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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十八層(下)

    長嬴的精神體頃刻間變得?扭曲如墨水。大王烏賊的十根觸腕不再纖毫畢現, 反而像一團不可名狀的多觸手生物,力度與速度都呈指數增長。他的行動軌跡甚至無法被普通人的雙眼捕捉。

    墨汁蔓延過所有人的身軀,粘稠如血。

    白煜月半垂眼眸, 像是?靜默的石像。

    他聽到了滴滴答答的血滴聲, 陰冷的眼神掃過聲音來源。

    結果從墨色的霧氣中走出北星喬的身影。

    他們對視一眼,無需多言, 都能從這沉默的墨色霧氣中讀出對手的可怕之處。

    這份危險的預感讓白煜月心跳加速,狂躁的因子從心臟泵向全身。

    他忽然扣住北星喬的手, 食指沒?入北星喬的左手傷口之中,滲出滴滴答答的血液。北星喬之前?被長夏擰斷手臂, 哪怕如今臨時處理了傷口, 還被古茲爾之池激發了潛能,他的身體早就是?強弩之末。他看著傷口,忍不住皺眉。

    白煜月似乎用了很大力氣才松開手。他打出手勢:

    “快走, 北星喬。”

    “他們破壞了我的抑制器。”

    黑哨兵從來不害怕絕境。

    越是?絕境, 他越能發揮出黑哨兵的潛能。

    但?同時,他也會變得?越發敵我不分。

    如今長嬴給他制造了這場困局,他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維持身為“白煜月”的人性。

    如今之計, 唯有讓北星喬先走。

    北星喬反手握住白煜月,堅定道?:“我就是?為此而來的。”

    白煜月此時還不知道?北星喬為了來到他身邊付出了多少代價, 也不知道?北星喬在那個通訊器里?留下什么情?書,更?不知道?北星喬已經悄悄往他曾經許愿的方向變好了。

    他此刻心靜如水, 面無表情?,甩開北星喬的手, 恍然間又與曾經失控的模樣重合。他說?道?:“隨你。”

    突然一道?觸腕如驚雷般襲來。白煜月手起刀落, 將攻擊的觸腕一刀兩斷!雙方的交鋒再次打響!

    黑色的刀鋒與瘋狂的觸腕如同絞肉機般撞在一起。這一刻,黑哨兵與長嬴成?了這世界上最了解對方的人。預判攻勢、截斷氣勢、斬斷對方!

    黑哨兵從來沒?有系統學過任何刀法, 他要學的東西太多了,不然他會忘記自己是?白煜月……可他忽然間回憶起自己無數個背誦知識點的夜晚,他為了分清“海伯利安安全準則”和“海伯利安安全法規”又抄又背,背得?無聊了就往外面看看風雪。窗外有著一成?不變的風景,他的心情?也歸于平靜……

    此刻他好像回到了那個心思單純的夜晚,戰場的一切化身為一本精妙的教科書,他無師自通學會了殺人的技巧。

    他腦子嗡的一聲,忽然雙眼都看不見了。

    他有點害怕,于是?握緊手中的刀。

    這一次他的揮刀速度遲緩了一秒,僅僅一秒,身上就多了六十六道?刀傷。

    但?下一秒割向自己的刀痕減少為三十三道?,有人替自己擋了一半,是?誰呢?對了,北星喬在身邊,干得?漂亮,現在他可以判斷北星喬的位置,這一斬一定不會傷害對方。

    那更?遠的人呢?他會不會傷及無辜?

    可是?現在沒?有時間思考了……如果刀下亡魂有無辜之人,那就讓他未來再陪葬吧!

    黑哨兵雙手持刀,霎時揮刀如滿月,清脆的震鳴聲仿佛清泉滴石。一瞬間所有哨向都能從一團亂麻的戰場中分辨出黑哨兵的位置,他如此顯眼,如此突出,人們不必雙眼親自看見,都能在腦海中描摹他的模樣。

    他此刻必定是?在對付長嬴的其中一條觸腕,他的刀鋒一定斬向了長嬴觸腕卷著的刀。這個場景邪性又美麗,讓人呼吸停滯。可惜黑哨兵打不過,因為此前?上百次交鋒他們都打成?平手!

    然而這一次的對決結果有些出乎預料,人們“看”見,黑哨兵斬斷了長嬴圣子手中的刀,碎裂的金屬如同鉆石般閃閃發光。緊接著黑哨兵斬斷了長嬴精神體的一條觸腕,雖然長嬴精神體已經變成?了如墨汁般抽象的不知名多觸腕生物,可黑哨兵的斬擊如同抽刀斷水般干凈利落,再也沒?有讓長嬴精神體復原的可能。

    黑哨兵的斬擊還在繼續,他不止斬斷了一條觸腕,其余攻擊就如同斷裂的頭發一樣脆弱。或許他不止是?在斬斷敵人,更?是?在毀滅一切。

    飽含著洶涌絕望的刀勢仍在前?進,就連幾百米外的墻壁上也出現了深深的刀痕。此刻圍“觀”的人們還在疑惑,尚且不清楚這種恐怖的攻擊是?如何做到,下一秒他們親眼看見墻壁刀痕迅速開裂,如同有生命般沿著墻行走。危險的預警終于擊中了圍觀者?的大腦,他們轉身就跑,卻在幾秒后視線上移,飛向天空,噴灑的血柱淋到自己頭上,瞪大的雙眼眼睜睜看著上下分離的尸體——那曾是自己的身軀。

    以黑哨兵為圓心,前?方的扇形區域幾乎如同地獄。這一刀終于斬到了他最想砍的人,長嬴被凌厲的刀勢擊中,揮舞觸腕的精神體發出無人得知的哀鳴。

    輪椅上的長夏捂緊耳朵,仿佛害怕得?瑟瑟發抖。

    這是?一個好機會,這對雙胞胎的鏈接始終是個大麻煩,只要干掉其中一個,另一個人也就不成?威脅了。北星喬當機立斷,紅豺如火,在戰場上飛躍前進。每次它點到一個武器,那個武器便如同有生命般輕輕震動,仿佛在回應他的召喚。

    他掉準槍口,以近乎無死角的角度瞄準輪椅上的長夏,準備就緒立即開火。

    長夏瞪大雙眼,下一秒便被一個相貌相似的人擋在身前?。長嬴從廢墟中趕來,扭曲的精神體硬是?抗下了大部分子彈。他雙目赤紅,對準北星喬:“滾!”

    隨著他脖子青筋暴起,呈現出不像人形的形狀,他的精神體瞬間暴漲出多條觸腕,漆黑的生物如狂風驟雨般攻向北星喬。北星喬冷靜思索,長嬴的精神體實在太過強大,但?無論如何長嬴都是?人,只要身上收到致命傷,就一定會有影響。別?人的子彈打不中長嬴,不過是?打不穿長嬴的精神域防御罷了。但?是?他可以做到!

    北星喬的紅豺應該是?場上最正?常的精神體了。它并不龐大,但?很靈活。它沒?有狼那樣優雅,不像犬那樣忠誠,但?足夠狠毒。它如箭矢般沖出去,精準地穿透了長嬴的身軀,卻沒?有留下半點傷痕。但?它在長嬴背后回頭,琥珀般的雙眼在昏暗中發出幽光。

    長嬴身上的槍/支在慣性中掉落,某一瞬間槍口對準了長嬴。這是?離長嬴最近的武器,近得?北星喬足夠把所有功率與心思都用在上面。在長嬴帶著千刀百斬的旋風攻向北星喬時,他的背后早被瞄準準心。

    長夏的巨型章魚跳上半空,瞬間隱匿身形。

    屬于黑哨兵的恐怖氣息覆蓋過長夏的位置,下一刻黑哨兵的刀鋒已經斬到長夏身前?。

    長夏雙手一撐,從輪椅上跌落,堪堪躲過最致命的攻擊,但?瞬間被山洪般坍塌的廢墟淹沒?。

    北星喬扣動了離長嬴最近的扳機。

    長嬴攻勢已至,北星喬感覺自己喪失了對左手的感知。

    但?他看見槍口的火焰已經盡數噴在長嬴背部。

    說?時遲那時快,隱匿在半空的巨型章魚再度現身,如同彈簧般墜落在地上,以一個驚險無比的角度,用觸腕貫穿北星喬的胸口。

    好像一切都變得?輕飄飄的,北星喬摔倒在地面。

    煙塵散盡一半,長夏推開亂石,掙扎著往外爬,卻忽然被一個力量拖去去,猛地翻面。

    黑哨兵一腳踩在他的脖子上,鞋跟碾過他的喉結,面容狠厲,卻又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猶豫。

    他分不清腳下踩的是?什么人。敏銳的五感只能接受到一片混沌。

    他是?這個世界的孤島,沒?有人能和他產生聯系。

    他慢慢舉起在地上撿到的槍,猶豫又精準地對準長夏的額頭。

    “呵呵……”長夏努力仰著脖子,好讓自己能呼吸到空氣。他氣若游絲地說?:“小黑、小黑……你要對我下手嗎?看著我,還記得?我嗎?我叫北星喬,是?極光會會長,我一直和你在一起,和你并肩作戰,我很后悔傷害你,我不怕你開槍,我只怕你未來后悔……”

    一條傷痕累累的章魚攀向長夏的脖子,覆蓋住長夏的頭發,身軀逐漸變色。章魚一向是?偽裝的好手,長夏當然精通這個技能。

    長夏努力操作章魚伸展細長的觸腕,漸漸繞上黑哨兵的槍。

    但?當觸腕的吸盤碰到槍膛時,黑哨兵便猛然驚覺,當即扣動扳機。長夏險而又險地將槍口挪開,灼熱的子彈貫穿了他的左臂,讓他發出一聲慘叫。

    黑哨兵勃然大怒,搶奪槍口無果后干脆對準長夏的左臂,打空一整個彈夾。

    長夏的小臂幾乎布滿了子彈的彈孔,露出森森白骨。血肉橫飛,濺到黑哨兵臉上。

    長夏不怒反笑,凄厲的笑聲響徹整個空間:“在憤怒嗎?在替北星喬報仇嗎!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下一秒黑哨兵便被一根觸腕拍飛,一直撞向墻壁才停止。黑哨兵不知道?自己斷了幾根肋骨,不知道?骨頭碎片扎向了哪個臟器。他的身軀好像一個搖晃的酒杯,里?面盛滿了血。

    灰塵中血肉模糊的長嬴捂著左手走來,如同地獄中的阿修羅。

    他單手抓起黑哨兵的頭發,再狠狠向墻壁撞去,緊接著便被一拳揮倒。

    黑哨兵搖搖晃晃地站起來,雙眼無神。額頭的傷口滲血,一直滲進眼眶里?。

    兩人再度扭打在一起,用最原始、最粗暴的方式斗毆。長嬴喪失了所有理性的優雅,黑哨兵更?像是?憤怒的野獸。不知名的怒吼從喉嚨深處發出,如同古老?的角斗士。

    但?他們并非單打獨斗。

    北星喬一息尚存,他好像感覺不到痛了,場上所有的槍/支都被損壞。但?是?沒?關系,他知道?哪里?一定有槍,不需要判斷位置,更?不需要提前?用紅豺去征服,因為對方是?極光會成?員,而他是?極光會會長,本應統領他們走向勝利。

    周伏清不遠處的狙/擊/槍掙扎著、顫抖著,慢慢對準了互毆中的兩人。

    觀察室內,封寒展開漂泊信天翁的翅膀,用精神體寬闊的背部形成?這個世界上最穩定的槍臺。他同樣在瞄準,準心內一下子出現長嬴的臉,一下子出現白煜月的臉。

    而長夏,一邊喘著粗氣一邊咳血,用觸腕勾住了大王烏賊的其中一只觸手。

    兩聲槍聲同時響起,一個分外隱蔽,一個如同童話般炸出漫天極光!飛旋的子彈擦過黑哨兵的臉,送入長嬴的胸膛與額頭。

    但?炸出的不是?血液,而是?一團團墨汁。

    在眾人驚愕的眼神中,長嬴再度從墨汁中浮現,仿佛剛才只是?在表演一個精妙的幻術。兩根帶有吸盤的觸腕浮現在他身邊,吐出兩個扭曲的子彈殼和血塊。長嬴露出勝利的驕傲神色,在眾人的見證中,逐漸恢復身軀的創傷。

    這就是?近乎百分百鏈接的能力。

    共享傷口,也共享能力。

    他微微抬手,長長的黑色觸腕便將白煜月當胸貫穿。白煜月被釘在半空,咳出鮮血,雙手無力垂下,漆黑的精神擬態逐漸消散。

    一切來得?太快,北星喬直接被觸腕再度貫穿。八條腿的章魚跳上墻壁,在電花石火之間,將偷襲的封寒捅了個對穿,不得?不半跪在地。

    長嬴搖晃了一下身軀,過度使?用能力的副作用很快提現出來。無名的尖嘯聲從他的精神體發出,周圍的人都不得?不捂住了耳朵。然后不知名生物的觸腕暴漲,摧毀著墻壁,瞬間殺了許多極樂曼陀天的人。而他身邊的白煜月越來越安靜。

    巨型章魚連忙放棄追殺封寒,與不知名多觸腕生物緊密相擁,一點點吃掉多出來的觸腕,終于使?長嬴的精神體變回大王烏賊。

    “結束了哥哥……”長夏虛弱地說?,“解封結束了……”

    長嬴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染了墨汁的空氣、爆炸翻起的灰塵漸漸散去。幸存者?們終于能看見此刻廣場內的場景——目前?能唯一直立身軀的只有長嬴,顯然他就是?唯一的勝利者?。幸存的極樂信徒驀地松了一口氣,他們真?擔心還要應對發瘋的黑哨兵……

    長嬴仰頭看向十八層的圓形入口,慘白著臉色道?:“呵,黑哨兵,這次是?我贏了……”

    他扶著斷壁殘垣顫顫巍巍站起,用觸腕掃過白煜月的臉,露出對方傷痕累累的臉,嗤笑一聲:“這個要怎么吃呢……”

    說?罷,大王烏賊的觸腕卷著重傷的白煜月,步步向上,推開了十八層的頂門。

    幸存的信徒連忙進入戰場,將重傷的長夏放回輪椅,一起走向神秘的十八層。封寒根本沒?空理會自己受傷的事情?,緊跟而上,大腦極限運轉……一定還有什么辦法能把白煜月撈回白塔。白煜月絕對不能落入世因法手里?。

    當大門打開,真?正?的風雪便涌進來了,將內部的人凍了一個哆嗦。文?森山實驗室的十八層正?是?文?森山山頂,這并不出乎意料,但?信徒們還是?不禁好奇十八層有什么。

    然而十八層比所有的層數都簡陋多了。山頂之上,只有一個光禿禿的圓形平臺,平臺上擺著一個棺材似的儀器。

    沒?有道?破先機的天書,沒?有毀天滅地的武器,只是?一副棺材,其余什么也沒?有。

    信徒們大失所望,一些信徒甚至返回十七層尋找機關與隱藏夾層。他們誰也不相信傳說?中的十八層竟然如此簡陋。極樂曼陀天為這一天精心準備了許久,渴望著一場盛大的儀式將所有人的愿望實現。文?森山的山頂不應該只是?山頂。

    長嬴并不理會這些,將白煜月隨意扔到棺材旁。

    他的任務已經完成?了,不僅帶回了黑哨兵,而且是?經歷過十八層檢驗的黑哨兵。他才不管這一層的儀式究竟是?什么,這些由科學家們煩惱去,他只管做好任務,讓世因法認為缺少雪國賜福的他,依舊是?把趁手的武器。

    長嬴打開通訊器,按下一連串密碼。

    半空中傳來轟隆的嘈雜聲。數道?光柱破空而來,一架龐大的灰色巨物轟然靠近。

    螺旋槳扇動的聲音震耳欲聾,讓17層的白塔士兵也能聽到。眾人心中一下子充斥著絕望,那竟然是?一架雙旋翼式直升機!南極洲上風暴強盛,磁場紊亂,已經多久沒?有出現過飛機載具的身影,極樂曼陀天竟然還保留著如此恐怖的軍事力量!

    事實上這架直升機快要耗盡燃油,壽命將至。為了將它的三位圣子與可能存在的黑哨兵平安接回,極樂曼陀天才不得?不出動這臺巨物。

    但?它的存在已經給了眾人無限的威壓感,流暢的外形線條猶如刀鋒般銳利。

    “我剛剛用探測器看了,那個長方體儀器內部藏著上千克的□□,看起來像是?某種銷毀式武器……”

    極樂曼陀天的信徒們馬上對十八層進行分析。

    “它正?在捕捉人類的腦電波,也許它可以將制造出來的黑哨兵完全洗腦,讓黑哨兵成?為真?正?順手的武器……”

    “也許它是?讓黑哨兵變得?完美的最后一步……可是?究竟要如何使?用它呢?”

    白煜月只聽見耳邊嗡嗡亂響。忽然一道?陰影投擲在他身上,居然是?封寒走過來了。之前?朝夕相處的學長來臨他怎么能不理會?于是?白煜月艱難地抬起頭,聽見耳道?里?傳來血珠砸落的聲音。

    封寒站在他身前?俯視著他,神色復雜,像在同樣緬懷過去的時光。他口型清晰地問道?:

    “為什么選他不選我。”

    此話一出,眾人臉色紛紛變得?異樣。

    白煜月二選一的事情?在極樂曼陀天那里?并不是?秘密,長夏事事報備,桑齊口無遮攔,眾信徒們便都知道?了,

    封寒在他們眼里?不僅是?同類,還是?高?高?在上、被放逐異鄉的高?等階級,出了這檔事大家都有些同情?,更?有幾分隱秘的看笑話心理。

    霎時無論是?低級信徒們,還是?背負著監管義務的高?級信徒們,都袖手旁觀,沒?有制止封寒和白煜月的接觸。

    “你只要告訴我答案,什么答案都好……”封寒喃喃道?。

    他許久未能體會到這樣無能為力。白煜月為什么要這樣倔犟呢?只要他愿意給一個理由,他就能順理成?章地大殺四方。之后他再回到基地,總有辦法從世因法手下脫罪。

    白煜月靠在棺材儀器上,睫毛輕顫,幾乎為封寒語氣中那不易察覺的哀求而動容。

    忽然封寒目光變得?狠厲,緊握的雙拳暴起青筋,散漫的精神域忽然沉重得?仿佛有實質。旁人都暗暗相信了那是?瘋狂而血腥的愛,誤以為只要白煜月回答不對,封寒就立刻手起刀落送他下黃泉。

    封寒咬牙切齒地說?:“只要你告訴我,我就放你走。”

    白煜月不怒反笑,滿臉的血跡無法掩蓋那雙眼的清亮色彩。

    其中一位高?等信徒忽然著急起來。他是?這群人中最為冷靜最為老?謀深算的人。封寒許久沒?有回基地,他早對封寒的立場產生幾分疑慮。

    他不會被年輕人的情?愛小劇場所蒙蔽雙眼,赤玉般的紅瞳一眼就看穿了這場對話有演繹的成?分存在。是?不是?只要黑哨兵服個軟,封寒就立刻為他殺出一條血路?

    不行,他絕對不允許有人違背世因法的旨意!

    這位高?級信徒立刻伏在長嬴身邊,道?:“圣子,您可不能讓他們亂來!”

    事到如今只有長嬴能阻止封寒。但?他倆交集不多,也沒?對戰過。高?級信徒一時心里?沒?底。

    誰知長嬴微微抬手,用觸腕將高?級信徒送完三米外。

    “必要的時候我會阻止他們,但?不是?現在。”長嬴說?出了一個意想不到的回答。

    他看向封寒與白煜月。如果他此刻偷襲,必然能拿下其中一位。世因法交代的任務也能完美完成?。但?一個理由阻止了他,讓他此刻只是?靜靜地站在一邊。

    “如果是?因為愛,那一切都是?情?有可原的。”長嬴說?道?,語調像在嘆息。

    長夏待在長嬴身邊,將臉別?去另一邊。他才不管什么愛不愛的,他不出手單純因為羞愧。因為他的懦弱,他再次讓他的雙生兄弟體會到解封的痛苦,他如何能再違背兄長的旨意去攻擊那兩人?

    桑齊在他們旁邊不住地點頭,仿佛頗為認可。高?級信徒震驚不解,“你”了半天沒?有說?出下文?。

    忽然白煜月動了,瞬間揪緊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白煜月抬起他那血痕累累的手,拽著封寒的衣服,強迫他彎下腰。所有人恨不得?在他嘴里?別?個麥好立刻聽到現場。黑哨兵總是?如此輕而易舉地牽動人們的心。

    他靠近封寒耳邊,吐出的氣息像一個濕漉漉的吻。他說?道?:

    “去地獄里?知道?吧。”

    眾人還未反應過來黑哨兵的抉擇。白煜月的精神域再一次燃燒。任何有戰斗意識的信徒都下意識以為封寒要遭殃了。一場搏命的戰斗又要開啟。

    但?白煜月的精神域精準地繞過封寒。這是?他在白塔多年學習里?學到的東西。雖然是?黑哨兵,但?他對精神域的掌控堪稱恐怖。

    散發著絕望氣息的漆黑精神域凝成?實體,宛若跳動的血線繞開障礙物,如閃電般直擊他的最終目標。

    坐在輪椅上的長夏猝不及防地與黑哨兵鏈接。

    那一刻長夏感覺自己全身都被摧毀。他的大腦好像正?在地震崩塌的大廈,任你多重金打造的防護措施都在此刻灰飛煙滅。

    長嬴錯愕地轉頭,伸出手想要扶住摔倒的弟弟。然而他的動作在白煜月看起來如此慢。

    黑哨兵一直可以主動鏈接其他向導。

    只是?會摧毀鏈接向導的精神域,自己也得?不到半點精神疏導罷了。

    白煜月好像浸在長夏的軀體里?,透過他的雙眼看向外界。一開始他只看到文?森山實驗室,隨著時間的回溯,他便看見了長夏眼中的白塔。看見長夏修改白塔后臺數據,悄悄調整黑哨兵的課程,妄圖逼瘋黑哨兵。看見長夏一直橫亙在他的世界周圍,為他砌起一道?道?無形的墻。

    原來這些年過得?這么苦還有長夏一分功勞……白煜月撥開過去的迷霧,對過往的某些遭遇終于釋然。

    而后他燒毀了長夏記憶中儲存的白塔數據。

    做完一切后,他還有一些時間。這點時間換算到現實估計只有零點零幾的秒數,但?對他而言還能多干一點事情?。

    在白煜月的視角里?,長嬴震怒而后悔,他的精神體很快就能把白煜月的進攻給粉碎得?一干二凈。

    他們身邊的信徒張大嘴巴,下半張臉像在怒斥封寒,雙眼卻不可置信地瞄向長夏。他應該沒?有猜到白煜月的進攻路線。其他人神色和這人出奇的有些相似。

    白煜月再看向封寒,怒與怨未曾消解,心臟隱隱抽痛。封寒的神情?同樣以驚訝居多,可是?為什么要這么看他?

    在廣闊無邊的文?森山之頂,直升飛機的螺旋槳噪音格外響亮,投射下的刺眼燈柱將夜空都照亮半邊。白煜月清晰地看見它上面搭載的熱武器。就算是?黑哨兵他也沒?底氣去對付炮彈。

    然而要這樣被這群人毫無尊嚴地抓走嗎?要淪為實驗器材把大腦都制成?標本嗎?要這樣認輸嗎?

    白煜月只覺胸中氣血翻滾,肺部像有血塊堵著。他悄悄分出一點精神域,像一根羽毛一樣落在身后的棺材儀器。

    他多年學習的觀測知識告訴他,那個小點就是?儀器的開關。

    他的精神域如同火花般炸開。高?維與現實瞬間發生交互。明明沒?有任何外力,儀器的按鈕忽然違背物理常識般的往下按。

    等到時間正?常流動,封寒徹骨冰寒地聽見一聲“咔噠”響起。

    耀眼的光芒暴起。不管那個棺材似的儀器對黑哨兵有什么好處,它對其他人而言簡直是?殺人利器!從外面看,人們誤以為山頂只是?降下美麗極光。然而身處光暴的眾人卻遭遇了一場無法言說?的殺戮,精神域被無形的外物撕扯、粉碎,最后通通融入到黑哨兵那充滿毀滅的精神世界中。

    在臨死之前?,許多人看到一個充滿生機的動物世界,在全新世滅絕的動物們通通出現了。無論是?亞熱帶的錦雞赤麂,還是?熱帶的樹獺蟒蛇,都在這里?成?為其樂融融的大家庭。人類不敢直視這群動物的雙眼,它們看起來有著驚人的智慧,讓人類潛意識認為有一些恐怖的事情?要發生了。

    他們避開視線,雙眼流下熱淚,不敢深思,多年的教義學習讓他們不自覺念念有詞:

    “啊……啊!我看到了……新世界!”

    頃刻間無數弱小的人一命嗚呼。儀器的棺材外表不為黑哨兵設計,而為這群祭品設計。

    等光芒消去,山頂上呈現出奇異的紋理,像一把梳子梳過來山頂的雪,戰場上只剩下幾位極樂信徒們站著。沒?有人知道?剛才發生了什么讓人不寒而栗的事情?,那無法描述,無法形容。

    十八層的棺材儀器損毀得?無法看出原樣,文?森山山體內的實驗室也寸寸崩塌。半空中的龐然巨物往下墜了十幾米,又迅速穩定回初始高?度。

    封寒跪坐在地,懷中抱著白煜月,臉上還殘存著沒?有逝去的驚訝與悲傷。白煜月一只手無力地垂落,閉著雙眼,表情?寧靜得?像是?恬靜的睡顏。若不是?他還存在微弱的呼吸,人們幾乎以為他將永遠沉睡。

    無論封寒之前?設想的回答是?什么……

    他永遠不可能知道?了。

    ……

    直升機僅能落座十人。

    一開始極樂曼陀天就沒?想把所有人帶回去,從白塔那里?洗腦來的人群都是?可消耗的資源。

    白煜月和長夏都進了生命維系艙中。長嬴表情?憤恨,看向封寒恨不得?生啖其肉。封寒完全沒?有留意到對方的神色,滿心滿腦都是?白煜月。

    “等等我……”桑齊在后面喊道?,然后把綁成?粽子的周伏清搬過來了。

    “你拿這個干什么?”長嬴皺眉道?。

    “我的戰績啊。”桑齊說?道?。這次他們的任務大失敗,長夏拿的白塔數據全沒?了,黑哨兵生死未卜,長嬴沒?有拿到雪國賜福,封寒愛得?恨不得?把“投敵”寫在臉上,世因法一定會大發雷霆,他總得?給自己攬點活。

    “沒?用的白塔向導罷了,直接在這里?處理。”長嬴冷酷無情?地下命令。

    桑齊終究不敢違抗長嬴,迅速抽出彎刀,在周伏清身上比劃好下手的位置。

    周伏清嘴巴也被綁上了,原本想上演一出真?英雄從容赴死,余光看見泡在液體罐里?的白煜月,又立刻掙扎起來,搞出很大動靜。

    “等等。”封寒忽然出聲制止,“他有用。”

    長嬴惱怒道?:“他有什么用?”

    封寒不理會長嬴的反駁,向桑齊道?:“把他也帶走吧。”

    桑齊內心天人交戰,這個選擇可是?代表著接下來的基地內斗中他會站在哪一個陣營。他思前?想后,慢慢放下彎刀,頂著長嬴殺人的視線把周伏清搬上飛行載具。

    長嬴階級比桑齊高?,自視甚高?,不會沒?品地搶桑齊的戰績。但?封寒可是?掌握了他共同叛變的證據。

    綁成?粽子般的周伏清被扔到白煜月的生命維系艙旁邊。

    直升機的螺旋槳劃破雪幕,攪起一片灰色的風雪,帶著極樂曼陀天眾人闖入雪幕中。

    文?森山山腳下,一架導彈發射車正?蓄勢待發。作為服役上百年的古董車,它擁有著超乎想象的火力和已經無法制作的彈藥,一炮就能打光三塔之城一年的經濟,可謂是?塔之重器。

    但?原平安看著幾份戰場分析,神色凝重。作為總指揮官,她不能參與第一線,只能通過無數的情?報做出決策,進行千里?之外的對決。

    她終究沒?有按下發射的密碼。待到通訊兵說?直升飛機已經無法鎖定后,她長嘆了一聲:“把士兵們帶回來吧,無論是?誰,都是?我看著畢業的學生啊……”

    忽然一個勤務兵趕來匯報:“抱歉指揮官……因為風暴之前?有份通訊被損毀了,現在翻譯解出信息,白煜月已經離開亞歷山大島,去往文?森山遺跡。他現在很可能就在那架直升飛機中……”

    “——什么!!??”

    千里?之外,厚重的直升機逐漸飛出南極半島,直抵極樂曼陀天的最大基地。

    第102章 猛獸出籠

    從?文森山離開, 他們便離開了南極半島的范疇。然后直升機跨越了一整個西南極洲,在雄偉壯闊的南極橫貫山脈前停下,在羅斯冰架上方不?斷盤旋, 尋找一個散發?著微光的小島。

    感觀敏銳的駕駛員很快捕捉到空氣中閃爍的光芒信息, 并回以相同的暗號。一連串加密串隨之發?送過來,一一驗證直升機上的人物。

    等到驗證程序完成后, 古董直升機終于回到建造它的機場。

    這?里是南緯77度,羅斯島。

    羅斯島原本?身處在羅斯海中, 但因為地球氣候驟降,羅斯海已經?固化成羅斯冰架, 使得羅斯島的位置更加隱秘。它身后連綿不?絕的南極橫貫山脈更是它的天然屏障與資源庫。

    正如三塔之城依靠欺騙島火山建造一樣, 羅斯島同樣擁有一座活火山,埃里伯斯火山。南極洲罕見的地熱資源為島上設施源源不?斷地提供能量。

    在千年前,它甚至擁有南極洲最大?的城池, 麥克默多之城, 無數科學?家慕名而來,在這?里用?知識換取補給,再?用?生命驗證知識。

    然而一切都已經?成為過往云煙, 在一百年前的“埃里伯斯火山大?毀滅”事件中,諸多儀器與罪惡已經?被天災掩蓋在巖漿巖之下。

    但信徒們還活著, 并千方百計地重振旗鼓,抵達真理的彼岸。

    ……

    羅斯基地, 實驗區。

    白煜月靜靜地漂浮在一個巨大?的液體?罐中,白發?如海藻般柔順地散開。數十根導流管與輸液管插入他的背部, 好似一具展開翅膀的鋼鐵蝴蝶, 維系著黑哨兵的生命循環。

    液體?罐連同單面墻將整個房間一分為二。在白煜月身后的房間,儀器滴滴答答地響著。身著無菌服的科研人員慌亂地記錄各項數據, 大?聲討論接下來該執行哪一步才能保住黑哨兵。

    而在白煜月身前的小房間則是觀察室。這?里靜謐得讓人不?安。

    觀察室內的人們身披華美長袍,衣角袖口均有貴重金屬裝飾。每個人脖子上都有一圈裘皮毛領,色澤漸變且具有生命的野性美。

    除了最前方站著的人,其余華裝信徒均跪伏在地。

    最前方站著的人面容年輕,聲音輕佻。他對眾人說:“現在……開始為我們的黑哨兵祈禱吧。”

    白煜月眼皮微動,無法感知外面發?生了什么事。

    他只覺得自己身上的某些枷鎖被打開了,身軀不?斷往下沉,過往記憶迅速地淹沒自己。

    他一會兒看見長夏的記憶,一會兒看見北星喬的記憶。錯亂的畫面讓他茫然無措,他不?得不?拼命地在記憶之海里游泳,尋找最初的記憶。

    ……

    21世紀。

    高中生白煜月剛結束晚自習,就聽見校門口的人群在說什么“今夜彗星降臨”“全華國肉眼可見”。他好奇地停下腳步,駐足觀望星空。

    誰知白光一閃,他就來到了另一個世界。

    在新世界里,他似乎變成小小一只,無法控制自己的四肢和情緒,還總是哭出聲。每當這?時,總會有人將他抱進一個溫暖的懷抱中,用?不?成調的呢喃聲哄他入睡。他猜測那就是他的父母。他喜歡他們。

    原本?白煜月以為自己只是普普通通地穿越時空了,誰知他漸漸地察覺到這?個時代的不?對勁。

    他們沒有住在房子里,而是住在山洞里,而且總在奔波。

    媽媽有的時候會拖回來一頭北極熊做熊肉火鍋。

    父母的對彼此的稱呼聽起來就像親生姐弟。

    他到底穿越到一個怎樣的時空?

    直到某一天,白煜月忽然被喧嘩聲吵醒。一個人用?擴音器對這?個三人小家喊道:“站住!你已經?進入人類最后防線警戒范圍!如繼續前進,將視為不?友善信號!放下你們手?中的武器!”

    士兵的竊竊私語不?小心?收錄到了擴音器中。白煜月聽見他們低聲說:“你們幾?個下去把那個家庭接上來,注意別?讓他們攜帶炸/藥之類的。是不?是還有孩子?你去看看倉庫里的奶粉夠不?夠用?。”

    三人都聽見了士兵們的對話,多日緊繃的神經?終于放松。

    哨塔士兵熟練地接待他們。顯然從?這?個方向逃出來的難民不?止白荊棘他們。士兵們還友善地用?熱毛巾給白煜月擦了擦臉,把北極熊的血跡都擦掉。

    “白頭發?的孩子……真是罕見。”士兵說道。

    原來這?一世他長成一個白毛嗎?白煜月想象不?出自己如今的樣子。

    一位軍官嚴肅地詢問白荊棘:“你是哨兵?”

    “是的。”白荊棘冷靜地撒謊,“自從?哈雷種?植園被燒毀后,我們一直風餐露宿,千辛萬苦才打聽到以前的親人可能來到這里了……”

    軍官神色微霽,目光指向白荊棘身邊的青年,問道:“那你們什么關系?”

    青年聲音潤朗:“我們是夫妻。”

    普通人和哨兵的結合有些少見,但在外面毫無道德法則的世界里,會出現這?種?搭配并不?出奇。軍官很快給一家三口登記了資料,然后對白荊棘說:“按照規定,外部勢力的哨兵需要接受白塔為期一年的監管。”

    白荊棘正好需要用?資料換點錢,爽快同意了。青年抱著白煜月,著急地問:“難道這?一年我們就不?能再?見面了嗎?”

    軍官頭也不?抬地說道:“家屬可以一起去三塔之城。去白塔主要是學?習我們這?兒的規矩,會有假期的,到時候就能見面了。”

    白煜月聽得一愣一愣的。他們是從?種?植園逃出來的嗎?什么是哨兵?什么又是白塔?白煜月意識到自己來到一個全新的世界。可不?等他感到驚喜,一陣委屈的酸楚便攻上心?頭。他剛剛全都聽懂了,媽媽要離開自己一段時間,媽媽能不?能不?離開呢?

    小孩子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哇的一聲嚎啕大?哭,誰都哄不?了。

    哨塔內頓時手?忙腳亂。

    白煜月一家乘坐極地列車來到三塔之城。他們這?個時代的人居然不?住地標,而住在地下城市。

    地下層大?體?分為三大?結構,負一層是傾聽層。入口處安裝了聲音過濾網,將風雪聲都濾走,并放大?其他雜音。地下的人們通過這?些聲音判斷來者是敵是友。如果有意外,就關閉通道。

    負二層就是生活區。白煜月抬頭看著天花板偽造的天空,穿行在孔明?燈樣式的高空照明?燈下,眼睛都舍不?得眨。長得千奇百怪的人們吆喝著自己的小攤位,白煜月的白發?反倒并不?那么起眼了。

    來到負三層,便是居民的“窩”,它的樣式就好像土撥鼠的巢穴。人們通過豎井抵達自己的小家。里面暖和極了,穿短袖也不?怕。白煜月好奇地扒拉了換氣系統半天,就差沒有上嘴咬了。

    青年就在這?個小窩里勤勤懇懇地養娃。三塔之城的兒童福利十分完善,白煜月沒有愁過吃穿。

    這?生活比之前風餐露宿好多了。偶爾青年抱著白煜月在傾聽層等待白荊棘,又是其樂融融的一家人。

    然而平靜的生活某一天忽然被打破。

    那名青年忽然消失了。

    青年只是說出去拿份報刊,爬出豎井后再?也沒有回來。白煜月不?知道在家里待了多久,等到的卻是兒童安全系統的報警。一群穿著制服的人闖進來,手?忙腳亂地替他檢查。可是他并不?想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白煜月只想知道:

    他的爸爸呢?他的家人呢?

    然后白荊棘也消失了。

    白煜月倔犟地站在兒童福利中心?的大?門哭,希望他們快點看見哭泣的自己,及時把自己帶回去。

    但是從?極晝等到極夜,終究沒有家人能接他回去了。

    白煜月拒絕了所?有領養程序,表示就想在福利中心?待著。他時常一邊抹淚一邊學?習,只有學?習才能擠占他的思考。

    某一天,有兩?位白塔士兵前來看他。那時他還不?知道那就是原平安和夜星。

    “你好啊小不?點……呃我是你媽媽的同學?,算是學?妹吧。”原平安彎下腰打招呼。但打完招呼就不?知道做什么了,尷尬地頓在原地。“你最近怎么樣?有沒有人欺負你?需不?需要我幫你出頭?”她想了半天只能憋出這?些。

    路過的醫護人員怒斥:“不?要抹黑我們兒童中心?啊!”

    白煜月搖搖頭。

    夜星謹慎思考,在原平安身邊耳語幾?句,兩?人一同點頭,然后放出了精神體?去逗白煜月。

    白煜月看見毛絨絨的白虎與亮晶晶的水母果然亮起雙眼,身體?不?受控地想撲過去。

    然而一群醫護人員集體?怒斥:“禁止在兒童中心?外放精神體?!”

    之后兩?位士兵只好灰溜溜地把白煜月抱到南極勝利塔看雪景。白煜月第一次俯瞰三塔之城,靠在玻璃窗上,大?氣不?敢出。

    原平安和夜星在他身邊聊天。白煜月聽見了只言片語。

    “指揮官已經?耳聾眼盲,完全被雙子塔的奸人所?蒙蔽,我不?能坐視不?理。難道我要眼睜睜地看著白荊棘的悲劇再?一次上演嗎?”原平安斬釘截鐵地說道,“我要去參加軍官學?校的大?考。”

    夜星沉默半晌,只問:“不?去環游南極半島了嗎?”

    原平安同樣沉默片刻,最后只輕聲道:“不?去了。”

    她們沒有留意到白煜月已經?聽見了一些對話,在分別?時還溫柔地摸了摸他的腦袋,道:“五年后再?見,我們會給你寄一些外地特產,要好好生活哦。”

    白煜月牽著她們的手?,忍不?住抽了抽鼻子,落了一滴淚。

    再?后來就是白煜月過上了努力學?習努力鍛煉的日子。他不?知道自己能否進入白塔,但他希望能變得更厲害,去親手?解開過去的謎團。

    直到法律規定的哨兵向導潛質檢測日這?天,白煜月精神域被初次誘導暴/動,差點引發?大?爆炸。

    白煜月在一次次手?術中,最終痛苦地遺忘過去。

    后來,便是白煜月記憶里的發?生的事情。

    12歲以前的記憶終于復蘇。白煜月感覺自己的大?腦收集齊了最后的拼圖。原來他對白塔三觀的不?適應源于穿越。原來他的家人曾經?也用?盡力氣保護他。原來父母的亡故暗藏蹊蹺,12歲前的他曾許下心?愿要找到真相……

    忽然,白煜月的世界天旋地轉,一段段和北星喬相處的畫面在腦海中自動播放。此刻他與在文森山實驗室泡古茲爾之池的北星喬相遇了。他們有了一個不?一樣的相愛未來。

    原來北星喬是在以死明?志的決意下前來助陣……

    原來他付出的愛一點也沒有白費,甚至早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但他們都太年輕,不?懂得如何?去珍惜。

    白煜月的心?境頓時明?悟。情場坎坷不?是所?托非人,只是不?得其法;命運多舛不?是上天旨意,只是小人作祟。他重新整理了自己的人生,發?現樁樁件件都能收因結果。所?謂命運不?過是一個幌子,一個蒙蔽自己的借口。

    他從?前總是害怕想未來,強迫自己注重當下。但當他能清晰地回望過去,他的大?腦好像擦去了灰霧般明?亮,未來仿佛就緊握在自己雙手?之中。

    液體?罐內的白煜月微微虛握掌心?。

    “咕嚕咕嚕……”

    一連串氣泡聲炸開,尖銳的警報聲響徹觀察室和醫療室。

    白煜月聽見人們在喊:“黑哨兵精神域波動值超過4.56%!溫度開始上升!”

    “補充生命維系液!注意濃度!黑哨兵看起來要把這?液體?蒸發?!”

    “補充古茲爾之池原液!上報觀察數據!黑哨兵是餓了還是生氣了?”

    “……濃度突破50%,請觀察室內各位貴賓準備,黑哨兵有可能異動,請做好防護措施……”

    “根本?不?需要什么防護措施。”觀察室內唯一站立的人張開雙手?。他面容年輕,語氣輕挑,但舉止投足間都透露著腐朽的衰老氣息。他說道:“如果你們不?相信我們優秀的科學?家們,也該相信我,與世因法共享最多秘密的研究員,槐序。”

    長夏跪在最前端,沒有什么表情。桑齊跪在他后側方,僅落下半個身位。他神情激動,他可從?來沒有這?么近距離接觸到權力中心?,真是時來運轉了。

    槐序掃視了一圈,才發?現封寒不?在,抱怨道:“那孩子又逃課了嗎?他總是這?樣叛逆,世因法可不?喜歡他這?點。”

    沒有人回答他。哪怕所?有人的精神域都探測到,封寒就站在門外走廊,開著窗吹風。

    槐序的目光落在桑齊身上。桑齊趕緊擠出笑容。槐序輕笑一聲:“你這?么開心?,是感覺到黑哨兵的精神域那‘砰砰’跳的脈動了嗎?”

    桑齊剛開始想搖頭,但靜下心?來,他確實體?會到這?里有一絲不?同尋常的強大?波動。于是他猶豫地點頭。

    “不?愧是接受過雪國賜福的哨兵,你真是一個好孩子……”槐序繞開長嬴,溫柔地摸了摸桑齊的頭。

    長嬴已經?面色鐵青。

    “繼續聽課吧。”槐序繞回最前方,站在白煜月的液體?罐旁,“根據這?些天我們的精湛技術,一邊用?古茲爾原液喂飽黑哨兵,一邊調整黑哨兵脊柱內的抑制器,我們終于替黑哨兵找到一個全新的平衡點。因此,黑哨兵的精神體?要在今日出生了……聽,房間內是不?是多出了一個心?跳聲?我要親眼看見他的誕生……”

    槐序用?手?覆在罐體?上,似笑非笑道:“真迷人呀……越強大?的士兵擁有越強大?的精神體?。黑哨兵的精神體?會是怎樣的動物呢?是草原上稱王稱霸的獅子,還是森林里毛發?斑斕的老虎?還是說……黑哨兵的精神體?是史無前例的幻想動物?甚至是更新世才滅絕的猛獸?

    “一想到他的出現會給我的研究帶來無限靈感,推翻無數個現有理論猜測,我就情不?自禁地為此刻歡呼慶祝!”

    此刻房間內劇烈動蕩,紅色的警示燈掃過在場所?有高階信徒。但他們還是一動不?動地閉眼祈禱,宛若虔誠的雕像。

    槐序幾?乎整個人趴到玻璃上看白煜月,笑容越發?興奮,幾?乎扭曲到耳際。他嘴里念念有詞

    “動靜再?鬧大?一點吧……黑哨兵,再?多些彰顯你的強大?吧!”

    “砰!”

    整棟大?廈猛地晃了晃,房間內無數玻璃試管炸開,連燈罩也慘遭粉身碎骨的下場。一瞬間一個黑色領域以白煜月為中心?成圓球狀散開,又迅速歸攏成一個小團子,而后團子上長出血肉毛發?,形成一個嶄新的動物形態精神體?。

    槐序低頭一看,整個人瞬間狼狽不?堪地順著玻璃壁滑到地板上。他猛地趴在地上,瞪大?雙眼去觀察這?個黑哨兵的精神體?。

    黑哨兵的精神體?見狀不?明?,撒開四條腿往外跑,結果卻撞上一個人,頓時被撞得四腳朝天。

    封寒低頭一看,伸手?將黑哨兵的精神體?抓起來。黑哨兵精神體?很小一只,他揪住它后頸就能單手?拎起來了。

    槐序跌跌撞撞地跑過去,不?敢置信地對黑哨兵精神體?摸來摸去,像得了癔癥胡言亂語。他道:“這?不?可能、不?可能?這?是什么動物?怎么我從?來沒有看過?是新物種?對吧?是很古老的物種?對吧?不?會吧!”

    封寒摸了摸黑哨兵精神體?毛茸茸的雪白毛發?,說道:“根據動物分類學?,黑哨兵的精神體?特征很明?顯是……”

    “他是一只海豹!”槐序大?吼道,“是豹海豹的幼體?,絕對沒錯!豹海豹也是很強的野獸!”

    封寒揪了揪貼合在黑哨兵精神體?腦門上兩?只犬耳。黑哨兵精神體?確實是幼體?沒有錯,還沒有立耳呢跑起來耳朵一顛一顛的。

    “我知道了!”槐序又猛地大?吼,“他是一頭狼!雖然一些雪狼還存活,但曾經?生活在亞熱帶區域的黑狼已經?滅絕了。這?也是猛獸,錯不?了!黑哨兵就是猛獸!”

    黑哨兵精神體?懵懵地搖了搖尾巴。

    槐序瞬間崩潰,倒地捶地:“我不?聽我不?信,我的理論不?會有錯!他是一頭狼!黑哨兵是灰狼王中王!”

    槐序實在吵鬧,讓白煜月忍不?住扭頭看他。可是為什么他看起來那么高了?

    白煜月漸漸覺得不?對勁了,為什么封寒現在變得那么大?只?湊這?么近看封寒,封寒還穿得人模人樣的咧!

    白煜月看向遠處,逐漸看清了遠處的“白煜月”還漂浮在液體?罐中,搖晃的尾巴一下子不?動了。

    他渾身僵硬地看著自己的倒影。不?會有錯的,他此刻確實被封寒拎在手?中,而且全身雪白,還毛絨絨的,兩?只眼珠子又圓又小,細看才能看出是綠色。除了綠眼睛,其他特征都能讓白煜月將這?種?動物名字脫口而出。

    ——他變成了一只薩摩耶!

    第103章 汪汪汪汪

    白煜月還沒搞明白自己?為什么變成一只小狗, 但他弄明白現在的處境十分危急。

    他被極樂曼陀天?抓走,并被帶回了極樂基地中,兩眼一睜就是封寒長夏長嬴這些白塔重大?通緝犯。

    但他絕不?會向敵人認輸。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 被當做實驗材料之前他要痛痛快快地罵一頓。

    封寒手中的薩摩耶頓時掙扎起來, 扭頭擺尾,四肢亂舞。白煜月破口大?罵:

    “汪乎所以!”

    “汪恩負義!”

    “見利汪義!”

    “數典汪祖!”

    在外人聽起來, 就是薩摩耶發出?了一連串有節奏的、嘹亮的汪嗚聲。封寒低頭,對?上薩摩耶怎么看怎么委屈的小眼睛, 想了想,把?拎著?小狗改為抱在懷中, 同時不?太熟練地為薩摩耶順毛。

    白煜月背部一個激靈, 下意識甩了甩全身的毛,本就蓬松的白毛看起來更加炸開了。他努力抬頭,雙爪往封寒肩膀上搭。封寒困惑了一會兒?, 才意識到薩摩耶想站起來, 換了個小白狗站在自己?小臂上的姿勢。

    白煜月對?著?封寒大?聲表達不?滿:“不?許摸我頭!你是不?是聽不?懂人話!”

    “小黑!”

    長夏欣喜的聲音一下子震懾住白煜月。薩摩耶本就沒有立起來的耳朵更加耷拉了,神態也變得病懨懨的,縮回封寒懷里。

    長夏朝前面微微欠身, 雙手結成一個蓮花樣式的結束禮,便起身跑向薩摩耶這邊。經過這段時間的修養, 他的腿部肌肉已經足夠支撐起行走了。雖然祈禱儀式不?可隨意離席,但小黑的精神體可更有吸引力。

    看見長夏沖過來, 封寒面無表情單手一翻,將小小只的薩摩耶移到右手, 用?肢體語言抗拒長夏摸狗。

    槐序從另一邊冒出?來:“讓我看清楚點!判斷精神體的物種可不?能僅從外表觀看, 犬齒臼齒的排列,爪子的形態……都有可能是另一個物種的證據!它?絕對?是個可怕的新物種!現在不?過是用?外表來迷惑其他猛獸罷了。”說?完便要對?薩摩耶上下其手。

    封寒直接將薩摩耶高舉過頭, 拒絕槐序的靠近。

    想不?到封寒你在極樂曼陀天?還有點地位……白煜月努力把?自己?縮起來,慶幸之余也有點酸溜溜的。也對?,地位不?高,極樂曼陀天?怎么會放心把?你放在白塔那么久呢?

    封寒后退一步,將薩摩耶抱在胸前,重申道?:“不?給碰。”

    薩摩耶從封寒懷中探出?頭,對?著?長夏齜牙。

    “好可愛!”長夏幸福地瞇起眼睛。薩摩耶頓時嚇得縮回去。

    “封寒這就是你的不?對?。為什么不?給老師檢查?老師第一節課沒有教你如何尊師重道?嗎?”槐序痛心疾首,“你很傷我這個老爺爺的心!”

    ——封寒才沒有你這樣的老師!白煜月又蹭的一下冒出?一個頭,再次汪汪大?罵。

    然后封寒溫柔地為他順毛。白煜月其實覺得很舒服,可是又莫名難過,把?頭搭在封寒小臂上就不?說?話了。

    “我沒有你這樣的老師。”封寒對?槐序說?道?。

    槐序一直不?正經的神色流露出?點驚訝,讓人覺得那是多年假人唯一露出?一點真實的情緒。他繼而開懷一笑,不?再提師生關系,也不?再強迫封寒交出?薩摩耶。他而向長夏招手:“我的好學生,現在是隨堂測試時間,請問?黑哨兵的精神體是什么動物呢?”

    長夏十分配合槐序:“根據外形分類,可以推斷這是一種食肉目犬科犬屬灰狼種……家犬亞種!”

    槐序又開始發瘋:“說?到灰狼就夠了!是狼!黑哨兵是兇狠的狼!”

    “黑哨兵除了是兇猛的狼以外,精神體的成長也給了我們很大?驚喜……”槐序強調“狼”多次,似乎想通過重復來對?現實洗腦,“現在的黑哨兵精神體……是百分百的幼狼形態。我只在以前的記載上看到精神體會出?現幼體形象……

    “我前幾日主導了黑哨兵抑制器解鎖實驗,利用?高濃度的古茲爾原液,為黑哨兵制造出?被鏈接的‘假象’,從而較為平穩地解鎖一部分抑制器,最后利用?活體生物電刺激黑哨兵的精神體出?現,反向促使黑哨兵精神域平衡。就算他從生命維系儀器里出?來,也能維持一定理智。這一切都如我所料,我果然是天?才……”

    槐序陷入了對?自己?的無意義吹捧中。封寒早習慣了忽略這些吹捧,更注重為薩摩耶順毛。白煜月則聚精會神地聆聽槐序的廢話,擔心一百句廢話里有一句有用?的,也就不?理會封寒的順毛行為。

    薩摩耶被摸得舒服,不自覺地搖起尾巴。尾巴毛尖掃過封寒身前,他低頭一看,忍不?住將手心放到尾巴一定會掃過的區域,感受手心微微的癢意。

    “但是,黑哨兵總是會讓我意外……”槐序話音一轉,提示接下來才是正文,“他的精神體是幼體,意味著?他的精神域還沒有穩定。他穩定那部分正在和?不?穩定那部分對?抗……由?于不?穩定那部分太強大?了,身體的自我保護技能便先召喚出了幼體精神體幫忙對?抗……等到這個小灰狼變成大?灰狼,我為他解封的那部分精神域便真正穩定了。

    “這期間對于黑哨兵來說?,就像做噩夢一樣。”

    白煜月若有所思。所以是因為他體內正在打架,他的身體才把?意識送出?去避難的嗎?

    可是……為什么是薩摩耶呢?

    薩摩耶看見玻璃上自己?的倒影,困惑地左右歪頭。

    “真可愛!”長夏又說?道?。

    白煜月轉過頭,將自己?塞回封寒懷里。可是一個絕妙的點子忽然闖進他大?腦中。

    這些人似乎都沒有看出?他的意識附在了薩摩耶身上。又或者精神體本來就是哨向自我的真實反應,無論?薩摩耶做出?多么離奇的動作,那些人都會以為黑哨兵在“夢游”。那為什么不?趁這個時間點打探極樂曼陀天?的消息呢?等他變回人,遲早把?這里全拆了。

    于是白煜月又轉頭看向長夏。他不?能表現得太像人,至少喜惡不?能那么明顯。

    但等他回頭,映入眼簾的卻是長嬴,這個和?他打得不?相上下、最后不?得不?用?二比一的招數卑劣地打贏他的哨兵。

    白煜月下意識有些緊張,擔心這位勁敵看出?來異狀。薩摩耶尷尬地舔舔嘴巴,扭頭上下看看假裝自己?很忙,眼神盡量變得無辜。薩摩耶不?笑起來的時候就顯得有些楚楚可憐,總讓人擔心委屈它?了。

    可長嬴不?吃這套。他冷笑一聲,評價道?:“三孔插座。”

    白煜月瞳孔地震。

    三孔插座?

    你說?誰三孔插座?

    雖然薩摩耶某種時候是有點像三孔插座,但白煜月一時不?敢相信竟然有人敢誹謗他的外表。他當人的時候就很好看了,當小狗的時候怎么還會有人不?喜歡。

    “耳朵毛太多。”長嬴挑剔道?,“腳太大?,身軀笨重,眼睛比鼻子還小。這就是完美的黑哨兵?可笑。”

    說?誰可笑你這個魷魚酥!白煜月簡直火冒三丈。薩摩耶是雪橇犬!牧的是馴鹿!是在冰原上跑的!毛多腳大?是為了方便奔跑!眼睛比鼻子還小……眼睛比鼻子還小??所有陸地走獸都是眼睛比鼻子小!你到底有沒有學過動物形態學!

    但是為了表明自己?聽不?懂人話,白煜月不?得不?忍氣吞聲。本就不?開心的薩摩耶看起來更加委屈了。

    下一秒封寒包住了薩摩耶的耳朵,白煜月差點被自己?的毛擋得看不?清前方了。

    封寒皺眉道?:“是人都知道?白煜月長得好看,你眼神不?好不?用?說?出?來。”

    幾乎被耳朵擋住雙眼的白煜月心底有些異樣,他沒想到封寒這種人,有一天?也會說?出?夸獎外貌這種膚淺的話。

    “你們不?要為黑哨兵打起來了,在這里打可不?盡興。”槐序憂心忡忡地拱火。

    他說?道?:“我剛剛聯系了世因法……唉,他還是沒空來看黑哨兵。真奇怪,他在忙什么呢,黑哨兵來這么久,他都不?肯見一見。你們明明花了那么多功夫才帶回黑哨兵……”

    提到世因法,房間內的空氣再次為之一滯。原本好奇圍觀三位圣子對?話的信徒們再次躬腰低頭,回到最初的虔誠模樣。他們既沒有圣子可以離開祈禱儀式的特權,也不?像槐序那般是世因法唯一信任的人。

    就連長嬴長夏也臉色不?好看。他們的其他任務可謂完成得一塌糊涂,可世因法一直沒有召見他們,也沒有說?要懲罰他們。這種等待才讓人惴惴不?安。他們待遇暫時還位同圣子。封寒這位被放逐的圣子也一樣。

    槐序像根本沒有注意到房間內的怪異氛圍一樣,大?大?咧咧地說?:“雖然世因法沒有發布命令,可是無規矩不?成方圓,我還是要下命令。就先罰你們這兩位向導照顧好黑哨兵哦。”

    長夏雙眼亮起:“那我要照顧這個小黑!”

    他的手指向泡在生命維系艙里的白煜月。因為在手術中,所以白煜月只穿著?最基礎的衣服。

    封寒對?長夏露出?微妙的厭惡。但白煜月待在艙里,長夏也干不?了壞事。他看了看懷里的小狗,眉頭才慢慢舒展開來。他說?道?:“那我照顧好它?。”

    薩摩耶汪嗚一聲。

    “長嬴,你之后隨我去訓練場吧。”槐序又溫柔地說?。隨后他繞過眾人,走到滿眼期待的桑齊面前。

    桑齊雙眼發光,幾乎把?“我呢我呢”放在臉上。他這趟任務不?僅完成本職任務,還超額地得到雪國賜福。結果世因法一直不?理他們。今天?他終于等到封賞時間了!別的不?說?,先給他來一點實際好處吧,例如讓他也吃吃古茲爾原液之類的。

    槐序呵呵一笑:“好孩子,你今后,就去封寒的宮殿學習如何成為一名圣子。”

    什么?桑齊呆在原地。怎么兜兜轉轉,還是待在封寒手下干活……

    你這個墻頭草。薩摩耶趴在封寒懷里,居高臨下地俯視桑齊。他沒忘記桑齊一次次反水的事情。等他到了封寒的宮殿,看他怎么報仇。

    不?過……封寒居然還有一座宮殿?難道?你是可惡的地主階級?

    白煜月想象著?宮殿的模樣,又微微搖起尾巴。

    第104章 同住一屋

    白煜月待在封寒懷里, 跟著他的腳步一點?點?觀看極樂基地的全貌。

    從觀察室出去,外面便是冰雪的世界。極樂基地似乎不?喜歡供暖,走?廊的地板、窗沿上都覆了一層冰殼, 走?上去嘎吱嘎吱的。走?廊盡頭有電梯, 但電梯門也被冰封,指示燈全部熄滅, 像是許久沒有人用了。

    越往一樓走?,墻壁上冰層越厚, 在燈光的照耀下,反射出晶瑩剔透的光澤。白煜月懷疑這是極樂基地的某種審美。

    直到走?向外面, 薩摩耶忽然蹭的一下直起?身體, 連封寒又摸了兩把都不?在意。

    羅斯島曾經擁有著南極洲最大的城池,那時?人類還有資源、還有人力,滿腔激情地發誓要將人類文化寶藏移植到這里。于是人們揮金如土, 平地建起?數不?清的藝術建筑。

    數百個尖塔堆積而?成的圓頂大教堂、如七彩熱氣球般繽紛的洋蔥頭式城堡、如山錐層層高擂的十?三層白壁紅宮……群樓重迭, 殿宇嵯峨。極樂基地的天氣也比三塔之城更加溫和?,讓白煜月把這些景色看得一清二楚。他震驚得說?不?出話。

    然而?如此氣勢宏偉的建筑群,全都覆蓋上一層冰壁, 好似人類千年前?的藝術,都被永凍在冰層里了。

    “可惡的極樂曼陀天!搜刮民脂民膏!遲早把你這里拆了!”薩摩耶又汪嗚汪嗚地大罵。

    封寒不?清楚懷里的精神體是白煜月清醒的意識, 以為它對如此廣闊的空間不?安,又連忙伸手安撫。

    他記得動物學課程里教過, 家犬這種灰狼亞種需要人類時?刻關注、時?常撫摸。似乎還有其他要點?,他記得不?太清楚了, 待會回去要好好學習一番。

    “不?許摸我?!”白煜月仗著封寒聽不?懂盡情大喊。如果?白煜月還是人, 他還會顧忌幾分人情世故,現在他都是小狗了, 某種程度上便漸漸地隨心所欲起?來?。

    他看見下面是柔軟的雪原,周圍沒有人盯著,再打量了一下高度,直接從封寒懷里跳出去了。

    從這種高度跳下來?,他居然毫發無?損,真不?愧是雪橇犬。薩摩耶直接撒開爪子奔跑,想暗中搜集一點?情報。

    封寒的步子邁大了一些跟在薩摩耶后面。從他視角往下看,薩摩耶簡直就是個長毛的長筒,白毛把短短的四條腿都擋住了,尾巴蜷在背上,只有嘴筒子那里突出一點?弧度。薩摩耶的四肢邁開的頻率很快,但是距離比較短,除了讓耳朵一顛一顛的沒有別的明顯功效。

    封寒嘴角忍不?住勾起?一個弧度。如果?白煜月知?道他的精神體是個腿短的生物會怎么樣呢?會不?會覺得折損自己的形象?還是非常喜歡?畢竟小紅也腿短,說?不?定小白學弟就喜歡腿短的。這個精神體還比小紅更加毛茸茸呢。

    想著想著,封寒忽然被他們身處極樂基地的事實驚醒,全身像被冰水淋透。他三步并做兩步,彎腰伸手把薩摩耶一撈,重新將白煜月按回自己懷里。

    薩摩耶非常不?情愿,但一扭頭,便看見桑齊湊過來?,當即警惕地盯著對方?。

    桑齊估摸著封寒應該不?會讓自己摸黑哨兵的精神體,便也識趣地不?提這事。他跟在封寒身后半步遠,召喚出自己的精神體,夾著聲音對白煜月道:“你好——這是我?的精神體,你和?它可以先做朋友哦。等你真正醒過來?,我?們也是朋友了——”

    巨大的公牛真鯊從桑齊身邊擠過來?,咧開一排尖銳的牙齒。

    白煜月忍不?住在內心冷笑。桑齊是吧,等他真正醒過來?你就知?道什么叫后悔。

    公牛真鯊還想往前?湊,盡量將原本兇神惡煞的面貌變得和?藹友善。

    白煜月內心莫名一陣惡寒,四肢逐漸變得軟綿無?力。他用頭頂了頂封寒,又把自己塞回封寒懷里。原本毛發清晰可見的小狗竟然變得有些虛幻。

    桑齊一愣:“怎么回事?”

    看見白煜月精神體變化的那一刻,封寒內心如墜冰窟,雙臂伸展出巨大的潔白翅膀,將白煜月層層包裹在羽毛中。

    白煜月的精神體變透明,意味著白煜月本體精神域正遭遇著兇險萬分的搏斗。

    可能某一刻,白煜月精神域再也難以維持平衡,全數崩塌。白煜月便將迎來?和?以往黑哨兵相同的結局。

    唯一不?同的是,白煜月身處極樂基地,遭殃的也只會是極樂曼陀天這些人。

    白煜月縮在信天翁的翅膀里,很快想明白了個中緣由。他意識到他的身體正在打一場過于痛苦的戰爭。出于保護機制,大腦才將最基礎的意識送出體外。

    是不是該謝謝薩摩耶精神體保護了他……

    不?過信天翁的翅膀內側真柔軟啊……他好像回到了小時?候,待在北極熊皮毛里一睡就是一整天的日子。

    薩摩耶將頭搭在前腿上,伸了伸爪子。

    封寒如雕塑般定在原定,確認薩摩耶的身形恢復原狀后才松了一口氣。桑齊似乎想說?什么,卻被他冷冰冰地警告:“你不?要再靠近他十?米以內。”

    桑齊連忙喊冤:“我?不?是故意的!”可是他暫時?不?敢違背封寒的指令,只得跟在封寒十?米外,不?情不?愿地去封寒的宮殿。沒辦法,槐序讓他跟著封寒學習,不?就是去給封寒打雜嘛。

    封寒的“宮殿”在一座冰崖上。

    它更像是兩千年的莊園。但不?知?道是不?是封寒許久沒有回去的原因?,這里比極樂基地其他地方?都蕭瑟多了。冰層厚得發灰發白,將建筑群掩埋得只剩一層輪廓。燈光也比其他地方?稀疏,只有一棟靠近懸崖邊緣的小樓有燈光。

    封寒本想抱著薩摩耶直接回小樓,卻聽見莊園本體哐哐作?響,似乎有個生物一直在敲擊冰層。

    “怎么回事?”封寒問道。

    “應該是從白塔那里抓來?的俘虜吧。”桑齊想了一下才想起?周伏清的存在。

    封寒停住腳步,問道:“你們給他上刑了?”

    “這可不?歸我?管。”桑齊直接推鍋。

    封寒重嘆了一聲,認命地走?去莊園最大的建筑。從側面有一個狹窄的冰洞,可以容許人通過。

    白煜月從聽到“白塔”那個詞就立刻驚醒了。如果?封寒和?桑齊膽敢對白塔俘虜不?利,他現在就沖出去咬咬咬咬。

    幸好封寒這人模人樣的還算個人……白煜月試圖拱開信天翁的翅膀,想去看看哪位倒霉蛋被極樂曼陀天俘虜了。他可以和?這個人里應外合,共謀大事。

    在冰封的大廳內豎著一個液體罐,旁邊是被五花大綁的周伏清。他的斑頭鵂鹠正試圖以“憤怒的小鳥”這種形式撞出一條逃生之路。他看見有人來?了,立刻將斑頭鵂鹠收起?來?。

    這位白塔俘虜看起?來?精神還不?錯,還有底氣嘴硬。封寒掃了一眼就放心了。

    這時?周伏清直起?身體,對封寒咬牙切齒道:“無?恥之徒!我?想起?來?了!你其實是小黑那只隊伍的領隊!你這個叛徒!”

    桑齊將心提到嗓子眼,見封寒沒有異動,便熟門熟路地拎起?周伏清的衣領威脅。他說?道:“還是關心關心你吧!你不?如猜猜看,像你這種從外界來?的向導最后會遭遇什么……”

    “會遭遇什么?”周伏清順口問道。

    “會成為哨兵的生物電池!”桑齊桀桀一笑,“就像我?那素未謀面的向導一樣……你就等著被塞進這個液體罐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為另一個哨兵奉獻余生吧!”

    “果?然是邪惡的技術。”周伏清憤懣不?平,“你們這群人會遲早會被白塔消滅的!不?是白塔也有其他人!”

    桑齊又喚出公牛真鯊,似乎即將喋血莊園。他表情陰險:“那期待你能活著看到那一天,備用電池。”

    “聒噪。”封寒冷不?丁打斷這兩人的小劇場。桑齊立刻安靜如鵪鶉。周伏清也被這莫名的氣場懾住,好像看到教官一樣說?不?出半句話。

    封寒才懶得理他們,隨意指派了一個任務:“你們倆去把這打掃一遍。”

    桑齊:“這么大塊地?就我?們兩個人?”

    封寒:“掃得干凈點?。”

    桑齊敢怒不?敢言,琢磨著要讓周伏清多干點?活。

    周伏清也不?明白自己的身份怎么突然從“備用生物電池”變成“清潔工”。他還打算殊死反抗一回,反正絕不?淪為極樂曼陀天的耗材。但如果?是清潔工……能多活一會兒說?不?定有點?用。

    這么想著,他忽然看見一個毛茸茸的薩摩耶從粽子式的翅膀團里冒出來?。

    “周伏清——”白煜月期望他能聽懂自己的暗示。

    薩摩耶汪嗚汪嗚地喊起?來?。

    周伏清滿頭問號。小巧的斑頭鵂鹠跳上頭頂,也跟著歪腦袋。封寒的目光在斑頭鵂鹠和?薩摩耶之間來?回搖擺。

    白煜月心想這樣不?行,該搞點?特殊的暗示。

    于是薩摩耶坐得更加端正了。它低頭沉氣,然后慢慢抬頭,直到頭都要翻過去了,發出細弱而?悠長的狼嚎聲。

    “嗷嗚——”

    這可是狼群集結令!學過動物學的白塔士兵應該懂吧!

    白煜月發出令人滿意的狼嚎聲。薩摩耶的坐姿都驕傲了幾分。

    周伏清認得這是狼嚎聲,但沒想明白這是什么意思。他連這是什么物種的精神體、誰的精神體都不?知?道呢。

    封寒卻黑了臉,目光掃向周伏清頭頂的斑頭鵂鹠,然后將薩摩耶換個方?向抱緊,用身軀擋住它的視線,徑直離開大廳。

    他這次離開可不?再有桑齊這個小跟班,這下徹底是他和?薩摩耶的二人世界。封寒兩只手抱著薩摩耶的腰,強迫它看向自己:“你就這么喜歡比你小的鳥嗎?”

    薩摩耶移開視線。白煜月瘋狂心虛,以為封寒看出他其實是個人了。

    幸好封寒沒想到這層面,繼續對著薩摩耶自言自語:“比你小的鳥都是沒什么用的鳥類,你應該見識下那些能飛躍南極洲的鳥。”

    “你聽懂了嗎,小白?”封寒忍不?住將薩摩耶晃了晃。小小薩摩耶的神色更加憂愁了。

    “我?還不?知?道你這個物種的俗名是什么……”封寒想到什么就說?什么,又將薩摩耶揣懷里,走?向懸崖邊上的小樓。

    白煜月乖乖不?動,生怕被封寒察覺不?像薩摩耶。

    他小心翼翼地觀察四周,看見封寒將他抱到一棟鐘樓似的建筑前?。封寒一手抱著薩摩耶,一手從地上摸出一個錘子,將門口的冰層全部敲碎。又用力扯了一下門把,門板發出尖銳的“嘎吱”聲,露出幽深的樓梯,好像和?極夜融為一體。

    白煜月好奇地到處張望,心想封寒這家伙的原住所怎么和?亞歷山大島哨塔的如此相似,該不?會里面也是潔凈得一塵不?染吧。

    然而?等封寒拉下電閘的那一刻,白煜月才發現這里可比亞歷山大島的哨塔有人情味多了。封寒在哨塔里總是習慣抹去痕跡,好像沒有人住過一樣。但極樂基地的住所地上有坐墊,墻上有魚類解剖圖,角落有空了的魚缸。柜門緊閉的衣柜露出衣服的一角。無?論是家具擺放還是生活用品,都看得出“人”的氣息。

    白煜月頓覺當頭喝棒。原來?封寒不?喜歡在白塔范圍內留下痕跡,只是出于間諜的自覺。實際上的封寒會有其他愛好興趣,但根本沒有向他敞開心懷的打算。

    薩摩耶本就委屈巴巴的臉顯得更加傷心了。

    封寒似有察覺,連忙摸摸薩摩耶腦袋,內心將研讀動物學著作?提上日程。他又抱著薩摩耶去開啟小樓內的管道,清潔碎冰,往壁爐里添柴。整個過程的手都沒有離開過白煜月——但他只能趁著薩摩耶還小的時?候這樣做了。

    白煜月內心已經將悲憤轉為力量。他窩在封寒懷里,使出渾身解數去偽裝一個小狗,豆豆般的小眼睛偶爾透露出邪惡的智慧之光。

    邪惡的薩摩耶,已經決定要把你這里全部拆掉!

    第105章 小拆一下

    忙活完一切后已經24小時制的凌晨三點了?, 封寒將薩摩耶放在床上,溫柔地?從頭摸到尾巴。白煜月本來?想探索一下這個準備拆掉的房間有什么秘密,可?一陣困意襲來?, 他?的頭越來?越低。薩摩耶很快窩成一團睡著了?, 就像一只毛絨絨的小海豹。

    壁爐里燃燒的聲音劈啪作響。封寒冷不丁想到白煜月從前的房間,也放置了?類似的取暖裝置。在最開?始認識的時間似乎也如此安靜, 沒有其他?人打擾,沒有陰謀詭計, 只有兩?個人和一座島,每天煩惱的不過是那位警惕又?柔軟的新兵想折騰什么新東西。

    封寒不能欺騙自?己事物會回到原點, 只能暫時不去想未來?。至少在世因?法還沒有宣布要對黑哨兵下手之前, 他?還有暫時的寧靜。

    他?戳了?戳薩摩耶濕漉漉的鼻頭,輕聲道:

    “晚安。”

    然?后拉上被子,連同薩摩耶一齊蓋進被窩里。

    ……

    凌晨六點。

    白煜月準時睜開?雙眼!

    薩摩耶猛地?鉆出被窩, 跳上旁邊的“小山坡”, 汪汪大喊:

    起?床!

    快起?床!

    這個年齡的你怎么睡得著?

    快去參與極樂曼陀天的早會打卡,了?解極樂曼陀天的最新陰謀動態,巡視極樂曼陀天的內部結構, 理清極樂曼陀天的人員層次。盡快輔助他?將極樂曼陀天連根拔起?!

    總之快起?床!

    薩摩耶爬上被子做成的“小山坡”,努力用前肢刨刨刨, 爪子努力得飛起?,就想把被子里的人刨出來?。

    可?一切毫無用處。白煜月又?湊近了?封寒, 想看看他?是否在裝睡。

    封寒迷迷糊糊地?睜開?血色的雙眼,臉上還帶著“我?怎么會這個時間點醒來?”的困惑。他?往旁邊一抓, 按住某個顯示屏。等他?看到“6:03”的數字時雙眼微微瞪大, 詫異地?看著臉邊的薩摩耶。

    白煜月頓時惡從膽邊生,對準封寒的臉就是一通亂啃。他?討厭封寒的紅眼睛!

    封寒只覺得薩摩耶在熱情?地?啃自?己。是在磨牙嗎?果然?還是幼體……

    他?睡眼惺忪地?按住白煜月, 輕而易舉地?將薩摩耶直接地?抱在懷里。然?后重新將被子拽回來?,打造一個牢不可?破的被窩。

    封寒一邊安撫薩摩耶一邊用慵懶至極的聲音說:“現?在是極夜期,任何生物都不應該這個時間起?床……”

    在極夜期,極圈內的生物確實不遵守24小時節律。人們往往一睡十幾個小時,再活動二十幾個小時,24小時制只剩下計時的功能。

    但白煜月可?不管這些,大聲怒斥封寒竟然?如此咸魚,簡直辜負了?極樂曼陀天的栽培。薩摩耶拼命掙扎,兩?條前爪在空中亂劃。他?今天就是要做六點起?床的狼王薩摩耶!

    可?是無論他?怎么扭都無法逃脫。他?第一次感覺到封寒的手臂如此堅硬。最后白煜月不服氣地?縮在封寒懷里。一定是因?為他?是條幼犬才掙脫不開?的。

    盡管封寒很困,但他?一直關注著薩摩耶的動靜,察覺薩摩耶終于有點困意了?,抓緊時機為它順毛。封寒的掌心輕輕地?撫過那些柔順的白毛。

    “不要害怕……”他?又?對著薩摩耶自?言自?語,“我?不會傷害你,你也不會傷害我?。”

    然?后又?把被角掖好,生怕冷著這只雪原小狗。

    白煜月心情?復雜地?看了?封寒一眼。薩摩耶的汪汪聲成了?嗚嗚聲。

    他?的精力來?得快去得也快,漸漸困意來?襲。白煜月的眼皮越來?越重,白色睫毛如同蝴蝶翅膀般緩慢扇動。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小不忍則亂大謀。這樣想著,白煜月暫時放棄了?早起?的計劃,往旁一倒繼續睡覺。睡姿比剛才的隨意多了?,整個小狗都是側躺姿態,四條腿舒展地?伸著,睡夢也比剛才更加沉寂。

    等到白煜月第二次醒來?,已經是下午時分。

    薩摩耶這一次迅速地?鉆出被窩,站在被子上仰頭狼嚎,發出集結令。

    ——起?床!!集合!!!

    封寒慢吞吞地?掀開?被子,抱著薩摩耶揉了?一頓,再去進行其他?事宜。

    白煜月總算有自?由探索的空間,跳下床,四處尋找封寒的弱點。

    茶幾上有杯子?晃一晃看看有沒有機關。

    這個桌子腿看著結構不太對勁,啃一啃測試材料。

    發現?緊閉的柜門?打開?瞧瞧有什么秘密武器。

    這一件衣服的尺碼不對!封寒可?穿不下這么小的衣服……難道這屋里住著另外的人?

    白煜月把他發現的衣服從柜子里拖出來?,神色有幾分凝重。

    等封寒從廚房里出來?,就看見自?己的房間已經是滿地?狼藉。昨天好不容易翻出來?的新杯子全都碎成玻璃渣子,十年前就沒有維修好的桌腿徹底斷掉,整張桌子被翻了?個三腳朝天。他?以前就很煩無法嚴絲密合的衣柜門被盡數打開?。薩摩耶咬著他?的舊衣服,一臉無辜地?站在臥室中央。

    薩摩耶似乎知道這樣做不對,松開?了?牙,沒有再咬著衣服,但還是理直氣壯地站在衣服上。

    封寒拽了?拽衣服,連同上面的薩摩耶一通拉過來?了?。

    “干嘛咬我的舊衣服?”封寒好聲好氣地?問。

    薩摩耶直接跑開?。

    “你還敢跑?做錯事翻臉不認?”封寒直接擒住薩摩耶,讓它正面看自?己,“你看看你一大早起?床做的好事。”然?后帶著白煜月巡視他的拆家戰績。

    白煜月毫不客氣地?反駁,他?都站在他?面前了?還想怎樣,這種時候就快點識相?地?原諒他?,不要得寸進尺!

    封寒好像聽懂了?薩摩耶的情?緒,忍不住前后晃動毛絨小狗:“你可?真不愧是白煜月的精神體,做錯事了?還要理直氣壯地?裝無辜……”

    你完蛋了?!你在他?背后說壞話被他?聽到了?!白煜月在心里不知道記了?封寒多少筆。

    可?惜的是薩摩耶越掙扎,封寒越感覺到擼狗上癮的快樂。怎么會有人不喜歡玩小狗?他?捏了?捏薩摩耶的黑色肉墊,眼里終于浮現?出輕松的笑意:“大把人都等著被你用這種無辜臉騙……什么時候騙騙我?呢?”

    ——他?現?在就在對你實施騙術!

    白煜月想起?自?己偽裝的職責,才沒有繼續掙扎下去。他?看準時機,從封寒手里鉆出,迅速跑到門口坐下。等到封寒看過來?時,薩摩耶又?仰頭發出狼嚎。

    封寒頓時心領神會:“小灰狼,要出門玩了?嗎?”

    ——不是出門玩!快去給我?干正事!

    薩摩耶急得在門口轉圈。

    封寒卻往另一個方向走去,回來?時手里已經多了?一副漁具,語氣閑適地?說:

    “那走我?們去釣魚吧。”

    ——為什么在白塔釣魚哨塔釣魚現?在還要在基地?釣魚!快去給我?參與毀滅世界的大事!

    薩摩耶又?仰頭發出狼嚎,這次是怒其不爭的悲哀狼嚎。嚎到一半就被封寒抱起?。他?整備齊全,將薩摩耶抱入懷中。

    “走吧,小狼王。”

    ……

    封寒頂著寒風出門,卻沒有去到莊園那邊,而是徑直走到懸崖邊。在厚雪堆積處,竟然?藏著一個直通懸崖底的手搖式電梯。由于采用最古老?的機械運動方式,哪怕無人維護許久,它依舊穩健如初。

    到了?懸崖底部,放眼望去都是冰原。

    白煜月認出這里的構造已經是羅斯冰架。冰架就是海上面結成的冰,因?為太厚太堅固而形成宛若陸地?的結構。它并非是平坦的,遍布著崎嶇不平的裂縫,深度最淺都有25米,尋常裝甲車很難開?過去。

    封寒找了?一條較深的縫隙,確認能通向海里,便在旁邊支起?一個吸引魚的小夜燈,屬于極夜的夜釣便開?張了?。

    白煜月百無聊賴地?趴在冰上搖尾巴,狐疑地?審視封寒若有所思的身影。封寒看起?來?挺喜歡釣魚的,難道他?背叛會有這里的魚更好釣的原因??

    冰原上的風聲總是呼嘯萬分,但白煜月依舊捕捉到其中一絲更加低頻的歌聲。薩摩耶忽然?站起?,往冰縫里探頭張望。

    雪白的冰面下忽然?多出了?一抹梭形黑影,緊接著更多梭形黑影出現?了?。它們宛若遵從某種隊列,從遠方游來?,在封寒底下的冰面來?回翻滾。

    封寒忽然?說道:“今天是你出來?放風嗎?”

    冰面下的歌聲更加明顯了?,猶如風暴中的歌姬。原來?那是一群南極露脊鯨的合唱。在40世紀,人們終于能夠圈養鯨魚家族,將它們困在深度幾千米,但半徑僅有幾百米的海底籠牢中,偶爾會讓部分鯨魚出來?“放風”,在這小小的冰架通道下游一圈。

    封寒顯然?和露脊鯨們很熟,繼續打招呼道:“你好,瑞秋兒、雅歌塔、斯塔爾奇……”

    冰架下海底精靈們大肆翻身,海浪沖進冰縫發出“波羅波羅”的聲音,仿佛它們也很高興。

    “嗯,我?回來?了?,謝謝你們還記得我?。”封寒繼續道,“我?在釣魚,如果我?能釣到魚就給你們加餐吧。”

    “你說他??你們很喜歡他??你們都沒有見過他?,光靠感知就喜歡上了?嗎?好吧,喜歡沒有理由……”封寒看向一旁的薩摩耶,神色安逸而寧靜,仿佛這里不是什么窮兇極惡的極樂基地?,而是一處無人打擾的鄉村小冰原。他?像是想到了?很美?好的事物,回答道:“嗯……我?也喜歡他?。”

    白煜月微微驚訝,低頭看了?看自?己毛茸茸的爪子,便沒有那么驚訝了?。他?默默意識到自?己不僅好看,而且招人喜歡。從古茲爾幻境中出來?后,他?已經不像從前那樣對別人的愛意回避不談。

    他?對著冰縫狼嚎一番,試圖和封寒一樣和鯨魚交流。冰面下的露脊鯨很熱情?地?應和他?。可?是雙方語言不通,整場對話翻譯過來?便是“你好——”“你好呀——”“你好嗎——”“你好好——”這般循環。

    封寒倒不介意鯨魚驚擾了?自?己的魚群,撐著臉看著薩摩耶蹦來?蹦去。

    忽然?,冰面上傳來?震地?的鐘聲。連封寒旁邊的小水桶也被震得打圈。

    封寒的神色冷了?下來?,冰面下的鯨群們頃刻間消失不見。白煜月察覺到不對勁,躲回封寒身邊,等待著即將出場的敵人。

    封寒表情?有些不耐煩,但動作依舊維持著釣魚的姿態。直至一群白袍人從遠處飛奔而來?。

    “圣子大人。”

    白袍人群跪在封寒身旁。封寒正眼都不給他?們一個,薩摩耶則站在封寒膝蓋上狠狠瞪著他?們。

    “伊麗莎白派別的人又?來?侵襲了?,之前圣子們都不在,才教?那群人如此囂張。懇請您布澤此處,發揮本教?神威。”說罷白袍人深深彎下他?們的脊梁。

    白煜月不喜歡看這種場景,繞到封寒身后。封寒嗤笑一聲:“這種事情?還要我?來?做?不顯得圣子太掉價了?嗎?”

    “這是……世因?法的命令。”白袍人遲疑道。

    當“世因?法”的名號一出,白煜月感覺封寒的情?緒霎時變了?,變得從所未有的漆黑與厭惡。本來?除了?釣魚其他?都沒興趣的封寒竟然?乖乖站起?來?,就因?為別人的一句話而去應敵。雖然?能獲取極樂的秘密,但白煜月也莫名對世因?法產生了?討厭。

    封寒摸了?摸薩摩耶,將它搭在自?己肩上,順著白袍人來?時的方向走去。遠方鐘聲不斷,猶如戰鼓。

    他?那雙血色的眼眸逐漸變得冷漠:“走吧,好久沒有見血了?……”

    聽到如此反常的話語,白煜月竟然?也為即將到來?的戰斗感到緊張。

    第106章 情報耶

    走出一道高達數十米的冰裂, 白煜月便?感覺到?有一個巨型機械在?震動?,在?漫漫長夜中不斷制造出低頻噪音,讓他這種哨兵特別難受。

    他望向那個方向, 聲音似乎由存放自己“身體”的地方傳來。他身后, 兩位信徒的交頭接耳為他解惑:

    “遏制黑哨兵的爆發已經用盡了島上的九成電能……那幫忤逆世因法的家伙便?敢趁虛而入了。幸好我們的圣子已經回歸。”

    白煜月此刻才驚覺極樂基地的另一處不對勁,極樂基地的建筑大部分在?地表上, 按理來說應該需要?一個十分龐大的暖氣系統與?照明?系統。但極樂基地沒有光,沒有熱, 好像一座冰雕之?城。

    極樂基地缺電不是白煜月來了之?后才開始,在?很久以前, 在?世因法決定將黑哨兵當作打開新世界大門的鑰匙時, 極樂基地便?處于長年缺電的狀態。殿宇逐步失去光芒,一罐罐蓄電池被埋入地下……黑哨兵是一件毀滅天地的大殺器,極樂基地必須耗費全部能量運轉, 才能打造讓黑哨兵乖乖聽話的狗鏈。

    白煜月被低頻噪音吵得心煩。薩摩耶便?皺著眉頭, 忍不住在?封寒肩膀上翻身,一不小心掉下去了。

    封寒眼疾手快地單手撈住薩摩耶。他也感覺到?薩摩耶不開心了,于是低聲說:“很快結束, 結束后我們就?吃烤魚。”

    他四處掃了一眼。信徒們很有眼力?見地喚出自己的精神體,貓鼠兔魚蜥蜴貍等小型動?物站成一排, 自愿當作黑哨兵精神體的臨時保鏢。

    封寒微微皺眉,將薩摩耶塞進自己的兜帽里, 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怎么回事?

    白煜月只覺自己躺進了一個小吊床里,歪頭睡著還有點?舒服。但為了看封寒在?做什么, 他還是不辭勞苦地站起來。封寒肩膀上忽然出現一個毛絨絨的狗頭。

    冰原上雪霧翻涌, 似乎永遠沒有停歇的時候。封寒從戰術背帶抽出一把大口徑半自動?手/槍,讓人分不清他究竟是在?摸魚還是在?認真應敵。

    說是認真, 可誰家接觸戰斗用一把小手/槍?哪怕是這把手/槍曾經是百年前的匠心之?作“大洋之?鹱”也不行。但要?說封寒在?摸魚,可他又閑庭信步地往敵人的方向走,仿佛一開始就?找準殺人的目標。

    薩摩耶的耳朵動?了動?,似乎捕捉到?空氣中那不同尋常的流動?。前方驟然出現數個風箏似的生物,鬼魅般順風而至,好像雪霧的眼睛。

    白煜月想湊前一些看得更清楚,反而被封寒摸了摸小狗腦袋。白煜月努力?躲開。要?不是擔心汪汪叫會暴露封寒的位置,薩摩耶早就?鬧了。

    封寒填裝彈藥,隨意?一槍,天空燃起一個個火球,遠處一只只“風箏”墜落。他再低頭填裝彈藥,然后一槍一個,比在?訓練場還悠閑。

    這是現實的人能看到?的場景。但在?白煜月看來,世界好像打翻了調色盤般絢麗。敵方正不斷地擴展精神域,大理石般的波紋從“風箏”上散開。

    他們捕捉到?了封寒的所在?地,在?天空中投射毒氣彈。但還沒有投向地面就?被一只高速滑翔的信天翁截胡。比鋼尺還要?筆直的長翅在?雪霧中沖出一道氣流通道,在?天空將那些“風箏”劃個破爛。

    但“風箏”墜地后并未失去行動?能力?,而是直直往封寒的方向沖來。

    白煜月早感覺到?來勢洶洶的殺意?,轉頭一看封寒還在?換彈夾,有那么一刻恨不得自己上場。

    封寒的“大洋之?鹱”是復古型/槍,連能裝填的子彈數都復古了,一次性只能裝四個子彈。它?原本是為破冰船之?間的船戰設計,古代船長拿著它?登上敵艦,打穿三層鋼板,再將子彈送入水手們眉心。近戰火力?堪稱恐怖。

    因此當敵人突破信天翁的天空防線,沖到?封寒面前時,封寒依舊不緊不慢。幾聲槍聲響過,敵人的血液染紅了冰原。

    白煜月嗅到?淡淡的血腥味。他目不轉睛地盯著敵人的尸體,冷不丁黑哨兵的本能作祟,如?果是他來的話,這場戰斗不會如?此無趣……

    然后他就?被封寒推回兜帽內。

    薩摩耶懵懵地待在?兜帽內幾秒,然后拼命往上刨。為什么不給他看?是不是有什么秘密瞞著他?居然敢這么把他塞回去!他不要?面子的嗎?封寒你又完蛋了!

    當他好不容易再次鉆出兜帽,直接與前來進攻的敵人大眼瞪小眼。

    敵人完全沒想到?封寒肩膀上忽然冒出一個北極熊似的腦袋,臉大眼睛小,看著不太聰明?,和整個戰場格格不入。

    敵人懷疑這是麥克默多的新陰謀,緊急改變了進攻方向,情急之?下出現一個巨大的漏洞,被封寒抓住機會兩三下撂倒了。

    ——那招還挺漂亮……

    薩摩耶的兩只前爪踩在?封寒肩膀上,尾巴輕輕搖晃。

    封寒的雪地靴踩在?敵人的脖頸上,眼也不眨地打了足足四槍,將敵人的手腳全廢掉。

    癱倒在?地的入侵者因劇痛全身抽搐,傷口處的肌肉夸張地跳動?,噴出一小股一小股的鮮血。因為氣管被壓制住,他只能發出“嗬嗬”的吸氣音。他的目光在?這一人一狗來回搖擺,更加堅定了這是某種麥克默多?的新型武器。

    封寒微微松開一點?壓制,沉聲問:“你們不是伊麗莎白地的人。你們到?底從哪里來?”

    ——終于出現了!封寒終于說了一點?關?于極樂曼陀天的情報!

    白煜月頓時來了精神,潛伏那么久總算看到?了一點?情報的曙光,更加專注地聆聽封寒的用詞。雖然他不是情報專科的,但他相信薩摩耶的智慧一定能做出滿分解讀。

    被打斷四肢的敵人并不打算回答。封寒的視線掃過他身上的裝飾。這個人穿著蝙蝠翼裝,因此才能借著風力?在?空中滑翔,其余裝飾與?極樂基地的人差不多?,一襲白袍配上兩把彎刀。

    封寒繼續問道:“列寧格勒,還是岡瓦納?”

    聽到?耳熟的地名,白煜月恍惚了一下,隨即才想明?白那不是21世紀的列寧格勒,而是前蘇建造的南極科考站,后來演變成南極古城之?一。極樂內部似乎用地名來區分派系。

    “無恥的麥克默多?,無需詢問我們的出處,這些兄弟姐妹與?我們同在?。”敵人雙目仇恨,“但你們不是!你們背叛了神母!必然被圣戰摧毀!”

    ——好家伙,說多?點?!你們極樂曼陀天內部究竟有什么矛盾?讓他仔細聽聽!

    白煜月激動?得尾巴搖成螺旋槳。薩摩耶的豆豆眼忽然炯炯有神,目光如?炬地盯著倒地不起的敵方信徒。

    他同時分出心神去觀察封寒。他離得近,所以輕易看到?封寒聽到?“神母”這個詞時,就?一副不耐煩但又不得不應付一下的神情,簡直把“真鬧心,隨便?聽聽得了”寫在?臉上。

    白煜月莫名覺得好笑,好像找回了自己熟悉的學長。但想到?自己就?算是用小狗狀態觀察到?的封寒,也未必是真正的封寒,心里便?酸酸的,覺得自己有點?太好騙了。他以后要?做不輕易相信人類的薩摩耶。

    封寒余光里似乎看見薩摩耶咧開嘴笑了一下,但等他仔細看,薩摩耶就?成了薩摩唉。他內心一沉,一瞬間幾乎把薩摩耶不開心的理由想了個遍,最后只能將目光落在?腳下的敵方信徒。

    敵方信徒覺得身上冷了許多?,上方傳來更換彈匣的聲音。

    封寒低頭對他說:“麥克默多?城是偉大之?城,十個圣戰也無法摧毀它?,你們盡管派更多?的人來試試。”

    然后就?將一發子彈送入對方眉心,毫無痛苦地解決了對方性命。他再蹲下來用槍管翻翻找找,碾碎了對方的滴滴不停的通訊器。

    封寒繼續清掃戰場,機械地做著開槍、換彈匣的動?作,臉上的表情自始至終都沒有太大波動?,甚至比在?亞歷山大島的訓練還要?少表情。他唯一認真的地方是在?補刀,確保每個敵人都死得不能再死,其余時間里,他并不在?乎腳邊躺了多?少具尸體。

    ……這好像又是一個陌生的封寒。薩摩耶耷拉著腦袋,白色睫毛幾乎連眼睛都遮住了。

    封寒走了一圈,確認此番入侵者清掃完畢。如?果敵人有本事逃出羅斯島的范圍,他就?當看不見。最后他從一個路過的信徒那里買了兩條冰魚,放在?路邊撿的小水桶里。

    “你困了嗎?正好我也釣到?魚了,回去吧。”封寒語氣如?常地摸了摸薩摩耶。

    ——你根本就?沒有釣到?魚,不要?想騙小狗了這是你買的!還有他根本沒有困,他只是在?想事情!

    白煜月在?封寒耳邊大喊,恨不得封寒現場學個狗語或者狼語。封寒看到?薩摩耶變得活潑了,不由得輕笑一聲,又將薩摩耶揉來摸揉去。

    封寒忽然收到?一條短信,停下擼狗打開通訊器。這是一條語音留言,白煜月聽到?一個蒼老?的人聲說道:

    “你的動?作還是和以前一樣干凈利落……不愉快的事情無需再提,我和從前一樣需要?你的幫助……去槐序那里吧,藏在?其他城市里的瑰寶,我們也該拿回來了。”

    封寒掛斷了通訊,好心情蕩漾無存。

    ——這個老?人是誰,他就?是傳說中的世因法嗎?

    白煜月將出場人物羅列一番,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的“世因法”,地位很高的“槐序”,同為圣子但不知道地位如?何的“封寒”“長夏”“長嬴”,似乎了升職但沒有實際好處的“桑齊”……還有極樂曼陀天內部的種種派系,封寒他們在?的派系叫做“麥克默多?”。

    封寒同時也在?思索,最后還是決定把白煜月的精神體揣兜里。他一刻也不放心薩摩耶離開自己的視線范圍,如?果某一天他回來看見薩摩耶半邊身體變透明?了,估計會當場瘋掉。

    “少在?其他人面前露臉,他們都是壞人。”封寒不得不對薩摩耶耳提命面。

    “汪!”能打入敵人內部,白煜月求之?不得,沒有注意?到?尾巴又搖起來。封寒溫柔地將薩摩耶放到?兜帽中。

    于是一人一狗啟程去找槐序。槐序這幾天都在?“白煜月”的觀察室,連內部開會也定在?了這里。觀察室內都是熟人,槐序、長夏和長嬴。世因法叫封寒來找槐序,自己卻沒有現身,似乎對槐序頗為倚重。

    槐序笑著朝封寒揮手,衣服上的燒灼痕跡格外顯眼。長夏在?捏自己的章魚觸手,表情有些心疼。唯有長嬴臉上受了傷,四肢都有包扎的痕跡。

    第107章 大拆一把

    封寒不想靠近這群人, 停在?門?框處便不進?半步。

    “哎呀,人齊了呢。”槐序笑瞇瞇地說,“世因法最近不想理會俗事, 所以委托他最信任的我, 來全權管理你們這些人哦。雖然你們不如以前可愛了,也比我能打了, 但是最好還是像以前一樣乖乖聽話,不然——不然我會很苦惱的。”

    “世因法最近到底在?干什么?”封寒問道, “有事情比黑哨兵更重要嗎?”

    “呵呵……能讓他暫時不理會黑哨兵的……應該只有比黑哨兵更重要的事情吧……究竟是什么呢?”槐序作天真的思考狀,“這種事情我們不需要知道, 我們只需要替世因法清理阻擋偉大計劃的石頭就好了。”

    房間內三位圣子?神色各異。他們都聽過那個人的“偉大計劃”, 世因法要挑出這世間最厲害的人,然后橫掃南極,血洗大陸。可世因法背后的動機, 他們便不得而知了。

    “總之……黑哨兵來了。”槐序垂下眼眸, 淺色長發使他看上去更像一只人偶。他喃喃道:“清洗要開?始了。”

    然后槐序忽然露出一個陰森而瘋狂的笑容:“先清洗我們的友邦吧!

    “友邦!我竟然以這種可笑的稱呼形容他們,他們除了和我們一脈相傳外什么優勢都不占,他們甚至無法理解神母遺留的知識, 不理解世因法的偉大。但如果?未來的極樂曼陀天有很多個教義,群眾們一定?會迷糊的。他們會問, 我該相信誰呢?然后不幸地走向歧途。

    “所以我們不得不對那些友邦進?行暴力。隔壁的斯科特早就被我們可愛的封寒打下來了,前幾年張保高地也被長嬴摧毀, 還有破冰者那群背信棄義的家伙得到了公平的懲罰……他們把我們這種行為稱為‘圣戰’,實際上真正的‘圣戰’還未開?始……”

    槐序陷入了漫長的自言自語中, 偶爾聲音小如蚊蚋, 偶爾豪放大笑,讓人摸不清他的情緒。

    在?這無序的對話中, 人們往往不自覺地感到壓力。

    他們不清楚接下來是喜悅,還是憤怒。這個人的說話沒有鋪墊,讓他們無法掌握未來,更無法掌握自身,光是聽著就感覺心發慌。

    白煜月認真聽了好一會兒,便覺得有些難受,好不容易才提取出重點:

    附近的極樂分支決定?聯合起來開?啟第三次“圣戰”,鏟除以世因法為首的“麥克默多”派系。

    又?聽了一會兒,室內沒有任何回應的聲音,三位圣子?仿佛習慣了當聽眾。

    明?明?槐序承認自己打不過這三人,但他就是可以輕而易舉地憑借尖酸的語調和瘋狂和氣勢掌控全局。

    躲在?兜帽里?的白煜月明?顯感覺氣氛越來越沉重,幸好他現在?是只小狗,注意力不集中很正常,所以他輕松地脫離了槐序的“語言控制”中。

    薩摩耶在?“吊床”內舒服地伸了個懶腰,選擇四?腳朝天的超舒適躺法。從外面看,封寒的兜帽仿佛有個團子?在?一蛹一蛹的。

    封寒感覺兜帽里?有異動,注意力很快被轉移走,全心全意地感覺薩摩耶現在?的狀態。薩摩耶在?睡覺嗎?真是小孩子?,玩了一會兒就睡著。他再也聽不進?槐序任何聲音,只擔心槐序會不會吵醒薩摩耶。

    “總之——就是這樣!”槐序結束了他的長篇大論,露出一個假惺惺的笑容。每當他笑起來時,他的長發都會如毛毛蟲一樣微微扭動,讓人從視覺上感到不適。可仔細一看,槐序又?好像沒有任何異樣。

    “這次‘圣戰’只是練手……希望你們好好表現。你們之前的任務……可是一個都沒有完成……”

    “我知道了老師。”長夏就像是課堂上的好學生,對槐序句句有回應。

    旁邊的長嬴微微點頭,至少從態度上沒有任何忤逆。

    “我才不要去別?的地方?。”封寒卻?直接拒絕了,“我要在?黑哨兵身邊。”

    “封寒!”槐序臉頰氣鼓鼓的,“都說了要聽話!”

    然后他開?始如同節肢動物般爬來爬去,嘴里?念叨著:“怎么辦呀封寒不去打架萬一長嬴長夏打不過怎么辦,我們該不會被那群友邦反攻回來全員淪為俘虜吧——”

    長夏和長嬴卻?微微松了口氣,當槐序滿地亂爬的時候,代表他心情還不錯。“說教”時間已經過了,現在?是“閑聊”時間。

    三位圣子?不約而同地無視了爬來爬去的槐序。長嬴看向泡在?艙里?的白煜月,又?看看長夏的精神體,皺眉道:“你把手伸進?去了?”

    長夏沮喪地捏捏觸手,言簡意賅地說:“被燙到了。”

    長嬴不滿地掃了白煜月一眼,薩摩耶都聽到了他在心中寫記仇小本本的聲音。然后長嬴攤開手,無奈道:“給我,我幫你治療。”

    長夏笑逐顏開?地將?觸手搭上去,幾秒后章魚精神體便恢復原狀。這就是深度綁定的威力,可以加倍地激發軟體動物的自愈能力。

    “呵呵,你們兄弟感情很好哦。”槐序的淺色長發一抖一抖,整個人忽然參與了兄弟倆的溫情時間。

    他爬上長桌迅速靠近長嬴,壓低聲音卻?又?以誰都能聽見的聲音說道:“長夏受傷了,你第一個知道。可你從訓練場滿身傷痕地回來那么久,長夏問都不問一句,這是為什么呢?傷得還不夠重?”

    “哥哥受傷了?”這種音量的說話聲自然瞞不住長夏,他神色驚詫地看向長嬴,看見長嬴身上的繃帶恍惚了好一會兒,才愧疚地說道:“抱歉哥哥,我沒有注意到……”

    槐序笑呵呵地從長桌爬上墻。

    “小傷而已。”長嬴一臉冷酷,又?看向生命維系艙里?的黑哨兵,忽然對封寒開?啟了嘲諷模式:“等?這位手下敗將?醒來,想好怎么獻殷勤了嗎?”

    “哥哥!”長夏喊道,“我也是準備獻殷勤的一員!”

    長嬴準備的嘲諷話忽然被堵在?腹中說不出口。他神色復雜地瞪了長夏一眼,滿臉寫著“你怎么這么不爭氣”。

    躲在?封寒兜帽里?的白煜月都快把白眼翻上天了,遲早把這兩兄弟做成章魚魷魚雙拼小丸子?。

    封寒面無表情地掃了雙生子?一眼。長嬴心中忽然打了一個寒戰,似乎被某種捕獵者盯上了。雖然大王烏賊是深海動物,但如今沒有“深海”環境,烏賊便本能地對天空鳥類感到畏懼。尤其是封寒還有著可以鏈接所有哨兵的能力。

    長夏默不作聲地放出一半章魚軀體,作為長嬴對抗的底氣。

    眼看觀察室內火藥味愈演愈烈,槐序連忙爬下來阻止:“你們不要在?這里?吵架,雖然長嬴和長夏才是雙生子?,但你們其實也有血緣關系的呀。你們是一家人呢。”

    ——什么?

    薩摩耶驚得翻身,踩空了好幾處才站起來。他將?耳朵貼在?封寒的后頸上,用?一種隱秘的方?式偷聽情報。

    槐序雙手合十,繼續大爆料:“不光你們,連黑哨兵也是你們的兄弟哦,你們要和睦相處,要像一家人一樣守望相助。來,先從叫我爺爺開?始吧。”

    ——什么??!!

    薩摩耶震驚得眼睛都變大了。

    “我只承認哥哥是我的家人。”長夏連忙對槐序說。

    長嬴慢慢收斂敵意,卻?依舊隨時警戒封寒。他說道:“只是親本提供者有血緣關系而已,我可不會和這幾個人上演一家親。”

    在?場的幾人確實有親戚關系。但除了長夏長嬴,都是很遠的親戚關系,逢年過節都不會祝福的那種。饒是如此,封寒依舊為此感到惡心。

    可白煜月的情況似乎有點特殊……

    只要是關于黑哨兵的,封寒都要了解清楚。因此封寒問道:“黑哨兵的親本基因提供者都是誰?”

    “你這孩子?回來后只關心黑哨兵嗎?難道是鏈接的威力使你愛上他了?”槐序調侃道。

    封寒不想提任何和“鏈接”相關的話題,繼續道:“他們都是實驗室出來的嗎?我想調取他們的檔案。”

    白煜月渾身冰冷,一聽到父母疑似是實驗室的產物,他便出奇憤怒。他下意識調整自己的呼吸,想象自己是情緒的主宰。他不會被情緒所控,他會讓情緒成為他必要的力量。

    槐序哼了一段小曲,才說:“這是機密。你放心,我們不打算讓黑哨兵配種,當‘偉大計劃’開?始實施,孩子?已經不重要了。我們支持黑哨兵找同性.床.伴哦。”

    正當他說話之際,封寒耳邊忽然冒出一個毛茸茸的狗頭。

    薩摩耶蹭了幾下,絲滑地從兜帽跳到地面。薩摩耶畢竟是精神體,三維世界的高度差對他而言就像不存在?一樣。

    槐序等?人都被突然沖出的小狗驚到了,一時半會竟然沒有人阻止薩摩耶。

    白煜月直直沖向裝有自己身軀的生命維系艙。

    槐序歪頭:“要醒過來了?”

    封寒:“小白——!”

    只見薩摩耶后腿一蹬,前爪抬起,呈現一個完美的跳躍姿態。他一頭撞入液體艙中,精神體順滑地穿過玻璃。

    精神體理論上可以穿墻穿土穿萬物,三維世界的物體不會桎梏精神體。但是當精神體進?入高密度空間時,士兵會覺得整個人被壓扁了似的難受。因此士兵們的精神體會盡量遵守現實規則。

    白煜月也是忽然想起自己精神體的特性,才臨時出此計劃。

    薩摩耶在?液體艙里?狗刨,像穿過無物之地一樣穿過白煜月的身軀,看起來白煜月大腦并不想讓意識回歸。然后薩摩耶從液體艙的另一面蹦出來,下意識全身甩毛,仿佛要把不存在?的水珠甩干凈。

    此刻,白煜月已經利用?精神體的特性,從觀察室,穿越到了醫療區。

    “哎呀!這是什么?”

    “黑哨兵的精神體?”

    “不不不,別?讓他碰我的儀器!我的數據還沒有跑出來!”

    生命維系艙背面的區域就是醫療區。數百個人在?這里?記錄著黑哨兵的安危。他們從來不需要理會世俗雜物,也不需要上前線打仗,他們只需要研究科學、驗證真理。突如其來的小狗讓他們不知所措。

    薩摩耶抬頭看周圍人群,從他的角度看,這些人類顯得太高大了。

    可是小狗也有小狗的體型優勢,他埋頭奔跑,輕松穿越矮小的桌洞,毫不費力地跨欄,在?醫療區內來了一個滿分“Z”型折返跑!

    身著無菌服的科研人員無不驚呼,從他們的角度,這只生物毛多得擋住了奔跑的四?肢,耳后的毛尤其多,顯得它沒有脖子?,叫人分不清臉和尾巴!

    “它去那里?干什么?”槐序仍然沒有反應過來。

    封寒急沖沖地出門?拐去醫療區。這就是室內設計的一個缺陷,觀察室離醫療區的入口太遠了,封寒需要走一段路才能去抓到小狗。薩摩耶離開?他一會兒都讓他心急如焚。

    此時白煜月已經開?始了他的大冒險。

    他要找到極樂曼陀天實驗室的方?位!

    那個也許與他父母相關的實驗室……

    封寒不一定?常來觀察室,來了也不一定?能去到實驗室。而薩摩耶做什么都能當做黑哨兵在?夢游。眼下就是他出擊的最好時機,他必須當機立斷。

    薩摩耶擺出認真姿態,在?醫療區內橫沖直撞。

    高維開?始借助精神體影響現實。薩摩耶穿過桌子?腿,桌子?腿在?三秒后變成了S型,桌面連同上面的儀器瞬間傾斜。科研人員怪叫著用?自己身體當做桌子?腳墊。

    薩摩耶穿過電腦屏幕,已經跑了十個小時數據的電腦瞬間黑屏,警報聲響徹醫療區。科研人員連忙拿起滅火器對準黑哨兵的生命維系艙降溫。

    薩摩耶還順手把插頭拔了。科研人員排查許久都沒發現這個問題,哀嚎著用?手搖式發電機為電腦臨時充電。

    整個過程中白煜月的意識稍微有些模糊,他并不能很好地理解自己所有行為的結果?。

    只聽一聲凄婉的尖叫響徹醫療區:“五級警報!黑哨兵精神域暴.動!”

    暴.動?是在?說他嗎?他明?明?什么都沒干,只是去找實驗室罷了……白煜月的大腦像漿糊一樣攪和在?一起,他努力理順自己的邏輯。他為什么會出現這種異樣呢?好像是因為聽到了有關父母的信息,聽到了父母疑似實驗室產品的消息……

    所以他非常生氣。

    警報的紅光掃在?薩摩耶身上,連他一身白毛都染紅了。

    槐序趴在?玻璃上略顯失望:“唉……終究是獸性占據上風了嗎?看來要讓世因法失望了,難道他不見黑哨兵,是因為早就預料到這結局?”

    ……不對。

    薩摩耶忽然如旋風小陀螺一樣甩毛,像要把腦中雜緒都甩掉。白煜月的大腦恢復清明?,現在?醫療區一片混亂,他可以趁這個時間點尋找更多資料。

    而他剛才碰過一遍,這里?并沒有隱藏通道。但他看見一位科研人員拿著報告下樓去了,也許他該下樓看看。

    白煜月不會乖乖跑下樓,他早就掌握了穿墻的技術。他站在?原地,想象自己是個沉底的小石頭,薩摩耶的身軀便逐漸融入地板中。地板的厚度比墻厚多了,白煜月覺得自己的內臟像坐過山車一樣被甩來甩去的。

    好在?一切順利,下一層的天花板“咕咚”一聲掉下一只薩摩耶。薩摩耶恰好掉在?臺階位置,連翻幾圈,用?臉剎車才停止越滾越快的趨勢。

    他懵懂抬頭,和跪倒一片的極樂信徒們大眼瞪小眼。

    這里?的信徒沒有逼真的動物毛發裝飾,也沒有華美的金飾,只是層層疊疊的白袍,露出一雙疑惑的眼睛。他們統一朝一個方?向跪著,仿佛和上一層是兩個世界。

    在?醫療區中,封寒眼睜睜看著薩摩耶融進?地板中,完全消失在?他的視野里?。他腦中似有弦崩裂,精神域展開?,瞬間籠罩住半個羅斯島。

    第108章 憐憫之心

    寬廣的、遼闊得不?可思?議的精神?域籠罩住羅斯島上的生物。一瞬間人們幾乎以為自己突破了冰雪的封鎖, 來到?無窮無盡的天空。

    已經在島上呆了許久的信徒停下手中事物,喃喃道:“是他,是那位圣子回?來了……”

    島下鯨群無不?歡呼雀躍, 年長的露脊鯨貼心地為新生寶寶講述封寒的故事, 綿長的低頻鯨樂響徹整個海域。其余海魚被嚇得紛紛退讓,十天內封寒都不?會釣到?任何魚了。

    在莊園里掃地的桑齊停下動作。經過“雪國?賜福”的他對精神?域更?敏銳, 他覺得這個精神?域很寬敞,很適合他遨游。他對封寒傳說?中的萬能匹配度有了更?深的認知。

    如果被他鏈接上, 自己的意識絕對會被抹除的。桑齊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決定更?加用心地掃地。

    周伏清正站在梯子上拿著抹布擦窗, 對那位高年級叛徒的精神?域有了更?深的理解。越寬廣的精神?域, 代表狙擊手的狙擊范圍越大,那個人真是個可怕的遠程兵器。

    他不?由得將北星喬和封寒私下對比,下意識認為會長更?配小黑一些, 他是不?會同?意除了會長之外的人靠近小黑。但現在小黑在哪里呢?他要怎么做才能獲取相關情報呢?

    周伏清不?由得邊嘆氣邊擦窗, 擦過的痕跡里透出桑齊指揮鯊魚掃地的身影。

    觀察室內,槐序趴在玻璃上,嗤嗤地笑起來。

    長夏長嬴都感覺強烈的不?安, 他們知道前任圣子很強大,可他們不?知道這世間竟然存在如此遼闊的精神?域。前任圣子似乎有他們想象不?到?的能力。

    封寒越強大, 他們越危險。

    因?為弱者會被“吃掉”。

    他們在警報的紅光中悄悄用觸手纏在一起,相互給對方力量。

    在羅斯島的邊緣, 如山錐般堆疊的白壁紅宮內,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如同?雕塑思?想者般坐在長椅上, 袖口挽到?小臂處, 露出久經鍛煉而爆滿青筋的肌肉線條。他有一雙如鷹般銳利的雙眼,讓任何人都相信他是位嫉惡如仇的行動派。

    他只是坐在那里, 便給人無法忽視的力量、藝術,與威嚴。眾信徒尊稱他為“世因?法”,源于神?母入宮前撰寫的教文——“世有因?果,萬法歸一”。

    世因?法面前矗立著一塊白板,上面釘著三位圣子的照片。

    他在思?索一個難題,以致于他無法處理其他事務,甚至連“偉大計劃”的推進?都擱置了。

    這個難題是,讓誰吃掉誰比較好?呢?

    世因?法不?明白自己怎么會猶豫至此。或許這個問題的根本核心在于,到?底要不?要讓“黑哨兵”參加“偉大計劃”呢?

    多么可笑啊,他殫精竭慮地培育黑哨兵的“食物”,又千方百計抓回?黑哨兵,最后關頭卻猶豫至此,只因?為黑哨兵有一位那樣的父親,又有一位那樣令人憎恨的母親!

    世因?法漸漸攥緊手中的照片,那是白煜月的照片,是被抓回?來后拍。

    他慢慢將白煜月的照片貼在白板上,但沒?有貼在三位圣子旁邊,而是貼得遠遠的,仿佛自成一個世界。

    就讓他再猶豫一下吧……在人類所剩無幾的時間里……細細品味他身上最后的軟弱。

    這時他感受到?封寒突然爆發的精神?域。他所在的白壁紅宮離研究古堡很遠,但封寒的精神?域依舊覆蓋到?這里,他比十年前成長得更?厲害了。

    但世因?法微微皺眉,猛的一拍桌,手臂上青筋暴起,更?加駭人。他對門外守候的信徒道,語氣帶有薄怒:“十年前有叛逆期還算少年心性,現在可就是不?識時務的大人了。”

    “是。”門外的信徒跪下,不?敢有任何反駁。

    “但我還是會給他機會……”世因?法的怒氣稍歇,但余威仍重,“去看看他發生了什?么事,又讓他想振翅高飛了。”

    “是!”門外信徒點頭,很快消失在風雪中。

    ……

    研究古堡從外觀上看就是普通吸血鬼城堡的模樣,它的五六七樓全?部重新翻修,作為黑哨兵醫療區。

    封寒已經通過精神?域鎖定了薩摩耶的位置,甚至能感知到?薩摩耶在群眾間逛街的樣子,這才松了一口氣。

    他淡定地轉身下樓,并不?覺得自己做了什?么出格的事,也不?在乎別?人怎么想。他一直很冷靜,他展開精神?域就是為了找到?薩摩耶,而他做到?了。

    白煜月和一眾信徒小眼瞪大眼。

    他回?頭看看自己掉下來的臺階,層層臺階盡頭是一臺雕刻著壁畫的高大計算機。一束束光纜從它身上蔓延,猶如血管般接駁到每位信徒前的星盤。

    白煜月走近其中一位信徒。信徒并不?知道這是黑哨兵的精神?體。出于某種心態,槐序把這件事壓下來了,黑哨兵的精神?體怎么能是小白狗呢,再不?濟也是大灰狼吧!

    但信徒們看薩摩耶從上一層掉下來,便知道薩摩耶是某個大人物的精神體。上一層的所有研究員都是掌握著可怕知識的大人物,而他們不過是處理器罷了。信徒們見薩摩耶走近,根本不?敢妄動。

    白煜月擠到?一位信徒前,觀看她面前的星盤。上面遍布著類似心電圖般的多條曲線,并時刻變化著。

    白煜月在白塔見過這玩意,是高維分析儀,將雙方的精神?域接觸,通過觀察現實出現的數據變化,從而確認高維的存在。如果一方是精神?域是穩定的,另一方精神?域是未知的,則可用于觀察未知精神?域的特性。

    薩摩耶先上嘴啃了啃星盤,又低頭啃了啃光纜。根據口感,他判斷這些儀器都和上一層分析他的儀器相連。

    黑哨兵的精神?域太過復雜與暴力,為了解開其中的秘密,極樂曼陀天只能運用最樸素的人海戰術。這些烏泱泱的腦袋擠在這里,與他的精神?域分出的細枝末節接觸。只要數量足夠多,分到?的黑哨兵領域足夠少,這些人就能暫時活著。

    然后諸多數據整合到?主機中,傳輸到?上一層,好?讓研究員們根據數值變化調整劑量……這里簡直是臺大型人肉處理器,還是耗命的那種。

    白煜月抬頭觀望人群,看不?見盡頭,數不?清多少個人頭。他清晰認知這些人都是他的敵人,但他也知道這些人不?過是炮灰而已,天性的悲憫讓他不?會蔑視這群人,反而有些同?情。

    但黑哨兵真的值得那么大動干戈嗎?這群人究竟想要他做什?么?他們為什?么對研究員乖乖聽話?

    忽然,一只手摸了摸薩摩耶的腦袋。

    薩摩耶頓時嚴肅地回?頭,兩只綠豆眼睛十分認真地回?瞪那位信徒。

    大膽人類!誰讓你?摸我的?

    信徒愣在原地,手頓在半空不?知道要不?要繼續摸。她還以為小狗低頭就是要讓人類摸摸咧。

    白煜月瞪了一會兒,想起自己是小狗,很快就原諒信徒了。

    看在你?以前沒?見過狗的情況下,算了,摸就摸吧……

    但他不?會讓人一直摸下去。他要趕緊找到?和實驗室相關的線索。薩摩耶小跑著跑去下一位信徒那里,用鼻子嗅來嗅去,時不?時啃點儀器。

    下一位信徒如臨大敵。看著薩摩耶毛茸茸的后腦勺,給自己做了很久心理建設,才敢下手摸一摸。

    薩摩耶同?樣抬頭疑惑地看著信徒,白色睫毛讓小狗眼睛看起來有些下垂。但薩摩耶很快不?介意了,小跑去到?下一家,認真執行自己的任務。

    信徒們在空中用眼神?激烈地交流,相互確認了一個事實:這只狼型精神?體下來就是要摸摸的!

    于是大家都戰戰兢兢地輪流摸摸小狗。不?知道為什?么,摸過小狗后心情會有些放松。難道是某位大人物特意下來為信徒廣施恩澤嗎?

    摸過薩摩耶的信徒們更?加虔誠地跪在位置上,雙手交叉放于胸前,念念有詞地感謝大人們的恩賜,精神?更?加振奮地解讀星盤上的數據。

    白煜月聽到?這些禱告詞,心情更?加復雜,不?知如何評價這些炮灰信徒。

    “砰——”

    石板大門忽然被人用力推開,封寒出現在門口,目光直接鎖定薩摩耶。眾信徒們對他的精神?域不?敢多言,他們沒?有資格接觸到?那樣高級的事情。

    封寒看見薩摩耶在啃管道,大腦都空白了,直接喝道:“你?在吃什?么!”

    薩摩耶嚇得一抖,下意識跑開。沒?走幾步就被封寒追上,直接被抓在手里,四肢亂劃。

    “汪汪汪汪!!”

    封寒一只手拎著薩摩耶,另一只手去捏薩摩耶的嘴筒子,想要掰開薩摩耶的嘴。鬼知道那些研究員會不?會用管道運輸一些奇怪物質,萬一是對大腦有損害的激素,他要及時補救。

    封寒完全?把薩摩耶當做小孩子一樣管教,厲聲道:“吃了什?么?快吐出來!”

    白煜月看著封寒的臉,想到?封寒和實驗室是一丘之貉,更?加怒火攻心。見到?信徒們的壓抑感瞬間有了針對的目標,薩摩耶汪汪罵了幾聲,直接張嘴咬住封寒小臂。

    可惡的圣子!別?人尚且算愚昧無知,你?可就是罪無可恕了!你?還打擾了他的尋找實驗室計劃,罪加一等!

    它不?知什?么時候起長出了犬齒,尖尖的犬齒沒?入封寒的皮膚中,頓時鮮血如注。

    封寒任憑犬齒釘進?血肉中。他冷靜查看薩摩耶咬過的管道,再掃視一圈周圍戰戰兢兢的信徒。某一瞬間他真想如惡霸般逼問這些人誰摸過薩摩耶,可那樣和他最討厭的人有什?么區別?呢?

    惡意僅留存一瞬,封寒什?么都沒?說?,沒?有找這些人麻煩,也沒?有理會手臂上還在汩汩流血的傷口,將薩摩耶抱在懷中,溫柔地摸摸小腦袋和背部。黑哨兵精神?體要愛犟著不?松口,就繼續咬吧。

    他直接將薩摩耶抱離“人肉處理器”的場所,在走廊對薩摩耶嚴肅地說?:“以后不?許亂跑,不?許隨便啃東西。”

    薩摩耶哼唧幾聲,一直嘴巴大張地咬著。因?為封寒手臂比較硬,所以它不?能完全?閉合嘴巴。

    封寒:“就那么討厭我嗎?別?人可以隨便摸你?,我把你?找回?來卻被你?咬了。”

    薩摩耶只恨自己不?是大狗,不?然直接把封寒手臂壓麻了。

    封寒:“你?今早六點就叫我起床!還把我衣服咬了!”

    白煜月這才有點心虛,眼神?開始左瞄右看。

    薩摩耶虛虛地咬著封寒的小臂,直至封寒穿過一整條走廊。白煜月看見走廊邊上有一個穿著格外華美的信徒,直勾勾地盯著小狗的嘴巴。

    這位信徒絲毫不?見卑微,看見薩摩耶將封寒咬出血,甚至有些欣慰地點頭。

    白煜月感到?不?舒服,剛好?嘴巴也咬麻了,干脆松開口,窩在封寒懷里。

    沒?有犬牙堵住,封寒小臂上的血洞流出更?多鮮血。封寒沒?有理會,抱著薩摩耶經過那位信徒面前。

    信徒好?像盯著獵物的螳螂,封寒每走一步,他都明顯地移動自己面部角度,用肢體語言直言自己就是在觀察封寒和薩摩耶。

    白煜月不?喜歡這個人的目光,往上看封寒是個什?么反應。卻看見封寒往常冷酷但慵懶的面,浮現出一種行尸走肉般的麻木。他在那位信徒面前走的幾步,似乎比剛才穿過的走廊還要漫長。

    薩摩耶的耳朵一下子緊貼腦袋,整個身軀趴得更?低。他心中涌出無言的難過。

    喂,干嘛這樣……

    第109章 日記

    白煜月將臉埋在毛毛里, 不?太?想?面對這樣的封寒。見?封寒對傷口置之?不?理,又輕按傷口附近的皮膚,希望傷口快點結痂。

    可封寒始終對薩摩耶的動作無動于衷, 陷入了渾渾噩噩的狀態。

    白煜月心中郁堵。他化身為精神體?后, 更加依賴直覺,也更加情緒化, 瞬間抓住了封寒出現異常的原因。薩摩耶猛地看向那位出現在走廊邊的高級信徒,犬吠不?已。

    信徒對上薩摩耶的視線, 恭敬地俯身,便從窗口跳出。

    等這位信徒的身影消失后, 封寒才從那種?不?對勁的狀態掙脫出來, 他下意識摸摸薩摩耶,揉了揉薩摩耶的耳朵。薩摩耶毫不?反抗,神態無辜又心虛, 不?停地眨眼。

    “我們回去。”封寒輕聲道。他腳步快了很多, 像是想?找到一個能有片刻喘息的地方?。他不?自覺地將薩摩耶抱得更緊。小狗臉都被他擠變形了。白煜月暗地里癟癟嘴,心道再忍一會兒。

    封寒直接把薩摩耶帶回了懸崖上的小樓,還沒有忘記把他買的那兩條魚捎回來。

    他們一進門?, 薩摩耶直接從他懷里跳出去,直沖壁柜處, 跳上桌子,用鼻子頂開?柜門?, 叼著醫藥箱走到封寒面前。

    白煜月把醫藥箱放下,不?自在地走開?, 假裝看房間內的風景。雖然封寒的傷口都快愈合了, 但還是擦擦藥吧,別頂著那張魚塘全被毒死的表情了……

    下一秒他就?被封寒抱起來。封寒義正辭嚴地指著醫藥箱, 晃晃薩摩耶,神情嚴肅地說:“不?可以吃這個。”

    白煜月:……

    薩摩耶身上散發出濃濃的無語氣息。

    封寒這才注意到自己手臂上的血洞,從研究古堡到懸崖小樓,這段路程與低溫足以讓傷口結痂。他隨口道:“不?要多想?,這點東西過一個小時就?會愈合。”

    白煜月:……就?當幾秒前他腦子不?好吧。

    封寒:“難道你在擔心我?”

    ——怎么可能,你也不?想?想?你自己的身份,他怎么會關心一個叛徒!

    薩摩耶汪汪咧咧了幾句,從封寒手中掙脫開?,躲在桌底下不?愿面對封寒。他好像變大了一點,不?能像早上那樣直接鉆進去,但鉆進一張臉還是沒問題的——這叫眼不?見?為凈。

    封寒看見?薩摩耶大半個身子露在桌子外,覺得好笑,但他感應到小狗也有自尊,便不?去拆穿。他摸摸薩摩耶的尾巴,說道:“我去做飯,你不?要亂啃東西。”說罷就?去處理自己買來的魚。

    過了一會兒,白煜月才從藏身之?處走出,開?始了新一輪偵查行動,鉆進各種?家具內部深挖封寒的秘密,順便聯系利用精神體?特性穿梭的技能。期間封寒從廚房里出來看了幾眼,看見?薩摩耶只是在拆家就?沒有理會。

    白煜月從角落里扒拉了一本印刷于千年前的絕版《南極洲魚類圖鑒》,一本魚類菜譜,找到一些槍械知識的課堂手稿。看起來封寒從前日常也乏善可陳。

    他還看到一本上了鎖的書籍,心頭猛的一跳,趁封寒不?注意偷偷咬開?鎖頭。翻開?書籍第一頁,竟然是封寒的日記。

    白煜月呼吸緊張,迅速瀏覽封寒過往的思考。

    日記第一頁寫道:“今天又弄死了一條露脊鯨,無聊。爺爺打趣我以后會把魚庫里的資源都花光,無聊。”

    白煜月內心五味雜陳,每當他對封寒有一點同?情,事實總會告訴自己并非如?此。封寒從前就?是虐待動物?的危險分子,難怪現在是背叛白塔的可惡叛徒。俗話說三歲看老,這話一點也不?差。他身為黑哨兵,好幾次被虎鯨熱情地撞飛(貼貼),都沒對虎鯨說過重話。

    還有這個爺爺是誰?

    白煜月把疑點記在心里,用爪子翻頁不?成功,努力用鼻頭拱了一下才翻去下一頁。

    “爺爺說要最好寫日記,以后忘了也能時常回憶當下的心情。在以后艱辛的日子里,這些回憶都是對大腦和靈魂最有用的放松。”

    正經人誰寫日記?白煜月以前寫過一點日記,但都是以“會被長夏AI或總指揮或北星喬看到”為前提寫的。他絕不?會將自己的真?心話寫在日記上,他通常直接說出來。

    白煜月努力翻頁,才看到從前封寒寫道:

    “今天太?晚了,先不?寫了。”

    白煜月一陣無語,又趕緊翻到下一頁。

    “又殺了一條,沒什?么好記的,今天日記結束了。”

    下一頁的日記是:“昨天忘寫了,補上。”

    再下一頁的日記是:“前三天都忘記寫了,等我搞完大掃除一定寫。”

    下下下一頁的日記是:“明天絕對不?能忘記寫。”

    然后白煜月翻遍后面所有的頁數,不?小心把一些紙張劃得稀爛,但通通沒看到封寒的新日記。

    白煜月莫名?感到情理之?中。如?果封寒在日記里洋洋灑灑長篇大論揮灑筆墨三千字,把凄苦哀愁憂傷明媚都寫進日記里,那才會讓他嚇一大跳。

    白煜月繼續鉆來鉆去找線索,最后去到封寒的衣柜里。他被封寒的舊衣服包裹著。仔細一看,這些衣服還挺潮,想?不?到封寒還有點時尚品味。薩摩耶仔細地給?每個衣服都啃出幾個洞。也不?知道為什?么,他就?是很想?讓牙啃點東西。

    直到衣柜門?被打開?,刺眼的光線照進來,薩摩耶連同?嘴上的“罪狀”被封寒一同?撈走。

    把破洞衣服扯走,封寒將薩摩耶放到飯桌上,轉身去端餐盤。

    白煜月忽然感到一陣睡意,閉上眼瞇了幾秒,直接睡著了。封寒拿著烤魚出來時,只看見?在餐桌上睡得正香的薩摩耶。

    研究古堡內,工作人員擦冷汗感嘆道:“黑哨兵精神域終于開?始降溫,再升溫下去我可啟動八級警報。這是我們實驗室勝利的一大步!”

    槐序一直在觀察室看著,自言自語道:“黑哨兵的‘穩定一方?’暫時打贏了嗎,真?不?錯啊……”

    ……

    不?知過了多久,等白煜月再次醒來,發現自己又在封寒懷里。

    他對這個視角都見?慣不?怪,四周看了一下,這里是封寒的床。封寒坐在床上,抱著薩摩耶,膝蓋放著一本《全新世動物?圖鑒》。

    白煜月好奇地趴在上面看,上面正好是家犬的介紹頁。千年以前南極洲上存在許多家犬,它們體?型不?一各有特色,但是同?屬于灰狼亞種?家犬種?。

    白煜月回頭看看封寒,發現封寒也在看自己。

    封寒慢慢地伸出一只手,試探道:“握手?”

    白煜月懶得理他。

    封寒直接上手捏捏薩摩耶的爪子。資料上說千年前的人類認為薩摩耶在狗狗考試只能考59分,不?太?聰明,這可真?不?像白煜月。

    封寒又把薩摩耶從頭摸到尾,有些疑惑地說道:“你今天是不?是變大了一點?”

    精神體?在成熟,意味著黑哨兵本體?穩定的一方?在占據上風。封寒想?到這里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薩摩耶則跳下床,確認自己好像長高了一點,同?樣心情大好。白煜月迫不?及待地去門?口處站著,督促讓封寒趕緊帶自己出去。封寒家里根本沒有什?么有用資料,要收集情報還得去外面。

    封寒不?是很想?出門?,但想?到書中說的“薩摩耶需要大量運動量才能不?拆家”,又想?到十三個小時前被薩摩耶啃得一團糟的衣服,不?由?得起了帶薩摩耶出去逛逛的心思。

    既然是逛,他就?沒有帶漁具。封寒只套了簡單的裝備便和薩摩耶一起出門?。薩摩耶在雪地里奔跑,尾巴比十三個小時前更加蓬松了,身后留下一連串“梅花”腳印。封寒看了感覺心情都變好了。

    今天白煜月選擇了不?同?的探索方?向,前方?有一群假樹林,因為被冰封多年成了冰雪樹林,晶瑩剔透、美輪美奐。白煜月好奇心起,跑到樹下關上。卻看見?樹上有一個熟悉的人。從氣質上辨別,這一位是長嬴。

    長嬴正在樹枝上看書,盯了薩摩耶好一會兒,有點像在惱怒自己的讀書時間被人打擾了。白煜月猜測這個人又要講薩摩耶壞話,他才不?聽,先用汪汪罵回去。

    封寒聞聲趕來,對上長嬴的目光,雙方?臉色都變黑了。

    長嬴合上手中的豪華精裝版《經典戲劇鑒賞》,不?想?理會封寒,跳下樹轉身就?走。白煜月看到他用的書簽,是費爾南多的鄉村油畫。而他看書的這塊地方?冰雕成景,意境優美,想?不?到長嬴還有如?此文藝的一面。在白塔,大家都不?喜歡文藝鑒賞相關課程。

    沒走出幾步,長嬴突然回頭,低聲道:“封寒,你這么厲害,連你也沒有辦法違抗世因法嗎?”

    封寒:“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

    長嬴:“何必繞圈子?我們都擁有同?樣的命運。我曾以為世因法那么偏信你,自然會給?你不?同?的待遇。我曾一度認為世因法和你是親生祖孫,嫉妒過你的血緣地位,恨過別人都喊其尊名?,而你能用以親人稱呼。”

    薩摩耶震驚地立起耳朵。

    “但是,現在一切都要讓給?黑哨兵了。”長嬴淡然一笑,“世因法只要最強的,其他都是‘食物?’。”

    第110章 單獨行動

    白煜月不是?第一次從極樂曼陀天?口?中聽說“食物?”這個詞。這群狂信徒似乎對哨向的相互搏殺情有獨鐘。但他又注意到這種行為不是?血淋淋地把某個人切片擺盤, 而是?依托于精神體相互吞噬的舉動,有一種原始但科學的冷酷。

    難道此時此刻,他的本?體也在?“吃”著什?么東西?嗎?

    薩摩耶的視線懵懵地在?兩?人間徘徊, 原本?立起來的耳朵一甩就變成了半立不立的狀態。他今天?依然是?沒?有立耳的小狗。

    封寒看向薩摩耶的耳朵, 輕描淡寫地回?應長嬴道:“你弟都那樣了,你卻想著對世因法不敬, 未免太可笑了一點。”

    他瞄了一眼長嬴手上的東西?,毫不在?意地繼續戳長嬴痛腳:“你還有心情一個人讀雜書, 可能?是?我高看了你們兄弟間的情誼。”

    長嬴臉色更加難看,臉側突出一根巨大的血管, 應和著心跳的節奏一齊跳動。他的瞳孔變成方形, 顯然被封寒的話語激怒了。

    薩摩耶趕緊跑到封寒身后。識時務者為俊犬。白煜月深知自己如今可沒?有抗風險的能?力。

    他警惕地看向長嬴,眼前忽然出現信天?翁的翅膀。信天?翁只顯現了翅膀尖的部分,但也足夠寬地將薩摩耶包成一個安全的粽子。

    長嬴冷哼一聲, 看向薩摩耶的眼神晦澀莫名, 隨即撤去攻擊狀態,留下輕飄飄的一句話:“那你就心甘情愿地被這東西?咬死吧……”

    他轉身消失在?冰雪樹林中,似乎篤定未來必定會有這一天?。

    白煜月心中疑惑, 卻不過?分糾結。他早就習慣了將身邊的“謎語”分門別類存放在?記憶中,靜待時機將它們如項鏈般串起。他最?不缺的就是?對未知命運的忍耐力。

    如今值得注意的點是?, 長嬴竟然對世因法不滿,原因似乎和長夏有關系, 或許未來可以利用這一點……

    倒是?你這個封寒,居然是?堅定的世因法派, 你小時候還喊世因法“爺爺”, 壞人簡直壞到一窩里去了!他之前亂啃才沒?有啃錯。

    封寒似有所感,把薩摩耶抱起來, 左右端詳。剛剛罵完封寒的白煜月又心虛了,怎么每次罵封寒都被封寒發現了。

    沒?想到封寒卻是?在?隔空回?答長嬴。他擰起眉毛道:“這么小只,怎么咬死人?”

    白煜月表面裝作聽不懂,背地里吐槽封寒不懂薩摩耶。

    薩摩耶接著在?冰原上尋找情報,然而沒?過?一個小時他就覺得累了,趴在?地上不肯動彈,乖乖窩在?封寒懷里。

    回?想這一路對冰原的探索,白煜月發現自己的精力比普通成人還要少,動不動就想睡覺,思維也不如以往連貫,注意力常常不集中,還很?情緒化,宛若幼童,估計本?體大腦那邊兇險萬分。

    白煜月又忍不住睡著了。獨留封寒在?風雪中,肩上都批滿冰霜。

    等白煜月睜開眼,卻發現自己回?到了觀察室。他依然是?小狗,旁邊是?本?體的生命維系艙,在?旁邊是?正?在?讀書的長夏。

    對面的醫療室吵吵嚷嚷,觀察室這邊卻只有長夏,連槐序都沒?出現。如此歲月靜好的場景卻讓白煜月萬分警惕。他下意識找封寒,卻沒?找到,心便被提起。

    薩摩耶輕巧地從桌子上跳下去,不發出任何聲音,緊張地觀察四周的情況。這里沒?有鐘表,在?極夜里計算天?數沒?有意義,他不知道過?了多少個小時。

    而且封寒去哪了?封寒怎么會把自己拋到長夏身邊后玩消失了?封寒不是?說過?要照顧黑哨兵的精神體嗎?還沒?把他家拆完就不要狗了?

    某一瞬間白煜月心中竄起怒火,膽敢二次背信棄義,簡直是?對他最?大的挑釁。黑哨兵不會容忍叛徒。

    然后他瞧見了自己的生命維系艙,怒火忽然被憂愁澆滅。

    封寒不會被極樂曼陀天?的人做成狗糧了吧……極樂曼陀天?的人喪心病狂,有什?么做不出來?還總是?在?說“食物?”“進化”,還擁有讓人看了就頭皮發麻的生物?技術……封寒到現在?都沒?出現,難道真的兇多吉少了?

    這時長夏察覺到了薩摩耶的異動,放下書,彎下腰和薩摩耶打?招呼:“你好,小黑的精神體,”

    白煜月內心對長夏全是?惡感,但也正?因為如此,他入戲毫無心理負擔,大腦也比之前更加清明地計算一切。

    “你餓了嗎?”長夏關心道,“封寒已?經去為你打獵了……你的食物馬上能?得到補充哦。”

    他小心翼翼地揉了揉薩摩耶的毛,露出一個淺淺的笑。

    得知封寒暫時沒?事,白煜月略微放下心。但想到封寒可能?參與極樂曼陀天的內部血腥戰爭,他又覺得這樣的封寒奇怪得讓人感到陌生。

    薩摩耶從長夏手底走開,來到生命維系艙旁邊坐著。長夏也捧書過?來,卻不看書,眼睛亮晶晶地打?量著白煜月的本?體,視線燙得連薩摩耶自己都感覺到了。

    白煜月莫名生出一些不好意思。生命維系艙里的白煜月其實只穿了一條短褲。艙體外壁都是?透明的玻璃,不下百人在?醫療室內活動著,一抬眼就能?看見這樣的他。更別提槐序總喜歡在?觀察室內搞什?么祈禱儀式,又有很?多人來往。

    他原本不在意這些身外之事,可長夏的目光專注,瞬間讓他身為人的羞恥心都涌上來了。別看了別看了,他有的東西你沒有嗎?這也不是特別好看吧。

    白煜月湊近玻璃壁,仰頭打?量自己。看了一會兒,他不得不承認,自己還挺好看的,是?在?鏡子里和照片里看見自己完全不一樣的感覺,小狗看了都會喜歡的類型。然后他又從玻璃壁上看到了薩摩耶的倒影,心中某處被擊中,這簡直是?自己的人類視角看了絕對會喜歡的小狗類型。

    唉,只穿了一條短褲就一條吧……反正?他也愛看。薩摩耶為了更好地欣賞自己,坐得更加端正?,還忍不住搖起尾巴。

    “小黑這次一定能?度過?難關的。”長夏終于舍得把目光挪開,溫柔但又居高臨下地看著薩摩耶,“因為小黑是?弄不壞的東西?。”

    薩摩耶的尾巴不搖了,白煜月的雙眼看不清喜怒。

    “您說的是?,只是?‘古茲爾之液’不夠而已?。”一位信徒輕手輕腳地捧著托盤走進來,“封寒圣子已?經去其他派系那里回?收‘神母遺骸’了,他一定可以為黑哨兵帶來喜報。”

    信徒將托盤上的紅布掀開,里面是?一本?書。他畢恭畢敬地將書獻于長夏身前,說道:“已?經為您找來您需要的東西?。”

    “哦,滾吧。”長夏拿起那本?書便開始看,信徒早習慣了這樣誠惶誠恐的態度,連忙退出觀察室外。

    那是?什?么神書?白煜月嘗試了一番,借助精神體的特性,跑到長夏肩膀上光明正?大地偷窺。長夏很?歡迎他,時不時對著白煜月本?體口?出狂言。

    白煜月自動過?濾掉那樣不雅言論,一目十行。長夏這本?書竟然是?初級詩詞歌賦鑒賞,你們兄弟倆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嗎?不過?長夏這本?比長嬴那本?淺顯很?多,算是?入門級別,原來長得一樣不代表文學素養也一樣……這樣一本?書還至于別人大費周章地送過?來?

    長夏卻讀得津津有味,時不時提筆做筆記,偶爾還自言自語道:“原來哥哥是?這個意思……”白煜月湊近了去看他的讀書筆記,深感長夏好像沒?什?么文藝天?賦。

    “弟弟……”長嬴身著厚實的防雪服推門而入,看見薩摩耶皺了皺眉,厭惡之情溢于言表,然后坐到長夏身邊,溫聲細語地問:“你今天?恢復得怎么了樣了?”

    “我進步很?大!”長夏開心地說,“我已?經能?讀明白這幾?篇的角色情緒了!這位失去孩子的媽媽在?哭,是?在?哭自己受了那么多苦卻沒?有得到孩子的回?報,買賣不值得,對不對?”

    長嬴翻看了長夏的讀書筆記,表情微微一滯。白煜月輕易讀懂了他的意思,那是?學霸對學渣錯題思路的驚訝、錯愕、無法理解但還是?給點面子。

    長夏還在?訴說自己的文學理解,每一個都很?離譜。長嬴眼中已?經失去了光。

    “這個角色是?在?感謝。”長夏繼續道,“就像是?……我感謝哥哥一樣。”

    長嬴驟然抬頭,表情像被刺破了苦膽。

    “我知道……哥哥一直在?讀這些情緒充沛的書……是?為了讓我在?白塔AI里也能?有正?常的情緒感知……”長夏說道。一向情緒浮夸的他,忽然間做出了如常人那樣溫暖的神態。

    他不想回?憶被關在?容器里的日子,大量的信息日夜不停地沖刷自己的大腦。他需要時刻保持專注,從中挑選出有用的信息整合分析。

    周圍都很?黑,很?擠,他動彈不得,幾?乎忘記了自己是?個人。

    幸好他有一位遠在?天?邊,但血脈相連的雙生兄弟。奇妙的血緣關系使他們得以感同身受。長嬴得知了長夏的痛苦,自己也痛苦萬分,不得已?才選用文學的形式品嘗正?常人的情緒。當然世因法對這類作品的喜好也是?一大原因。世因法喜歡什?么,什?么就會在?極樂基地中流行。

    “所以我一直很?感謝哥哥……”長夏陡然抓緊長嬴的手,五指幾?乎勒進長嬴的血肉中,兩?人的神情好像調換了角色。一向沉穩的長嬴變得不安,一向小瘋子似的長夏似乎縱覽全盤。

    “哥哥,不要做傻事。他什?么都知道。”

    長嬴不敢置信地看著長夏。雙子僵持著,空氣一下子變得黏稠。好一會兒后長夏才松開手。

    長嬴整理思緒,警惕地環視周圍的環境。附近除了沉睡的白煜月和睡著的薩摩耶再無其他。世因法會連這個都知道嗎?他們真的無法逃離嗎?

    白煜月埋在?白毛里假寐,雙子的故事好像很?感人,但在?他心里激不起波瀾。他只是?在?想世因法的傳說。想得太多了,醫療室內突然響起尖叫:“黑哨兵為什?么又升溫了!給儀器灌降溫劑!”

    這聲音一下子把他驚醒。他看看遠處融洽讀書的雙子,又看看亂成一團的醫療室,周圍沒?有第三個人看著,這不是?他探索的大好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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