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陸風出現
黑壓壓的魔氣鋪天蓋地而來, 眾人不適、窒息、壓迫,心生惡念與怯意。
這是連魔主都還未見到,僅是魔氣就帶來極大的挑戰。
炟他們還好, 好似已經習慣了, 依靠神光自有應對的手段。可是李云凇幾人卻是難受到沒辦法驅散心中那諸般心緒, 便是心境純如瑤池也被勾起許多惡念。
宛如神識之下被埋藏起來的邪惡破土而出,在叫囂著:臣服魔族。
“原來……我們心中也有魔是嗎?”
身體中覺醒了神族血脈, 心中卻殘存有魔族惡念。
這便是人。
受壓之際,魔氣中有黑色粗線襲來。
“是魔繭, 快逃!”
突然的變故讓炟來不及解釋什么是魔繭,拼命朝遠處逃去,眾人見狀也四散開來。
可是那魔線如滔天雨勢傾軋下來,就像深淵巨口瞬間將眾人全部吞食, 連炟都沒有逃過去, 被魔線纏繞驅趕困在一起。
這種情況便是蔣育道他們都無法擺脫,被困入這漆黑的地方后,受魔氣影響,腦海中有兩道神念相互爭奪搶占他們的主體意識。
一道清晰地明白魔族的危害,一道卻覺得應該跟隨魔族覆滅神族, 然后再無后顧之憂地踏平三千世界, 抽取本源塑造魔界,重造魔族樂土。
魔主的魔氣就算是炟他們也承受不住侵蝕, 黑暗中有無數魔氣融入身體里,受到魔氣影響,眾人心中的天平逐漸傾斜。
在最后僅存的理智下, 他們親眼看見與炟一起那位神被魔氣徹底占據,魔性取代了他的神性, 導致身上神光消散。
不多時,他身上的魔氣就變成由內而發,臉上瞬間爬滿魔紋,笑容也變得嗜血,而后身體化作黑煙消失,為魔主提供養分。
見狀,眾人更加努力地穩住心智。
“墮魔!!”
“神也會墮魔嗎?”
吳羽子他們還以為是自己心智不堅、修為不夠,才受魔氣侵擾,沒想到神也會墮魔,那豈不是說現在的很多魔族以前可能……都是神。
炟面對同伴的墮魔,面露悲痛,相比下反倒是蔣育道他們讓他刮目相看。
他原本以為這些半神會比他們更先堅持不住,可是到現在蔣育道等人依舊安然無恙,除了身體和精神上備受折磨外,一點墮魔的征兆都沒有。
而這一切似乎都與蔣育道和吳羽子手里的一枚木牌、一把戒尺有關。
這兩個東西上的氣息如出一轍,顯然出自同一人之手,而這人還是苣陽這三位的先生。
如此說來這位先生還真的是神通廣大,不是蔣育道他們吹噓的,可世上真的有能逆游時間的本事嗎?
炟看著這一幕,心中對這些半神口中的先生充滿好奇。
“老蔣你先撐片刻,我將這魔繭給劈開。”
知道手中戒尺是魔氣克星,吳羽子想起當初目睹的那傾天一劍。
他學了很久,但始終得不到其中精髓,后來漸漸就不練了,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么向往那一劍。
只是過去沒有機會施展,今日再不揮劍,那他這一生都沒有再揮劍的機會了。
“你要劈開魔繭?”
炟只覺得像是聽見了什么天方夜譚,“要知道便是神族被這些魔氣纏上都沒有逃脫的可能,哪里能叫一個半神劈開。”
之前他的同伴就是例子,而他早晚也會堅持不住。
“吾輩劍修,從不輕易言敗。”
戒尺化長劍,威力放到最大,吳羽子持劍一步踏出。
“先生之劍,名為誅邪,今日我吳羽子,求劍!!!”
世人有求學求道,今日他也向陸風求取一劍,只為誅邪。
“準!”
一道溫和的聲音在天地間響起,話音落下的那一刻,吳羽子手中長劍光芒大放,威力暴漲,嗡嗡劍鳴聲瞬間擊破不斷侵擾蔣育道等人的魔氣,為眾人緩了一口氣。
“哈哈哈哈。”吳羽子見狀笑得開懷,“我有一劍,請諸君鑒賞!”
吳羽子白衣白發,衣發被劍氣卷起狂舞,踏立虛空的恣意灑脫看得人眼熱激動,這才是真正的仙風道骨。
“誅邪!!!”
魔繭外,神魔對壘,但突然都不約而同地看向那魔繭,這樣的魔繭在戰場上有很多,里面不斷有神族墮魔為魔主提供能量。
但是突然的,一個魔繭中傳來極具威壓的氣息,那氣息迫使神魔兩族不得不停下來。
“那個魔繭中好像是那些剛來的半神。”
“莫非他們還能從魔繭中殺出來?”
“那真的還只是半神嗎?”
大戰后方有無數神女看著這一幕,她們便是專解魔繭的存在。
每一次大戰起,魔繭都會瞬息出現,既難解,數量又多,她們解繭的速度往往決定大戰的勝負,所以常常成為魔族的目標。
可是這麼久以來,從未見過有人能從內部破繭而出。
但毫無疑問,神族是期待的,期待有神能打破這一常規。
一時間,吳羽子他們所在的魔繭幾乎是萬眾矚目,硝煙都為此而停。
終于,黑色魔繭中有白色劍芒透出,像是蛋殼一樣出現裂痕。
“嗡!”
時間靜止一刻,下一瞬,魔繭突然被巨大劍光劈開,幾道身影從中躍出。
“你們聽見沒有!方才,那是先生的聲音。”
吳羽子求劍的時候他們都聽見了。
提起陸風,幾人便難掩興奮激動,結果一抬頭就被眼前的場景鎮住。
諸多神魔的視線竟然都落到他們身上,無數高大巍峨的神魔法相遍布中心域,魔族的黑色多臂幾首、面容猙獰兇惡,神族法相多彩絢爛明凈,神光相隨。
蔣育道眾人初次面對如此多的法相威壓,尤其是處在這些法相中心,就像是被困住的鳥雀,只待宰殺。
而魔族也是這么做的,只是看來他們并沒有將蔣育道等人放在眼里,只是很隨意的打算一掌拍死他們。
“師兄!”
茍余青三人最先沖過來,面對五位魔主的阻攔絲毫不懼,不惜讓三座法相離身而出,來到蔣育道他們身邊成三角之勢,將魔手攔住。
但沒了法相護身的他們此刻也在幾個魔主的抨擊中岌岌可危。
魔手被三座法相攔下,眾魔主卻不慌,皆抬起手欲要重復疊加。
好在旁邊的眾神及時出手,大戰一觸即發。
蔣育道等人也不坐以待斃,即使宛如螻蟻也要拼盡全力。
“萬劍歸宗!”
經過方才的那一遭,吳羽子劍道大成,修為再漲,一劍比肩半個主神法相。
“這個時候,也不用藏著掩著了,做師兄的,哪有讓師弟擋在前面的道理。”蔣育道一甩拂塵,雙手捏訣,臨兵斗者皆陣列前行,九個大字盤旋而出減小了三座法身的壓力。
“人族氣運十分,我大祈皇朝獨占其三,愿我人族,生生不息!”
主皇大印暴漲下,其龐大程度竟然能得神族法相的半成大,其上金色人族氣運化龍盤踞,不甘地朝著頭頂上的黑色大手怒吼。
墨棋、瑤池等人也不甘落后。
“原來……他們一直在隱藏真正實力,只是要以此對抗魔主,還是差太遠了。”
炟感嘆著,下一刻就跟著放出自己只有十丈的法相,“我也來!”
時間雖短,但他還挺喜歡這些半神的。
可結果就如他所言,神族式微,眾神攔不下所有魔族,他們頭頂的魔手得到助力,毫不費力的往下壓來。
茍余青三人的法相承擔了絕大部分的壓力,本尊受損嚴重,根本不敵對面五魔。
“風正!!!”
蔣育道聽見聲音回頭看,就見風正上空有一頭魔主法相,抬腳朝風正踩踏而去。
茍余青和苣陽也各自危已,只能眼睜睜看著相伴多年的摯友即將魂飛魄散。
可突然。
“風正,你的劍。”
一個溫和的聲音在眾人耳邊響起,眾魔的行動頓生滯緩。
風正聞聲看去,一把如山峰的銹劍出現在他的身旁。
“這……這劍不是被風正用來鎮壓天山的那個魔球了嗎?”
茍余青一下就認出了風正的劍,哪怕它銹跡斑斑看不出原本的模樣,但是相伴多年,他們三個又怎么會認不出這把劍。
“只是它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
風正錯愕地伸手一招,巨劍身軀顫動,其上銹塊脫落,露出其中的寒冷劍光。
這劍對他來說如虎添翼,他拿到手里挽了個劍花,縱身劈退那法相,然后迅速退遠。
風正確定這是自己的劍無疑,而剛剛那道聲音。
“先生?”
……
“陸某來晚了,從幾十萬年前來到現在還是花了好幾天的時間。”
一道劍光隨著聲音突然射來,一路擊潰與茍余青他們纏斗的魔主,擊潰壓在蔣育道他們頭頂的巨手。
劍光勢如破竹擊碎眾多魔繭,打破神魔之戰一邊倒的局勢,輕易在兩族之間劃出天塹。
眾人大驚,循聲望去。
只見一個青色身影手拿青竹竿緩步而來。
他一步一步走在硝煙彌漫、飛沙走石的戰場中,周遭魔氣自動退避,臣服在地不敢動彈。
神魔法相位列兩旁,皆齊齊看著這個淡然走入戰場中心的男子,非神非魔亦非人,卻與周遭渾然一體。
即使早有準備,但真到見面的那一刻,蔣育道他們還是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青衣墨發,悠然自得,不是溫和有禮的陸風還能是誰。
“諸位,別來無恙。”
“拜見先生!!”
還是那個熟悉的樣子,蔣育道等人眼眶微紅,收起各自法器對陸風拱手行禮。
有陸風在,哪里有他們出手的機會,而且陸風看起來更加神秘莫測了。
“先生……”
茍余青、風正、苣陽三人看著沒有絲毫變化的陸風,“我們找您很久了……”
陸風看著三人露出溫和的笑意,抬手一招,三枚木牌從他們三人身上各自飛出。陸風接過令牌,“方才走得急,忘了給你們把陣法刻畫上。”
說著就抬手從三枚木牌上劃過,“下次找我就用令牌吧。”
“……”
三人接過令牌,目光呆滯,“方才?哪個方才?”
陸風給眾人一個安心的笑容,隨后踏步而上來到神魔之間。
“您……是誰?”
為首的主神從陸風出現開始就一直看著他,他從陸風身上感受到熟悉的氣息,但是無論他怎么想都想不起來。
陸風看看面前的神族,沒有從其中看到一個熟悉的面孔,心下了然。
“看來初代神都已經消失,難怪你們這些小輩不認得我。”
眾神疑惑:……
底下的蔣育道等人也同樣沒想到,這些主神在陸風面前竟然只是小輩。
陸風并不在意他們怎么想,也不作多余解釋,而是轉頭看向眾魔。
這一眼,讓方才還勢不可擋的幾大魔主竟然眼露畏懼閃躲,法相畏畏縮縮的縮小,直到最后竟然消失不見。
“看來是還有神智尚存。”
眾魔感到危機,想轉身逃跑,陸風不急不慢地抬起手,直指魔物。
第232章 吊起來打
“去哪?”
陸風現在看這些神魔, 猶如看自家逆子,尤其是魔族,典型的盼著老父親快死, 然后爭家產爭到家破人亡、為非作歹的地步。
他一看見, 心中就生出一股無名怒火。
聽見陸風的話。
那些魔主強壓下心中那不知道從哪里生來的畏懼, 不屑地直視陸風,嘴硬道:“我們正找你呢, 可惜十魔過于愚蠢無能,沒把你帶回來就算了, 還折了黑幡和魔界虛影……不過既然你現在自己送上門來,那便徹底留下吧!”
“……”陸風輕輕嘆息一聲,“不識好歹。”
十多位魔主對視一眼,然后其中一個魔主極其不愿意地站了出來。
陸風收起竹竿, 可不管站出來的是誰, 直接揚起手,一巴掌扇了過去,他今日就要好好教訓一下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免得讓他們以為這個世上沒有人能治得了他們了。
陸風揮手動作簡單隨意,只是在身前帶起一絲微弱的風, 像是在驅趕煩人的蚊子。但是周圍的人沒有一個敢小覷, 而是抬頭看著上方,只見一個白色巨掌懸浮在諸魔頭頂, 然后——
轟!!!!
大掌落下,為首的、在魔族中有一點位置的,有一個算一個, 法相都被逼出來,然后被拍成碎片, 破碎的聲音在中心域接連響起,聽得眾人膽寒。
所有人都被陸風這一掌給嚇到了,眾多法相竟然被他如此云淡風輕的抹除。那豈不是說,只要陸風想,一掌就可以滅掉這虛空域的所有人。
此刻,那些原本不當一回事、覺得對自己沒有多少威脅的神族,在這一刻都悄悄摸摸將自己的法相小心翼翼收了起來。
此前還對陸風抱有不解和審視的人都低下頭顱,連帶對蔣育道他們都多了份重視,態度轉變之快令蔣育道等人頗有仗人勢的爽感。
當然,除了畏懼驚駭外,諸神心中也有一點暗爽,那法相破碎的聲音真的很清脆悅耳,但是不知陸風怎么想的,立場不明,他們不敢明目張膽的爽,只敢看著被巨手碾壓的魔族嘴角微微上揚。
最厲害的所有大魔都被拍散了法相,那剩余的小魔數量雖多,黑壓壓的一大片,但是沒有一個敢動,都擠在一起,像是戰場上長出來一片黑幽幽的黑草隨著風兩頭搖擺不定。
巨掌消失,被拍碎法相的大魔再次出現在眾人眼中,但是此刻他們沒有一點剛才與諸神斗法的得心應手,對陸風也不再趾高氣昂,眼中盡是不可置信,然后下一秒就毫不猶豫地朝四面八方逃去。
大魔太多,數都數不清,一時間四散而逃,幾乎每一個方向都有。
眾神看著這一幕,心道這些大魔雖然被拍碎了法身,但是畢竟還是天地伴生的魔族,突然一起逃跑,便是陸風也難以全部拿下。
“前輩,我等助前輩一臂之力。”
一氣宇軒昂的主神上前一步,沒了法相他依舊氣勢蓬勃,刺眼神光纏繞,讓人沒辦法看清楚他的長相,只能看見一團神光。
如今必輸的局面因為陸風的出現讓神族絕地翻盤,諸魔法相被毀,正是他們乘勝追擊的好時候,若是讓他們逃了,那是神族不想看到的。
陸風回頭看了一眼身后的主神,那神光在他眼中仿若不存在。
“不必。”
只見陸風抬起手,沒有對準逃跑的魔物,而是對著虛空道:“收。”
在眾人的不解和震驚下,這四面八方的虛空猶如綢緞一樣向著陸風所在收來。
逃跑的魔族在虛空下被迫跟著倒退,宛如被鋪天蓋地的綢緞籠罩,有魔主試圖劈開這綢緞,但是發出的攻擊都消失在無邊無際的虛空中。
“掌控……虛空……”
“這種手段便是初代神也不曾擁有,擁有這樣手段的存在,為什么從來沒有出現過?”
“而且還帶著本源的氣息。”
眾人驚駭,顯然陸風的一切都已經超出了他們的認知。
“縛!”
隨著陸風的話音落下,一道光束從指尖射出成扇形之態向諸魔籠罩而去。
法相消失,諸魔實力整體跌落一半,前一秒還在為自己逃出生天感到高興,下一秒就被功德化成的白繩捆住成排吊在半空中。
陸風手中出現一把戒尺,與吳羽子的有幾分相似,但是威力遠超吳羽子的那把。
只見陸風對著被吊起來的眾魔揚起戒尺。
“貪圖本源!”
“啪!!”
“對蒼生出手!”
“啪!”
“屠殺萬物!”
“啪!”
“讓天地崩毀!使天道沉睡!”
“啪!”
……
一句話一條罪狀,一罪換一戒尺。每一戒尺都平等地落到了眾魔身上,打得魔氣消散露出原型,整個虛空域只能聽見挨打聲和哀嚎聲。
那戒尺強得可怕,魔族修為集體下跌,一層一層地跌落,看得人心驚膽戰。
旁邊看著的蔣育道他們,此刻都有些同情那些被吊起來收拾的魔族了,再多挨幾下那就只有一個結果:死。
要么被直接打死,要么被打成廢物,然后被神族弄死。
“我還從來沒有見過先生,生這么大的氣。”
“據我所知,第一個被吊起來打的是平生,”吳羽子說著的同時不忘給茍余青他們解釋道:“也就是你們二師兄,而這些魔族是第二個。”
聞言,茍余青三人打了個寒顫,“徒弟也這么揍啊……”
蔣育道這時開口:“三位師弟不必害怕,二師兄是因為年少不知事才被罰的……哦對,先生的弟子中我排第四,沒有意外的話你們三人便是第五六七,我之上還有三位師兄……”
“不過三是師兄已經……”
說起這個蔣育道心中就不是滋味。
茍余青三人見狀便猜到了什么,拱手問:“敢問師兄,三師兄是遭誰毒手,便是上天入地我們都要報這個仇!”
蔣育道嘆息一聲:“罪魁禍首在那吊著呢。”
被吊起來的魔族已經被打得只剩半條命,那些沒被捆的小魔越發瑟瑟發抖,害怕地壘成一團。
諸神見狀真的怕了,陸風此舉跟打孫子一樣,他們看得肝膽俱顫,現在也不敢御空了,小心收起神光落到地上,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有幾個平時與茍余青他們有交情的主神悄摸挪到眾人身邊。
“那前輩就是你們三人的師父?”
相處這麼久,虛空域的人都知道茍余青三人有師父,只是他們從來沒有見過,后來時間長了,連茍余青他們自己都不再提起。
所以沒有人在乎他們的師父究竟是什么來路。
雖然現在問太晚了,但還是有必要問一問的。
“我們能聽聽前輩的事跡嗎?”
“呃……”
見到高不可攀的主神突然變得這么平易近人,在場沒有一個人適應,但是聽著那邊傳來的挨打聲,眾人表示也能理解。
但要說事跡,茍余青他們也所知不多,他們對陸風的記憶也僅僅是淮水河畔那講道的七年而已,其實他們也很想知道陸風的事跡。
蔣育道他們倒是知道的多一點,但是具體說出陸風來路,他們也不知道,這樣強大的陸風他們也是第一次見,從前種種揣測現在看來都是在低估陸風。
抽打聲停止,陸風終于停手了。
那些被吊起來的魔物此刻都像是軟年糕一樣啪啪地接連落到地上,雙眼無神,充滿絕望,身軀不受控制地時不時抽搐一下,口吐白沫。
“嘶~”
眾人見狀都倒吸一口涼氣,不可一世的魔族竟然被一起揍成這個樣子。
其中有幾個最強大的魔族倒是還有一些神智,但是對上陸風的眼神后又顫顫巍巍躲開,匍匐在地,結結巴巴道:“渠,拜見……始祖……”
“想起來了?”
陸風收起戒尺,依舊是那副溫和的模樣,負手打量那叫渠的魔主。
渠感覺自己全身都在疼,但是看著云淡風輕的陸風腦子卻無比清醒,“始祖饒命。”
“渠?始祖?”
遠處聽見這話的那些主神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眼中露出驚詫。
“渠不是早就神魂寂滅了嗎?為什么會變成魔主?”
“而且始祖……是初代神史上,記載的那個始祖嗎?”
眾神皆知,神族出現時,始祖巨樹就已經存在不知多久了,未開智的時候神族只能依靠始祖巨樹成長,后來開智后開始修煉,但也是圍繞著巨樹生活,后來神魔大戰,始祖就消失不見了。
這是初代神史上記載的有關始祖的寥寥數語。
至于渠,那是初代神之一,但初代神都死光了,為什么現在會以魔族的身份出現?
不過既然如此……
“原來是祖神,難怪我們與魔族斗了這麼久,總是斗不過。”
這么說來就清楚了,誰能干得過老祖宗啊!
渠掃視神族眾人,想起自己手上沾有神族血,臉色變得尤為難看,恢復神智,還不如被陸風直接拍死。
陸風自然知道渠在想什么,微偏頭對眾神道:“渠確實已經死了,只是當初拉著初代魔同歸于盡時,僅存神智被魔氣吞噬同化,化作了新的魔主。”
說到底,這不是渠的錯,渠那殘缺的神智根本不能主導這魔軀。
不僅是渠,其他有一半魔族都是這樣。
諸神明白陸風話里的意思,心中覺得不是滋味,他們戰了這麼久,到頭來都在自相殘殺,感覺過往那個歲月都變得沒有意義了。
把那些初代神的神智提出來主宰現在的魔軀后,陸風不再多說,對著那虛空抬手一劃。
只見之前眾魔一起出手都奈何不得的虛空竟然憑空出現一道裂縫。
陸風伸手一送,一截璀璨神秘的樹枝來到渠的面前。
“帶著魔族去自立魔界,虛空域留給神族,今后魔神人鬼四族各主一界,不可再生事端。”
這最后一句話同樣是對神族說的。
“此處事了,陸某也要回去了。”
混元界還有人在等著他呢。
第233章 久別重逢
陸風性子平淡溫和, 本就不喜參與到爭端中去。
所以他選擇用簡單粗暴的手段解決虛空域的事。
“先生這就要走了嗎?”
剛剛重逢陸風就要離開,蔣育道他們心中還挺不舍的。
渠握著手中樹枝,對著陸風拜了又拜, 然后就帶著眾魔離去。
眾神還在發愣, 沒想法事情如此簡單就解決了。
陸風飄然落地, 緩步來到蔣育道他們面前,眾神小心翼翼行禮, 斟酌著說詞。
“無需緊張,”陸風對那些主神隨意擺擺手, 然后負手對蔣育道幾師兄弟道:“神族百廢待興,此處將來便是神域,對你們來說也是個不錯的去處。若是愿意就留下,若不愿意, 游歷虛空也可, 壓制修為進入其他未曾去過的世界也可,切記行事問心無愧。”
“不過虛空域外并不簡單,深處還有未知異族,游歷時需自己小心。”
蔣育道他們立即拱手行禮,“是。”
茍余青三人看著陸風, 猶豫著問:“先生是要回混元嗎?我們能去找您嗎?”
“自然可以, ”陸風抬手示意。
四人腰間木牌上有一縷白絲飛出,皆是指向陸風。
“若是想找我, 跟著這木牌走就是。”
幾人見狀面露喜色,有木牌在手,便是陸風離開混元遁入虛空他們也不怕找不到陸風。
見師徒話說完, 那主神總算是找到了說話的機會,拱手道:“還請始祖主持神族大局。”
“陸某非神族, 也不喜繁雜之事,要做什么你們自己做決定便是,只當陸某不存在吧。”
“呃……”
自己人主自己事固然好,但是要當陸風不存在,這誰人敢。
“告辭。”
見陸風歸心似箭,眾人也不再說什么,齊齊拱手。
“恭送先生。”
陸風駕云而起,綠色身影向著虛空而去,見人越走越遠,吳羽子突然朗聲道:“先生,我和老袁在樹下埋了兩壇好酒……”
話未說盡,陸風就已經消失不見,不過虛空中倒是飄來一句:“陸某等你們歸來那日。”
眾人目送陸風離去,站在原地久久不動。
陸風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在諸神心中留下眾多疑問和震撼。
許久后,那為首的主神突然走到茍余青他們身邊,態度熱絡親和,細細打聽起與陸風有關的一切,就連墨棋他們也被其他神親切地拉走。
獨留炟站在原地。
這幾日的經歷對他來說簡直像是被人施了幻術一般,本該慘烈收場的大戰草草結束了,魔族突然消失在虛空域,那人來了一會兒就走了……
炟回頭看陸風消失的方向,心想他也應該去混元界看看。
而在混元界外,混亂的罡風依舊存在,如同亂流一樣將混元包裹,不過那些破碎道則已經恢復重新融入三千世界之中。
陸風輕松穿過罡風,看著來接他的人面露笑意。
墟看著陸風,眼中有些懷念,“你回來了。”
陸風點點頭,頗感興趣道:“你不是剝離了七情六欲嗎?為何還有這樣的情緒。”
墟幻化出來的老者微微一笑,“剝離的是后來生出的,對你,我從來沒有變過。”
“你倒是裝的挺好。”陸風無奈一笑。
他和墟一起渡過無數歲月,自是知道墟的實力沒有那么弱,哪怕與他所創造的世界融為一體了,也不可能會因為世界崩毀祂就跟著沉睡,除非是祂有意為之。
如今見自己回歸,祂也就跟著恢復了。
對此墟只是笑笑,“我也只是順其自然罷了。”
說著祂拿出一個黑色的蛋和一只縮回殼里的烏龜遞給陸風,“它們很擔心你,一直嚷著要去報仇,很是鬧騰,你快把它們領走吧。”
陸風一眼便看出赑屃只是沉睡,至于黑蛋,它的龍骨龍筋都回來了,如今在重塑,待破殼之日就是完全回歸之時,一切又好像從頭來過。
“多謝,紫雷它……”
“一道拿去吧。”
一塊紫黑令牌被扔到陸風懷里,三小只這便齊聚了。
陸風離開之時,墟張了張嘴,最后還是沒有問出心中的那個問題,因為答案祂其實已經知曉了。
混元界,大虞王朝。
斗轉星移,四季輪回,又是一年冬,大雪紛紛揚揚。
一輛馬車在大雪中從長街盡頭幽幽駛來,而后停在了一個燒餅攤前,不多時,一個身著紅色官服,外披黑色大氅的中年男子從馬車上下來。
對駕車的人道:“你先回府吧,我一會兒自己走回去。”
“老爺,雪大,帶把傘。”
中年男子本想說不用,但是見傘都遞來了,便順手撐開支在頭頂。“回吧。”
說完便撐著傘走到燒餅攤。
“大人最近來得越來越晚了。”
賣餅的婦人熟練地撿兩個熱乎的餅子遞給男子。
男子接過,笑著付完錢,拿著燒餅轉身離開。
厚厚的雪被踩得嘎吱作響,深一腳淺一腳留下一串腳印。
雪幕厚重,男子既要小心腳下又要小心前方,免得撞上行人。
恍惚間就見前方有一青色身影在雪中若隱若現,男子咬了口餅子本要避開,在低頭的瞬間卻突然愣住,然后不可置信地緩緩抬起頭。
“呼……呼呼……”
寒風呼呼地吹,卷得大雪像白帳一樣搖晃飄蕩,而雪帳后的人影似虛似幻。
紀明悟隔著大雪看來人,看了好一會兒才敢上前。
雙腳在雪地中久站后有些麻木,每一步他都走得極為艱難,走了好久才走到陸風面前。
“先生回來了。”
“嗯。”
陸風身上積有一層雪,看來在這里已經等很久了,紀明悟將傘撐到陸風上空,平靜道:“回家吧。”
說著還遞了個餅子給陸風,“還熱乎的,先生暖暖手。”
陸風笑著接過,跟著紀明悟往前走,只是走著走著就察覺不對勁,偏頭一看紀明悟雙眼通紅,鼻子也是。
“先生別看我。”
陸風拿著餅子哭笑不得,但也不再看他,只是在心中感嘆紀明悟這一點倒是沒有變,還和小時候一樣。
方才看見紀明悟的第一眼他還在感嘆歲月催人老呢。
兩人冒雪走過長街,最后停在丞相府門前,管家早早在此等候,見紀明悟回來就帶著下人送來暖手爐子。
“老爺,飯菜都已經備好了。”
“嗯,添副碗筷。”說完就對陸風道:“先生這邊走。”
紀明悟那隱晦的心情已經恢復如初,陸風拿著竹竿跟在他的身邊,聽他細細介紹這府院,每一處都十分仔細。
周圍人見狀疑惑不已,不明白堂堂四相之首,身負盛名的紀明悟為什么對這個年輕的男子這幅態度。
陸風倆人穿過被雪覆蓋的亭臺樓閣,走過庭院進入書房。
“先生先吃點東西吧,我去換身衣服。”
朝服厚重嚴肅,紀明悟此刻只想輕輕松松的。
“去吧。”
得了陸風的應允,紀明悟才離開書房。
只是出門后,他在轉角處站定,看著檐外落雪深深地呼了一口氣,任由刺骨的寒風撲面,然后無聲的笑著,鼻子一酸就花了眼。
但見有下人過來又連忙收住情緒,快步去換衣服。
看著紀明悟匆忙的身影,管家疑惑,“今天老爺好像特別高興。”
……
紀明悟動作很快,換了身常服回到暖和的書房時,陸風正負手看墻上掛著的畫。
“我畫技不精,讓先生見笑了。”
陸風聞言轉過身,“怎么不畫全?”
畫上人一身青衣,手執竹竿,能看出是個溫文爾雅的人,就是少了五官。
紀明悟關上門隔絕屋外寒風,招呼陸風用飯的同時道:“畫來怎么都不如意,最后索性不畫了。”
他也不是沒有請畫技高超的人畫過,只是畫來都和陸風大相徑庭,最后也只能作罷。
陸風看著紀明悟,長久后感嘆一聲,“明悟你變老了。”
半手長的胡子,兩鬢斑白的頭發,臉上皺紋肉眼可見。
紀明悟聞言倒是不見多少愁緒,笑著道:“先生你已經離開三十一年有余,而明悟今年五十六歲,再過幾年便是花甲之年了……”
“三十一年……”
陸風默默念著這個數字,他對此并沒有什么實質感,一切都恍如昨日,可這三十一年對紀明悟這樣的普通人來說便是半生。
“怎么沒娶妻呢?早該在拿到十國魁首那會兒就有人上門提親了。”
世間好女子很多,紀明悟這樣的條件想來娶妻并不難,夫妻倆相互扶持也比他這形單影只的熱鬧。
紀明悟沒想到陸風會問這茬,時隔多年終于又有了長輩看顧的感覺,心中一暖。
只是這問題他自己也回答不上來,但因為是陸風問的,也只能細細思索,然后回道:
“從前那會兒確實有,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樣的大事我還是想等先生點頭,只是沒想到這一等就是五年,再相見便是在大荒山……”
相見就是別離,陸風這一走就再無歸期。
“后來國事繁忙,我漸漸的就沒有這心思了,也習慣一個人。”
“先生不必為此憂愧,這是我自己的選擇,畢竟這個相位也不好做,威脅不少,孑然一身反倒能放手做很多事。”
見紀明悟語氣誠懇,心智堅定,已經做出了自己的取舍,陸風也不再多言,轉而問起了其他的。
倆人這一坐就坐到了晚上。
管家送來火爐,他們就著爐子閑話家常,仿佛回到了草堂的時候。
門外大雪簌簌,屋內炭火噼啪作響。
“先生去見過二師弟了嗎?”
“尚未來得及。”
“二師弟最近好像有事在忙,我也聯系不上他。”
否則早該在陸風回來時便告知他了。
陸風掐指一算便笑道:“明日我去尋他。”
就在二人閑談之時,下人來報,說有客人來訪,看模樣非富即貴。
冬日里天色暗得早,夜里雪路不好走,按理說這個時候應該沒有人來才是。
思索間,紀明悟站起身對陸風拱手道:“先生,我去看看。”
“去吧,我再坐坐。”
“先生若是覺得無趣,屋中書籍隨便看。”
若不是怕錯過大事,紀明悟更想同陸風多坐一會兒。
“去吧,是個貴人,寒冬臘月不可讓人在外久等。”
陸風看一眼府門方向就知道來人是誰,“自家人,不用在意我。”
“是。”
紀明悟也知是這個理,太客氣反倒生疏,便不再多說,起身往書房外走去。
雪夜寒風從窗外吹進來,屋里燭火忽明忽暗,眼看火苗就要熄滅,陸風及時抬手輕輕一揮,那窗戶就自己合上,燭火也終于穩定下來。
陸風用柴火棍輕輕翻動炭火,滾燙的火光映在他的臉上,溫暖又明亮。放下棍子,陸風隨手一招就有一本書從書架上飛到他的手里。
他就這么就著火光翻看起來。
不多時,書房外的廊下有腳步聲傳來,隨即書房門被人叩響。
“先生,能進來嗎?”
“進來吧。”
陸風話剛落,書房門就被推開,抬眼望去,就見紀明悟走在前面,身旁跟著一個氣質不凡的紫袍男子,后面還有修士隨侍其后。
那修士還不是普通修真者,氣息渾厚,看來在修行路上有所得。
陸風收起書站起身,對著來人簡單拱拱手。
那男子上下打量陸風,見是個讀書人后,只是點頭笑笑,倒是那身后的修士看著陸風眉頭微皺,不自覺走起了神。
書房內氣息溫暖靜謐,陸風持書站在火爐邊宛如一幅寧靜的畫卷,讓人感到輕松自在。
“這屋子暖和,來到這里就讓人不想走了。”
男子走進屋中,立馬有下人搬來椅子。
“都坐吧。”
紀明悟看向陸風,陸風溫和地笑笑,重新坐了下去,幾人就這么圍爐而坐。
第234章 雪夜夜話
下人合上門離開, 但聽腳步聲并未走遠,都在外面候著,其中還夾雜著沉穩有力的腳步聲, 其主人應當是氣血濃厚的武者, 看樣子是跟隨屋里的這紫袍男子而來。
男子身上紫氣升騰, 陸風早已經知道來人的身份,但并未在意。
倒是那男子多看了陸風幾眼, 見其氣質不凡,舉手投足間不似普通人, 便不動聲色地看向紀明悟。
紀明悟方才從陸風的神情就已經知道,陸風并不介意與皇帝同坐,想來也不會介意與其交談幾句,便拱手道:“陛下, 這位先生是臣家中長輩, 今日剛到王都。”
聞言,劉乾愣了一下,仔細看看陸風。
見其知道自己是皇帝后依舊是那副淡然自若的神情,沒有其他人那樣的誠惶誠恐、受寵若驚,便高看陸風一眼。
“朕瞧先生還年輕。”
怎么看紀明悟這五十多歲的容貌都更像長輩, 不過想到百姓家中多子, 有的人甚至比自己的小叔還要年長幾歲,如此看來也不值得大驚小怪。
但想到如此年輕就能養出這一身沉穩儒雅的氣質, 便覺陸風不是碌碌無為之輩。
“先生如今何處高就,為何沒在王都聽說過先生這樣的人物?”
見陛下起了愛才之心,紀明悟略顯尷尬。
“陸某閑散人一個, 喜好四處游歷,不曾在此常住。”陸風百無聊賴地將書收起來, 放到一旁。
“原來如此……”
劉乾惋惜地呢喃一聲,“原來是常在外游歷,那想來是見過不少奇人軼事的,難怪……”
難怪見到他這個皇帝不曾有一絲尋常百姓該有的情緒表現。
“真是羨慕先生,想來那三大皇朝先生都去過,說不定還見過不少得道高人吧。”
聽出劉乾話中的艷羨之意,紀明悟不禁在心中嘆氣。
劉乾如今三十多歲,登基十來年了,他這前半生一直在為擔負起江山社稷做準備,年紀尚小就跟在自己身邊,登基后更是連皇城都鮮少離開,從未擁有過同齡人有的簡單快樂。
陸風饒有趣味地抬頭看向劉乾。
劉乾與那清明的眼神對視上,不禁心中咯噔,不自覺挺直了腰板,仿佛回到了被拷問學識的時候。
“確實見過不少修真異士、山精鬼怪。陸某去過大祈,到過大貞,也游歷過赤燕這樣的王朝,同鬼神打過交道,踏足過地府……陛下可是對這些感興趣?”
對劉乾他們來說,陸風的話有些駭人聽聞了。
前面還好,只是說著說著就有點不切實際,聽著十分虛假。
劉乾因此對陸風的好感下降了一分,不過他身后的那個修士卻是眉頭越來越皺,走神著不知道在想什么。
紀明悟對陸風的本事早就有所認知,對陸風說的話也深信不疑、習以為常,對此并沒有露出一絲情緒變化。
“先生不妨說來聽聽,這一路究竟遇上了什么。”
可是劉乾忍不住,他倒是想聽聽陸風這話中的真假。
他雖沒有離開過王都幾次,但是作為一國之主,那也是耳聽八方,自認能辨別出陸風話里的真假。
而且若是從前,能看見山精鬼怪并不奇怪,但是自從地府出現后,這些東西就很少出現在世人眼皮子底下了。
更別說是與鬼神打交道,就是他這樣的一國之主想要見這王都的城隍那也是十分不易的事,更何論是踏足地府。
你找得到地方嗎?
紀明悟知道劉乾在想什么,不禁暗道:你這回真是問對人了。
陸風也不在意他在的想法,端過一旁的茶杯,喝了杯暖茶后將經歷過的緩緩道來。
“陸某遇見過水澤精怪、山野鬼魅,見過能口吐人言的青牛,哄騙凡人的猛虎以及潛河過江的黑蛟……”
見陸風越說越多,許多都是劉乾沒有聽過的,劉乾也辨不出真假,急忙打住,“那先生說的踏足地府,與鬼神打交道具體是如何?”
“地府鬼神眾多,陸某便撿其中一個道來。那是陸某游歷到赤燕之時遇見的一個鬼物,當時對方還不是城隍,相反,那是為禍一方的厲鬼……”
聞言,劉乾身后的修士沒有忍住開口道:“能被敕封為一地城隍的,無不是德高望重、積德行善之輩。這為禍一方的厲鬼怎么可能會成為城隍,得百姓香火!地府絕對不會容許有這樣鬼物存在!”
這修士語氣微微激動,此話倒像是不許陸風詆毀地府一般,被劉乾看了一眼后才閉上嘴不再開口。
不過劉乾轉頭對陸風道:“這也是朕想問的。”
他此刻自認是抓住了陸風的錯處,語氣都上揚了幾分,同在課堂上指出教書先生的錯誤那樣有成就感,只是他自己都沒有發覺。
陸風倒也不惱,反倒溫和的笑著,從這修士的三言兩語中,他能感覺到地府的威信已經深入人心,世人對地府的信仰、畏懼、敬重達到了一個頂高的高度。
世人相信它,甚至把地府當作一個照妖鏡,能成鬼神的,一定是個好人。受到嚴懲的,一定是一個窮兇極惡之輩。
可見如今地府的存在已經無可取代了。
滿打滿算地府也才出現不足四十年,這樣的成功真是難得。
欣慰之余陸風道:“這自然是與這厲鬼生前的行事有關。”
陸風說的是鳴章縣的常德銀,這是一個十分典型的城隍形象,善惡都集于一身,在眾城隍中十分少見。
都說商人奸詐狡猾,在士農工商中排在末位,常德銀此人也是一副大腹便便的商人模樣。
可是他生前所行之事誰人不稱贊一句勇猛俠義,只是結果并不好,淪落厲鬼走上歧途,對此誰人又不說一聲可悲可嘆。
好在后來遇上陸風,終于得來一個贖罪的機會,成為宮巡繕刀中鬼物,跟隨他四處捉鬼救人,在兗州府大劫時也不曾退縮,多年積攢這才有了這個城隍之位。
陸風語氣溫和平緩,說起故事也是娓娓道來,幾人不自覺地沉浸在故事中。
爐中木炭上已經悄無聲息覆蓋上一層灰白的柴灰,旁邊燭臺上的蠟燭燃盡大半,蠟油順著燭臺流下,仿若無聲垂淚。
劉乾、紀明悟以及那個修士聽到高潮處也不禁感嘆故事中的人命運多舛,讓人惋惜。
“雖是商人,但是卻有俠肝義膽之舉,實在令人敬佩。”
“如此說來,他能得一縣城隍之位也是情理之中。”
劉乾此刻已經忘了他問陸風這些故事的初衷。
紀明悟看他完全沉浸的模樣微微一笑,覺得劉乾雖然已經稱帝好長一段時間了,但是聽一個故事就立場不堅定,看來還需歷練。
當然,對方是陸風,這也是不可避免的事。
不知不覺夜就深了,門外大雪已停,堆滿院的雪泛著冷冷寒光,劉乾得回皇宮了。
“每一次出宮都覺光陰似箭,這次更甚,”劉乾對陸風道:“先生說的故事深入人心,見識更是常人所不能及,真不考慮入朝為官嗎?”
陸風微微一笑,“陸某閑散慣了,不過陸某這里有一本記事用的手札,陛下若是喜歡這樣的故事,陸某就將它贈與陛下。”
劉乾聞言眸光一亮,游記他也看過許多,但是感覺都不如陸風說的有趣,想來手札中的故事也不會遜色,隨即連忙接過。
“也罷,”劉乾收到東西,也不再提入朝為官之事,對著紀明悟微微拱手,“學生告辭,先生留步。”
私底下,劉乾經常這樣稱呼紀明悟。
目送人走遠消失在夜色中后,紀明悟才轉身看向陸風,“多謝先生。”
陸風負手而笑,“他是你的學生,做先生的,送小輩一個見面禮而已。明悟啊,你這個學生教的不錯,是個好皇帝。”
“也是先生教得好。”
“你這自夸一點都不隱晦。”
“那也是先生教得好!”
“哈哈哈哈哈。”
得到陸風的夸獎,縱使年過半百,紀明悟還是會因為這句話感到開心,他抬腳跟在陸風身邊,提著燈籠照在陸風腳下,兩人一起穿過廊檐,迎著雪色往內院走去。
管家遠遠看著,感嘆:“老爺好久沒有這么笑了。”
……
回皇宮的長街上,一輛馬車晃晃悠悠的,劉乾借著雪色艱難地看著手札上的字,又因看不大清楚而百抓撓心。
這時,那修士突然掀開馬車簾子,焦急到忘了行禮。
“陛下,紀相大人不是孤兒嗎?哪里來的長輩?”
聞言,劉乾拿書的手頓了一下,頭猛地抬起來。
紀明悟的身世并非什么秘事,朝中大臣和民間百姓都知道。
可要細說起來,紀明悟也是有位長輩,而這位長輩,跟在紀明悟身邊多年的劉乾最是清楚。
那便是紀明悟的先生。
方才紀明悟也是這樣稱呼那個青衫男子的。
可是……被紀明悟念了幾十年的先生,又怎會如此年輕。
“傳聞,紀相是仙人的弟子,雖然不得其證,幾十年了也沒有見過那所謂的仙人,但是……”
紀明悟確實隨身帶有一支竹筆,聽說是個法寶,而且方才陸風的言行舉止、游歷所見之事,包括說的鬼神地府,這都不是一個尋常讀書人能看見的。
“莫非,那先生就是銷聲匿跡許久的仙人?!”
“臣看八成是,”修士道:“我從看見那先生的第一眼就覺得奇怪!先生身上毫無異樣,氣息樸實如凡人,但是先生本身看著就不普通,誰敢相信如此儒雅平和的人身上居然沒有一絲文氣、修真氣甚至是紅塵中的煙火氣。”
越說,那修士越發肯定陸風就是仙人。
種種跡象也表明這個可能性很大。
這樣的結論讓劉乾兩人激動不已,回過神后驚訝地發現,他們方才竟然與仙人說上話了,而且……
劉乾看著自己手的書,手指都在顫抖。
“仙人贈我寶貝了!!!”
第235章 你是假的
翌日一早, 銀裝素裹的天地間,陸風和紀明悟一同向王都城門口走去。
倆人徒步而行,一路有不少人同紀明悟打招呼, 用好奇的目光看著他旁邊的陸風。
陸風并不在意這些視線, 溫言問紀明悟如今積攢的文氣如何了。
“大儒之身。”
紀明悟雖然國事繁忙, 但是這文氣積累倒是不少。
對于紀明悟成就大儒的事陸風倒是不意外,他昨天看見紀明悟的時候就已經發現他身上的浩然正氣十分濃厚了, 就像一個小太陽那般耀眼炙熱,無論是和鬼妖都不敢近他的身, 百米外都是能避則避。
“目前儒修雖不及修士那般耀眼,擁有諸多讓人眼花繚亂的攻擊手段,但是文氣和浩然正氣若是用得妥當,也能攻防一體。”
“不需要其他東西輔助嗎?比如像山河圖那樣的東西。”
“不需要, 文氣和浩然正氣本就無懈可擊, 又何須他物輔佐。”
紀明悟聞言怔愣一瞬,他是知道浩然正氣這種東西的,聽說擁有的人都能鬼邪不侵,但沒聽說過能主動攻擊的。
師弟安從郡不算,因為他和自己一樣手中都有陸風贈予的法寶, 主要還是依賴法寶行事。
陸風說著就為紀明悟演示起來。
只見他指尖上出現一縷金黃的文氣, 一會兒變成槍,一會兒變成劍, 那文氣或爆射而出,或招手收回,陸風都控制自如, 上面的紋路更是十分清晰,宛如名匠用黃金耗盡十年光□□心打造。
“書讀多了, 心中可見錦繡山河,用心便可找到自身文氣所在,所以文氣威能與自身息息相關。”
說著,文氣劍就豎著飛劃過街道,連帶旁邊擺攤用的桌椅,伸長的屋檐,堆積的雜物全部都被劃作兩半。
動作輕柔仿佛一陣風輕輕吹過,但是紀明悟卻親眼看見那桌子已經被劃成兩瓣了,切口干凈利落。只是在那攤主端碗上桌時,那桌子又恢復如初,不見一點劃痕。
一切都仿佛沒有發生過。
雖然見過陸風施展過神通了,但是再次看見,紀明悟還是咽了咽口水,尤其這東西還是自己可以學的。
“你來試試。”
文氣劍消失,陸風神情淡然,依舊在緩步向前走去,周圍也沒有一個人發現任何異常。
“是。”
紀明悟對自身文氣非常熟悉,在大荒之時他就已經有催動文氣的經驗,只是他從未像陸風這般運用過。
只見一縷文氣出現在他的手中,隨著他的心意變成一把小劍。
只是這文氣所變化出來的小劍模樣不如陸風那般凝實,體積也沒有陸風的大。
好比陸風變出來的是四寸長劍,他變出來的就只是一把短劍,模樣還有些模糊。
想要這小劍隨自己的心意而動不容易,在寒風蕭瑟的天,紀明悟額頭冒出細汗。
在他的不斷嘗試下,小劍終于動了動,然后向著前方路旁的枯枝斬去。
一劍劃過,枯枝微微晃動,卻沒有被斬斷,而且那小劍一劍斬出后就潰散了。
紀明悟看見自己的成果嘆了一口氣。
他見陸風施展時輕松自如,沒想到到自己這里竟然如此艱難。
“第一次便有這樣的成果已經很好了,日后無事時要強加練習。”
陸風說完,再次伸出手,耀眼的浩然正氣出現在手中。
“浩然正氣可化盾,可成結界……”
陸風邊說,手中浩然正氣邊應聲而變,先化作一面堅實的盾守護在兩人面前,后又變成一個結界將他們兩人照在結界中。
“若是浩然正氣足夠,它不僅可護自己,還可護一城,乃至護一界。”
罩住兩人的結界突然變大罩住整個王都,又突然變大布滿天際。
紀明悟抬頭看,只見那青天之下有一面類似在陽光下水光流動的湖面,無邊無際的真把混元界全部罩住了。
全程變化都只有紀明悟能看見,旁邊行人對他們二人都視而不見。
“你再試試。”
一句話喚回紀明悟的心神,他深吸一口氣嘗試著凝聚。
動用浩然正氣遠比動用文氣困難,不過紀明悟總算是成功凝聚出來,只是那盾同樣很小,最后耗盡全力凝聚結界也只是一個半人高的結界,連他自身都容納不下。
可對此陸風卻是滿意地點點頭。
“不錯,等日后熟練,這一攻一守加上竹筆,世間就無人能傷你分毫,那文氣蟲也要好好養著。”
聞言,紀明悟心中一暖,“是。”
話落,兩人剛好到達城門口,一步不差。
“見到師弟后先生要回小山村嗎?”
“嗯,但過些日子會出躺遠門,若有事,用木牌喚我便是。”
“是,”紀明悟拱手行禮,“恭送先生。”
“回吧。”
陸風擺擺手,撐著竹竿負手向城外走去,走著走著他的身影逐漸變得虛幻,與周圍人擦肩而過卻無人發覺。
半晌后,紀明悟依舊站在城門口,遠方已經沒有陸風身影,但是他遲遲不愿轉身離開。
這時,身旁突然傳來一陣香火之氣。
紀明悟回頭看向來人,笑著拱手行禮:“城隍大人何故來此?”
那城隍同樣拱手一拜,態度十分恭敬,語氣難掩激動地解釋道:“方才見一道浩然正氣沖天而起,龐大程度前所未見,令人咋舌,這才來此一探究竟,沒想到竟然是紀相。”
地府鬼神皆知陰天子與這大虞丞相是師兄弟的關系,又同出陸風門下,對地府來說,紀明悟身份同樣尊貴,便是地府閻王也不敢怠慢。
紀明悟能理解眼前城隍的激動。
這城隍身前也是文武雙全,他飽讀詩書,為官忠正清廉,是難得的青天老爺,后為民情愿,下場難逃凄慘。
聽說其一生著書無數,兵書都有不少,自是知道這浩然正氣的。
如今感受到如此磅礴的浩然正氣,作為讀書人難免激動。
“可惜這浩然正氣非在下所聚……”
“嗯?”
城隍四處看看,確定自己并沒有找錯方向,那浩然正氣便是這方向傳開的,而此地只有紀明悟一人。
此前他也確實猶豫了一瞬,想到紀明悟目前只是大儒,應當沒有這么多的浩然正氣才是,但是一想到他是陸風的弟子,又覺得也不是沒有可能。
面對城隍的疑惑,紀明悟也是笑笑,“也許要不了多久你們就知道了。”
陸風沒有主動開口,他也不好說陸風已經回來了的事。
……
離開王都,陸風騰云而上,一路朝著與小山村相反的方向而去,也不知跨過多少高山,直至離開大虞進入相鄰的王朝境內,他總算是看見了兩道爭斗不休的身影。
陸風并沒有立即上前,而是在云上靜靜等著、看著。
遠處兩鬼并沒有發現陸風的存在,眨眼間就交手數百個來回,在濃郁的黑氣之中宛如兩道閃電在激烈碰撞,帶出轟轟巨響。
鬼氣之下綿延不絕是大山,交手不會殃及凡人,那大山外的人看見也只會覺得是要下雨了,并不能聯想到是兩只鬼帝級別的鬼物在山中爭斗。
陸風看著其中一道身影,欣慰地笑了笑,他最不放心的那個反倒變化最大。
平生能成長到這個地步著實讓他有些意外。
昨夜紀明悟與他說過這些年混元的變化,首當其沖提起的自然是平生,雖然他早就預料,但是親眼看見還是有些意外的。
與平生交手的那個鬼帝實力并不弱,可平生要更勝一籌,幾乎是他在掌控整個戰局,既不殺也不擒,但也沒有要放過那鬼帝的意思,生生耗得對方沒了脾氣,只想求一個痛快。
可就在兩人交手正酣時,那藏在鬼氣下的一群大鬼卻伺機偷襲平生。
陸風看了一眼,便見對方惡業纏身。
他對這種鬼物向來是不留情面的,一揮手便有功德長繩飛出利落將那些鬼物困住一坨。
那些鬼物的出現自然是逃不過平生和那鬼帝的眼,自然也看見那些鬼物被不知道從哪里飛出來的法器捆住,頓時立馬明白周圍還有第三人的存在,而他們卻毫無察覺。
那鬼帝頓時慌張不已。
而相比起鬼帝的驚恐,平生看見那困住鬼物的功德繩時卻是愣住。
那鬼帝見平生突然失神,就抓住這個時機朝著遠方遁逃,絲毫不管那些被捆住的鬼物。
看著鬼帝越來越遠的身影,平生動了一下,不再隱藏地將生死簿拿出來,朝著鬼帝的方向將生死簿拋至高空。
生死簿大放光芒,驅散了周圍鬼氣,那遠處的鬼帝也被定住身形,瞬間被吸入生死簿中關起來。
那一坨被捆住的鬼物也沒有放過。
只是那坨鬼物被收走后,原地卻留下了那根功德繩,平生對那東西很熟悉。
可是他既沒有回頭看功德繩飛來的方向,也沒有上前去將功德繩撿起,而是身體像是被定住了一樣一動不動。
陸風見狀嘆息一聲,駕云落到平生身后,抬手一招收回功德繩,平生這才跟著功德繩轉過身來,然后瞪大眼睛看著陸風。
平生如今模樣大變,在他身上看不到一點曾經在小山村時無憂無慮的樣子。
鬼帝的他將身形控制在二十多歲,一身黑衣襯得他沉穩冷靜,鬼帝的修為加上那不茍言笑的氣質,整個人已經頗具陰天子的氣勢,沒有感情的眼神看著特別唬人。
陸風險些沒有認出來。
見平生愣愣地看著自己,陸風笑了笑,“不認識先生了?”
只是他這話剛說完,平生就突然蓄力向他沖來,“區區幻境,休想蒙騙我!”
陸風臉色一黑,站著不動,在平生來到眼前時才幻化出功德戒尺,抬起手準確無誤地敲在平生頭上。
“啪!”
“沒大沒小!”
挨了打,平生手中蓄力消失,就站在陸風面前不動了,哼了一聲將頭扭到一邊,根本不看陸風也不說話。
陸風看得皺眉,不明白這孩子怎么了,竟然也會露出如此別扭的姿態。
他想上前去看,但他靠近一步平生就退一步。
再進再退。
“嘖~站住。”陸風很是沒好氣道。
平生這才站著不動,等陸風走近后才發現他已經淚流滿面,是因為不敢看自己才偏著頭的。
想到剛才還大殺四方的人此刻倔犟地扭著頭哭,陸風無聲嘆息,溫聲道:“先生不是回來了嗎,哭什么?”
誰知平生依舊倔犟,“你是假的,之前遇見的幻境也是這樣。”
陸風哭笑不得,干脆道:“既然如此,那先生走了。”
說罷,轉身駕云就朝著大虞璋縣而去,沒走多久平生就追了上來,亦步亦趨跟在身后,陸風心中又嘆息一聲。
他最近嘆息的次數越來越多了。
“上來。”
云團突然變大,陸風朝后面的平生招呼道。
平生猶豫了一會兒就躍上云團,像根黑色桿子一樣杵著。
陸風見狀也不再逗他,開口問:“怎么不一開始就收服對方呢,打這三天三夜。”
云團飛過山川河流,一青一黑兩道身影站立其上,冬日寒風拂面,衣擺如流云擺動。
平生看了一眼陸風,好似在想要怎么說。
但是陸風卻先一步開口道:“是想磨練自己,想變得更強,不想依靠生死簿和功德筆?”
“嗯。”
“為什么呢?是怕自己太弱掌管不了地府,給先生丟臉?”
“嗯。”
“還有嗎?”
“……想去找先生。”
聽見這個回答,陸風愣了一下,隨即笑了笑,“去哪里找?”
“不知道。”
就是覺得只要變成最強,一定能找到陸風。
“哎~平生長大了,都不愛和先生說話了。”
陸風嘆息一聲,轉移了話題,然后就看見故作成熟的陰天子抓耳撓腮。
“好了,回小山村吧。”
第236章 物是人非
云團落到草堂外。
陸風和平生看著被大雪覆蓋的草堂, 久久未挪動。
平生是在等陸風,而陸風則是有一瞬的愣神,明明從大荒山到現在對他來說并沒有過去多少時間, 但是所有人和事物都在提醒他如今早已物是人非。
“浮云一別后, 流水十年間, 歡笑情如舊,蕭疏鬢已斑。”
紀明悟的老去, 平生的成長,如今再看熟悉的草堂, 他在這里感受不到人氣,只有荒廢已久的荒涼蕭瑟。
若非平生他們有心維護,想來這草堂都不能如此挺立了。
陸風緩步來到院子外,伸手推開老舊的院欄, 一步一步走到院子中。
寒風一吹, 滿樹積雪稀落,飄灑在小院中,屋檐下掛著的冰錐落到地上碎成幾塊。
大青槐樹下的石桌尚在,只是上面堆滿了冬雪,其中還可見枯黃的槐樹落葉。
“以前村長經常來打掃, 后來村長壽盡, 時間久了,漸漸就沒有人來了。”
平生看著這個與荒廢掛上鉤的草堂, 昔日種種熱鬧浮現在心頭,一時也很心酸。
可事實就是這般,如果陸風再回來晚一些, 那歲月就會抹去他的存在,記得陸風的人會越來越少, 就算多年后有人提起,后世的人也難辨仙人真假,只當這是一個有趣的故事。
“先生,我來收拾收拾。”
說著平生就抬起手,打算用法力拂去這些時間留下的痕跡,以免陸風看了傷心,但是陸風卻抬手制止,“不著急。”
說罷,他穿過院子,路過沉睡的池塘,走過靜止不動的水車,緩步來到牛棚前。
牛棚已經塌了,大雪和廢草下有一個鼓包,沒幾個人知道,其下掩埋的是一頭孤零零等待主人歸來的老青牛。
陸風嘆息一聲,蹲下身拂去蓋住大青牛的厚雪。
在觸碰的瞬間,他透過時間看見大青牛在此處一動不動地睡了三十多個春去秋來。
寒來暑往,春秋交替。
妖的一生要比凡人更長,而陸風十分肯定,若是自己不回來的話,大青牛或許會一直這樣。
平生在一旁看著,心中也很不是滋味,他和紀明悟每三年會回來一次,大青牛的狀況他們最是清楚。
陸風抬手覆在那牛頭之上,一縷功德從掌心溢出流遍大青牛全身,而后聚集在那微弱跳動的心臟上。
漸漸的,心臟跳動越來越快,越來越有力。
陸風收回手站起身,靜靜等待著。
終于,大青牛的眼睛睜開,看著面前熟悉的身影露出短暫的迷茫。
“先生?”
陸風負手一笑,“讓你久等了。”
大青牛起初還以為是在做夢,直到看見陸風身旁的平生它才不可置信地從地上站起來。
“您真的回來了!”
陸風點點頭,揮手間那倒塌的牛棚如時光倒流一樣重新支起,片刻就恢復如初。
接著他攤開手,紫雷和赑屃盤著一顆黑蛋出現在他的手中。
兩個小家伙將黑蛋抱得很緊,睡得很熟,直到陸風將它們放出來才睡眼惺忪地抬起頭。
見是熟悉的地方,見到熟悉的人,紫雷和赑屃十分高興,抬著黑蛋一躍至大青牛的頭上,高興地打轉,仿佛回到了當初陸風在外游歷時,它們掛在大青牛牛角上玩耍的時候。
直到此刻,大青牛才算是真有陸風回來了的感覺。
平生見到這幾個小家伙也難得笑了笑,“先生,黑蛋它怎么了?”
“剛找回自己的身體,需要融合重新成長。”
“原來如此,”說著,平生好奇地往蛋殼中定睛一瞧,“黑蛋是龍?”
他有些意外,龍這東西他聽過不少,卻是沒有見過。
“嗯。”陸風點點頭,并沒有多說。
讓大青牛和赑屃它們聚聚,陸風轉身來到池塘旁。
這池塘的水面上凝有冰塊,生機不顯,不過陸風還是能感受到冰面下依舊有白蓮氣韻流轉,只是能量微弱,所以才會在寒冬中沉睡。
陸風往池塘中伸手一指,只見一道白光穿過冰面準確無誤地注入那深藏池底的蓮藕中。
剎那間,寒冰消融,萬物復蘇。
感受到異動,大青牛馱著赑屃它們走了過來。
只見赑屃趴在黑蛋上,其龜殼上還頂著紫雷,三個小家伙一個疊一個地立在大青牛的頭上看熱鬧。
“嗡嗡嗡~”
池面上的冰塊從中心化開,片刻就消失不見,然后緊接著有一朵白色蓮花從水底冒出來,不畏嚴寒地盛開,花瓣舒展時透出陣陣令人心情舒暢的清香。
白蓮綻放之后,又冒出無數荷葉和花骨朵。
如死水一樣的池塘突然就變得生機盎然,連帶池子邊上的那些積雪都融化了,濃郁的生機使周圍冒出許多嫩草,翠綠的顏色在這冰天雪地中十分亮眼。
隨著那白蓮中的生機向著四周溢散,以池塘為中心,冰雪快速消融,野花綠草相繼從土里冒出頭,就連旁邊的大青槐樹都發出一陣綠光。
樹上白雪突然消失,大槐樹瞬時變得精神無比,任憑寒風如何動搖都不再落一片葉子。
“咔,咔咔咔~”
池水流動,水車被一點一點帶動起來,不多時就開始旋轉。
這才眨眼的功夫,草堂就已經恢復如初,白蓮溢散的生機充斥在每一個角落。
平生他們見狀高興不已,陸風回來,草堂才算是活過來了。
“你們往后退一退。”
陸風對平生他們交代一句。雖然不知道陸風要做什么,但是平生和大青牛還是聽話地退開。
“人兮歸來……”
只見陸風抬起手,山河圖從袖中飛出懸空打開,了。
在平生詫異的注視下,一縷無所依傍的殘魂從畫中飛出,脆弱到一陣寒風都能將其吹散。
沒想到安從郡竟然還有這樣一縷殘魂被收入畫中,看得平生著急不已。
“先生,先生,三師弟!”
要不是之前陸風讓他們退開,他現在都要沖上前去好好護住那縷殘魂,“可千萬別被風吹散了。”
陸風能理解平生緊張的心情,也不說什么,只抬手一招,那殘魂就像煙霧一樣流向他的手中。
太弱,這殘魂實在是太羸弱了。
陸風也不敢讓其在外面多待,伸手將殘魂送入盛開的白蓮之中。
說來也是緣分,那山河圖原本畫的只是一口枯井,后來柳生雖然將畫給補成山河圖了,但枯井卻依舊留下。
也正是因為這口枯井,在安從郡魂飛魄散之時留住了一縷殘魂,讓其在枯井中將養三十多年。
“先生,三師弟會活過來嗎?”
平生看見陸風的舉動,想到白蓮中那蘊含的濃郁生機,不禁對安從郡復活這事抱有幻想。
殘魂進入白蓮就像是一滴晶瑩剔透的水珠落到蓮心,無論外面如何狂風陣陣都穩住不動。
蓮心生機最是濃郁,將殘魂包裹時把無色魂魄都染成了綠色。
若是吳羽子他們在此處,定然會被陸風這手段給震驚到,然后羨慕不已。
被如此生機滋養,和重生、返老還童等有什么區別。
陸風見安從郡在白蓮中安穩下來,心中也松了口氣,這回答起平生的問題。
“幸得這白蓮種得早,生出了蓮藕蓮葉蓮心,等你師弟魂魄養好之后,可重塑身軀,只是何時才養好,就只能看他自己了。”
平生聞言大喜,“等得起,百年、千年我們都等得起!”
陸風見狀微微一笑,“倒也不用這麼久。”
呢喃一聲,陸風就對赑屃它們囑咐道:“以后你們在這池塘里玩時可要小心。”
赑屃它們自然是忙不迭地點頭,扛著黑蛋一躍從牛頭上噗通一聲跳到池塘里。
兩個小家伙抬著黑蛋調皮地丟來丟去,陸風無奈一笑。
不過這池塘中的生機對黑蛋也有好處,能加快它破殼。
所以陸風也不阻止,不過見兩個小家伙對黑蛋為所欲為,就好心提醒一句:“黑蛋若是破殼,你們可不是它的對手。”
紫雷和赑屃身軀一僵,黑蛋就被它們丟進了水里,倆家伙反應過來后連忙潛入水里去找。
終于了了一樁心事,陸風感覺輕松許多,伸個懶腰朝著屋里走去。
這時平生突然開口,“先生,我先把鬼物送回地府……”
他說的是之前被收入生死簿中的鬼帝和那群鬼物。
只是看平生的臉色,他顯然是不想離開草堂的。
陸風無奈安慰,“去吧,先生跑不了。”
“我去去就回。”
說完他一拱手就消失在原地。
那急急忙忙的模樣讓陸風覺得,其實平生也沒有成長多少。
日落西山。
平生終究是沒有去去就回,看來是被地府中的事給纏住了,畢竟是地府陰天子,哪里能有多少自由快活。
陸風在屋中休息夠了,就換了身利落常服,象征性為寒冬生盆火,然后拿起墻角掃帚開始清理院中落葉。
大青牛在池塘旁躺著,翠綠的鮮草就在他的嘴邊,只要張嘴就能吃飽,它高興地甩著尾巴,時不時看掃地的陸風一眼。
草堂的異樣自然是引起了村里人的注意。
“莫非是有人住進草堂去了?”
“是誰這么沒有規矩?”
這幾十年,村里人陸續嫁娶生死,不少老人離世,又新添了很多不熟悉小山村的人。
太平書院依舊在,名聲還不小,托紀明悟、高天明這些當朝大員的福,也可謂是風頭無兩。
所以即使陸風不在,即使長生殿不再神異,這小山村也不曾落寞,反倒是越來越好了,新添了不少人,人多得不像一個村子。
但是村里一直都有一個無形的規矩,便是不能踏足村邊上的草堂。
起初還有很多新進村的人不理解,但是村中老人堅持,加之這地方從前確實有不凡,不僅與仙人有關,還是當今大虞文相的故居,大虞讀書人心中的圣地。
哪怕是修士對仙人很好奇,也要掂量一下陸風對混元界的意義,那可是以一己之力挽狂瀾的、混元界所有人的恩人。
雖然世間不缺忘恩負義的人,但也得問問道一圣地和道門弟子同不同意,大虞的讀書人同不同意。
所以這規矩就被當作某種信仰、習慣沿襲下來了。
如今見草堂突然升起縷縷炊煙,便覺得是有人趁村里人不注意,打破草堂的安寧去了。
“去看看。”
王有壯如今黃土埋到脖子,是村中的老人,每天給那些不知道小山村往事的人講故事都能掙一把茶水錢。
大家都認得他。
一揮手便十多人隨他一起朝著草堂而去。
這還沒有走近,遠遠就見那高大的青槐樹隨風搖曳,樹上沒有一片雪花在上面。
“哎?”
有人四處張望,見周圍樹上、山上、屋頂上都是有雪的,不禁感到奇怪。
“那么大的樹,怎么不積雪呢!?”
“難道……”
王有壯和人群中的幾個人莫名覺得此景很是熟悉。
冰天雪地中,草堂四季如春,這場景只有陸風在的時候才……
思及此,王有壯幾人心跳都快了幾分。
王有壯更是腿也不顫了,拐杖也不需要了,急急忙忙朝草堂走去。
“叔,你們急什么呢?”
靠近草堂,那大槐樹下的花草繁榮、溫暖鮮活的景色讓人瞪大眼睛。
“這是……我娘好像說過什么來著?”
一個十多歲的年輕人抓抓腦袋。
他們這一撥孩子自小就是聽著草堂的故事長大的,自然也聽說過草堂四季如春,哪怕是寒冬都有蓮花盛開,香傳千里的奇事。
但是他們沒有親眼見過,更是想象不出故事中的草堂,所以乍然看見這寒冬春日圖,一時只覺得熟悉,但想不起來是在哪里見過。
比起這些年輕人的迷茫,王有壯幾個老村里人卻是激動到手都在顫抖。
他們走到院子外,就見院中有一個年輕人正在清掃院子,一舉一動悠閑又自在,好似掃地也是什么很有意思的趣事。
看見那年輕人的長相,王有壯他們身體抖得更厲害了。
“沒,沒有變……一點都沒有變……”
“先,先……”
“叔?你們認識?”
見王有壯老得連話都說不利索了,幾個年輕人不明所以,再看其他幾個叔伯都這樣說不出話,心中不禁暗暗揣測。
這草堂每隔幾年就會有人回來,來人還是大虞的丞相,見王有壯他們這樣,幾個年輕人就以為那在院里掃地的年輕人是當今文相的人。
但是眼下場面總是要有人打破的。
陸風將掃帚放來靠著樹下石桌,然后對著眾人拱手,“不如進來坐坐?”
那些年輕人見陸風舉止不像普通人,就更加堅信心中想法,連忙給丞相的親信回禮,“叨擾了,叨擾了……”
說著就要往院子里走,但是卻突然被一巴掌拍在后腦勺上。
“叔!你打我干什么!?”
“你們都給我回去,不許打擾先生!”
王有壯也開口,“對!你們先回去。”
幾個年輕人就這么不明所以地被趕走了。
陸風也不阻攔,只是溫和地笑著。
“您,真的是先生嗎?”王有壯小心開口。
“進來坐吧。”陸風沒有正面回答,但是那一舉一動都和他們記憶的一樣。
王有壯他們也不再猶豫,激動地連忙擺手,“不了,不了,天要黑了,我們就不打擾先生了……先生剛回來,可缺什么不?”
“多謝,但是目前不用。”
“好好好,那我們先走了,先走了。”
見幾人渾渾噩噩離開,陸風無奈搖搖頭。
終究還是物是人非,王有壯旁邊的那個中年男人曾經和王小福他們一道,在草堂這個院子里學文識字過,但是如今卻連踏入這個院子的勇氣都沒有。
“哎~”
村子里,那先離開的幾個年輕人就陸風的身份議論紛紛。
“我方才聽見叔叫那人先生來著,這莫非是太平書院新來的先生?”
“哪有什么新先生,我看說不定是咱們文相大人的親眷,回來打掃故居的。”
“可是那草堂的模樣不是普通人能掃出來的吧。”
“對啊,忘記那草堂了!”
說起這個,幾個年輕人就興奮起來,“你們都看見了吧!真的和傳說中的一樣,四季如春,而且方才我雖然沒有看見蓮花,但是也確實聞到清香了,那香味……”
那人說著就深吸一口氣,仿佛那股若有若無的清香依舊在鼻尖縈繞。
“啊!!!”
一個少年突然大叫,嚇得旁邊幾人跳起來。
“你做什么?”
“我,我,那個人和長生殿后院的那座石像長得好像!”
聞言,幾人像突然清醒一樣,總算是想起了關鍵處。
“對,仙人,仙人!”
后院石像面容雖然模糊陳舊,但是那氣質神韻及衣著確實和那草堂中的年輕人太像了。
四季如春,仙人居所,仙人……種種情況瞬時就聯系起來了。
這時,王有壯幾人也從后面趕來,幾個年輕人連忙圍上去,忐忑又激動地問:“叔!剛剛那人是不是……”
“噓!不可無禮。”
王有壯拉住那些年輕人,“快回去告訴大家,都來長生殿!快快快!”
見狀,幾個年輕人也不敢怠慢,連忙往各家各戶奔去。
不多時,所有村民都擠在長生殿中。
“是真的嗎?先生真的回來?村長你們沒看錯吧!”
“先生和三十多年前一模一樣,我們怎么會看錯!”
“和三十多年前一樣,那……”
“愣著干什么!快拜仙人啊!”
“……”
草堂,坐在院中享受安寧的陸風身上突然生出縷縷香火,白色煙霧纏繞在身,使得他的身影似虛似幻,下一刻就隨著一縷青煙消失在院中。
下一刻,陸風虛幻的身影就出現在那長生殿里。
看著底下虔誠跪拜的人心有所感。
他回頭看著那已經回歸平凡的長生牌位,輕彈一指。
霎時,長生牌位大放光芒,照亮了大殿中的每一個角落,大殿中跪拜的人都抬起了頭,恍惚間看見一個負手而立的身影站在他們的面前,然后消失不見。
好些還記得陸風的人立馬激動起來。
“先生!真的是先生,先生真的回來!”
“先生終于回來了!”
“……”
陸風離開大殿后負手向后院走去。
這一路走來,他發現這長生殿被打掃得十分干凈,看來是有人經常過來的,那長生牌位前的香火也從未斷過,不禁心生暖意。
來到后院暗淡的石像面前,陸風不由得想到昔日立像的光景。
“小神,拜見先生。”
陸風回過頭,就見一個熟悉的人站在他的身邊。
身上神韻顯然是此方小土地。
陸風看見來人,微微一笑:“許久不見了,村長。”
土地呵呵呵地笑著,“我已經不是這小山村的村長了,托先生的福,得這一村土地神位,繼續守護村子和長生殿。”
“辛苦你了,草堂多虧有你看顧。”
“先生言重了。”土地拱手一拜,“不過我瞧先生似乎不太開心?”
“沒什么,只是深感物是人非罷了。”
土地看了陸風一眼,感覺有些意外。
他以為陸風不是會因為這些東西而產生心緒浮動的人,不過既然陸風都說出來了,他也不能當作沒聽到。
“小神也有這感覺。”
土地緩緩說道:“那是二十多年前,我在村里的好友越來越少,村里嫁進嫁出,來來往往的添了不少陌生人。送最后一個老友下葬后,那是小神第一次覺得這村子陌生,就是先生說的物是人非的感覺。”
“后來……我也死了。”
“托先生的福,我成了這村子的土地,又去了地府,遇見許多熟人,也結交了新的朋友……我也成了新添的陌生人,然后就看開了。”
陸風聞言,笑著回頭看土地。
土地一愣,連忙拱手,“是小神多言了。”
“無妨。”
陸風溫和笑著,不知為何突然釋懷,抬手一點那石像,石像周身閃過神光。
“……我回來了。”陸風呢喃。
下一刻,他有了與石像融為一體的感覺,視覺突然高了許多丈,將小山村乃至更寬闊的地方收入眼中。
在石像恢復神異的那一刻,地府的賞善罰惡殿中,長生牌位突然神光閃爍,整個冥界都發生了異動,所有鬼神心有所感,那缺失了三十多年的地方仿佛被突然填滿。
成履、康笙他們出現在陶愚松身邊,臉上難掩激動。
“先生,是先生!”
“我能感覺到是先生回來了!”
下一瞬,那從賞善罰惡中傳來的陣陣鐘聲穿透冥界,從鬼門關傳到黃泉邊上,從地獄傳到閻王殿。
與此同時。
混元界各地,但凡有城隍、土地廟的,廟中都突然香火大盛,像極了某種大興之勢。
兗州府。
城隍蔡世均帶著諸多鬼神出現在城隍廟外,看向小山村的方向,神情激動。
大祈皇都的土地荀元,遇春山的山神山穢,幾乎都有一樣的情緒波動。
赤燕王朝,鳴章縣的城隍常德銀猶豫再三,還是對身邊的文判道,“我去一趟地府,片刻便回。”
“是。”
第237章 守約孤魂
小山村神光沖天, 長生殿再復往昔神異,諸多神明廟宇發生異動的消息在混元界不脛而走,只需一日就傳遍天際。
翌日, 仙人歸來的消息滿天飛, 混元各地有不少人不約而同地往大虞而來。
而本就身在大虞的人則是聚在了璋縣, 小山村更是人滿為患。
“我們在這山腳下轉了幾圈了,蓮香倒是有聞見, 可是這草堂在哪啊?”
“哎~只怕是仙人不想見我們。”
說著男人就失望地嘆氣。
來人是倆個身上裹著厚實大氅,頭戴貂帽, 腳踩厚靴的中年男子,身后還跟著兩排下人抬著十多個沉重的紅漆箱。
一行人在這冰天雪地中轉了幾圈后額頭都出了不少細汗,口吐白霧四處瞧瞧看看,然后面露失望之色。
“算了, 回去吧。”
土地隱在一旁看著, 無奈嘆氣,這已經是第七波人了,沒想到才三十多年過去,那只拜長生、不擾草堂的規矩就被人忘得差不多了。
若是普通人他還可設障眼法阻攔,可若是修士到此, 他這小小術法可攔不住。
正想著呢, 遠處又有兩人走來。
看那腰間大刀和濃厚煞氣就知道來者非凡人。
果不其然,兩人一眼就看見了障眼法的存在。
土地嘆息一聲, 正想現身阻止,卻突然覺得這兩人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見過。
而他就是這一愣神的功夫, 那兩人就對著草堂的方向拱手行禮。
“先生,陶詠和趙綽求見!”
土地見來人自報家門, 那語氣聽著像是與陸風認識似的,便止住了動作,下一刻就聽見和煦的聲音傳來。
“進來吧。”
得了陸風的允許,陶詠和趙綽松了一口氣,土地見狀也抬手解開了障眼法。
陶詠兩人鄭重地理了理衣服,這才抬腳往前走。
土地看著他們的背影才后知后覺地想起來,這兩人來過幾回小山村,還和自己打過照面。
“原來真是先生的熟人。”
土地嘀咕一聲,忽地聽見陸風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無需守著草堂,自去忙吧。”
陸風發話,土地自是不敢違背,拱手道:“是。”
說完便一陣風似的消失在原地。
在土地走后,障眼法自然也消失不見,草堂終于從山腳下顯露出來,但模模糊糊的只能看見一棵參天大槐樹,看不到確切的草堂,唯有蓮香襲人。
有后來者想要靠近,卻發現草堂的存在就猶如月亮一般你進它退,你退它進,明明看著近在眼前,卻是遠在天邊。
“仙人手段真是讓人嘆為觀止。”
陶詠倆人走到小院外,就見陸風坐在樹下石桌旁看書,一旁池塘中傳來戲水的聲音,給人的感覺安寧又祥和。
“坐吧。”
“叨擾先生了。”
見陸風還是老樣子,一點變化都沒有,兩人的緊張就散去很多,伸手推開院欄來到桌邊行禮后坐下。
“想起先生愛喝茶,我們來的路上就帶了些。”
陶詠說著就將手中茶葉和一包糕點放在桌上。
茶葉說不上名貴,但是勝在新鮮,在寒冬里有這鮮茶很難得。
陸風一眼就看見那葉子上有雪化成的水珠,想來這兩人是在摘下茶葉后連夜趕來的。
“有心了。”
冬茶帶著一股冷香,用院中井水來泡就很不錯。
陸風一邊泡茶一邊道:“陸某看你們兩個現在已是金牌捉鬼人,可喜可賀。”
聞言,兩人嘆息一聲,“不值一提,如今捉鬼人遠不如從前,雖同是金牌,但我們的金牌與當初宮大人的金牌完全不可比。”
對此陸風微微一笑,“淡茶有淡茶的味,濃茶有濃茶的香,時勢不同,何須相提并論。”
“先生說得是”
紫黑的茶壺在陸風手中冒出蒸騰白汽,攜帶著茶香彌漫在樹下。
陸風泡茶沒那么多講究,聞見香味就提起茶壺給二人杯中斟茶,顏色從淺到深勢必都要嘗一嘗。
趙綽和陶詠抬起茶杯,心中回憶方才陸風無火烹茶的一幕,想著回去也學學看,哪怕學不得陸風七分儒雅,也要學來三分寧靜,也好綜合一下自身煞氣,免得煞氣積多了傷己誤人。
明白二人來此并沒有什么要緊事,陸風就開口問他們這些年可有什么趣事能說與他聽。
見陸風是真的對他們的經歷感興趣,兩人便撿有意思的部分徐徐道來。
“我二人除了大虞,也去過別的地方,曾經就遇見過一兇殘水鬼,說起來還得多謝當初先生贈予我們護身令牌,這才令我們多次死里逃生……”
二人你一言我一句地搭著腔,將險象環生的事細細道來,說得口干舌燥,沒發現一直都是陸風在給他們添茶。
而時間也在這樹下悄然流逝。
從兩人話中得知混元變化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捉鬼人勢弱,道門卻崛起勢猛,一些道觀頗為有名,因為精通卜算之數,香火都不錯,加之弄了各種物美價廉的符咒,所以很受百姓喜歡,尤其是那平安符。
“道門涉獵廣闊,那平安符雖然不及先生的十分之一,但是我們看過,確實是小有威能,對尋常百姓家來說也夠用了。”
“不過道門與先生關系匪淺,有這樣的本事也不奇怪。”
道門第一人的蔣育道正是陸風的弟子,要是道門太差勁了反倒說不過去。
“道觀……”
陸風聞言,思緒有些飄遠。
他很久沒有聽過這名字了,不禁心生懷念。
就在三人談話間,院里突然吹起一陣風,一個黑色身影憑空出現在樹下,正是從地府返回的平生。
陶詠二人雖然對平生并不熟悉,但是也知道平生的一些事,加之身上那冷冽渾厚的修為不弱于鬼皇,二人心都提了起來。
“先生。”
平生對陸風一拱手,然后就帶著倦意一同坐了下來。
陸風見狀,安慰道:“地府事務繁忙,辛苦你了。”
見到陸風,平生就恢復大半精神,“有許盡書和幾位判官在,倒也還好,只是昨日赤燕王朝的鳴章縣城隍過來了,說想求見先生。”
“他要說的事我知道,你且讓人告知他,過幾日我會親自去鳴章走一趟。”
“先生又要出遠門?”
陸風抬起杯子輕嗅茶香,意思不言而喻。
平生嘆氣,“我能和先生一起嗎?”
“小時候不覺得,怎么長大后反倒粘人起來了。”陸風輕笑。
平生被笑得不大好意思,只推脫是這里一人待著無聊。
陶詠他們在一旁聽著,從聽見許盡書這個如雷貫耳的名字后就已經猜到了平生的身份了。
近年來陰天子之名早有人傳,沒想到他們今日就遇見了,難怪氣息如此恐怖,可是感覺在陸風面前,這位大人還是像個孩子。
晚間,陶詠二人辭別陸風,從小山村離開。
翌日陸風也帶著大青牛一道出遠門了,平生終究是沒能跟著,因為那蓮池需要有人守著,免得安從郡的魂魄出岔子。
三日后,陸風落地鳴章縣。
這縣城變化不大,不過陸風能感受到此地人氣與上一次來的人氣不同,上次城中人氣駁雜混亂,并不清澈單純,摻雜了縷縷污穢之氣,人氣并不興旺,城中處處都是衰敗之像。
但是如今再來,已經不是過去那番光景,看來這新任縣令要比那韓曲江強上許多。
陸風敲著竹竿走在城中,大青牛跟在身邊,一人一牛腳步平緩,與外鄉來的趕路人不同,加上那惹眼氣質,一路有不少人悄悄打量。
陸風走到一處人少的地方,正要尋城隍廟所在時,面前就有兩個日巡游飄忽而過。
“二位留步。”
陸風突然開口,兩位日巡游本不該回頭的,畢竟哪里會有凡人叫他們兩個鬼神留步的。
可是在聽見那話后,兩位巡游下意識都停住腳步,回頭朝陸風看去。
這一看就愣住,只見陸風正笑著看向他們。
其中一位巡游四處看看,然后詫異地問:“這位先生看得見我們?”
陸風點點頭,“陸某想見此地城隍,還請兩位巡游帶路通報一聲。”
聞言,那兩位巡游對視一眼,見陸風氣息尋常,看不出深淺,倒是旁邊那青牛頗具靈氣,已成氣候。
地府雖不管人間事,但是陽間鬼神免不得要和活人打招呼,尤其是這些修道有成的人。
與人方便,便是與己方便,兩位巡游略一思索便對陸風道:“先生這邊請。”
有巡游帶路,陸風不多時就來到城隍廟外。
陸風抬頭看著城隍廟上空,那里香火之氣盤旋,神光若隱若現,可見城隍未成瀆職。
而在城隍廟中,一巡游穿過人群而來,站在城隍塑像下拱手行禮道:“大人,有一姓陸的先生說要見您。”
“姓陸?”
鳴章城隍疑惑一瞬,下一刻想起什么似的從塑像中出來,對滿殿鬼神道:“快隨我出去見先生。”
文武判官等鬼神見城隍如此鄭重,也不敢怠慢連忙跟上。
不多時就出現在廟宇外。
鳴章城隍一見那背影就立馬肯定了陸風的身份,趕忙上前拱手行禮。
“鳴章城隍攜眾神拜見先生。”
“拜見先生。”
身后眾鬼神早就知道陸風要來的消息,此刻親眼看見,難掩激動。
“無需多禮。”陸風笑著擺擺手,只是在來上香的凡人眼中,他這自言自語的舉動引來不少人的側目。
城隍見狀忙引陸風往后院走。
見一眾鬼神跟著,陸風揮手叫他們自去做自己的事,這么多人跟著,他屬實是不習慣。
來到后院,陸風讓城隍同坐,但是常德銀卻是鄭重對著陸風一拜。
“昔日承蒙先生指路,下官才迷途知返,先生還給下官父母建冢立碑,再造之恩無以為報,還請先生受我一拜。”
說完便行大禮。
陸風也不阻止,受了這一拜。
“此外,下官求見先生還有一事。”
“在我鳴章下轄內有一下溪村,村中有個孤魂常年徘徊在村口,不肯同鬼差去地府,說是……與您有約。”
城隍說著小心打量陸風。
他是怕自己猜錯了人,因為那孤魂確實是在等人赴約,但是并未說是在等陸風。
他也只是憑借村口的樹和孤魂口中的三言兩語與時間,推測那孤魂等的人是陸風。
說起這孤魂的來路也是令人唏噓,誰能想到這人生前乃是一朝大臣,可惜勸君不成反被冷落,后被污蔑斬首而死。
數年后雖然洗清冤屈,但是也因為曾經得罪過皇帝而無法得鬼神之位,如今又為了一個約定在陽間徘徊不去,遲早支撐不住魂飛魄散。
好人沒有好下場,同病相憐的常德銀生出惻隱之心,又敬佩這人守約之舉,這才任由那孤魂一直徘徊在村口。
知道陸風回歸后,他又第一時間求見,想的便是不管要赴約的人是不是陸風,都想為那孤魂求個機緣。
陸風一眼就看出常德銀心中所想,對此倒也不喜不怒,直道:“我便是為此事而來。”
第238章 先生赴約
知曉陸風來意, 常德銀便松了一口氣。
晚間,陸風帶著大青牛從城隍廟的后院騰云離去。
眾神行禮,“恭送先生。”
陸風離開許久后, 一眾鬼神還在院中站著, 心情都有些激動。
下溪村, 鄉間小道上。
一精瘦漢子扛著捆柴往村子走去,可就在他低頭喘口氣的功夫, 前方突然憑空出現一個青衫男子,身后還跟著一頭搖著尾巴的大青牛。
“奇了怪了~”
漢子嘀咕一聲, 明明方才他前面還一個人影都沒有,可這一眨眼的功夫就突兀地出現一人一牛。
他還以為是自己眼花了,便扛著柴跟上去看看。
那青衫男子走得慢,他沒兩下就追上人了, 但走近一看便愣住。
面前男子不染塵埃, 未化完的白雪鋪在腳下,負手而行時在雪上留下的腳印都很淺,不像他一腳踩下去,提腳時腳上都是雪和濕土。
眼下四處無人,這人和牛出現得又如此突然, 衣著還如此單薄, 身體像是沒什么重量,走路輕飄飄的。
一股寒風吹來, 漢子打了個冷顫,想到什么似的歇了打招呼的心思,扛著柴火快速從旁邊走過, 速度越來越快,沒一會兒就跑出去很遠。
回到村子, 漢子總算是安心了些,扛著柴火往家中去。
家中妻子見他滿頭大汗,把柴火放墻角處就狂喝幾碗水,不禁感到疑惑。
“你這是怎么了,被鬼追了不成?”
漢子聞言身軀一抖,將頭探出門外緊張地四處看看,見院外什么都沒有才趕緊關上房門,回頭對妻子道:“小聲些,別把那東西引來了。”
見自家漢子這副模樣,那婦人臉色一白,“你真遇見……了?”
“哎~但愿不是。”
漢子擦著額頭的汗水,心有余悸道:“給我些錢,明日我買些香燭去土地爺那里拜拜。”
“也好,拜拜心安些。”婦人擺下碗筷,“先吃飯吧,吃完就睡,免得心中悸悸的。”
就在夫妻二人端碗時,門外突然傳來敲門聲。
“誰啊!”
漢子放下碗沒防備地起身開門,見到門前人時倒吸了一口涼氣,險些身體一軟跌坐在地。
“你,你……”
“在下路過此地,恰逢天色暗淡,便想求個落腳處,討碗熱水喝。”
屋中婦人見自家相公臉色不對,便走近一看,見是一個儒雅的青衫先生,疑惑漢子為什么是這個反應。
“相公?”
“啊?對,先生里面請。”漢子回魂,看著陸風深吸一口氣,心中怕拒了惹其發怒,只能硬著頭皮將人請進來。
趁陸風坐下的功夫,漢子拉著婦人走到外面,將陸風可能是鬼的想法說與婦人聽。
那婦人十分詫異,從門縫里看了一眼端坐有禮的陸風,“不能吧,我瞧他腳下有影子,舉止也有禮,怎么會是……”
漢子也看了一眼,心中狐疑起來,“莫非是他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
他聽村中老人說過,有些鬼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吃喝睡都一直按照活人的方式來。
“試探一番,若真是如此,好好把人送走就是,可千萬不能點破。”
兩人一合計便決定就這么做。
再回到飯桌上時,婦人已經不像先前那般自然,小心地把盛滿飯的碗遞到陸風面前。
“有勞。”
“粗茶淡飯,招待不周,”漢子吃飯如嚼蠟那樣小心地問:“聽先生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家住大虞,為尋友人來到此處,冰天雪地的,還得多謝二位收留。”
見陸風說話條理清晰,溫和有禮,漢子疑慮消了一些,“就是添雙筷子的事,先生不必客氣,見先生衣著單薄,一路走來也不容易。”
陸風笑道:“陸某學過一些拳腳手段,所以不像常人那般畏寒。”
聞言,漢子恍然大悟,“原來先生是武人,難怪!是我想多了,還以為先生是鬼,先生勿怪。”
如此就說得通了,夫妻倆長舒一口氣。
陸風對此哭笑不得,并未多加解釋。
蠟燭對山野的尋常人家來說是稀有東西,所以吃完飯見天黑就要早早休息了。
睡前那漢子還囑咐陸風,若是夜間聽見什么聲響可千萬別出去,只當沒有聽見,被子蒙頭一覺睡到天亮。
陸風好奇為什么,那漢子也說不出所以然,只隱晦道:“村里這些年不太平。”
夜色見深,陸風負手站在窗前并未睡下,不多時,就真如那漢子說的那樣不安生起來,村里犬吠聲一陣高過一陣,但又很突然地集體安靜下來。
陸風向前一步,身體穿過墻壁向外面走去,所過之處沒有留下一個腳印。
夜晚風聲嗚嗚咽咽,如泣如訴。
有倆個鬼差從陸風面前飄過,絲毫沒有察覺到陸風就在身邊。
陸風負手跟上倆鬼差,步履緩慢卻不曾落那倆鬼一步。
鬼差在村中巡視一番,所到之處犬物噤聲,瑟瑟發抖。
見無異常后便去向著村外走去。
陸風站在村口的百年老樹下,見倆鬼差走后就顯露身形在樹下等著,不多時,一個孤魂從村中出來,見鬼差走后就要棲身到老樹中去。
那孤魂還是死時的模樣,一身白色污臟里衣,脖頸的切口并不整齊,砍下來頭被抱在臂彎里,黑白參半的發絲凌亂掛在臉龐兩側,面色白如紙。
一個抱著自己的頭在村中游蕩的鬼物,難怪村中不安生。
突然,斷頭鬼腳步一頓,錯愕地看著樹下負手而立的人,而那人也在看著他。
“別來無恙,鄭兄。”
“你,你看得見我?”鄭謙沒想到面前的人竟然看得見自己。
陸風拱手,帶著歉意道:“勞鄭兄久等。”
聞言,鄭謙皺著眉飄上前,把頭捧在手中湊近打量陸風,而后驚愕地后退一步,恍然大悟道:“難怪你能看得見我!三十多年未見,陸兄容顏依舊,難怪,難怪……”
“是我當日眼拙,沒有看出陸兄的神異。”
鄭謙看著陸風嘆息,自嘲一笑,“我原本還在擔心我們重逢時陰陽相隔,說不上話,又擔心陸兄你早已身去,不能赴約,卻是獨獨沒有想過陸兄你是得道高人。”
“只是一些尋常手段罷了,”陸風揮手間一方矮桌出現在樹下,“陸某請鄭兄喝杯酒賠罪如何?”
“陸兄說笑了,我這模樣要怎么喝?”
鄭謙把自己的頭提著放在桌上,頭身分離的模樣看著有些滲人。
“且看陸某的。”陸風一揮手,白光包裹鄭謙的頭飛落到他的脖頸上,等白光消散,頭身已經長好了,一點砍頭的痕跡都沒有留下。
鄭謙摸摸自己的脖子,又摸摸自己的頭,驚喜非常,“陸兄不知道,那劊子手的刀不知道是不是人砍多了,刀刃都卷起來了,給我砍了三四下才砍斷,當時我可是被疼死的。”
說完又激動道:“陸兄這一杯酒可抵消不了你來遲的五六年。”
鄭謙說著就在陸風對面坐下,顯然對陸風的身份已經不大在意了。
“我也未曾預料到。”陸風從袖里乾坤中取出一個酒葫蘆,這酒還是之前剩余的一點。
嘩嘩酒水聲在樹下響起,配著這雪色飲冷酒,堪稱絕唱。
“鄭兄當年說要站在萬人之上揚名天下,要赤燕擺脫末流王朝之名,要天下百姓心安理得地享受安寧……這些不知實現與否?”
聞言,鄭謙抬著酒杯的手一頓,而后失意地笑出聲,“難得陸兄還記得我那酒醉之言,不過可真應了別人的話,我就是個半步丞相。”
杯中酒被一飲而盡,鄭謙意外發現自己竟然能嘗到酒的味道。
“陸兄的酒是好酒,我許久沒喝到了。”
“喝酒誤事。”陸風如此說著,卻依舊在給鄭謙斟酒。
“是啊,喝酒誤事。”
他便是在家中喝醉酒說了不該說的話,加之得罪了人,這才淪落到身首異處的地步。
鄭謙借著酒意將過去半生經歷一一說與陸風聽。輝煌的、失意的,如今再回頭看都如黃粱一夢。
“兜兜轉轉又回到原地了。”
志向、功名、抱負……到頭來都是一場空,半步丞相名副其實。
鄭謙嘆息著,可話鋒一轉又道:“不過,我還是那句話,大丈夫,絕不回頭!就是可惜了,沒能像大虞的那位紀相一樣大展拳腳,流芳百世。”
說起來,大虞的那位紀相年紀與他相仿,甚至還小幾歲。
“不談我這些不值一提的事了,說說陸兄吧,仙鄉何處?”
鄭謙是見過修士的,他瞧陸風要比那些普通散修厲害,應當是有宗門的。
可陸風卻說,“無門無派,就是一個小山村的教書先生……現在也不算了,當個閑散游人。”
他如今已經不是教書先生了。
……
酒過三巡,鄭謙還是像從前那樣不勝酒力,倒在桌上喃喃自語。
“見了陸兄,約定已了,我也該走了,不用再躲著那些鬼差了。”
聞言,陸風端著酒杯笑道:“鬼差若是要捉拿你,自有無數辦法叫你逃脫不得。”
聞言,鄭謙拍拍天旋地轉的頭,細細思索陸風話中的意思后,開懷大笑。
“人間常說鬼神無情,可明明能做鬼神的都是有情有義之輩,看來還是世人眼拙,不冤,我不冤,哈哈哈哈哈。”
天邊翻起魚肚,頭頂樹葉被寒風裹挾沙沙作響,鄭謙倒在桌上神志不清。
陸風抬頭看著老樹,見其樹干中心有微薄靈氣如水光流動,不禁感嘆緣分的神奇。
當初鄭謙喝醉打翻山神所釀的酒,滋養了這棵老樹,如今這老樹為鄭謙提供棲身之地。
一恩一報,還是那句話——
“時也,命也。”
天將白,遺愿已了,鄭謙該去地府了。
陸風劍指立在胸前,輕道:“召來!”
他聲音平靜,卻傳至千里,那原本已經走遠的倆個鬼差,身體不受控制地突然出現在村口老樹下。
倆鬼差對自己突然移位的事又驚愕又不解。
這時樹下的陸風突然開口:“帶他回地府。”
說著,一枚正神令牌出現在手中,倆鬼差原本還在疑惑陸風是誰,但是在迷茫中看了令牌一眼后,便立馬正色起來,對著陸風拱手行禮。
陸風將正神令牌放在鄭謙手中,然后對倆鬼差揮揮手。
鬼差見狀對視一眼,明白倒在這桌上的醉鬼醒來后,就不可同日而語了。
天色蒙蒙亮,陸風回到那戶農家,在桌上留下銀兩和字條便帶著大青牛離開。
離開村子后,迎著晨光繼續向前走去。
三月春。
冰雪消融。
陸風來到淮南城,聽聞這里有座香火不錯的道觀,就想來此看看。
好巧不巧,他剛到城門口就有一個道士模樣的人揭下了城墻上貼著的捉鬼告示。
并揚言道:“這鬼,道爺我捉定了!”
第239章 道士管之
“這位道友, 陸某初到貴寶地,身無分文,這捉鬼的告示可否讓陸某看一眼, 也好換口飯吃。”
管之手拿告示回頭看去, 就見一個青衫先生看著他手中的告示。
“這位先生你可看清楚了, 這是捉鬼的告示,不是什么比寫字作畫的擂臺, 一不小心會喪命的。”
陸風笑著拱手,“這捉鬼兩字倒是看清楚了, 就是其中內容并未瞧見,還請道友行個方便。”
告示并非是貼給他一個人看的,管之思及此,將手中告示遞給了陸風, “也好, 先生看清楚后就打消那念頭吧。”
告示被捏出褶皺,但是展開后里面內容依舊清楚。
原來是這城中一戶姓白的人家中有位老爺要辦八十大壽,但是這幾日白府中突然變得不大安生,為了壽宴能順利,這才貼出告示尋求江湖俠士的幫助。
告示內容十分簡單, 并沒有細說府中究竟是如何不安生, 不過看樣子這告示已經貼有一兩日了。
“多謝。”
陸風將告示還給管之。
“先生還是要去?”管之收起告示,握了握身后背著的劍。
“聽說白老爺要辦壽宴, 想來那席上飯菜應當不錯。”
原來是來混吃混喝的。
管之在心中嘀咕一聲,不過并沒有因此對陸風抱有什么偏見,反倒是覺得陸風這人十分有意思, 他還沒有見過一個混吃混喝的人能像他這么坦然,大多人都要正義凌然地裝一番的。
“既然如此, 那就一起吧。”
說罷就領著陸風一道向城中走去。
“先生既然是為了裹腹,那我得提醒先生一句,白府鬧鬼之事城中人盡皆知,已經鬧了有些日子了,但是這麼久了都還沒有解決,就說明那絕不是一般鬼物。”
“所以先生也別想著吃壽宴了,今天去蹭頓飽飯就找機會離開吧,免得為了口吃的將命搭進去。”
“多謝提醒。”陸風依舊溫和地笑著,“陸某看道友倒是胸有成足。”
“那是自然,”管之拍拍身后背著的劍,劍被灰色麻布裹得嚴嚴實實的,顯然那劍就是他信心的來源。
“除了我這祖傳的寶劍,我可還帶了許多寶貝。”
管之扯開腰間掛著的布袋,撐開給陸風一看。
只見那里面都是黃色符紙,還有好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其中一個羅盤樣的東西讓陸風頗感興趣。
“沒見過吧,這是我道觀研制的尋蹤羅盤,易攜好用,口訣念對了普通人都能掌握,”管之寶貝地將布袋重新系好,臉上帶著驕傲之色,“先生你呢?可帶什么寶貝沒有?”
“我?”
陸風好像還真沒有。
“嘶~”管之上下打量陸風,見其赤手空拳,眉頭一皺,“你這模樣任誰看都不是能捉鬼的,只怕白府的人不會讓你進去。”
“這論坑蒙拐……混飯吃還得看道爺的。”
管之說著就摸出一把木劍扔給陸風,“拿著,好歹裝裝樣子。”
木劍是用普通桃木削成,輕盈趁手,用布一裹倒是像模像樣的,尤其拿在陸風手里,自有一種飄然劍仙的韻味,看得管之都有些嫉妒了。
“明明我背的才是真劍,怎么這氣勢感覺還比不上拿木劍的你。”
“”
白府門口有些冷清,行人都繞府而行。
陸風二人看著那朱紅的高門,感嘆不愧是大戶人家。
“先生你選擇來此混吃真是沒選錯。”
這種大戶人家,吃一頓都夠尋常百姓家吃一年了。
陸風笑了笑并沒有回話,而是抬頭看著那白府上空,心中生出一絲疑惑。
從表面來看白府人氣有些紊亂,但那只是府中人心不安的原因,此外他并沒有看見任何邪祟鬼氣,有些奇怪。
“二位可是揭了告示?”
白府大門打開,眼底掛著烏青的管家看著陸風和管之,眼神中是毫不避諱的打量。
一個拿著劍的青衫先生;一個身著深藍色利落短道袍,腰間掛著酒壺和布袋,看著有些不著調的道士。
兩相對比下,管家也看不出這兩人誰更厲害。
那道士身上的東西很多,看起來有萬千手段,但是旁邊這先生氣質出塵、氣定神閑,也不像是來混吃混喝的。
管之將告示拿出撐開在管家面前,“快帶我們進去吧。”
“敢問兩位誰主事?”
管之上前一步,“自然是道爺我!”
“這位道長可是來自城外敬亭山的長清觀?”
提起長清觀,管之的頭都微微揚起,“正是。”
“原來是長清觀的道長到了,二位里面請。”管家態度熱絡了一些,側身請二人進府。
“之前老爺派人去長清觀求助未果,還以為道長們不會來了。”
“去道觀求助的百姓多,很難抽出人手。”
管之倒是沒有說瞎話,道觀中確實抽不出人手,一是里面有本事的人沒有多少,偏上山求助的人卻有很多。
而且有一事他沒有說,他是偷跑出來的,并非是道觀派來的。
“是是是,道長說得是。”
管之朝著陸風使了個得意的眼神,大致意思便是讓陸風放心,他會罩著他。
陸風笑了笑,將大青牛交給白府下人后跟著往府中走去。
一進去,他們總算是明白為什么管家之前對他們的態度不咸不淡了,因為這府中已經來了很多揭告示的人,捉鬼人和修士都有好幾個,可謂是神仙打擂。
那些人聽說有長清觀的道士都一同朝管之看來,眼神中多有打量,相比之下,氣息普普通通的陸風就不大引人注意。
陸風跟在管家身旁,疑惑地問:“淮南城乃是一州大府城,此地當有城隍、土地坐鎮,貴府為何不去求助城隍?”
那管家聞言,無奈搖搖頭。
“我家老爺自去求過,但是并沒有得到回應。”
“原來如此”
說話間,管家領著兩人來到客房前,“二位若有什么需要盡管說,老爺事務繁忙,一會兒晚間開飯時老爺再來見各位。”
“有勞。”
兩人一拱手,看著管家離去后才打量起這屋子。
管之拿出布袋中的羅盤,口中念念有詞,但是在屋里院外轉了幾圈也沒有發現任何異樣。
“這白府給我的感覺很是奇怪,但是又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看來還得等到晚上才能見分曉。”
管之收起羅盤,啪嗒一聲躺在床上,見陸風坐在桌邊沉默不語,好奇地問:“先生在想什么?莫非是此地城隍的事?”
說實話,他覺得陸風有點杞人憂天了,城隍之事哪里是陸風能管得到的。
“要我說先生就不必想這些,城隍爺既然知道了,那必定是自有打算,說不定這府中并沒有什么鬼禍,都是人心作祟罷了。”
陸風聞言回頭看向管之,“看來道友對城隍很是信任。”
“那是自然,我道門和地府可是有千絲萬縷的關系,不信自家人還能信誰!”
管之說著就一骨碌從床上坐起來,興奮地對陸風道:“先生知道我道門的祖師爺不,說起來那也是地府的祖師爺,所以說我們是一家人嘛。”
“這么說來自然是一家人。”陸風笑道
晚間,白府下人來請,讓眾人前廳用飯。
陸風隨著管之一起進入前廳,就見足擺了兩三桌飯菜,這接捉鬼活兒的竟然有十七八個人,只是這其中有真本事的看著也就十來個。
三個捉鬼人,四個修士,加上管之和陸風自己,以及旁邊還有一個年輕人,應當是哪個家族出來歷練的。
那白老爺精神不濟,對剛來的陸風幾人說了幾句客套話后就早早離開了。
“我瞧這白府中人好像都不大精神的樣子。”
管之視線從白府眾人的身上掃過,邊吃邊對陸風道,“你還別說,不愧是大戶人家,這味道真是少吃一口都虧了。”
管之對著滿桌飯菜忙得不可開交,但也沒忘了此行目的,單手掏出布袋里的羅盤左右看看。
旁邊那年輕人見狀就湊了過來。
“別找了,找不到的,我們在府中住有一兩日了,但是一點鬼氣都沒有發現,反倒連自己都著了道,所以我勸你們一會兒晚上可別睡覺。”
管之有點詫異,“連你們都著道了?”
他說的自然不是那騙吃騙喝的,而是這幾個修士和捉鬼人。
一銀牌捉鬼人點點頭,面色嚴肅,“若今夜還是一無所獲,我們……”
自然是該離開了,免得哪天被這吃人的宅子吞了都不知道。
有幾個來混吃喝的在聽見這話后臉色一白,說出去方便就再也沒有回來。
夜晚。
陸風在庭院中散步消食,走到角落處就看見又有好幾個人從那墻角的狗洞離開。
“先生還不走?”
管之見陸風完全沒有離開的意思,笑著拍拍陸風的肩膀,安慰道:“事急從權,現在鉆狗洞也沒什么,先生盡管去,我不會告訴別人先生鉆狗洞的。”
陸風:……
之前還一口一個祖師爺,現在就叫人鉆狗洞。陸風無奈搖搖頭,“此處風吹不著,雨打不到,陸某為何要走。”
“行吧,那先生可別亂走。”
管之想到這人是和自己一道進府的,就從布袋中拿出兩張符紙遞給陸風。
“一會兒先生若是遇見不對勁的,點燃這張符紙我就能知道,另外這張是平安符,先生可要戴好了。”
陸風接過那平安符一看,發現和自己畫的平安符倒是有七八分像。
管之離開后,陸風心念一動就將白府情況全部盡收眼底。
那四個修士守外圍的東西南北四角,三個捉鬼人守內院,管之和那年輕人就在府中巡邏,分配倒是合理,就是從頭到尾都將自己給排除在外了。
陸風對此只是一笑,去后院看看大青牛后便回客房看書。
時間一點點流逝,從白府外傳來的叫賣聲因為宵禁而消失。
淮南成漸漸地變成一片寂靜。
“天寒地凍,熄燈關門!”
黑夜過半。
街上打更人的梆子聲一慢三快,管之打著呵欠與年輕人同坐在院中涼亭里,無神地撐著下巴,“已經四更天了,一點影子也沒有看見。”
他們倒是不怕冷,在外面連坐幾夜也凍不著,但這干坐著實在無趣。
年輕人看著客房方向,只見那里燈火通明,陸風看書的影子被燭火投射在窗戶上。
“那位先生是要參加科舉嗎?”
“不知道,大概是吧……”
兩人你一言我一句,逐漸消了聲。
年輕人眼皮耷拉,困倦至極,頭一點就睡了過去。
管之原本要將人叫醒,但是那睡意就仿佛會傳染一般,他眼睛一閉,也倒在了那年輕人身上。
下一刻涼亭中鼾聲如雷。
與此同時,原本守在屋頂的幾個捉鬼人和修士也同時睡了過去。
陸風所在的客房中燭火搖曳,一陣陣涼風從窗戶處吹進來。
眼看燭火就要熄滅,陸風一揮手就將那陣風給打了回去。
“嗡!!!”
管之突然從涼亭中驚醒,僅是這片刻的功夫他就雙眼通紅,按著背后嗡嗡作響的劍,警惕地看著周圍。
第240章 兇物仿神
涼亭中, 管之抱著自己的劍又驚又駭。
他們這些人竟然在毫無征兆的情況下就這么睡過去了,若不是傍身的劍突然示警,他只怕也是悄無聲息著了道。
“方忌, 醒醒!”
管之將旁邊的年輕人叫醒, 二人面面相覷, 快速回神。
手中羅盤因為兇物的出現而產生劇烈震感,管之將之緊緊握在手中, 單手提劍一震,那包裹劍身的麻布如脆弱薄冰一樣咔咔碎開, 露出里面刻有七星連珠的劍鞘。
“你去叫醒別人,我去看看。”
利劍終于重見天日,激蕩的劍氣襲掃涼亭周圍,看得方忌又羨慕又敬畏。
看管之離開, 他也不想跟著拖后腿, 便一躍上屋頂去叫醒其他人。
管之跟著羅盤指引尋去,晃眼一瞥發現陸風屋里的燭火并未熄滅,窗邊倒影依舊時不時翻動手里的書。
“……”
管之心中閃過一抹疑惑,但眼下他也來不及多想便朝著羅盤所指提劍而去。
羅盤帶著管之來到一處大院中,越是靠近那房間, 羅盤動靜越大。
“何方鬼物膽敢放肆, 看我道爺收了你!”
利劍出鞘,管之提劍輕松踹開房門, 一個縱身進入才發現此處是間大書房,但屋內一點影子都沒有。
冷冷月色從屋外撒進來,襯得這書房靜得駭人。
管之眉頭一皺, 還算冷靜,急忙從隨身的布袋中抓出一把符紙凌空甩出。
符紙帶著金色光芒如箭矢一樣釘在這書房的各處角落, 瞬間就形成一個金色法陣。
陣法將書房中的一切都籠罩,光芒所到之處鬼妖現形。管之拿著羅盤仔細辨別,最終視線落到一副畫卷之上。
“找到你了。”
管之心中激動,提著劍迅速刺去。
但那畫卷突然飛了起來,躲過劍鋒后飄到空中。
“嘩嘩嘩……”
畫紙如波浪流動,下一秒,一個黑影從中飛出,朝著屋頂爆射而去,瞬間就將屋頂撞出一個大洞,月色從上射進來。
“休走!”
管之懊悔自己還是太嫩了,貼符紙時竟然忘了屋頂,導致這兇物輕易離開,這真是個教訓。
好在屋外還有其他人守著,他離開書房就見那兇物已經被捉鬼人的陣法控制住。
方忌見管之提著劍出來,羨慕地朝那劍上看一眼。
“還是道友厲害,我們守了幾日也沒能讓它露出一絲馬腳,沒想到道友一來就找到了這畜牲的藏身處,真不愧是長清觀的道長!”
“還是別高興太早,我感覺……不大對。”
那銀牌捉鬼人看著在陣法中橫沖直撞的兇物眉頭緊皺。
他不像管之和方忌這樣年輕,經歷的東西要比他們多得多,所以看著這輕易被拿下的東西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有修士開口,“奇怪,它怎么一點戰意都沒有?”
“自然是知道在我們手中必敗無疑,所以不做反抗!”
方忌對管之崇拜道:“有管道友在此,它也知道自己翻不出風浪!”
管之看著方忌,有種終于遇上知心人的感覺,心想此事了后定要和他方忌把酒言歡。
可這時一個修士也突然道:“我也覺得不對勁,這家伙能藏這么久,那一定是有些手段的,怎么會如此輕易暴露,一心只想逃離……莫非這里有高人能威脅到它?”
“嘖~”方忌咋著嘴,指著管之道:“這里,高人在這里呢!”
那修士聞言與其他三人對視一眼,明顯有些猶豫,因為在他們的感知中管之并沒有那種高人氣息,之所以厲害,他手中的那把劍要占五成原因。
另外其他寶物符紙和管之加起來才占五成。
可就算心中是如此想的,他們也不敢說出來。
一是管之出自長清觀,得罪不起;二是怕自己看走了眼,畢竟有些人就喜歡扮豬吃虎,隱藏自身威能。
管之自然也看出了這幾人心中所想,頓時生出幾分不服,誓要讓這些人好好看看。
于是他突然提劍躍起朝著陣法中的家伙殺去。
“鐺!!!”
陣法破碎,管之感覺自己像是一劍砍在了寒鐵上,震得他虎口都裂開了。
“不好!一起上!!”
兇物突然變大,漸漸露出人形,其他人見狀便知大事不好,選擇一擁而上,想用這多人的猛烈攻勢將其扼殺在搖籃中。
“轟轟轟!”
捉鬼人、修真者都各顯神通,刀劍的攻擊落到一處產生巨大響聲,能量相撞摩擦出的火光照亮了整個白府。
“你們找死!”
那爆炸中心傳來管之的聲音,這讓外圍的管之愣了一下,下一刻,一道恐怖氣浪將那些刀劍法器全部彈開。
氣浪以不可抵擋之勢無差別地轟擊周圍所有人。
“啊啊啊啊!!!”
方忌他們被震得口吐鮮血倒飛而出,有狼狽落入池塘中的,有將院墻撞毀的,也有撞到假山石上當場暈厥的,只有管之得手中劍幫他卸掉大半部分的威能,倒飛出去后還能穩住身形。
但眨眼間,一行人就失去了大半的戰力。
“竟然這么強……”
管之擦去嘴角鮮血,抬頭驚愕地看著那上空,只見硝煙散去后,另外一個管之從中走出。
“這!!!”
仿佛照鏡子一樣,如果不是那“管之”身上黑氣纏繞,他都要以為這是自己在做夢了。
只見兇物張開雙手,身上氣息鼓動,這府中就有許多道精氣從四面八方飛出,然后被那兇物盡數吸食。
“不好!這是要魚死網破了,白府中人會被吸成干尸的!”
一捉鬼人大喊。
雖然他不懂為什么這兇物不干脆離去,另尋目標,反正他們也阻攔不了它。
而是選擇用這種魚死網破的辦法,就好像它知道自己逃不掉一樣。
“孽畜!住手!”
管之大喝一聲,長劍舉起,劍光沖天,無數符紙環繞暴增管之修為。
在劍與符紙的加持下,管之戰力暴漲,頓時殺向那兇物。
可是兇物像影子一樣,他做什么就跟著做什么,威力還要比他更恐怖。
結果毫無意外的是管之被輕易擊退。
“再來!”
管之戰意不減,再次迎戰。
“啪啪啪啪啪!”
一時間白府中只能聽見管之挨打的聲音,打得他一點還手的余力都沒有,帶著滿身傷痕狼狽落到地上。
“再來!”
管之心中不服,在道觀他就是墊底的那個,好不容易出一次門,還要被“自己”爆打,他是越想越不服氣。
這番不甘下,他哪怕渾身浴血也嚷著再來。
可是那兇物顯然不想再和他糾纏,這次終于提起了與管之手里的那把一模一樣的劍。
管之一看劍鋒指著自己,畏懼就突然如附骨之蛆一樣緊緊將他的身體鎖死,原本高漲的戰意和勇氣也像潮水一樣退去。
“道友小心!”
“快退!”
任憑周圍人如何呼喚他都提不起劍抵擋。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一陣濃厚的香火之氣瞬間覆蓋白府上空,一身紅袍的城隍攜帶諸多鬼神出現在白府。
毫無情緒波動的雙眼鎖定那懸空的兇物。
城隍一掌打開兇物的劍鋒,救下魂不守舍的管之后,立馬對周圍鬼神道:“拿下!!!”
霎時。
白府上空金光閃爍,香火之氣化作鎖鏈從眾鬼神手中飛出,兇物立馬被困住。
底下還有意識的幾人看著這一幕,都瞪大了眼睛。
他們常說鬼神鬼神,卻是第一次見。
鬼神之威嚴不可冒犯,比他們想的要強大許多。
可就在眾人松口氣時,那兇物突然掙爆香火化成的鎖鏈,再出現時就是那淮南府城隍的模樣。
眾鬼神見狀大驚,感受到了這兇物的難纏,要不是香火之氣不能模仿,他們都分辨不出這兩個城隍的真假。
淮南府城隍見狀大怒,身上香火神光鼓蕩。
“放肆!一府城隍正神你也敢褻瀆,不拿你,我地府威嚴何在!!!”
話落,城隍手中玉色笏板化成長劍,劍身裹滿香火神光,城隍立即持劍朝那兇物殺去。
一時間,白府上空雷霆作響,正神之怒引天地共鳴,降下雷霆欲誅兇物。
轟轟隆隆的爆鳴聲中,一黑一白的兩道城隍虛影爭斗不休,引得狂風大作。
文武判官見狀立馬施法將此方空間封鎖起來,免得擾了淮南府城的百姓。
他們并不擔憂城隍大人,因為那兇物雖能化成城隍模樣,模仿其手段,但正神威能豈是一只兇物能仿造的。
事實也如此,那兇物在城隍手中節節敗退。
“之前尋你不得,這才讓你囂張日久,不知天高地厚!”
城隍說著,眼中神光閃過,大喝一聲高舉長劍。
兇物感受到死亡威脅,城隍模樣終于維持不住,化作一團黑煙逃竄,朝著屋里遁逃。
“又要藏起來!!!”
又是這藏匿的手段,城隍等一眾鬼神看得火大,要不是這兇物有這種藏匿手段,難纏得很,早就被他們拿下了,何須等到今日。
“快阻止他!”
文判一聲令下,鬼差、巡游等眾鬼神齊齊動身,化作無數道神光朝著那兇物沖去。
可突然。
那團黑霧一個急剎停了下來,化作黑色人影一步一步后退,好似看見了什么大恐怖。
在眾人不解的目光中,只見一個青衫先生負手從暗處走出,他每向前一步,那兇物就后退一步,眾人都感受到了它的不安,目光齊刷刷落到青衫先生的身上。
好奇的、疑惑的、戒備的……
諸多視線齊聚。
兇物身形瘋狂扭動,看來是想故技重施,幻化成陸風的樣子。
但是詭異的,無論它怎么做,哪怕把身體扭到變形都變不成一點陸風的樣子,身體直接亂作一團。
突然。
一道碗口粗的紫色雷霆毫無征兆的落下,狠狠劈在兇物身上,好似它做了什么天理難容的事。
身為萬物生靈中的一員,天地此刻都容不下它。
“你……是誰?”兇物艱難開口。
一個連一方城隍正神都能復刻的,竟然復刻不了眼前氣息尋常的人。
被雷霆擊傷的兇物大悟,“是你,之前是你暴露了我的所在!”
一旁城隍看著陸風,片刻功夫后眼神微震,忙收起長劍,拿著笏板來到陸風面前拱手行禮。
“淮南府城隍簡沖之,拜見先生。”
一旁眾鬼神見狀,立馬上前一步,齊聲拱手道:“我等拜見先生!!!”
此刻,白府中寂靜無聲,管之等人看著城隍一眾鬼神對陸風俯首,滿腦子都是疑問震撼。
陸風隨意抬手,“不必多禮。”
“是。”
城隍收起笏板退至一旁,沒有再對那兇物出手,其他鬼神見狀都退下,靜待陸風的動作。
“管之。”
被陸風突然叫到的管之此刻還是云里霧里,今夜諸多打擊和轉折讓他腦子卡頓,根本轉不過彎來。
此刻突然聽見陸風叫他,他才機械地扭轉一下脖子,迷茫地看著陸風。
陸風一指兇物,道:“拿下他。”
“什么……”管之大腦一片空白,抬手指著自己,“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