒一手鏟子鋤頭地上了山。
他父母就葬在附近的山上,但他特別怕神神鬼鬼的東西,所以平時都只在清明節才上山。
這還是這么多年來他第一次夜里上山。
山不算高,四十多分鐘他們就到達。
“你確定是這里?”墓地中,李希看看周圍再看看面前的合葬墓。
“錯不了。”李季夏放下電筒,舉起手中的鋤頭直接開干。
他爺爺的墓就在旁邊,他親自抬的棺。
李希和古欣見狀,只能把電筒放到一旁跟著開干。
半小時后,一口合葬棺槨露了出來。
因為時間已久,棺材表面的漆已經被腐蝕,再加上泥土,整個棺材光是看著就讓人毛骨悚然。
李季夏沒有遲疑,拿了起子就上前。
先后撬開四個角的釘子,又讓棺材透了透氣后,三人分別抬住三邊然后一起用力。
棺材打開,里面是兩個罐子。
黑暗有瞬間的沉默。
李季夏回頭看向身后另外一座墓。
老爺子的照片在墓碑上笑得一臉慈愛。
“回去吧。”李季夏道。
把棺材合上,把泥土修復,回去的路上李季夏格外沉默。
回去時已經是深夜,李季夏倒頭就睡。
翌日,吃完早飯,三人繼續商討接下去的事。
“‘黃恩寶’和長壽村,要先查哪個?”古欣問。
“村里不好進去,要不先去學校看看?”李希道。
李季夏并無動靜。
兩人看去,李季夏明顯正走神。
“李季夏……”古欣欲言又止。
“什么?”李季夏回神。
“要不算了?”李希提議。
李季夏沒說話,李希和古欣看出來的東西他也看出來了。
死亡證明是假的,最能說明事情的尸體被燒了,能做到這一切的只有一個人,他爺爺。
他肯定知道些什么,但他選擇了保護他。
他也確實把他保護得很好,至少這么多年來他從來沒懷疑過什么。
“先查‘黃恩寶’吧,也好順便查查她和阿華叔怎么回事,查查村子在什么地方。”古欣拿主意。
頓了頓,她又補充,“這里是現實不是副本,就算熬過了七天我們也無法脫離,所以必須盡可能避免和‘黃恩寶’接觸。”
李季夏和李希都點頭,這點他們都清楚。
打定主意,三人再行動起來。
李希和古欣從手機上查古海他們學校的事,李季夏從電腦上搜索古海他們的信息。
李季夏很快就找到古海他們的信息。
消息彈出的瞬間,李季夏整個人瞬時精神,因為他不只是找到古海他們的死訊,還在照片中看見長壽村。
“咦?”古欣那邊也發現。
“你們看。”李季夏快速瀏覽網頁上的信息的同時直接把兩人叫過來。
他找到的是一則新聞報道。
三年前,古海一群近三十個學生進山游玩后就再也沒回來,因為一場山火把他們去的那個村子燒了個精光。
那場大火燒了好幾天,等火被熄滅村子被發現時,村里的人連同古海他們無一活口。
因為死的是學生,當時鬧得還挺大。
看著那則新聞,李季夏有瞬間的恍神,因為他居然還記得那新聞。
看見那新聞時,他臨近畢業正猶豫到底是要在外地工作然后把他爺爺接過去照顧還是回家。
“怎么會這樣?”
“塔呢?”
李季夏反應過來,立刻在電腦上搜索相關詞條,試圖找到關于那塔的描述或者照片。
因為當時鬧得很大,有不少新聞報道,李季夏很快找到相關信息。
塔也被火燒了,照片里只剩一堆廢墟。
至于塔里的東西,新聞中并未提及。
“會不會是古海他們逃跑的時候放的火?”古欣猜測。
“倒不是沒可能……”
三人面面相覷,古欣的猜測很有道理,但三人卻都有種不好的預感。
“黃恩寶”莫名其妙和那村子扯上關系還幫著往里面送人,現在塔里的東西也不見……
“學校那邊呢,找到‘黃恩寶’的消息了嗎?”李季夏問。
古欣搖搖頭,坐回去繼續搜索。
李希亦是如此。
李季夏見狀,也加入搜索的隊伍。
徐如、古海他們好找,因為都已經成為新聞,但要在大學中找一個人卻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李季夏本以為會是如此。
古海他們學校的公示頁中,李季夏很快找到“黃恩寶”的名字。
那是一份年末匯演的照片,照片中,“黃恩寶”作為主持人之一正站在臺上說話。
照片有些模糊,再加上是夜里拍的,照片里人的五官并不清楚,可只一眼李季夏就認出那就是“黃恩寶”不會有錯。
寒意瞬間從腳底直竄頭頂,李季夏渾身雞皮疙瘩炸起。
“黃恩寶”真的跑去讀書,還讀得有聲有色?
“你們看。”李希拿了手機過來。
李季夏看去,李希查到的是一篇論文,那論文的署名赫然就是“黃恩寶”。
論文是今年的。
“……什么意思,她還在學校?”古欣眼神驚訝而臉色發白,她和李季夏一樣,身上雞皮疙瘩早已炸起。
無人說話,三人面面相覷。
許久之后,李希開口,“……要去看看嗎?”
李季夏和古欣都看去。
“我們是在副本中見過她,現實里她沒見過我們我們也沒見過她,理論上來說只要我們不做什么她應該認不出我們……”李希道。
李季夏垂眸思索片刻,“去看看吧。”
他并不準備傻到直接沖上去詢問“黃恩寶”她之前那話什么意思,他只是想去看看,雖說早就知道副本中的事是現實中發生過的,但這還是他第一次在現實世界看見“鬼”。
更何況“黃恩寶”是比鬼還要可怕的存在。
“那我訂票。”古欣回頭就去查票。
驚訝的不只是李季夏,李希和古欣亦心情復雜。
古海他們的學校距離李季夏家不遠,過去只需要五個多小時。
一個小時后,三人已經坐在車上。
六個小時后,傍晚時分,三人站在學校門口。
正值下課時間,校門口人來人往。
看著那一張張還帶著幾分青稚的面孔,李季夏仿佛回到幾年前還在讀書的時候,但那感覺一閃即逝,因為很快他神經就開始緊繃。
學校他們雖然找到了,但人具體在什么地方卻未知。
“要不我們先找個地方住……”古欣到了嘴邊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就停下,她怔怔地看著一旁。
李季夏立刻看去。
看清的瞬間,他也是一怔。
時牧正靜靜站在街道那頭看著他。
霓虹燈下,他五官輪廓更為立體,臉上的慘白也更為明顯。
一個星期不見,時牧又瘦了不少。
這還是李季夏第一次在現實世界看見他。
副本中的時牧和副本外的他都是同一個人但給人的感覺卻不同,副本中的他更多幾分攻擊性,副本外的他卻更文質彬彬。
和一群學生站在一起,他一點不違和,好些人看他的眼神甚至帶著本能的畏怯。
“你們怎么……”李希的聲音傳來。
也是這時,李季夏才發現不只是時牧,易文玉也在對面。
“早就知道你們肯定會來,所以在這等你們。”易文玉看了眼身邊的時牧。
回神,李季夏移開視線不再去看時牧。
時牧亦垂眸。
“走吧,房間已經定好了。”易文玉視線在兩人身上來回一圈后,帶頭向著大學城中而去。
一群人跟上。
“你們來多久了?見到了嗎?”古欣問。
“大前天來的,具體的回去了再說。”易文玉道。
古欣并未追問,易文玉既然有所隱瞞,那應該是確實查到了些東西。
李季夏故意走在人群最后,然后朝著時牧看去。
時牧的襯衣應該是量身定制的,但現在背影卻顯得有些單薄,他走在人群中,沉默而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