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失蹤
“那是什么?”
紅色的光芒吞噬了整片大地?, 起伏的山巒沉默地?佇立在晚霞一般的紅光之中,漸漸失去了顏色。
眾人紛紛駐足,震驚地?看?著東南方發生的劇變。
那震撼的一幕穿過?群山的間隙, 映入在場所有人的眼瞳之中。
而那光芒之中,還裹挾著強大的力量。即使離得很遠, 眾人也能感覺到?其中蘊藏著的威力。
那力量絕非普通人能用出,也絕非一般人能抵抗。
眾人心里各自思量,若是自己在那光芒爆發之處, 硬吃了這?一擊, 有多少可能存活下來?
越向下想?,眾人的臉色愈發難看?。
直到?紅色的光芒漸漸消失, 只剩天際一片粉色的云霞, 修士們對視一眼,才開始議論起那陣紅芒。
“那些紅色的光,是什么?”
“那邊發生什么狀況了?”
一個接著一個的問題涌上修士們的心頭, 然而卻沒人能為他們解答。
“白拂英他們說不定就在那邊。”
思忖幾息,裴家長老率先開口道。
“剛才那個紅光,說不定也是他們弄出來的。”
這?話一出, 其他人也贊成。
“除了他們, 沒人能做到?如此程度了吧?”
“也不知道戰況如何啊?”
修士們小聲猜測了一兩句,便不再耽擱。
紅光為他們指明?了方向, 那接下來的事就簡單多了, 只要?繼續向前走就行了。
眾人各懷心事, 但值此危難之際, 誰也不敢耽擱, 都不約而同?地?加快了腳步。
大約過?了一刻鐘,來支援的修士們跨過?重重山脈, 終于來到?了紅光大盛之處。
剛一到?達,眾人就意識到?了不對。
“這?里看?樣子,剛經過?一場大戰啊。”
這?里原本應該是有許多大大小小的山,可現在已經被夷為平地?。
群山環繞之間,有一大塊地?方凹陷,形成了一個黑色的山谷,谷中碎石橫飛,隱隱約約有血腥味充斥在山谷中。
從?“山谷”的形狀來看?,它無疑是被強大的力量沖擊所形成的。
眾人停在距離山谷比較近的一處山峰上,遲疑地?打量著下方。
“小心些,當心有埋伏。”
“沒感覺到?有人的氣息。”
“人呢?白拂英呢?”
眾人在原地?等了幾息,見那山谷中始終沒有動靜,也沒有人的氣息,這?下相繼落下查看?。
然而搜索了一圈,始終不見人影。
“真的不在?”
“難道是……已經遭遇了不測?”
修士們小聲議論。忽然間,身后傳來一道呼喊聲:“這?里有一具尸體!”
眾人凝眉,連忙趕到?發現尸體的那處。
尸體已經面?目全非,只能看?出是個男人,尸身周圍凝聚的靈力說明?此人生前修為不低。
“這?尸體原本被壓在了泥土里。”
“看?他衣著,應該是魔神山的人。”
“你們看?這?個。”
有人扒拉了一下周圍的泥土,從?里面?挑出來個九翼魔鳥的面?具來。
“是他的面?具。”
“聽說魔神山最高的等級就是九翼。也就是說,這?個人很有可能就是魔神山的主人了?”
此言一出,眾人的目光瞬間匯聚在男尸上,有不少人心底都松了一口氣。
魔神山的主人死了,魔神山受了如此大的沖擊,應該已經完了。
中洲終于又?太平了,想?來之后也不會有什么危險了。
裴長老放下面?具,站起身:“再找找,看?看?有沒有白拂英的尸體。”
另一邊的陳長老聞言呵呵笑了兩聲,陰陽怪氣道:“裴長老希望白拂英就這?么死了?”
裴長老側頭看?了眼陳長老:“陳長老曲解我的意思了,我是在擔心白城主啊。”
兩人對視一眼,又?同?時冷哼一聲,轉過?了頭。
白拂英要?是就這?么死了,倒也不錯。
不管有仇沒仇,她都是修真界最大的不穩定因素。
出手狠辣,也從?來不顧及別人的目光,偏偏實力又?最強。這?樣的人,還是死了比較安全。
當然了,雖然挺多人心里都這?么想?,但讓他們說出來,他們是不肯的。
開玩笑,要?是白拂英沒死,他們說這?些風涼話,不就把她得罪了嗎,還要?不要?在修真界混了。
“好了好了,快找人,好好找一找,別錯過?任何一個角落。”
眾人各自散開,在這?一片區域仔細搜索起來。
只是這附近的草木都被摧毀成齏粉,一眼望去,這?里只有平坦的土地?。
為了找人,眾人都掘地?三?尺,用神識探查了一遍又一遍,結果?還是什么都沒找到?。
就這?么漫無目的地?找了一天一夜,天明?那邊還有一堆善后工作要?處理,還要?應對其他宗門的質詢,眾人不好再這?么耽擱下去。
“孫長老。”
李秀劍人群中某位天明劍宗長老。
“你帶人,繼續找。”
“是,宗主。”
“其他人,和我回去。”
眾修士都沒有異議,跟在李秀劍身后回到?了天明?。
天明?那邊的局勢已經徹底穩定下來,魔神山的人要?么被殺,要?么被押入大牢,等待審訊。
“各位先休息。”李秀劍掃視眾人,“其余的事,明?天再說。”
眾人對視,紛紛告辭。其實就算李秀劍不說,他們也要?找機會離開。
白拂英失蹤,活不見人,死不見尸,這?可是個大新聞,必須盡快上報。
看?著眾人離去的背影,李秀劍抱著劍,緩緩呼出一口氣。
“宗主?”
另一位長老走上前來:“白城主,她真的……死了嗎?”
雖然說沒找到?尸體,但就現場的情況來看?,眾人都傾向于她已經死了。
尸骨無存的那種?。
李秀劍冷硬地?回答道:“我不知道。”
長老嘆道:“白城主幫了我們不少。”
要?不是白拂英,這?次倒霉的就是天明?了。
一個梅蘭竹,還有那個九翼魔修,再加上段鳴。這?些人一起圍攻李秀劍,李秀劍可撐不住。
別說李秀劍了,天明?所有長老一起上,也頂多把人給拖住。
要?是有長老,或者李秀劍在戰斗中傷亡,那天明?損失可就大了。
現在雖然也有傷亡,但高端戰力沒什么事,天明?不至于元氣大傷,緩一緩也就挺過?來了。
“還是希望,她能夠逃出來吧。”
但結果?令天明?眾人失望了。
孫長老帶領幾百個天明?弟子,大規模搜山,一直搜了七天七夜,卻始終沒有找到?白拂英的身影。
活不見人,死不見尸。
而白拂英失蹤的這?個消息,則是如同?冬風一般席卷了整個中洲。
從?南到?北,所有修士無所不知,無所不曉。
各種?猜測,乃至陰謀論鬧得沸沸揚揚,隨便走進一家有修士聚集的茶館,便有可能聽到?關?于白拂英的討論。
最開始,認為白拂英活著的人和認為她已死的人人數基本持平。
但一直過?了一個月、兩個月,白拂英還沒有出現,修真界也再沒有出現過?她的消息,這?時候,認為她死了的人已經占了多數。
“如果?她沒死,為什么不肯出來呢?”
“對啊,肯定是被炸得尸骨無存了。”
“我一個結拜兄弟就是太荒修士,聽說白拂英一直沒回太荒。要?不是江妙法那些人壓著,太荒恐怕亂了。”
“這?江妙法和白拂英關?系密切,是不是知道什么內情?”
“我覺得,不一定。”
修士們唏噓著,談論起白拂英,聲音漸漸模糊在冬日?的風中。漸漸地?,這?件事被人淡忘了,少有人提起了。
冬天已經到?了。
在白拂英失蹤后沒幾日?,中洲就下了第一場雪。漫天雪花飄舞,淹沒了世間的一切聲音。
又?過?了兩個月,冬天過?去,春日?到?來。
寒冰融化,積雪消融,連綿山脈的山頂上,已經能看?到?一片雪化后露出來的青黑色。
在白雪的簇擁下,那抹青黑色也愈發耀眼,為天地?間帶來一片春
日?的生機。
只是,中洲并未因春天的到?來而變得繁榮。
入春后沒多久,一場風暴就裹挾著烏黑的濃云,徹底席卷了整個中洲,擊潰了中洲一直嚴防死守的防線。
魔神山的人,攻過?來了!
最初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修士們都以為是誰開了個惡意滿滿的玩笑。
魔神山修士不是死了很多嗎,怎么還有能力卷土重來?
而且,還這?么猝不及防地?打了過?來?!
可事實就是如此。魔神山直接突破了險地?防線,從?惡妄草原來,一路長驅直入,所過?之處一片尸山血海。
各宗各派緊急聯合起來,組成修士聯軍抵抗魔神山的入侵。
然而三?宗之中,靈衍經過?蕭瑩陳情,又?有齊玄霜作證,梅蘭竹早已被認定為魔神山邪修,除去宗籍。
事發突然,靈衍選了個長老代理宗主之職,卻仍處于群龍無首的狀態,宗門內一片混亂。
天明?上次一事有不少弟子傷亡,現在還在恢復中,也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四?族僅剩陳家和裴家,但兩家距離東邊都比較遠,調遣人手還需要?一定時間。
在這?種?情況下,中洲修士根本無力抵抗早有準備的魔神山修士,被打得節節敗退。
有不少勢力見狀,干脆投了魔神山。一路打來,魔神山的力量非但沒有削減,反而不斷壯大。
至于三?宗之一的玄云——
沒人想?去找玄云。
因為這?次率領魔神山攻入中洲的,不是別人,正是謝眠玉。
第262章 玄云的抉擇
春雪消融, 路旁的柳樹抽出了嫩芽,只是?天華城中?的氣氛卻一片肅殺。
天華城位于中?洲中?部,是?一座規模很大的城市, 位于交通要?道。
平時來往旅人極多,不少修士執行任務途中?, 都會在此城歇腳。
得益于此,這座城池向來繁榮。不過正是?過往的繁榮,襯得天華城現在更為反常。
“聽說了嗎, 東邊的仙流宗已經投靠了魔神?山!”
“什么?他們真敢啊?”
“有?什么不敢?不只是?仙流宗, 歸山、上臺兩個?宗門也并?入魔神?山,現在東邊整個?都淪陷了。”
“戰線再向前推, 不就是?天華城了嗎?”
“對啊這幾日城里都是?來支援的修士, 普通百姓全被疏散了。天華城可不能?被攻陷。”
畢竟天華城的位置太過特殊,聯通中?洲東南西北四個?方位,又位于要?道。
魔神?山若是?占據了天湖商城, 中?洲修士更是?無?力反抗了。
風中?傳來幾聲閑言碎語,修士們低著頭,從街道上匆匆而過。
茶館最角落, 一道黑色的身影站起身, 朝著外面走去。見她起身,坐在她周圍的幾人停了一瞬, 也跟著站起身來。
一直走到外面, 還能?聽到修士們的議論, 竊竊私語被春風送到她的耳邊。
“那個?謝眠玉, 果然?就是?那等大魔頭。”
“還有?玄云……”
白拂英壓了壓斗笠, 從斗笠邊緣的輕紗被風吹動,在風中?輕柔地飄舞起來。
距離白拂英與孔除雀的一戰, 已經過了三個?月。
殺了孔除雀之后,白拂英身上濁氣反噬,再加上失血過多,她已經瀕臨絕境,連動都動不了。
關鍵時刻,是?沈明月及時出現,趕在魔神?山的人到來前將她帶走了。
他作為真正的布陣人,布下的殺陣被人激活,他自然?也有?感覺。
在發現東南角的殺陣被啟動的那一刻,他就循跡趕去,這才正好救走了力竭的白拂英。
而白拂英被他帶回星法山后,因為濁氣反噬陷入沉睡。
沈明月知道,修真界中?盼著白拂英死的人從來不在少數,又有?魔神?山這個?強敵隱藏在暗處,對她虎視眈眈。
所以,他救了人之后沒有?聲張,連太荒那邊都沒告訴,任由外界猜測白拂英的生死。
一直過了兩個?月,白拂英才終于醒了過來。
醒過來后,她又在星法山閉關一個?月,將身體里混亂的濁氣梳理好。直到身體恢復,她才決定?離開星法山。
至于沈明月,她讓他留在星法山,這段時間不要?出來。
星法山封閉,她和沈明月都不太清楚外面發生了什么。
不過二人已經敏銳地嗅到了中?洲那山雨欲來的微妙感覺。
“魔神?山攻過來了?”
白拂英摸了摸下巴,眼神?閃爍起來。
雖然?劇情已經被她改得面目全非,但這段劇情的發展和原劇情差不多。
原劇情就是?謝眠玉帶著魔神?山攻入中?洲,中?洲眾人不敵。
不知道是?誰想了個?餿主?意,覺得白拂英是?謝眠玉深愛的人,一定?能?讓謝眠玉回頭是?岸。
于是?,玄云找到了好不容易逃離謝眠玉的白拂英,費盡心?機讓她去勸謝眠玉。
當然?,雖然?劇情相似,但也只是?相似而已。
現在的白拂英,必不可能?為了他們所謂的大義,用生命去勸說謝眠玉回頭是?岸。
白拂英思索片刻,最終壓下心?中?思緒。
她得到的情報并?不完全,基本全靠道聽途說,還需要?多打聽一下,再做判斷。
念及此,白拂英繼續向前走,沒走出幾步,忽地眼瞳一閃,不動聲色地用余光掃了眼身后。
從她離開茶館之后,就有?幾個?人跟上她了。
難道是?魔神?山的人?感覺不像。
白拂英沒有?貿然?行動。她收回視線,繼續向前,沒過一會兒,就進到了一條小巷之中?。
這小巷本來就偏僻,在這種特殊時期更是?人跡罕至。
白拂英順著小巷一路向前,片刻后,她停下腳步。
“你們跟著我干什么?”
沒人回答,周圍一片死寂。
白拂英冷冷一笑,轉過身來。一道靈刃隨心?而動,從她身前飛出,朝著她面前的空地上飛去。
而后只聽一陣風聲,然?后就是?刀刃劃破血肉的聲音。兩道人影突兀地出現在那片空地上,都有?些?狼狽。
其中?一人的手背被白拂英放出的靈刃劃破了,殷紅的血珠從皮膚上滲出來。
身上好像沒有濁氣。
白拂英問道:“魔神山的人?”
那兩人聽她這么說,臉上劃過不加掩飾的驚訝,幾乎異口同聲道:“你不是魔神山的人?”
白拂英道:“我?我當然?不是?。”
兩個?跟蹤者站起身,有?些?尷尬。
原來,他們見她一身黑衣,氣質鬼魅陰郁,就以為她是?魔神?山派來刺探天華城情報的探子?,所以才跟上來。
“對不起,這位道友,我們還以為你是?魔神?山的呢。”
“是?啊,魔神?山馬上打到天華城,他們派了不少探子?過來……”
白拂英道:“無?礙。”
既然?是?誤會,她也不想為難他們。
白拂英對兩人點?了點?頭,正準備朝著巷口方向走去,其中?被她打傷的那個?人突然?開口。
“等等,道友修為高強,要?不要?和我們一起抵抗魔神?山?”
白拂英腳步一頓。她撩了撩斗笠垂下的紗,轉過身正欲說話,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鐘聲。
聽見鐘聲,原本還打算招攬她的兩名修士神?色一肅:“不好,肯定?是?魔神?山的人!”
說著,對白拂英隨口說了句“告辭”,就朝著巷子?外面飛去。
白拂英站在小巷中?,看著二人的背影消失在空中?,緩緩垂下眼簾。
魔神?山的人打過來了?
那她可要?過去看看。
白拂英嘴角微動,不急不忙地朝著外面走去。
剛一出巷子?,就聽到混亂的腳步聲,幾十道靈光從天華城各個?角落里鉆出來,同時朝著一個?方向飛過去。
那是?天華城城門的方向。
白拂英抬起眼,只見城門處的天空一片烏黑,像是?有?濃厚的烏云堆積,遮擋了日光。
再一仔細看,就能?發現那遮擋日光的不是?烏云,而是?人。
許多穿著黑衣的人聚集在天空上,密密麻麻的,像是?黑壓壓的螞蟻一般。光是?一看,就給人帶來一陣難以言喻的壓迫感。
城內修士迅速前去支援,很快,城內就只剩下一片空蕩蕩。
白拂英慢慢走在空無?一人的街上,過了好一會兒,才上了城門。
此時已經有?大量修士在城門上方聚集,所有?人神?色都十分肅穆,惡狠狠地盯著對面的魔神?山修士。
白拂英抬起眼簾,打量了一下對面,這才發現對面似乎不是?純粹的魔神?山修士。
一是?他們身上沒有?濁氣,二是?這些?人雖然?也穿了黑衣,但很明顯,無?論是?從款式上,還是?材質上來說,和魔神?山的黑色長袍都有?著很大的區別。
除此之外,這些?人還打了旗幟,而旗幟也明顯不是?魔神?山的旗。
白拂英視線穿過人群,繼續打量著這支奇怪的隊伍。當看到帶隊之人時,她有?些?意外地挑起眉。
帶隊的,居然?是?玄云的那位葉重葉長老。
他是?葉夢蓁的師尊,在給謝眠玉潑臟水這件事上,出過不少力。
葉重在這里,也就是?說,這次來攻打天華城的隊伍中?,還有?不少玄云仙宗的人了?
白拂英目光一掃,果然?在隊伍里看到了
不少熟面孔。
還真是?玄云的人。
除了玄云以外,還有?其他勢力的人在。
白拂英一看就明白了,來攻打天華的,應該就是?由這些?背叛中?洲的勢力組成的聯軍。
這些?勢力剛投靠魔神?山,亟需立功表現自己?。天華城,就是?他們的投名狀。
不過,還沒等她一一打量過去,帶隊的葉重就開口說話了。
“你們這些?人,能?擋住魔神?山的大軍嗎?趙云華,別死撐著了!”
趙云華就是?天華城現任的城主?,也是?位修為不低的修士,抵抗修士以她為首。
趙云華冷聲道:“葉重,虧你們玄云還是?三宗之一,居然?就這么投靠了魔神?山,助紂為虐,你還有?臉讓我投降?”
葉重見她如此不客氣,語氣也冷了幾分。
“你們中?洲從未給我們玄云選擇,那我們為什么不能?選擇自己?的路?!”
玄云大會后,玄云仙宗的名聲就已經差到了極點?,其他宗門的明槍冷箭更是?接連不斷。
無?數人在暗中?窺伺著,想將玄云拖下三宗的寶座。
從那件事到現在,不過短短半年時間,玄云的勢力范圍就縮水了一大塊,對一些?轄區的實際掌控力也大不如前。
玄云渡不過這一劫。
就算渡過去了又怎么樣,背著這么一個?黑歷史,名聲盡毀,弟子?離心?,要?不了多久,玄云仙宗就會從三宗的位子?上跌下去。
一步錯,步步錯。
在這種情況下,玄云已經做出了對自己?最有?利的選擇——投靠魔神?山。
趙云華聞言嗤笑起來。
她很清楚,玄云只不過是?為自己?的軟弱找了個?借口。
“不是?中?洲不給你們選擇,是?你們自己?親手造成了今日的后果!廢話不多說,要?動手,現在來吧!”
第263章 天華城戰場
隨著?話音落下, 氣氛頓時變得劍拔弩張起來。戰爭一觸即發。
葉重身后的眾人已經?摩拳擦掌,想要攻下天華城。而葉重畢竟身居高?位多年,慎重得多, 沒有貿然出?手。
他怕趙云華還留著?什么后手。
比如李秀劍、江妙法那些?人,一直在組織修士對抗魔神山。
若是她們在此處, 今日的戰斗恐怕不會順利。
白拂英見葉重神色凝重,略微想了想,就想明白他在忌憚什么了。
她抬起頭, 看了眼站在隊伍最前方的趙云華, 只?見她身姿凜然,并?未有退縮之意。
但若仔細觀察, 就能發現她的后頸正?警惕地繃緊, 看起來很是緊張。
沒有后援。
白拂英判斷道。
光憑現場這些?人,天華城危險了。
葉重機警地掃視著?趙云華,終于意識到她可能沒有后援。
畢竟從時間上來看, 魔神山是突襲天華城,就算有支援也趕不及。
而且,中洲并?非只?有天華城一處受到了攻擊。戰線拉得太長, 李秀劍等人根本分身乏術, 哪顧得上一個小小的天華城呢。
葉重臉上露出?一絲帶有嘲諷意味的冷笑,一雙鷹一樣的眼眸勾起, 隨即悍然出?手!
刀風朝著?趙云華斬去, 帶著?萬夫難擋之勢, 剛一出?現, 就掀起一陣黑色的風暴!
而葉重的這一刀, 就仿佛下了什么命令一般,他身后眾人也跟著?蠢蠢欲動, 猛然朝著?天華城內撲來。
“來了!”
趙云華瞳孔一縮,抬手擋住葉重那一刀。葉重力量極大,趙云華剛一與他對上,就現了劣勢,身形被撞得后退了幾步。
葉重見狀,臉上笑意更甚。
他不再留手,身形化作黑色的殘影,全力向?趙云華攻來!
趙云華勉強支應,卻只?能支撐一時。
在她身后,守城眾修士與魔神山陣營的修士兵刃相接,混亂的人聲?響徹了整片天空。
光從表面上看,這場戰斗持續不了太久,因為魔神山的人比天華城多上不少,趙云華也打不過?葉重。
白拂英站在角落,凝視著?這場戰斗。
前世?,魔神山與中洲的戰斗還要更慘烈。
前世?可沒有一個白拂英能殺掉孔除雀。而且那時候,囚靈之海和北地的結界都被魔神山突破,中洲可以說腹背受敵。
相比起來,現在的狀況已經?算好了。
那她要出?手嗎?
在她面前,這些?為了中洲奮戰著?的修士,很有可能就是前世?逼迫她“喚醒”謝眠玉的一員。
幾息間,趙云華被葉重逼入了絕境。
并?非她弱,而是葉重太強,修為又比她整整高?了一個大境界。
趙云華能堅持到現在,已經?算得上是不容易。
“到此為止了。”
一旦趙云華落敗,剩下的這些?蝦兵蟹將,看著?是那么回事,卻根本不是葉重的一合之敵。
到時候,天華城就只?能被魔神山控制。
葉重眼中閃過?陰鷙的光芒。下一刻,他的雙刀帶著?猩紅色的光,朝著?趙云華面門斬去。
趙云華瞳孔緊縮,卻完全躲不開,只?能任由刀鋒劈下。
可預想中的疼痛遲遲沒有到來,反而是金戈相撞之聲?在下一瞬間傳入她的耳中。
有人為她擋住了這一擊。
趙云華視線轉動,一道黑色的身影映入她的眼簾。
只?是那人戴著?斗笠,擋住了面容,只?能從身形隱約辨認出?是個女人。
她站在趙云華面前,手持一把鋒利的鐵劍。
那劍看著?很是樸實無華,卻自帶一種讓人無法忽視的氣場,明亮的劍光照亮了她黑色的身影。
黑衣女修,還用劍?
看她這一招接得很是輕松,修為應該不比葉重低。
奇怪了,中洲有這么個人嗎?
趙云華總覺得這個描述有些?熟悉,但她飛快地篩選了一下自己?知道的那些?有名修士,卻沒找到能與面前這人相對應的。
不只?是她,葉重也覺得面前這人有些?奇怪。
他擰起眉頭,眼神陰冷,不動聲?色地打量白拂英兩眼。
“閣下是哪位,也要阻攔我魔神山嗎?”
“哪位?”
白拂英笑了笑。聽到她的笑聲?,葉重的表情瞬間變得凝重,全無剛才的勝券在握。
在他難以置信的目光中,白拂英緩緩開口。
“葉長老,認不出?我了嗎?”
葉重像是看怪物一樣看著?她,幾息后才道:“白拂英,你果然沒死。”
白拂英?!
這個名字一出?,無論是魔神山方,還是天華城修士,臉上都閃過?震驚之色。
所有人都不會忘記這個名字。
即使在傳言中,她已經?死了。
但當她以勝利者的姿態,重新出?現在眾人視野中的時候,所有人都會生出?一種恍然的情緒。
是的。白拂英怎么會死呢?
白拂英這個名字,好像天生就與死亡無緣。
她只?會帶給?別人死亡,自己?卻總能置身事外,好像
世間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中洲有很多人怕她、恨她。但不得不說,在她死而復生的這一刻,所有人心里都是一松,好像心中一塊巨石落地。
白拂英道:“我的仇還沒有報,當然不會死。”
葉重瞇了瞇眼:“報仇?你說謝眠玉?”
謝眠玉帶著?魔神山,再次和玄云站到了同一立場上。他現在就在玄云。
“不只?有他。”白拂英輕輕道,“還有玄云。”
葉重道:“你真是瘋了。”
說話的時候,他用余光掃了眼周圍,一邊拖延時間,一邊在心里暗自計劃著?該怎么逃跑。
白拂英太強,連魔神山的首領都給?殺了,更別說他。
在她出?現的那一刻,葉重就想好要逃跑了。
視線掃過?白拂英,見她沒有動作,葉重神色一變。電光石火間,他手中長刀化作一道閃電,倏然朝著?白拂英的胸口刺去。
白拂英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眉,下一刻,葉重的劍就停在了她胸口前一指處,再也無法寸進?。
葉重面皮抽動,忽地果斷棄刀,身形化作一道靈光,快速朝著?反方向?飛去。
逃!
快逃!
逃出?白拂英的手掌心!
心臟在胸腔中猛地跳動起來,葉重已經?很多年沒有再感受到這種深刻的恐懼。
周圍在那一剎那變得十分安靜,他耳中幾乎只?能聽到自己?深沉的呼吸聲?。逃走了嗎?甩開白拂英了嗎?
這清醒只?持續了不到一瞬間。下一刻,鋒利的劍尖從他后背刺入,穿透整個胸膛,帶著?殷紅的血從前胸鉆出?來。
撕裂般的痛感慢了一步才傳來。葉重睜大眼,不敢置信地轉過?頭。
在他身后,白拂英黑色的長發隨風輕舞,像是落在亂墳崗附近,啄食著?死人血肉的烏鴉。
這就是他看到的最后一幕。
白拂英把劍從他的胸膛里抽出?來。她沒有一絲猶豫,回身朝著?葉重帶來的大軍殺去。
這群人本就是貪生怕死之輩,對魔神山也沒有任何忠誠可言。
見白拂英殺過?來,眾人驚慌失措,一哄而散。
但白拂英速度極快,眨眼間就沖入散亂的隊伍中,劍光飛舞,劍意如流星般斬落,所過?之處,只?剩一片尸山血海。
“她,這……”
城墻上天華城一方的修士也看得瞠目結舌,不由得膽寒起來。
趙云華站起身,按住被葉重砍了一刀的手臂,皺眉道:“不要光看著?,下去幫她,盡快解決魔神山的人。”
其他人聽她這么一說,才反應過?來,紛紛下去戰斗。
眾人憎恨這些?為了活命,甘愿投靠魔神山當走狗的人,下手毫不留情。
沒過?多久,魔神山的人就被殺盡,只?有零散幾個人逃出?生天。
但這些?人太少,就算放走也成?不了什么氣候,更影響不了大局。
天華城一戰,中洲修士方可謂是大獲全勝。
戰斗結束,眾人清點起此戰損失。
白拂英甩落劍上的血,將劍收入鞘中,頓了頓,又摘下血跡斑斑的斗笠,隨手將它拋在滿是尸體的戰場上。
她活著?的消息用不了多久就會在修真界傳開,用不著?隱藏了。
最后看了眼戰場,白拂英轉身便要離開。正?在此時,身后一道聲?音傳來,輕聲?叫住了她。
“白城主。”
白拂英回身:“原來是趙城主。”
叫住她的不是別人,正?是天華城的城主趙云華。
趙云華道:“這次的事,多謝白城主出?手相助,要不然天華城……”
“不用道謝。”白拂英移開目光,語氣冷淡,“我只?是正?好身在天華城,碰巧而已。要是沒有其他事,我就先走了。”
“走?”
趙云華驚訝道:“剛經?歷一場大戰,白城主不留在天華城恢復一下嗎?你急著?去哪里?”
白拂英看著?她,緩緩道:“我去下一座城。”
趙云華不解其意:“下一座城?”
“下一座被魔神山占領的城。”
白拂英垂下眼簾。她的神情依舊是冷冰冰的,嘴角卻輕輕地勾了起來。
“一座一座,殺過?去。”
她語氣平靜,話中卻蘊藏著?凜冽的殺氣。
聽著?她的話,即使春日已至,趙云華心中卻依舊升起一陣難以驅散的寒意。
她忍不住后退一步,一個恍惚。
再一抬眼,白拂英幽靈般的黑色身影已經?越過?地上肆意流淌的血海,完完全全地消失在了戰場上。
第264章 恐懼會說話
如?白拂英所料, 天?華城一戰后沒過幾天?,她還活著的消息就傳遍了中洲南北,鬧得沸沸揚揚。
“白拂英沒有死?!”
“那中洲豈不是有救了?”
隨便走進一座有修士聚集的城池, 就能聽到白拂英的名字,連被魔神山占領的地區, 也總有修士議論。
不同的是,中洲修士因白拂英的回歸歡欣鼓舞,魔神山那邊卻是愁容滿面, 士氣萎靡, 全然沒了最開始一路高歌的氣勢。
“你說,白拂英會不會殺過來?”
中洲東部, 紅蓮城的城門上, 兩?名守城修士輕聲議論著前幾日發生的事。
紅蓮城早已被魔神山的人占領,里面兩?個?比較大的家族也跟著投靠魔神山。
守城這二人就出自那兩?個?反叛的家族,對白拂英自然是怕得要死。
“怎么會, 白拂英再?強也只是一個?人,怎么敵得過我們?這么多人。再?說了……”
說到這里,其中一名守城修士停頓了一下, 刻意壓低了聲音。
“就算她打過來, 估計也是只誅首惡。那么多人都投靠了魔神山,難道她還能把?所有人都殺了不成?”
“你說得有道理。”
另一名修士點點頭?, 余光卻意外瞄見不遠處站了一個?人影。
那人直挺挺地站在不遠處, 也不知?在這里站了多久。
他渾身一凜, 當即暴喝一聲:“什么人?”說著, 便要抽出腰間的武器。
下一秒, 一道劍光閃過。血珠在地上灑成一道紅線,守衛還沒來得及抵抗, 已經人頭?落地。
被殺的時候,他的手還按在腰間的劍柄上,甚至來不及抽出劍。
另一名守衛見狀,猛然后退幾步,朝著城內的方向跑去。
然而沒跑出去多遠,一陣強烈的風暴就從后方飛起,轟然巨響帶起一陣白光,白光消散之?后,紅蓮城已經被一分為二。
“什么人?”
“怎么回事?!”
紅蓮城內的修士紛紛飛出來對敵。但還沒等他們?出城門,就正?好對上那道幽靈一般的身影。
“白、白拂英?”
“有話好好說!我們?這么多人,難道你要屠城嗎?”
白拂英側頭?:“有什么不可以嗎?”
眾人聞言驚駭:“你瘋了!你這是邪修行為,要被整個?中洲唾棄的!”
白拂英輕輕一笑,笑容冷如?明月灑下的清輝。
紅
蓮城中的普通百姓,她自然是不會動的。
但這些修士,都是自己選擇投靠魔神山。魔神山沒有限制他們?的自由,要是真不愿意,大可以偷偷逃出來。
魔神山雖然勢大,卻也沒發展到可以只手遮天?的地步。
這些日子?,散修聯盟、天?明劍宗,甚至太荒,都接納了許多從魔神山占領區域逃出來的修士。
若是魔神山勝了,反抗魔神山的人絕不會有好下場。
可這些人呢?魔神山贏了,他們?自然能保住性命。
要是魔神山輸了,白拂英還要礙于所謂名聲,放過他們?,當做什么事情都沒發生?
白拂英不是這樣仁慈的人。
也許這些人現在沒有做過壞事、錯事,但在他們?作出選擇的那一刻,一切就都是錯的了。
白拂英沒有多說。她拎著劍,沿著那道將?整個?紅蓮城劈成兩?半的劍痕,緩慢地朝著城內走去。
眾人紛紛對視:“攔住她!”
瞬間,幾十道身影來到了白拂英的身前,鋒利的刀尖劍尖指著她的身體,若白拂英再?向前一步,他們?隨時能將?她捅個?對穿。
白拂英垂眼?看著這些刀劍,眼?瞳中映出鐵器的影子?。
半晌,她抬起頭?,劍意隨心而動,化作漫天?光雨,朝著攔路眾人落下。
而她,在一瞬間的停頓后,繼續向前。
慘叫聲和驚呼聲不絕于耳,很快,這座城池就成了一座彌漫著血腥味的煉獄。
白拂英從尸體中間走過,徑直出了城,沒有再?回頭?看一眼?。
她還要去下一座城。
一座城一座城地向前走。遇到被劃入魔神山勢力范圍的城就動手,大開殺戒。
一路走來,她已經數不清自己殺了多少人、毀了多少城。
當然,她也用不著數。有人會替她記著的。
“白拂英?真的是白拂英!”
“你們?確定她沒有死?”
“她真的沒死?沒死?!”
聽著前方傳來的戰報,謝眠玉的身體不自覺的顫抖起來,連說話聲也帶上了幾絲顫音。
“是,尊主。”
“紅蓮城、赤野城等七座城池,都被她毀掉了!”
而這一切,只發生在短短的三天?之?內。
謝眠玉頹然坐回座位上,瞳孔微微渙散,眼?中充滿了恐懼。
他害怕白拂英。
他真的怕她。
他怎么能不怕她?!
那個?女人,就像是地獄里爬上來的惡鬼,是深淵最深處藏著的噩夢,是永遠籠罩在他心上的暗夜!
她曾經是他最愛的人,但卻一次一次擊垮他的自信,擊碎他的尊嚴。
她害他一無?所有,害他眾叛親離,可他甚至連一絲一毫的恨意都生不起來。
他都不敢生起恨她這個?念頭?,聽說白拂英死而復生,他只感覺到恐懼。
深刻的恐懼,被她一劍一劍,篆刻在他的心頭?。
即使他現在吸收了那兩?個?祭器,又掌控了半個?中洲,他仍舊沒有一絲一毫的安全感。
因為謝眠玉知?道,不管他擁有什么,只要白拂英還在,她就一定會強硬地將?其奪走。
她一定會!
“她怎么還活著?孔除雀沒有除掉她?!”
謝眠玉按住自己的頭?,感覺自己的神魂隱隱作痛。
不知?從何時開始,他有了這么一個?毛病——只要想到白拂英,他就會怕得頭?痛。
“謝師兄……”
葉夢蓁站在一旁,見狀輕聲安撫。
“不要怕她。你忘了嗎,你現在已經是魔神山之?主,還有它的幫助。白拂英再?強,在整個?世?界的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她當然算得了!”
謝眠玉大聲道。
說話時,他感覺自己的頭?更痛,好像要炸開一般。
謝眠玉忍著疼痛站起身,用雙手捏著葉夢蓁的肩膀,狀若瘋癲。
“你不知?道她有多可怕嗎?整個?世?界?要是整個?世?界與她作對,她就會毀掉整個?世?界啊!!她真的會!”
葉夢蓁被他捏得疼痛,卻不敢說什么。
玄云大會之?后,她作為從犯,被關禁閉,一直到玄云投靠魔神山之?后,她才被放了出來。
剛被放出來的時候,得知?謝眠玉成了魔神山之?主,她心里是很欣喜的。
但很快,她就感覺到謝眠玉好像變了個?人。
即使實力相較以往更加強大,可他的性情卻發生了劇變。
原本的銳氣、傲氣全都不見,整個?人變得十分混亂瘋癲,尤其是提到白拂英的時候,更是怕得像個?瘋子?。
——說像瘋子?都是抬舉他。
更準確來說,像只喪家之?犬。
看著這樣的謝眠玉,葉夢蓁一時間有些怔忪。
葉夢蓁一直是個?自傲的人。
在魔神山時,她早早被選擇成為進入玄云的臥底,沒受太多苦就成了七翼,高高在上。
來到玄云后,她成了長?老葉重的弟子?。葉重性情陰鷙,為人卻護短,她更是過得順風順水。
什么都要最好的,只要她想要的,從來沒有得不到。
現在呢?
她想要謝眠玉,為此費盡心機,也確實得到了。
不管怎么說,謝眠玉怕白拂英怕成這樣,他們?肯定是沒可能了。
可這就是她想要的嗎?
一個?被白拂英嚇成這樣的男人?!
她甚至懷疑,就算白拂英不殺過來,他也早晚會被自己幻想出來的白拂英給嚇瘋。
葉夢蓁忽略肩膀上的疼痛。
她眼?神復雜地看著謝眠玉,看著他的臉,心中原本的愛戀和甜蜜忽然都化作一個?彩色的泡影。
葉夢蓁臉上露出一絲苦笑。
可謝眠玉已經沉浸在自己內心的恐懼之?中,完全沒有注意到她神色的變化。
“白拂英回來了!怎么辦?”
他推開葉夢蓁,在原地焦慮地踱步。
葉夢蓁嘆了口氣:“尊主……不如?,問一問它吧。”
不知?不覺間,葉夢蓁對謝眠玉的稱呼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它!對,還有它!”
謝眠玉恍然驚醒一般。他顧不上站在一邊的葉夢蓁,快步走出大殿。
只剩葉夢蓁看著他的背影,略微失神。片刻后,她咬了咬嘴唇,也跟著離開了。
天?不知?什么時候陰沉下來,暴雨傾盆而下。
雨滴匯聚成水流,沖刷著一片死寂的城池,水流裹挾著血水漸漸流到遠方。
白拂英沒有撐傘,慢慢走在雨中。
因為是水靈根,比起晴天?,她更喜歡雨天?。潮濕的水汽,嘈雜的雨聲,好像能將?人的一切不快都帶走。
埋在謝眠玉神魂里的印記隱約傳來一些消息。白拂英凝神細聽,通過印記聽到了它的聲音。
只是那聲音也隱隱約約的,聽不真切,只能聽到細碎的話語。
“我知?道……她活著。”
“不用……做好你的……”
聲音很快就中斷了。
白拂英眼?睫顫了顫。她抬起頭?,遙望著遠方。
在群山環抱、云霧繚繞之?地,建筑的影子?像是海市蜃樓一樣若隱若現。
那是玄云仙宗,她最重要的目的地。
一切的開始,也是一切的結束。
白拂英深吸一口氣,抹去臉上的雨水。
她什么都沒有想,只是抬起腳,快步朝著這起始之?地走去。
第265章 狛日
雷聲迭起, 青藍色的電光照亮了?玄云的山門?。
在閃電之中,山門?上雕刻著的、象征正直的狛日神獸也變得?面目猙獰。
它大張血口,張牙舞爪, 好像隨時能從山門?中鉆出來,咬殺一切進犯之人, 兇惡的模樣?讓人觀之膽寒。
又是一陣電光。沉悶的雷聲越過重重山脈,頃刻之后,大雨忽至。
一隊玄云弟子正拿著刀劍, 在山下巡視。
雨水拍打著山路兩旁郁郁蔥蔥的樹, 嘈雜如瀑的雨聲讓眾人的心情也格外煩躁。
“白拂英,她真的殺了?那么多人嗎?”
不知是誰突然開口問道。有些干澀的聲音被雨水沖刷, 顯得?十分含糊。
又有個人“嗯”了?一聲。
眾人都沉默下來。
天華城一戰后, 白拂英一路向東,遇城即戰,一路上, 不知道有多少城池毀在了?她手里。
魔神山也不是沒?派人阻止她,然而每一次設下的陷阱,都被她輕而易舉地識破并化解。
除了?謝眠玉本尊, 大概再沒?有誰能擋住白拂英了?。
沒?人比玄云的人更加不安。因為現在的玄云, 是魔神山的大本營。
她一路向東,目的也很?明確, 就是位于中洲最東部的玄云仙宗。
“她前幾天在靜玉山, 殺了?不少靜玉山的弟子。”
“白拂英她怎么變成這樣??當初在玄云的時候, 她可不是這種性子。”
“可惜寧純師姐不在了?, 不然還能勸勸她……”
此言一出, 眾人眼中都閃過異色。說話那弟子也意識到了?不妥,閉上嘴不再多言。
寧純在又能怎么樣??當年她和?白拂英親如姐妹, 不還是被白拂英給殺了?嗎。
沉默了?一會兒,有人嘆道:“她真是個六親不認的魔頭。”
其他人也跟著點頭。也就是在這是,一陣炸雷驟然驚響,電光將天空劃出一道不祥的裂痕。
巡邏眾修士猛然一驚,紛紛向前看去。在電光中,一道身影出現在了?雕刻著狛日的山門?之下。
是白拂英。
她仍是穿著那身堪稱簡
樸的黑衣,一頭長發懶散地束在腦后,未戴任何?配飾,也沒?有撐傘。
雨水就這樣?落在她的臉上,沖刷著她的身影,將她的影子沖刷得?愈發黑沉,幾乎與天空上的墨色濃云融為一體。
在她出現的那一刻,刺鼻的血腥味就隨著潮濕的水汽蔓延。
明明她的身上沒?有傷口,也沒?有血跡,眾人卻仍是能聞到這股令人不安的味道。
面對?這股濃重的鮮血氣味,修士們心頭一緊,腦海中卻恍然出現了?一幅畫面。
那是白拂英最后一次,以玄云弟子身份出現在他們面前時的畫面。
是她被推上刑場,身陷罰命劍陣時的畫面,也是她被帶上前往太荒的飛舟前,深深凝望著玄云的畫面。
大部分人都不記得?當時的準確情況了?。
天氣是晴是雨?季節是冬是夏?沒?人記得?。
對?無關人等來說,那不過是一次最普通的審判,他們唾棄犯人、看著她被行刑、聽著玄云作?出大快人心的英明判決,僅此而已。
誰又能想到,這此判決改變的,不只是白拂英的命運,還有玄云的、乃至整個世界的命運?
“白拂英!你?真的來了?!”
帶隊修士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從不安的幻象里掙脫出來。
他上前一步,用冷然的目光看著白拂英,帶隊攔住了?她的去路。
“你?想為自己正名,玄云也幫你?洗脫冤屈了?,現在我?們互不相欠,你?還來玄云干什么?!”
白拂英抬起頭,用近似嘲弄的視線看著他。
接觸到她的眼神,那帶隊修士只覺得?一陣不明的心虛,不由得?移開了?視線。
白拂英輕輕道:“我?是來殺人的。”
“什么?!”
沒?想到她那么直白,整支隊伍同?時怔了?一瞬,隨即紛紛向前,對?她刀劍相向。
與此同?時,玄云的長明鐘也被敲響,鐘聲震顫,在暴雨中傳了?很?遠很?遠。
幾道身影飛快沖向白拂英,白拂英抬了?抬手,沒?見她怎么動作?,幾具尸體就順著重力轟然摔在山路上,濺起一片血花。
鮮血順著山路流下,在雨中形成一條紅色的線。白拂英抬頭望了?眼長明鐘的方?向,隨即踩著鐘聲向前走去。
一步,兩步。當她即將踏入玄云山門?之時,半空中突然傳來一聲獸吼。
那吼聲像是獅子的咆哮,又好像陣陣龍吟,吼聲裹挾著惡風,化作?一道虛影,咆哮著朝白拂英沖來。
嗯?
白拂英眼睛微動,飛速從原地跳開。長靴踩在泥土上,些許泥水濺射,落在周圍幾具尸體上。
那虛影撲了?個空,再度朝著白拂英撲來。
這次白拂英看清了?,那虛影像是獅子,又像是老虎,虛影周圍環繞著紫色的電光。
那些電光又凝聚成一個個小小的光球,發出吱呀吱呀的哀鳴。
視線穿過紫色光球,朝著山門?看過去。
只見原本雕刻在山門上的狛日神獸已經不見蹤影,只剩下一個光禿禿的門?,被雨水沖刷得?干干凈凈,不留一絲塵土。
“狛日?”
白拂英看著這只妖獸,雙眼微瞇。
她以前是玄云弟子,也不知道玄云山門?還藏著這等秘密。
白拂英還以為,上面雕著的狛日只是象征性的擺設呢。
“白拂英!”
泊日的虛影張開巨口,嘴里卻吐出人言。
“你?本為玄云弟子,如今卻打上玄云,屠戮同?門?,該當何?罪!!”
白拂英冷笑一聲:“你?就是象征正直的神獸狛日?”
狛日道:“正是!”
準確來說,它是上古神獸狛日的一縷魂魄,寄居在玄云山門?之上。
從玄云誕生之始,它就守護著玄云仙宗,至今已經有幾千年了?。
“那你?真是不稱職。”
狛日大怒:“你?什么意思?!”
它是上古神獸,在清濁二?界大戰之前就存在,經歷了?無數歲月變遷。
在它看來,白拂英就是一只上躥下跳的小跳蚤,見她如此不敬,立刻暴跳如雷。
但它忘了?,自己早就不是上古時期威風凜凜的狛日。
現如今它只剩一縷魂魄,又哪里是白拂英的對?手?
狛日的身形如同?充了?氣球一般變大,身上的電光也跟著膨脹,朝著白拂英激射而去。
白拂英抬劍相抵,兩股力量相撞,白拂英后退半步,手腕微微發麻。
而在對?面,狛日的虛影飄忽不定,身上的電光也黯淡許多。
上古神獸……也僅此而已了?!
白拂英欺身而上。紫紅的電光劃破陰云,照在她的劍上,那劍上頓時劃過凜然的寒光。
噗!
狛日甚至沒?反應過來,便見她的身影在面前不斷放大,鋒利的劍尖映在它紫色的眼瞳中,瞬間刺入它的眼眶。
即使狛日沒?有實體,只是虛影,但她的劍卻切實地傷害到了?它的神魂。
狛日猝然發出一陣哀鳴,吼聲中的怒意與痛意順著山風,傳了?很?遠很?遠,聞者無不膽寒。
白拂英翻身站在他的頭上,紫色電芒將她的臉照得?雪亮,也給她的眼中平添幾分殘忍。
“正直?”
她語帶嘲諷。
“玄云誣陷弟子的時候,你?不提正直;玄云投靠邪修的時候,你?也不提正直。被人殺上門?來,你?倒是正直起來了?。”
白拂英單手持著劍柄,臉上略帶狠意,手腕帶著長劍轉動,往它巨大的眼眶內狠狠搗了?搗。
“這么喜歡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索性這只眼就別要了?!”
長劍直刺神魂,神魂上傳來的痛感比肉/體上的疼痛要強上百倍不止!
狛日猛地嘶吼起來,它龐大的身體陡然抖動,想將上面的白拂英甩落。
“你?這個玄云的逆徒!今日做得?出欺師滅祖的事,就說明以前玄云不曾錯判你?!”
白拂英冷冷看著它,雙腳像是長了?釘子一樣?,死死地釘在它的頭上,任由它狂甩,也沒?有一瞬間的動搖。
“看來你?不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而是喜歡睜著眼說瞎話。既然如此——”
長劍從虛影中抽出,帶起一陣電光。
還不等狛日松上一口氣,冰冷的鐵器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快速刺入它另一只完好的眼。
“這只眼也沒?有存在的必要。”
狛日更加憤怒地吼叫起來。只是比起之前,這聲吼叫顯得?中氣不足,格外虛弱,聲音中甚至帶著幾分哀嚎之意。
“白拂英,你?不會有好下場的!你?欺師滅祖,殘害同?門?!”
它一邊奮力掙扎,一邊甕聲甕氣地說道。
天邊的雷電被它的靈力攪動,朝著白拂英的方?向襲來,卻被白拂英一一擊落。
“長著一張嘴,卻只會人云亦云,倒不如不長。”
白拂英冷酷道。
“我?可以幫你?。”
下一刻,長劍如鐵釘般,帶著深深的寒意,釘穿它的鼻舌。暴雨沖刷著她的劍,劍
芒雪亮,襯得?劍上的殘血愈發猩紅。
這下,狛日連叫也叫不出來了?,更別說再說出什么難聽的話了?。
它甚至無法掙扎,只能用發出動物瀕死前的哀鳴。那聲音凄哀,配合它鼻腔中涌出的大量血花,更顯得?它凄慘可憐。
“它不過是一只妖獸,不懂人與人之間的彎彎繞繞。你?又何?必對?它下此狠手呢?”
身后傳來一陣嘆息。
“聽不懂不是錯,看不見也不是錯,錯的是聽不懂、看不見,卻偏偏長了?張愛說話的嘴。”
白拂英抽出劍,甩落劍上的血。血珠滴落在在地上,紅得?能刺痛人的眼。
“由此可見,口舌是埋下爭端種子的禍根。若它再說出惹怒我?的話,我?就會斷它四?肢、剝皮放血,現在替它除去這禍根,難道不是在救它嗎?”
身后又傳來一聲嘆息。
“它只剩殘魂,你?現在斷它口舌,又戳瞎了?它的眼,狛日本來也活不了?多久了?。”
“能活一天,也是賺了?。”
白拂英轉過身,看著說話的人。
“孟長老,你?特意過來找我?,就是要說這些的嗎?”
隨著她的動作?,孟長老的身影映入眼簾。
他是玄云的守山長老,和?白拂英從前感情匪淺。
上次兩人見面,還是玄云大會時。那時他特意為玄云求情,可惜被白拂英拒絕了?。
大半年未見,孟長老的樣?子變了?很?多。要知道,修士相貌幾乎不會發生改變,即使壽終,也是維持著最年輕時的樣?貌。
可孟長老卻蒼老了?許多,鬢邊有了?白發,連眼神都變得?頹然。
白拂英看著他,忽然感覺到了?一絲陌生。
她感覺自己好像不認識他了?。
孟長老也盯著她,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從他的眼神可以看出,孟長老對?她,同?樣?感到無比的陌生。
從以前,到現在,兩個本來熟悉的人,忽然變成了?陌路的陌生人。
所以,白拂英沒?有把?劍收回?劍鞘。她望著孟長老,表情在暴雨中變得?朦朧。
片刻后,她淡淡開口。
“我?知道了?,你?不是來說教的。你?是來阻止我?的。”
孟長老苦笑一聲。
“是。我?是來阻止你?的。玄云投靠魔神山,的確是犯了?錯,但它應該得?到公正的審判,到時候我?絕無話說。”
白拂英靜靜聽著。
“而你?以前是玄云的弟子,雖然與玄云恩斷義絕,但這些弟子,從前都是你?的師弟師妹。白拂英,你?不要呈一時之快,犯下大錯。”
白拂英道:“如果我?偏要殺了?他們呢?”
孟長老深吸一口氣,抹了?把?臉上的雨水。他自己都不知道,那究竟是雨水還是汗水。
“那就……從我?的尸體上踏過去吧。只要我?在,我?就絕對?不允許你?濫殺玄云弟子。”
白拂英道:“你?是在賭。”
孟長老坦然承認:“沒?錯,我?就是在賭。”
賭她對?他還有情分,賭她不是那種心狠手辣之輩,賭她不會親手殺了?他。
人心都有柔軟之處。白拂英不是鐵石心腸的壞人,反而是一個心腸柔軟的人。
他賭,賭她就算性格變了?,也不改心軟本質。
白拂英也跟著嘆了?口氣。
“很?可惜。”
她將劍收回?劍鞘。
“你?賭輸了?。”
劍鋒掠過雨幕,準確無誤地插入鞘中。山路上少了?些什么,又多了?些什么。
——少了?個活人,多了?具尸體。
只有雨淅淅瀝瀝地下著,細密的雨絲連綿不絕,從來不曾停止,將天地間的一切都沖刷得?干凈。
第266章 千絲赦靈陣
從某種方面來講, 孟長?老?的想法沒錯。
白拂英并不是完全鐵石心腸的人,她心里也不只有陰暗和殺戮。
若非如此,前世她不可?能在那些說客的軟磨硬泡之下, 選擇結束自己寧靜的生活,用生命喚醒失控的謝眠玉。
當然, 她之所以答應,也是因為?那時候的她已?經認清自己的無力,心存死志罷了。
總之, 若站在這里的是前世的她, 還真?有可?能放過孟長?老?。
畢竟在玄云的時候,孟長?老?照顧她不少, 是她非常尊敬的一位長?輩。
但死過一次后, 白拂英終于意?識到,想要復仇,就要狠得下心。
否則, 今天這個仇人訴一訴苦,明日?那個恩人以死相逼,她全都?原諒, 全都?妥協, 退了一步,再退一萬步, 忙活到最后, 不過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到最后, 所謂的復仇都?成了笑話。
所以, 遇到這種以死相逼的, 白拂英的選擇只有一個——
想死,成全他。
下手利落點, 就當報恩了。
負罪感?,約等于零。
白拂英就是白拂英,永遠不可?能為?了別人的選擇背上感?情債。
垂眸掃了眼地上的尸體,又?看了眼趴在不遠處,進氣少出?氣多,眼看著半死不活的狛日?,白拂英扯了扯嘴角。
她特意?繞過孟長?老?的尸體。
不踩上去,算是她最后的尊重。
至于狛日?,她也沒有補刀。就像孟長?老?說的那樣?,它本來就只剩殘魂,傷到這種程度,就算她不動手,也活不了多久了。
白拂英從狛日?身邊走過,抬頭看著玄云的山門。
墨色的雨云下,白玉雕成的山門高高地佇立著,就像是它身后的這個宗門一樣?,永遠一塵不染,永遠屹立不倒。
白拂英站在山門下。片刻后,她抬手,袖中濁氣逸散,沖向白玉山門。
暴怒的濁氣一經釋放,就展現了堪稱驚人的破壞力。只見它將山門整個包裹起來,像是暴風撕扯雨云一般,狠狠地撕扯著山門。
幾息之后,隨著“咔嚓”一聲輕響,清脆的聲音從山門上傳來,一道裂縫出?現,蛛網一般爬上整個山門。
下一刻,山門轟然倒塌。
“玄云仙宗”幾個大字重重地落在地上,四分五裂,碎裂后的白玉也失去了柔和的光彩,變得黯淡如塵。
而隨著山門倒塌,趴在地上一旁的狛日?又?好像受到了什么重創,發出?最后一聲悲鳴。
白拂英沒管它,甚至看都?沒看它。黑色的靴子踩著碎裂的山門,在上面留下血色腳印。
那腳印一路延伸,沿著山路向上,十幾步后,才徹底消失不見。
白拂英的速度不快,甚至稱得上慢。
她就在那里慢條斯理地走著,時不時側過頭,看一看道路兩?邊的樹。
時值春日?,山路兩?邊的紫藤花盛開了。紫色的花朵如同瀑布般垂落,將山路渲染成一種夢幻般的紫色。
在玄云當弟子時,她不知多少次走過這條山路。
明明是熟悉的場景。此時看起,卻只覺得陌生。
白拂英駐足。
前面的花海之中,突兀地出?現了許多道氣息。那些氣息殺意?凜然,顯然是沖她來的。
“玄云弟子。”
白拂英掃了眼周圍。
她看到那些穿著玄云弟子服的人隱藏在花海之中,他們手上拿著刀劍,身上泛著凜冽的殺氣。
數一數,小半個玄云的弟子都?在這里了。
面對?埋伏,白拂英沒有生氣。再看到這些熟悉的面龐,她只是微微一笑。
“賀松子派你們殺我??人海戰術,對?高階修士并不好用。”
就像是一個人踹翻一窩螞蟻,也用不著多大的動作,高階修士殺低階修士,從來都?像是切瓜砍菜一般。
人海戰術很難起效,更別說這些弟子修為?都?很一般。
沒人回應。幾息后,賀松子的身影出?現在人群中。
他仍做儒生打扮,一副溫文爾雅的模樣?。
“孟長?老?隕落了?”
白拂英淡淡回應道:“死在我?的劍下。”
賀松子搖頭:“他昔日?畢竟對?你有恩,而且為?人厚道老?實,是個好人,不曾負你。”
白拂英道:“你要真?覺得他是個好人,就不要讓他來送死。”
賀松子又?是搖頭:“沒人讓他送死,是他自己堅持要去的。”
白拂英冷笑。
“他自己送死,怨不得你,自然也怨不得我。”
賀松子啞口無言。
白拂英總有自己的一套邏輯。
她能言善辯,且意?志堅定,旁人別說幾句話,就算說幾十句、幾百句,也無法動搖她分毫。
“可?惜,我?真?的不想殺你。”賀松子道,“如果你還是玄云的人,應該就沒有那些事?了吧。”
他后悔。很后悔。
但這種時候,后悔也晚了。
賀松子閉了閉眼,眼神重新變得堅定。
在他身后,玄云的幾百名弟子位置變換,幾乎同時抬起手。
各種顏色的靈力從他們手上逸出?,幾息之間,一張天羅地網成型,從四面八方朝著白拂英網下來。
那巨網極大,幾乎籠罩了一整片天空。抬頭向上看,連陰云都?被染上了七彩的光芒。
白拂英輕輕“嗯?”了一聲。
她能感?覺到,這張有靈力編織成的巨網上帶著極其?強大的力量,若是被其?扣住,恐怕有很嚴重的后果。
心念微動,白拂英身體一轉,御使靈力,扭身想要離開巨網之下。
然而身體剛動,她就感?覺有什么東西捆住了她的腳,讓她動彈不得。
低頭一看,只見幾縷細如發絲的靈力從潮濕的泥土中探出?來,就這樣?纏住了她的腳腕。
這靈力看著很細,實際上卻鋒利無比。白拂英稍微一動,便感?覺腳踝傳來一陣刺痛感?,顯然已?經被割傷了。
就這么一會兒工夫,那張大網已?經落下,更多的靈力纏上她的手腳。
那些鋒利的靈絲受人控制,鈍刀割肉一般切著她的身體,白拂英皮膚上幾處都?出?現了紅色的血痕。
白拂英瞇了瞇眼。
“千絲赦靈陣?”
賀松子笑了兩?聲:“看來,你還沒完全忘記在玄云所學的知識。”
千絲赦靈陣,是玄云最出?名的一個陣法。
相較于其?他只能有一個或幾個陣修布置的陣法,千絲赦靈陣最大的特點就是,它需要很多修士一同布陣。
且參與布陣的修士越多,整體實力越強,千絲赦靈陣的實力就越大。
在玄云仙宗剛成立的那段時間,有好幾個更大的宗門都?與它有過利益爭端。
其?中一個宗門有一位即將飛升的老?祖,狠狠壓了玄云一頭,還想著吞并剛成立的玄云。
玄云幾位創始人見狀,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率領門下所有弟子布下千絲赦靈陣,硬生生絞殺了那位即將飛升的修士。
這一戰,也是玄云的揚名之戰。之后再無人敢招惹玄云,玄云順風順水地發展至今,那千絲赦靈陣,也未曾再在修真?界露過面。
漸漸地,這個陣法就成了一個傳說,連玄云自家弟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這么個陣法。
沒想到千絲赦靈陣再出?世,卻是用在了白拂英的身上。
她該覺得榮幸嗎?
手腳都?被束縛住,一些地方已?經被勒出?了血痕。
高階修士的皮膚比石頭還硬,一些修為?低的,甚至用盡全力也無法砍傷高階修士。
而這靈絲卻能將白拂英割出?血痕,可?見其?鋒利。
“千絲赦靈陣最大的特點,就是這些鋒利的靈線。”
盡管如此,白拂英的表情仍舊十分鎮定。
“不是單純的靈線。這些靈線由各種不同的靈力凝聚壓縮而成,十分堅韌,還能禁錮人的靈力。砍不斷,燒不斷,越掙扎,越堅固,越難以掙脫。”
賀松子看著她。
短短幾息間,千絲赦靈陣的靈線已?經將白拂英圍了個水泄不通,還有更多的絲線在朝她靠近。
白拂英被圍困在金線之中,就像是被關在金籠子里的鳥,連扇動翅膀都?做不到,更別提展翅高飛了。
她只能死。
因為?鋒利的閘刀已?經近在咫尺。
關鍵時刻,白拂英突然笑了起來。她伸出?一只手,那也是她唯一沒被金線禁錮的一只手。
而后,她將這只手按在了處于她額頭正前方的一根線上。
正在緩緩靠近她的金線停了下來。
幾息后,就在眾目睽睽之下,這根金線就像是一根繃緊的琴弦,猛然繃直,而后“嘣”地一聲,斷掉了。
這根金線的斷裂,就好像是一個信號。緊接著,第二根線、第三根線也跟著斷裂。
短短幾個呼吸間,捆著她的靈線就斷掉了大半。
“怎么回事??!”賀松子瞳孔猛縮。
其?實,在玄云風平浪靜發展的幾千年里,千絲赦靈陣并非沒有再被動用過。
只不過玄云動用陣法時都?沒聲張過,殺了人后也把現場處理過,沒被發現罷了。
光說賀松子上任后,就兩?次動用千絲赦靈陣。這是第三次。
可?他還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
通常被千絲赦靈陣束縛住的人,要么束手無策,只能在原地等死,要么奮力掙扎,越掙扎越陷入深淵。
卻從沒有人能斬斷千絲赦靈陣的靈線。
賀松子深吸一口氣,又?在陣法中輸入了更多靈力,同時對?玄云弟子揚聲命令道:“多輸入靈力,不要讓她脫困!”
眾人神情一肅。
誰都?知道,白拂英下手有多么果決,若是被她脫困,在場所有人都?難逃一死。
不能讓她離開!
想到這里,眾弟子加大了靈力的輸入。靈力順著靈線匯聚,用某種未知的方法巧妙地凝聚在一起,與白拂英相爭。
第267章 玄云的絕唱
天下沒有破不了的?陣法。
這?是白?拂英前?世和沈明月學習陣法之道時, 他對她說過的?一句話。
不管是困陣、幻陣還是殺陣,都按照大道原理運行?,自然也按照天地之間的?規則, 留有一線生機。
再周密的?陣法,都做不到天衣無縫。破不掉, 只是因?為不夠強,亦或是找不到生機所在的?關竅罷了。
白?拂英陣法水平有限,隨便糊弄個隔音陣倒是可以, 讓她找到這?種大型陣法的?破綻, 就有點為難她了。
所以,她決定直接用蠻力?破陣。
千絲赦靈陣的?原理不難搞懂。它?實際上就是用特殊方法, 將所有人的?靈力?匯聚在一起, 得到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所以布陣者越多,陣法就越強,威力?也就越大。
那么?想要破解也很?簡單——只要在這?場一對幾百的?拔河比賽中取得壓倒性的?勝利, 那就可以了。
想到這?里,白?拂英眼睛一亮。她凝神將全部力?量匯聚于掌心,隨即不顧受傷, 伸手抓住纏住她身?體的?靈絲。
靈絲切割著她的?靈力?, 在她的?掌心留下幾道淺淺的?血痕。白?拂英毫不在意,攥住靈絲用力?一拉。
陣法外傳來陣陣驚呼。幾十位正在施法的?玄云弟子被她拉動, 猝不及防間失去了平衡, 朝著陣法中倒過來。
“小心!!”
賀松子神色微凝, 袖子一揮, 一道靈力?就托住那些被白?拂英拽動的?弟子。
那些弟子這?才回過神, 穩住下盤往回拉那些靈絲。然而靈絲就像是被綁在了一座山上一樣,任由他們拉扯, 也紋絲不動。
沒一會兒?,眾人身?上都冒出了冷汗。
他們之前?想得還是太簡單了。
玄云眾人以為,只要傾盡全宗之力?,布下千絲赦靈陣埋伏白?拂英,就一定能殺了她。
可事實證明,白?拂英就算進入千絲赦靈陣里也不會立刻死,反而還能游刃有余地與他們拉扯。
但就算早知道是這?么?個情況,賀松子也仍然會選擇用千絲赦靈陣對付她。
玄云實在沒有別的?選擇。用人海戰術一擁而上,根本奈何不了她,只會徒增傷亡罷了。
這?個念頭在腦海中一閃而過。就這?么?一會兒?工夫,靈絲又崩斷了幾根,幾十名?弟子因?受到反噬而倒下。
白?拂英微微一笑,又拽住一把靈絲,用力?一拉,樂此不疲地與眾人進行?著拉鋸戰。
太快了!
人越來越少?,再這?樣下去,用不了多久,千絲赦靈陣就不攻自破了!
冷汗浸透了衣衫,賀松子感覺手上輸入靈力?的?動作也愈發吃力?。
不行?……
他只能……
想到了最后的?手段,賀松子深吸一口氣,終于下定了決心一般。
只見他用一只手控制靈絲,另一只手則單手捏訣。
這?個法訣十分復雜,催動法訣的?手印居然要幾十個,還要配合口訣使用。
賀松子閉上眼,手上動作變換,靈光閃動,嘴中念念有詞。
幾個音節順著風飄進陣法,落入白?拂英耳中,白?拂英眉頭微動。
好像是上古文字的?發音,她聽不懂。
不過她能看到,隨著不斷念出法訣,賀松子的?面色變得愈發蒼白?,臉上幾乎失去了血色。
他的?氣息也跟著虛弱下去,白?拂英甚至能感覺到,他的?修為在以一種難以言喻的?速度,飛速倒退。
好像,有什么?東西把他的?力?量全部吸走?了一般。
白?拂英心中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
她面色一冷,不再與千絲赦靈陣糾纏,趁著賀松子虛脫,她快速地抬手扯動靈絲。
靈絲接連被扯斷,只剩最后一點,陣法外的?玄云弟子也倒了七七八八。
白?拂英伸手握住最后幾根靈絲——這?幾根靈絲也是最鋒利的?,靈絲一頭捆住她的?頸部,另一頭是玄云的?眾位長老。
她握住靈絲,毫不猶豫地扯動它?,對面的?長老臉上露出吃力?的?表情,似乎難以招架她的?力?量。
然而下一刻,白?拂英心頭卻?突然一跳,下意識地看向賀松子。
只見賀松子捏完了復雜的?法訣,嘴里冗長的?法訣也結束了。
他睜開眼,眼中青光閃現,隨后從懷中掏出一把匕首,果斷劃開了自己的?手掌。
“宗主?!!”
幾名?長老也睜大眼,驚訝地看向賀松子。
他們不知道賀松子這?是要干什么?,之前?賀松子也完全沒和他們提過。
看他這模樣,難道是……
“護山秘法?!”
話音未落,眾人只覺腳下一陣搖晃。緊接著,一道道青色的?光柱在群山中升騰而起,直沖云霄。
白?拂英甚至能感覺到,從厚重山岳中傳來的威壓!
她心念飛速轉動,瞬間就明白了賀松子的意圖。
玄云作為三?宗之一,最鮮明的特點就是宗門涉獵廣泛,秘法甚多。而護山秘法,也是玄云中最神秘的秘法之一。
相傳,在玄云千萬大山下,是靈脈。玄云的?先人在這?靈脈之中布下秘陣,又把喚醒秘陣的?秘法傳了下來。
危急時刻,可以通過秘法激活秘陣,調動靈脈以及這?些山巒的?力?量,壓制敵人!
而這?秘法口口相傳,只有玄云歷任宗主?才能夠使用。
同為秘術,千絲赦靈陣雖然神秘,但多多少?少?被使用過。
可這?護山秘法一旦被催動,抽取的?是玄云駐地下的?靈脈,連同這?重重山巒也受影響。
一個搞不好,玄云就完全被毀了。
除非遇到真關系到玄云生死存亡的?時刻,否則誰也不會動用秘法。連賀松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夠調動多強的?力?量。
但他很?快就知道了。
轟!!
群山之力?形成的?青光蔓延百里,最終匯聚于賀松子之身?。
他身?上剛剛衰落下去的?氣勢又節節攀升,沖破了無數個壁壘,最終達到頂峰。
白?拂英的?臉上也被青色的?光芒照亮。她保持著冷靜,果斷扯斷最后幾根靈絲,而后“噌”地從原地閃開。
在她身?影離開的?下一瞬間,一只拳頭砸在了她剛才所在的?位置。
轟然巨響!原本好端端的?山峰,瞬間被他這?一拳打得四分五裂,山上眾人都失去了平衡,隨著山石碎裂,朝著山下跌落。
白?拂英冷哼一聲,躍上一塊碎石,朝著天空上飛去。
賀松子眼中青光一閃,速度如雷電一般,剎那間來到白?拂英身?后。
或許很?少?有人知道,看上去像個斯文文士的?賀松子,其實是個體修。
他的?速度和力?量,本就比一般修士強得多!
破空聲從身?后傳來,銳利的?拳風刮破白?拂英的?衣角。賀松子的?速度極快,稱得上急促。
他很?著急。
整個宗門的?力?量加持在一人身?上,太過聳人聽聞。而超規格靈力?的?加持更是導致他的?身?體不堪重負,隨時會倒下。
半刻鐘,他最多只能堅持半刻鐘。
他就要用這?半刻鐘的?時間,將白?拂英從世界上抹除!
白?拂英側身?一躲,借著閃躲的?勢抽出劍,架住了他的?鐵拳。
他的?手臂沉甸甸的?,像是有一座無形的?山岳壓在白?拂英的?劍上。
而在他的?身?后,還有更多的?靈力?正在朝他的?體內匯聚。
這?就是整個玄云的?力?量。
白?拂英被一拳震開,后退幾步,冷眼看著賀松子。
她腳下的?山石碎片正迅速下墜,呼嘯的?山風自下而上吹動她的?衣袍,發出獵獵聲響。
“欺師滅祖的?叛徒!”
賀松子的?聲音傳入白?拂英耳中。
這?聲音像是灌了鉛一樣,十分沉重,沉重到近乎失真。
“欺師滅祖的?叛徒!”
聲音再次傳來,周圍的?高山好像都有了靈性,活了過來一般。青光愈盛,群山回唱,齊聲重復同一句話。
“欺師滅祖的?叛徒!”
“欺師滅祖的?叛徒!”
聲音像是暴雨的?雨腳一般密集,沉沉地從天空中落下,震得人心中惶惶。
只一個恍惚間,賀松子的?拳頭已然來到了她的?面前?。
“叛徒!”
拳風銳利,在白?拂英臉上刮開一道血口子。血珠滴落,白?拂英眼神冷然,劍意凝聚。
“那又如何?!”
屠戮同門,欺師滅祖,她都干了!
那又如何!
她不僅殺同門、殺師長,她還要顛覆玄云!
她要毀掉玄云,不止從物理意義上毀滅他們,更要從精神層面上顛覆他們!
劍意與群山的?意志相撞,發出一陣轟鳴。方圓百里之內,均能感受到這?陣轟鳴帶來的?沖擊。
而在轟鳴聲中,玄云連綿的?山脈、輝煌的?建筑,連帶著光鮮亮麗的?歷史,全都化為碎石飛沙,毀于一旦。
聳立的?山岳,仿佛被巨力?壓平,地上只剩一個個巨坑。灰色的?塵土在風中彌漫,又被暴雨壓下。
巨大沖擊造成的?余波足足持續了兩刻鐘才終于停止。
轟鳴聲后,原本名?震四方的?玄云仙宗只剩一片狼藉,雨聲殘響,暴雨沖刷著廢墟中的?每一個角落。
灰塵漸漸平息了。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動,天地間只有一片寂靜。
半晌,一道嘆息聲才從某處響起。
緊接著,是石塊被挪動的?聲音。
白?拂英推開壓住自己的?石塊,從廢墟中爬出來。她身?體晃了兩晃,才終于站穩。
暴雨之中,她的?身?形又顯得那樣單薄而瘦削。
結束了……和玄云的?恩怨,已經結束了。
白?拂英想著。
她有些搞不懂,自己現在的?情緒應該是興奮、喜悅,還是大仇得報的?痛快。
不過比起這?些,她心里更多的?,是解脫。
冥冥之中拉著她的?那根線,就這?樣崩斷了。
玄云——一個屹立在修真界中的?龐然大物,它?的?倒塌卻?那么?快,那么?簡單,那么?輕描淡寫。
從開始倒塌到結束,她摧毀玄云只用了兩刻鐘。
可就是這?兩刻鐘,在前?世卻?耗盡了她的?一生。
那么?她的?人生,究竟在追求什么?呢?是公道?是復仇?是這?短短的?兩刻鐘?
白?拂英看著自己的?雙手。
她的?手上有一層薄薄的?繭,但膚色很?白?。有些地方,甚至能看到皮膚下青紫色的?血管。
就是這?樣一雙手,摧毀了玄云仙宗,也沾滿了無數人的?鮮血。
這?些人有的?罪有應得,有的?只是被無辜卷入。
白?拂英并不后悔。
她只是在這?一瞬間,感受到了茫然。
久違的?茫然。
“白?拂英……”
夾雜著恐懼與膽怯的?聲音在身?后傳來。白
?拂英放下手,回過身?。
是謝眠玉。
“你、你毀了玄云?”
他聲線顫抖。
白?拂英上下打量著他,卻?再也無法在他身?上找到曾經的?意氣風發。
他現在,就是個實力?高強的?廢物。
一無是處。
她更茫然了。
但很?快,她就收斂了這?絲茫然,臉上又恢復到了以往那種冷淡的?表情。
“你不配和我說話。”白?拂英聲音冷冷,“讓它?出來。”
她語氣輕蔑,顯然對謝眠玉很?是不屑。
可聽到白?拂英這?番輕視的?話,謝眠玉非但沒有生氣,反而還如釋重負一般:“好,好……”
幾個中氣不足的?“好”字還沒說完,他的?聲音陡然變冷變沉,還帶著幾絲尖銳,說出的?話也是諷意滿滿。
“他真是個廢物,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