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夢里
錯了!太錯亂了!
謝嗣音覺得自己幾乎要瘋了。
她眼前是莊嚴巍峨的金像佛陀, 背后卻是看?不見的滾燙情丨欲。
男人的呼吸越來越燙,伏在她的肩頭細細密密地啄吻,他?吻得很溫柔, 但是謝嗣音卻沒有一點兒感?到安慰。她只覺出了無窮的慌張和驚懼:“仡濮臣, 你放開我”
放不開,怎么能放開呢?只要嘗過一次,就再也放不開了。
哪怕是裹了糖的砒霜, 他?也甘之如飴的吞下。
仡濮臣順著她的后頸, 一路吮咬著向上, 湊到她的臉龐耳側, 聲音啞得如過了一層沙:“嬌嬌, 為什么?不肯承認呢?你也喜歡這一切的,不是嗎?”
“胡說!我沒有!我不喜歡!”謝嗣音身子掙扎得厲害。
他?重新?將她的下頜轉了回?來,瞧了她好一會兒, 直到謝嗣音眸中染上了驚遽的顫意,才勾著唇笑了笑:“害怕極了的嬌嬌,最是美艷。”
謝嗣音張口就要?再罵, 被他?兇狠地咬住了唇,又兇狠地侵了進去。沒有一絲一毫的留情,一上來就勾著她的舌頭使勁地攪弄吞咬, 謝嗣音拼了命地想?將他?逐出去,卻被他?反扼住命脈, 再沒有還手?之力。
到了最后, 女人的力氣似乎用盡了, 整個人都軟了下來, 只剩下低低的嗚咽和難耐的喘息。
仡濮臣卻仍舊沒有放過她,大口吞噬著她的全部, 甚至不給?她留下一丁點兒的空氣。
謝嗣音這回?真?的有些受不住了,呼吸越來越急促,強制親吻帶來的窒息感?幾乎將她的大腦炸開了一片白,余下本能的回?應,攫取男人溢出來的些微氧氣。
在得到她服軟的那一刻,仡濮臣兇狠的動作也漸漸慢了下來,輕輕勾了一下她的舌尖,慢慢退了出去。
謝嗣音眼尾泛紅,雪玉一般的兩頰也暈了紅,急促的呼吸如同妖姬勾人的歌吟。
仡濮臣放開了她的手?,目光下垂,落到那一片漏出來的月光之上。
他?輕輕碰了上去,寒涼的溫度激得月光止不住的震顫:“仡濮臣,你除了這個,不會別的了是嗎?”
聲音含羞帶怒,還有沒止住的喘息余韻。
仡濮臣笑了一聲,手?下卻不停,一路細細摩挲著到了裙裾還掩著的小腿之上。明明沒有多兇狠的力氣,謝嗣音卻覺出了一絲從心底泛上來的驚懼:“仡濮臣!”
仡濮臣俯下身子,低頭吻在了她的膝蓋之上,滾燙的薄唇一觸及她那幾乎著了一層寒意的皮膚,瞬間激得她頰畔淚落:“仡濮臣”
這一次的態度終于軟了下來,雙眸滾起的淚花如同泛起薄霧的山泉水,讓人忍不住深入其中攪弄一二。
可山間美人的聲聲哀求,非但不會激起野獸絲毫的憐憫,反而將野獸心中那團藏之已?久的暴虐徹底勾了上來。
仡濮臣眼角的朱砂痣幾乎亮得要?灼人眼,就是這個時候。
他?要?她永遠記住這一天?,記住他?。不再想?著遠離,也不再想?著做別人的新?娘。
于是,他?停下動作,淺淺勾起一抹笑,朝著她伸出手?,謝嗣音有些不明所以?卻又如蒙大赦一般將自己送了過去。
男人牽著她的手?起身走到佛案前,大束白玉蘭嬌艷純凈,一眼就奪了人的目。
“美嗎?”仡濮臣細長的手?指點過每一片花瓣兒,似乎正?在挑選最美的那一朵。
謝嗣音順著望過去,白玉蘭作為佛教“五樹六花”之一,自然美極了,香味清淺而干凈,如西天?之上的菩薩一般清凈而慈悲:“恩。”
仡濮臣擷下一枝開得最艷的,然后端詳著謝嗣音挽著的發髻,輕輕插了上去。
謝嗣音一動不敢動,她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能抿著唇任他?施為。
在這事上,她對他?無計可施。
“確實很美。”仡濮臣自說自話的笑道,“我剛剛看?到它的一瞬間,就想?到了嬌嬌。”
“都是一樣美得想?讓人折碎了”
謝嗣音心下惶遽的厲害,她仰著頭看?他?,目澀泫然:“仡濮臣,我們好好聊聊行嗎?”
仡濮臣握著她的腰肢一收,將其拉進了懷里,俯身嗅聞著女人身上的花香和繾綣的零陵香,垂著眼皮輕笑:“嬌嬌想?跟我聊什么??”
他?享受極了她在她懷里的顫意,既然注定得不到她的愛,那么?得到她的懼也是一樣的。
反正?沒什么?差別。
“說說說苗疆的事情。”
仡濮臣低低笑了一聲,一雙桃花眼瀲滟生姿,眼角的朱砂痣幾乎漲滿了紅艷的欲丨望:“哦,說那些做什么??又不關我的事。”
“你作為苗疆大祭司,怎么?能不管苗疆之事?”謝嗣音深吸一口氣,試圖以?理服人,恐嚇道,“你若是執意這樣下去,苗疆剛剛熄下的戰火必然重新?點燃起來。”
女人強忍著恐懼,還要?一本正?經的跟他?講道理的模樣,真?是天?真?得美麗。
仡濮臣笑了笑,握著她的下巴抬起,低頭就想?再吻下去。謝嗣音偏著頭躲開,一只手?還捂著自己的嘴,雙眸通紅地瞪著他?。
他?微挑了挑眉,也不在意她這點兒子反抗,直接將人翻轉了身子抵到佛案前面,動作干凈利落而且迅速。
謝嗣音嚇得驚叫出聲,心頭的危險感?幾乎飆到了極致:“仡濮臣!”
仡濮臣愉悅的應了她一聲,身體卻緊緊壓制著她,緊跟著,手?下一個用力,“撕拉”一聲,尚算完整的上半截衣衫瞬間裂開兩半。
大殿之外的夜風涌了進來,涼涼的撲上她的脊背,立時泛起細細密密的雞皮疙瘩。
她再難忍住,半轉過身子同他?怒道:“夠了,仡濮臣!”
仡濮臣低低應了一聲,溫涼的手?指從她的肩頭一路下滑,直到尾椎骨
“仡濮臣!”她真?的怕了,聲音里全是錯亂和無助。
仡濮臣又應了一聲,滾熱的吻落了下去,接上她之前的威脅之語,無甚所謂道:“燃便燃吧。”
熱息在她汗涔涔的皮膚上反復流連,燙得她四肢百骸都軟了下來。謝嗣音醒過神來,雙手?努著勁兒的掙扎拍打?,又哭又罵,沒有一刻安生。
仡濮臣沒有扣住她的雙手?,只不過剛剛消失不見的藤蔓重新?躍了出來,一左一右錮住了她的兩只腳踝,然后慢慢游走。
之前那些不堪的記憶瞬間涌了上來,謝嗣音整個人都僵住了,雙手?也不敢再動:“仡濮臣,你將那些弄走!不要?那些,不要?”
仡濮臣仍舊慢條斯理的動作,雙手?自她的腰后向前,細細摩挲,緩緩而言:“為什么?不要?呢?嬌嬌只有這樣,才會變乖。”
謝嗣音哭得花枝亂顫,嗚咽求饒:“仡濮臣,我我現在現在就乖!不要?那些好不好?”
仡濮臣沒有說話,底下那些粗糲冰涼的藤蔓卻順著白玉一般的腳踝向上游移。
“仡濮臣!”謝嗣音幾乎驚遽到了極致。
仡濮臣捉著她的柔荑,既是禁錮也是把弄,灼熱的唇舌咬弄她的耳垂,聲音含糊而沙啞:“嬌嬌,繼續喊。”
謝嗣音從中體會到了極強的羞恥和不堪,緊咬住了唇,不再出聲。
仡濮臣輕笑了一聲,完全不將她這點子反抗放在眼里,繼續著他?的動作。
謝嗣音根本沒等他?再繼續下去,就徹底潰敗,終于哭出聲來:“仡濮臣,不要?了”
“把那些都弄走,我什么?都聽你的。”
冰涼的藤蔓在最后的界限處停下,但又有些不甘心的晃了晃枝干,搖起一片的癢意。
仡濮臣溫柔地咬了又咬,與她耳鬢廝磨地細細含著:“什么?都聽我的?”
謝嗣音額前的秀發已?然滲出細微的熱汗,柔柔地黏在鬢邊,聲音喘息怯弱:“仡濮臣”
仡濮臣捏著她的下頜轉過來,看?了她一會兒,輕笑出聲:世上沒有人比她更會示弱了。
總是讓他?心軟,再狠狠刺他?一刀。
謝嗣音卻被他?這笑聲涼得心頭發麻:“仡濮臣”
仡濮臣似是逗弄她一般,手?指摩挲著她細膩皮膚:“那不要?再同那個人成?婚?”
謝嗣音身子一僵,呼吸都停了一下。
似乎感?覺到了自己主人的不悅,藤蔓重新?在危險邊緣試探抖動,謝嗣音“啊”了一聲,驚慌喊道:“仡濮臣”
“我在呢。”仡濮臣低笑了下,重新?吻了上去,動作輕柔極了,就像之前把玩佛案之上那片白玉蘭的花瓣,“嬌嬌再喊我一聲。”
男人不知何時松開了她的手?,她卻再不敢掙扎,而是雙手?緊緊抓著他?的衣襟,百般依憐:“仡濮臣”
仡濮臣喉嚨里發出一聲滿足的喟嘆,面前的女人不再總是拒人于三尺之外,反而因著眼角的洇紅,露出幾分潤澤而不自知的艷色。
仡濮臣輕輕呵了一聲,含著她那顆嫣然的唇珠,低低道:“那同我在這里成?婚?”
謝嗣音身子又是一僵,紅透了的腮瞬間白了下去:“仡濮臣,我嘶”
仡濮臣不想?再聽她說話了,狠狠咬了上去,唇舌相依,吞咬吮咂。謝嗣音因著吃痛,微微睜大了雙眸,原本想?反抗的雙手?不知感?受到了什么?,直接放棄了掙扎,就那么?接納了他?。
男人那雙漆黑漂亮的瞳仁染著情丨欲,眼角的朱砂痣也跟著就要?燃起來了一般。她似乎從來沒有這么?認真?的看?過他?,可在這么?瞧著他?的時候,卻又覺得曾經這樣看?了他?許久。
仡濮臣感?受到她的順從,也松了些力氣,退開一些沙啞地笑道:“明明什么?都不聽我的。”
謝嗣音額前的熱汗早已?濕了鬢角,被放過之后的喘息亂成?一團,她闔上眼不再看?他?。
仡濮臣長指輕輕撫摩著她的臉頰,幽幽香馥從汗水中散出:“罷了,你既不愿也就算了。”
謝嗣音猛地睜開眼睛,幾乎不敢置信他?這一次竟然會如此好說話。
仡濮臣笑了笑,在身后擁著她看?向金色佛像,輕聲問著她:“看?到了什么??”
謝嗣音不明所以?地看?過去,佛陀金像高大端容,除了一些金片已?經脫落之外,與其他?再沒有別的不同。她有些不解的偏頭看?向他?,不明白他?想?讓她看?什么?。
仡濮臣將她因為掙扎散下來的烏青長發垂到胸前,笑著道:“再看?。”
謝嗣音抿了抿唇,重新?抬頭看?了過去。
這一次,看?過去的瞬間,她登時瞪大了雙眸,幾乎不可置信的喊出聲來:“澄朝?”
“呵。”
男人冷笑一聲,而后——他?就在這個時間,開始了兇狠的進攻。
謝嗣音一下子仰著臉哭叫起來,聲音近乎崩潰道:“仡,仡濮臣”
仡濮臣笑得溫和,動作卻狠戾:“嬌嬌看?到了嗎?”
謝嗣音死死閉上眼睛,不敢再看?。因為——剛剛還莊嚴巍峨釋迦摩尼佛造像,如今卻成?了陸澄朝的模樣立在那樣。
“嬌嬌,睜開眼。”
謝嗣音如何敢睜開眼睛,她的睫毛劇烈震顫,心頭更是顫栗得厲害:“仡濮臣,不不要?他?看?”
仡濮臣笑得不緊不慢:“為什么?不要?呢?嬌嬌不是喜歡他?嗎?還想?著要?與他?成?婚。如此,夜夜里與他?共度春宵之后,再與我”
謝嗣音再聽不下去,忍不住大叫一聲,擰著身子狠狠將人一推,一巴掌打?了過去:“仡濮臣,你知道你在說些什么?嗎?”
仡濮臣沒有被她推開多少?,反而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冷笑一聲,將人按了回?去重新?攻擊:“如此,嬌嬌快樂嗎?”
“還要?嫁給?他?嗎?”
“還要?讓他?親吻你占有你嗎?”
他?每問出一句,動作都要?比上一個更加兇狠激烈。
謝嗣音幾近絕望的閉上眼,鴉黑的睫毛遮住了眼,縫隙里卻淌出一滴又一滴的水光。
女人哭得顫抖而無助,如同秋日搖搖欲墜的落葉,將要?在幾息之間泯滅生機。
仡濮臣停下動作,沉默著掰過她的臉,拇指輕輕拭去她兩頰的淚痕,就像深淵里的惡魔短暫地恢復了良心。
謝嗣音抬起已?經哭紅了的雙眼,定定瞧了他?一會兒,然后再次揮了一巴掌。
這一回?,仡濮臣沒有攔下她。
綺麗雪白的臉頰瞬間落了個巴掌印,清晰漂亮。
仡濮臣挨了這一巴掌,什么?也沒說,自顧自地將人翻過來,面向他?,繼續撻伐。
謝嗣音哭得更加厲害了,聲音嗚嗚咽咽,直到最后全盤崩潰:“仡濮臣,我們一起死吧。”
仡濮臣徹底停了下來。
謝嗣音淚眼朦朧的望著他?,整個人如同脆弱琉璃一般晶瑩欲碎:“仡濮臣,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才能放過我?”
仡濮臣雙眸幽深得厲害,甚至泛起了些微的猩紅。他?定定看?了她良久,女人含著淚珠狠狠地與他?直視。最后,還是仡濮臣先垂下了眼皮,一聲不吭地將人抱到佛案之上,然后重新?溫柔的舔舐起來。
謝嗣音沒想?到他?們都吵到這個地步了,這個人居然還她心頭真?的是又氣又怒又惱,一雙蔥白小手?抓撓得厲害,仡濮臣一聲不吭地挨了,手?下繼續溫柔的撫慰。
沒有多久的時間,謝嗣音心中即便再是抗拒他?的親近,身體卻也忍不住迎合起來。發現這一點之后,謝嗣音哭得更是絕望至極,哽咽得厲害:“仡仡濮臣,我恨你!”
仡濮臣面上紋絲不動,似乎她的言語已?經再無法傷害他?了。
只要?他?知道,她還有一處貪戀著他?就好。
謝嗣音雙目失神的望著頭頂木椽,她覺得自己如同奔涌在大海之上的行舟,上一秒剛剛觸礁碎掉,下一秒又被重新?拼湊起一個嶄新?而完整的人。
就這樣吧。
她再沒有力氣招架,也沒有辦法反抗。
世界都似乎在這時失了聲,只有兩人交響錯落的喘息此起彼伏。
就在最后的時刻,謝嗣音感?覺自己已?經不再是自己了。她說不清什么?感?覺,就像末日即將到來一般恐懼、瘋狂、絕望,直到最后徹底昏了過去。
在一片黑暗來襲之前,她似乎聽到了男人湊過來低低呢喃了一句。
謝嗣音在醒過來的瞬間,有片刻的懵怔。
“郡主,郡主?您夢魘了?”
謝嗣音慢半拍的看?向花苓,呆呆的瞧了她好一會兒:“花苓。”
窗外的天?還未大明,但已?經泛起了淡淡的青色,將帷帳之中的人影照得清楚卻又不透亮。
花苓點點頭,轉身給?她倒了一杯蜜水:“郡主,您喝一口潤潤嗓子吧。”
謝嗣音坐起身,愣愣的接了過來,不過卻也沒有喝,而是繼續瞧著杯中澄黃的液體發呆:“我好像做了一個夢。”
花苓拿帕子擦了擦謝嗣音額頭上的汗漬:“郡主剛剛喊出了聲,一定是那日里被嚇著了,還沒緩過來。”
謝嗣音眨了眨眼,問她:“我喊了什么??”
花苓咬了咬唇,目光游移到一邊,哼哼唧唧地沒有說出一句實的。
謝嗣音微瞇起了眼睛,幽深的眸子涼涼地打?了過去:“說。”
“您喊了陸世子。”花苓不敢再隱瞞。
謝嗣音長舒一口氣,僵直的身子暗自放松了些許:是澄朝,那還好。可為何她卻不記得夢里到底做了一些什么?,只覺得渾身酸累。
沒等她這口氣吐完,花苓吞了吞唾沫,又補充了一句:“還有還有那個叫仡濮臣的賊子。”
42.坦心
千心湖的荷花早早開了?, 初夏的風一吹,便帶著挨挨擠擠的荷葉蕩起層層漣漪。
謝嗣音立在船頭來了?興致,點著腳去折最近的一枝瑩白水華。
“澄朝, 再近點。”陸澄朝一身月白色銀絲暗紋團花長袍, 束發銀冠,攢珠銀帶,眉目如?畫, 容顏如?玉, 一副溫雅雍容的貴公子模樣。而今手里卻拿一對木槳, 在船尾略是?生疏的左右劃著。
“嘎吱”一聲, 花汁順著折斷的位置流了下?來。
謝嗣音捏著那一支芳華越過船艙, 慢悠悠地走?到陸澄朝身邊,眉間眼上盡是?風情,遞給他道:“有花堪折直須折。”
陸澄朝彎了?眼睛, 琥珀色的眸子里盈滿笑意,他將雙槳一扔,上前一步接了?過去:“昭昭此話有深意啊。”
謝嗣音輕咳一聲, 一本正經?道:“陸世子風姿卓然,比之菡萏更讓人一眼萬年啊。”
陸澄朝一頓,微瞇了?瞇鳳眸:“好啊, 昭昭取笑我?”
謝嗣音轉身就朝船艙跑去,口中連連道:“我沒有, 澄朝錯會了?。”
陸澄朝三步并作兩?步追了?上去, 將人堵在船艙中間的位置, 撓她的癢:“還敢說嗎?”
謝嗣音笑得滾坐在榻上, 來來回回出了?不少香汗,最后雙手揪著他的銀帶流蘇求饒:“澄朝, 澄朝哥哥饒了?我吧,再也不敢了?。”
陸澄朝眼眸一深,撓她腰間的手微微一頓,化成了?輕輕的摩挲:“昭昭喊我什么??”
謝嗣音笑意剛剛平復下?來,就對上了?陸澄朝的視線,幽深不見底。她不知道是?艙內光線不足的原因?,還是?那片澄澈的水潭已然染上了?暗欲。
女?人低低咳了?一聲,坐起身,脊背靠上船艙,臉上猶帶著些微的紅:“沒什么?。”
陸澄朝低笑一聲,似乎含有無限的眷念,半跪在她身前又近了?一步:“昭昭再喊我一聲。”
船艙里的氣氛一下?子就曖昧起來。
剛剛被他收拾得厲害,那句求饒的話就順著嘴說了?出來。
“哥哥”這句稱呼,她確實曾在年幼時喊過陸澄朝,那會兒還是?跟她那親哥哥謝辭慪氣。當時他二人一同進學?,又同為太子伴讀。放了?學?之后,她總是?故意拐到二人面前朝著陸澄朝喊一聲哥哥,轉身就走?。
只是?后來被她親哥吃了?醋,百般小意地哄好了?之后就再沒喊過他。
如?今
“昭昭好久沒這樣喊過我了?。”陸澄朝語氣里有些微的喟嘆,似乎還有深深的懷念。
謝嗣音咬了?咬唇,死貧道不死道友的將她親哥哥推了?出去:“哥哥不讓我喊。”
陸澄朝恩了?一聲,聲音似乎微微有些啞,手指摸索著她的側腰,滾燙的溫度撩起一片漣漪:“以后還這樣喊我吧。”
謝嗣音心頭微微一跳,有些想跑。
陸澄朝含著笑,看起來明明消瘦的手指卻讓她再挪不開身:“昭昭慌什么??”
謝嗣音小腳踢了?踢他:“沒有。”
女?人今日一身銀紅織金妝花襖兒,白綾細折裙,腰上系著條大紅色絲絳,頭上梳了?個墮馬髻,只一枝赤金流蘇匾簪斜斜插著,艷若春桃,又清素如?蘭。
陸澄朝端詳了?片刻,將剛剛她摘下?的白蓮花插了?上去,低下?頭去含住她的唇,喟嘆一聲:“昭昭剛剛那話錯了?。”
“是?我一眼萬年,再離不開昭昭了?。”
清冽的雪松香味慢慢蔓延開去,謝嗣音開始還用力蹬他的腳漸漸沒了?力,整個人隨著他一同入了?纏綿深處。男人的吻向來溫柔而包容,卻密不透風將她的所有一切都裹挾其?中,由不得她拒絕,也由不得游移。
謝嗣音已經?深刻領悟到,他的溫柔只是?表相,男人骨子里還帶著無形的強制。
不知怎么?的,她似乎又想到了?仡濮臣。
他們兩?個人骨子里都是?同樣的強硬,不過澄朝像水,溫潤無聲得讓人難以拒絕;而那個人,像是?巖漿之下?深埋著的火山,不容許拒絕。
“嘶”陸澄朝微微咬了?她一些,退開一些輕笑出聲:“昭昭剛剛又想起了?那個人嗎?”
謝嗣音心一虛,目光微微下?垂:“沒有。”
陸澄朝含著笑,溫涼的五指從穿過長發扣住了?她的后頸,輕輕用力就四目相對。
“唔,澄朝”
“沒有關系的。昭昭,我說過”男人重新將她壓在墻上,溫熱的唇擦過她的臉頰,咬著她的耳垂緩緩道,“總有一天,昭昭的心里想到的都只會剩下?我。”
“哪怕是?一輩子的時間。”
陸澄朝雙手扣住她的十指,輕輕吻了?吻她的額心:“過程,我都不介意的。”
嘴上說著不介意,眼里的暗色都要卷起風雨了?。
謝嗣音瞧著瞧著就笑了?,饒有興味的問他:“真的不介意嗎?”
陸澄朝呼吸一窒,目光幽幽的望著她沒有吭聲。
謝嗣音抿著唇點頭:“唔,好生大度的陸世子。既然如?此的話,那我不若在成親前”
話沒說完,陸澄朝重新堵上了?她的嘴,比剛剛吻得更要深,更要激烈,就連呻丨吟也變得破碎憐憐。
他還是?嫉妒的,如?何能?不嫉妒的。清雋而澄澈的鳳眸里卷起風浪,洶涌得幾乎下?一刻就要將她吞噬了?。
他最開始想,只要看著她就好了?。
后來又想,若是?成親就好了?。
而今,卻想她的心里眼里滿滿的都是?他。
人心貪婪成性,就連他也逃不出這個意外。
等到她徹底喘不上氣來,陸澄朝才松開她,含著眷念和喑啞咬了?咬她的耳垂:“只求著昭昭能?將時間縮短一些。”
謝嗣音心臟砰砰砰的跳動,剛剛因?著他的兇厲而泛起的不滿重又落了?回去:“澄朝。”
還帶著尚未平復的喘息,聲音也多了?些微的啞意。
陸澄朝眸色越發深了?些,重新含住了?她的唇,帶著一股抵死纏綿的味道。
二人都沒有再說話,整個船艙之中只剩下?細細密密的吮咂聲,還有濡濕的喘息。
不知吻到了?什么?時候,謝嗣音挽好的發髻都散下?了?一半,陸澄朝才退開一些,手指順著她的脊背,一下?一下?的安撫著。
謝嗣音慢慢平復著呼吸,等到心臟也不再劇烈跳動之后,才深吸了?一口氣,將目光落向陸澄朝:“澄朝,我我好像丟失了?一段記憶。”
陸澄朝垂著眸子,五指細細把?玩她腰間垂下?的絲絳,低低應了?一聲:“嗯。”
謝嗣音抿了?抿唇:“我之前可能?真的認識仡濮臣,但如?今我卻不記得了?。”
陸澄朝的手指頓了?頓,抬頭看她,眸光恢復以往的溫柔,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謝嗣音目光穿過船艙落到滿湖的荷花之上,幽幽道:“過去十幾年的記憶我都有,只有去年冬父王出兵苗疆的時候,我臥床了?三個月,昏迷不醒。上個月,接連兩?次遭到苗疆之人抓捕、刺殺。再加上本應該在雷公山的仡濮臣,他他的出現”
謝嗣音停了?一下?,繼續道:“結合當時戰況,若我猜測不錯的話,應該是?苗疆將敗,他們的人劫了?我以威脅爹爹,但在途中或許是?仡濮臣救了?我?如?此,我才能?安然的回來。”
陸澄朝手指微微顫了?一下?。
謝嗣音仍舊目光坦然的望著陸澄朝,然后一口氣將自己?的完全猜測說完:“我想說的是?,仡濮臣這個人是?我的救命恩人,但也僅僅是?救命恩人。他數次數次輕薄于我,已然將救命恩情消磨殆盡。我對他最大的限度也不過是?,不傷他性命而已。”
“但他若是?傷害我的家人,還有你。我卻是?斷斷不能?容他的。”
“所以,你知道我的意思了?嗎?”
陸澄朝沒有說話,眸色深深的望著她,唇角卻揚起一分兩?分三分的笑意,而后又強忍著收了?回去。
最后,他幾乎帶了?鄭重之意的吻上謝嗣音紅唇,呢喃一聲:“昭昭,真想明日就大婚。”
謝嗣音好笑地推了?推他:“還有不到半個月的時間了?。”
陸澄朝沒有松手,將人攬在懷里,喟嘆道:“那也還要好久。”
謝嗣音突然想到了?什么?,原本臉上的笑意漸漸隱了?下?去:“我這將近半個月的時間都沒有再見到父王,也不知他調查苗疆之事?如?何了??當日大興恩寺追殺,定?然是?朝中之人與苗疆勾結,目的暫且不說,若是?不揪出來,我心下?總是?不安心。”
陸澄朝頓了?一下?,道:“具體似乎還沒消息出來,但我有個想法想與你商議。”
“你說。”
“這兩?個月時間,你我不曾外出,那些人也徹底歇了?動靜。如?今大婚在即,兩?府各類人群來往繁多,那些人或許會趁此時機渾水摸魚所以,我想七日后,去一趟鳳棲山月老?祠,玩一場引蛇出洞。”
“好,我同你一起。”
陸澄朝看著她搖了?搖頭:“你不要去,我找人易容成你的模樣即可。到時那些人若真的出現,定?會有一場血戰。”
謝嗣音咬了?咬唇,知道自己?若是?去了?只能?給他添累:“那你一定?小心。”
陸澄朝笑著捏了?捏她的手指:“自然,我還留著性命回來同昭昭成婚呢。”
本是?尋常的一句話,謝嗣音卻突然身子一緊,頭痛起來,似乎一個畫面一閃即過。
頭頂是?滿天星辰,腳下?是?漫山白雪。
細細密密的吮吻落在她耳側,聲音沙啞愉悅:“那些人如?何能?奈何得了?我,我還要回來同嬌嬌成婚呢!”
謝嗣音的臉,一下?子就白了?。
43.捉住
鳳棲山月老祠向來有言:婚前夫妻在月老樹下結紅繩, 便得三世姻緣,恩愛不疑。
英國公世子陸煦之與宣王府云安郡主大婚在即,二?人一同上月老祠絲毫不讓人意外, 意外的是——今日二人出行的規模, 居然如此隆重盛大。
前后車隊如云,隨從侍衛足足有近百人,浩浩蕩蕩。中間一輛漆黑底金的馬車, 四角墜著金色流蘇, 右上角印著芙蓉花紋, 是宣王府的車架。車旁則跟著陸煦之, 身騎白馬, 錦袍玉帶,溫潤如玉。
來來往往的陸人紛紛駐足觀望,熱鬧非凡。
車隊一路出?了城門, 西行了大約二?十?公里就到了月老祠。
月老祠掌事聞了消息早早守在門口候著,可謂是滿面紅光、喜氣洋洋。
陸澄朝下馬將謝嗣音從車內扶了出?來,二?人一同進了月老祠, 近百隨從將整個月老祠前后左右圍了個水泄不通。
祠內月老像白發銀須,慈顏善目,一手執姻緣簿, 一手握紅繩。
二?人相繼拜過之后,轉到后院廂房休息。
“世子, 那些人沒有來。”
“他們今天會不會不敢來了?”
陸澄朝卻沒有絲毫著急的意思, 手指輕點著桌案:“西南侯已經到了苗疆。他作為宣王的嫡系, 向來對苗疆沒有什?么好感。陛下這個將他派到那里, 意思已然十?分明顯。”
“留給苗疆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這些不止我們看得清楚,那些人看得也同樣清楚。”
“而他們若想破局, 只剩下一條路。”
聽雨抱著劍想了想:“趕緊求饒?”
陸澄朝笑?了一下,搖頭?:“帝王之怒,伏尸百萬、流血千里,又豈是求饒就能結束的?更何況,他們徹底犯了帝王大忌。他們敢在城外勾結京中勢力?截殺昭昭,難保有一天不會動那種心思。”
聽雨:“那世子的意思是?”
陸澄朝笑?了下:“棄車保帥。”
“如今宣王查的多深,我暫且不清楚。但是,應當已經快要碰到背后那人的身影了。在這個時候,那個人只有忍痛將所有漏出?來的馬腳都砍斷,才能再次藏身于黑暗之中。”
“所以,今日那些人必然會再次冒出?頭?來。”
“若我所料不錯的話?,在這些人動作的同時,京中某位官員定然也會出?現某個意外。”
聽雨這一回聽懂了:“所以,這一回對方?是來下了個死棋?”
陸澄朝雖是笑?著,但是眸子里的寒意卻直可入骨:“棋是死的,但人是活的。”
“人在絕境之時,總會爆發一股平常沒有的氣力?,死命拼出?一條活路來。”
聽雨一愣:“活路?可他們還有什?么活路呢?”
陸澄朝琥珀色的眼瞳中多了點殘忍意味,沒再回答他,而是低喃一聲:“或許昭昭并非只是被他們拿來威脅宣王。”
說到這里,他擰了擰眉頭?:“讓聽雪去千苗寨查探,可有什?么消息?”
聽雨搖頭?:“還沒有傳信回來。苗疆向來排擠外人,她剛剛混了進去,可能還得需要一段時間才能有結果。”
陸澄朝面色淡了許多,點頭?:“嗯,盡快吧。”
聽雨突然想到什?么,問道:“世子,你?說今天那個人會來嗎?”
陸澄朝終于笑?了,敲在桌案上的聲音都愉悅了很多:“今日我引蛇出?洞,正是他渾水摸魚的好機會。仡濮臣如何會不出?現?”
聽雨驚了一下,“他真的還沒有走?可若還留在京城,為什?么我們完全?找不到他的蹤跡?”
陸澄朝嘆息一聲,目中盡是遺憾,不知是在感嘆什?么:“他若是想躲,你?們如何能找得到?”
聽雨眸中顯出?幾?分愧疚,又恍然道:“您今日這一出?,本?就是打?著一箭雙雕的主意?”
窗外綠樹茵茵,陸澄朝眉眼溫和?的望了過去:“這些時日,宣王府圍得水泄不通,陛下更是親調了羽衛來守,他若再想硬闖,基本?已無可能。今日,是明面上昭昭出?嫁前最?后一次出?府。即便他知是計,也定會來赴。”
“而我,不想大婚當日出?現一點紕漏。”
聽雨鄭重點頭?:“世子放心,今日我等定叫他有來無回。”
陸澄朝面上卻沒有一點兒輕松的意思,低嘆一聲道:“若是他今天始終沒有出?現,那只有一個可能”
“他認出?了聽霜的偽裝。”
易容了謝嗣音的聽霜聞言面色一變,下意識反駁:“不可能。”
陸澄朝神色冷然:“沒有什?么不可能。”
“若是他認出?了這里的偽裝,那么,他定然會去試探宣王府。今日明面上的皇家羽衛全?部跟來了,而宣王府是這些日子看似守備最?少的一天,他不可能放棄這個機會。”
聽雨登時色變:“世子,那怎么辦?”
陸澄朝笑?了下:“我既然想到了,又如何沒有準備呢?”
***
“嬌嬌這是等我多時了嗎?”
仡濮臣一身府內小廝的服飾,不過卻是面如春花,眸若點漆,如同石頭?堆里蹦出?來一顆美玉。這塊美玉瞧了一圈周圍的侍衛,面不改色,猶自笑?道:“嬌嬌已經猜到了我會來?也猜到了我認出?那個人是假的嗎?”
謝嗣音漆黑的目光直視著他,一字一頓道:“是澄朝猜出?來的。”
“呵。”仡濮臣笑?了一聲,涼涼道,“如此看來,我同嬌嬌之間還不夠親密默契。”
謝嗣音被他那意有所指的兩個字氣得滿臉通紅,怒道:“來人,給我射箭!”
話?音落下的瞬間,四面八方?的劍雨朝著仡濮臣飛射而去。
仡濮臣輕笑?一聲,腳下足尖輕點一一避了過去,直奔謝嗣音面前。左手砍暈一人,右腳踢開擋上來的暗衛,然后右手牢牢握上她的腰肢:“明知道這種程度的箭矢于我沒用,為什?么還要白費心思?”
謝嗣音氣得跳腳,雙手拍打?著他的手臂胸膛。男人肌肉緊實有力?,拍下去的力?道非但沒有打?疼他,反而讓謝嗣音的雙手生疼。
仡濮臣挑了挑眉,笑?道:“嬌嬌可知道,如今的你?就像一只撲棱蛾子,明明知道”
話?還沒說完,他的手背似乎被銀針細細密密的扎了一下。
不是很疼,但有一些麻。
他有同心蠱在體,世上所有的毒藥麻藥于他基本?無用。
但是,這一次,他卻覺出?了一絲不太對勁,因為那股酥軟感覺開始從他的手臂蔓延至全?身,甚至不自覺地松開了謝嗣音。
他身子晃了兩晃,整個人半跪在地面上,幾?乎不可置信的看向謝嗣音,咬著牙道:“這是什?么?”
謝嗣音就像只兔子一般跳到眾人身后,朝著他惡意滿滿道:“宮廷頂級春藥,沾之即倒。等你?昏迷了,我就給你?找十?個八個”
仡濮臣的眼睛一下子就紅了,朝她吼道:“你?敢!”
說實話?,謝嗣音還真不敢。她若今天真的給他找了別的女人,那她以后也不用睡覺了。
不過,如今他終于落到她的手里。
“給我綁了他!”
仡濮臣手指輕顫著去碰腰間系著的袋子,謝嗣音連忙道:“別讓他打?開!”
眾人都清楚此人身上到處蠱毒,一早就準備了鐵鏈鎖,一聽此話?,沒有絲毫猶豫,直接將人捆了個牢牢實實。
與此同時,一條紅線從仡濮臣的身上躥了出?來,還沒跑遠,兜頭?就被罩上了一個熏了雄黃的捕蛇袋。
仡濮臣見此也沒有別的反應,只是瞧著她冷笑?一聲:“郡主準備的倒是充分。”
謝嗣音沒有理會他,只是朝著那人叮囑道:“不許傷了那蛇的性命。”
“把他先押進我屋子里,我有話?要問。”
這話?一出?,暗夜當即反對道:“郡主,此人太過危險,還是押入水牢吧。”
謝嗣音咬了咬唇,目光下垂看向仡濮臣。
男人已然閉上了眼睛,漂亮旖麗的臉上更是現出?隱忍之色,似乎忍受著什?么巨大的痛苦。
謝嗣音滾了滾喉嚨,不再看他,轉過身道:“那先就押入水牢吧。”
水牢顧名思義,四面都是水,只有中間一塊地方?關押著囚犯。整個空間陰暗潮濕,只有頭?頂一方?小窗得以見一線光明。
春藥已經開始發揮作用,仡濮臣伏在地面面色潮紅、低聲喘息著,如同走入末路的野獸發出?最?后的哀嚎。
“我不會傷害你?的,等我解開同心蠱之后,會放你?離開。”謝嗣音隔著水流瞧了他許久,才低聲道。
仡濮臣沒有出?聲,渾身顫抖,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抵抗體內洶涌的情潮。
謝嗣音抿了抿唇,使用酥骨春并非她本?意。只是這個人幾?乎百毒不侵,又有同心蠱的限制,她對他根本?想不出?別的辦法來。
她轉身拉下機關門閘,水流之上緩緩升起一條石階路。
她撩起裙擺,一步步走了過去。直到牢門一步的距離,她才慢慢停下,將手中握了許久的解藥從精鐵的縫隙間扔進去。
骨碌碌地響動聲,瓷瓶滾到了仡濮臣的背后。
“解藥,吃了吧。”
仡濮臣渾身已然濕透,面色更是潮紅不已,如同糜爛艷麗的牡丹。他慢慢坐起身,雙手顫抖地抓過那瓶解藥倒進了嘴里。
“抱歉。”謝嗣音看他終于吃下,抿了抿唇艱澀開口道。
仡濮臣喘息聲漸漸平穩,眉眼間俱是嘲意,仍舊一句話?沒說。
謝嗣音見此,也不再說什?么了,轉過身面朝著光溜溜的四壁和?層層波光的水紋道:“仡濮臣,放棄我吧。”
44.前夜【重修】
六月初二?, 云安郡主同英國公世子拜過月老祠之后,回程途中遭黑衣人截殺。所幸,二?人并未受傷, 反倒是那些黑衣人盡數覆滅。
與此同時, 京中正二?品大員光祿大夫劉錚被發現于家中自縊身亡。永昌帝身邊的監羽衛親自介入,卻查出其暗自與苗疆勾結,云安郡主遭遇的數次截殺盡皆出自他?手。帝王大怒, 宣苗疆酋長即刻入京。
一晃數日過去, 宣王府一掃前?些日子的凝重壓抑, 取而代之是一片張燈結彩。大門左右各掛了一個紅燈籠, 門匾之上則懸著紅綢彩帶和紅對?聯。就?連門口那對石獅子貼上了精心剪裁的雙喜字樣, 喜氣洋洋。
月上已西頭,府內仍舊燈火通明,仆人往來如織, 繁忙不已。
謝嗣音瞧著跪在地下的兩個婢女一愣,看向宣王妃:“都是母親用慣了的老人,我?如何能拿了過去。”
宣王妃滿意的看了二?人一眼, 道:“她們兩個都是母親早早為你準備的。香棠跟著我?學了半年的賬務理算,怎么都能幫襯著你一些;而柳色的醫術承自魏太醫,行事?謹慎小心?, 你可以?放心?著用。”
謝嗣音抿唇點點頭,親自將兩人扶起身:“日后辛苦你們了。”
二?人連忙道:“不敢受郡主的辛苦一詞, 都是奴婢應該的。”
謝嗣音轉頭看向青無, 目色柔和:“青無, 領她二?人下去安置吧。”
等人都走了之后, 宣王妃才緩緩打?開桌上放著的銀鎏金琺瑯彩嵌珍珠綠松石匣盒,桌子上燭火發出篳撥一聲脆響, 照亮了里頭一疊的田產鋪子店面。
謝嗣音瞧了一眼就?忍不住笑道:“母親這是將整個宣王府都搬給女兒了嗎?”
宣王妃點點她的額頭,笑道:“瞧瞧你那沒出息的樣子,這才多?少?”說著一應拿出來給她瞧著,指著一處莊子道,“這一處是我?最喜歡的,就?在城西。地方不大,但里頭卻有個天然溫泉,冬日里下著雪的時候去泡,最是舒服。”
謝嗣音笑著點點頭,慢慢將雙臂合攏在桌子上,側臉趴了上去。
燈火慢慢柔和了宣王妃的臉頰,顯得溫情脈脈。
“這一處琳瑯閣的收益向來是最好的,我?也給了你。店鋪是秦嬤嬤的兒子在打?理,收益一向不錯。等婚后有了時間,且去瞧一瞧。”
謝嗣音笑著細瞧,既不吭聲也不說話。
“在笑什么?”
謝嗣音直起身子笑道:“母親都將東西給了我?,等哥哥回來,怕是連娶妻錢都沒了。”
宣王妃將東西往桌上一放,氣道:“你哥哥那個渾不吝的,這幾年家也不回,媳婦也不找,還給他?留著做什么?”
謝嗣音握著宣王妃的手道:“母親別?氣,哥哥這次回來,我?給您一起按著他?娶媳婦。不過,他?怎么到現在還沒有回來?怕是明天的儀式趕不及了。”
宣王妃嘆道:“誰說不是?按理來說應該一早就?到了啊。”
謝嗣音咬了咬唇,哼道:“許是路上耽擱了。等哥哥回來,我?定要狠罰他?。”
宣王妃搖搖頭,不再?說這個,轉而將匣子最底下的冊子拿出來。
書封藍皮無字,只在右下角提著幾個金字。
謝嗣音眨了眨眼,猜測這是這是什么。
“世子沒有通房丫頭,于這事?上應當也是生手,難免會弄得女人家不舒服一些。這個,你且好好瞧瞧,有一些姿勢能減輕些疼痛。”
謝嗣音本來還要接過的手,登時頓了一下,默默收了回來:“女兒知道了。”
宣王妃將冊子放到她的手邊,嘆了口氣,眼睛微微發紅:“娘就?你這么一個女兒,總覺得還沒長大呢,就?這么嫁人了。”
謝嗣音挪了挪椅子,歪在宣王妃懷里,雙手環住她的腰:“那女兒不嫁了,就?守著母親。”
宣王妃美目一瞪,拍了拍她后腦:“說什么渾話?你若守著我?,我?不定還要再?生多?少氣?還是去禍害澄朝吧。”
謝嗣音在她懷里蹭了蹭:“哼,母親不疼我?了。”
宣王妃氣笑了:“都快把你慣成什么樣子了,還敢說不疼?”
謝嗣音仰著頭,沖宣王妃認真反駁道:“人見人愛的樣子。”
宣王妃噗嗤笑出聲來,食指點點她的鼻頭:“你呀!以?后有事?情要同澄朝商量著來,凡事?不要太過任性了。”
謝嗣音將頭埋了回去,不吭聲。
“聽到了沒?”
謝嗣音聲音含在口腔里,哼哼唧唧道:“聽到了。”
半響,又低低道:“母親,我?舍不得您。”
宣王妃垂眸瞧著她,嘆了口氣,溫柔地順了順她的秀發:“不過幾步遠的距離,不須多?久就?回來了。”
謝嗣音點了點頭,二?人又說了些悄悄話,直到臨近亥時,宣王妃才回了自己院子。
謝嗣音立在門口遙遙送了她,而后不知在想什么,目光幽幽的睨著遠處一動不動。
“郡主,起風了,進?屋吧。”青無在身后低低喚她。
謝嗣音慢慢收回視線,看向院子里的雙喜燈籠,輕聲道:“把東西帶上,陪我?去一趟水牢吧。”
青無面上現出難色:“郡主,王爺不許您再?去水牢那里了。”
謝嗣音當先朝著院外走去,清瘦的身影在夜風中顯得煢煢廖落:“無妨。”
青無抿了抿唇,嘆了口氣,著花苓先跟上去,自己轉身進?屋拿起東西重又追了上去。
如今的宣王府燈火通明,來往巡衛絡繹不絕。不過一刻鐘的時間,謝嗣音就?到了水牢入口。
看到水牢入口的身影,謝嗣音頓了頓,慢慢走上前?去:“父王讓你來的?”
暗夜朝著謝嗣音行了一禮,躬身道:“王爺猜測您今晚會來這里,讓我?給您帶一句話。”
謝嗣音目光越過他?,看向水牢向下的階梯:“知道了,走吧。”
暗夜:
“王爺說”
謝嗣音眸光落向他?,漆黑的眼珠在暈黃的光線下變得幽涼莫測:“我?說,知道了。”
暗夜不再?出聲,側開身子讓路。王爺說了,若是郡主不想聽,就?算了。她心?中有數,過去提醒一下也就?是了。
謝嗣音垂眸重新走了下去,這是隔了七日之后,她再?次來到水牢。
她本不該來的。事?情已然至此,又何必再?來這一趟?
只是——千心?湖那日的記憶碎片確實影響了她。
這些時日她就?像是觀摩折子戲的看客一般,將那短暫而絢麗的片段看了千萬遍。
如果要問她有沒有什么心?痛的感覺,她沒有的。
她覺得自己就?是個旁觀者而已,瞧了一場別?人家雪下的爛漫。
所以?,在澄朝安排人來保護她的同時,她也跟著出手設計了那場擒獲。
她不愛他?,所以?她做這些,都只是自保。
可是這幾日,記憶中那人眼里的笑意,卻同水牢那日宛如死灰的眼神?一同躍上心?頭,讓她頻頻失神?。
她明明不愛他?。
可是謝嗣音如今卻生生停在關押他?那處的牢門之外,不敢再?進?一步。
她可以?喝退暗夜,按著自己的意愿走到他?的牢門之前?。
可然后呢?
牢門之外,水聲潺潺。
在這淙淙水流中,她一時覺得自己有些微的迷茫了。
她今晚來這一遭是什么意思呢?她當時想著再?見他?最后一面,可如今兩人只有一線之隔,她卻忍不住迷茫了。
見了面又能如何?無論是祝福還是說些別?的什么,于他?這樣的人而言,不過都是嘲諷罷了。
曾經的她,或許利用他?設計他?,最后拋棄他?;而今,她仍舊對?他?沒有一絲留情。
可是她能怎么辦呢?
她不愛他?啊!
她只是失憶了,不是失去感情認知。
若若她曾經真的愛他?,她不可能對?他?憐憫之意都沒有。
仡濮臣早在謝嗣音進?入水牢的第一時間,就?攥緊了手指,目光緊緊的盯向牢門。
等到女人停在門外,他?也跟著止住了呼吸。
他?明知道這個時候,女人過來不可能有什么好的轉折,卻還是忍不住抱起了希望。
萬一她
謝嗣音微闔上眼,轉過身子朝外走去。
世間所有的愛,并非付出就?能得到同等的回報。她沒有辦法回應仡濮臣那樣濃烈而赤誠的愛意,如今再?見,也不過是兩廂尷尬無言。
花苓一頭霧水的看著謝嗣音,嘴唇動了動想說什么,被青無拉住了。
謝嗣音走了兩步之后,回過頭看向青無:“你送進?去吧,就?說算了,交給巡守送進?去吧。”
跟在最后的巡守一愣,看向青無手中的東西,然后慢慢接了過去,看向謝嗣音,似乎等著她的下文。
謝嗣音繼續朝外走去,過道的涼風將聲音緩緩送入耳中:“不必說什么了。”
夜風漸起,滿院的紅綢燈籠不住地隨風搖擺,晃起一地的流光。
謝嗣音仰頭看向夜色之下的弦月彎刀,心?頭微微怔忪了一瞬:仡濮臣,祝你余生安穩、晏樂無憂,然后再?不要碰到像我?這樣的女人了。
等腳步聲徹底遠去了,仡濮臣才松開握緊了的手指,緊繃的身子也漸漸松了下去,眼中慢慢浮起幾分譏諷的笑意。
巡守盯著謝嗣音等人的背影搖搖頭,轉身抱著那一托盤的東西進?了牢門。
“嘎吱吱”一聲響動,仡濮臣抬眼瞧了過去。在看清那人手中端著的東西時,微微一愣,而后漸漸低笑出聲,聲音越來越大,在這陰暗水牢之中多?了些詭異的味道。
巡守本還想著給他?送到牢中,聽到他?這個笑聲不知怎么的有些心?中發滲,齜了齜牙,嘟囔著聲音道:“笑笑笑!笑個屁!”說著,他?四下瞧了瞧,干脆利落地將東西放在牢門后的那處平臺之上。
這個人危險無比,他?若是靠近了過去,說不定會出現什么危險呢?
放完東西,他?就?準備出去。
可還沒等他?起身,身后那個人就?說話了:“站住!”
聲音沙啞,似乎已經很久沒有說話了。
仡濮臣也確實很久沒有說話了,被關進?來這七天時間,他?沒有開過一次口。
巡守轉過頭剛要吼他?,可在對?上他?那雙猩紅的眼睛時,愣了一下,緊跟著一個黑點似乎進?了他?的嘴里。
他?雙手緊緊握住喉嚨,試圖想要咳出什么,可沒有兩秒鐘時間,男人就?停下所有動作?,目光呆滯的看向仡濮臣。
仡濮臣沒有瞧他?,滿目恨意地盯著那盤東西:“把東西拿過來。”
巡守似是聽不出男人話語中的危險,乖覺地將東西拿起來,又給他?送了過去。
離得近了,那些物事?也就?越發清晰了。
仡濮臣大笑出聲,雙眼幾乎沁出鮮血:“一紙文書、兩件衣裳,就?想做個了斷?”
“你做夢!”
45.大婚
寫在最前:上?一章大半重修了, 昨晚看過的寶子建議重新去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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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九,百無禁忌。宜嫁娶,宜祭祀。
宣王府一大早就喧鬧起來, 笙蕭鑼鼓, 喜樂齊鳴。
謝嗣音向來甚少穿紅衣,如今一身大紅色金線鸞鳥朝鳳繡紋喜服,挽著金絲八寶髻, 正中銜著赤金寶珠大鳳釵, 項上?帶著赤金盤螭朝陽五鳳瓔珞圈, 耳下墜著一對金鑲紅寶石耳鐺, 面如桃瓣, 紅唇艷艷,燦爛輝煌,恍若神仙妃子。
在妝成的瞬間, 一眾人生生失神了片刻。
半響,喜娘才回過神來笑?道?:“郡主美成這樣,只怕世子爺今晚要迷花了眼。”
正說著, 外頭有小丫鬟急急跑了進來:“來了來了,世子爺來了!”
宣王妃笑?著道?:“快去瞧瞧,別讓幾位小王爺太過為難澄朝。”
花苓顛顛的跑出去, 口中笑?道?:“要論詩詞文章,哪個能?攔得住咱們姑爺?”
謝嗣音對著鏡子勾了勾唇, 眉間眼上?俱是?歡情笑?意。
喧喧嚷嚷的喜鬧聲響徹云霄, 就連宣王府最底下的水牢也沒有逃過半分。
仡濮臣一夜未眠, 雙眼始終瞧著那盤子物件, 幾乎都要滴出血來。
直到?外頭迎親的嗩吶聲乍然響起,他才像個活人似的, 眨了下睫毛。
他伸手細細摩挲了下那件衣服,緩緩勾起了唇:“嬌嬌,你對我果然夠狠。”
“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再留情?”
話音落下,仡濮臣慢慢站起身子,本?想將東西一腳踢開?,不知想到?了什么,重新低著頭將東西拿了起來。
正廳之?上?,宣王夫婦正襟危坐,雙目含笑?地看著下首的新婚夫婦。
陸澄朝今日同樣一身大紅色繡金喜服,頭戴紅錦玉冠,腰間系著黑玉繡金緞面束腰,底下壓著一塊上?好的羊脂纏花玉玦,襯得一向清雋如玉的郎君,多了些光彩煥發的艷色。
“岳父岳母,請吃小婿新茶。”
宣王慢慢接過吃了一口,道?:“往后要好好愛護昭昭。”
宣王妃跟著接過,眸中閃有淚花,聲音含笑?但仍有哽咽:“往后要相互扶持,恩愛兩不疑。”
陸澄朝鄭重道?:“小婿知道?了。”
“女兒?知道?了。”
宣王一雙虎目忍不住通紅,別開?眼,揮揮手:“行了,走吧。”
“新娘子出門了!”喜娘一聲呼喚,禮炮登時響起。
水牢之?中,水面似乎也跟著顫了幾顫。
仡濮臣慢慢換下她送過來的服飾,跟著揉了揉耳朵,低首含笑?:“呵,新娘子?”
“既然你想當新娘子,那我就讓你再當一次。”
話音落下的瞬間,他傾著身子雙指彈了彈面前的精鐵欄桿,似乎在彈奏什么小調。不過一會兒?的功夫,水牢門外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昨晚的巡守目光呆滯地走了進來。
“過來,打開?它。”
巡守沒有任何猶豫,轉身按下水道?開?關,然后慢慢掏出鑰匙,開?了牢門。
仡濮臣沒有再看他一眼,徑直順著通道?走了出去。
走到?水牢出口,原本?還交頭接耳的兩個守衛突然回過神來,朝仡濮臣道?:“你怎么出來的?”
仡濮臣沖他們笑?了笑?,手下一左一右捏住二?人喉骨,嘎吱一聲,兩個人連刀劍都來沒得及拔出來,就沒了聲息。男人淡淡松開?了手,猩紅的雙眼似乎有了一絲的暢意。
就在這一瞬間,一道?白光自上?而下,帶著劈天斬月的兇厲,攔下他所有去路。
仡濮臣身子一退,重新退回了水牢之?內。陰影落在男人身上?,顯得整個人都帶著一股晦暗不明的意味。
暗夜緊握著長劍,目光狠戾:“仡濮臣,王爺已經?答應郡主三日之?后放了你,你不要不識好歹。”
仡濮臣低低笑?了聲,聲音沙啞低沉:“滾開?!”
暗夜知道?再說無用,舉劍重新刺了上?去。今日是?郡主大喜的日子,他不可能?讓這個人跑去攪了。只是?不知這個人究竟是?怎么出來的?當初將人擒獲之?后,他們已經?著意收了他身上?所有的口袋,還將人鎖在水牢之?中,按理來說,根本?不可能?跑出來。
如今苗疆酋長進京在即,手中還握著解除同心蠱的秘方。王爺只等著將郡主體?內的同心蠱解除了,就動手收拾這個人。
可如今
多想無益,暗夜咬了咬牙,他只能?將人拖住,等著王爺過來。
又一聲禮炮響:“新娘子出門了!”
仡濮臣眼中的猩紅之?意大盛,出手更是?毫不留情,數道?黑光朝著暗夜射去。
暗夜不敢與之?近戰,瞧見這些,更是?心頭悚然,手中長劍幾乎化?為疾風,狠狠掃了過去,掠去一片血光。
苗疆蠱蟲確實?可怕,一朝不慎,恐怕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暗夜連連后退,落在水牢之?外數米遠的地方。
仡濮臣一步步緩緩走了出去,看著他又說了一遍:“讓開?,或者死。”
暗夜抿了抿唇,他殺不了仡濮臣,怕是?也根本?阻止不了他。
仡濮臣瞧了他一眼,冷笑?一聲,轉身朝著大門方向奔去。
可不過瞬間,背后風聲一緊,那個人出手了。
“找死!”仡濮臣不想再與此人拖延下去,衣袖鼓蕩,腳下一擰就朝著暗夜面門拍了過去。
長風瞬起,大紅轎簾也跟著左右拂動。
謝嗣音端端正正的坐在轎中,雙手握著紅果,眼眶也跟著紅得厲害。
再沒有哪一刻比現?在更真實?的意識到?,她真的嫁了。
從此之?后,她不再只是?父母的女兒?,還成為了另一個男人的妻子。
幸好,那個人是?澄朝。
她與他幼年相識于太后的壽康宮,而后因著哥哥不喜,淡了來往。年少長成之?后,一個是?京中郎君里的芝蘭玉樹,一個是?王府貴女中的神仙人物,宴會之?上?總免不了目光交集,便是?不常說話,也比旁人多了幾分不一樣的默契。
她欣賞他的雍容風度和君子之?風,也會頻頻失神于他的清雋容顏和仙人之?姿。
偌大個京城,倘若有誰能?入她的眼,也只有一個陸澄朝了。
當然,不只是?她。京中貴女起碼有一半都或明或暗的傾心于他。
而在去年春承平王府家舉辦的牡丹宴上?,陸澄朝落了華陽的面子,沒有絲毫隱藏地表示了對她的好感,更是?讓她心動不已。
于是?,在夏日里她的及笄宴之?后,兩家就開?始了結親的意思。
一直到?冬日她送他出京巡查鹽政。
如今不過幾個月的時間,她卻忽然覺得比以?往數年的時間還要漫長。
蓋因仡濮臣。
她微微垂下眸子,仡濮臣
她愧疚于他,也忍不住可憐他。
可是?,她做不到?委屈自己,去愛他。
愛或者不愛,她分得清楚。她不愛他,比誰認識得都清楚。她不知道?自己當初是?如何欺騙了他,讓他這個本?不應沾染情欲的苗疆大祭司如此偏執與她,如今只覺得心下酸澀得發麻。
仡濮臣
抱歉。
一滴懸了許久的淚珠,終于落下。
吧嗒一聲,落在紅果之?上?,濺起一片水花。
“新娘子下轎了!”
十六人抬的花轎停下,轎簾被人撩開?,清風徐徐送了進來,緊跟著一只清瘦白皙的手伸了進來。
“昭昭。”男人聲音含磁,低啞溫柔。
謝嗣音斂去所有的思緒,抬手握了上?去。
男人的掌心溫熱,似乎還有了些微的汗意。謝嗣音抿了抿唇,低聲笑?道?:“你緊張了嗎?”
陸澄朝似乎頓了一下,一把?將人打橫抱了起來,惹得謝嗣音低低驚呼一聲,雙手攬住他的脖頸,紅蓋頭都險些掉了下去。男人這才溫柔淺笑?道?:“如此,就不緊張了。”
謝嗣音剛剛心下所有的緊張、難過似乎一下子煙消云散,抿著唇笑?道?:“這不合規矩。”
陸澄朝直接抱著人跨過火盆,聲音緩緩入耳:“沒什么規矩不規矩,我現?在就想這樣抱著昭昭。”
謝嗣音勾著唇笑?個不停。
直到?正堂之?上?,陸澄朝才將人放了下來。英國公夫婦一早就瞧見了這一幕,彼此對視一眼,重新滿臉喜色的看向眾人。
司儀先是?愣了一下,喜道?:“千里姻緣一線牽,一條紅綢定三生。新郎新娘就位,行拜堂禮。”
話音落下的同時,謝嗣音二?人各自牽著紅綢一端,轉向門外的方向。
“一拜天地,敬蒼天,佳偶天成;敬黃土,喜結連理。”
二?人一同俯身,叩拜。
“二?拜高堂,謝父母養育恩,恩重如山。”
二?人轉過身,卻還沒等叩拜,門外遠遠傳來陣陣的喊殺聲——
英國公眉頭一皺,目光看向管家,示意他去瞧瞧。
陸澄朝面色依舊,不過溫柔的眼波里卻漸漸涌出凜冬般的冷意。他瞧了眼一動不動的謝嗣音,溫聲提醒:“昭昭?”
謝嗣音似乎回過神來一般,啞著聲音問:“澄朝,外面是?出事了嗎?”
陸澄朝聲音淙淙,如同攜著一股春日里的輕風溫和安撫:“無妨,我們繼續吧。”46
謝嗣音強壓下心頭的不安,勉強勾了勾唇角,與他一同向高座之?上?的英國公夫婦叩拜。
可人還沒有站起身,外頭一片慌亂之?聲,甚至有侍衛被一腳踢進了正廳,半吐著鮮血道?:“有人,有人殺進來了。”
英國公濃眉一擰,拍案而起,怒道?:“什么人敢在我英國公府鬧事?”
謝嗣音忍不住就要伸手撩開?蓋頭,被陸澄朝一把?攥住手腕,語氣溫和道?:“昭昭,還有一拜。”
說著,他看向司儀,沉聲道?:“繼續。”
司儀心下暗嘆英國公世子的氣度,吞了吞口水,繼續道?:“夫妻交拜!”
謝嗣音緊了緊手中的紅綢,轉過身子面向陸澄朝。
“嬌嬌,你敢拜?”一道?陰鷙含笑?的聲音順著腥氣的風飄了進來,幾乎驚得眾人紛紛起立。
仡濮臣,果然是?他。
46.婚變
少年一身藍紫色對襟窄袖水紋衫, 腰間大紅色蹀躞帶,下面墜著個繡了銀線花草的旁囊,足上蹬著烏皮六合靴, 勁黑有力。頭上以紅絳結住一根大辮, 四周頭發?都結成?小辮,底下壓著銀墜腳,行動間叮咚作響。
再往上看, 少年生得極好?, 鬢若刀裁, 面如春月, 一雙桃花眼似笑非笑, 顧盼之間盡是瀲滟風情。最妙的是,眼下一顆朱砂痣,似乎吸納世間精華而生, 既妖且惑。
可?手上卻沾滿了鮮血,輕輕一拂,五指插落, 就將追上來的暗衛捅了個對穿。
鮮血瞬間濺了出來。
少年微笑著偏頭避過?,身上卻避無可?避,被濺了一些。
如今, 堂上賓客才意識到少年身上那?深深淺淺的痕跡,基本都是血跡。
英國公登時拍案怒道:“何人來我英國公府放肆?!”
仡濮臣松開手上氣息全無的暗衛, 眉眼含笑的望過?去, 竟是直接掠過?英國公, 朝著謝嗣音道:“嬌嬌若不想這些人都死了, 就過?來。”
謝嗣音緊了緊手中紅綢,蓋頭未掀, 朝著發?聲位置怒道:“仡濮臣,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
仡濮臣勾了勾唇,漆黑如淵的桃花眼底蕩起猩紅之意:“嬌嬌,我從沒有像現在這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陸澄朝早在仡濮臣出?聲的時候就猜到了他?的身份,雖然再一次驚訝于他?從宣王府逃了出?來,不過?面色卻瞧不出?絲毫怒氣,甚至在謝嗣音想掀開紅蓋頭的瞬間,穩穩握住了她的手腕,聲音溫和:“昭昭,現場污穢。你不要再看了,免得污了眼。”
謝嗣音慢慢收回了手,沉默了一會兒。良久,低聲溫言勸道:“仡濮臣,你作為苗疆大祭司,一舉一動都代表著苗疆。你若是現在離開,我和澄朝都不會追究。可?你若要再繼續鬧下去,就不要怪我們無情。”
仡濮臣低低笑著,幽深瀲滟的桃花眼幾乎化為血池:“嬌嬌何時對我留過?情?”
在場賓客或高或低地“嘶”了一聲,聽這話的意思這人竟同?云安郡主有一腿?
陸澄朝澄澈的琥珀色瞳仁緩緩浸出?暗沉寒意,聲音卻仍舊溫和如初:“昭昭先去后院休息,這里交給我來。”說?著朝一旁看呆了的喜娘侍女?吩咐:“扶世子妃去后院。”
青無等人連忙回過?神來,扶住謝嗣音兩側,低聲道:“郡主,我們先去后面吧。”
謝嗣音抿了抿唇,抓住陸澄朝的手掌輕聲道:“澄朝,你小心。”
仡濮臣靜靜瞧著,不過?笑聲卻越發?陰寒。
英國公如何能忍受此人在府上如此放肆,怒吼一聲:“來人!給我將他?拿下!!”話音落下,確實有不少府內侍衛從垂花門殺了進來,不過?細細打?量,卻是目光呆滯地立在仡濮臣身側。
英國公猛地站起身,指著那?些人道:“你你你你們在干什么?”
那?群侍衛沒有任何反應,仍舊跟在仡濮臣身后,刀尖滴下的鮮血融進大紅綢毯上,化為一朵朵深色梅花。
陸澄朝的妹妹陸言之瞬間驚起,面色慘白地一把抓住英國公夫人的手臂。英國公夫人強撐著顏面,將自己的小女?兒護在身后。
仡濮臣一路從正門,經垂花門,打?入正堂。國公府的侍衛要么已經淪為蠱蟲傀儡,要么已成?為奈何橋下新魂。其實也早有門口瞧熱鬧的人群,見勢頭不好?,去御街之上的巡邏司報信。只是,仡濮臣的速度太快,如今那?些人仍未趕到。
前來道賀的賓客基本都是皇親國戚、王公大臣,身邊或多或少的都帶著三兩個暗衛或者侍衛,聽見此處紛亂,有一帶多,烏泱泱地都涌了出?來,持刀帶劍的對上仡濮臣。
眼瞧著這拜堂之事再難繼續,陸澄朝面上斂了溫度,冷聲吩咐:“聽雨,帶昭昭走。”
聽雨立在一旁,神色遲疑的看向陸澄朝;“世子,你”
“帶她走!”
話音落下的同?時,仡濮臣瞬間出?手,朝著謝嗣音抓去。這一下可?以?說?是兔起鶻落,迅捷無比。
周圍數道身影同?時起身,想著將人攔下。仡濮臣冷笑一聲,絲毫不將這些人放在眼里,指尖彈過?數道明光,橫袖一掃,將人甩了出?去。
驚變瞬起,這些人幾乎招呼都不打?一聲,轉身就朝著自己原來的主子動手。
刀劍之聲,血光一片。
所有人瞬間亂作一團,擠在這正堂之上如同?釀蠱的蟲蟻。
陸澄朝早防著他?突然出?手,翻手將謝嗣音推向背后,緊跟著,以?掌為刀砍向仡濮臣手腕。
仡濮臣冷笑一聲,左手輕揮,右手跟著變了方向,一起朝著陸澄朝胸前推去。
仡濮臣這一招的目的根本不在謝嗣音,而在于陸澄朝。
電光火石之間,陸澄朝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可?以?閃身躲開,但他?的身后是自己父母。他?若是避開這一掌,那?爹娘怕是想到此,陸澄朝眸色更深,沒有絲毫猶豫地狠狠對了上去。
掌風呼嘯,直接將謝嗣音頭上的紅蓋頭掀了下去。
謝嗣音抬頭看過?去的瞬間,陸澄朝一口鮮血噴出?,身子連連后退幾乎摔了下去。
“朝兒!”英國公夫婦瞬間撲了上去,穩穩接住他?。
謝嗣音一呆,怔了片刻才反應過?來,眼淚瞬間涌出?:“澄朝!”
陸澄朝搖搖頭,抿唇擦過?唇角的鮮血,朝著英國公夫婦笑了笑:“爹娘,我沒事。”
而后,目光溫柔的看向謝嗣音,安慰道:“昭昭放心,我沒事。”
陸澄朝說?得輕松,謝嗣音卻瞧得分明。那?一雙白皙如玉的雙掌已然漆黑,謝嗣音頓時瞳孔緊縮,猛地轉頭看向仡濮臣,在瞧見他?這副模樣?的瞬間頓了一下,不過?沒有愣多久,就怒吼著聲音道:“仡濮臣,你下毒?!你簡直卑鄙!”
英國公夫婦一驚,一人抓過?陸澄朝一只手,頓時大驚:“朝兒,你如今感覺怎么樣??”
陸澄朝收回手,聲音仍舊溫和如舊:“爹娘放心,我沒事。”
仡濮臣冷眼瞧著,朝謝嗣音似笑非笑道:“嬌嬌今日才知道我卑鄙嗎?”
謝嗣音被他?這副渾不吝的模樣?氣得渾身顫抖,通紅著眼道:“仡濮臣,你如此執拗,不過?是以?為我失了憶愛上了別人!”
“可?我告訴你,我早就恢復記憶了!并且,我自始至終,都沒有愛過?你!”
“可?憐你苗疆大祭司被我騙到今日,竟還以?為我愛你?不覺得可?笑至極嗎?”
廳堂之上,無風自動。
刀劍殺伐之聲一片,仡濮臣唇角仍舊保持著笑意:“嬌嬌,你以?為如今我還在乎這些嗎?”
“你愛不愛我,又或者愛誰?我都不在乎。”
男人聲音低緩溫柔,謝嗣音卻聽得心如擂鼓,響起陣陣不安。
仡濮臣重?新看向她,桃花眼瞇成?月牙形狀:“我如今只要你這個人就夠了。”
謝嗣音手指微顫,色厲而內荏:“你做夢!就算你今日將我擄走,來日我父王也定會陳兵苗疆,救我回來。”
仡濮臣微微笑了下,朝她伸出?手:“那?跟我走吧。”
男人手指白皙修長,不過?上面還有殘留的鮮血,讓人望之卻步。
陸澄朝奪過?身邊一人的長劍,向前一步,目光冷然:“不可?能!聽雨,將昭昭帶走。”
聽雨咬著牙道:“世子,可?你”
話音落下,陸澄朝身子一晃,似乎已經站不穩了,唇角跟著緩緩流出?一縷鮮血。
英國公夫人看得心驚,哭著攔在陸澄朝面前,朝著仡濮臣道:“你不是要這個女?人嗎?只要你將解藥拿出?來,你將她帶走就是,我們絕不攔你!”
陸澄朝臉色一變,將自己母親拉到身后,壓著怒意道:“母親,昭昭已然是我的妻子了。你說?這話,將我置于何地?”
英國公夫人滿臉淚痕,聲音哽咽:“朝兒,這個人的手段,你還沒看到嗎?我們不是他?的對手啊”
陸澄朝目光始終向前,決然而凜冽:“那?又如何?母親,士有所為,有所不為。我若是都放棄昭昭,那?她該如何自處?”
謝嗣音心下一顫,眼中淚水緩緩落了下來。
陸澄朝話一說?完直接持劍朝著仡濮臣刺了過?去,仡濮臣冷笑一聲,也不用兵器,只是空手同?他?過?招。
聽雨等人拉著謝嗣音往外走,謝嗣音瘋了似的甩開,雙目緊緊盯著交戰的兩個人:“你們走吧,我不走!”
二人原本功力?還算相當,可?如今陸澄朝中毒在身,越是運功,毒氣越是洶涌。不過?幾十個回合,就被仡濮臣打?落了長劍,一掌正中胸口。
又一口鮮血噴出?,整個人再難站立,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澄朝!”謝嗣音整個人撲到他?的面前,可?男人面如金紙,就連呼吸都已然變得微弱了。
他?仍舊柔聲安慰:“昭昭,我沒事。”
可?還沒碰到,就被英國公夫人尖叫著推開:“朝兒!我的朝兒!”
英國公夫人在碰到陸澄朝的呼吸瞬間,整個人幾乎瘋了一般看向謝嗣音:“穢星!喪門星!朝兒!你賠我的朝兒!”
謝嗣音被推了一個踉蹌,身子癱坐在地下,呆呆愣愣地張了張口,似是想說?什么,可?那?英國公夫人已經重?新抱著陸澄朝哭了起來。
身子一輕,她整個人被抱了起來。
謝嗣音目光呆滯地轉頭看了過?去,是仡濮臣那?張絕美?的面容。
這樣?美?的一張臉,可?卻做出?這樣?毒的事情。
謝嗣音定定瞧了他?幾秒鐘,用最輕緩的聲音說?出?最惡毒的詛咒:“仡濮臣,你為什么還不去死?”
仡濮臣以?為她無論再說?什么自己也不會再痛了,可?還是被她這樣?一句話,刺得心口疼痛。
可?心下越是痛,他?面上笑得越是開心:“我與嬌嬌新婚未及一年,我如何舍得呢?”
這話不知道哪里刺激到了謝嗣音,女?人看著她笑了起來,慢慢地笑聲越來越大。
就在她笑得低頭不已的時候,謝嗣音猛地拔下頭上金簪,朝他?脖頸刺去,眼中都是洶涌的恨意:“我們一起死吧!”
仡濮臣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眸中似乎再沒有了溫情,盡是凜冽寒意:“鬧夠了嗎?”
金簪墜地,釵上的珍珠瞬間摔了出?去,轱轆著不知滾去了哪里。
謝嗣音哭著笑出?聲:“鬧?仡濮臣,究竟是誰在鬧?!”
“仡濮臣,我云安行事向來不悔,至今唯一后悔的事情”
“就是可?憐你。”
47.搶婚
上?一章微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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仡濮臣笑了。
少年面色極白, 眸色卻深不見底,襯得?眼下朱砂越發猩紅妖艷。
他拇指緩緩擦過女人臉頰淚珠,聲音輕緩愉悅:“那?嬌嬌, 你委實不該可?憐我。”
謝嗣音通紅著眼, 死死瞪著他,卻除了流淚什么話都說不出了。
仡濮臣面上?瞧不出什么動容之色,只是仍舊緩緩擦拭著她臉上的淚珠。
“朝兒!!!”英國公夫人突然驚呼一聲, 聲嘶力竭接近崩潰。
謝嗣音擰著身子去看, 卻被仡濮臣緊緊錮在懷里, 兩指捏住她的下頜, 根本動彈不得?。她終于慌慌張張地朝他低頭, 哭啞了的聲音道:“仡濮臣,我求你了救救澄朝好嗎?我跟你走,現在就跟你走!”
“這個婚, 我不結了。你還?想要我做什么?我都依你。”
“求你,救救他好嗎?”
仡濮臣垂眉細細瞧著她,半響, 輕輕的笑了一聲:“嬌嬌,你這樣說,只會讓我更恨不得?他死。”
謝嗣音臉色一白, 咬緊了唇瓣,不再說話。可?不過一秒, 她終于崩潰的哭出聲來:“仡濮臣, 你到底想怎樣?你說啊!你到底想怎樣?”
“射箭, 給我射箭!”
二人說話的功夫, 離得?最?近的巡邏司已然到了。那?些人來了一瞧,個個忍不住頭皮發?麻, 只見廳中侍衛打成一團,倒下之人的鮮血都流出了廳外。
英國公一身華服如今已然狼狽不堪,冠發?亂了大半,指著廳內的手指幾乎都抖成了篩子。
巡邏衛只聽到來人說英國公府出了事,并沒說是這樣的大事啊。
英國公世子倒在地上?,遠遠瞧不出是生是死,只有英國公夫人哭得?驚天動地。
而新?入門的英國公世子夫人則被一個苗疆少年抱在懷里。
如今,這個英國公倒是趁亂跑了出來,只是他居然要他們?射箭,這個意思竟是想著將云安郡主一起射死。
這這這這他們?如何敢呢?
今日領頭的巡邏衛叫劉大,身后沒什么背景,全靠著日日努力、向上?經營才得?了這么一個位置。現在是萬分后悔接了這個差事,原本以為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跑過來鬧事,如今卻發?現
那?個跑來管事的自己,才是真?的不知天高地厚。
他吞了吞口水,朝著英國公道:“國公爺,那?那?那?個是云安郡主啊!”
英國公通紅著眼,朝他怒吼道:“難道我不知道嗎?那?個人會邪術,若是將他放出去,指不定?還?會釀成多大的禍事?!”
“射箭,給我射箭!出了事,老夫擔著!”
這話一出,別說劉大了,所有的巡邏衛一時都不敢動。您是國公爺,完事之后怎么都沒事;他們?若是敢射箭,那?就真?的是老壽星上?吊——嫌命長了。
仡濮臣早聽見了外頭的動靜,轉了轉身子,瞧著英國公嗤笑一聲,一手攬住謝嗣音腰肢,一手扯過柱子上?的紅綢朝著英國公一卷,重新?又將人卷了進來,整整齊齊地扔到了英國公夫人身旁。
外頭一眾人還?沒反應過來,里頭已經啪唧一聲落地了。
劉大滾了滾喉嚨,朝著仡濮臣厲聲道:“賊人快放了英國公夫婦,不然,不然等?宣王爺來了,定?然饒不了你!”
仡濮臣嗤笑一聲,沒有理會外頭那?些人,而是慢條斯理地重新?看向謝嗣音:“嬌嬌不是問我想怎么樣嗎?”
“我倒是想問問嬌嬌,你不是說都恢復記憶了嗎?”
“那?可?否記得?我們?那?一場婚禮?”
謝嗣音瞬間呆住。
仡濮臣笑了笑,重又問了一遍:“記得?嗎?”
謝嗣音腦子里亂糟糟的,她不記得?,她根本沒有恢復記憶,又怎么可?能記得?。她想起來的,只有千心湖那?一丁點兒的瑣碎片段。
別的卻是完全沒有。
仡濮臣眸光下垂,掩下一絲不易察覺的哀慟。她有沒有恢復記憶再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男人重新?勾起微笑,目光掃了眼周圍,嫌棄中帶著些許的將就意味:“既然不記得?了,如今再成一次親,也就會重新?記得?了。”
謝嗣音瞳孔震顫,幾乎不敢置信自己所聽到的一切。
什么叫再成一次親?
和?誰?在哪里?
仡濮臣握著她的腰肢朝前帶了兩步,笑著道:“這里既然布置已然齊全,總不好浪費了,嬌嬌你說呢?”
謝嗣音終于明白他說的意思,偏頭就要甩他耳光。
仡濮臣冷笑著按住她的手,眉眼冷漠:“嬌嬌,你以為如今我還?會讓你隨意踐踏侮辱嗎?”
謝嗣音哭紅著眼,使?勁抽手:“仡濮臣,你給我放開!”
仡濮臣垂眸瞧著她,似乎面上?沒了任何溫情。
就在這時,破風聲襲來。
仡濮臣頭都沒回,身子微微一偏,抬腿一腳踹了過去,英國公手中的長劍還?沒碰到兩人衣角,他整個人就倒飛了出去。
“國公爺!”英國公夫人哭喊著撲了上?去。
謝嗣音看到這一幕,不管剛剛英國公夫婦如何對她,追根究底,是她給他們?引來了這一場禍患。
謝嗣音閉了閉眼,整個人猶如被抽走了魂一般,聲音盡是絕望和?無力:“仡濮臣,放了他們?吧。”
“你想如何折磨我,都好。”
“那?些人何其無辜,他們?不該不該為你我的恩怨負責。”
仡濮臣垂眸瞧了她幾秒鐘,低低笑出聲:“嬌嬌可?憐的人,可?真?多啊。”
謝嗣音死死咬著唇,指尖掐入掌心,強迫著自己不要避開他的視線。
仡濮臣笑容一收,目光陰鷙地看向英國公夫婦和?昏死過去的陸澄朝,眼中殺意畢現。
謝嗣音猛地一把拉住他的衣袖,眸光哀求:“仡濮臣,不要”
仡濮臣似是完全不為所動,手指微動,眼瞧著就要動手。就在這時,一聲長嘯自院外傳來:“昭昭!”
謝嗣音心下一酸,終于生出幾分希望:爹爹來了。
劉大終于舒出一口氣:王爺,您再不來,小人就真?的不知今日該如何收場了?
仡濮臣回過頭來,看向一身狼狽的宣王:“王爺來了。”
宣王瞧見這個人就忍不住破口大罵,若不是暗夜被這小子下蠱控制,出手攔他,他早就來了。
他已然猜到這里情況可?能不會太好,但?沒想到會不好成這個樣子。
尤其看到自己女?兒被那?個人錮在懷里,而澄朝卻生死不知的躺在地上?。就連英國公夫婦也一身鮮血,狼狽不堪。
宣王胸口的怒氣幾乎飆到了極致,冷聲道:“仡濮臣,你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嗎?”
仡濮臣忍不住笑出聲:“王爺,您和?郡主還?真?是親生父女?啊。”
宣王虎目一瞪,眸光轉到謝嗣音身上?,上?下打量一圈確定?沒有受什么傷害,才松了口氣:“放了昭昭!”
仡濮臣低頭瞧著謝嗣音哭紅了的雙眸,低啞著出聲:“王爺,您覺得?可?能嗎?”
宣王咬緊了牙關,冷聲道:“那?你究竟想怎樣?”
仡濮臣目光幽幽的望著謝嗣音:“嬌嬌,你說我該如何呢?”
謝嗣音哭得?眼睛已然生疼,如今瞧他如同隔著一層紅色蒙霧:“給澄朝解毒,我跟你走。”
宣王聞言又氣又怒:“昭昭,你放心!今日有爹爹在這里,他休想帶走你!”
謝嗣音目光哀傷地看著宣王搖搖頭:“爹爹,到此為止吧。繼續下去,也只是將更多的人拖進來。”
說到這里,她不再瞧宣王,轉頭看了看面色浮上?一層幽黑的陸澄朝,淚水頓時涌了出來,咬了咬唇,將喉間的哽咽收了回去。而后,視線落到一臉哀傷而憤恨的英國公夫婦,她嘴唇動了又動,最?后哀哀道:“國公爺、夫人,抱歉。”
英國公夫婦將目光轉開,明顯不愿接受她這句單薄的抱歉。
謝嗣音沒有再說什么,目光緩緩望了一圈正堂這刺眼的紅和?刺眼的血,慘笑一聲,語氣幽微:“仡濮臣,你知道人活在世上?,什么是最?容易的嗎?”
仡濮臣覺得?自己明明已經占據優勢,卻被她這輕飄飄的一句話問得?心都顫了。
她笑了笑,也沒想著等?仡濮臣的回答,自說自話道:“是自戕。”
仡濮臣在她話音落下的瞬間,就點住了她的穴道,心下砰砰跳個不停,雙目猩紅,聲音發?顫的威脅:“呵!郡主怕是不知我苗疆的手段。”
“世上?還?有一千種想死卻死不了的辦法。”
謝嗣音緩緩閉上?眼睛,淚水卻仍舊從?眼角流下。
仡濮臣一手攬住謝嗣音腰肢,另一只手卷起正堂之上?落下某個樂師丟下的笛子,放在唇下,低低吹出某個不知名的西南小調。
不過三五息的時間,有人突然驚叫一聲:“蛇蛇蛇!”
眾人聞聲望去,瞬間瞧得?顫栗不止。只見數不清的長蛇不知從?哪個地方冒了出來,密密麻麻五顏六色的幾乎將整個院子都包了個嚴實!
“啪”一聲,笛子碎在地上?,所有長蛇同一時間昂起頭朝著周圍攻擊。
仡濮臣攬著謝嗣音朝外掠去,宣王意識到仡濮臣想走,長刀攔了過去,幾近目眥盡裂:“你當真?想害死昭昭不成?”
仡濮臣根本不接宣王的招式,只是閃身躲避,口中固執道:“她不會死!我也不會讓她死!”
“你害死澄朝,又傷了這么多人,你讓她如何自處?”
仡濮臣借著刀風一掠,在半空中一個轉折,向西而去,聲音卻分毫不差的傳入宣王耳朵:“她不會再記得?這些。從?今而后”
“再沒有云安郡主。”
48.失憶
“好啊!真是好得很!”
永昌帝將龍案之上的一沓折子猛地甩向地下, 胸口上下不停地起伏,面色陰沉得厲害:“苗疆這是想做什么?公然在京城放肆,這是?想造反嗎?”
大政殿黑壓壓的跪了不少人, 卻鴉雀無聲。如今聽見這話, 更是?大氣不敢出。
永昌帝睨了一眼底下那群腦袋,簡直氣不打一處來,一拍桌案:“云安如今在?哪?”
那一群腦袋垂得更低了, 這這這這他們哪里知?道??
那個仡濮臣一身的好輕功, 起落之間就已經躍出百步之外, 再加上一手詭異莫測的蠱毒, 誰能在?他手底下過十個回合?
那京衛指揮使?倒是?咬得緊, 將人攔了下來,可如今呢?還不是?昏迷不醒地躺在?家里讓太醫院的人趕命拔蠱。
至于射箭?那更是?不敢射了。萬一傷著郡主?,他們有幾個腦袋可以經宣王和?陛下來回的審問?
所以最后?愣是?讓那人帶著郡主?掠過了城門?, 搶了一客商的好馬,揚長而去。
永昌帝閉了閉眼,轉頭看向程德海 :“傳旨, 全?國通緝苗疆祭司仡濮臣,若有發現行蹤者賞金千兩;若是?能捉住仡濮臣,將郡主?救回, 賞金萬兩,封鎮國郡侯。”
一言落下, 殿內眾人紛紛抬頭, 吏部尚書?許敬顫著唇道?:“陛陛陛下, 這這這于理不合啊!”
永昌帝冷笑一聲, 目中盡是?諷刺:“今日此人不過是?在?英國公府放肆,他日若是?進宮來這一遭, 你們之中可有人能收拾了他?”
所有人頓時垂下腦袋不敢再說話。他們也不是?收拾不了,實在?是?這人劫掠郡主?,他們不敢輕舉妄動啊。沒看到宣王爺親自到了,都沒將人按住,如今還在?城外苦哈哈地追著呢?
永昌帝眸光一掃,就瞧出了一些?人眼中的不服,心下冷哼:自家弟弟收拾不了那人,那是?因為同心蠱未解,不然早剮了那人八百回。
不過說來也實在?氣大他那宣王府地牢都是?什么防御?!抓了兩次,結果讓人跑了兩次,這一次,還鬧出這樣的事情來。實在?是?沒用?!沒用?至極!
永昌帝越想,胸中這口悶氣就越是?不暢:“澄朝如何了?”
禮部尚書?陳致中連忙道?:“所幸苗疆酋長來得及時,救下了世子爺的性命。”
永昌帝雙眼一瞇,淡淡哦了一聲:“苗疆酋長到了?他趕得倒是?時候。”
陳致中低垂著頭,撅著屁股陳情:“因著近來京城內外這幾樁截殺之事都牽扯苗疆,那苗疆酋長一路上心驚膽戰、誠惶誠恐、馬不停蹄”
永昌帝手指輕輕敲在?案面之上,聲音和?緩,語氣幽微:“那位苗疆酋長給陳愛卿送了多少的禮,讓愛卿如此幫著他說話?”
陳致中一聽這話,砰的一聲將頭磕了下去,誠惶誠恐:“陛下明鑒,微臣從來不行這貪污行賄之事,只是?”
永昌帝擺擺手,懶得聽他廢話,直接朝著其余人問道?:“人現在?哪?”
太醫院的院判吞了吞口水:“還在?英國公府。不少人都中了蠱毒,院使?和?那位苗疆酋長還在?救治。”
“哦?”永昌帝停下手上的動作,眉鋒輕挑了挑,“是?他在?救治?”
“聽說那仡濮臣便是?借助手中蠱蟲控制了部分侍衛,引發混亂才順利將云安劫走?”
沒有人說話。
永昌帝從鼻腔中重新問了一聲:“嗯?”
還是?沒有人說話。
京衛指揮左同知?陸邀咬了咬牙道?:“正是?如此。”
永昌帝輕輕笑了一聲,這一聲笑得所有人脊背發涼:“趙立煊醒了沒?”
趙立煊正是?京衛指揮使?,陸邀的頂頭上司。
陸邀低著頭道?:“指揮使?中了蠱,還在?救治。”
永昌帝瞧了他一眼,聲音懶懶:“滾吧,還杵在?朕這里做什么?干跪著就能抓到人?有這個時間,還不如去追人。”
陸邀緊繃著唇道?:“是?。”說著就要倒退著走了出去。
還沒退出大殿,永昌帝又繼續道?:“十天之內,若是?抓不到人,也不用?再來見朕了。”
陸邀臉色一變,仍舊應道?:“是?。”
陸邀一走,剩下的人低垂著腦袋恨不得鉆進地底下,生怕被這個笑面虎帝王看到。
永昌帝如今瞧著這些?人就生氣,怒道?:“都滾吧!”
這些?人頓時如聞天籟,一個接一個的退了出去。
等?人都走了,永昌帝瞧著一地的狼藉,出了會兒神。不知?過了多久,才冷笑出聲:“你說此人是?當真對昭昭情根深種,還是?同那苗疆酋長做了一手好戲?”
程德海立在?一旁,始終耷拉著眼皮就跟個隱形人一樣。如今聽見這話,咂摸了兩下嘴皮:“老奴不懂情愛,若要說那個人意在?郡主?,可這這這這苗疆酋長進京的時機又實在?巧了一些?。”
“不過,最讓老奴心驚的是?”
“那那那苗疆竟然當真有那么些?可以控制人的毒蠱,這這這這可實在?太可怕了。”
永昌帝鳳眸半瞇,手指敲了敲桌案,幽幽道?:“巫蠱之禍,自來有之啊。”
“苗疆”
后?面似乎還有什么話隱于唇齒之間,而后?漸漸散去。
程德海沒有問也沒有再說話,而是?重新低下頭,繼續安靜地當聾啞人。
殿外當了半天烏龜和?鵪鶉的大臣,這會兒三三兩兩的走在?一起,低聲絮絮著什么。
許敬嘆了口氣:“陳大人,您說這叫什么事啊!”
“若要我說啊,這就是?狗血的搶親之事,不過事情鬧大了而已。”說到這里,陳致中剛剛在?帝王面前的誠惶誠恐盡數退去,立在?原地,目光幽深的望著大紅宮墻,“可可可若要陛下來說那就說不準咯。”
許敬明白他的意思,同他一起停了步子,幽幽嘆道?:“今日里英國公府那里去了不少人,聽說死?傷無數啊。你我后?頭的事”
“怕是?還多著呢。”
初夏的日頭已然很烈了,枝頭上的知?了唧唧不休。只有山間綠木之間,還能得一兩分的涼意。就在?某處不知?名的山上,三兩間茅草屋隱于其間,屋前平地花草灼灼、翠帶飄飄,屋后?分畦列畝,長著不少佳蔬菜花,勾了山間鳥雀上下翻飛。
向東百步,有一條清流自山坳樹杪之間瀉下,曲折縈迂,更是?清清爽爽。
屋內高堂素壁,窗明幾凈。入眼就便是?一張八仙桌,兩個玫瑰椅東南挨靠著。東墻之上立著一排的格子架,上面整整齊齊放著大小不一的陶罐陶器;朝南則開著一扇窗子,窗邊放著一條桌案,其上立著一面銅鏡,前后?擺著不少的山間花草和?胭脂水粉。
靠北的墻面臥著一張榻,榻上躺著一個神姿仙貌的女人。
女人雪顏丹唇、眉目疏冷,一頭青絲橫陳于榻,就像雪上朱砂艷而不?。兩只玉白柔荑交疊于薄衾之上,胸口微微上下起伏,如同山間沉睡的精靈美人。
就在?女人榻前立著一少年?,身姿挺拔峭然,一動不動,如積險重山壓下一水兒的陰翳。
正是?久尋不見的仡濮臣與謝嗣音。
不知?過了多久,謝嗣音的睫毛顫了兩下,似是?要醒過來的意思。
仡濮臣整個身子跟著一起顫動,呼吸都跟著急促了兩分,手指更是?收了又放,放了又收。最后?,竟是?深吸一口氣,腳踩流云,一溜煙兒的跑了出去。
不多時,仡濮臣又重新攀著房門?望了進來,漆黑的眸子盡是?緊張與不安。
謝嗣音的睫毛顫動得越發劇烈了,眼瞧著下一秒就要醒過來了。
仡濮臣急中生智,雙眼一亮,身影消失在?原地,躥到了一旁的廚房。
謝嗣音嚶嚀一聲,終于睜開雙眼。甫一睜眼,即是?刺眼的陽光,她忍不住雙手擋了擋眼睛,難受得緊了緊眉。
可皺過眉之后?,整個人跟著陷入更深的難受之中。
她是?誰?她在?哪里?
她怎么什么都不記得了?
等?適應了眼前光線之后?,她緩緩坐起身,謹慎的打量了一圈四周,室內干凈素雅,窗外鳥叫啾鳴,清溪潺潺,一股自然清新的氣息撲鼻而來。
窮且益堅,干凈美好。
這是?她的家嗎?
緊跟著,又低頭瞧了眼自己,一身素白中衣,雙手串著素銀鐲子,手指細膩無繭,似是?沒有過任何操勞。
謝嗣音抿了抿唇,倘若她生活在?這里,不應該有這樣一雙手。
就在?她愣神間,屋外似是?傳來簌簌的腳步聲,她捏著薄衾的手下一緊,抬眸望了過去。
只見一青衫少年?手中拿著一托盤,盤內一個小蓋碗,從從容容自窗前經過,眼風似是?掃到了坐起身的謝嗣音,登時愣在?原地,隔著支窗回望了過來。
謝嗣音登時愣住,少年?真是?一副好顏色。臉若銀盤,眉若青山;眸光點漆,似藏萬千星辰,眼下一顆朱砂痣艷艷生輝,與他身后?那些?葳蕤花枝燦爛相映,讓人幾乎挪不開眼。
他是?誰?
就在?謝嗣音忖度之時,少年?看著她笑了,如暗夜逢春,桃花四溢,瀲滟橫波生了情。
謝嗣音一下子臉就紅了,低下頭不再瞧他。
少年?慢慢端著東西進來,慢慢將托盤放到桌上,又慢慢試探著向前一步,聲音溫柔干凈:“嬌嬌,你醒了?”
謝嗣音兩頰猶帶著紅意,聽見這句話,抬眸望了過去,遲疑著道?:“我是?嬌嬌?”
少年?雙目似乎一呆,面上現出震驚神色,直接上前握住她的手腕,低頭診脈。
這個漂亮少年?動作迅速,謝嗣音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握住了。
他是?她的什么人嗎?
少年?手指修長,骨節分明,手背之上隱隱有青筋浮起,干凈而清冽。搭在?她手腕之上的指腹似乎帶著繭子,粗糲而又微涼,生生帶起幾分癢意。
一人低頭把脈,另一個人垂眸瞧著,竟是?難得的安靜祥和?。
不多時,少年?抬頭又摸了摸她的額頭,似是?檢查無果,目光緊張中帶著最后?一絲希望和?祈求:“嬌嬌,你還記得我嗎?”
謝嗣音抿著唇看了他兩眼,安靜的搖了搖頭。
見到謝嗣音如此,少年?一下子如遭重創,眸中神色似是?難過至極,水漬懨懨,就像被主?人丟棄在?街頭的小狗。
她咬了咬唇,啞著聲音問道?:“你是?誰?”
少年?聽見這話,目光倏地灼亮如星,聲音干凈好聽,愉悅至極:“嬌嬌,你喚做令荑。”
“而我是?你的夫君,傅兮南。”
49.山上
“夫夫君?”
謝嗣音一連懵然, 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她她她已?經成親了嗎?面前這個漂亮溫柔到極致的男人,就是她的夫君?那她她失憶前可真厲害。
謝嗣音抿了抿唇,急忙撇去心頭那些不著調的想法, 重新望了過去, 眸中神色忐忑,似在?懷疑也?在?求證。
男人對上她這個視線的瞬間有些怔忪,隨即白?皙如玉的臉上染上了幾分受傷的神色:“嬌嬌覺得為夫在騙你?”
謝嗣音連忙搖頭:“沒沒沒有, 只?是我”說到這里? , 她有些黯然地低下頭, “我全都記不得了。”
仡濮臣眼里?一下子淬滿了后怕和恐慌, 握著她的手道:“嬌嬌七日前在?院后摘果子, 卻?不小心從梯子上摔了下來,一連昏睡了數日,真是嚇壞了為夫。”
謝嗣音眨了眨眼, 伸手摸了摸后腦勺。男人說得兇險,如今摸起來倒是沒有腫塊,不過頭部確實還有一些昏沉難受。
仡濮臣溫聲道:“如今養了幾天, 腫脹已?經消了。不過腳踝處的傷,還得再養一段時間。”
謝嗣音一愣,一時之間竟沒有覺出腳踝處的傷口來, 似是毫無?知?覺?
她心下一驚,撩開薄衾望了過去, 只?見左腳一直從腳心, 到小腿肚處都包得嚴嚴實實, 如同蠶蛹。她咬了咬唇, 雙目欲泫的望著仡濮臣:“我我不能走了嗎?”
仡濮臣拇指輕輕擦了擦她的眼角,溫柔著嘆息一聲:“怎會?不過傷筋動骨, 還得需要一段時間修養。”說著目光下滑,落到女人珠圓玉潤的腳趾頭上,眸底劃過一絲流光:“嬌嬌赤著腳跳舞最是好看了,為夫怎么舍得嬌嬌的腳不能走路?”
謝嗣音被他這輕攏慢捻的語氣,說得忍不住身體一顫。
少年回過頭瞧她,眸中盡是溫軟與擔憂:“嬌嬌怎么了?”
謝嗣音聲音微弱:“你的你的手太涼了。”
少年一下子收回手,兩手來回搓了兩下,又湊到唇下呵了口熱氣:“抱歉,是我剛剛在?屋外吹山風久了,可能有些涼。”
終于說到這個話題,謝嗣音縱然記憶全無?,卻?覺得他們兩個人生活在?這里?有些不太對勁,軟糯著問道:“我們一直住在?這里?嗎?”
少年嘆息一聲:“是啊,我們在?這里?住了有一年了。去年母親讓我娶鄭家小姐,并趁我外出之際發賣了你,幸好我趕回來的及時,帶著你離開了柳云鎮。剛出鎮子,就在?山下碰到浮云子道長,他聽了我們的遭遇,就將此?處送給了我們,他自云游四海去了。”
“只?道,等你我生下孩子下山之后,父母就不會再如之前那般抗拒了。”
“發發賣?”謝嗣音聽得目瞪口呆,大腦一片空白?。
仡濮臣嘆息一聲,將人抱在?懷里?:“嬌嬌,幸好我回來的及時。不然,讓我該去哪里?找你?”
謝嗣音愣愣地將下巴放在?他的肩頭,許久才回過神來喃喃道:“原原來如此?。”
仡濮臣雙手放在?她的脊背上反復摩挲了兩下,溫聲安慰道:“嬌嬌快不要多想了,趕緊吃了藥將身體養好才是。”說著起身將桌上的藥碗端了過來,輕輕舀了兩下,就要喂她。
謝嗣音瞧了一眼,撇開頭皺眉道:“好苦。”
仡濮臣笑了笑,哄道:“知?道你怕苦,特意?添了些甘草。”
謝嗣音還是緊著眉頭,一張小臉滿是拒絕,央求著他道:“我都已?經醒了,就不要喝了吧?”
仡濮臣撲哧笑出聲,一雙漂亮的桃花眼流轉瀲滟,意?有所指道:“嬌嬌讓我喂你?這幾日里?嬌嬌昏睡著也?是喝不下這藥,都是我一口一口喂下去的。”
謝嗣音不敢再聽,搶過他手中的藥碗一口灌下。果然不算太苦,但藥又哪里?沒有苦的?
等她皺著臉將藥碗還給仡濮臣,男人從小碟子上捻過一個杏脯塞入謝嗣音嘴里?:“緩一緩。”
杏脯之上覆了一層白?霜,酸酸甜甜,倒是一下子將嘴里?的苦澀味道蓋了下去。
等吧唧吧唧將果肉吃完,謝嗣音乖乖巧巧的望著他:“謝謝”
她還不知?這個人叫什么,想到此?,目中露出詢問之意?。
仡濮臣幽怨的望著她:“嬌嬌都不喊我夫君了。”
謝嗣音總覺得有些難以出口,怯生生的抬頭看他。
少年卻?是眼中一片晶亮的期待神色,就像一只?等著主人順毛的小狗。
謝嗣音不知?為什么想到這個,忍不住輕笑出聲。
仡濮臣眨眨眼,不明白?她在?笑什么,但是他不會錯過女人眼中的溫軟和親近之意?。
于是,少年手指重新碰了碰她的臉頰,聲音低啞溫柔:“嬌嬌,叫我一聲夫君。”
謝嗣音被他瞧得兩頰生暈,一張紅唇咬了又咬,最后終于輕聲輕氣道:“謝謝夫夫君。”
仡濮臣眸色一下子暗了下去,喉結微微滾了滾,啞聲道:“嘴上這一句話可不算謝。”
謝嗣音瞧見他這樣,心頭有些慌亂,身子下意?識往后仰了仰,聲音微弱:“夫君。”
仡濮臣勾著唇笑了,如萬木逢春,生機盎然:“嬌嬌,我想親你。”
“我我夫,夫君”
仡濮臣手指輕輕扶住她的后頸,順從自己心意?一般低下頭,聲音沙啞呢喃:“這才是謝為夫。”
少年的手指已?經不像剛剛那樣寒涼刺骨,如今多了幾分溫熱,乍然相?觸竟是比她的皮膚還要灼熱。不過輕輕幾根手指,她卻?覺出了無?法抗拒的意?味,如同青山墜覆,難以躲避。
謝嗣音嘴唇翕動,就在?兩人唇齒相?接的片刻,她還忍不住拒絕:“夫君,不不要。”
仡濮臣卻?趁著她開口的瞬間,將舌尖探了進?去,如同初入汪洋大海的一尾游魚,肆意?勾起浪花。女人本想推拒的粉舌,卻?被他帶著不過片刻就投了誠。他去哪里?,她就順著他去哪里?。
唇齒糾纏,相?濡以沫。
情愛之間的溫情脈脈,莫過于此?了。
不知?過了多久,仡濮臣才溫柔的退開,將濕吻印在?女人額頭,手指在?她后頸細細摩挲,平復著女人胸口的喘意?。
謝嗣音將頭靠在?他的胸前,男人胸口砰砰的跳動著,沉穩而有力。聽著他的心跳聲,謝嗣音竟漸漸覺出了幾分安穩之意?。
二人相?擁了一會兒,謝嗣音手指戳了戳他的腰間,軟軟道:“有些熱。”
仡濮臣笑著退開身子,聲音低啞溫柔:“我煮了些米粥,嬌嬌可要吃一些?”
謝嗣音想了下,乖巧的點點頭,她如今卻?是有些餓了。
仡濮臣笑著拿起藥碗和托盤出了屋子,轉到旁邊廚房有條不紊地收拾。等將小米粥舀出來之后,面上笑意?仍舊未減,出門的腳步一頓,連連后退了兩步,轉過身子,雙手撐在?灶臺之上低低笑了起來。
聲音不大,卻?低啞歡愉得如同迷霧森林中終于得償所愿的罪惡妖精。
“嬌嬌,我的了”
等仡濮臣將米粥送進?屋里?,謝嗣音說什么也?不要男人再喂了。
仡濮臣笑得雙眼如月,語氣中帶著委屈:“嬌嬌如今失憶,卻?同為夫生分了?”
謝嗣音紅著臉哼哼唧唧說不出話,只?說不用他幫忙。
仡濮臣笑了笑便也?放過她,轉身出去院中斫木。等男人走了,謝嗣音才松下一口氣,低頭將小米粥慢慢吞吞飲下。
等估摸著她差不多喝完了,仡濮臣才重新走了進?來,坐到她榻前問道:“可還再要一些?”
謝嗣音搖搖頭,她已?經飽了。
仡濮臣點點頭將碗勺放到桌上,給她將披風拿過來:“可要去外面坐一坐?”
謝嗣音正想瞧一瞧周邊環境,如今他主動說起,忙不迭的點了點頭。
仡濮臣眉間眼上盡是歡喜,動作也?輕柔小心,給她系好綁帶之后就將人打橫抱起,走了屋子。
在?屋內遠遠望著已?然花木葳蕤,讓人心生舒意?;離得近了,更是神朗氣清、望之心喜。最讓她驚訝的是,在?兩棵紫薇花木之間架起了一個秋千,繩索之上繞了不少牽藤花,味芬氣馥,著實漂亮。
仡濮臣將她穩穩放在?這里?,理了理她鬢前兩側的秀發:“你之前最喜歡的,還記得嗎?”
謝嗣音瞧了眼四周,安靜的搖了搖頭,對上仡濮臣失望的神色之后,重新仰起頭沖著他笑:“謝謝夫君,我現在?也?喜歡。”
仡濮臣被她這滿心依賴,瞧得心頭發癢,低頭咬了咬她的唇瓣:“自然。”
謝嗣音慌忙推了推他:“夫君。”
仡濮臣順從的起身,理了理她的頭發,留下一句讓她心慌不已?的話:“晚上再收拾你。”
他們若真是夫妻,那那那不知?想到了什么,謝嗣音登時臉紅了大半。
如此?一直心事重重的到了晚上,謝嗣音發現還有更讓她難為情的事情。
少年坐在?他對面,一邊吃飯一邊面不改色道:“你這幾日腳還不要沾水,一會兒我再給你擦擦身就好了。”
謝嗣音驚得一口咬破了舌尖,結結巴巴道:“不不不不用了。”
少年支著下頜瞧她,桃花眼里?蕩出風情:“嬌嬌害羞什么,你身體哪一處我沒瞧過?”
謝嗣音臉瞬間紅了個徹底,仍然啞著唇拒絕:“真真真的不用了,我我我自己擦一擦就行了。”
少年眨眨眼沒再說什么,可等到睡前卻?直接將人放在?床上,瞧著她小鹿一樣濕潤潤的眼神,聲音喑啞含情:“如今天氣漸熱,嬌嬌真能忍受不擦洗身子就睡了?”
50.歇息
“我我我我自己來”
謝嗣音縮在床腳, 細白的手指緊緊抓著榻上薄衾,面上盡是慌亂。
少年眼里噙著?笑?,聲音卻澀然委屈:“嬌嬌這是同為夫生分了嗎?”
謝嗣音脊背緊緊靠著?素墻, 咽了咽口水, 堅持道:“沒有!夫君不要誤會,只是,只是”
只是了半天也沒說出什么來。少年瞧了好一會兒她這份窘迫含春的模樣, 終于大方放過她:“好吧, 那?你自己來, 不過后背可要為夫幫忙?”
謝嗣音咬了咬唇, 幾乎羞紅著?臉道:“不用, 我自己夠得著?。”
少年遺憾的嘆息一聲,語氣?里盡是黏黏糊糊的回味:“嬌嬌如今失了憶倒變得拘謹起?來了,之前的嬌嬌, 可是主動得很。”
謝嗣音瞪圓了眼睛,她她她怎么可能?
少年輕笑?一聲,將盆子和毛巾放在榻旁的凳子上, 沒有?再強迫她,轉身替她關上門,出去繼續斫木頭去了。
謝嗣音瞧著?他的背影, 眼中漸漸收斂了慌意,重新變得清明起?來。醒過來的這半天里, 他似乎一直在做活, 尤其?下午斫木的動作干凈利落, 顯然是做過一段時間。可少年除了指腹生繭, 其?余地方仍存著?大家族富養過的痕跡。
那?他說的暫避于此,或許是真。
至于他說的是她的夫君一事?。
謝嗣音咬了咬唇, 她原本心下還有?些懷疑,喊他夫君也不過權宜之計。可下午不動聲色地轉了一圈之后,心頭已然信了大半。
第?一,房間布置處處合她心意,各個裝飾留下來的細節都像是出自她的手筆;第?二?,衣服顏色和紋樣,一眼瞧過去也都是她喜歡的;最重要的是,少年遞給她的幾本話冊子上有?三棱折角,那?似乎是她特有?的習慣。
謝嗣音低下頭,目光落到?水盆之上,微微嘆息一聲:自己或許是擔心過度了。可是乍然醒來,腦海卻一片空白的恐慌,幾乎瞬間將她淹沒。
“嬌嬌是不方便嗎?”外頭少年似乎停下了動作,緩緩朝著?門口方向?走?來,聲音愉悅歡快。
謝嗣音連忙出聲,手指攪了一下水盆,弄出些微的水花:“沒有?,我已經在擦洗了。”
仡濮臣停在門外,山頂的月亮將少年的影子投在窗欞之上,語調含情:“真的不需要我幫忙嗎?”
謝嗣音連連出聲:“不用了,夫君忙你的就好。”
少年遺憾出聲:“好吧,那?嬌嬌擦好了喊我。”
等人再次離開,院中重新響起?斫木之聲,她才松了口氣?。不過,隨之而來心頭泛起?些許的甜意。
她已然是他夫人,如今前塵盡忘,而他除了剛開始的失態之外,并沒有?太多的情緒失控。甚至,在她露出明顯排斥拒絕之意的時候,溫柔地留給她足夠多的空間。
這個人若真的是她夫君,她之前應該很幸福吧。
想到?這里,謝嗣音抬眸望了一眼四周,雖是山間草屋,但房中每一處不是精心布置了的,單是瞧著?就讓人心生愉悅。
謝嗣音勾了勾唇,甫一醒來的驚慌失措,不過短短半日似乎就被男人一一撫平了。
他應當是愛慘了她了吧。
那?她之前是不是也很喜歡他?
謝嗣音眸中淺淺浮現?安喜與饜足,有?這樣一個人在身邊,怪不得她會甘之如飴的同他一起?在山里定居。
可等到?男人收了工,沖了涼,抬腳準備上床的時候,謝嗣音唇角蕩著?的溫軟笑?意盡數散了去。
謝嗣音眸光顫顫,嗓子干得要命:“你你你要睡哪?”
仡濮臣眨了眨眼,嘆息一聲,語氣?中浸滿了委屈:“夫人醒過來的第?一晚,總不至于讓我睡在屋外吧?雖說周圍做了一圈的防獸布置,但是夜間總難免虎狼出沒,甚至還有?毒蛇猛獸窸窣而過。為夫雖說也會一些三腳貓的功夫,但如此露宿野外,怕也是精力不怠啊。”
京城之中被仡濮臣這個三腳貓打得鼻青臉腫的一眾人,紛紛打起?了噴嚏。
謝嗣音咬了咬唇,她她她也不是讓他去屋外睡。
仡濮臣垂著?頭又嘆了一聲,轉過身道:“罷了,嬌嬌睡吧,我去外頭。”說著?,竟是當真要走?。
剛打開房門,謝嗣音連忙喚住他:“等等”
仡濮臣眼中瞬間浮起?笑?意,不過背對著?她的身影越加顯出幾分蕭瑟,頭都沒回道:“嬌嬌放心,我就在門口。”
謝嗣音忙坐起?身,傾著?身子攔他:“夫君別?走?。”
仡濮臣頓時停下腳步了,目光幽微的轉過頭,聲音似乎也變得沙啞起?來,絲絲屢屢的磨人耳:“嬌嬌說什么?”
謝嗣音重又縮了回去,目光游移著?不再瞧他:“夫君還是在屋里歇了吧。”
仡濮臣沒有?說話,安安靜靜的關了房門,然后吹了桌上燭火。
謝嗣音一下子就慌了,聲音焦灼:“夫君,太黑了。”
仡濮臣低低應了一聲:“要休息了,自然要熄燈。”嘴上說著?,手上慢吞吞地解著?外裳,腳下跟著?從容不迫的朝著?床頭走?去。
黑漆漆一團瞧不清東西,也只是在熄燈的瞬間。過了片刻功夫,山間月光就透亮亮地就灑了進來,將兩個人的身影照得清晰可見。
沒有?了衣裳遮掩,少年的身體輪廓徹底展露在她面前。肌腱分明,卻沒有?一點兒鼓起?來的大塊肌肉,線條流暢、強悍有?力,如同山間野豹,極具美感與野性?,侵略性?十足。
謝嗣音吞了吞口水,心下砰砰亂跳:“夫君,你”
仡濮臣低低笑?了聲,慢慢走?到?榻前垂眸瞧她:“怎么了?”
謝嗣音慌慌張張的躺到?最里頭,面朝著?墻壁:“沒沒沒什么,睡吧。”
身后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緊跟著?床外側一沉,男人上來了。
謝嗣音的呼吸瞬間停住,兩只耳朵都跟著?下意識豎了起?來。
男人似乎沒什么別?的動作,安安靜靜躺下之后,就平穩的呼吸起?來了。謝嗣音心頭剛要松一口氣?,腰上一沉,一只大手直接卷著?她將身子轉了過來,然后額頭就撞上了一具還帶著?山間水汽的男性?軀體。
男人身上還帶著?不知名?的花香味道,馥郁卻不媚俗,經這清涼水汽一沖,如今只覺得清淡好聞。
“離我那?么遠做什么,我還能吃了你不成?”男人聲音里仿佛帶著?沉沉的笑?意,隨著?男人說話,胸腔發出微微的震顫。
謝嗣音雙手都不知道該放在哪里,愣愣的杵在半空,隔著?一段距離干巴巴道:“夫君,我我”
仡濮臣抓著?她的手,慢慢將其?放到?他的腰上,語氣?含笑?:“你怎么了?”
男人身體還有?著?幾分涼意,她卻在床上呆的久了,渾身都溫熱酥軟。乍然相碰,謝嗣音心頭還有?些緊張,男人卻是身體一緊。
“我熱。”謝嗣音吞了吞口水,終于找到?一個合適的理由。
仡濮臣低低應了一聲,然后將人更緊的錮在懷里,動作溫柔地順著?她的滿頭青絲:“為夫身子寒涼,正好可以給嬌嬌降降溫。”
謝嗣音身子一僵,搭在他腰上的手指跟著?微微顫了兩下。
不過是極輕微的觸碰,仡濮臣卻將人又緊了緊,低啞著?聲音問?詢:“嬌嬌想做什么?”
謝嗣音什么都不想做,她甚至感覺自己什么也沒做。
可是男人周身的氣?氛卻似乎變得更加危險了,危險得她心頭慌跳個不停。
月光如瀑,瀉滿了床頭。
仡濮臣慢慢低下頭,呼吸停在她的額頭,灼熱滾燙:“嬌嬌,抬頭看看我。”
謝嗣音心都要跳出來了,如何還敢抬頭。男人身上那?股淡淡的香味似乎越發濃烈起?來,不停往她鼻腔里躥,讓她跟著?頭暈目眩。
仡濮臣輕輕笑?了一聲,微微松開女人一些,轉手握著?她的下巴將其?仰起?頭來。近在咫尺,那?雙清澈見底的瞳孔里再沒有?冷漠和疏離,只剩下無措的慌張與迷亂。
他又笑?了一下,然后在她近乎無措的目光中,低頭吻了下去。
這樣的嬌嬌,真是讓人想做些什么。
相對于白天,這時候的吻明顯激烈了很多。或許是因為夜色足夠濃重,可以遮掩所有?不應該在男人眼中出現?的陰翳和黑暗;也或許,女人真實且安靜地就在他一握之下,盈盈弱弱、任其?索取。
男人的呼吸漸漸變得粗重起?來,接吻的吮咂聲落在空氣?里,帶出黏膩的喘息和呻丨吟。
謝嗣音被吻得四肢百骸都在顫抖,她說不出是驚懼還是舒服,心臟拼命跳動,雙手緊緊抓著?男人腰間的肌膚,指甲似乎一時沒有?收住力,將人給不小心抓傷了。
“唔抱”謝嗣音手下連忙松開,想開口朝他道歉。
男人卻似乎沒有?任何感覺一般,卷著?她的呢喃進入更深的領地。
謝嗣音漸漸有?些喘不開氣?,喉管里擠出低低的嗚咽,雙手開始推撓起?來,但因著?剛剛不小心傷了他,她也不敢使多大力氣?。這毛毛雨一般的抗拒,于仡濮臣而言,就像雨水滴進久旱的農田,一下子沸騰起?來。
男人退開一些,還沒等女人緩過勁來,直接將人翻身壓了下去,按住她的兩只手壓在頭頂。
謝嗣音更慌了,她不安地動了動雙手,澀聲道:“夫君”
男人滾了滾喉結,眸光暗得如同暴風雨將臨前的平靜海面,透不出一絲亮光,嗓音卻沙啞溫柔,似乎還帶了一絲丨誘哄語氣?:“嬌嬌,要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