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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1章 禮物(上)

    白煜月對這晨昏日有點好奇, 問道?:“我只能給一個人送嗎?”

    桑齊立刻否認道?:“誰都可以送,只要是能相互贈送的關系就可以了。往年我還要給我的同階級信徒準備一份,今年他們都死了, 我就只用準備個位數的禮物。等?等?, 始夜法,你是答應了和?我互送?”

    白煜月點點頭, 又問:“你會送我什么?”

    桑齊后退幾步道?:“說出來祝福就不靈了!”

    這家伙果然本質是未成年人……白煜月無?語地看?著?桑齊跑遠的身影。他倒不介意在這些節日上準備一點溫情?小禮物。畢竟以后見面可能都是生死未知。在南極洲大多數信徒一起歡慶的日子,還是留下一些愉快回憶比較好。

    不過除了桑齊……他是不是也得準備給其他人的禮物?

    走過拐角, 白煜月便看?見長嬴。對方的神情?和?剛才的桑齊十分?相似,都暗含期待。

    “小黑。”長嬴繼續沿用這個稱呼, 走在白煜月旁邊, “我剛才聽說了你和?桑齊的對話,你要給他準備禮物?”

    白煜月點點頭。

    “我也會給你準備禮物。”長嬴想含蓄表達,但心里話都恨不得寫在臉上。他幾乎要開口說, 能不能和?他交換晨昏日的禮物。慶祝晨昏日一大原則, 就是要可以相互交換禮物的關系。如果只是普通的仰慕或敬畏,這一天是不必送禮的。

    長嬴其實早就想好了要送什么。他相信白煜月一定?會喜歡,而且別?人的禮物絕對沒有自己的那?么別?出心裁、真?摯感?人。因為這世上沒有人能像他一樣理解白煜月。

    結果白煜月卻反問:“你和?你弟之間也要互送嗎?”

    長嬴一下子沒想起長夏來。他們有很長時間沒有見面了。

    長嬴:“我當然……也會給他送。”

    他忽然想起, 今年還是他們兄弟在一起過的第一個晨昏日。在實驗室時,他們連晨昏日是什么都不知道?。出了實驗室, 又被硬生生隔開到天涯海角,連最基本的關懷也只能靠雙生感?應, 根本沒有送過禮物。身為兄長,長嬴生出許多愧疚。

    “那?就好好準備。”白煜月語重心長地說道?, 加快步伐把長嬴甩掉了。他自然而然地忽略了前一個話題, 因為他不想和?長嬴互送。

    走到樓梯口,白煜月看?見封寒行色匆匆, 身影消失在盡頭。

    最近車上這么無?聊,封寒趕著?去哪?

    封寒……應該會給自己準備禮物吧?

    白煜月也說不清自己什么滋味。如果封寒沒有準備禮物的苗頭,那?他也絕不會送出任何禮物。如果封寒準備的禮物不合他口味,他也不要得過且過。在新一段感?情?之中,他應該學會更加謹慎地付出。可是自己這樣真?的好嗎?

    白煜月迷茫了一會兒,決定?主動出擊,親眼看?看?封寒在準備什么。

    封寒找到一個僻靜的角落,便從?背包里翻出一本厚厚的書?,皺著?眉頭讀起來。

    突然,他感?覺一道?有重量的目光壓在他頭頂。那?感?覺太熟悉了,他一抬眼,就看?見白煜月出現在車窗外,目光炯炯有神地看?著?封寒,又看?看?封寒手上的書?。然后他打開窗戶翻窗進來,讓封寒莫名其妙受凍了幾秒。

    “始夜法大人,我又在哪里讓你看?不順眼了嗎?”封寒合上書?本。

    “封寒圣子,你在獨享什么知識?”白煜月雙手抱胸道?。

    “啟稟始夜法大人,這是《自動化機械》入門,我只是在了解古代機/關/槍。”封寒展示了一下封面,就不著?痕跡地把書?本塞回背包里。

    “封寒圣子,原來你看?得懂。”白煜月作恍然大悟狀。

    兩人相互用職位“寒暄”了兩輪,也不知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習慣。明明是最生疏的稱呼,大腦卻覺得很親密。

    在對視的一剎那?,封寒忽然轉移話題,問道?:“始夜法大人……你又準備給幾個人送晨昏日禮物?”

    白煜月愣了愣,實話實說:“目前只有桑齊。”

    “目前?一個?呵,好吧,目前只有一個。”封寒的語氣?陰陽怪氣?又有點咬牙切齒,讓白煜月聽著?有點心虛。

    白煜月感?覺現在不適合問封寒有沒有準備他的禮物這種事。答案似乎看?封寒的反應就看?明白了。他暗地里掃描四周,想找個適合的時機離開。

    結果封寒直接把他的逃跑路線擋得結結實實。真?不愧是戰斗經驗豐富的圣子,輕而易舉地擋住了始夜法。封寒凝視白煜月的眼睛,沒有再以職位稱呼,而是問道?:“白煜月,我們是什么關系。”

    白煜月從?窗外跑了。

    現在,該輪到白煜月煩惱給封寒回贈什么了。

    ……

    礦車單調的旅途終于快到終點,溫度逐漸回升,總讓人升起對于黎明的美好期待。窗外一層不變的景色逐漸出現南極橫貫山脈的虛影,人煙也漸漸多了起來。

    這時候從麥克默多的接應型礦車來了,還帶來一個讓白煜月有點意外的消息。

    ——為了慶祝晨昏日,世因法已經動身前往其他地方度假了,和?槐序大人一起。

    世因法也要放假嗎?

    還是和?槐序一起?

    白煜月一會兒覺得世因法和“度假”這詞非常不搭,一會兒覺得這兩老頭之間的關系有點不可告人。當初世因法和黑哨兵奶奶該不會是騙婚吧?

    “但這也許是命運……”白煜月望著?窗外的景色心想,“命運,決定?讓這里的人們,過一次沒有悲傷的晨昏日……”

    礦車駛進南極橫貫山脈的區域。封寒時不時讓礦車停下來,下車去和?附近的居民交換物資。一來二去他竟然換到了許多神秘儀器。它?們被裝進一個箱子里,讓人猜不透具體功能是什么。

    桑齊在手動制作鯊魚型暖爐。白煜月問那?是不是送給自己的。桑齊否認了,說是送給他的向導搭檔的。

    白煜月還是第一次聽說桑齊提起向導搭檔。

    “古茲爾之液很珍貴,我以前怎么可能用得了。肯定?是走最常規的路線才把精神體激活了。”桑齊說道?,“我對我的向導還是有點感?情?的,畢竟這是哨兵的通病嘛……我每年都會給搭檔送一個晨昏日特別?版鯊魚暖爐。”

    想不到桑齊還有點可取之處。白煜月于是問道?:“你搭檔現在呢?”

    “早被做成生物電池了。”桑齊聳肩,“我也不知道?那?種狀態是死是活。”他繼續制作著?鯊魚暖爐,每年晨昏日他都要在“電池室”里放上一個暖爐,掃“墓”祭拜一下,然后祈禱來年繼續活著?。

    白煜月和?桑齊一起嘆氣?。

    此時,礦車外響起喧鬧聲。一群信徒急切地喊:“長夏圣子!長夏圣子您怎么了!”

    礦車上的信徒還誤會“長嬴”是“長夏”,所以此時應該是長嬴出了點問題。白煜月努力在混亂的信息中感?知了一下,才發?現長嬴又失控了。

    “再過一天就能到麥克默多了,長嬴應該能等?到吧。”白煜月道?。

    “但長嬴好像等?不及了。”桑齊探頭出去看?熱鬧。

    車外跪了一片信徒,有原本就在車上的,還有住在附近的。他們誠惶誠恐地看?著?最前端的人,一些人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被叫來這里。另一些人則驚訝“長夏圣子”怎么有哨兵的氣?息?

    長嬴掃過在場的人,先?讓車上的廚師出去了。這是對白煜月而言十分?重要的角色,他不會做損害白煜月利益的事。接著?他閉眼感?知了一番在場信徒的精神域,點了一個還弄不清情?況的信徒。

    信徒第一次離圣子那?么近。他感?受圣子的手撫在自己頭頂上,一股奇妙的力量便從?脊椎出迸發?了。他看?見圣子閉上了眼,自己也連忙閉眼,嘴里念念有詞地說著?禱告詞。

    其他人見狀,瞪大了雙眼,也開始做禱告禮。這一定?是圣子賜福,這位幸運兒即將在他們面前前往極了,幸運兒所在的聚居部落都會被其他部落敬佩。今天真?是走了大運!

    大家都是哨兵,白煜月一眼就猜出長嬴想做什么。

    他冷著?臉,手中已經凝結出一把黑刀。

    說時遲那?時快,一聲槍響直接中斷了眾人的禱告聲。長嬴不耐煩地把手收回去,朝趕回來的封寒怒目而視。

    封寒毫不客氣?地說:“長嬴,你的賜福儀式已經被駁回了。”

    “是封寒圣子嗎?”

    “是那?位更年長的圣子!”

    “這一定?是晨昏日的吉兆!”

    被中斷禱告儀式的信徒不怒反笑,開始吟唱新一輪的祝詞。

    信徒們不清楚圣子們私下是血腥暴力都沾的,打從?心底信服圣子就是純潔之人。他們從?小就學習這些常識,所有的文化娛樂都與極樂曼陀天相關。而他們又有樸素的長幼有序觀念,即封寒是年長的圣子,所以更加權威些,便有權力打斷長嬴的“賜福”。長嬴就算不服氣?,在外面也必須得按普羅大眾的印象行事。

    封寒把長嬴帶上車,命令駕駛員全速前進,趕快把長嬴這個火/藥桶丟到他弟弟面前。

    駕駛員也許是聽到生命的呼喚,火力全開,僅僅花了8小時,就沖到麥克默多城內。長嬴打了一點抑制劑,但還是很難受。

    “長嬴圣子、不對、長夏圣子……還是長嬴圣子?”車上的信徒已經分?不清這兩人的區別?,只好簡單稱呼道?,“圣子大人,另一位圣子已經在候車處等?著?您了。”

    長嬴揉揉太陽穴:“我弟弟來了?”

    白煜月再度從?混亂的信息中理順了一下,確定?長夏來了候車站,便點點頭。

    在開往麥克默多的8小時里,白煜月一直陪在長嬴身邊,寸步不離,要開白噪音就幫忙開,要飯就幫忙遞晚餐,似乎是一種無?形的關心。雖然黑哨兵在這種情?況用處不大,但能八小時毫無?間斷地陪在身邊,長嬴又感?覺到一種高濃度的快樂。

    他想到失控還有另一層好處,那?就是可以早早回到麥克默多。早回到一天,他就有更充足的時間去準備禮物。

    長嬴從?長椅上站起,維持著?風度說:“我先?去見我弟弟。等?到晨昏日那?天,希望我能讓你感?到幸福。”

    白煜月一愣,怎么突然談到晨昏日?

    他想了一會兒,還是說清楚好些。他很久以前就不打算利用長嬴的感?情?了,以后也沒有必要。他因此說道?:“晨昏日是互贈的,我不想送給你。”

    他待在長嬴身邊那?么久,只是想及時控制意外情?況而已。

    長嬴怔住,懷疑自己聽錯了。

    他首先?豎起防御的刺,整個精神域極其暴躁,讓周圍的信徒都頭痛欲裂。可黑哨兵本來就忍受得夠多了,白煜月對這些感?知早已混亂。他等?了一會兒才發?現長嬴的精神域失控加劇。

    過了一會兒,長嬴努力控制精神域,問道?:“為什么?”

    白煜月不知道?怎么回答,也許有太多原因,或許長嬴這張令人討厭的臉,亦或者道?不同不相為謀。

    長嬴一下子想到了關鍵節點:“就因為那?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信徒?我用他的大腦緩沖有錯嗎?他的大腦充滿草芥,思維毫無?美感?,生活毫無?樂趣,還不如燃燒一次,也許臨死前還能說出一點令人落淚的遺言。”

    長嬴所謂的“圣子賜福”,就是找一個合適的大腦臨時發?泄一下,緩和?自己的失控。他能理解“愛”,但多數信徒在他眼里都是“無?愛之人”,是不值得一提的卑賤之物。

    面對這樣的長嬴,白煜月只能說:“和?你說不清。”然后從?長嬴身邊離開。

    長嬴一下子慌了。那?一瞬間他甚至有些悔恨自己的話語。他來不及細想,所有憤怒的刺已經軟了,他轉身去抓白煜月的衣角。可其實黑哨兵想走,沒有人能攔他。

    “喂,小黑,喂!白煜月!”長嬴喊道?,大腦慌亂,毫無?章法。只能寄希望于白煜月忽然回心轉意,或者大發?慈悲講清楚長嬴到底做錯了什么。

    可是白煜月頭也不回地走了,和?白煜月說的一樣,這一切都是“說”不清的。

    長嬴呆愣地站在原地,不明白一切怎么會變化得如此快,仿佛前一秒他還在計劃給白煜月的驚喜,還在期待白煜月的回贈禮物。他明明所求的不多,為什么會忽然一切都消失了呢?

    長嬴感?覺自己的心臟在跳,咚咚聲越來越大,仿佛和?不遠處的敲擊聲重合。

    一根章魚觸腕敲了敲車窗,然后靈活地反推窗門。

    一個和?長嬴長得一模一樣、身高體型聲色都絲毫看?不出破綻的人走了進來。

    一見到他,長嬴感?覺自己的精神域逐漸恢復平靜。來自雙生兄弟的強悍自我修復能力,也在修復他的大腦。

    “哥哥。”長夏笑臉盈盈,“你剛剛在喊誰呢?”

    第152章 禮物(下)

    長嬴站在原地不動?, 出?發前那些關于“我?先替你接觸一下”的言論霎時涌上心頭。長嬴外?出?那么久,長夏要一個人面對槐序和世因法,還把三位圣子的職責全擔了。他在途中竟然沒有?過回去幫弟弟的念頭。

    而且到頭來, 長嬴不僅沒有?和白煜月“接觸一下”, 還被無端討厭了。

    一想到白煜月的拒絕,長嬴便失魂落魄, 也無心向長夏解釋,只強撐著說?:“我?回來了。這段時間辛苦你了。”

    “哥哥, 你和小黑——”長夏卻是?迫不及待地挑明話題。

    “什?么小黑?人家是?始夜法,小黑只是?他過去的昵稱罷了。”長嬴板起臉。

    “我?想問的是?, 你和小黑會互送晨昏日禮物嗎?”長夏滿臉無辜地問道?。

    “晨昏日?”長嬴被戳中傷心事, 把旁邊的桌椅都抓變形了幾分。他從來不知道?這世間有?這么令人難過的感覺。當?他以為三秒后就能對這件事無動?于衷時,下一呼吸節點他便忽然想起新的相處細節,記憶的漩渦瞬間把他拉入海底。窒息感一陣陣地涌來。

    明明他和白煜月在藝術博物館的相處不是?假的, 他和白煜月在礦車上的多?日陪伴也是?真心實意。他捫心自問, 和白煜月的關系已經好到僅次于他和弟弟了,為什?么白煜月卻不愿意回贈他禮物呢?

    “晨昏日……他可不會回贈你禮物……”長嬴喃喃道?。

    “他會回贈的,只要你肯送。”長夏卻回答, “我?認識他那么久,他才不忍心讓別人的禮物落空。”

    長嬴忽然想起眼前的長夏早就認識了白煜月。

    雖然是?在狹窄的攝像頭里。

    雖然長夏的目的是?……折磨黑哨兵的神志, 摧毀黑哨兵的希望,再把瀕臨自毀的黑哨兵帶來麥克默多?。

    但這世間總有?許多?無解的相遇。弟弟為他付出?那么多?, 他絕不會沒良心到連這都嫉妒。

    于是?長嬴強行停止想象白煜月的遭遇,轉而分析長夏的話語。

    長夏說?得沒錯, 整個麥克默多?里, 長夏應該是?最了解白煜月的人。

    長嬴又想起一個細節,白煜月把桑齊的小鯊魚暖爐放進背包里帶走了。

    盡管拿小鯊魚暖爐毫無價值, 贈送的場景也不過是?非常隨意。但白煜月看出?那是?桑齊的喜愛之物,還是?妥帖地把這個暖爐當?做一份禮物,保存好帶走了。

    白煜月就是?這樣一個心軟的人。

    “你說?得對……”

    長嬴忽然松了一口氣,雙肩放松,眼睛逐漸明亮。他召喚出?自己的大王烏賊,用?觸腕與章魚友好打招呼。感覺從鏈接中傳遞出?來的力量,他更加有?底氣了。

    “哥哥,你出?去一趟倒是?變厲害了很多?。”長夏發現了長嬴鍛煉的痕跡。

    “你也一樣。”長嬴說?道?。

    礦車路途無聊,只能用?訓練來打發時間。在這種情況下,無論是?哪個哨兵都會變強的。

    長嬴恢復如初,看周圍都無人監聽,便和長夏談起正事。

    ——對抗世因法的正事。

    ……

    晨昏日的氣息漸近了。因為所處緯度的不同,所以不同城市的晨昏日都不同。按照習俗是?天空中達到3等亮度的時間超過2小時的日子。而3等亮度僅僅是?蒙蒙亮,比極夜好一點,看不見太陽,但能看見人的影子。

    所以眾信徒都匯聚到了南極橫貫山脈里,拿著望遠鏡觀測天空,茶不思飯不想,早早潔凈身體,等待晨昏日的到來。在焦灼的等待之中,他們反而升起了前所未有?的喜悅。

    在這種氛圍的影響下,麥克默多?城的眾多?崗位已經停擺了。礦車一座座地停在停車場,眾多?工廠上的黑煙消失得無影無蹤,研究古堡更是?人去樓空,連廚師都告老還鄉。白煜月只能不舍地倚門眺望。

    不知不覺,白煜月也對這晨昏日充滿期待。

    “鐺——鐺——鐺——”

    悠揚的鐘聲在不那么黑的黑夜里敲響。

    好像為了迎合這鐘聲一樣,四面八方?傳來了歡呼的吶喊,似乎要把這一年的苦難都喊走。在眾人烘托了數日的期待下,晨昏日終于到來。

    白煜月打著哈欠去洗漱,小獼猴桃也打著哈欠坐起來。一人一鳥身上的毛都睡得亂七八糟。

    迷糊了好一會兒的白煜月想起城內的交通系統用?不了,今天只能滑雪橇。可是?他離封寒的宮殿簡直是?天南地北,只能加快了動?作。

    整理好自己后,白煜月首先給小獼猴桃送禮物。

    他給小獼猴桃送了一個防寒小帽子。

    “快點長大,長出厚羽毛才能出去玩。”白煜月把小獼猴桃當?小毛球玩了一下,才心滿意足地把它?放下來。小紅現在應該長大了許多?,總之再也不能當?球玩了。

    暈暈的小獼猴桃又躺回窩里。

    白煜月來到一樓。

    他住的是?世因法劃給他的教堂,位于埃里伯斯火山的半山腰。這座火山是?活火山,周圍有?大量溫泉,把地烤得十?分暖和。條件如此優越的地段只有?白煜月一人居住,可見世因法當?初對他的看重?。

    然而在一樓,白煜月卻看見了他今天收到的第一個禮物,一個被大賊鷗送過來的包裹。

    白煜月把大賊鷗放了,直接拆掉包裹外?殼。里面便掉出?一封信,字體剛勁有?力。

    “見字如晤,今天是?對所有?極樂曼陀天信徒都十?分重?要的日子。我?知道?你不相信經文,你和我?一樣是?個實干派。但在這個難得的節日里,不妨放松一下自己。”

    白煜月如遭雷擊,這居然是世因法給他寄的禮物!

    他警惕地看向另一個裹得嚴嚴實實的包裹。憑溫度感覺,那里像有?一大塊冰,難道?世因法把炸/彈藏在冰塊里了?

    最近白煜月的五感時好時壞。他想得知包裹里有?什?么,只能親自拆除。

    撕開層層包裝后,他終于看到里面的大東西。居然是一塊被凍在冰里的超大魷魚!

    冰上還刻著一行字:“這是?我?在度假中捕捉到的優良食物。想起你的廚師也放假了,餓了可以啃它?。”

    “我?才不要生啃魷魚……”白煜月吐槽道?,“我?難道?該感謝你居然記得廚師不在這件事嗎?”

    他翻看大魷魚,發現冰上另一面刻著其他字:“不用?準備回禮,我?已經收到了。”

    “心里毛毛的……”白煜月把魷魚放在外?面的天然冰柜,打算留給小獼猴桃吃。

    他裝備好雪橇,便從埃里伯斯火山的半山下迅速滑下,宛若一道?靚麗的銀線。

    “小黑——”桑齊在屋頂朝他揮手。等白煜月走進了再跳下來,蹭的一下把他背在身后的長匣子遞過去。

    “這是?晨昏日的祝福!”桑齊興致高昂,“快打開看看吧!”

    白煜月端詳了這長匣子一下,輕輕地解開繩子,啪嗒一聲擰開金屬鎖,便看見兩把閃爍著寒光的古刀靜靜地躺在匣子里。刀身有?種奇異的曲線,前端非常薄,但是?能看到上面被千錘百煉過的痕跡。那薄薄的刀身或許是?整刀最堅硬的地方?。

    白煜月抓起刀把,入手十?分溫潤,一下子與他的體溫趨同,真正做到如臂使指。白煜月愣了好幾秒,緩了一會兒,才從拿到趁手武器的興奮感掙脫出?來。

    “這可是?古代的名刀。”桑齊說?,“我?看了古代書籍,一把叫‘冰之哀傷’,一把叫‘火之高興’。”

    白煜月:“我?還是?給它?們取個新名字吧。”一把叫左手刀,一把叫右手刀。

    “你想叫什?么當?然可以隨你……”桑齊越說?越小聲,又用?一種期待的眼神偷偷瞄白煜月。

    白煜月也不廢話,想了想今天的時間還長,干脆先把桑齊的禮物送了。他收起刀,抱著雪橇往回走,說?道?:“跟我?走,我?的禮物可搬不動?。”

    桑齊歡天喜地地和白煜月走了。

    在羅斯島的另一個角落,封寒望眼欲穿地看著遠方?,時不時低頭看表,連身邊的魚餌都被鯨魚吃了也不管。

    白煜月給桑齊準備的禮物是?一個完全屬于桑齊的溫泉。

    在他的宮殿附近,有?大大小小的溫泉,都倒映著藍色的水面。如果用?火點燃土地,還可能收獲一圈藍色的硫磺火。按規定,這些溫泉都屬于始夜法,白煜月干脆拿來送人。

    他和桑齊一起泡溫泉。桑齊格外?活躍,據說?是?因為精神體喜水的習性?。海洋生物精神體在水環境都會加強一些。白煜月則想起那條魷魚,不知道?把魷魚放進來會不會得到“溫泉煲魷魚”。

    泡了好一會兒,白煜月和桑齊道?別,抱著雪橇重?新出?發。

    滑到半路,一只遮天蔽日的大章魚直接把他的所有?道?路都堵住了。長夏和他的八只觸手一起打招呼:“小黑,快來接受我?晨昏日的祝福吧——”

    白煜月無路可去。長夏直接把禮物塞到他懷里。白煜月摸到毛茸茸的手感,驚訝地抓了抓,怎么會那么軟?他翻看一番,才發現那是?一條潔白的圍巾。

    “這是?我?揪下了一千只信天翁的絨羽織成的。絨羽是?鳥類最軟的羽毛哦。”長夏笑得十?分無害,“哈哈,放心,沒有?一只信天翁有?生命威脅哦。在我?們這里的文化,我?們最尊重?信天翁不是?嗎?”

    白煜月勉為其難地收下了,但沒有?回禮。

    長夏也知情知趣地沒有?要回禮,只是?眼巴巴地看著白煜月離去。

    等到白煜月完全離開了,他才拿出?以前白煜月的白塔圍巾,慢慢圍在脖子上。深黑色的格子圍巾與他的圣子服裝格外?相襯。

    長夏熟練地打了一個結,自言自語道?:“現在,是?情侶圍巾了……”

    另一邊,封寒把午飯熱了又熱,才等到了滑著雪橇的白煜月。

    白煜月的頭發已經被吹到半固定了。他隨便甩了甩,就坐在封寒對面,十?分自覺地端起飯碗。

    忽然他的動?作頓了頓,繞到封寒旁邊坐下了。

    他對在獄火會會長對面吃飯這件事有?陰影。

    封寒的手藝好像更好了,也可能是?他太久沒吃到廚師的菜,白煜月感覺這份飯吃得津津有?味,帶來難得的滿足感。

    “這個不會就是?禮物吧?”吃干凈后,白煜月才問道?。

    “當?然不是?。”封寒好聲沒好氣地說?。他只是?有?一種不能讓白煜月挨餓的責任感,本來想做點小吃。結果白煜月來的時間逐漸推遲,他就只能添點菜做成午飯。

    “跟我?來。”封寒帶白煜月來到他的懸崖小樓。

    說?起來,這還是?白煜月第一次以人的雙腳走進這小樓。上次他是?薩摩耶,還把封寒小時候的衣服咬壞了。

    以人的視角看這房間,所有?空間一下子顯得有?些狹窄。但是?每個家具都放置得十?分合理,每一處都透露著井井有?條的氣息。

    “這是?我?以前住的地方?。”封寒介紹道?,“如果你住大教堂住膩了,也可以……像我?一樣建一棟樓。”

    白煜月:“哦。”

    如封寒所說?,這里的樓梯都是?他自己搭的。樓梯是?螺旋上升式的,寬度極窄,僅容一人通過,坡度卻很高,還沒有?窗戶。白煜月干脆爬上去,與封寒一起來到頂樓。

    一來到頂樓,一抹靚麗的彩色瞬間跳出?來。白煜月瞪大雙眼,差點沒忍住“哇”的一聲喊出?來。封寒在他身后,平時漠不關心的臉上,也浮現出?幾分得意。

    ——封寒竟然做了一個熱氣球飛行器!

    多?彩的尼龍布料已經被熱空氣頂得鼓鼓囊囊,就像一個快要爆餡的糖果。白煜月看看封寒,又看看那小小的吊籃,拽著封寒走過去。

    吊籃僅能容納兩人。白煜月不介意和封寒貼貼,一直緊張地看著吊籃外?。封寒割斷固定繩,讓熱氣球隨風升起。

    漸漸的,白煜月看到他在頂樓看到的景色,許多?個建筑以風格迥異的屋頂擠在一起。再往上,就是?他在白璧紅宮中看到的景色,遠處的建筑開始變小了。然后就是?他在火山口附近能看到的景色,天空占據了絕大部分視野,連他自己都變得十?分渺小。

    彩色的熱氣球還在往上。此時他已經注意不到地面上的人,天空壓得很低,微微亮,像是?準備復蘇的模樣。

    在這個世紀里,人們已經沒有?能源去建造飛機。站在高塔上眺望,成了人類唯一欣賞天空的途徑。

    又因為南極氣象極端,能如此安寧地欣賞高空景色,幾乎前所未有?。封寒按照書籍復刻完熱氣球后,再用?信天翁暗中牽扯吊籃的繩索,才能讓他們平安無事地升空。

    封寒看了看白煜月專注的側臉,說?道?:“這就是?我?平時用?精神體看到的景色。現在你也看到了。”

    白煜月連眼睛都舍不得眨。在無限寬廣的天空中,他忽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寬容,讓他忍不住沉溺。

    他把頭靠在吊籃邊,忍不住感嘆:

    “晨昏日……真好啊……”

    第153章 妒火

    半晌后, 白煜月扭頭?,目光灼灼地看著封寒,問道:“你聽到了?嗎?”

    封寒懵懵地看了?看四周, 他只能聽見呼嘯的風聲。

    “我覺得它們喊得很大聲……”白煜月仍舊保持把頭?擱在圍欄邊的動作, 神色舒展,“它們在說‘再見’……”

    封寒心中隱隱有了?猜測, 卻不?敢相信:“它們是誰?”

    “應該是你的朋友……好像是叫‘瑞秋兒’。”白煜月看向遠處的冰架。溫度回升,厚重的冰架逐漸變薄, 隱隱可以看見一些黑影在冰架下游躥。不?多時,那?些黑影全都消失了?, 只剩下悠揚的鯨歌在上空蔓延。

    白煜月利用始夜法的權限, 把鯨籠的出入口全部打開?了?。

    封寒的名?字早被鯨魚飼養處的人拉黑,所以這是封寒做不?到,而白煜月能做到的事。

    雖然白煜月前幾?天?還在想, 要看封寒的禮物是什么他才做相應的回饋。但是晨昏日?到來的幾?個小時前, 他就進入飼養鯨魚的地方,把機關全部打開?。

    如果封寒的禮物讓他開?心,那?他就告訴封寒一下;如果封寒的禮物讓他不?開?心, 那?他就只是一個拯救鯨魚的熱心人士。

    現在看來……白煜月盤坐在吊籃邊,雙手抱臂, 莫名?有些不?好意思?。他挪開?目光,嘀咕道:

    “總之……以后沒?有人和你搶魚了?。”

    封寒好像被更大的驚喜砸中:“所以你一直記得我說的話……”

    他和白煜月訴說心事, 已經是很多個日?子前的夜晚。那?時白煜月冷著臉,打碎了?冰層, 讓冰屑落在自己頭?上, 好像是理解了?封寒,但又什么都不?說。

    封寒偶爾會懷疑白煜月忘了?他們的對話, 可是他不?想奢求太多,白煜月能擁有一個完整的靈魂,行動自如對答如流,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他從來沒?有想過,白煜月不?止一直沒?有忘記,還愿意在未來當做祝福送給自己。

    封寒忍不?住抱緊白煜月,想雙方貼得再緊一些,希望在天?空的自由時間更長一些。白煜月眨了?眨眼,摸了?摸封寒的背,心想他一直想要的原來是這種回饋。熱氣球的吊籃歪到一邊去,航行路線變得七扭八歪,好在兩人體能不?錯,才在天?空保持平衡。

    過了?一會兒,封寒才慢慢松開?這個懷抱,問道:“你把鯨魚放了?,世因法那?邊怎么對付?”

    白煜月搖搖頭?:“不?會有未來了?。”

    封寒一愣,沒?有明白對方的意思?。

    白煜月是想對付世因法?可是為什么?他不?是才為了?旅游才獲封“始夜法”這個稱號嗎?他不?是和長夏長嬴一直友好相處嗎?他不?是還和桑齊互贈禮物嗎?就算遇到了?周伏清,白煜月可對白塔什么表示都沒?有。

    “島上的生物都離開?了?,這是最好的時機。等晨昏日?的假期結束,世因法他們會先回來,那?些普通信徒卻還在南極橫貫山脈上。屆時只有我們。”白煜月看向下面空曠的麥克默多城,剛剛被封寒抱得有點心熱的眼眉,逐漸冷卻成面無表情。

    “封寒。”白煜月將手覆在封寒的手背上,慢慢握緊,低聲道,“你能聽懂我的意思?,對吧?”

    一個更驚人的信息如驚天?霹靂般擊中封寒,他后知后覺,白煜月的“沒?有忘記”,可能包含更長久的時間。

    ……

    長嬴找到白煜月的時候,晨昏日?已經快結束了?。

    在場的除了?白煜月,還有封寒、長夏、桑齊。他們都在埃里伯斯火山靠山頂的位置,桑齊圍著白煜月熱切地看著一個裝置,長夏向長嬴揮手,封寒站在最遠處,有些魂不?守舍的模樣?。

    “你是說這是煙花?”桑齊看了?看那?個大炮筒,驚訝道,“你還會改裝這東西??”

    “過節放煙花不?是標配嗎?”白煜月的神情看上去很放松,搓了?搓手,再次檢查彈藥。

    “哥哥你怎么才來。”長夏左看右看,“你身后拿著的是小黑的禮物嗎?我好像預估錯誤了?,今天?小黑沒?有回禮。”長夏不?太開?心的撇撇嘴。

    “噓——小聲點——”長嬴連忙按住長夏,卻看見白煜月的目光已經飄過來了?。

    “咳咳。”長嬴裝模作樣?地輕咳幾?聲,硬著頭?皮走向白煜月。

    “你這十爪魚想干嘛?”桑齊腦中拉響警報,立刻去看封寒。結果封寒還在神游天?外,一副意念釣魚死了?一半的模樣?,讓人恨鐵不?成鋼。

    長嬴再度整理著裝一番,將籌備已久的相冊雙手奉上,臉上是按捺不?住的渴望神色,好像在等待老師表揚的優秀學生。他站在白煜月面前,柔聲道:“這是晨昏日?的祝福……”

    白煜月猶豫地接過這本相冊。它裝幀精美,封皮都是人工縫制的。目前已經沒?有這種大型制皮機器。說不?定是長嬴拿著工具,和烏賊的十條觸手一起?,運用圣子的裁縫本領一針一線地穿出來的。

    “我在第一頁繪制了始夜法的偉大精神體,真的不?看看嗎?”長嬴循循善誘道。

    他可沒忘記長嬴說薩摩耶是三孔插座……白煜月緊繃著臉,控制不?住地翻開?第一頁。一只栩栩如生的冠軍薩摩耶躍然于?紙上,旁邊還有一連串黑色腳印,引導他看向下一頁。

    “你還會畫畫。”白煜月感嘆道。

    長嬴說:“我知道你也會。我聽我弟弟說過,你喜歡雕刻動物冰像,以前還是測繪兵。我還記得你畫的那?幅……《思?念小紅所作》。”

    不?遠處的封寒忽然渾身一震。

    思?念小紅的同時會不?會思?念別人?

    他掃了?掃白煜月身邊的長嬴長夏,又看見莫名?同仇敵愾的桑齊,不?禁低聲罵道:“一群傻子。”

    白煜月聽見封寒的聲音,不?明所以封寒怎么又看不?爽這三人了?,真搞不?懂。他手上翻開?相冊第二頁,后面幾?頁都是相片了?。

    相片里,一個有點眼熟,但又有些陌生的女人在張望。再往后翻則是一男一女同行,在白壁紅宮中看壁畫。

    長嬴目露期待,像位虔誠的信徒。他找了?很久,又委托長夏入侵總庫,才從監控數據里挖出白荊棘和無名?的影像資料,然后再洗成像素比較高的照片。在晨昏日?的早上,他還在祈禱照片快點晾干,不?然來不?及送了?。幸好老天?都在幫他。

    雖然在這個時代?,親子緣分都比較薄,但長嬴猜測父母是對白煜月比較重要的。因為在他讀過的文學作品里,父母之愛也是很重要的一部分。

    白煜月值得最好的被愛,就算這兩人死了?,長嬴也要讓白煜月看到這兩人開?懷的笑容。

    “謝謝你。”白煜月沒?有看完,合上相冊,鄭重其事地說。

    長嬴等待白煜月的下一句,結果白煜月一言不?發。而封寒已經走過來,冷臉攬住白煜月的肩膀,無聲彰顯地位。

    長嬴暗恨地瞪了?一眼封寒,別以為他不?知道封寒和白煜月互送禮物了?。封寒搞了?熱氣球,全城都看得到。白煜月炸了?水庫,長夏一早就告訴他。怎么,封寒和白煜月能互送禮物,他和白煜月就不?能嗎?

    這下長嬴就算想裝矜持也裝不?下去,連忙暗示道:“我一直覺得植物的生命力很可貴,在生態球里長出來的尤為如此?。如果作為禮物的話一定是最好的……如果不?在你身邊,我可以自己去拿。”說到最后長嬴都覺得自己無地自容。

    “我早把那?玩意丟了?。”白煜月直接說道。

    長嬴語塞了?一秒,強撐著道:“那?其他東西?呢?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歡。因為我喜歡你,你知道的,我一直很喜歡你。”

    這話說得場上各人臉色各異。

    此?刻就算白煜月只送一顆紐扣,長嬴也能為這份回禮編出花來。

    白煜月:“你就這么想要回禮嗎?”

    “這是晨昏日?。”長嬴只能用最后的尊嚴來硬撐,“只有能相互贈送的關系才能送禮。我、你……我們……我們其實也認識很久了?,不?是嗎?”

    他此?刻有些不?理解白煜月了?,他的禮物也沒?有很差吧,至少比桑齊的古代?刀有真情實感多了?。難道他的禮物就那?么拿不?出手嗎?

    白煜月內心輕嘆一聲。他相信長嬴喜歡他,畢竟他是個很討人喜歡的人。但長嬴的喜歡又不?是真正?的喜歡,長嬴追求著文學的“愛”,其實都是一種形而上學的東西?。長嬴不?會理解他的痛苦。他們終究是兩路人。

    和世因法的對抗在即,白煜月也不?想為長嬴分心,干脆快刀斬亂麻。普通的拒絕是不?可能讓長嬴死心的,這只大魷魚聽不?懂人話,所以白煜月為他準備了?另一種拒絕。

    白煜月轉身,抬起?黑漆漆的炮筒,拿出打火石,用火花點燃引線。

    滋滋的燃燒聲在空曠的山體上格外清晰,讓人無端緊張。仿佛即將引燃的不?是煙花,而是一場翻天?覆地的大爆/炸。

    引線走到盡頭?,人們的心也漏跳一拍。隨著零點三秒的絕對寂靜,一個火球從炮筒尖嘯著噴出,像一頭?火龍直沖上天?。

    隨著驚天?動地的爆炸聲響起?,一場幾?乎能把半座城市都籠罩的盛大的煙火在半空炸開?。金銀兩色的尾焰如同鳳凰尾羽般飄飄欲仙。接二連三的小型煙花陸續在尾焰端進行二次開?花,天?空金銀滿綴,隆重而盛大。

    在娛樂方式稀缺的南極洲,這場煙火注定成為許多人的驚鴻一瞥。

    而白煜月放下打火石,看向長嬴長夏的方向。長嬴的神色亮起?,幾?乎要為這盛大儀式落淚。長夏神色淡淡的,掛著假笑,半張臉都隱在長嬴的陰影處。

    結果白煜月卻說:

    ——“長夏,晨昏日?快樂。”

    長嬴愣住:“什么?”

    長夏用食指指著自己,不?敢置信地說道:“我嗎?”

    盡管長夏思?維極端行事瘋癲,但這一刻,他的雙眼確實爆發出無與倫比的光彩,全身心沉浸在那?一秒快樂與幸福中。然后他才如夢初醒,小心翼翼地看向長嬴。

    白煜月已經回頭?,不?再搭理這兩兄弟。

    “哇——真好看——”桑齊還在愉快地欣賞煙花。

    封寒瞥了?一眼長嬴就扭頭?,有種兔死狐悲的傷感。今天?的長嬴,該不?會是就是以后的他吧。

    而煙花的亮光映在長嬴面無表情的臉上,明明滅滅的,仿佛他破碎的內心。

    ……

    晨昏日?結束了?,但假期結束還有兩天?,一些無垢法已經回來了?,世因法也在回來的路上。

    白煜月用特制雪橇車巡邏了?整座城市,默默為這未來的戰場畫地圖。對地形多了?解一分,他的勝算就多一分。

    這期間封寒則在忙別的事,沒?有和白煜月聯系。白煜月猜測是和白塔聯絡相關的任務,他在這方面對封寒很放心,便沒?有過問。

    桑齊還是什么都不?知道,一切如常。

    長夏長嬴則在準備他們的“后手”。只是偶爾,長夏會在無人處偷偷笑起?來,拿出白煜月的偷拍照來欣賞,心情很好的樣?子。

    但他看見長嬴來了?,會迅速把照片塞回去。

    “別藏了?,我看見了?。”長嬴語氣毫無波動地說。

    “哥哥,他一點都不?喜歡我,小黑肯定是為了?離間我們之間的感情才這么說的。”長夏認真道。

    長嬴剛想反駁,但一開?口便苦從心來。他緩和一會兒,才沙啞道:“你怎么就知道他對你沒?有好感呢?”

    “我看過他喜歡別人的樣?子嘛。”長夏說道,“他喜歡什么樣?的我能不?清楚?”

    長嬴還想說話。但想起?那?天?的場景,他便感覺一陣心痛。他去檢查過了?,他的身體沒?有任何異樣?,這心痛之感究竟從何而來。

    長夏捂著心口,盡量斟酌著語氣道:“哥哥,他也沒?有喜歡過你,你不?要太自責了?。”

    “我有我自己的計劃。”長嬴像自虐一樣?,腦海里不?斷回想那?天?的細節。

    長夏與他的哥哥心有靈犀,瞬間明白了?兄長想做什么,只好繼續勸道:“真的不?是禮物的問題。他就是不?喜歡你,他喜歡別人會很重視那?個人的想法,會精心準備小禮物,會記住每一年的紀念日?和生日?,會尊重對方的喜好。錢給你,精力給你,愛也給你。可是他從來不?重視你。如果你把我們的逃生通道說給他聽。他轉頭?就把你賣啦。”

    “07號你什么意思?!”長嬴陡然發難,“你有禮物我沒?有。你是不?是很得意!”

    長夏滿目震驚。

    長嬴從他眼中看見自己憤怒的倒影,心一下被愧疚占領。他軟聲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該叫你07號……我只是……”

    “沒?關系08號。”長夏揪揪自己的小章魚,“我們都不?應該忘記我們是從哪里來的。”

    很久以前他們還只是以編號為名?字。

    直到世因法決定讓他們的其中一人去參與潛伏任務,槐序才當場想了?他們的新?名?字。

    “就叫‘長夏’怎么樣??”槐序說道,“你不?是喜歡用夏天?命名?嗎?長夏對你來說應該是個好名?字。”

    世因法說不?怎么樣?。

    “叫‘長夏’多有意思?。”槐序試圖說服道,“一個‘長夏’寄生在另一個‘長夏’里,一個大腦住在另一個大腦里。我還想好了?,另一個人的名?字就叫——長青。哈哈哈哈哈哈。”槐序笑得前仰后合。

    世因法沒?有評價。槐序便開?始自言自語模式:“你說他們最后會不?會像白長青和白長夏一樣??一個人親手剖開?了?另一個人的大腦,再把大腦塞入‘生物電池’合成爐,讓對方在細胞層面與電子永生……白長青那?時是用什么表情下手呢?真是美麗的畫面啊,可惜我那?時還不?知道這個人咧,不?然我一定去幫一把。”

    “夠了?。”世因法擰了?擰眉心,“都爛透了?。”

    槐序:“你是在說名?字還是在說人?”

    “一個叫長夏。”世因法施舍給兩位實驗體一點可憐的目光,“另一個叫長嬴。長青……長青算什么夏天?名?字呢?”

    從此?實驗室的07號與08號才有了?自己的名?字。

    又因為潛伏任務,一個肌肉發育不?良,一個作為哨兵殺人放火,身形才有了?明顯區別。

    直到現在,長夏的肌肉不?斷恢復,已經和長嬴長得一模一樣?。在實驗室的日?子他們都是這么過來的,看著與自己相同的人躺在手術臺上,仿佛自己也遭受著鏡像折磨。

    “08號,我們總會變成一樣?的人。”長夏眼神悲傷地說。

    “你今天?為了?什么而傷心。”長夏認真地回憶,“其實……我也因為同樣?的原因傷心過。我當時難過得快要溺死在機房里了?,白煜月還像沒?事人一樣?和別人打情罵俏。我當時真的……覺得全世界都拋棄我了?。”

    長嬴大為震驚,仔細想想卻一直有跡可循。他知道長夏對白煜月念念不?忘,但總是先入為主,以為長夏只是想玩弄一下白煜月的美好身軀,于?是千般阻撓。他卻一直沒?有問過,長夏對白煜月的真實想法是什么。

    “弟弟,對不?起?。”長嬴連忙道,“我絕不?會把我們的逃生通道說給白煜月聽,我們都要在外面過上新?的生活。”

    他暗自下定決心,以后都不?要再留念白煜月了?,他要做個冷酷無情大烏賊。好讓白煜月知道,他丟失了?一個怎樣?深愛他的人。

    “08號,不?用勉強自己。我還沒?有說完——我后來想通了?,與其折磨自己,不?如折磨別人。”長夏臉上逐漸冰冷,“我不?會奢求他的情誼,情誼都是假的。我要他的痛苦,痛苦才是最真實的。”

    “所以我一直想□□白煜月。”長夏道。

    長嬴渾身一震。想要□□白煜月,大概率是要做下位。他內心封建那?關有些過不?去。而且要□□就一定要用到強制手段,他也是有文人操守的人。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就算說給他聽,他也是不?會用的。

    長嬴眼神閃躲:“你打不?過他,他很強。”

    “這是一瓶神經混亂毒素,我已經下在所有溫泉里哦。”長夏拿出一個瑩綠色的藥劑筒,“小黑待會回去應該會再仔細泡一次溫泉,畢竟那?條白癡鯊魚在他面前夸了?那?么久。”

    長嬴再次搖頭?:“用毒也不?行,他要是精神域混亂,我都壓不?住他。”

    長夏:“不?是我或你,是我們。”

    長嬴將臉別過一邊去。

    “哥哥,你還在春秋悲傷什么?這根本不?是適合你做的東西?。你看一百本書都不?會變成極地超級大文豪。”長夏幽幽道,說出的每一句話都像惡魔低語。

    “你遲早會醒悟的。禮物根本不?重要。你的刀,你的武力,你的精神體,我們的完美鏈接……才是一切行動的保證。

    “08號,你的路走偏了?。

    一根湛藍的觸腕纏住長嬴的腳,似乎要將他往深海拖去。長嬴看著長夏,就像在看另一個自己。他又想起?那?夜的煙花,心一陣絞痛,便放任自己沉溺。

    無需言明,他早就明白了?該怎么做。

    長夏已經提議過很多次了?。

    ……

    白煜月用雪橇滑了?一整天?,大量用腦,身心俱疲。想起?桑齊無數次夸獎溫泉的好處,便穿著浴衣加防寒服的奇怪組合來到溫泉邊。

    溫泉周圍沒?有擋板,他四周感應了?一下,確認沒?有人才脫掉外套,穿著浴衣下池子。

    溫暖的池水簇擁著他的身體,好像一天?的疲憊都被驅散了?。他忍不?住沉下去,整個人浸在池子里,讓自己的頭?發如絲綢般漂浮。

    忽然他聽到一些不?同尋常的心跳,連忙站起?,就看見長夏幽幽地站在池子邊。白煜月忽然有些慶幸自己沒?有全部脫衣服。

    “呵呵……”長夏蹲下,手指滑過水面,蒸汽將他的皮膚都映紅了?。

    “你想干什么?”白煜月慢慢往后靠,靠到池子邊緣,“醒醒吧,長嬴不?會讓你做這種事情。”

    “他不?會阻攔我的。”長夏盯著白煜月。

    白煜月皺眉:“你把長嬴吃了??”

    長夏卻答非所問:“我喜歡水的感覺……沒?有了?大地的束縛,我在海中自由飄蕩……”

    “長嬴對你很上心。”白煜月頓了?頓,實話實說,“他從來沒?有想過傷害你,你不?該那?么對他。”

    結果下一秒,長嬴卻像水鬼一樣?從另一邊走過來。

    白煜月“啊”了?一下,戰斗直覺讓他暗感不?妙。現在他呈被兩面夾擊的形式,自己還穿著浴衣,防御力較低,要同時對付這兩兄弟真是不?好受。何況他還想養精蓄銳對付世因法呢。

    但更不?妙的場景出現了?。

    長夏和長嬴同時呼喚出自己的精神體。猩紅的大王烏賊,湛藍的北太平洋巨型章魚,猶如一張沖力極強的畫作,從他們背后漸漸升起?。

    這里遍布溫泉,水環境較多,對這兩只海洋動物來說可是有利地形。

    白煜月倒吸一口涼氣,想呼喚自己的精神擬態,結果一動腦,四肢就昏昏沉沉,眼前的兩人忽然模糊了?面容。

    大王烏賊和巨型章魚越長越大,直到它們的觸腕交錯,形成一個結結實實而又妖冶至極的生物屋頂,像個倒扣的碗一樣?蓋上這口溫泉。夜晚那?微弱的光,也漸漸消失了?。

    “白煜月,別害怕。”

    長嬴深吸一口氣,像是終于?做出某種重大決定。他和長夏同時走入水中,水聲蕩漾。長嬴輕聲道:

    “我只是想讓你快樂。”

    第154章 意亂

    章魚的觸腕勒住了白煜月的脖頸, 越絞越緊,像要把所?有氧氣都逼走。

    一個無法看?清的吻落在白煜月的眼角。

    一個分不清來?源的聲音在說:“白煜月,我們?來?玩一個游戲吧……”

    “如果你能分得清我是誰, 我就放你一馬……”

    兩張相同的臉出?現在白煜月模糊的視線里。他們?的眉目精準地?相似, 眼神更是如出?一轍的纏綿。他們?的精神域連在了一起,如同海潮般將白煜月溫暖地?包圍。

    ……

    封寒剛從實驗室走出?來?, 就察覺埃里伯斯火山的地?方出?現了異樣。

    那里正是白煜月的居所?附近,竟然出?現了如此劇烈的精神域波動, 看?情況還不止一個人。封寒顧不得太多,徑直往那邊奔去。幸好他本來?就想悄悄去看?白煜月一眼, 選擇了比較近的實驗室出?口, 只需十幾分鐘就能趕到。

    越靠近事故發生地?點,他越感?覺不妙。大大小小的溫泉池都在不自然地?升溫,氤氳的霧氣將這里染成鬼魅的仙境。

    “滴答滴啦”

    前?方傳來?水滴落的聲音。

    一個身?影從霧氣中走出?, 衣服濕漉漉的, 衣角不停滴著水,像是剛從水里出?來?。封寒剛想喊白煜月的名字,卻?看?見對方手上攥著一根又長又粗的觸腕, 食指掐進去還勒出?一些?肉感?,但?觸腕還在不停扭動。

    然后, 白煜月用那雙無機質的綠眼睛看?向封寒,宛若在看?一位入侵者。

    封寒的靈魂好像被攝入了一個魔幻的世界。

    水聲涌動著, 拍打著。

    此后意亂情迷,萬劫不復。

    ……

    第二天。

    長嬴在一個不太眼熟的地?方醒來?, 這里離埃里伯斯火山比較遠了。他剛想找弟弟, 卻?在動作的時候不小心扯到昨晚的傷口。他皺緊眉頭了,過了好一會兒才松開。

    “也不賴。”他盯著某處, 眼神放空,自言自語道。

    然后他摸向自己的軟趴趴的手臂,確認道:“脫臼了……”

    “真夠狠的白煜月。”

    長嬴眼疾手快,自顧自地?把手臂接回去,再活動筋骨一番,已經和昨晚無異了。

    在麥克默多城的另一邊,也有一位同樣在處理?傷勢的圣子。

    封寒本來?是要在白煜月的宮殿里善后的,可由于昨晚發生的事情太多,信息太爆炸,他根本不知道怎么面對醒過來?的白煜月,他覺得自己連第一句話簡單的打招呼都說不出?來?。他看?見白煜月就心虛,看?見這張床就呼吸急促。

    于是他下意識逃回了自己最熟悉的地?方,就是自己的小樓。

    一走進來?連鞋都不換,任由地?面落下明顯的冰漬。他直接闖進浴室,啪的打開燈,忍不住湊到鏡子面前?查看?自己的身?上的痕跡。

    “這小子……”封寒扭頭看?背部的淤青,“下手也太黑了吧,弄得跟近身?搏斗戰似的……”

    他某個扭頭動作大了,還牽扯到了手臂的扭傷,讓他忍不住“嘶”了一聲。他又去查看?手臂上的傷勢,感?嘆以后絕對不要和白煜月玩近身?戰。

    忽然他想到一個關鍵問題,便緊張地?自言自語起來?:“該不會以后都要打一架才能做吧?”

    封寒想起昨晚的場景。

    溫泉池上,屬于深海巨獸的觸腕不斷飛舞。觸腕中站著一個人,神色不虞。當?時封寒便打了一個寒顫。

    然后……

    然后他們?便打起來?了。

    白煜月有的時候打架瘋瘋的,作為隊友或者教官都很難發現這點,只會以為白煜月喜歡劍走偏鋒,把奇思?妙想用在戰斗上。唯有作為對手的時候,才能深刻體會到白煜月的戰斗腦筋真的不太正常。

    他會有意識地?留破綻,要受苦受痛,要把自己和敵人都逼上絕路,再把敵人送上斬草除根。

    上一秒他摁著封寒幾乎讓封寒不能呼吸,下一秒他就摸摸封寒濕漉漉的臉,還要露出?有點憐憫的眼神,比單純的嘲諷還要撩撥心弦。

    其實白煜月的表情更多是不滿的,兇狠的,充滿戾氣的,光是看?上一眼就寒毛倒豎,一種激靈感?從天靈蓋竄到尾椎。封寒根本不知道和白煜月對打過的人是怎么忍下來?。他那時忽然很理?解長嬴,因為所?有黑哨兵的對手都會情不自禁地?愛上黑哨兵。

    那時封寒好像被一種無形之力詛咒了一樣,什么防御什么戰術,什么都不管不顧了,讓白煜月狠狠地?咬在他的肩頸處,自己忍耐著黑哨兵末日噴發般的火山精神域,一點點安撫黑哨兵的大腦。每次安撫成功一點點,白煜月的身?體就猛地?抖一下,身?軀忍不住蜷縮了一點。同時一道細微的電流也同樣竄過封寒的大腦,讓他的思?維變得一片空白。

    封寒不得不抱緊白煜月,安撫白煜月的背部,哄著說“不用害怕,我不會傷害你,你也不會傷害我”。漸漸的白煜月才放松身?體,眼神迷蒙著、細喘著,和他交換了一個血淋淋的吻。

    總之打架時期的白煜月真的很難對付。

    在精神域層面,他們?并沒有完全鏈接,因為封寒能承受的信息已經快到極限了。再鏈接下去感覺兩個人都會瘋掉。

    鏡子前?的封寒沉默半秒,忽然捂著自己的臉,耳朵爆紅。

    “完蛋了。”

    遲到的罪惡感與羞恥感淹沒了他。

    他以后可能都不能直視白煜月正常訓練的動作。

    因為那樣的白煜月實在是……

    ——太性感?了。

    而今晚得償所?愿的感?覺……又實在是……太美妙。

    此刻封寒感?覺自己遇到白煜月前?任都能幸福地?笑出?聲。他和白煜月邁出?了很重?要的一步,很重?要的一大步!就算白煜月記得所?有的事那又怎樣,白煜月還是愿意接受他!封寒雖然捂著臉,但?是笑意根本掩不住。

    所?有情竇初開的都認為這種事情會讓雙方幸福得冒泡。哪怕在干正事前?要打一架,他也覺得那是某種儀式感?。

    也許他該快點清理?完一切后跑去和白煜月約會。約會應該有個良好的儀容儀表,他要抓緊時間了。

    封寒雙眼滿是輕快的喜悅,他看?向鏡中的自己,點了點脖頸上的吻痕,一個大大的問號頓時冒出?來?:

    “這個要怎么蓋住?戴圍巾嗎?”

    另一邊,火山半山腰的大教堂里,白煜月猛然睜開眼,第一個冒出?來?的想法是:烏賊的觸腕末端帶有吸盤,吸盤里還帶有齒環;章魚的觸腕僅有簡單的吸盤,所?以他光憑觸腕上的吸盤就能分辨誰是誰。

    長夏長嬴居然拿這么容易的問題來?問一個動物學滿分的人,真是被看?扁了!

    然后白煜月的目光變得茫然,無措地?眨了眨眼,確認上方的天花板確實是自己房間里的天花板。

    他頂著一頭鳥巢般的白毛起身?,任由被子滑落,身?上還穿著睡衣,頗有些?拔劍四顧心茫然的感?覺。他的記憶還停留在雙胞胎問他要不要玩游戲的畫面。

    之后發生了什么事?

    一股過度運動后的酸痛感?后知后覺地?傳來?。

    白煜月活動筋骨,只覺得自己的身?體像昨晚剛做完十場訓練那么累。他想起一些?重?要的事,擰緊眉頭,將睡衣慢慢往上撩。

    腹肌上有一圈紅印,很明顯是烏賊的觸腕留下的。長嬴的大王烏賊已經將吸盤進化出?倒鉤,可以輕易碾碎石頭,按在他身?上,生生抓出?了一個猙獰的齒印。

    至于其他痕跡……

    白煜月一眼就看?出?了其他痕跡不是源于打架,而是源于更曖昧的事情。他放下衣擺,一時半會兒無法處理?那么龐大的信息量。

    他在床上發呆,一動不動,維持了十幾分鐘。

    “誰弄的啊……”

    白煜月再次掀起衣服看?,自言自語,也沒能找到答案。

    整座教堂只有他一個人。那一天他就記得和長夏長嬴接觸過。難道是這兩兄弟的其中一個?他感?覺精神域神清氣爽,莫非是和長夏這個向導?天殺的,以后他見一只章魚打一只。

    “昨晚到底會是誰呢?”

    白煜月盯著痕跡嘀咕半天。有一瞬間他希望是封寒,可如果是封寒,為什么不在他身?邊醒來??封寒可從來?不會早起。

    白煜月耷拉著嘴角,想起許多從前?的事。他一開始對這種事情很陌生,哪哪都不適應。但?見識的變態越多,他的底線就越低。從一開始只和北星喬好,到后來?年知瑜的XP大起底,再到衣柜里的周伏清……其實他也不是非常抗拒這種事情。或許他現在該慶幸他還是單身?狀態,不然這件事就更加復雜了……

    “唉,這都算個什么事……”白煜月躺回床鋪里,呈“大”字型撲棱了幾下。

    再過了幾分鐘,白煜月一個打挺直接坐起,隨便順了一下亂糟糟的頭發,就走去盥洗室。

    在鏡子面前?,白煜月查看?自己脖頸上的“戰后情況”,那里的傷痕錯綜復雜,有很久以前?的電擊燒傷留下的,有長夏用觸腕勒出?來?的,還有面目全非的吻痕。

    鏡中那雙綠眼睛逐漸無情而嘲弄,朦朧中映出?一副肌肉緊實而線條流暢的身?軀。白煜月拿起毛巾,擦了擦鏡面上的霧氣,自我開解道:“搞就搞了,管他是誰。”說完,他湊近鏡面,仔細查看?肩膀上的痕跡。

    ——幸好,他還有處理?吻痕的經驗。

    第155章 世因法精神體

    幾個?小時前, 遠在羅斯冰架下的海底,一個?球型平臺正隨著海流沉沉浮浮,里?面站著兩位百歲老人。世因法所說的度假, 其實是去海底實驗室進行最終實驗, 順便?看個?海底風景就?當度假了。為此槐序每隔一小時抱怨一次,而世因法置之不理。

    就?在世因法觀看海水溫度日志時, 一個?鈴聲尖嘯著打斷了他的思路。

    他迷惑了一會兒,不確定是那兩個?孩子真的搞上了, 還是這個?運轉了太久的檢測儀器突然失靈了。

    這個?檢驗儀器是一箱真菌母株,它?的克隆體已?經?遍布整個?羅斯島冰層下, 可以躋身進南極洲上超大生物前十排行。由于它?對環境變化格外?敏感, 世因法便?通過它?來推理那些高階精神域的所處情況。

    在它?粘稠如泥土的漆黑本體上,有一處地方格外?干癟,那是白煜月熾熱的精神域所在。另一處僅有淺淺的凹陷, 那是封寒差點無法察覺的精神域。不遠處的真菌格不停起伏, 那是雙胞胎能模擬海洋環境的精神域。

    當白煜月的精神域和封寒的精神域相?融了一部分的時候,刺耳的警鈴便?開始尖嘯。

    槐序湊過來,浮夸地感嘆道:“哇, 他們在□□。”

    世因法沒有理會這煩人的嘈雜,呼喚出他的精神體, 與他一起專心致志地計算。在他身后,一輛龐大的古董計算機正在運作。主機內粘稠的人腦神經?隨著光線不斷翻涌, 多?年來積攢的蓄電池正在極速消耗,散發的熱量往海里?噴出水母般的白汽。

    良久后, 一道復雜的結果被遞到世因法面前。

    世因法再將結果輸入到另一個?黑匣子里?。

    再過不久, 黑匣子終于有了啟動的嗡鳴聲,一道沉穩的女聲響起:

    “哈嘍, 看到這段話的人應該知道我吧。我是‘極樂實驗室’的負責人拉尼娜。我所剩的時間不多?了,今晚或許就?會沒命,只能用這點時間記錄遺言……

    “如果你們能看到這段話,代表你們已?經?破解了第?一道科學壁壘,那就?是如何用函數來描述精神域的存在。這是當初人類突破生物科技的關鍵。現在我正在挑戰第?二道壁壘:如何用數學解析黑哨兵的精神域,我相?信只要解開這個?秘密,我們一定會迎來新的技術大爆炸。人類終究會挺過這次地冷大滅絕……

    “然而,黑哨兵的精神域太混亂了,我們必須找到它?平衡的時候才能進行觀測。而和黑哨兵匹配的向導幾乎不存在……很不幸我似乎是那個?幸運兒。今晚‘皇帝’聽說了我的特別之處,決定傳召我……我要穿得?漂亮嗎?我聽說‘皇帝’已?經?弄死好幾個?假裝有匹配度的向導了……今晚……今晚我能活下來嗎?”

    憂愁的自言自語之后,便?進入下一段影像。

    千年前的神母拉尼娜全須全尾地從?“皇帝”身邊歸來,抓緊時間計算公式。她?把整個?過程都錄像了,生怕自己死在某一個?無法歸來的夜晚,而自己的手稿從?此不見天日。

    世因法屏息凝神地觀看,槐序也湊過來圍觀。

    神母不知道,千年后的人類連達到第?一道壁壘都如此困難,貧瘠的土壤根本無法繁衍科學。直到黑哨兵的精神域在翻云覆雨之時達到稍微的平衡,才讓世因法猜出了解開公式的一些關鍵數據。

    “原來是這樣……”槐序看到影像的末尾感嘆道。

    “原來是這樣……”一個?含糊不清的聲音說道。

    “你的猜想?是對的!”槐序興奮道,“我們果然都是天才!”

    世因法長?松一口氣,而后整個?人如雕像一樣肅穆。他低聲說:“走?吧。”然后啟動儀器,讓整個?海底實驗室上升。

    槐序顯得?分外?高興,在墻壁上爬來爬去。

    忽然,他看向窗外?的海水,不滿道:“那些鯨魚全被黑哨兵放走?了?真是個?壞孩子。”

    “沒關系,都不重要了。”世因法面如死水,“南極洲很快就?沒有生命存在了。”

    槐序一下子噤聲。

    世因法看向槐序:“在后悔嗎?你的愿望明明是永遠年輕,生命卻可能因我而終結。”

    “我從?不后悔……”槐序來到世因法腳邊,仰望著說道,“我希望永遠年輕,也希望時間永遠定格在我們相?遇的一瞬間……”

    在很久以前,槐序只是麥克默多?的一個?實驗體,被囚禁在暗無天日的籠牢里?,只有頭頂30厘米寬的天窗作為喂食口。

    忽然某一天窗外?兵荒馬亂,他頭頂的天窗松動了一下,然后被人慢慢移開。那時世因法還很年輕,面無表情地從?上方看著他,身披火光烈焰,宛若天神降臨。

    “我叫……”世因法自我介紹道,“那些家伙都死了,我需要助手,你愿意幫我嗎?”

    從?此槐序便義無反顧地站在世因法身邊,誰忤逆世因法他就?殺了誰。

    “我沒有辦法想?象你比我先死去。”海底實驗室里,槐序帶著難過的語調說道。

    聽到這種真情流露,世因法只是冷笑一聲,然后宛若安撫寵物一般摸了摸槐序的頭。

    ……

    與此同時,研究古堡的電梯也在上升。

    白煜月滿臉不爽,身上痕跡已?經?清理干凈,衣服也換了新的。但他左邊一個?長?嬴,右邊一個?長?夏,讓他恨不得?立刻下電梯。

    可這輛電梯直達研究古堡的頂層,中途暫時沒有可以逃開的地方。他只能暫時幽怨地盯著自己在電梯上的倒影。

    左邊的長?嬴臉上貼著紗布,看了看明顯不對勁的白煜月,故意柔聲問:“昨晚開心嗎?”

    白煜月猛地一個?激靈。

    右邊的長?夏扶著電梯,有點虛弱地說:“腰要斷掉了,感覺四肢被拆了一遍……”

    白煜月想?當場自閉。

    左邊的長?嬴繼續道:“沒辦法,始夜法大人就?是這么不溫柔。”

    白煜月在內心拷問自己,這不可能吧!他一向是倡導你好我好大家一起快樂的呀,怎么昨晚會落得?這個?評價?

    右邊的長?夏還在嘟囔:“還不是怪哥哥不打招呼就?先動手……”

    白煜月臉上已?經?有了淡淡的死意。難道他昨天一對二了嗎?不是吧,這在白塔都會被人說世風日下的。

    “翻臉不認人,這就?是始夜法的高尚品德嗎?”長?嬴幽幽道。

    白煜月:“昨晚真是你們倆個?弄的?”

    長?嬴挑眉:“不然呢?你不記得?了?”

    長?夏捂著腰:“全身上下沒有一塊好的……”

    白煜月嗤笑一聲,只丟下一句評價:

    “惡心。”

    長?嬴的笑容僵住了,但很快轉為傲慢的冷面。他才不要曲意逢迎,白煜月的想?法根本不重要,只要有武力什么都能做。

    “我分得?清你們倆個?。”白煜月對長?嬴說,算是對昨晚那個?“游戲”的回應,他真的能分清章魚和烏賊,“但你們的行為都令人作嘔。”

    此刻電梯門?開了,白煜月率先走?出去。

    長?嬴盯著白煜月的背影,像要看穿一個?洞。長?夏過來攬住他,長?嬴咬咬牙,情緒分外?復雜地評價:“他真是裝模作樣。”

    白煜月沒走?幾步,就?看見封寒。他們幾人都被短信叫來自取古茲爾之液。

    他看清封寒的裝扮,腦袋忽然轟的一聲。

    ——封寒為什么要穿高領毛衣?

    要知道封寒從?前可是短袖配一切,冷的話就?多?穿幾件防寒服。他今天竟然如此反常地換了穿著?事出反常必有妖,白煜月的薩摩耶腦袋已?經?在加速運轉。

    封寒不自然地扯了扯自己的衣領,悄悄上下大量白煜月,發現對方竟然與平常無異。難道黑哨兵的恢復力這么強大?他感覺自己走?進了一個?知識盲區,便?試探道:“昨晚……你還好嗎?”

    一提起這個?話題白煜月就?拉下臉。

    “一般。”白煜月說道,“反正無關緊要。”

    封寒:“你有的時候真的有點可惡。”

    說完便?不看白煜月,好像在生悶氣。

    我哪里?惹他了……白煜月有點別扭地靠近封寒。他向來不是那種不解風情的大直男。面對封寒,他還是很樂意釋放自己的友善信號的。

    “你冷嗎?”白煜月拽拽封寒的袖子。

    封寒斜眼看他,懷疑地回答:“有點?”

    白煜月默默把“多?喝熱水”這種俗套的關心吞下,盡量眼睛亮晶晶的,展現出容易讓人原諒的氛圍:“那多?穿點。”

    封寒還是懷疑地看著他,一會兒后才點頭道:“好。”

    白煜月此刻的腦筋也轉過來了。今天早上他沒有出現在溫泉里?,而是出現在床上,證明一定有第?四者來過!

    第?四者……除了封寒不會有別人!只有封寒才會幫他蓋被子!

    正因為封寒看到了昨晚的場景,今天才會對他態度怪怪的……哪個?正常人不會介意這點呢?

    昨晚他還處于失控狀態,可能就?把封寒打傷了,使得?封寒不得?不穿高領毛衣來遮擋。

    總不可能封寒也參與進來了吧?

    無論如何……一晚上對戰三人……對黑哨兵來說,還是有點吃力的……

    白煜月思緒已?經?越飄越遠。

    忽然,封寒抓住白煜月的手。

    白煜月還在魂飛天外?。

    封寒揉捏了一番白煜月的手指,然后在對方的手背上落下一吻。

    白煜月沒有驚訝,只是看了封寒一眼,像是很習慣了一樣。

    封寒又捏了捏白煜月的臉。

    白煜月只是癟了癟嘴,但還是任君施為的狀態。

    封寒收回手,揣摩著白煜月的心理。明明過了一夜之后白煜月的所有接受度都高多?了,怎么還說昨晚一般?

    ——老師,這位小白學弟,真的好難懂啊。

    封寒感到陣陣頭疼。

    此刻頂層實驗室的大門?終于緩緩打開,打斷了正在胡思亂想?的幾人。

    多?日未見的槐序竟然從?里?面走?出,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白煜月。

    白煜月不為所動。從?槐序出現的那一刻起,他的精神域已?然變得?暴躁不堪。他沒有制止,反而任由這精神域不斷向外?發起沖擊,總讓人聯想?到炸/藥即將爆炸的倒計時。

    或許白煜月該感謝昨晚發生的事。現在他無需演戲,眼神就?能自動如同死了一樣。

    槐序看見了十分滿意,用甜得?發膩的聲音說:“哨兵們往里?面走?吧,我帶著向導們去拿補助。今天信徒們都沒有回來,我們可要親力親為呀。”

    長?嬴與長?夏對視一秒,隱晦地點頭,自動站在了不同方向。

    封寒只能捏捏白煜月的掌心,以他的戰斗直覺,他已?經?能感應到兩邊都是鴻門?宴。可是他沒有辦法不去,他們都有自己的使命需要完成。

    白煜月想?抓一抓封寒的手表示回應,可惜封寒早一步放開手,與槐序和長?夏離開了。

    白煜月只能和長?嬴走?進實驗室內。

    實驗室的門?在他們身后緩慢閉合,多?道紫光照在他們身上,對他們的衣物進行消毒程序。

    再往里?走?,他們才看見一個?人影在玻璃后,白煜月莫名有種心臟被揪緊的感覺。他想?看清楚那個?人,那個?人卻從?另一個?出口離開了。

    “他們來了。”一個?含糊不清的聲音回蕩在實驗室里?。

    過了幾秒,世因法從?另一個?入口進來,還頗有氣質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長?袍。他步履穩健,看向白煜月魂不守舍的狀態,有些滿意地點頭。

    “你們來了,請坐,假期還愉快嗎?”世因法給他們倒了兩杯水,“長?嬴,你和長?夏互換跑去礦車上的事,我就?不追究了。但不代表你能輕輕揭過,自己去反省吧。”

    白煜月四肢冰冷,仿佛能聽見血液在倒灌,厚重的危機感如同化不開的烏云般盤旋在他心頭,薩摩耶精神體在他腦內緊張地刨土。長?嬴也沒有比他好多?少,眼神都要渙散了。

    “你們在驚訝什么?”世因法說道,“在驚訝我的精神體?是啊,你們應該沒有親眼見過它?。接下來的事,我也需要它?來為你們講解。我給它?取名為凱撒。”

    他轉身招手:“凱撒,過來打個?招呼。”

    一個?人影慢慢走?來。

    白煜月忍不住屏住呼吸,感受皮膚肌肉都在瞬間收縮。危機感越來越重,薩摩耶就?像感覺到天敵一樣害怕,恨不得?把自己埋土里?。這個?生物屹立于食物鏈頂端,堪稱所有生物的天敵。

    他終于知道世因法是如何利用精神體做出那些神神秘秘的舉動了,也終于知道自己為什么沒辦法察覺出世因法精神體的位置。這一切的答案太簡單,只是恰巧處在白煜月21世紀記憶的盲區。

    哨向的精神體,是在全新世滅絕的動物,橫跨近上萬年。

    有些早在工業革/命前就?滅絕,也有些是在23世紀尾聲才消失不見。在那個?哨向剛剛問世,全球科技鼎盛發展的時代,一些動物早就?跨過了原本的桎梏,變成了具有高智商的人類奴隸。其中進化最為成功的,是與人類基因組相?似度高達98.8%的黑猩猩。

    它?在地冷大滅絕中死去,又在人類的精神域中迎來重生。

    名為凱撒的精神體脫下帽子,用濃厚鼻音的聲音道:

    “你好,先生們。”

    第156章 經文

    白煜月的大腦如驚雷劈過。類人生物的恐怖谷效應使他頭?皮發麻。剎那間整個灰狼亞種的本能記憶傾軋在他身上?, 為人類馴服,為人類而死。在舊紀元的瘋狂大滅絕之后,所有動物看見直立猿型的東西?都會害怕, 包括人類自己。

    在23世紀, 得益于對精神域的研究,人類的科技水平迎來?超級大爆炸。人們為黑猩猩注入名為“夏娃”的生長激素, 從而誘導一個全新近人亞種的出現。為了獲取更多贊助,人們把黑猩猩包裝成可輔助研究的科研界明星。等黑猩猩近人亞種的種群數量穩定后, 人們開始大批量催生黑猩猩,希望它去替代人類完成一些危險的、繁重?的任務, 例如修建跨洲大橋, 清理核廢墟,或淪為實驗品。

    但?在哨兵將全人類逼向?南極洲時,所有關于黑猩猩的美夢還是破滅了。這個存在不足百年的物種在凍死在冰雪中?。

    然后, 在哨兵與向?導緊密鏈接的精神域里重?新睜開雙眼?。

    在世因法?小時候, 他只是一位沒落的貴族之子。

    當他看見自己的精神擬態時,忍不住嚇了一大跳。

    “靈長類?”他不知所措地皺了皺眉頭?。

    他是貴族——雖然在這個世道沒什么?用——可他好歹多學了一點知識。他知道靈長類精神擬態是比較罕見的一種情況。因為靈長類大腦與人腦過于相似,所以精神域會呈現出分裂趨勢, 就?像擁有了第二?個大腦一樣。這可不是什么?好事。他知道一個精神體?是“食蟹猴”的案例,那個案例沒過幾天就?因為重?度抑郁餓死了。

    世因法?看向?自己的精神擬態, 又發現了一點不同。按理說精神擬態會反映主人的真實情況,可黑猩猩自出現以后只是沉默, 杵著兩條長臂站在書架前,眼?神空洞, 又好像滿懷悲傷。

    世因法?因為好奇忍不住走?過去。每走?一步, 他就?感覺自己的大腦裂開一點,逐漸分成左右兩半。

    可他并不感覺痛苦, 反而有些迎接新世界的欣喜。畢竟他那時還是孩童,家里還略有薄產,幾百位奴隸供他驅使,并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殘酷。

    “你會說話嗎?”世因法?問道。

    黑猩猩慢慢轉頭?看他,眼?神逐漸有了焦點。

    “你對人類怎么?看?”世因法?像是在自問自答。

    黑猩猩低頭?看這位孩童,臉部的肌肉微微聳動。此時任何一位外人看了估計要大吃一驚,因為黑猩猩居然在做出一種感情信息非常豐富的微表情。不是人的物種怎么?能如此細膩的表達人的感情?23世紀的人究竟在做什么??他們見了它不會恐懼嗎?不會同情嗎?不會渾身起雞皮疙瘩然后厭惡發瘋嗎?

    可是世因法?通通沒有這些感覺。他只覺得自己在和自己的影子對話。

    他問起一個所有極地科學家都想知道的問題:

    “動物們滅絕之后……去了哪里?”

    ……

    羅斯島,研究古堡最頂層。

    此時的世因法?并沒有長篇大論他的過往,只用一兩句解釋:“不用那么?害怕,黑猩猩會說話難道不是常識?若非要一個解釋,你們就?把它當做我的第二?人格吧。”

    世因法?輕描淡寫地解釋了過往的種種異象。他擁有著超高自由度的精神體?,幾乎等同第二?個他,以致于能在暗處精準布置一切。無論是制造萬人膜拜的大場面?,還是充當無處不在的監控者,他的精神體?都能勝任。

    “說起來?家犬亞種一直是人類的好朋友,難怪我和凱撒都很喜歡你。”世因法?面?不改色地說出讓白煜月毛骨悚然的一番話。假如白煜月把薩摩耶放出來?的話,它一定全身縮在角落,飛機耳垂得不能再垂。

    “長嬴,你還記得神母經文的第二?章的開頭?嗎?”世因法?的目光掃過神色有些無神的白煜月,看向?長嬴。

    長嬴好不容易從類人恐怖谷效應中?恢復了一點,但?依舊無法?擺脫那種精神域的威壓。他滴下冷汗,勉強回答道:

    “地冷大滅絕不是滅絕,而是通向?理想世界的契機。人類因為自己錯誤的智慧走?向?錯誤的未來?,如今時機已到,應當在世間受苦受難,洗盡鉛華,舍棄肉身。神母會以無限恩慈,霞光升以渡人間。”

    白煜月抓緊時間恢復自己的理智。他努力將自己的注意?力轉移,盡量去聽長嬴的背誦。世因法?到底什么?毛病,這個時候還要人背書,這三位圣子不會把那些經文全部背誦下來?了吧?

    那些經文都是經過后世文盲的演繹后生成的文言文,其根本作用就?是愚弄民眾。白煜月可是看過幾本神母手札原文的人,世因法?要是想拿這個洗腦他,那可是打錯主意?了。

    空間里回蕩著長嬴猶豫的背誦聲。

    “在新世界里,眾人皆為襁褓嬰兒,所以應當分成不同職責,守衛人類尋找未來?,職責以嬰兒之姿命名……”

    “繼續。”世因法說道。

    “胎蓮法?是指嬰兒剛出生幾個月后,如蓮花般發育的狀態……”

    “無垢法?是指不沾染污穢、不學習錯誤知識成長后的人……其中?五感純凈者為圣子,供眾人瞻仰。”

    長嬴頓了頓,繼續說道:“世因法?是曉通世界運行的因果,實時糾正信徒前行的道路的人。”

    白煜月心中隱隱不安。

    神母經文的原文是拉尼娜的科學研究成果大雜燴,但?他還沒有看完。

    神母經文的譯文多次出現了“新世界”,這究竟是后人的想象,還是拉尼娜真的解釋了這個概念?

    思緒飄忽中?,長嬴已經把經文第二?章的前幾段都背完了。他抿了抿嘴,等待世因法?揭露陰謀。

    但?世因法?沒有說話,只有凱撒用濃厚的鼻音感嘆:

    “拉尼娜真是一個偉大的科學家。她竟然連對人類進入高維世界的場景都設想了。高維世界的人將重?新生長,從納無、虛子等渺小狀態,長成胎蓮狀態,成人即為無垢狀態……那時人類不需要狩獵維持自己,所以誕生了第一個職業,探索外界的世因法?……”

    長嬴猛地聽到自己一點都不懂的領域:“什么?高維世界?”

    “新世界。”凱撒道,“所有動物滅絕后……都去了那里。

    “那個高維世界還沒有完全展開,我們生活在擁擠的子房里。擠成一團,沒有任何縫隙。但?擠一擠,還是能容下不少生物。我們猜測……那是為了人類而留的空間。”

    凱撒說出了當初他對世因法?的回答。

    長嬴好像在聽天書。今天發生的事情太過詭異。會說話的精神體?,莫名其妙的經文解釋,他的腦袋陡然多出許多信息,讓他的太陽穴處都爆出一根青筋。

    而白煜月呆呆地聽著。他好像輕而易舉地理解了那些無法?解釋的語言。簡短的語言在他已經超乎常人的感官中?重?構,翻譯回原本的模樣。

    幾千年前,拉尼娜與皇帝結合,意?識到了高維世界的存在。

    她不斷地搞研究,那些生物科技不過是她研究的副產品。她畢生之作應該是關于進入高維世界的理論。

    地球上?大部分生物會通過“地冷大滅絕”進入新世界。

    而狡黠且大難不死的人類……則由黑哨兵滅絕。

    所以黑哨兵的精神擬態不會參與任意?一條食物鏈。他們只是單純地毀滅,再快速地死去。

    過去的許多城邦將黑哨兵作為人間兵器,其實也在無形之中?助力他們的使命。也許這就?是人類的命運。

    “神母當時沒能成功讓‘皇帝’毀滅一切,現在由我來?繼續她的事業,完成這偉大計劃。”世因法?緩緩走?向?白煜月,一只手按在白煜月肩上?,“我等待了那么?久,只有你是最適合的人選。”

    世因法?用略帶挑剔的目光審視白煜月。白煜月從剛才?就?沒有停止過顫抖,眼?神偶爾會失神一會兒,這應該是長時間失控下的肢體?反應。他好像只需要一個推力,就?能讓周遭都墮入萬丈深淵。世因法?對此滿意?極了。

    “你打算怎么?做?”不知什么?時候,白煜月額頭?滴落一滴汗,他如此問世因法?,語氣中?似乎在忍耐著某種情緒:“就?算全極地的人排隊讓我殺,殺到明年也搞不定。”

    “不用那么?麻煩。”世因法?友好地解釋,“如神母所言,升霞光以渡人間。讓我帶你去極點吧,神母在那里準備好了一切。”

    白煜月深呼吸,好像突然意?識到自己的顫抖,正在努力控制。

    世因法?皺了皺眉,轉身去操作儀器,顯示屏上?突然顯示出“60%”這個數字。

    “你的解封率已經抵達60%,能維持到現在,你已經很了不起了。”如果忽略事實,世因法?真像一位鼓勵后輩的慈祥老人。

    白煜月咬住下唇,他忍了那么?多煎熬,竟然只有60%嗎?真不敢繼續解封下去,他的精神域會失控到何種地步。

    “去往極點這段路途比較長,所以我為你準備了干糧。”世因法?看向?長嬴,眼?神完全不帶感情。過去他總是用這種目光看向?長嬴,一旦雙子違背他的意?愿,兩人都會遭遇刻骨銘心?的懲罰。

    但?此刻的長嬴冷笑一聲:“把我叫過來?就?為了這點事。”

    他一步步后退,身邊已然出現精神體?的虛影。

    他感覺某些東西?瞄準了他。他的手部比他的大腦更快,一把扯下旁邊的柜子擋在身前。一發電磁彈發出“嗡”的轟響,數百個小鋼珠瞬間炸開,將柜子轟得七零八落。

    然而此時柜子后的長嬴已然消失不見。

    數飛秒后,長嬴從世因法?身后顯現,大王烏賊的觸腕上?已經多出數把鋼刀。它們如同疾風般卷席整個頂層。

    世因法?皺眉更深,松了松手腕,緩慢轉身,絲毫不懼自己即將被刀鋒吞噬。他的雙眼?有一種令人恐懼的平靜感,那是已然將死亡看作常態的瘋狂。而長嬴是為求生而戰,兩者之間的心?態天差地別,導致結果也如云泥之別。世因法?手臂上?青筋爆滿,當他完全轉身,竟然一拳將沖過來?的黑影揍進地板里。地板瞬間開裂,成片的鋼板夸張豎起。

    “真是不聽話。”世因法?眼?神厭惡,手背上?沾滿血屑。

    凱撒抱著一個熒光罐頭?走?來?,含糊不清地解釋:“這是你弟弟的克隆器官。”

    世因法?根本不需要操控長夏本人來?控制長嬴,他掌握了長夏的克隆器官,雖然比不上?本體?,但?或多或少都能對長嬴產生影響。他又不需要精細操作。

    凱撒感嘆道:“科學總是迷人的……”

    世因法?拿毛巾擦了擦手:“電擊更好用,我也這么?覺得。”

    電流聲從長嬴的身軀里竄出。

    世因法?感覺沒擦干凈手,又拿了一條新毛巾。

    但?一個聲音打斷了他的動作。

    “可我不喜歡吃烏賊。”

    世因法?朝不遠處看去,白煜月好像變了一個人,身軀不再顫抖,神態不再茫然。目光灼灼,蓄勢待發。

    “所以這些就?是你的后手?”白煜月說道。

    世因法?仿佛看到一個令他頭?痛的難題,倒沒有多少厭惡。他看了看一旁的顯示屏,說道:“你的解封度已經到達60%,這是我理論能用機器控制你理智的最大值。往后你再解封多一點,你的世界會呈現指數式崩潰。你非要繼續鬧下去……我也沒辦法?……”

    “我已經救過你兩次。”世因法?露出懷念的目光,“第一次是我從文森山帶走?你的時候。你那時候解封率已經到30%以上?,白塔根本沒有救你的技術。他們的抑制器甚至是用你的骨頭?來?迭代的。但?我運用我所有的知識,與所有的資源,傾盡全力,不計代價地救下你……

    “第二?次是槐序要害你的時候。他一直很想推進偉大計劃,但?不看好你。他覺得你應該成為長夏長嬴的食物,或者變成一個娛樂設施。而我制止了他,給了你地位,給了你偏愛,甚至給了你外出冒險的自由。我不想拘束你,你值得最好的……

    “我知道我做錯許多事情。例如對待你的父母,可我一直都在盡力補償你……

    “不要有那些心?理負擔,你只是在履行你的天職。還是說你覺得這世界有值得你留念的東西??在外面?你還沒有看夠嗎?外面?都是活生生的人間地獄,人命分成階級,生命變成籌碼。你難道不想去凈化他們嗎?”

    一旁的凱撒忽然說出頗有哲學意?味的話:“人類沒有了黑猩猩奴隸,也會有其他奴隸。”

    而回應他們的,是顯示屏上?跳躍的數字。

    “60%”抖了抖,忽然間變成“62.3%”。

    一瞬間空氣都被熱量積壓,暴露在外的皮膚都有燙傷的錯覺。

    “廢話說完了嗎?”白煜月拔出桑齊送的雙刀,抽刀如水,如風靡草,“這可不是我的極限。”

    隨著一聲尖銳的刀鳴,整個研究古堡被一分為二?。

    第157章 火山

    寒意從?縫隙中瘋狂涌入, 不多時就給房間內壁掛上了一層白霜。

    白煜月的精神域已經失去了基礎感知功能,可是?憑借戰斗直覺,他返身又朝側后方揮出?一刀, 將飛擲而來?的石塊一分為四。

    熟練運用投擲技能的黑猩猩立刻躲起來?。轉而出?場的是?氣定神閑的世因法。

    “就算是?我, 我也必須承認,我根本打不贏黑哨兵。”世因法目露懷念, “我從?很久以前就知道了。”

    白煜月用刀柄往側邊玻璃一敲,將玻璃匣子里的武器一把抓住, 然后全部往身后拋,乒乒乓乓地掉了一地。那只可惡的大王烏賊不知道什么時候悄悄躲起來?了, 希望那條多手動物可以把這里的武器都?用上。

    “你們?有兩個人, 我也要派出?兩個人才好?。”世因法轉身拿起一個提燈樣式的瑩綠色的長?罐頭,里面像養著一只水母狀的腫瘤生物。

    他手里拿著一個瑩綠色提燈,凱撒手里也拿著一個。

    “介紹一下?, 這是?封寒的克隆器官。”世因法晃晃手中的提燈, “凱撒手里的是?長?夏的克隆器官。你們?覺不覺得熟悉?這可比他們?聽話多了。”

    白煜月差點扶墻嘔出?來?。

    雖然知道真正的封寒和長?夏應該還在別?的地方好?好?活著,這場景真的太掉san了……該死的古人整天研究邪魔歪道!

    目前人類暫時做不到克隆一個完整的人體,但?克隆部分器官, 使?之作為備用臟器、實驗品、古茲爾之液的原料還是?能做到的。只是?相關?儀器需要大量電,羅斯島多年摳摳搜搜的才攢了一點電。

    看見白煜月明顯不適的樣子, 世因法嘲諷道:“哨兵可真好?拿捏。”

    他按下?提燈外壁的按鈕。提燈內匣的液體瞬間泛出?一圈圈波紋,長?滿腫瘤的水母狀生物揮動觸須, 加速游動。

    白煜月瞬間像被魘住了。他覺得身上套了一層光圈,白茫茫的, 給自己帶來?無與倫比的舒適感。他的大腦忽然輕盈了——然后他才意識到他之前忍受了多可怕的頭痛感——他不想再忍受下?去了, 他愿意為了片刻的輕松而服從?接下?來?的命令。

    白煜月失神了一會兒,然后光圈漸漸消失了, 那種被誘惑著服從?命令的感覺也消失了。他懵懵地看向前方,不知道這是?新的陷阱還是?世因法就這點東西。

    然后他便聽到世因法道:“封寒是?個好?對象,我一直看著他長?大。他除了有點愛虐待鯨魚的癖好?外什么壞毛病都?沒?有。我能親眼看到你們?在一起,也再沒?有別?的心愿了。”此刻的世因法就像那種慈祥老人,十分滿意地說“我的百年大壽就是?希望看見孫輩和我看重的童養婿結婚”。

    還不等白煜月想更多,他感覺光圈又回?來?了。他皺緊眉頭,拼盡全力想擺脫它。

    但?他只能斷斷續續地聽到世因法的感慨:“我還有點好?奇,你們?昨晚怎么突然在一起了?不然我也不會如此快地實施我的計劃……”

    所以……

    世因法是?覺得白煜月和封寒做了,精神域相連了,才有信心封寒的克隆器官能控制白煜月?

    可是?白煜月自己都?不知道做了沒?有。他呼喚出?黑色的小刀,將自己的手臂割得鮮血淋漓,強迫自己從?那種奇怪的服從?感掙脫。

    他分不清那熒光綠提燈對他有影響,是?精神域相連帶來?的后果,還是?封寒本身的精神域過于?強大,克隆器官也能把他克得死死的。

    其實事實上是?兩者兼有。幸好?那時候封寒的身體比大腦快,沒?完全鏈接,不然此刻白煜月可能要陷入更大危機。

    但?此時此地的白煜月還不知情,還在努力克服困難,額頭上滿是?冷汗。

    “鐺!”

    數把武器直直插入白煜月面前的地板,正是?白煜月剛才隨手拋出?的幾把。

    一只艷麗的大王烏賊在天花板若隱若現。

    長?嬴擋在白煜月身上,一點也看不見剛才被電擊的痛苦。他看向世因法的目光滿是?憎恨,咬牙切齒道:“我才不會再讓你得逞了。”

    “你一直最在意的不是?你弟弟嗎?”世因法說道,“我可是?特意留出?讓你逃走的機會,好?讓你和你弟弟在天上團聚。”

    長?嬴握緊刀:“黑哨兵比我重要。”

    白煜月有點困惑地看了他一眼,就見世因法從?旁邊拿出?他的權杖。權杖頂端是?顆人類頭骨。以前白煜月只覺得那是?裝飾,現在他只覺得那顆人頭充滿臭不可聞的血腥味。

    凱撒拿著兩個熒光綠提燈躲遠了。它仔細操作儀器,確保兩個哨兵都?在提燈的影響范圍內,用最高效率拖慢哨兵們?的戰斗。世因法則單手握著權杖,屹立人前,道:“真感人,孩子們?,那就來?吧。”

    話音剛落,他便一敲權杖,整個地面似乎都?朝四周傾斜了。他身邊的空氣似乎變得密集、壓迫,萬丈山峰平地起,將中心的人逐漸襯托得不可忽略。明明只是?一個人,卻有著重若泰山,巋然不動的磅礴氣勢。

    高階精神域能影響現實,甚至將現實模擬成另一個環境。

    而世因法的將他所處的環境變成了“山”!

    從?任何一個角度觀察,世因法都?好?像屹立于?山頂,永遠接受眾人仰視。山腳下?的人絕望地看著巍峨的高峰,已經心生懼意。未來無論?如何沖鋒,都?只能像石頭般徒勞無功地滾下?。

    長?嬴也撐開了自己的精神域,努力讓大王烏賊在海洋里暢游。頃刻間兩種維度的環境相互碰撞,讓人誤以為群魚在山上遨游。

    長?嬴再次持刀向前。這一次的刀鋒更加極致、也更加內斂,把所有漩渦都?深藏在海平面下?。他的長?刀斬中了世因法的人頭權杖,似乎在為那個權杖斬首。但?不知道那把權杖究竟用了什么材料加固,竟然在海嘯般的斬擊中紋絲不動。

    恍惚間,長?嬴與人骨上黑洞洞的眼洞對視,以為自己看見了長?夏。

    他手上動作遲疑了一會兒,立刻被世因法抓住破綻。那把權杖瞬間舞得風聲長?嘯,長?滿骨刺的尾部甩向長?嬴腹部。長?嬴堪堪后退拉開距離,卻被世因法繼續追擊。長?嬴被大王烏賊的長?觸腕緊急拽出?攻擊范圍。世因法那穿戴了指虎的重拳砸向地面,鋼鐵地板立刻開裂出?不規則的龜背圖形。

    然而下?一秒,另一個方向竟然出?現了新的斬擊。

    白煜月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來?到世因法身邊。他什么時候到的?他怎么會這么快掙脫克隆器官的控制?世因法大腦里有一百個疑問,但?他對上白煜月的幽幽綠眼,許多細節便無暇顧及。

    白煜月為了不讓世因法提前發現自己,一路都?沒?有拔刀,舍去了所有攻擊的凌厲。直到他確認經典物理上的距離已經足夠他出?擊,他才驟然顯露殺意,如猛虎出?擊,在拔刀瞬間揮出?千鈞之力。剎那刀光如晝,本就岌岌可危的研究古堡又開裂了一道。

    到了煙塵散去,世因法終日優雅的姿態終于?變得狼狽,鮮血滴滴答答地往下?流。在他身邊,凱撒用神似人的神情警惕地盯著白煜月,身上肌肉夸張地隆起。

    “真是?廢物……”世因法喃喃道,不知道在說誰。

    長?嬴拿起刀,站在白煜月身邊。

    白煜月深呼吸。一輪呼吸過后,新的較量開始了!

    1、2、3……在場總共13把刀!總有一把能砍中世因法吧!

    白煜月手上動作更快,心情更加急切。他可不能拖太久,再拖下?去他真的不可逆地解封了。

    長?嬴仿佛聽懂他的心情,攻擊速度更加迅猛。

    他們?沒?有配合過,此前一直在做對手。可這一次并肩作戰,他們?竟然展現出?令人嫉妒的默契。或許時間真的能改變一切,長?嬴的刀術褪去了花里胡哨的藝術展現,更加內斂純粹;白煜月不再隨心所欲地尋找最強一擊,每一次斬擊竟然有些工整的古老氣息。兩人都?沒?有刻意配合,只要拿起刀,就知道對方哪里會出?現空缺。

    最后一次斬擊將世因法手中的權杖粉碎。

    研究古堡已經七零八落,墻壁已經沒?了,天花板也沒?有了。遠處一些信徒被波及,無頭尸體橫七豎八地躺著。

    灰蒙蒙的黎明日光照在他們?身上。

    白煜月的呼吸一次比一次沉重,再也不能恢復到之前的頻率。長?嬴的大王烏賊干癟地掛在墻上,像被烤干了一樣。這大概是?和黑哨兵當隊友壞處。

    白煜月抹了一把臉,問世因法:“你在等什么?”

    他之前模擬過世因法的很多行動。按常理,世因法有很多機會逃走。然后他會繼續追著世因法,路上和學長?匯合,兩人再一次通力合作。但?現在,世因法似乎是?故意把他倆拖在這里。

    世因法把碎掉的權杖扔掉,臉上充滿了疲憊。可他還是?用之前那種腔調回?答白煜月的問題:“你還記得嗎,白煜月,在你十七歲那年……發生了什么事?”

    在白塔發生的事情已然模糊,白煜月一時半會想不起來?,握著刀歪了歪頭。

    “那個被我們?選中的棋子覺醒哨兵本能,欺騙島火山隨之被誘導爆發……”世因法將過往的故事娓娓道來?。

    白煜月一下?子握緊刀把,他想起來?了——十七歲的白煜月進行火山救援任務,從?此與歷洛崎結下?孽緣。

    不過那些事白煜月已經不太關?心,驟然回?想也沒?有什么情感波動。他爭分奪秒地判斷世因法的真話到底是?什么。

    火山爆發……

    是?埃里伯斯火山!

    白煜月終于?從?加倍混亂的外界信息中察覺不妙。在研究古堡的不遠處,這座活火山已經噴出?滾滾黑煙,躁動不安的巖漿被哨兵們?擠在一起的精神域誘導,已經蠢蠢欲動。在大自然的力量面前,就算是?黑哨兵也不能保證全身而退。

    白煜月只遲疑了一刻,在看到世因法轉身的那一刻立即堅定心性。這是?最好?的戰斗場地,他不能放過這個機會:“想跑,沒?門!”

    隨著他的重整攻勢,埃里伯斯火山在猝不及防之下?爆發第一波沖擊。

    一瞬間像有一個火箭撞向了火山口?,天空滿是?震耳欲聾的雷鳴聲,所有建筑都?像豆腐一樣搖晃。黑煙爆發,山體上裂出?猩紅的巖漿。

    整座研究古堡終于?帶著萬斤鋼鐵轟然崩塌,無論?什么生物都?被掩埋在這鋼筋水泥的廢墟中。

    幾秒后,一片鐵皮被踹飛。白煜月灰頭土臉地從?廢墟中爬起來?,他的呼吸聲從?剛才起就很重,無可避免地吸入大量塵土,讓他忍不住咳起來?。

    另一邊,長?嬴從?廢墟中站起,馬上撲向白煜月的身邊,緊張地查看白煜月傷勢:“小黑!”

    “我還活著……咳咳……”白煜月從?來?沒?有覺得肺部那么難受,“小獼猴桃……”

    “都?這時候了還關?心什么破企鵝!”長?嬴抱怨道,“火山爆發了,你的教堂就在火山邊上!”

    白煜月:“你這時候不承認它是?我們?的企鵝了?”

    長?嬴一時語塞,下?意識搜尋企鵝的身影,他就是?看不得白煜月那么難受下?去。他擴大自己的感官,居然在附近聽到一個微弱的心跳聲。他在廢墟中扒拉一下?,翻到白煜月的背包。

    他拉開背包,里面先?是?一堆衣服,中間包裹著喂了安眠/藥的小獼猴桃。“它在你背包好?好?待著呢。”長?嬴回?頭道。然后他又低聲道:“你真的很喜歡企鵝。”

    長?嬴繼續翻白煜月的包,想找找有沒?有逃命物資。如果不出?意外,他就要和白煜月一起亡命天涯了。

    然后他翻到了背包里的相冊,他認得上面的剪裁和材料,那是?他送給白煜月的禮物。

    在這一瞬間,長?嬴的內心有片刻柔軟,激素刺激著他的神經,好?像什么傷痛都?顧不上了。他的胸膛里熱熱的,似乎終于?體會到活著的喜悅。

    他沒?有再翻下?去,而是?下?了一個決心。他把小獼猴桃穩穩地塞回?背包里,還細心地留了換氣口?。他收好?背包,轉身向白煜月走去。

    他走得有些急切,有些欣喜,以致于?忽略了白煜月略帶復雜的眼神。

    白煜月用一種局外人的思索目光打量著長?嬴,仿佛在思考某種籌碼,一直到長?嬴來?到自己身邊。

    “小黑,和我走吧。”長?嬴伸出?手,“我們?一起活下?去。”

    白煜月握上長?嬴的手,借力讓自己站起來?。

    他先?把自己的背包放在一個有穩固結構的地方,然后重新掂量起自己的兩把古刀。不愧是?桑齊的禮物,刀面現在都?沒?有豁口?。

    “我們?走吧。”長?嬴道,“我知道一個通道能離開……”

    “不……”白煜月一邊搖頭,一邊向廢墟深處走去。走到某處,他竟然開始掀開那些破銅爛鐵,似乎在找什么。

    長?嬴滿腹疑問,但?好?在現在火山爆發的情況并不慘烈,可能巖漿只是?偶然活躍一下?。他們?還有時間。于?是?他幫著白煜月掀走一些鐵皮。

    白煜月搜尋了一會兒,終于?找到他想要的。

    他從?廢墟深處扯出?一個瑩綠色的提燈。堅硬的外殼保護了里面的“生物”,長?滿腫瘤的水母自在地游來?游去。

    這個提燈一出?現,長?嬴便知道那是?長?夏的克隆器官。

    長?嬴大腦嗡的一下?瞬間空白,他渾身僵硬,血液逐漸冰冷。他錯愕又不可置信地看著白煜月,危機感逐漸遍布全身的神經末梢。

    白煜月回?看他,不像是?隊友,反而像個陌生人。

    白煜月冷靜拔刀。

    長?嬴緊急拔刀!險而又險地從?提燈下?擋住白煜月的攻擊!

    “你瘋了!”長?嬴大腦完全是?混亂的,他克制不住地大喊,“看清楚,我不是?世因法。你毀了長?夏的腦缸,我可幫不了你!”

    “我不能放過世因法。”白煜月一字一頓地說道,“也不能放過你。”

    長?嬴心中大駭,遲疑又緩慢地掃過白煜月臉上的表情,試圖找出?一絲在做戲的痕跡。

    白煜月干脆提醒他:“玩弄別?人的生命很開心嗎?”

    長?嬴握緊刀,怒吼道:“黑哨兵,這都?什么時候了!你現在和我算賬那些一點價值都?沒?有的人命?我欠多少個,出?去后抱多少個嬰兒給你養!讓你白家香火旺盛!”

    “不是?別?人的。”白煜月刀鋒一推,將長?嬴震得后退幾步,“戲弄我的生命開心嗎?”

    “你?”長?嬴神色一滯,“是?因為昨天的事?”

    白煜月再度做出?起手式,這完完全全是?長?嬴的招式。長?嬴熟悉無比,可又震驚無比。正因為熟悉,他才知道,起手式后的每一招,都?是?殺招。白煜月真的想置自己于?死地?

    長?嬴失魂落魄地接了幾招。幾秒后,白煜月再度來?到瑩綠色提燈面前,再度揮刀斬擊。

    長?嬴猛然清醒。白煜月要是?傷害了長?夏的克隆器官,對長?夏的本體也會有影響。長?夏那邊面對著槐序,至今沒?有音訊,他不能讓長?夏因此分心。

    長?嬴再度緊急出?手,驚險無比地擋住白煜月的進攻。

    “你把刀放下?……”長?嬴說道,“昨天不是?長?夏的主意,我才是?主謀。要算賬可以,不要砍我弟弟的腦缸……”

    白煜月沉默無言。

    “是?以前的訓練?”長?嬴擰緊眉頭,“我……我不知道你不喜歡那樣……”

    白煜月殺意盡顯。

    “在你睡覺的時候?”長?嬴內心似乎明白了答案,可他還是?嘴硬道,“我也就罵了你幾句而已……”

    白煜月蓄勢完畢,一刀攔腰橫斷了瑩綠色的提燈。堅固的外殼瞬間扭曲,腫瘤水母被撕成碎片。

    長?嬴瞬間感覺到半身被撕裂的痛苦。他在電光火石間與長?夏共感了,他“看見”長?夏因為他的影響,似乎計劃出?錯,身上受了重傷。傳遞過來?的疼痛讓長?嬴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下?去,他的大腦嗡鳴不止,但?似乎另一個更深邃的地方比大腦更為疼痛。

    “我一直記得一切。”白煜月的攻擊沒?有停止。正如他所言,不放過世因法,也不放過長?嬴。

    長?嬴心中痛極,而后化作刻骨的怒意。他抬手,不再在乎任何傷勢,與扭曲的大王烏賊一起進攻。

    “是?封寒和那個小小鳥告訴你的。”長?嬴想明白了一切,“平時也沒?見你這么執著,我還以為你真的什么都?不在乎!真是?白塔養出?來?的好?白狗!”

    “你也是?極樂曼陀天的好?烏賊。”白煜月認可道,“你們?兄弟倆都?下?手挺黑的。”

    聽到兄弟二字,長?嬴心中更是?一酸。他此刻怒意勃發:“算你有點認知能力!當初要不是?我攔著,你早被我弟弟不知拖去哪里折磨了!”

    “那是?因為我能打。”白煜月無語道。

    “我不該小瞧你,你除了是?條好?狗外,還是?個聰明人。”長?嬴好?像恢復回?最初的模樣,用戲劇的語氣柔和地勸說道,“你之后想回?哪里?想回?白塔嗎?他們?會完全地信任你嗎?我猜不會,但?凡是?人,就想把武器的密碼掌握在自己手中才安心。只要你在白塔一天,他們?就會寢食難安一天。你那種無憂無慮只用關?心成績的天真日子早就回?不去了。

    “所以你缺乏談判的籌碼。我說的籌碼不是?你的實力,你的實力是?個扣分項。你應該擁有的是?權力,一呼百應的權力。此后再也沒?有人敢把你放在實驗臺上。現在和我敵對不是?個好?選項,我們?可以摒棄前嫌一起合作,我可以為你造勢,像個吟游詩人般傳頌你的事跡,讓你干干凈凈地回?白塔,讓你過上你想要的開心日子。”

    長?嬴滾了滾喉結,緩和了干啞的聲音:

    “和我走……我會和弟弟一起……好?好?對你的。”

    就算到了現在,長?嬴還是?想和白煜月一起走。

    結果白煜月聳聳肩,無所謂道:“我記得你要絞死我時還挺開心的。”

    “我當然開心!”長?嬴露出?比哭還難過的憤怒面容,“看到你在文森山的慘狀我高興極了,你在白塔的遭遇簡直讓我一邊翻頁一邊發笑。長?夏怎么折磨你的我全都?知道!被人孤立的滋味如何?被人時時刻刻監視的感覺怎么樣!抑制器穿過脊柱的實驗痛苦嗎?在迎接必死的畢業考前你害怕嗎!”

    白煜月面無表情,冷靜地一刀折斷了長?嬴的武器。

    刀尖飛旋而出?,釘在了十幾米外的鋼筋上。

    長?嬴去拔第二把備用刀。

    可惜他的呼吸太亂,動作太慢,白煜月輕松地找到空隙,一刀穿透長?嬴的左手,另一刀穿透長?嬴的肩膀,將對方釘死在鋼筋上。做完這些,他才有力氣和長?嬴說話。其實長?嬴真的很難對付,要不是?對方情緒激動,白煜月不會如此快解決戰斗。

    白煜月手中拿了一把新的刀。

    “我不意外你知道這些。”白煜月的表情分外平靜,“那你也該知道我為什么討厭你了。”

    長?嬴盯著白煜月的臉,像要把此刻的場景記在心里。

    “不要讓我活著走出?這里……”

    長?嬴咬緊下?唇,似乎要把胸腔洶涌的血憋在喉嚨里。他不能示弱,白煜月是?敵人,他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敵人。

    他的視野漸漸被血液模糊,但?他還是?惡狠狠地盯著白煜月,像一頭可怖的怪物:

    “不要讓我抓到你,否則我會讓你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

    看著長?嬴的眼淚,白煜月指尖微顫,想不到長?嬴對他確實真心實意。

    他站在長?嬴面前,雙手垂下?,面色木然,似乎在為此猶豫。

    幾秒后,他好?像終于?下?定決心,一把黑刀穿過長?嬴大腦,然后消散在空中。長?嬴徹底癱軟了身體。

    一陣掌聲從?隱秘的角落發出?。

    世因法緩慢地走出?來?,頗有幾分看戲劇的陶醉,“真精彩啊……”

    白煜月慢慢調整握刀的姿態,同樣緩慢地轉身。

    “我知道你沒?有走。”他對世因法道,“以前我來?研究古堡的時候,這里就很多彎彎繞繞。你可能一不小心就從?某個密道逃走了,整個羅斯島,甚至大半個極樂曼陀天資源都?在你手里,你有很多出?乎預料又惡心的高科技。所以我必須拖住你的注意力,讓你,不要從?我身邊逃走。”

    忽然被搶白的世因法終于?稍顯猶豫地停下?腳步。

    白煜月手臂上青筋盡顯,就算剛剛對付完長?嬴,他還是?有對戰的余力。他天生就是?為了戰斗做準備的。他如同噬人惡狼般反問世因法:“你覺得我拖延時間到現在是?為什么?”

    恍然間世因法以為在看鏡子。實在太像了,那種不惜一切代價,也要算計別?人的狠厲,如此熟悉,就好?像是?他親自教導一樣。世因法難得感覺血緣上的呼喚,一時竟然說不出?話。

    過了一會兒,世因法才反應過來?。

    剛才兩位哨兵對戰的時候,精神域相互碰撞,讓人模糊了對真實環境的感知。

    直到現在,世因法才發現,熾熱的巖漿,最像白煜月精神域環境的巖漿,已經緩慢地包圍了他們?周圍的土地。

    “在適合精神域特質的主場,才能更好?地發揮實力。”白煜月道,“說起來?,那還是?昨天那兩兄弟教我的。”

    猩紅的巖漿宛若白煜月的從?屬,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地吞噬一切,千軍萬馬地將世因法包圍。

    “多懷念啊……”世因法看著白煜月,淺色眼睛腫終于?有些難以言說的情感,“很久之前,我的黑哨兵也這樣引發過火山爆發……但?是?沒?有這么壯觀。你果然是?我們?的后代。”

    白煜月:“我才不稀罕這個身份!”

    世因法:“呵……真是?完全繼承你母親的壞脾氣。”

    白煜月瞬間怒意勃發:“不許你提起她!”

    “她是?我見過最可惡的女人,真希望欺騙島的火山爆發,能把她的骨灰都?燒盡。”世因法此刻喪盡風度地發出?惡毒的詛咒,好?像被刺痛最深的感情,“如果不是?她,‘無名’也不會死!本來?應該是?她死去的!”

    白煜月面容一怔,身邊的巖漿開始劇烈地激蕩。這完全不是?自然反應,白煜月的精神域正在翻天覆地!

    “我說漏嘴了嗎?”世因法盯緊白煜月,故作愧疚,“我原本只想殺了白荊棘,我一點都?沒?有想傷害‘無名’的意思。”

    十幾年前的真相在此刻被輕飄飄地揭開。沒?有什么白塔迫害的事故,也沒?有死里逃生的奇跡。“無名”只是?一個空有基因卻沒?有能力的普通人,在某一天路上,被極樂曼陀天派來?的追殺者誤殺了。

    “站在你面前的,不僅是?你在世界上最后的親人。”世因法柔和了聲音,“也是?傷害了你父母的仇人!”

    帶著恨意的斬擊向前揮去,世因法的右臂連同大半肩膀飛向高空。

    連血液飛濺的速度都?比不過刀勢,似乎直到許久以后,才聽到血嘀嗒落地的清脆聲響。

    好?像給大地扔了一盤珠子般的清脆聲響卻沒?有停止,而是?不斷加大加深,直到變成轟然巨響。

    埃里伯斯火山在此刻爆發出?它的最強能量,此前的火山爆發不過是?常態型活躍,根本算不上“爆”字。現在的埃里伯斯火山,才真正算得上是?一個自然天災!

    一瞬間像有1600萬噸炸/藥同時釋放,劇烈的震動將厚重的冰層頃刻間轟碎,房屋像雪一樣坍塌,白煜月腳下?的地板地動山搖。有毒的氣體與黑煙瞬間噴到了羅斯島的40公里高空,形成一個巨型的濃厚蘑菇云。

    白煜月原本住的大教堂已經完全蒸發了,被冰封在冰層下?的古老建筑也瞬間被轟飛了,什么遺跡都?沒?有了,幾秒后一切都?將塵歸塵、土歸土。

    羅斯島頃刻間變成黑夜,雷鳴般的轟響回?蕩在整個羅斯冰架。數秒后,厚達幾百米的羅斯冰架竟然也開裂了,冰架下?的海水激蕩不已,恨不得來?一場大海嘯。

    在整座黑夜之中,唯有巖漿還在燃燒著1000℃的光與熱。但?它們?都?藏在密度更大的火山灰里。火山灰好?像一堵接天連日的墻壁,帶著毀天滅地的攻勢與飛濺的碎石,向島上所有東西前進。

    這座冰封的小島在千年內都?沒?有迎接過如此熾熱的溫度,今天它見識到了,也將殞身于?熾熱之中。

    狼狽不堪的世因法竟然在此刻笑了,他對空氣說:

    “哨兵,可真好?拿捏——”

    白煜月還想繼續追擊,卻忽然被抽干了力氣,精神域迅速萎縮下?去,生命力似乎隨著巖漿一起離開了。他不可避免地跪倒在地,勉強用古刀撐起半邊身體,每根骨頭都?在咯咯作響,仿佛生命的倒計時。

    世因法走向前,慈愛地摸了摸他的臉,又拽起他的頭發,強迫白煜月抬頭。世因法低聲道:

    “親愛的孩子,我可是?世界上最了解黑哨兵的人。”世因法對自己說的每句話都?深信不疑。“你快死了,你的精神域正在不可避免地解封。想活命就來?找我,我在南極極點等你。”

    “你一定能活著走到那里。沿著列車的軌道,你要一路向前,穿過冰穹,翻越沙漠,抵達那座金碧輝煌的大皇宮……”

    他將白煜月甩向地面,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他要怎么離開?不好?意思,他是?這里的大地主,民脂民膏都?為己用,總有運輸機能帶著他離開,還能讓他在旅途中過上有滋有味的生活。

    在此之前,他要先?找到槐序,把最后的事情做了。

    第158章 救援

    世因法?的身影消失在白煜月的視野里。白煜月動了動手指, 依舊無法?從虛弱狀態中掙脫。幸好他還有實施火山救援的經驗,當即扯下?一塊布,蒙在自己臉上?, 盡量所有包裹裸露的皮膚。

    他抓著一個粗糙的構件站起身, 努力制止激蕩不已的精神域,可惜沒有什?么用處。

    他掃了一眼周圍的環境, 往廢墟深處走去,再度翻開熾熱的鐵塊, 把自己的背包從一個充滿沙礫的環境中拉出。白煜月埋頭?整理背包里的環境,確認火山灰和有毒氣體不會入侵, 便背著背包, 一瘸一拐地?從廢墟山上?走下?。

    白煜月走到一個類似十字架的地?方,上?面釘著沉睡的長嬴。白煜月將?長嬴連同?古刀一起拔下?,扛在肩上?, 拖著沉重的步伐遠離迅速蔓延的熔巖流。

    他扛著眾多東西來到一個高點, 看見埃里伯斯火山已經整個山體都?變得猩紅,昔日冰封的古老建筑群已經消失不見。

    而另一側,海浪兇猛地?從破碎的冰層沖上?岸, 與猩紅的巖漿交織在一起,冒出沖天的刺鼻黑巖。海浪拍打的高度逐漸攀升。火山爆發的能量正逐步傳遞到海底。海嘯即將?成為席卷羅斯島的第?二大天災。

    現在白煜月僅剩的逃生路線, 就是海浪與巖漿之間僅存的還沒有融化?的冰層。

    白煜月強撐著從滾燙的鋼鐵中掏出一點零件,做成一個簡易的底盤。但?他的眼皮逐漸沉重, 腦袋也?昏昏沉沉,仿佛下?一秒就能睡去了。他把所有東西連同?長嬴一起放到底盤上?, 自己也?坐上?去, 就再也?沒有剩余的力氣,連呼吸都?覺得疲憊。

    他握緊掌心, 試圖呼喚薩摩耶,好讓自己的精神域平穩一點。

    可是所有的呼喚都?石沉大海,薩摩耶像是徹底被精神域里的巖漿淹沒了。

    白煜月感覺自己的體內的抑制器正在一寸寸崩開,壓抑了十幾年的混亂精神域急切地?想要泄洪,甚至要把自己的身體連同?大壩一起沖毀。

    “靠……那老頭?怎么這么有自信我能活著離開……”他抬頭?看天空,干澀的眼球只能感覺到滾燙的熱意。他看向?身邊的長嬴,有氣無力地?感慨:“我本來想放你一馬,結果還是和我死在一起……”

    長嬴還有呼吸,雖然有點半死不活的。白煜月當時想搞個大的,好讓世因法?不要離開,而世因法?那群變態科學家就喜歡看“上?一秒并?肩作戰下?一秒橫刀相向?”的戲碼,他便朝長嬴下?手了。畢竟對付長嬴,他只有一點心理負擔,但?是長嬴最后說的話還是讓他嚇了一跳。

    “沒事抓什?么企鵝,現在又加了一個陪葬的,你真是罪孽深重。”白煜月又朝狀態微死的長嬴抱怨道。

    “算了……有企鵝陪我至少不太孤獨……”白煜月垂下?雙肩,原諒了這世界一秒鐘。

    一秒后,白煜月重新審視自己的處境。可供逃生的冰線越來越窄,且不知道冰線會通向?何方。最重要的是,白煜月根本沒有動力操縱腳下?這個半成品雪橇,也?沒有力氣解決路上?的險情。

    “那么你這家伙的逃生通道在哪里呢?”白煜月開始對長嬴搜身,然后在長嬴的皮膚下?發現一個正在運作的信號發射器。

    微弱的信號傳入海水,令一個沉重的機器浮出水面。那是一艘隨時待命的潛水艇。它原本藏在鯨魚籠的底部,原計劃是停在岸邊等待它的主人。可是由?于火山爆發,海浪正沖擊羅斯島,這艘潛水艇已經順著海流漂到島上?,擱淺在不遠處的廢墟里。

    白煜月判斷了一下?距離,扛著長嬴過去了,果然找到一個長著八爪魚模樣的潛水艇。

    柔軟得不似鋼鐵的潛水艇外殼吸收了長嬴的血液,便從中間裂開一個口,里面沒有人。潛艇的墻壁都?像肉一樣耷拉著,一碰到長嬴就自動絞住他的手臂,逐漸把“吞”進去了。但?如果白煜月想靠近些,墻壁便會立刻長出一圈圈的尖銳利齒,要把這個未經許可的陌生人攪碎。

    白煜月也?沒想過和長嬴一起走,他們注定不是一條路的人。他縮回?手,看著八爪魚潛水艇的外壁逐漸合攏,長嬴毫無血色的臉也?即將?消失。他忽然想起些什?么,回?頭?翻自己的背包,從最底部翻出一個生態球。

    生態球就是最初那個生態球,白煜月從來沒有丟掉。經過時間的催熟,小小的種子已經長成狗尾巴似的黍科植物。如果搖一搖生態球,里面雪白的狗尾巴草也?會跟著搖晃,就像薩摩耶的尾巴。

    “那么喜歡就拿去吧。畢竟‘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也?想在死前?做一點好事,愿晨昏日的祝福落在你頭上……你聽不見?聽不見關我什?么事。”白煜月絮絮叨叨地把生態球塞到長嬴懷里,“總之以?后別再見了……”

    等到長嬴完全被潛水艇吞噬,白煜月便抬腿踢翻了整個潛水艇。八爪魚潛水艇順著慣性滾了幾圈,很快回?到海浪之中,繼續去接它的第?二位主人。

    白煜月駐足眺望,確認八爪魚前?進的方向?,返回?去坐在自己的半成品雪橇上?,同?樣調整方向?。

    接下?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坐在這個半成品雪橇上?,任由?重力將他滑下去。能不能抵達安全的彼岸完全是未知。

    “但我還是要試一試……”白煜月把自己固定在雪橇上?,避免車在前?面跑,人在后面追。他躺在雪橇上?,宛若躺在棺材里。他依舊在自言自語,只有說出聲他才能感覺自己存在于這個世界上:“我要活下?去……活著找到世因法?。把該死的一切都?結束了……”

    “拜托了,如果你們真的在高維世界,如果我穿越到40世紀也是你們計劃的一部分……”白煜月閉上眼,“就再救我一次吧……”

    他拉動簡易的制動裝置。半成品雪橇絲滑地?從最后的冰山上?滑下?,宛若最暢快的過山車。白煜月已經聽不到別的雜音了,混亂的世界淹沒了他。

    在飛馳而過的雪橇兩側,飛濺的冰屑與巖漿激起一大片黑塵,遮擋了雪橇的去路。而雪橇的前?方正好被一個斜貫的鋼筋阻擋,眼看著雪橇就要直直撞上?鋼筋。

    千鈞一發之際,雪橇似乎被某種無形的力量向?一旁拉拽,險而又險地?躲過危機。密不透光的黑塵忽然有了風的模樣,在雪橇身后拖出一條長長的黑線。明明雪橇早該因為摩擦力而剎車,可它還是不停地?向?前?沖,載著車上?的生物,一刻不停地?往安全地?帶跑。

    終于,雪橇把所有黑塵都?甩干凈,露出在前?方雪白的“動力源”——一頭?同?風賽跑的薩摩耶精神體。雪橇犬找回?了它的雪域本職,并?再一次拯救人類,穿越冰原。

    但?巖漿與海浪吞沒冰層的速度要更快,前?方的冰層僅剩一米寬,再前?方就是錯綜復雜的分岔小道。縱使薩摩耶跑出殘影,也?無法?把白煜月安全地?送到彼岸。

    忽然,巖漿與海浪反常地?往兩側分開,黑塵自動向?兩邊散去,顯露出一條清晰的道路。一道巨大的陰影投在薩摩耶身上?,然后不斷縮小,直到陰影本體出現在白煜月上?空。漂泊信天翁伸展翅膀,帶動氣流為他們開辟出一條安全的道路。

    白煜月迷迷糊糊地?醒來,看見那個巨大的身影便倍感安全。他決定重新睡回?去,只是嘴里還在呢喃:

    “封寒……你也?在拉雪橇啊……”

    “砰!”

    雪橇車被某種力量強行停止。

    封寒直接將?白煜月抱起來,背包順手背在身上?。他抱著白煜月似乎正往某處趕路,但?白煜月分不清周圍的地?形,他現在只能判斷出封寒的模樣。

    他聽見封寒低聲說:“找你可真費勁。”

    白煜月莫名想笑,可他很快想到重要的事。他拽住封寒的領口,命令道:“封寒,和我鏈接。”

    想起不久前?知道的真相,白煜月一點點加大手中的力道:“我要抓緊時間把那個老頭?和那只黑猩猩挫骨揚灰。他們應該沒有走遠。”

    “我當然會為你做精神疏導。”封寒的聲音從白煜月頭?頂傳來,“但?不是為了讓你變得更強,而是為了把你從混亂世界中指引回?現實。這才是向?導存在的意義。”

    白煜月不置可否。他不知道自己到達了一個怎樣的環境,也?不知道外界是否安全。但?封寒的精神域還是滲透進來了,像一縷清風,吹拂過所有躁動的角落。

    白煜月覺得這種感覺似曾相識,似乎就像前?不久他們坐上?熱氣球,俯瞰著大地?,城市在他們眼中都?變得渺小。他們是冰原中最自由?自在的人,并?順著風一直旅行。

    漸漸的,白煜月感覺自己好像深入到一個陌生的地?方。

    通常來說,向?導會進入哨兵的精神域進行精神疏導,其中看到的景色被稱之為“精神圖景”,精神圖景通常反映哨兵的精神世界。但?黑哨兵的精神域就是一團不可入侵、不可探知的黑箱,所以?封寒只能引導白煜月的精神域“入侵”自己的精神域,在自己熟悉的領域內把那些狂亂的能量消耗掉。

    于是白煜月見到的,是封寒的精神圖景。

    這似乎是個永遠不會落地?的世界,他一直趴在一只巨鳥的背上?飛行。周圍有許多光點在跳躍,白煜月隨即抓了一個光點,忽然墜入了一個奇怪的視角。

    年輕的原平安坐在辦公桌前?,十指交叉,不太滿意地?看著“自己”。

    “自己”忽然一拍桌子,大聲道:“你讓我進白塔當學生?開什?么玩笑!我做那群廢物向?導的老師都?綽綽有余。他們實戰經驗比得過我嗎?他們的精神域能比我更寬廣嗎?我射殺了那幾位高管,仍然愿意走進這間辦公室和你交流,是因為我想和你合作,共同?扳倒世因法?,而不是為了什?么學習成績。”

    白煜月明白了,原來這是封寒的記憶。封寒還有這么叛逆的一面,真不愧是學長。

    記憶的原平安悠悠喝了一口茶,道:“事實就是你的筆試結果非常糟糕。如果不是我給你開后門,你還進不到我們白塔呢。”

    17歲的封寒又發了一通牢騷,顯然非常不滿意。

    原平安忽然正色道:“讓你破格進白塔,我確實抱著用同?齡人的生活教會你正常善惡觀的想法?。因為我覺得……我應該給你這樣的機會。”

    封寒:“我怎么會需要這種東西?”

    “不止是你,我也?需要這樣一個機會。”原平安道,“我們因為仇恨不斷向?前?,卻?不能被仇恨蒙蔽了雙眼……我們還要學會……如何去守護身邊重要的人。”

    封寒感到莫名其妙,卻?不得不暫時服從了。他還不想和白塔最高總指揮鬧掰。他走出辦公室,穿行在走廊上?,忽然看見一名向?導從外墻翻進來,身上?的袖章顯示她是夜巡組的負責人夜星。

    封寒調查過夜星,知道對方是總指揮的搭檔。此刻他卻?被她身上?的裝飾嚇一跳——她戴著厚重的頭?盔,宛若一個鐵桶。這種裝飾在封寒知道的某個地?方極為常見。

    “康科迪亞人?”封寒遲疑地?問道。

    圍觀的白煜月也?一愣,目光看向?夜星老師頭?上?的頭?盔。康科迪亞就是那個滿城都?是鐵桶人的地?方,在那里白煜月遇到第?二位活著的黑哨兵。

    “這個稱呼……難道你是從我的家鄉來的?”夜星說道,“我都?要忘記那座城市的樣子了。”

    封寒說道:“康科迪亞的人體實驗可是遠近聞名……堂堂白塔總司令把康科迪亞人放在身邊,也?不怕被水母蟄了眼。”

    夜星卻?坦然承認道:“是啊,我該謝謝那位愿意給我機會的老師。”

    封寒一時啞然。他好像懂得了原平安非得讓封寒進入白塔的原因。

    他低頭?,又問道:“白塔總指揮會給我機會……也?會給那個新出生的黑哨兵機會嗎?”

    “他不是黑哨兵,他有自己的名字,他的真名叫小月亮。”夜星先是一本正經地?說。彼時封寒不太懂得冷笑話,還以?為黑哨兵姓“曉”,心想白塔文化?真自由?。

    “她當然會給他機會,甚至我們都?會為他活下?來而做出所有努力。”夜星的語氣變得格外溫柔,“畢竟早上?那孩子還抱著原總的腿喊‘媽媽’了呢。”

    白煜月鼻子一酸,想到那段他怎么也?不愿意想起來的回?憶。

    剛失憶的白煜月理所當然地?以?為最常來看自己的女性是他媽媽,對方也?沒否認。后來他知道原平安不是他的媽媽,便感到分外別扭,再后來因為種種原因他就青春叛逆期大爆發,怎么也?不愿意和原平安示弱,對于自己遇到的困難更是三緘其口。

    但?其實那個充滿痛覺的抑制器迭代實驗,那些充滿不平等對待的條例,那個不了了之的“處刑臺”計劃,是一群人為了在眾多間諜監視下?瞞天過海,為了發揮出雙子塔的全部科學力量,為了讓唯一的黑哨兵盡可能活下?去的全部努力。

    記憶中的景象漸漸消散,白煜月蜷縮著躺在巨鳥的背上?,任由?羽毛尖端輕輕劃過臉上?的淚痕。

    過了不久,一切都?變輕了。白煜月從來沒有睡得那么安穩。他再次睜開雙眼,眼睛看到的、耳朵聽到的、皮膚感知到的,終于是那個自己所熟悉的世界。

    他眨了眨眼睛,發現自己在一艘船上?,正在劇烈晃動。

    這是一艘外貌像傳統三桅帆船的古董破冰船,強勁的風將?最上?面的帆布鼓成最飽滿的半球型。

    “海浪的狀態很不穩定,我們很可能撞上?第?一波海嘯!”一個有點陌生的聲音喊道,“但?你們跟隨的是破冰者最厲害的船長!海鳥們,展開你們的翅膀迎擊風浪吧!”一只白腹軍艦鳥展開了翅膀。

    “我已經要飛不動了……”一個人和一只斑頭?鵂鹠趴在甲板上?。

    “我已經是個鯊魚干了……”又有一個人和一只大白鯊躺在甲板上?。

    “你就不能安靜點開船嗎?”封寒喊道,“之前?和你對了那么久暗號,明明是對的卻?非得說我是錯的。”

    “不好意思,你們總指揮要求我,就算你們有人已經歸順極樂曼陀天,也?必須兩個人一起過來對暗號,我才能把船拿出來。她的原話是,‘如果有人叛變,另一個人就要負責把背叛者綁回?來,總之兩個人都?不能少’。”負責開船的正是之前?的俘虜風繆渺,他喊道,“做好準備!左滿舵!”

    “一天天的操什?么心……”封寒嘀咕道。

    忽然,他感覺衣角被扯了扯,原來是白煜月有了蘇醒的跡象。

    只見白煜月的目光越過他,望向?高處的白塔標志好一會兒,才忽然說道:“學長……你的F到底是因為缺考還是沒學啊……”

    第159章 敘舊

    “你覺得我?像是不學無術的樣子嗎?”封寒淡定?地反問。

    白煜月迷糊地搖搖頭。

    “好了, 我?幫你包扎一下傷口。還覺得有哪里不舒服嗎?”封寒正說著,一個大浪突然打?過來,船體呈45°角傾斜。兩人相互拉了一把才沒有從船上甩出?去。

    白煜月摸到封寒滾燙的手臂, 突然想起還有結合熱這種東西。

    結合熱通常出?現在相互鏈接且匹配度較高?的哨向之間。白塔之所以放縱青少年的荒誕情事, 就是為了避免士兵在戰場上突然因?為結合熱就旁若無人地搞起來。成?為正式士兵的白塔哨向都對結合熱有一定?抵抗力。

    可惜封寒沒有經過這種訓練,白煜月也沒有經過。

    滔天的大浪不斷沖擊船體, 撞碎的浪頭如一場瓢潑大雨淋在他們身?上。零下低溫的海水冰冷刺骨,可白煜月卻覺得心?里熱熱的。在周伏清和桑齊被船甩來甩去的怪叫聲中?, 白煜月忽然抓著封寒的手往下拽,在封寒臉上啃了一口。

    ……

    三桅帆船樣式的破冰船終于逃脫了海嘯危機。

    “這輩子都不想再坐船了……”周伏清差不多?要昏迷了。

    桑齊稍好一點, 但身?上有許多?傷, 到處都在流血,都是在火山爆發時?留下的。他正忙著處理傷口。

    名為風繆渺的破冰者坐在封寒旁邊,說道:“累死我?了……這位信天翁, 難道你不該幫忙嗎?開船是每位海鳥都會的本領。”封寒當做聽不懂。

    白煜月環視一圈, 問道:“所以你們當時?發生什么事了?”

    封寒長話短說。那時?他和長夏被槐序帶走,突然就遭到了槐序的控制。槐序以前在他們的大腦中?植入許多?精神暗示,就是為了在關鍵時?刻讓他們乖乖聽命令。槐序要求他們分?別控制兩個腦缸, 腦缸里是漂浮的腫瘤水母,長夏和封寒差點就照做了。

    但是封寒掙脫了槐序的控制, 他們正式打?起來。長夏有時?候幫槐序,有時?候幫封寒, 立場搖擺不定?。

    槐序呼喚出?許多?古董高?科技來對付他們,但是意外又?來了, 火山爆發, 讓他們都被埋在廢墟里。好不容易爬出?來后,長夏突然口吐鮮血, 又?被槐序重傷。在火山二次爆發后,槐序和長夏都不見了,封寒便連忙呼喚風繆渺,然后在整個小島尋找白煜月的身?影。

    “槐序那時?候命令我?控制的腦缸,可能?就是你的克隆器官。”封寒語氣?沉重地說。

    “是我?。”白煜月也將自?己遇到的事情說了一遍,但隱去了白荊棘的事,“世因?法想利用黑哨兵毀滅整個世界,因?為他覺得……滅絕,才是人類升入高?維的途徑。”

    雖然這句話很難理解,但白煜月通過一些?不可明說的混亂感知,認為世因?法說不定?是對的。

    動物們滅絕后,去了高?維世界,再投影到人類的精神域上。

    它們不是來幫助人類度過難關的,而是來接人類離開的。

    自?從哨向出?現的幾千年后,昔日上百億的人類,已經一步步走向滅絕,這是不爭的事實。

    但是也有一些?動物,說不定?……還是想幫助人類活下去……

    白煜月感覺頭發滴水有點難受,忍不住一個甩頭將白發甩成?鳥窩。風繆渺連忙給他披上一件鳥絨毛做的大外套。封寒莫名其妙地看著大獻殷勤的風繆渺。

    “我?會向總指揮匯報這個情況。”封寒按住白煜月的手,道,“但是不用擔心?,這一次所有人都會站在你身?邊,你不必單獨面對這一切……”

    “站在你身?邊是好事。”風繆渺口直心?快,“感覺你沒有我?第一次見你那么健康了。”

    白煜月一愣,看了看自?己的掌心?。他的手臂上本該有許多?傷疤,但現在都被淡化?成?一條條紅痕,過不了幾天就會恢復如初。

    這恐怖的修復能?力意味著他的黑哨兵本能?已經在加速覺醒,甚至耗空原本的生命力,只為了下一次爆發能?撐得更久一些?。

    “會有別的辦法抑制住你的解封率的……”封寒心?底一沉。

    此時?桑齊和周伏清圍過來,打?破了略微沉悶的氣?氛。

    桑齊:“好你個封寒,你果然是極樂曼陀天的叛徒!以前我?真是看錯你了!算我?瞎了眼!”

    “你居然是總指揮授意的雙面間諜……那我?以前豈不是罵錯人了……”周伏清略微有些?沮喪。他接到命令把破冰船開到羅斯島附近,好接應封寒他們。因?為只有他知道羅斯島的坐標,所以他暫時?當了一回舵手。

    “在這艘船上請稱呼我為長官,稱呼我?的軍銜軍士長也可以。”封寒頭也不抬地說道,“桑齊,你知道你在我?們白塔通緝名錄上嗎?回去等著一邊坐牢一邊接受義務教育吧。”

    桑齊面目猙獰:“我?都18歲了還上什么學。”他不著痕跡地來到白煜月身?邊,開始同仇敵愾:“始夜法,他就是一只壞鳥,我?們可不能?就這樣落在他手里啊。”

    白煜月:“……我記得第一次見你才16歲,再長大你也只有17歲好吧。”

    “十、十六?我什么時候和你說過我?十六。”桑齊先是一臉震驚,而后一臉惶恐,直接退到船舷邊緣,后背緊緊貼著欄桿,“你你你你——你恢復記憶了?我要死了嗎?”

    白煜月:“差點忘記文森山的仇還沒有報……”

    桑齊直接跪了:“對不起!我?錯了!別殺我?!不要把我?做成?魚翅!”

    風繆渺無語道:“這跪得也太快了。”

    桑齊:“不要小瞧我?和生命之間的羈絆啊!”

    “小黑——”周伏清抑制不住開心?地抱上來,“你恢復記憶了!我?好想你!我?差點以為我?要死在羅斯島了嗚嗚嗚……”然后被封寒死亡凝視,但周伏清心?一橫,一點都不想放手。

    結果卻是白煜月主動把周伏清扒拉開,然后按在封寒的手背。封寒不敢置信地看著白煜月。

    “那個,周伏清……我?們也經歷那么多?事了……”白煜月目光有些?閃躲,“你能?不能?先別把我?恢復記憶的事情告訴總指揮。”

    周伏清:“啊?”

    白煜月:“從文森山開始我?一直是私自?行動,要是回去白塔了一定?被放在軍事法庭上鞭尸的!”

    一想到要站在辦公室會被白虎精神體在耳邊怒吼,說不定?還要當著學弟學妹們的面讀檢討,白煜月就一陣心?虛。他看到略微無語的封寒直接惱羞成?怒:“看什么看,你不怕進軍事法庭?”

    封寒冷酷道:“我?已經過了怕老師的年齡了。”

    白煜月斜眼看他。

    周伏清看著他們的互動,心?碎成?一瓣一瓣,失落的烏云籠罩在身?上:“我?要沒有機會了嗎……”

    封寒心?中?竊喜,這就是在情場上擊敗敵人的美妙滋味,簡直相當于釣上一條十斤大魚再巡回展出?。他反握住白煜月的手,這一刻就想把自?己的心?情宣布給所有人聽。

    也許是聽到封寒的心?聲,遠處竟然漂來了一艘掛著白塔旗幟的船。

    “接應的船來了。”風繆渺說。軍艦鳥連忙飛到掌舵處用翅膀開船。

    站在對面船頭的向導用望遠鏡觀察這艘船,然后朝后方?比了個手勢。兩艘船慢慢合并到一起。白煜月不認得那些?人,但從對方?身?上的編號來看,他們都是早就畢業的士兵。

    “會長?”一位向導試探地走過來,看向封寒滿臉驚訝,“居然是活的封寒,我?今天真是見到鬼了!”

    封寒剛剛還在高?興,現在渾身?都是不想社交的抗拒氣?息:“感覺不是什么好話……”

    白煜月很少見到封寒在白塔認識的人,一時?有些?新奇。

    “聽到你叛變白塔的時?候我?第一反應就是不可能?。一個在白塔期間最大成?就是連續舉辦五屆釣魚大賽的人,是不可能?有什么壞心?眼的。”另一位向導激動地握了握封寒的手,“幸好我?的感覺是對的。”

    封寒:“我?也沒想到會被這種方?式記住……”

    那位向導尷尬地笑了笑:“可能?是被你的糖衣炮彈腐蝕了吧……”

    白煜月想象著封寒當會長的模樣。雖然封寒沒提過,但看來學長也是一位優秀得讓人信服的會長。

    初入白塔的封寒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貧窮,為了避免麻煩,直接用自?己的小金庫當做獎勵管理獄火會。獄火會因?此比較松散,老是被極光會比下去,但也相對比較和平。封寒間接的人緣還可以,在枯燥乏味的學校生涯中?,終于磨成?了平平淡淡的性格。

    向導忽然將話題引向白煜月:“這位是?”

    “我?的直系學弟。”封寒直接介紹道,“也是我?的哨兵。”

    向導:“學弟嗎?不知道第一眼讓我?有點害怕呢——不不不,我?沒有別的意思,想不到會長你也有今天。”

    白煜月有點驚訝,不知道為什么向導小團體敘舊要介紹這一點。

    “不是搭檔的那種關系,是那種僅此一生只會有這位哨兵的關系。”封寒著重強調。

    白煜月有點茫然地接受著他人的目光。

    “哦哦哦……”向導們不知聽沒聽懂,都在背包找起來,“那等等,我?找點見面禮……”

    白煜月:“見面禮?”

    “會長的哨兵總要表示點什么,這是社交常識。何況你還是學弟呢,你幾屆的?不會是116吧?一提起116屆我?就想到那個麻煩的監察部門。”其中?一位向導絮絮叨叨地拿出?一排古董子彈,強行塞到白煜月手中?當禮物。向導又?回頭對他的哨兵喊道:“你為什么站那么遠?過來打?聲招呼唄?”

    遠處的哨兵們緊貼著欄桿,通通震驚地看著白煜月,面對同伴的招呼拼命搖頭。

    白煜月拿到了三排子彈、兩把鋒利的匕首,一些?美味的哨兵可食用罐頭等等小禮物。禮物并不貴重,但都是向導們在身?上找出?的好東西。

    封寒不太想敘舊,可他還是帶著白煜月繼續走,一個一個地介紹過去,不時?接受著曾經認識的人的吐槽。白煜月收到的禮物越來越多?,他感覺這是一種很新奇、很新鮮的體驗。

    封寒被迫在白煜月面前暴露五年釣魚無一所獲的事實,又?被爆出?他加入獄火會是因?為到處打?架陰差陽錯當上的,深感面子里子都要沒了,所以他才那么不想敘舊。可他轉頭看見白煜月仔細地收好禮物的模樣,心?里郁氣?都一掃而空。

    他攬過白煜月的肩膀,低聲中?帶有一絲笑意:“繼續走吧,熟人還挺多?。”

    第160章 炸了

    遇見的?下一個?向導頻頻將目光放在白煜月身上。

    先錘了封寒一下, 這位向導才猶豫地說道:“你長得?好像資料中的?黑哨兵。”

    白煜月:“我應該是白塔唯一的?黑哨兵。”

    封寒:“就是他。”

    “我就說有?種心慌慌的?感覺,原來是遇到黑哨兵了。”向導松了一口氣,一會兒后?忽然覺得?哪里不?對?。

    他的?哨兵站在很遠的?地方。自從?白煜月上船后?, 這群哨兵壓力?倍增, 只能自動壓縮行動空間,擠成一群。他們一直能聽到白煜月的?對?話, 便補充道:“這種壓力?感果然是黑哨兵才能給到……”

    “發生?什?么事了?”封寒察覺對?方話里有?話。

    “我們不?是第?一次遇到黑哨兵。”向導說道,“而且從?前線傳來的?資料來看, 遇到的?黑哨兵都長著白發碧眼。我一開始還以為這位學弟的?樣貌只是巧合。”

    眾多士兵都忍不?住看向白煜月。他不?笑的?時?候仿佛整個?世界都與他無關,哪怕知道他在認真聆聽, 也會下意識認為他與眾人有?著厚厚的?隔閡。而且他的?精神?域已經覆蓋到半徑百米的?范圍。大張旗鼓的?領域覆蓋宛若一個?錘子不?斷敲擊所有?人的?精神?域, 而且還一邊敲一邊大喊:你黑哨兵來了!

    這在白塔士兵的?認知里可不?太禮貌。但和敵方更?不?禮貌的?黑哨兵相比,這已經是白煜月處于虛弱期時?的?收斂行為。

    船上的?向導講述了近一年白塔部隊遭遇的?事情。

    白塔和極樂曼陀天正式開火了。但宣戰的?對?象不?是世因法主導的?麥克默多城,而是另一個?以新伊麗莎白地為主的?城邦勢力?。

    在極夜期的?時?候, 所有?勢力?都忙著過冬, 白塔便趁著夜色把士兵都運到海上,沿著海岸線一路占據了沃耶伊科夫冰架、沙克爾頓冰架,最后?悄悄抵達埃默里冰架。這也是前面文森山任務只能出動116屆士兵的?原因。

    等到溫度上升, 白晝降臨,白塔士兵就搶灘登陸把位于冰架附近的?城邦占領了。

    但極樂曼陀天越混亂, 爆出來的?東西就越詭異。

    “看到岸邊的?大坑了嗎?”船上的?士兵介紹道,“普通彈藥對?那玩意根本沒?用。我們只能用精神?域對?轟, 一輪轟完換下一組繼續。我都不?知道我對?付的?是什?么東西……”

    冰原上呈現出大小不?一的?圓形坑洞,旁邊還有?一些衣冠冢。

    “那是在戰爭中死去的?奴隸……有?些可能是誤傷, 有?些可能是自愿獻祭。”談起這段經歷, 士兵的?臉色便不?太好看,仿佛隨時?隨地能大嘔一場。對?此白煜月深有?同感。

    “前不?久我們遭遇的?詭異生?物越來越少?, 我們還以為是他們彈盡糧絕了。誰知道,黑哨兵出現了……”

    幾乎可以讓一座城市瞬間扭曲的?精神?域在冰原上延伸。斷肢與血肉在敵人周圍攏起小山。毫無同情心的?人間兵器無視一切哀嚎,把自己生?命化作炮彈,無差別轟炸一切生?物。

    雪霧染紅了他們的?白發,但他們的?森森綠眼,依舊在尸海之中格外突出。

    一開始一些士兵還以為對?面的?黑哨兵是自己曾經認識的?伙伴。

    結果對?戰后?才知道對?面根本是無慈悲的?怪物。

    索性這些怪物都很短命,最長活不?過三天。白塔回收這些黑哨兵的?尸體后?發現,他們的?白發綠眼是人為基因調整過的?,五官并不?像白煜月。極樂曼陀天似乎有?某種外貌崇拜,以前認為黑哨兵是黑發紅瞳就拼命往這個?方向靠攏,現在出了白煜月,他們又覺得?白發綠瞳真是好文明。

    “總之你是我們這邊的?黑哨兵,我就放心了。”向導看在封寒的?面子,把一些擔憂按下不?表。

    白煜月的?精神?域雖然令人難受,但沒?有?戰場上的?黑哨兵那么可怕。白煜月看起來有?些病弱,但也沒?有?敵方黑哨兵那種命懸一線的?緊張感。或許……這位小白學弟并不?會步那些黑哨兵的?后?塵吧。

    士兵們不?愿深思,長期的?戰斗已經麻痹了他們的?思緒。他們只是順路護送任務目標去新營地,總指揮才需要苦惱整體對?策。因此船上的?士兵們都默契地忽略一些細節。

    白煜月沉默半晌,和封寒說餓了去吃飯。

    封寒剛想同行,就被認識的?人攔住,還是剛剛在送禮物的?向導。

    他們看見白煜月走?了,才敢大膽地調侃起封寒:“會長你真是好樣的?。”一位向導豎起拇指。

    “該不?會是憑狙擊技術追到的?吧?”一位向導問道,“還是你們都臥底在極樂曼陀天的?時?候相處出默契了?”

    “要是什?么事都能像狙擊那么容易就好了……”封寒無奈。

    “我還記得?會長以前說過和哨兵共處一室不?如挖個?冰洞跳下去淹死。”

    “那怎么能一樣呢?我們這位學弟一看就不?一樣。”

    向導們用眼神?交流,有?些夸贊白煜月的?話不?敢說,怕被揍。他們大多是同一屆的?,都記得?封寒曾經暴躁得?想單挑全世界的?事跡。

    “學弟真是一屆比一屆強。”一位向導順勢新開話題,“我們的?下一屆會長也不?錯,可惜是個?性冷淡單身。你知道116屆的極光會出了個?很會晉升的?會長嗎?他現在在紀檢部門,專門糾察叛徒。這種部門就是很煩。會長你這樣的可是重點監察對?象,別被抓小辮子。總指揮很信任他……他叫什?么來著?”

    封寒的臉越來越黑。

    “他好像叫什?么北星喬。不過他沒有你幸運。聽說他的?哨兵已經陣亡了。他天天守寡才會老針對?內部。會長你有?哨兵,此乃一勝,換算一下就是三局兩勝。我們獄火會簡直大勝特勝。咦,會長你怎么不?太高興?”

    ……

    千里之外,北星喬翻看一封絕密情報,親自逐字翻譯。畢竟這份情報是總司令部轉發給他的?,他不?敢大意。

    “……行動代號A112,‘漂泊信天翁’封寒確認歸隊。”翻譯到這一句的?時?候,北星喬的?心都提起了。

    他是對?封寒叛變最耿耿于懷的?一個?。明明他已經發現了封寒叛變的?線索,甚至猜到了當時?的?封寒和長夏等人有?勾結,可他遲來一步,才讓白煜月被搶走?了。

    如今總指揮親自下命令“洗白”封寒,北星喬當然不?能說什?么。但他更?在意的?是另一個?人,只要那一個?人活著回來,封寒叛變一百次都和他沒?關系。

    終于他找到了最關切的?一句話:

    ——“‘薩摩耶/黑哨兵’白煜月確認歸隊。”

    “白煜月:116屆無方陣士兵。精神?體/精神?擬態:動物精神?體為灰狼亞種薩摩耶,現無法呼喚,黑哨兵精神?擬態為無具型物質;

    “狀態:記憶缺失、抑制器損毀嚴重、精神?域不?穩定程度加深、失控后?遺癥常態化、感官失調、外傷已包扎、具體內傷需檢查……”

    “醫療層批復:盡量找些讓黑哨兵有?印象的?物品或活物,予以黑哨兵精神?安撫,減少?外界對?黑哨兵的?刺激……”

    “致紀委特別行動監察組組長:您好,聽聞黑哨兵從?前的?動物伙伴歸您飼養,根據附件的?醫療層建議,現申請調動名為‘小紅’的?企鵝伙伴前往新伊麗莎白地營地。希望您作為監護人予以批準……”

    再后?面的?文字北星喬一個?都看不?進去。

    他只需知道白煜月活著回來了。

    而且就在某個?營地,等待著與小紅、與他見面。雖然白煜月的?狀態令人憂心,但這個?消息無疑為長久以來已經死去的?靈魂注入活水。他現在什?么都不?敢想,只想和白煜月見一面。

    北星喬火速處理?了所有?文件,披上防寒服就準備離開。

    “長官,還有?一份情報需要您甄別一下。我們不?清楚這個?事件里嫌疑人到底是雙子塔授意還是敵人的?滲透……”一位士兵忽然拉開門喊。

    “這兩者沒?有?區別。”北星喬平靜地回復。

    士兵欲哭無淚。他們部門原本是針對?哨向軍隊設置的?,可是現在連雙子塔的?事都管,一視同仁地抓了,平時?背后?已經被罵得?夠多了,他們長官真的?不?怕戰后?被清算嗎?

    士兵看見北星喬把桌上的?相框里的?相片取出,放在防寒服內襯,內心涌出詭異的?同情。所有?紀檢部門的?同事都沒?見過北星喬的?相片里是誰。不?少?同事只是普通人,或者是比北星喬大很多屆的?哨向,因此涌出亂七八糟的?猜測。其中認為相片里是北星喬故去的?哨兵的?人數最多。士兵見北星喬如此神?態,也對?這個?猜測信了半分。

    “接下來的?工作在線上會議解決。”北星喬道,“我必須離開。”

    “明白!”士兵說道,“根據安全條例,請長官把您接下來的?行動軌跡報備……”

    “好。”北星喬筆跡迅速地寫完材料,“我要去……接我的?哨兵回來。”

    他用前所未有?的?速度搞定了手續,頭也不?回地闖進極地列車車站里,只留士兵在辦公室凌亂。

    誰的?哨兵?

    什?么哨兵讓長官如此牽腸掛肚?

    原來你不?是鰥夫向導嗎?

    士兵顫顫巍巍地將北星喬的?出行理?由報備上去。這個?消息一出,整個?紀檢部門都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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