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相見
衣衫跌落, 香汗淋漓。
剛剛止住的傷口重新裂開,那?一處的鮮血順著皮膚紋理流到謝嗣音下腹,濕漉黏膩。
她低頭瞧了一眼, 單薄的白色中衣還在, 那?一片紅就像從千瓣白蓮之中探出的灼灼艷鬼,血腥卻又帶著強烈的破壞欲。
雨聲淅瀝,遠山已然入了云間, 借著滿天霞光照見一彎落花小徑。
謝嗣音閉了閉眼睛, 指尖順著肩頭狠狠一抓, 往下一沉, 啞著嗓子罵道:“嗯沒用。”
這一下兇狠蠻橫, 幾乎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瞬間就?讓謝嗣音軟了半邊身子。
女?人心頭一酸就?想撤回來,可退到一半, 膝蓋一軟又猛地墜了回去,徹底癱伏在男人胸前低低喘息。
仡濮臣幾乎要被?她逼瘋了,手?指摩挲著按上女?人后腰, 低喘著聲音道:“嗯,我?沒用。”
話音落下的瞬間,男人慢慢將人抬起, 似乎不想再伺候人了。謝嗣音咬了咬唇,雙手?想要去抓男人肩頭, 可如今細白掌心汗濕一片, 滑膩膩地完全抓攏不住。
那?份滾燙的滿足越來越遠, 緊跟著簌簌的涼意撲來。
謝嗣音紅著眼罵道:“混蛋!”
剛剛罵完, 男人低笑一聲,握著腰肢重新按了回去。
“啊”
女?人整個人一下子癱在仡濮臣的懷里, 黏濕的烏發貼在兩頰,雙眼迷離如江南煙雨下的濛濛春情,顫著紅唇繼續罵:混混蛋!
門?窗之上攀緣著的長蛇還在窸窸窣窣地爬行,但是俱都?有眼力見?的避開了這一方?天地。
仡濮臣低低應了一聲:“嗯,我?混蛋!但郡主舒服嗎?”
謝嗣音不理會她,將頭貼在他的肩頭慢慢呼吸。
可樹欲靜而風不止。
殿外雨水漸歇,長風猶自呼嘯,院中的撞鐘柱被?吹得?輕晃,一下又一下地撞向?那?方?梵鐘。聲音清悅優揚,回蕩不絕。
謝嗣音覺得?自己的整個神魂也都?跟著被?沖撞散了,化?為一片一片的白云,浮上云霄。
剛剛經了一場夏雨的清爽,重新覆上熱浪。
滾燙、黏膩、失魂落魄。
仡濮臣緊緊攬著她,薄唇湊到她的耳邊輕舔慢捻:“郡主,喜歡嗎?”
謝嗣音渾身顫著不行,想要狠狠罵他,張口卻全是動人的呻丨吟。她只得?張著一雙美目狠狠瞪他,可如今的雙眸氤氳一片潮情,哪里有半分威脅,只能讓行兇者更加猖獗。
仡濮臣含著她的耳垂,重重一弄,聲音沙啞低沉:“郡主,還說我?不行嗎?”
謝嗣音羞憤著一口咬上他的肩頭,沒有一絲留情。
仡濮臣低笑一聲,也不再留情。
山,要入極深處的山,才?能捉見?隱于人后的風光。
風雨一齊卷了過?來,盤旋呼嘯。謝嗣音近乎失控地弓起腰肢,雙手?抓著他的肩膀似乎要逃開這一切。男人死死按著她的后腰,強硬地逼迫著她承受所有的一切。
上不見?天,下不著地,入目的只有低眉斂目的滿殿神佛。
謝嗣音幾乎要哭出聲來,嗚嗚咽咽地求饒:“夠夠了仡濮臣。”
夠?如何能夠?
便是到天崩地裂,也是不夠的。
仡濮臣沉著一張臉,一言不吭,專心動作。
女?人眼角洇紅,睫毛濕漉漉的輕顫著,如同經了水的蝴蝶羽翼,顫栗不安。直到某一刻,女?人幾近失聲地喊了出來,整個人如同白云間上的飛鳥,被?一重又一重的熱浪滾了滿身,四肢百骸五臟六腑都?跟著化?了。
體內那?份難以抗拒的需求,也在瞬間得?到滿足。
陰蠱終于不鬧騰了。
謝嗣音低低喘息著,一頭的秀發已然濕了大半,柔柔地貼在鬢邊,附著男人的肩頭緩了緩,叱道:“滾出去。”
仡濮臣低笑一聲,薄唇湊過?來含住她的紅唇:“郡主實在霸道,自己舒服了就?不管我?了?我?可還沒有”
沒有什么?不用再說了。男人堵著她的唇,將剩下的所有做到了底。
又一次瀕死一般的感覺襲來,謝嗣音一點兒反抗的力氣都?沒有了,整個人軟在他的身上,任他施為。
仡濮臣捏著她的下頜湊過?來,親了兩口,執著的又問了一遍:“郡主,還說我?不行嗎?”
謝嗣音已經懶得?再理他了,混賬!荒唐!不要臉!
仡濮臣輕笑一聲,貼著女?人的臉頰又親了一口,才?慢慢拿濕黏一片的小衣給人擦了擦,又將外頭的衣服緩緩拉了上去,等裹得?嚴實之后才?把人放到重新佛像之上,站起身簡單收拾了一下自己,攬上衣服朝著殿外出聲道:“既然來了,何必還藏頭露尾?”
謝嗣音睫毛一顫,抬眸順著男人視線望了過?去。
殿外空蕩蕩一片,淅淅瀝瀝的細雨也快要停了,一股股的細流沿著瓦當潺潺瀉下,在臺階之上拍起一片雪浪。
之前還怏怏貪睡的長蛇突然之間紛紛調轉身子,揚起蛇頭,沖著殿外嘶嘶作響。
謝嗣音心頭一緊,軟著雙腿站起身,立到男人身后,問道:“是那?群人又來了嗎?”
仡濮臣轉身扶住她,將她攬在懷里搖了搖頭,沒有出聲。
過?了大約兩息時間,漸漸有腳步聲傳來,不緊不慢,從容優雅。一直走到正殿前放著的寶鼎前面,才?慢慢停下。
聽腳步聲,似乎只有一個人。
謝嗣音抿了抿唇,向?前走了兩步,透過?窗欞望了出去,在瞧過?去的瞬間,整個人都?愣住了。
院外細雨淋漓,濕瓦潤碧,有種萬物都?歇了覺的岑寂。在那?尊鴉鴉然烏黑一片的寶鼎之后,立著一個白衣郎君,手?上一把竹節傘,打散了原本雨下的軌跡。
傘面半擋著臉,瞧不清模樣。但可見?男人身姿翩翩,如積石堆玉,列松疊翠。
男人輕輕向?上挪了挪傘面,露出一張熟悉至極的臉龐。
面如秋月,溫潤如玉。
是陸澄朝。
他似是也瞧見?了謝嗣音,一雙琥珀色眸子緩緩彎起,輕聲喚道:“昭昭。”
謝嗣音動了動嘴唇,望著男人一時沒能喊出聲來。
男人聲音不大,仡濮臣卻聽得?清清楚楚,低頭扯了扯自己衣服,露出一片歡愛之后的痕跡,然后快步上前,重新將女?人攬在懷里,低聲委屈道:“郡主,你剛剛壓的力度太大了,我?那?一處傷口又崩開了。”
“你摸一摸。”說著說著,男人握著她的手?就?放到了傷口上方?,跟著腦袋也虛弱地搭在了謝嗣音的肩頭。
謝嗣音:
女?人嫌棄的看了他一眼,拍開他道:“走開!”
仡濮臣垂眸瞧了一眼她的神色,磨磨唧唧地站起身,但是仍舊攬著女?人,甚至還帶著人一同走到大殿正門?,遙遙睨著人,聲音里帶著些許的挑釁:“陸世子倒是命大。”
陸澄朝平靜的看了他一眼,在瞧見?他身上那?些痕跡的時候,瞳孔一縮,目中寒涼更甚,語氣冷淡:“托大祭司的福,還留了一條命如今,特意趕來殺你。”
聞言,謝嗣音身子一僵,腦中突然閃出一片血紅畫面,她閉了閉眼,努力讓自己慢慢消化?其中所有的記憶。
仡濮臣敏銳地察覺到她的異常,低頭瞧了一眼女?人,不動聲色的握上女?人脈門?。
沒有什么大礙。
男人心頭松了口氣,面上卻越發囂張,朝著女?人低聲問道:“郡主,可是剛剛在上面累著了?”
謝嗣音再聽不下去,抬頭朝他怒道:“閉嘴。”
仡濮臣挑了挑眉,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郡主如今才?想讓我?閉嘴是不是晚了。畢竟剛剛叫喊著閉不上嘴的,可是郡主”
謝嗣音已經氣得?臉色通紅,揚起手?就?想甩他一巴掌。被?男人緊緊攥住手?腕,笑道:“郡主如今見?到老?情人,才?想起要跟我?撇開關系了?只是未免太晚了些。”
男人越說越放肆,冷笑一聲道:“剛剛郡主的吟哦,陸世子怕是都?聽在耳中了”話沒有說完,男人瞧著她瞬間通紅的眼眶,心下一窒,徹底住了嘴。
謝嗣音撇開頭,不再看他,聲音冷冽:“松開。”
仡濮臣抿緊了唇,最后不知想了些什么,還是松開了手?。
謝嗣音深吸了口氣,剛往前走了一步,殿外長蛇紛紛轉過?頭來,紅信子沖著她嘶嘶亂叫。她咬了咬牙,沒有再看仡濮臣,停在原地看向?陸澄朝,張了張口想說什么,卻也不知該從何說起了,最后嘆了口氣,問候一聲:“陸世子。”
仡濮臣目光蹭的一下就?亮了起來,這個稱呼?
陸澄朝雙眸微瞇,持著竹節傘向?前慢慢走了一步,溫聲道:“昭昭,你喚我?什么?”
謝嗣音頓了一秒,再次開口道:“看見?陸世子無恙,云安心下稍安。”
陸澄朝眸色一暗,手?指攥緊了竹傘骨節,將指骨都?攥出些微的白意。不過?男人什么也沒說,慢慢將目光重新落到仡濮臣身上,聲音寒若薄冰:“大祭司的手?段真是層出不窮。”
仡濮臣的心態瞬間穩了下來,一雙桃花眼細細彎彎,語氣更是悠悠然道:“不及陸世子人前背后各有一套,還愛聽人墻角。”
男人心頭還在樂乎,陸世子?陸世子!!!
對嘛!如今不過?成?了一個陸世子而已,對他還有什么威脅?
男人眉眼鮮亮,渾然忘記了,他剛剛又差點兒挨了女?人一巴掌。
陸澄朝一雙淺淡的琥珀瞳色越發暗了下去,冷呵一聲,緩緩抬起左手?與肩齊高,手?指朝前一揮:“放箭吧。”
72.爭鋒
謝嗣音一愣, 上前半步出聲道:“澄朝你”
仡濮臣攬著女人往后退去?,冷笑道:“澄什么朝,人家都要放箭了。你還喊澄朝?”
箭雨傾瀉而下, 不過卻沒有一根朝著兩人射去?, 而是?射到?了滿殿門窗之上,最后啪嗒一聲落了地。
仡濮臣雙眸一瞇,每一根箭矢之上都掛著個透明包袋, 墜地即破, 同廊下吹進來的雨水混在一起, 慢慢流到?臺階之下。
謝嗣音擰了擰眉頭, 也沒看明白陸澄朝這是?什么套路。
又一波箭雨襲來, 一樣?避開了兩個?人。
如此反復來了四?五次,陸澄朝才揮手讓人停下。
長風吹過,門窗之上掛著的長蛇撲簌簌地掉了一地, 癱成一條條僵直不動的繩索,懨懨垂死。
仡濮臣偏頭瞧了眼,眸色一沉, 頓時明白了這個?人的意圖。有沒有這些都無所謂,不過此人既然連針對毒蛇的藥都準備了,那定然還?有別的動作。
殿外雨水已經停歇了, 男人慢慢將?傘面收攏了,退后一步, 側過身朝著某一處道:“寨柳酋長, 辛苦了。”
仡濮臣目光一警, 循聲望了過去?。
來人一身大紅色金絲滾邊窄袖袍, 腰間系著飛魚闊白玉帶,項上套著赤金墜雙福鎖片項圈, 神采飛揚,眉眼奕奕,似笑非笑,似喜非喜,沖著仡濮臣拱了一禮:“許久不見大祭司,不知一切安好?”
仡濮臣想也知道是?他?,瞧著他?這一身富貴,譏道:“比不得酋長在上京城混得風生水起。”
寨柳乃笑得見眉不見眼,意有所指道:“都是?托大祭司的福。”
仡濮臣眉骨向下壓了壓,冷笑一聲,不再吭聲。
寨柳乃不以為?意,偏頭細細打?量了眼謝嗣音,繼續笑道:“郡主多日不見,風采更盛從前啊。”
謝嗣音微瞇著眸瞧他?,似是?在從記憶中?抽取同這個?人的記憶。還?沒等她想出什么,男人一把?將?她藏在身后,冷聲道:“寨柳乃,你?想找死嗎?”
謝嗣音立在男人背后,瞧著他?孤絕峭利的背影,怔了一會兒,忍不住輕嘆一聲,安靜地立在他?身后,沒有出聲。
寨柳乃笑著擺了擺手:“我活得好好的,怎么會特?意找死?此次過來,不過是?幫襯著攔一攔大祭司。”
仡濮臣冷笑一聲:“你?覺得你?能攔得住我?”
寨柳乃謙虛道:“若是?尋常時候,我自然攔不下大祭司。可如今并非只有我一人啊。”
仡濮臣斜睨了一眼陸澄朝,即便心下警惕到?了極致,面上仍舊不動聲色的笑道:“那你?們倒是?可以一起來試試。”
話音落下的瞬間,寨柳乃唇角一翹,慢慢打?了個?響指。
一群黑壓壓的暗衛撲棱棱地從院外落了進來,臉上戴著黃金面具,雙手握著各色兵刃,雙目流轉之間似乎還?有金色光芒一閃即逝。
前殿后殿圍了個?滿滿當當,殿前的那群人立在方鼎前呈半扇形鋪開,將?仡濮臣的去?路擋得嚴嚴實實。
“金線蠱落到?了你?的手里?”仡濮臣的臉色不太好看。
寨柳乃從袖中?掏出一只紫金簫,于手指間轉了幾個?來回,贊道:“大祭司好眼力。”
當初,仡濮臣第一次被宣王抓住之后,就被閆大夫小心取了出來,獻給宣王。宣王又轉身進獻給了永昌帝,將?其鎖到?紫宸臺,封禁起來,非帝令不得開。
此前因著寨柳乃在英國公府救了大半的王公大臣,而后,又及時上報了仡濮臣的行蹤。永昌帝就將?捉回仡濮臣的任務,交給了他?,名曰:為?苗疆清理?門戶。
寨柳乃趁勢道:“仡濮臣乃我族大祭司,體內有萬蠱之王,又是?近百年來天賦最強之人,至今無人出其左右。若要將?人捉回來,恐怕還?得向陛下求得一物”
永昌帝手指敲了敲桌案,靜靜瞧著他?,沒有吭聲。
寨柳乃低著頭,將?剩下的話道了出去?:“同心蠱可御萬蠱。只有煉化過后的金線蠱,才能勉強與之相敵。”
永昌帝垂著眸子,瞧了他?半響,出聲道:“朕可以給你?。不過,一個?月之后,你?若還?不能將?人帶回來,又準備拿什么來復命?”
寨柳乃以頭磕地:“臣愿以項上人頭擔保,一個?月定然將?人抓回,并且將?云安郡主平安帶回。”
永昌帝擺了擺手,道:“程德清,持朕的諭令,去?拿給他?。”
沙沙地,又一陣長風吹過,檐前鈴鐸之音聲聲入耳。
兩方人沒有再說話,彼此對視,眼中?盡是?寒意。
大戰一觸即發。
謝嗣音抿了抿唇,張口想要說什么,卻發現不管說什么可能都化解不了這場戰斗。女人咬了咬牙,后退一步,拔腿就跑。仡濮臣真的要被她氣笑了,轉身攥住她的手腕子,怒道:“你?跑什么?”
謝嗣音神色不變,聲音平淡:“仡濮臣,這段時間你?也胡鬧夠了。放我回去?,之前的事”
女人頓了頓,繼續道:“我會向皇伯父求情。”
這話一出,陸澄朝雙眸微瞇,還?握著傘柄的手指緊了又緊。
仡濮臣冷呵一聲,不想再聽她這些廢話,直接一個?手刀將?人砍暈了過去?。
在昏過去?的瞬間,謝嗣音真的是?氣恨得牙都癢了。
愚蠢!混蛋!沒腦子!
這個?愚蠢混蛋沒腦子的大祭司將?人穩穩地接在懷里,緊跟著腳尖一踢,撿了一把?之前那群黑衣人留下的長刀,握在手里,冷眼瞧著眾人,輕笑一聲道:“來吧。”
寨柳乃瞧著他?這一番動作,雙手拍了兩下,贊道:“不愧是?大祭司。在此情境之下,也不愿意放開云安郡主,真可謂情根深種啊。”
說著,男人帶笑的眼睛晃過面無表情的陸澄朝,繼續同仡濮臣道:“不過,大祭司若是?沒有云安郡主在一側,怕是?還?有一半的幾率能逃出去?。而今嘛”
男人嘖嘖兩聲,唏噓道:“怕是?連二成都沒有了。”
仡濮臣手腕一震,長刀頓時碎為?數十塊碎片,長袖一揮,朝著西南方射去?:“廢話真多!”
那些閃著銀白的刀片透過面具人的眼睛,刺入腦顱,過強的沖擊力直接將?暗衛的頭顱爆裂開去?。腦漿順著面具的孔縫緩緩流了出來,其中?似乎還?有零星的金色蟲子蠕動。
陸澄朝嫌惡地退后幾步,冷聲提醒道:“寨柳酋長確實廢話有些多了。”
還?沒開始,寨柳乃的金蠱人就死了十幾個?。
一擊得手,仡濮臣絲毫未做停留,攬著謝嗣音就朝著缺口突去?。
寨柳乃頓時大怒,手中?紫金簫湊到?唇邊發出尖銳而短促的長嘯。剛剛那些還?僵硬呆滯的面具人,瞬間大動起來,一齊朝著仡濮臣抓去?。
仡濮臣帶著同心蠱氣息的掌風一掃,那些面具人只是?頓了個?眨眼功夫,就繼續撲了上去?。
仡濮臣心下一冷,果然如他?所想
金線蠱已經被他?徹底煉化了。縱然同心蠱為?萬蠱之王,這些金蠱人也只會聽金線蠱的了。
身后左右殺招即至,仡濮臣掌風一蕩,將?追得最緊的三人拍飛了出去?。
可如此一來,男人也徹底被圍陷在院子中?間。
四?周面具人圍得嚴嚴實實,黃金面具發出冷冰冰的光芒。
寨柳乃挑了挑眉,眼中?重新露出笑意,不過因吹著簫,倒是?沒有再廢話。
仡濮臣視線一掃,當先出手,抬腳踢向一人,跟著向上一步,反手奪過兵刃,橫刀將?那人頭顱砍了下來,轉身踢向還?在吹簫的寨柳乃。
寨柳乃微微側過身子,手中?紫金簫穩穩不動,曲聲不斷。可就在避過頭顱的瞬間,緊跟著的五六片刀刃直逼寨柳乃面門。
寨柳乃雙眸緊縮,這時候想躲竟是?已經來不及了。
眼瞧著下一秒就要血濺當場,一把?竹節傘穩穩擋了過來。
砰砰砰!
刀刃落在傘骨之上,跟著撲哧哧地掉落在地。
傘柄位置,一只玉白手指緊緊握著,骨節分明,如切如磋。
陸澄朝瞧了眼破損了的傘面,松開手,將?竹節傘扔在地上:“寨柳酋長,小心一點?才是?。若再這樣?不當心,下一次怕就沒這么好的運氣了。”
寨柳乃停了簫聲,側眸朝著陸澄朝拱手道:“多謝陸世子救命之恩。”
陸澄朝轉過頭,看向仡濮臣:“寨柳酋長不必謝我,還?是?想想怎么收拾這個?人吧。您當初在陛下面前,可是?把?話說得甚滿。”
寨柳乃笑了笑,跟著將?視線落到?仡濮臣身上:“陸世子說得是?,定然不會讓陛下失望。”
說完,整個?人直接退到?院墻之上,重新將?紫金簫湊到?唇下,聲音含笑道:“大祭司知道我武功不好,應該不會介意我離你?遠一些吧?”
仡濮臣嗤笑一聲,面色不變:“本座介意,你?就過來嗎?”
寨柳乃搖了搖頭,噙著笑道:“那只能委屈大祭司了。我還?是?在這里,更放心一些。”
仡濮臣雙眸微瞇,藏在謝嗣音腰間的手指輕動,沒有吭聲。
雨后長風帶著清新的泥土氣息,將?滿院的血腥氣都吹了個?干凈。
剩下的面具人重新將?仡濮臣團團圍住,不露一絲破綻。
陸澄朝瞧了眼已經昏睡過去?的謝嗣音,眸色寒涼,聲音如冰:“仡濮臣,把?昭昭放下。”
仡濮臣緊了緊女人的腰肢,冷笑一聲:“就憑你?們?”
寨柳乃嘆息一聲,道:“陸世子,大祭司不到?最后一刻總是?不會低頭。不如,你?來幫幫他??”
陸澄朝慢慢抽出腰間軟劍,劍如寒光:“也好。”
73.突圍
仡濮臣哪里等得他們出手, 左手?攬著?謝嗣音,右手?握著?半截長刀,向下用力一削, 斷了個金蠱人的手腕。緊跟著反手一擲, 將刀刃斜著?向上?刺入身后那人?咽喉。
哐當?一聲,斷腕連著手中長刀同時墜地。
仡濮臣腳尖一點,倒提著?握住刀柄, 轉手向上沿著金蠱人脖頸橫著一削, 直砍下半個頸子, 鮮血撲地濺了半身。
可即便如此, 那人?似乎還沒有徹底死透, 頓了片刻,仍舊完好的那只手變掌為爪,一個小擒拿手?就朝著?他懷里的謝嗣音抓來。
仡濮臣臉色一冷:找死!
男人?更提了七分力氣, 一把長刀運斤成風,在將那金蠱人?的?胳膊砍了下去之后,連同頭?顱都生生砍了一半, 正好將那顱中金蟲劈了兩半。
仡濮臣提腿一踢,將那掉下來的?半塊頭?顱順著?陸澄朝的?方向就踢了過去。
與此同時,男人?腳下一點, 身子斜飛出去,掠過丈許, 跳到包圍圈之外, 留下一抹飛紅進了金蠱人?的?耳朵。
說時長, 發生卻不過瞬息之間。
寨柳乃這時才似是回過神來一般, 乍然吹響紫金簫。
所有金蠱人?一齊暴動?,朝著?仡濮臣的?前心后背刺去。
“別傷了昭昭。”
寨柳乃目中現出戲謔之意?, 挑了挑眉,沒有說話,自顧自吹動?簫管。
陸澄朝冷聲吩咐完之后,腳下一動?,閃身避開飛過來的?頭?顱。手?中長劍一顫,直刺男人?面門。
劍光凜冽,劍氣縱橫。只短短一瞬間,就逼到了眼前。
仡濮臣嗤笑一聲,橫刀便封,刀劍相交,發出滋啦啦的?聲響,濺起一片火星。不過,在架住長劍的?瞬間,身后一片破風之聲襲來。
這一擊倘若被刺中,即便不死也?定然重傷。
男人?左手?突然松開謝嗣音,朝著?腰間一拂,虛握著?掌心就朝陸澄朝擲去。
那些金蠱人?不再懼怕任何蠱蟲,可他卻不能不防。陸澄朝當?即后撤一步,撤劍回擋,劍氣向下,砍落無數黑點。
叮叮咚咚,一時之間如同珠翠墜地聲響一般。
陸澄朝眼風一掃,竟不是蠱蟲。
謝嗣音身子還沒墜下三?厘米,重新被仡濮臣攬入懷里?,一把長刀反手?運斤,回刀揮出,將身后追上?來的?金蠱人?掃開一片。
“咦?”寨柳乃愣了一瞬,口中簫聲停了一停。
仡濮臣這一掃急切而力重,按理來說倒下三?四個金蠱人?沒有什么問題。
出了問題的?是,落在身后的?那些金蠱人?不知怎么的?,腳步越來越慢,而后,撲通一聲
竟然莫名其妙地接連倒了七八個。
寨柳乃隔得較遠,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不禁瞇起眼睛細瞧起來。這才發現在眾人?明著?戰斗之時,還有一條赤紅色手?掌長短的?紅尾蛇在偷偷摸摸左右局勢。
紅尾蛇剛剛就從一個金蠱人?的?眼眶中爬了出來,而后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鉆進又一個金蠱人?的?鼻腔之中。
寨柳乃面色生寒,忍不住大怒起來。想他煉化金蠶蠱何等艱難,又是好不容易煉制了這么些金蠱人?。頭?一次出來,竟就這么被這小畜生壞了事。
原來這紅尾蛇自當?初被重傷之后,一直被仡濮臣藏了起來以鮮血喂養。
剛剛仡濮臣就趁亂將紅尾蛇扔了出去,那紅尾蛇也?聞著?味一般,從那些金蠱人?的?七竅之中鉆入腦髓,將那些金蟲吃了個痛快。
身后危機暫解,仡濮臣腳尖一點,不退反進直刺陸澄朝要害。
刀鋒還未到,陸澄朝已覺殺氣撲面。男人?冷笑一聲,不閃不避,挑劍削了過去。
可沒成想,那人?刀至一半,足下生風,于半空之中生生轉了方向,直朝著?寨柳乃撲去。
寨柳乃本來還在可惜他的?金蠱人?,見此臉色大變,由?不得再多想,身子一縱,向旁側竄出丈許,堪堪避了過去。
身后陸澄朝眸光微瞇,瞧準時機,長劍顫動?,直刺男人?后心。這一劍快如閃電,狠如毒蛇,殺機轉瞬將至。
仡濮臣當?機立斷撤刀回擋,擋下這致命一擊,讓陸澄朝解了寨柳乃之圍。
二人?出手?可謂都用了九分力氣,陸澄朝手?中長劍稱得上?當?世名劍,而仡濮臣隨手?撿的?長刀卻不過爾爾。
兩次交鋒,長刀早已不堪重負。咔嚓一聲,竟從中間直接斷為?兩半。
刀斷已成定勢。仡濮臣面色不變,手?下用力,斷刃再次碎成刀片。同時,男人?揚手?將謝嗣音朝著?天空一扔,左袖一甩,卷著?刀刃直逼陸澄朝。右手?刀柄帶刃,凜凜生風地朝著?寨柳乃擲去。
寨柳乃剛剛落定,又一殺招即至,慌忙壓低了身子險險避過去。
二人?相距太近,刀刃來勢洶洶。陸澄朝不由?撤了半步,長劍一轉,將追到身前的?刀刃一一擊落。隨后,腳下輕點,飛身就要去抓空中的?謝嗣音。
仡濮臣冷笑一聲,再次往腰間一抹,指尖一點,嗡嗡的?蚊蟲之聲就朝著?陸澄朝脖頸咬去。
這一次,是真的?蠱蟲。
陸澄朝一擰眉頭?,豎劍一斬,劍鋒掃過,頓時將那不知名的?蠱蟲斬于劍下。
不過停頓了一個瞬間,謝嗣音重新被仡濮臣攬入懷里?,縱身一躍,朝前掠去,立于高?墻之上?與那二人?成犄角之勢。
陸澄朝冷冷的?看著?仡濮臣,將手?中長劍握得更緊。
寨柳乃沒想到仡濮臣身陷泥淖,還敢打出如此兇招,甚至就連自己都差點兒被他重傷。一念至此,握著?紫玉簫的?手?越發緊了緊,冷然出聲:“陸世子,若今日不能擒住他。只怕,后面再沒有這個機會了。”
陸澄朝難道不知嗎?一張玉面生寒,向來溫和的?鳳眸更是早已卷起了深淵暗流。
可這個人?手?中層出不窮的?蠱蟲,委實生厭。弄出這么一些金蠱人?,結果還沒有發揮什么作用,就被一條紅尾蛇給破了去。
一側風聲襲來,陸澄朝側身捏住那物。
是一顆珠子。
不過指頭?大小,卻是遍體通透,珠內似是盤著?一個指甲蓋大小的?黑色蠱蟲。
寨柳乃出聲道:“此乃我苗疆至寶,避蠱珠。陸世子戴在身上?,所有蠱蟲都傷你不得。”
仡濮臣唇白如紙,瞧著?寨柳乃冷聲道:“苗疆圣物,你也?敢借給外人?。不怕陸世子借之不還了?”
寨柳乃笑了笑:“陸世子是何等人?物,怎會貪戀我這小小苗疆之物?”
仡濮臣嗤笑一聲,沒什么話也?沒說,招手?將紅尾蛇喚了回來。
紅尾蛇已經許久不同仡濮臣親近了,如今吃了數十只金蠶幼蟲,吃得紅光锃亮,登時纏在他的?手?腕上?同他親昵地蹭了蹭。
仡濮臣垂眸瞧了瞧它,眸色溫和,不過側頭?看向院外圍著?的?數千官兵,一雙桃花眼慢慢沉了下去。
若是他全盛時期,從這數千人?之中破出,倒也?不算難事。只是,如今他到底受了傷,再加上?這接連幾場戰斗,內力已然不濟。
如今,陸澄朝得了避蠱珠,怕是更難對付。
二人?目光不約而同地對上?,寒光畢現,殺機再起。
陸澄朝劍尖一晃,白茫茫劍氣如同冬日里?刺骨而鋒利的?寒流,直逼男人?咽喉。
仡濮臣如今沒了兵器,身影如鬼魅般一滑,退到院外,避其鋒芒。
活的?人?,總比那些金蠱人?好對付。
可還不等落定,院外箭雨簌簌地朝著?男人?射去,似是毫不擔心他懷里?的?謝嗣音。
仡濮臣眸色一冷,扔了一把子蠱蟲,護著?人?朝東南方向退去。可數千人?圍得層層疊疊,前后左右箭矢如雨,邊射邊退,招招朝著?二人?要害射去。
仡濮臣面沉如水,身體幾乎在箭雨中滑出了殘影。
陸澄朝甫一追出來,就瞧見了滿天箭雨,登時怒道:“是誰讓放的?箭?”
沒有人?回答。
領頭?的?人?聲音冷硬道:“陛下諭令,若是陸世子同酋長失了手?,那就由?屬下做最后的?保障。”
陸澄朝臉色鐵青,冷聲道:“陳都尉,云安郡主什么身份你應該知道!倘若她?受了絲毫傷害,你可能承擔得起后果?”
陳都尉面色不變,望著?已經陷入混戰的?仡濮臣道:“陛下說了,為?免日后釀成大禍,云安郡主即使有什么不測,那也?是為?國捐軀。”
陛下對謝嗣音的?寵愛,舉國皆知。更何況,還有宣王和太后在,陛下他怎么可能會下如此諭令?
陸澄朝越想越不對勁,瞧了眼已經中了兩箭的?仡濮臣,冷聲道:“陳挺,你可知假傳諭令的?后果?”
陳都尉拱手?向天,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倘若假傳陛下旨意?,那我陳氏一族滿門不得而終。”
墻頭?之上?的?寨柳乃雙手?一拍,大笑道:“如此,那不容易了許多。仡濮臣同那云安郡主還連著?同心蠱,殺這個云安郡主,豈不比仡濮臣更容易一些。”
陸澄朝猛地抬頭?看他,冷颼颼的?目光掃過去:“閉嘴!”
說著?,長劍直指陳都尉脖頸:“讓所有人?停止射箭,倘若昭昭有半分受傷,我先殺了你!”
陳都尉眼一閉,脖子一挺,冷硬道:“陸世子,恕難從命。”
二人?僵持不下之際,一聲撕心裂肺的?吶喊傳了過來:“仡濮臣!”
是謝嗣音。
她?已然醒了過來,一臉怔然地看著?男人?當?胸那一箭。仡濮臣悶哼一聲,右手?拂過腰間蹀躞帶,將所有蠱蟲都扔了出去。
霎時間,紅的?、黃的?、綠的?、黑的?,亂成一團。
而仡濮臣深吸一口氣,箭尖牽動?傷口,腳下一個踉蹌,差點兒沒有摔倒在地。謝嗣音慌忙扶住他,顫聲道:“仡濮臣,你你還好嗎?”
仡濮臣點了點頭?,面白如紙,似是已經無力開口,足下連點,終于借著?一團混亂出了包圍圈。
可是,身形不穩,明顯已然重傷,撐不了多久。
寨柳乃見此面色大喜,手?中紫金簫一轉,朝著?陸澄朝道:“陸世子,如此大好時機,可不要錯過了啊。”說著?,簫聲一起,當?先追了上?去。
剩下的?金蠱人?長嘯一聲,跟著?寨柳乃一同追了上?去。
74.不悔
仡濮臣沒有帶著謝嗣音往大道?走, 而?后?順著松林小道一路上了山。雨后?青山蓊郁氤氳,樹密濕濃,滿地的斷柯折枝幾乎遮掩了男人滴下的鮮血, 可濃郁的血腥味卻久久不散。
鮮血仍舊大汩大汩地從傷口處流出, 謝嗣音想?碰又不敢碰,眼中盡是?她不自知的恐慌:“仡濮臣,你你快停下來!你處理一下傷口。”
仡濮臣沒有說話, 腳下不停, 面白如紙, 一雙手緊緊抓著人朝著山頂掠去。
謝嗣音不懂他為什么要一直朝著山頂走去, 這?樣走到最后?, 等人追上來怕是?就只剩下死路一條。女人忍不住紅了眼眶,罵道?:“仡濮臣,你想?死嗎?”
仡濮臣頓了一下, 慢慢停下腳步。他?低頭?瞧著她,緩緩道?:“你想?我死嗎?”
男人氣息已然不穩,一句話緩了三次。
謝嗣音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 撇開臉道?:“同心蠱還沒解,你死了,我也?會死。我我自然不想?你死。”
仡濮臣輕笑了一聲, 拇指抹過她眼角的淚水,嘴唇微動, 囁嚅道?:“夠了。”
“嬌嬌已已經夠了。”
謝嗣音剛剛忍回去?的眼淚, 一下子又止不住了, 仰著頭?邊哭邊罵道?:“仡濮臣, 你毀了我的親事,毀了我的人生!你想?就這?么一死了之了?我告訴你, 沒有這?么便宜的事!”
女人深吸一口氣,聲音冷冽:“仡濮臣,你聽著!你若是?你若是?死了”
話沒說完,謝嗣音頓住了。他?若真的死了,她一點兒辦法兒也?沒有,也?根本沒有什么能威脅他?的。
謝嗣音哭喊出聲:“我便是?追到陰曹地府也?不會放過你!!!”
仡濮臣低低笑了,笑聲喑啞好聽還帶著幾分好奇:“你要如何不放過我?”
謝嗣音通紅著眼,恨聲罵他?:“抽筋剝皮,讓你死也?死不得安生。”
仡濮臣搖著頭?咳了兩?聲,笑道?:“若真是?如此,那你也?算泄憤了。”
謝嗣音再聽不下去?了,哭著朝他?怒吼道?:“仡濮臣,你夠了!你不是?很厲害嗎?搶我的婚,給我下蠱,逼我逼我愛你!如今這?樣就不行了嗎?”
仡濮臣眸光微黯,垂著眸看她:“嬌嬌你應是?恨透了我吧?”
謝嗣音狠狠地瞪著他?,罵道?:“我當?然恨你,雷公山上跋扈惡劣、故意作?弄我,下山之后?還來擾我安寧,毀我婚事。如今你死了倒是?一了百了,可我的恨又該去?找誰?!”
仡濮臣靜靜聽著,等她發泄完之后?,才上下滾了滾喉嚨,艱澀開口:“嬌嬌你有愛過我嗎?”
男人攥著她腰肢的手指微微收緊,一雙桃花眼氤氳濕潮地緊緊盯著她,說不清是?緊張還是?希望。
謝嗣音心口一窒,慢慢撇開頭?去?,沒有回答。
仡濮臣收回視線,目光盡可能的淡然,輕笑一聲:“可嬌嬌我不后?悔。”
“再重來一次,我仍舊不會后?悔。”
謝嗣音眼淚又流了下來,咬著牙罵道?:“混蛋!”
仡濮臣笑了起來,笑到最后?,忍不住低低咳了起來。
謝嗣音看著他?唇角溢出的鮮血,心頭?一顫,忍不住道?:“仡濮臣你你拔了箭吧。你武功那樣高,處理這?點兒傷口應該不在話下。”
箭矢已入了心脈,沒用了。仡濮臣沒有回答她,輕輕擦了擦鮮血,重新攬著她往山上走:“嬌嬌陪我走最后?一程吧。”
謝嗣音心頭?酸得厲害,唇角顫了又顫,低聲道?:“仡濮臣,你跟我下山吧。找個大夫,我我會保住你的性命。”
仡濮臣搖了搖頭?,目光望著蒼蒼莽莽的山林深處,氣息短促,聲音低沉:“嬌嬌,京城可能出亂子了。”
“你父王不僅是?永昌帝的親弟弟,更是?大雍朝的戰神。你作?為他?的獨女,永昌帝不可能下令傷你。這?次官兵”
謝嗣音攔住他?,聲音哽咽道?:“你別說了,我都知道?。”
仡濮臣目光對上她的清亮眸子,釋然一笑:“也?是?。你應當?比我對時局更敏銳。”
謝嗣音喉嚨酸澀得厲害,卻也?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仡濮臣也?沒有再說話,帶著人一直到了山頂,再無路可走,才踉蹌著停下腳步。懸崖邊上長著一棵泡桐花樹,滿樹白花經了山中風雨之后?,飄零著落了一地,冷清又寂寥。
男人目光安靜的環繞了一圈,忍不住輕笑一聲:“這?個地方我很喜歡。”說著,轉頭?看向謝嗣音,唇角泛起笑意:“不過我更喜歡之前那座山。”
謝嗣音眼中漲滿了淚水,望著他?的傷口顫聲道?:“仡濮臣,我給你把箭拔出來,你止止血吧?”
女人的目光里甚至帶了一絲哀求的味道?。
“她希望我活著。”
仡濮臣這?個念頭?升起的瞬間,心頭?的滿足幾乎要溢出來了。
他?搖了搖頭?,拇指輕輕抹過她臉頰淚珠,低聲問她:“嬌嬌,你是?不想?讓我死?還是?,害怕我死?”
這?話問得奇怪,可謝嗣音何等聰明,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喉嚨哽咽著說不出話,一雙清泠泠的眸子幾乎不敢再直視他?。
仡濮臣不在意的笑了笑,低頭?吻了上去?。
男人動作?慢極了,手指也?沒有一點兒禁錮的意思,就那么望著謝嗣音,目光繾綣至極,似乎盛盡了世間所有的美好與溫柔。
謝嗣音就這?么看著他?,離她越來越近。
唇齒相觸,冰涼的觸感比血腥味道?更快地侵入她的感知。
男人的體溫已經涼得如冬日?冰凌,這?是?失血嚴重過多的征兆。
謝嗣音眼眶里的淚水滾滾落下,張口就想?說話。仡濮臣沒有給她說話的機會,舌尖慢慢探了進去?,勾著人輕輕啜吻。苦澀發咸的淚水混雜著濃郁的血腥味,在二人口腔中反復暈染。
這?是?一個從未有過的輕緩卻又沉重的吻。
過去?,男人再是?溫柔,也?總帶了三分的強硬與不可抗拒。
如今,卻是?輕緩地如同風拂過樹葉,露水從葉面滴落一般輕柔。
謝嗣音慢慢閉上了眼睛,在一片黑暗中將所有交給了他?。
仡濮臣輾轉著吻著她的唇瓣,細細密密,帶著難以窮盡的哀傷和愛意。
謝嗣音幾乎要被這?樣的吻,弄得心魂都碎了。她猛地睜開眼,哭著道?:“仡濮臣,你別死!我”
男人沒讓她說完,直接點了她的穴道?。
謝嗣音一愣,心頭?不安到了極點,淚眼朦朧地望著他?。
仡濮臣低頭?吻了吻她的眉心,溫聲道?:“嬌嬌,你別說話了。我怕我會后?悔。”說著,男人直接拔起箭尖,鮮血頓時噴了出來,濺了謝嗣音半邊身子。
謝嗣音只覺得要瘋了,流著淚的雙眼狠狠地瞪著他?。
仡濮臣低笑一聲,緩緩道?:“其實?同心蠱可以解的,只是?很少有人愿意解開。”男人沒有說辦法,憐惜地摸了摸她的臉頰:“嬌嬌,我終究舍不得讓你陪我一起去?了。”
“你好好活著。”
“陸澄朝他?罷了,你若是?想?繼續同他?在一起也?好。他?會護著你。”
謝嗣音淚流滿面,瘋了似的想?喊出聲來。
男人說到這?里,似乎已經交代?完了所有,望著她嘆息一聲,反復動了動嘴唇,最后?道?:“嬌嬌忍著些,可能有些疼。”
話音落下,男人突然點了她周身數處大穴,而?后?在她中指第二節指腹一劃,沒有多久的時間,一條米粒大小的蠱蟲躡手躡腳地從女人傷口處爬了出來。
仡濮臣捏著她的手指放到心口位置,那蠱蟲似是?嗅了嗅味道?,身子一縮,順著男人胸口的箭傷蹭地一下鉆了進去?。
仡濮臣猛地吐出一口鮮血,身子一個踉蹌,幾乎再站不穩了。
謝嗣音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多的血,也?難以想?象一個人竟然可以流這?么多的鮮血。
仡濮臣將始終在他?手腕間磨蹭的紅尾蛇摘了下來,放到她的腳邊:“你之前一直很怕它?。我不知道?該不該把它?留給你。只是?你若是?回京之后?恐怕少不了腥風血雨。”
“我我總是?不放心。”
“我將它?留在這?里。你若是?想?留下它?,就帶它?走。若是?不想?就將它?留在這?里吧。”
謝嗣音幾乎哭成?了一個淚人,仡濮臣眼中卻盛滿了笑意。
他?低頭?輕輕吻了一下她的唇角,溫柔呢喃:“嬌嬌,你為我哭成?這?樣,我真的很開心。”
“就好像你深深愛著我一般。”
“我是?真的舍不得啊。”
說著,男人自嘲的搖了搖頭?,身子往后?退了幾步,桃花眼中盡是?笑意,聲音清朗干凈,一如初見:“嬌嬌,我這?一生從不后?悔。”
“愛你不悔”
“落此下場,仍舊不悔!”
話音落下,男人轉身沒有一絲猶豫地跳下了懸崖。
謝嗣音目眥盡裂,一口鮮血噴了出來:“仡濮臣!”
75.犧牲
陸澄朝他們趕過來的時候, 見到的就只有懸崖之上的謝嗣音了?。
天色已經暗了?下去?,女人一身月白織金妝花裙,輕弱單薄, 腰肢細瘦, 孤伶伶地站在懸崖邊上,似是下一秒就要被山風吹落谷底。
陸澄朝的呼吸幾乎都要停住了,飛身?上前, 將人?猛地扯了?回來:“昭昭, 你要做什么?”話音落下, 他低頭瞧見謝嗣音的神色, 整個人?頓時愣住了?。
女人?雙眼通紅一片, 明顯哭了很久。不過如今淚痕已干,神?色呆滯,恍若木偶。
陸澄朝心頭一顫, 握著她肩頭的手一緊,啞聲道:“昭昭。”
不知道是這一聲呼喚,還是男人?手上的動?作, 終于?讓謝嗣音有了?些許的反應。
她回過神?來,輕飄飄的看了?他一眼,道:“你們來了?啊。”
說著回頭看了?一眼身?后?的寨柳乃、陳挺等?人?, 唇角勾起一抹微笑,手指虛虛指向霧蒙蒙的山崖:“他死了?, 你們若是想找他, 就都下去?找吧!”
所有人?面色一變, 心頭各有算計。陳挺當?先一揮手, 轉身?帶著人?下山去?找了?。寨柳乃瞧瞧明顯神?思不屬的謝嗣音,又瞧瞧已然沉了?臉色的陸世子, 目中盡是看好戲的意味。
陸澄朝眸色暗得如同?暗夜中生起的潮,聲音溫柔卻淡淡:“昭昭,你累了?。我帶你下山吧?”
謝嗣音推了?推他,沒有推開,仰頭瞧了?他半響,緩緩道:“陸世子。”
陸澄朝瞳孔一縮,幾乎沒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沉著臉道:“昭昭,你的記憶都恢復了?嗎?”
山崖之上的晚風劇烈,吹得眼眶生疼。謝嗣音慢慢退后?一步,低聲重復了?一遍:“陸世子。”
陸澄朝輕笑一聲,聲音卻沉如暮鐘:“昭昭,你是我娶過門、拜過堂的妻子。你無論喊我澄朝,還是夫君”話還沒有說完,謝嗣音眼中淚珠就滾滾落下。
女人?目中有一瞬的悵惘,明顯是想起了?別的什么人?。
陸澄朝面色難看得厲害,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在提到“夫君”一詞的時候,想的卻是別的男人?。他閉了?閉眼,深吸了?一口氣,將心頭所有的憤恨與不甘都咽了?下去?。
謝嗣音眼中盡是歉疚,緩緩出聲:“陸世子,你我之間的婚禮終究未成,回京之后?,我會請母妃上門退婚。當?日之事鬧得人?盡皆知,沒有人?會說英國公府的不是。”
說到最后?,女人?俯身?朝他行了?一禮:“抱歉,終究是我對不起英國公府。”
陸澄朝沒有攔她的動?作,靜靜瞅著她,一字一頓道:“你愛上了?他了?嗎?”
聽到這話,謝嗣音心尖一顫,她下意識就要搖頭,可是搖頭到一半,卻又忍不住停下了?。她苦笑一聲,帶著幾乎自暴自棄的語氣終于?將那句話說出了?口:“我不知道。”
陸澄朝雙手指尖幾乎陷入掌心,掐出一道道月牙形狀的血印子,面上卻似乎松了?一口氣般:“沒有關系的,昭昭。只要你還沒有愛上他,就好。”
“嘖嘖嘖!沒想到堂堂英國公世子居然在情愛之中如此低三下氣,真是丟盡了?我們男人?的臉啊!”寨柳乃轉了?轉手中紫金簫,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
陸澄朝目光一轉,幽沉的眸子睨著他:“寨柳酋長不去?找人?,還杵在這里做什么?”
寨柳乃雙手一攤,嗤笑道:“剛剛郡主?不都說了?嗎?仡濮臣既然已經死了?,本酋長還去?做什么?”
陸澄朝雙眸微瞇,聲音帶著隱隱的威壓:“寨柳酋長在陛下面前討了?金蠶蠱,卻也沒派上什么用場。如今又置身?事外,不由讓人?懷疑——寨柳酋長是否并沒有表現出來得那么想要清理門戶?”
寨柳乃直接氣笑了?:“陸世子不想我在這里直說就是了?,何必給我扣這么一頂大帽子,我可承擔不起。”說著,轉身?就要走人?。
陸澄朝低聲攔住他:“且慢——”
寨柳乃懶懶的睨了?他一眼:“陸世子還想怎么著?”
陸澄朝目光轉向謝嗣音,低聲道:“昭昭體內的同?心蠱可解了??”
聽見這話,寨柳乃懶懶地伸了?個懶腰,漫不經心地掃了?眼謝嗣音,擺擺手:“解了?!”
說著,男人?挑了?挑眉,不嫌事大的繼續道:“同?心蠱若要解開,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陽蠱主?人?主?動?獻祭,引誘陰蠱離開宿體,吞噬陽蠱。嘖嘖!剜心噬骨之痛,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了?的。”
“看來我們這位大祭司真是愛慘了?云安郡主?啊。”
謝嗣音眸色一痛,不過抬頭之時已然冷硬:“苗疆酋長有功夫這里耍嘴皮子,不如想想回京之后?如何面圣。金蠶蠱針對仡濮臣毫無用處,不知寨柳酋長早前知是不知?”
“若要本郡主?來說,寨柳酋長從?皇伯父手中取出金蠶蠱,它的真正用處怕不是針對仡濮臣,而?是別的什么吧。”
寨柳乃唇角的笑容一僵,訕訕道:“郡主?真會說笑。”
謝嗣音望著他冷笑一聲:“我會不會說笑,你應該很早就清楚了?。”
寨柳乃擺擺手,轉過身?子往山下走:“得得得!郡主?也不用編排我了?,本酋長走人?便是。”說完,帶著手底下的人?慢悠悠地下了?山。
寨柳乃的人?一走,聽雨也帶著人?老實離開了?。
如此一來,整個山巔只剩下謝嗣音和陸澄朝二人?。
山風寂寥,滿目蒼夷。
謝嗣音眼中的戾氣緩緩退去?,視線跟著轉到群山之側,長久的凝望著,目光似乎穿過滄桑山脈,越過長河日月,抵達了?另一個看不見摸不到的時空。
兩人?靜靜站著不知過了?多久,謝嗣音才幽幽道:“澄朝,我從?不信宿命。于?我們這樣的人?而?言,宿命幾乎握在掌心之間。”
“可如今我卻覺得命運就好像一個巨大的圈套,將我們每個人?都牢牢圈在其中。”
“無論是誰,無論何等?身?份都掙脫不得,也逃避不得。”
陸澄朝喉嚨上下滾了?滾,迎著風聲音沙啞道:“我不信命,我只信命由人?定。”
“昭昭,他在成親當?天大鬧喜堂,強擄了?你。而?后?,抹去?你的記憶,欺你騙你數月之久。樁樁件件,哪個不是人?為?”
“到了?如今,你卻一句天意弄人?,命運多舛就含糊過去?了??”
謝嗣音喉嚨一緊,目光收了?回去?,靜靜道:“走吧,下山吧。”
陸澄朝上前一步,雙指掰過她的臉龐,溫柔而?深沉的目光望著她:“昭昭,別對我這么殘忍好嗎?”
“你現在心下難受,不過是因為他死了?。”
“昭昭,活人?是比不過死人?的。他過去?做下的所有的惡,可能?都會在你的記憶里慢慢退化成美好一面。但是”
“六月初九,他把你從?我的身?邊奪走,殺傷無數。”
“這是事實。”
男人?說到這里,緩了?語氣:“昭昭,我知道你可能?心下一時接受不了?。但我可以等?,等?你徹底忘了?他。”
“只是別不要我,好嗎?”
謝嗣音微微仰著頭看他,男人?面如冠玉,仍舊卓絕如仙人?。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她這么看著他心頭再沒了?什么漣漪。
“澄朝”
陸澄朝眸中生出些許的希望,一身?的料峭寒意都泛起溫柔。
“可是澄朝”謝嗣音又重復喚了?他一聲,她的目光是那樣溫柔,可是說出來的話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溫度,“我如今瞧著你,生不出一點兒感?情了?。”
陸澄朝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他的嘴唇微顫,似乎還想說些什么。
謝嗣音退后?一步,慢慢轉過身?,朝山下走去?,聲音低弱沙啞:“澄朝,我累了?。”
“這一天,真的好長好長,好累好累。”
上山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下山卻走了?足足有一個鐘頭的時間。
天色徹底暗了?下去?,山腳下的官兵還在,個個打起了?火把。一瞧見謝嗣音等?人?下山,為首的上前一步道:“云安郡主?,你確定仡濮臣掉下了?懸崖?”
謝嗣音冷冷瞧了?他一眼:“你是誰?”
陳挺俯身?拱手道:“卑職昭武都尉陳挺,奉陛下命令,襄助陸世子和苗疆酋長一起捉拿仡濮臣。”
謝嗣音淡淡的哦了?一聲,目光漸漸生出寒意:“是岸寺外,是你下令射的箭?”
陳挺點了?點頭,聲音不減:“正是!卑職”
話沒說完,謝嗣音一巴掌狠狠扇了?過去?。
噌地一聲,一陣拔刀的聲音響起。
陸澄朝目光一掃,冷然出聲道:“陳都尉,你的親兵想做什么?”
寨柳乃轉了?轉紫金簫,立在一旁樂得瞧熱鬧。
陳挺咬了?咬牙,怒聲道:“都給老子把刀收回去?!”說著看向謝嗣音,皮笑肉不笑道:“嚇到了?郡主?,郡主?這一巴掌,卑職應該受著。”
謝嗣音目光冷冷地斜過去?:“陳都尉,別說一巴掌,本郡主?便是在這里殺了?你,陛下也不會說什么。”
陳挺低下頭,砰地跪下:“郡主?金枝玉葉,卑職自然相信。”
陳挺忍下去?了?,他的親兵卻忍不下去?了?,低聲罵道:“不過一介□□郡主?,倒是在我們這里充起了?老大!”
聲音不高也不低,正好能?讓謝嗣音聽到的程度。
陸澄朝面色一寒,看他的眼神?如看死人?!
陳挺臉色一變,轉身?狠狠打了?那人?一巴掌:“給老子閉嘴!”
謝嗣音輕笑了?一聲,慢慢跺著步子走到那個人?的面前,細細打量了?他半響,而?后?轉過身?看著陳挺輕拍了?兩下手掌:“說得好!”
陳挺訕笑一聲,彎著腰沖謝嗣音道歉道:“郡主?,您別跟他”
話還沒說完,謝嗣音手下迅速抽過陳挺腰間長刀,轉身?狠狠刺入了?那人?胸膛。
鮮血濺了?謝嗣音一臉,她卻無知無覺,甚至舔了?舔唇角鮮血,偏著頭朝陳挺笑道:“陳都尉,你的親兵為了?救我犧牲,云安于?心難安。”
“回京之后?,記得派人?到宣王府。”
“撫恤金,由我出。”
76.謊言
砰的一聲, 尸體倒地。
這?時候,所有人才猛然反應過來?,不可置信地望著謝嗣音。
噌地一聲, 陳挺身后的人瞬間抽出長刀, 齊刷刷地指向了?謝嗣音。
沒等陸澄朝開口?,聽雨等人跟著一同亮起了兵器,逼向陳挺。
陸澄朝緩緩上前一步, 站到謝嗣音身旁, 冷然道:“陳都尉, 你?的人想做什么?”
陳挺臉色難看地望著地上的尸體, 然后慢慢回過頭去朝著身后親兵厲聲道:“你?們想干什么?”
“都尉!趙四他”還有人想說什么, 被陳挺冷著臉罵道:“閉嘴!”說完之后,看著還亮著的長刀,更是恨得牙癢癢:“都他媽的給老子把刀收回去!”
眾人看了?看陳挺, 又看了?看謝嗣音,最后擰著臉將長刀收了?回去。
“真他娘的憋屈!”那些人的刀收了?回去,可是嘴巴還在暗自嘀咕。
“呵!”一聲極輕極淡的音節從女人喉嚨發出。
謝嗣音低笑一聲, 轉了?轉手腕,將長刀指向陳挺:“依大雍律,辱罵皇親國戚, 處——斬立決。”
“陳都尉,你?的親兵中若是還有替這?位同僚不服的, 不如一同下?去作陪?!”
滴答滴答, 長刀上的鮮血還在慢慢滴落。
女人面若春花, 瑩白?如玉, 長得一副弱柳扶風的模樣,聲音也是輕飄細弱, 可卻讓人忍不住心下?膽寒。
常言道:官難當,屎難吃!陳挺混到正四品京官,除了?站對?了?隊伍,更重要的就是能忍。
陳挺咬著牙笑道:“云安郡主說笑了?。就像您剛剛說的,趙四是被仡濮臣所殺。不過按照您先前說的,仡濮臣掉下?懸崖。可卑職剛剛帶著人搜了?一圈,什么都沒找到。不知”
話說到最后,男人的語氣變得越發隱晦。
謝嗣音心尖一顫,忍不住升起一絲莫名的希冀,但面色如舊,聲音冷然:“陳都尉的意思?是,本郡主在說謊?”
陳挺呵呵一聲:“不敢,只是懸崖之下?不見任何”
謝嗣音冷笑一聲,直接打斷了?他道:“人是從本郡主的眼前掉了?下?去,該說的,本郡主都說了?。沒有抓到人,那只能說明你?們搜索不盡心。”
“仡濮臣如今已然身受重傷,若是這?樣,還讓人跑了?。那陳都尉帶的猛虎營,怕也只是徒有其?名了?。”
陳挺幾?乎將牙都咬碎了?,還要笑著道:“云安郡主說得極是。”
謝嗣音目光一轉,掃了?眼優哉游哉瞧熱鬧的寨柳乃,繼續道:“寨柳酋長,你?說呢?”
寨柳乃挑了?挑眉,笑道:“郡主說什么?”
謝嗣音眸光微瞇,輕笑一聲:“陳都尉懷疑仡濮臣沒有死,寨柳酋長以為呢?當初在陳留侯府,是寨柳酋長送過來?的香草吧?”
“既然那時候是寨柳酋長出了?力,如今怕是得繼續勞煩酋長將人找出來?了?。”
寨柳乃轉了?轉手中紫金簫,幽幽一嘆:“當初是因著同心蠱,我才能將人找回來?。如今同心蠱已死,我也無?能為力了?。”
謝嗣音握著長刀的手指一緊,望著他的目光發冷:“寨柳酋長確定?”
寨柳乃笑著從袖子里掏出一個銀白?色甲蟲,剔透漂亮,卻一動不動,似乎陷入了?昏睡。
“這?是伴生蟲,終其?一生只為同心蠱而活。如今進入涅槃狀態,說明仡濮臣的同心蠱自然是不在了?。同心蠱不在了?,仡濮臣又如何還能活著?”
說到這?里,男人頓了?頓,似乎想了?想措辭繼續笑道:“找不到,也可能是被山中豺狼給吞了?,畢竟這?種山林應當很難遇到像大祭司這?樣甘甜可口?的食物?”
謝嗣音將手中長刀當啷一聲扔到地上,目光瞧著他冷聲道:“寨柳酋長拿這?一套說辭應付我倒沒什么,難道還要拿著這?樣的說法來?應付陛下?不成?”
說著轉過身去,慢慢朝著下?山路走,聲音卻分毫不差地傳入眾人耳中:“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剩下?的就交給二位了?。”
女人走得干脆利落,背影也瞧不出什么破綻。寨柳乃瞧著瞧著就笑了?,轉頭同陸澄朝道:“陸世子,你?瞧著云安郡主這?幅樣子,是想仡濮臣活著呢?還是不想他活著?”
陸澄朝目色一涼,偏頭睨了?過去:“寨柳酋長想那么多,不如想想自己回京之后這?么交差?”男人說完之后,也跟著謝嗣音走了?。
寨柳乃直接氣笑了?,紫金簫指著兩人背影:“我如何交不了?差?我告訴你?們,我能把這?差交得好好的!最后,真正交不了?差的只怕是陳都尉吧?”
陳挺眼皮一跳,忍不住目光跳轉到寨柳乃身上,告誡道:“寨柳酋長,你?我如今是一同為陛下?辦事,找不到,誰也交不了?差!”
寨柳乃笑了?笑,悠悠然道:“本酋長立下?的軍令狀是將人抓住,將郡主救回。人本酋長也倒是抓住了?,可惜最后被陳都尉的人放了?出去。”
“放你?娘的狗屁!”陳挺忍著謝嗣音也就罷了?,這?個戰敗酋長憑什么也跑過來?擠兌他?
寨柳乃手指在鼻端前左右扇了?扇,一邊扇一邊往外走:“哎呀!確實挺臭,那我也就先走一步,剩下?的都交給陳都尉了?。”
寨柳乃一動,身后那些金蠱人跟著一起往下?走。
看到這?些金蠱人,陳挺的臉上才多了?些許忌憚,咬了?咬牙沒有攔他,只是提聲道:“寨柳酋長,你?可確定仡濮臣已經死了?。”
寨柳乃頭都沒回,抬手在頭頂來?回晃了?兩晃:“死透了?!”
聲音不大也不小,但足夠走在最前方的謝嗣音聽得清楚。女人面色不變,神情?冷峻地上了?馬車,闔上雙眼閉目養神。
陸澄朝立在馬車前,隔著車簾瞧了?一會兒?,才翻身上馬。
一直到月上當空,眾人才入了?城,停在客棧。
謝嗣音剛一下?馬車,就聽到一聲歡喜的呼喚:“郡主!”
謝嗣音聞聲看了?過去,冷了?一路的臉終于緩了?下?來?,朝她溫和道:“姮娥!”
傅姮娥雙眸瞬間涌出淚花,小跑著上前一把將人抱住:“郡主!你?都恢復記憶了?嗎?沒有受傷吧?之前聽到你?被擄的消息,真的是嚇到我了?。”
說著直起身,上下?打量了?一番女人,看到她前襟那么多的鮮血道:“唉呀!怎么這?么多血郡主是哪里受傷了?嗎?”
謝嗣音一把攥住她的手,笑道:“我沒事,都是別人的血。”
傅姮娥這?才松了?口?氣,轉頭看向陸澄朝道:“幸好陸世子他們去的及時,若不是這?次偶然遇到郡主,還不知道下?次什么時候才能發現那個賊人的偽裝?”
謝嗣音面色一滯,沒有接她這?個話頭,出聲道:“我累了?,進去休息吧。”
傅姮娥這?才回過神來?,連忙拉著人往里走,一邊走一邊絮絮叨叨個不停。
陸澄朝望著二人背影有一會兒?,聽雨湊上前道:“世子,你?和郡主吵架了??”
陸澄朝斜了?他一眼,抬步跟了?上去。
聽雨摸了?摸鼻子,不敢再說話。府里的老爺夫人為了?世子出來?這?一趟,鬧得要死要活。如今回去了?,怕是二人也難以修成什么正果。
“是陸世子給你?傳的信?”謝嗣音端著茶杯淺淺啜了?一口?,低聲道。
傅姮娥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點頭道:“一找到你?,他就讓人給我遞了?消息來?。”說著瞧著她的面色,斟酌道,“郡主,你?同陸世子吵架了??”
室內燈光如鮫紗,謝嗣音瞧著茶杯內橙黃一片的湯底,默了?片刻,道:“有緣無?份吧。”
傅姮娥輕笑一聲,慢慢給她添了?茶:“郡主什么時候也會說這?種話了??”
謝嗣音笑著搖了?搖頭,手指輕點了?下?桌面,聲音低啞:“姮娥,物是人非。我同他之間,已經隔得太遠。”
“不可能了?”
陸澄朝正要敲門的手慢慢收了?回去,目光跟著變得冷然一片。
屋內二人似是恍然未覺,傅姮娥繼續道:“郡主可是擔心之前這?段時間發生的事?但我瞧著陸世子不像是在乎那些的人,而且我在外走了?這?幾?個月,不只是畫了?江河山川,更見了?不少人世間的陰差陽錯。郡主若是同陸世子還有意,又何必在意這?些?人生短短幾?十年,若是擰巴著過,沒幾?年就過去了?。郡主,當初是你?勸我”
謝嗣音沒等她說完,就笑著出聲打斷道:“你?這?出來?幾?個月,變化倒不小,都開始教?訓起我來?了??”
傅姮娥面色一赧,似乎一下?子又回到了?之前那種閨閣女兒?的模樣:“我哪里敢教?訓郡主?郡主不掀我桌子就好了?。”
謝嗣音眸中笑意漸濃,輕聲道:“真好!姮娥,看到你?現在這?樣,我真的很開心。”
“郡主”傅姮娥望著她,頓了?頓,緩緩勾起一抹笑容,笑容中帶著隱隱的激動和哽咽:“我活了?十七年,從來?不知人活得可以這?樣痛快!”
說著,她的視線慢慢轉向被風吹得搖晃的燭火,“從前,抬頭看到的除了?四四方方的天井,就是滿腹算計的侯府后院。每日里,擔心害怕、小心謹慎,唯恐落入誰設下?的陷阱,填了?哪個人的肚子”
說到這?里,她慘然一笑:“可最后,該來?的一切都沒能逃掉。”
“郡主,若非是你?,我如今怕是已經死了?。”她眸中閃過些許的晶瑩,安安靜靜的訴說著,“生母不在,慈父不慈,就連一向待我溫和的祖母也改了?態度。那一刻,我覺得我生下?來?的作用,似乎就只是為了?家族將自己嫁出去就好了?。至于我自己愿不愿意誰在乎呢?”
她的眼皮垂落,眼睫毛如同在風中顫栗的蝴蝶不停扇動,譏笑一聲:“我當時想著,哪家的女子不是這?樣過的?”
“可是這?樣過下?去的日子,就是我們這?些女子愿意過下?去的日子嗎?”
“世間所有女人都行的路,就是正確的路嗎?”
一連三個問題問了?出來?,她將目光轉向謝嗣音,淚水倏然落下?,可聲音卻越來?越堅定:“不是的。”
“并?不是所有女子都過一模一樣的生活!”
“這?些大多數人都過著的日子,也并?非就是我們真心愿意過下?去的日子!”
“大多數女人走過來?的路,也并?非就是金科玉律、正正確確的路!”
“郡主,我見了?許多娘子——有被拋棄之后,瘋而投井的;也有重振家傳酒壚,尋得第二春的。也有一生未婚,腳步卻踏遍山河大地的行者;還有七嫁七離,最后行走四方修行的比丘尼。”
“不知哪一刻,我突然覺得人生的選擇可以有太多了?。我們曾經不去選擇。不是我們不想選,而是我們被一代又一代的規矩擋住了?眼,蒙住了?心,攔住了?步子。”
“父親說,姑娘家就是要嫁人的。”
“母親說,嫁了?人,有了?自己的孩子,你?就知道我們這?樣做都是為了?你?好。”
“日復一日,世間大半的女子就這?樣過完了?一輩子。”
說到最后,傅姮娥已然淚流滿面,她哭得厲害,笑得卻更厲害:“我曾經聽他們的話。可如今,我不聽了?,也不信了?。”
“因為我知道——”
“女子最終都是要嫁人的,是世間最大的謊言。”
謝嗣音望著她沉默了?許久,最終站起身,將人攬在腰間,掌心輕輕拍著她的脊背,溫和道:“嗯,我知道,我都知道。”
77.夢回
屋內水汽氤氳, 久久不散。
謝嗣音帶著一身熱氣,推開后窗。窗外燈火沒有幾個,只剩繁星點點, 夜色如舊。
天地如逆旅, 人?處其間?若白駒過隙,一瞬而已。可就在這一瞬之間?,人?卻變得足夠多了。
傅姮娥變成現在這?樣, 謝嗣音心里是著實替她開心。
可笑?著笑?著, 她卻不覺又?哭了起來。
哭著哭著, 她又?忍不住低聲罵了出來:“仡濮臣, 如今都是你?咎由自取!別想我?會”
會什么?她似乎說了, 也似乎什么都沒說。
夜風寒涼,將女人?的低泣吹得幽遠。
陸澄朝立在樓下,面無表情的聽著。聽雨耷拉著頭, 眼皮都不敢抬。
“咔嚓”一聲,謝嗣音將窗戶關上,燈火跟著一起熄了, 似是休息了。
陸澄朝重新吩咐,聲音溫和如舊道:“繼續找!讓寨柳乃去找。”
“尸體我?是一定要見到的。”
“嗯!”聽雨應了一聲,轉身一溜煙兒地就走了。
陸澄朝仰頭望著謝嗣音的房間?, 清淺月光將他的面色照得越發冷清。可眸中神色卻幽深得可怕,如同深淵之下乍然卷起的風暴。
謝嗣音覺得自己?已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意識明明清醒著, 可身子卻一動不能動。
“來都來了, 走那么快做什么?”
是仡濮臣的聲音。
謝嗣音雙眼一燙, 眼角忍不住沁出淚花來。她想喊出聲,可嗓子卻似乎堵著一塊石頭般, 發不出丁點兒的聲響。
耳邊風聲呼嘯,打斗的聲響此起彼伏。
倏然之間?,謝嗣音身子一墜,整個人?仿佛被?投入了無底的深淵。
就在她以為自己?就要摔死的時候,腰肢一緊,已經被?人?牢牢地抓在了懷里。
花香馥郁還?帶著干凈的水汽,溫涼中帶著強烈的侵略意味。
意識比她自己?更早地感覺到安心。
男人?手指似乎擦過她的眼角,低嗤一聲,道:“沒出息的東西!哭什么?”
謝嗣音剛剛升起的種?種?復雜情緒,盡數在這?一句之中煙消云散。
男人?帶著謝嗣音起起落落,似乎是在走山路。謝嗣音安安靜靜躺在他懷里,一聲不吭。
直到聽到“砰”地一聲,大?門被?人?踢開,重又?關上。
又?走了一段時間?,“吱喲”一聲。
謝嗣音忖度著這?究竟是在什么地方,身子一輕,她已經被?扔到了床上。
似乎還?是仡濮臣的床。
因?為周圍盡是男人?身上的花香氣息。
她心頭一澀,眼角又?忍不住流出淚水來。
“再哭,就將你?踢下床去。”男人?似乎也在床邊坐了下來,目光緊緊盯著她,聲音陰晴不定。
謝嗣音終于想起來,這?是哪里了。
雷公山,九黎宮。
她這?是在做夢?還?是回到過去了?
正想著,男人?似乎閑得厲害,手指頭來回戳著她的臉頰。直到女人?臉頰通紅一片,才心虛著收回手,站起身哼道:“在我?面前倒是兇得很,如今怎么不硬氣了?”
謝嗣音想硬氣,但也得提得起力氣。
窸窸窣窣的聲音一響,謝嗣音后頸汗毛都忍不住豎了起來。
男人?的目光還?在她身上,似乎瞧出了她潛意識下的恐懼,輕笑?出聲:“快醒過來了?”
“醒過來之后,你?要怎么謝我??”
窸窸窣窣的聲音越來越近,順著她的胳膊慢慢爬上脖頸,冰冷滑膩。
謝嗣音忍不住想張口大?罵,因?為她想起來這?個東西是什么了。
是他的蛇
脖子一緊,紅尾蛇直接繞了一個圈,首尾之間?幾乎打了一個結。
男人?瞧了一眼,不咸不淡的輕斥了一句:“調皮!”
紅尾蛇意識到主人?沒有真的怪責自己?,紅信子沖著他嘶嘶了兩聲,然后在謝嗣音的脖間?繼續變本加厲的收緊了一分,弓起的頭顱正對上謝嗣音的面容。
“咳咳咳”
謝嗣音終于醒了過來。
在對上紅尾蛇的一瞬間?,女人?瞳孔一縮,幾乎要喊出聲。
大?眼對小?眼,二者?彼此對視了大?約有一個世紀那么漫長。女人?慢慢轉頭看向仡濮臣,眨了眨眼,就在仡濮臣以為她不會再有什么反應的時候,女人?終于出聲了:“啊!!!”
謝嗣音忍不住想捂臉,那時候的她不是如今的她。
所以,這?個女人?不算是她。
大?祭司挑了挑眉,慢條斯理的掩了掩耳朵:“再叫,還?把你?扔出去。”
云安郡主當即就收了聲,狠狠一閉眼,手指著脖子上的紅尾蛇顫顫巍巍道:“把它拿下去!”
“就你?這?個膽子,還?敢上我?的山?”大?祭司嗤笑?一聲,不無嫌棄地道。
男人?嘴上說著,手指卻將其提了下來,紅尾蛇乖巧地在男人?手上繞了一圈,一雙灰青色的三?角眼滿是無辜。
見紅尾蛇走了,云安郡主那一張幾乎白到透明的梨花面才慢慢紅潤起來。
她沒搭理他這?茬,咬了咬唇,朝他道:“多謝大?祭司又?救我?一次。”
大?祭司輕哼一聲,語氣驕矜,似乎很是不以為意:“那些人?敢在我?的山上撒野,就是找死。至于救你?”
“不過是順路的事?。”
當時的云安郡主沒有瞧出來這?個男人?的別扭,如今的謝嗣音卻一眼就發現了。
她怔怔地望著此時猶驕矜傲慢的大?祭司,又?想到他最?后一身是血的墜落山崖,心頭一時忍不住的發澀。
云安郡主哦了一聲,想了想道:“可大?祭司救了我?是事?實,倘若有一日我?能回去,定會重謝。”
本來還?風和日麗的大?祭司,不知怎么的,一下子就陰沉起來了。
男人?嗤笑?一聲,站起身冷聲道:“本座稀罕你?的重謝?行了,從本座的床上滾下去。”
云安郡主這?才反應過來,呲溜一下,從他的床上跳了下去。
大?祭司瞧著她這?副如遇蛇蝎的表情,瞇了瞇眼睛,語氣危險道:“睡了本座的床,就這?么讓你?驚恐?”
云安郡主:
謝嗣音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這?個男人?,真是從始至終的別扭。
云安郡主深吸了一口氣,道:“云安折騰一天,還?沒有洗漱,擔心弄臟了大?祭司的床榻。”
大?祭司上下瞧了眼女人?,果然嫌棄的皺了皺鼻子:“確實臟得很!”說著又?滿眼嫌棄的瞧了眼床榻,繼續道,“都換了。”
云安郡主:果然。
不過男人?到底不再揪著她亂發脾氣了,她也就老老實實地將一應床褥扯了下來,出門讓殿內仆人?拿了一套全新的換了。
等收拾妥當之后,天色已經大?黑。
云安郡主同男人?一起吃完飯之后,一臉糾結的看著他。
大?祭司轉了轉手中短笛,哼道:“做什么?”
云安郡主咬了咬唇,低聲道:“今晚月色很好。”
大?祭司揚了揚眉,細細瞧著她的眉眼,低應了一聲道:“嗯。”
云安郡主輕咳一聲,含糊道:“大?祭司今晚還?去后殿嗎?”
大?祭司忍不住挑了挑眉,一雙桃花眼慢慢彎了起來,又?不知想到什么,努著力往回壓了回來。
“走吧。”
走了兩步,見身后女人?一動不動,聲音略有不悅:“走啊。”
云安歪了一下頭,恍然過來他難道以為自己?是邀請他一起去后殿?
女人?咬了咬唇,干脆直接同他道:“大?祭司,我?一會兒要沐浴。”
大?祭司頓時愣住了,等回過神來冷哼一聲,斥道:“拐彎抹角!要洗澡就直說,難道本座還?稀得瞧你?不成?”說著掃了眼女人?,嫌棄道:“上下總共也沒有幾兩肉,抱起來都硌手。”
話一說完,轉身就走。
云安郡主直接氣笑?了,低罵道:“混蛋!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混蛋!”
78.騙子
謝嗣音于黑暗中慢慢睜開了眼, 頭?頂還是客棧中的冷帳涼衾。夢里場景清晰可見,一時之?間她竟不知?是剛剛做了夢,還是此刻在夢里。
她無知?無覺地發了一會兒呆, 緩緩坐起了身, 一刀一刀地開始剖開往事回憶。
那一次,姆赤蜒的人沒有將她帶走。
仡濮臣也不知給殿內剩下的人做了什么,反正自此之?后, 每個人見了她都同看到極端可怕的事物一般, 再沒有一個湊上?前來。
謝嗣音沒有去問那個阿基的結局, 想?也知?道, 不可能會有很好的結果?。
她沒有多余的善心可憐別人。
在這樣的地方, 多可憐別人一分,她可能就會死無葬身之?地。
仡濮臣仍舊是一副傲嬌討人嫌的模樣,白天尋各種?事情給她找茬兒, 到?了晚上?就會十分誠實且習慣的將她攬在懷里。每次剛開始的時候,都是仡濮臣攬著她取暖;到?了后半夜的時候,就換成了謝嗣音抱著他不撒手。
這也怪不得?謝嗣音, 實在是冬日的雷公?山越來越冷了。男人雖然剛開始冰冷冷的,但是到?后面總會比她更滾燙一些。可這樣摟摟抱抱,總免不了出個什么錯。
謝嗣音記得?清楚, 那一天是小寒。
一年之?中最冷的一天。
她套了一層又一層的衣服,在殿內嘚嘚嗦嗦罵道:“你?好歹還是大祭司呢, 這么大一座神殿怎么連個炭火都沒有?”
男人身上?冷冰冰的, 卻?似乎渾然不覺冷意, 噙著笑逗弄指尖的紅尾蛇, 偶爾抬一眼瞧她:“我這個大祭司不過是被囚禁在神龕之?上?的象征,只?要活著就行?。至于冷不冷, 有誰會管呢?”
謝嗣音抿了抿唇,在殿中來來回回走?了幾趟,站在他一邊罵道:“那些人太混蛋了!等父王收伏了苗疆,我定讓他日日給你?送些紅蘿炭上?來。”
仡濮臣面上?的笑意淡了淡,沒什么意思的將紅尾蛇撥弄開,朝著女人伸手,示意她過來。
謝嗣音有些嫌棄地看著他剛剛弄了蛇的手指,繞了半圈取了個毛巾,才過來先給他擦了擦手。
仡濮臣直接氣笑了,握著她的手腕直接就將人拉了過來,聲音低啞危險:“還敢嫌棄我?”
男人離得?太近了,氣息幾乎直接碰上?了她的臉頰。
謝嗣音低呼一聲,雙手抵著男人肩頭?,用力推了推卻?紋絲不動。女人深吸一口氣,板著臉認真?道:“沒有嫌棄你?的意思,是嫌棄小紅。”
紅尾蛇本來就被主人扔了個仰倒,心頭?正委屈著,轉眼就被這個女人嫌棄。登時,弓起了身子,沖著她嘶嘶作?響。
謝嗣音手指下意識緊了緊男人衣服,降低了聲音,低柔中還帶著一絲委屈道:“你?看,他不喜歡我。”
仡濮臣饒有趣味的瞧著她,直將人瞧得?心頭?七上?八下了,才出聲道:“小騙子!”
謝嗣音重又推了推他,這一次總算將人推開了,轉過身去上?了床榻:“不早了,睡覺。”
仡濮臣挑了挑眉,望著已經將自己卷進被子里的女人,不緊不慢地也踱了過去。
外衫一除,直接將身后跟過來的紅尾蛇嚴嚴實實地罩了上?去。紅尾蛇被砸得?一懵,剛從衣角探出一個頭?來,又被一條蹀躞帶砸得?頭?暈。這一回,它明白主人意思了,老老實實地將頭?縮了回去,窩在男人衣服里休眠。
仡濮臣上?了床,徑自撩開女人被子鉆了進去。
“嘶冷死了!”謝嗣音嫌棄得?不行?,雙腳下意識踢他小腿。
男人兩腿一壓,手指壓著女人脊背靠向胸前,擰著眉道:“確實很冷。”
謝嗣音又氣又笑,一邊掙扎著一邊罵他:“那離我遠點兒!”
仡濮臣直接閉上?眼,將女人錮在懷里,低哼一聲:“不!你?比我還暖和些。”
謝嗣音深吸一口氣,罵他:“男子不應該都很暖和嗎,你?怎么這么冷?”
仡濮臣慢慢睜開眼瞧她,似笑非笑的睨著她:“你?知?道的倒不少?是誰很暖和?”
謝嗣音剛剛還喋喋不休的嘴,一下子就僵住了,半響才冷哼一聲:“我的父王和哥哥都很暖和,一到?冬天,就跟個小火爐一樣。哪里像你?一樣,冷冰冰的如同地窖。”
仡濮臣微瞇了瞇眼睛,似乎在瞧她說的是實話還是謊話。
謝嗣音被他看得?心虛,將額頭?抵在他胸前,雙手探向他衣服里:“太冷了,你?能不能暖和一點兒。”
仡濮臣手指捏著她的下巴,迫著她微仰起頭?,鼻尖相對,眉眼含笑:“這次也就罷了,下次若是再拿我同別人對比”
“我就直接殺了你?。”
男人聲音說得?和緩動聽,語氣里的認真?謝嗣音卻?不會錯過。
謝嗣音握著男人指尖將其放在自己腰間,重新窩回男人頸前,含糊道:“知?道了。”
仡濮臣剛剛心頭?升起的無名怒火,就在女人這簡單的兩個動作?中消失殆盡,不過心頭?雖然消了氣,面上?卻?仍舊冷硬:“你?知?道什么了?”
謝嗣音心里忍不住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腦袋在他胸前乖巧的蹭了蹭,嘴上?哼哼唧唧道:“大祭司就是大祭司,誰也比不上?大祭司。”
仡濮臣本來心頭?還殘留一兩分郁氣,被女人這軟糯糯的一蹭,頓時給蹭了個煙消云散。
他翹了翹唇角,又覺得?不對勁,冷著臉壓了回來,繼續朝著人威脅道:“知?道就好。”
謝嗣音心頭?松了一口氣,這個男人雖然危險卻?也好哄得?很。
不過他對她如此縱容,不會是喜歡上?她了吧?這個念頭?剛一升起來,就被她手忙腳亂的打了下去。算了算了,被這樣一個人喜歡,也太過危險了。
女人腦中烏七八糟的想?了一堆,越想?越睡不著。
身子剛一動,男人就冷不丁出聲了:“做什么?”
謝嗣音咬著唇,低哼道:“睡不著。”
仡濮臣眼都沒睜,手指慢慢摩挲到?女人的后頸,聲音低啞:“要我幫幫你??”
“不要!”謝嗣音直接抓著他的胳膊按在自己腰間。每次被這個人點了睡穴之?后,醒來都渾身難受得?厲害。
她不要。
仡濮臣閉著眼輕哼一聲:“那就老老實實睡覺。”
“你?冷得?我睡不著。”
仡濮臣慢慢睜開眼,低頭?細細打量著她,對上?女人無辜的眼睛,最后冷著臉哼一聲,慢慢運轉了內力附在她的后背。
男人雖然冷,但是內力倒暖和得?很。
沒一會兒的功夫,謝嗣音竟真?的睡著了。
仡濮臣慢慢也來了睡意,收回了手,重新搭在女人腰間。
殿內香煙裊裊,重重帷帳之?下安靜得?如入仙境。
可這份安靜不過片刻,仡濮臣忍不住悶哼一聲,猛然睜開眼睛。
女人睡得?舒服,白皙的臉上?平靜祥和,不過一雙手卻?不安分地從他散開的衣擺鉆了進去,摸上?了不該摸的位置。
因著調轉內力,他的整個身體已然變得?滾燙暖熱。謝嗣音似乎饜足地喟嘆一聲,雙手貼著男人肌膚,整個人靠得?更近了些。
仡濮臣低垂著頭?,一雙眸子幽暗暗的壓下來,沒有了白日里那份似笑非笑的戲謔神色,只?剩下沉甸甸的陰翳。就像蘇醒過來的巨獸,開始審視腳下的羊崽。
瞧了片刻之?后,他的目光慢慢變得?晦暗不清,喉嚨不自覺地上?下動了動。
女人柔軟的躺在他身側,白皙的脖頸全不防備的朝他敞開著,紅唇艷艷,靜然呼吸。
有那么一瞬間,他想?將這個人徹底占據,就像山中野獸占據可口又漂亮的羊羔。
可也并非吞入腹中,那樣總是太過可惜了。
她活著,總比死了更讓他開心。
仡濮臣的指尖慢慢摸上?女人臉頰,順著臉頰一路向下,點到?了紅唇位置。
他見過最多的紅色,是血。
可如今,他腦海中想?到?的只?剩下后殿一片紅梅。
紅梅落了雪,男人情不自禁地將食指陷了進去,那里的溫軟是否比樹上?梅花更香甜。
“唔”仡濮臣身子一顫,一股從未有過的觸感自指尖瞬間傳遍全身,酥麻舒服。
女人舌尖往外拱了拱他的手指,似乎有些不舒服。
“嗯”謝嗣音睫毛顫了顫,瞧著像是想?醒過來。
仡濮臣身下一緊,猛然將手指抽了回來,落回到?她的腰側。可呼吸卻?沉得?發燙,胸口劇烈起伏,如同做了什么壞事的竊賊。
在女人就要睜開眼的瞬間,男人手指已經點上?了她的睡穴。
仡濮臣做完這一切之?后,一顆心才慢慢松弛下來。可松下來之?后,他才慢慢回過味來,他害怕什么?就算這個女人真?的發現了,又能如何?
手指就要點開女人穴位。男人眼神游移了一瞬,重新將手放了回去。
算了。她已經睡著了,就讓她睡吧。
男人給自己找了個理由,目光又重新落到?女人的紅唇之?上?。唇角因著剛剛他抽出的迅速,沾染了些許的水漬,越發顯得?紅唇艷麗、滋潤可口。
他閉了閉眼,將女人狠狠按在懷里,下巴抵在女人額頭?,聲音沙啞喑暗:“我的。”
一覺睡到?天明,謝嗣音覺得?頸后又僵硬難受得?厲害。她甫一睜開眼,就是男人一片凌亂衣服和雪白皮膚,還有幾道不知?名的紅印子。
男人常年在雷公?山之?山,少見日光,皮膚白得?如雪堆玉、不似常人。因此,胸前那幾道紅印子就格外顯眼了。
謝嗣音認真?打量了兩眼,瞧著像是抓按痕跡。
大祭司自己干的?似乎不太可能。思及此,她心頭?閃過幾分心虛,難道是她?想?到?這里,女人終于意識到?了她的雙手如今還在仡濮臣的衣服里。
“睡醒了?”男人的聲音在頭?頂響起,聽起來喜怒不辨。
謝嗣音調整了下微笑,慢慢仰起頭?看他:“大祭司也醒了?”
仡濮臣挑著眉瞧她:“睡得?不錯?”
謝嗣音彎著眉眼點了點頭?,勾起一個大大的微笑沖著他道:“大祭司睡得?好嗎?”
仡濮臣微瞇了瞇眼睛瞧她,似笑非笑的反問回去:“你?覺得?呢?”
謝嗣音慢慢將雙手收了回去,繼續朝他笑:“大祭司若是睡得?不好,我再陪你?睡一會兒?”
仡濮臣被她這樣看著,喉嚨有些莫名的干咳,低下頭?,鼻尖碰著她的鼻尖,沙啞的重復了一遍:“再陪我睡一會兒?”
謝嗣音心頭?有些發虛,身子下意識想?往后退,可沒能退開,就被男人按住了后頸,拇指抵著她的下巴:“躲什么?”
這個危險的感覺太濃了,謝嗣音試圖動了動,卻?被男人禁錮得?厲害。
“大祭司,有些難受!”她抿了抿唇,有些不適道。
仡濮臣沒有說話,一雙幽幽眸光靜靜瞧著她。
晨起的柔光鋪了進來,顯得?女人柔弱可摘的意味更強了。烏發陳呈,眸光點點,紅唇艷艷,在他手中如同一枝冬日瀲滟的紅梅。
仡濮臣的眸光越來越危險了,謝嗣音心頭?的警報幾乎要響徹整個九黎宮。
“大祭司”謝嗣音吞了吞口水,大腦瘋狂運轉。
“嗯。”仡濮臣低低應了一聲,呼吸噴在她的臉上?,灼起一連串的顫栗。
謝嗣音心頭?一緊,雙手猛地將人一推,就要起身之?時,被男人握著腰肢直接壓在了身下,與此同時,男人的吻也低低壓了下來。
“唔嗯”謝嗣音瞬間瞪大了眼睛,手指朝著男人臉頰就打了過去。
沒等碰到?人,仡濮臣單手就將人按在頭?頂,繼續自己的動作?。
很香,很軟。
男人碰到?謝嗣音嘴唇的瞬間,滿腦子就剩下這一個感受。
不過,似乎沒有昨晚那種?觸電般的酥麻感了。
他有些疑惑地抬起頭?看了她一眼,重新低下頭?又舔了一下。
謝嗣音臉色通紅,又氣又羞,罵道:“仡濮臣,你?做什么?”
男人擰著眉頭?似乎在回想?什么,過了一會兒,慢慢道:“你?昨晚親我的時候,很舒服。為什么,現在沒有那種?感覺了?”
謝嗣音幾乎不敢置信自己聽到?的,半張著嘴,胸口劇烈起伏,最后實在忍不住罵他:“我什么時候親你?了?”
男人指著他胸口的紅印子,眨了眨眼道:“你?昨晚按著我親的啊。”
一雙桃花眼瞧起來真?誠又茫然,連帶著眼下的朱砂痣都帶了幾分無辜。
謝嗣音怎么可能信?她重重吸了口氣,商量道:“你?先松開我。”
仡濮臣沒有應聲,眸光漸漸變沉,低聲道:“好,不過我要再試一下。”
話音落下,男人重新吻了下去。
笨拙、生疏,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度。
謝嗣音:
她真?的要被這個人給氣昏了。
男人也不會接吻,幾乎就是抱著她的唇亂啃。啃完之?后,跟著又探進去亂攪,攪得?一片風雨舌根發麻。
謝嗣音氣得?跳腳,臉色越發艷紅。
就在她覺得?自己就要喘不過來的時候,男人終于松開了她。
仡濮臣吧砸了一下嘴,有些遺憾,也似乎有些意猶未盡道:“雖然不及昨晚,但是還不錯。”
謝嗣音都要氣笑了,氣喘吁吁的罵他:“混蛋!”
仡濮臣揚了揚眉,桃花眼暈出三分笑意,拇指輕擦著她的紅唇:“罵我?”
女人氣得?頭?暈腦脹,可落在男人眼里,卻?是眼如織霧,臉頰若脂,猶如雪后初晴滴了水的紅梅。
“仡濮臣你?”剛剛緩過幾口氣,謝嗣音還沒說完就被男人重又堵上?了嘴。
輾轉親吻,搶奪呼吸。
一吻既畢,男人含著她的紅唇饜足道:“以后罵一句,就親一次。”
79.測試
“啪!”
又一道瓷器破碎聲響起。
仡濮臣施施然地腳步一退, 扶著殿門道:“差不多行了。再摔下去,本座就將你扔下山。”
謝嗣音沒有?理會他,抄起一件冬青釉六孔瓶直接朝著他的面門扔了過?去。
仡濮臣挑了挑眉, 關?上門, 直接退了出去。
腳步聲漸行漸遠,謝嗣音心下猶不解恨,抓起案上的狻猊香爐朝著殿門狠狠砸了過?去。
等徹底聽不到男人的聲音, 她才冷著臉坐到椅子上。
之前本以為?這個男人沒有?什么旖旎心思, 她才自欺欺人地與他同榻而眠。可如今, 他明顯起了別的心思。若是再這樣繼續下去, 她
謝嗣音閉了閉眼, 她倒不是多么在乎貞潔。只是這個人如此陰晴不定、任意妄為?,怕是最后貞潔保不住,性命也保不住。
她深吸了一口氣, 盡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如今這個情勢,很明顯男人是對她有?三兩分的興趣。
可這個興趣,怕也只是稀罕和有?趣帶來的新?奇感。
等新?鮮感退去, 那她于?他而言與殿外那些仆人怕是沒什么兩樣了。
那一直沒有?掐下去的手,終有?一天也會真的掐下去。
謝嗣音目光落在滿地狼藉之上,逃跑?不可能。姆赤蜒還虎視眈眈的等在山下, 她寧可死在山上也不會跑。
那么,只有?繼續留在山上。
只有?在山上好好活下去, 她才能等到父王的人來接她。
其中, 不論發生什么, 她都能忍。
不過?親吻而已, 她一點兒也不在乎,也不生氣。
但她必須生氣, 也必須借由?此事來試探男人對她如今的容忍態度。
她要比他更早、更清楚的認識到自己在他心里的位置。
只有?這樣,她才能一點一點兒地拓寬男人的容忍界限,也才能讓他一點一點地為?她讓步。
女?人目光泠泠,一身柔弱卻不見絲毫柔情。
冬日暖陽熹微,斜斜落入殿中,照見空氣中的細微粒塵。
“吱喲”一聲,殿門緩緩推開一道縫,一條細長的紅尾蛇當先冒出了頭。紅尾蛇探頭探腦的瞧了一眼坐著的謝嗣音,沖著她討好的嘶嘶了兩聲,然后扭過?頭去看身后的主?人。
主?人露出一只烏皮六合靴,又?慢慢撤了回去。
謝嗣音冷著涼瞧了一眼,手指慢慢摸索到一只茶杯上面,紋絲不動。
等了一會兒,門縫開得越來越大,那只靴子又?慢慢露了出來。
仡濮臣還沒瞧見人,一只茶杯就當頭砸了過?來。
男人身子一閃,穩穩地接在手里。
一擊不中,謝嗣音又?提起只茶杯砸了過?去。
仡濮臣順手一接,慢慢踱了一步,瞧著滿屋子的狼藉,似笑非笑道:“云安郡主?這氣還沒消?”
謝嗣音冷笑一聲,提起茶壺就朝著他的面門狠狠砸去。
仡濮臣彎了彎桃花眼,沒接也沒避,站在原地細細瞧著她。
“吧唧”一聲!
茶壺離著男人還有?半步距離就直接碎裂開來,墜落在地。
謝嗣音瞳孔一縮,男人生氣了。
她動了動唇,面上泄了滿身怒氣,轉身坐到床邊低頭抹淚。
仡濮臣剛剛升起的不耐和怒火,頓時?被女?人這低低的哭泣聲給澆滅了。
“啪!”
男人面無?表情地將手上的東西往地下一扔,就朝著女?人走去。
謝嗣音身子一個激靈,似乎被嚇了一跳,猛然轉過?身來淚眼汪汪地瞧他。
仡濮臣停在她的面前,一雙桃花眼沒了半點兒笑意,冷哼一聲:“不鬧了?”
謝嗣音也不吭聲,撇開臉就吧嗒吧嗒的掉眼淚。
仡濮臣:
“別哭了!”
這個女?人將他的寢殿砸得一團亂,他還沒哭呢,她倒哭不消停了。
這話一說,謝嗣音哭得更厲害了。
淚珠子如同斷線的珍珠一般,一顆連著一顆砸下來,晶瑩圓潤又?漂亮得惹人憐愛。
仡濮臣下意識伸手接了一滴,卻如同被燙到了一般,縮到身后,冷哼一聲威脅道:“再哭,就把你毒成啞巴。”
謝嗣音瞳孔一縮,咬著下唇,又?氣又?恨地瞧著他。
仡濮臣微抬起她的下巴,低頭瞧著女?人一張蘭花泣露的面容,幽幽道:“哭什么?你不喜歡嗎?”
謝嗣音咬了咬牙,刺激他道:“不喜歡!技術爛得要死。”
仡濮臣手指一緊,聲音跟著變得莫測起來:“你還體?驗過?別人的技術?”
謝嗣音心頭猶豫不決,棋行險招往往能得奇效,但是也可能隕落半途。
沒有?等她考慮完,仡濮臣的手指已經從她的下巴轉而握住了她的脖頸,目光也沒了之前的半分溫情:“還有?別人親過?你?”
謝嗣音想罵娘的心思都有?了,雙手拍打著他的手臂,連忙搖頭。
仡濮臣冷著臉又?瞧了她一會兒,慢慢松開手,將人扔到床上,冷聲道:“苗疆有?一種蠱蟲,名為?真言蠱。倘若說謊,便得萬蟲噬心之痛,郡主?要試試嗎?”
就是這個時?候!
謝嗣音面上幾乎不敢置信地仰頭看他,失聲道:“仡濮臣,你混蛋!”
仡濮臣目光冷然的瞧著她,聲音冷厲:“本座的東西,若是已經被旁人碰過?了。那就不干凈了。”話音落下,男人指尖順著腰間一挑,一粒赤紅色的蠱蟲就躍上了男人指尖。
謝嗣音通紅著雙眼,兩頰淚水緩緩流下:“仡濮臣,你如此羞辱我,當我云安是什么人?”
仡濮臣仍舊不為?所動,將蠱蟲一撥,破開女?人指尖皮膚直接就鉆了進去。
“說!有?沒有?人像我這樣親過?你?抱過?你?”
謝嗣音恨恨的看著他,一字一頓道:“有?!有?很多!”話音落下的瞬間,女?人直接一口鮮血就噴了出來。
果然是萬蟲噬心的痛楚。
仡濮臣面色一變,連忙將人接了過?來,雙指點了她周身數處穴道,而后指尖一挑,將女?人體?內的蠱蟲挑了出來。
她說有?,卻遭了蠱蟲噬咬之痛。
那就是沒有?。
仡濮臣又?氣又?怒:既然沒有?,為?什么還要同他慪氣?
“滾開!”謝嗣音虛著雙手,使勁推他。
仡濮臣冷著臉,慢慢給她舒緩心脈:“你真當我在騙你?下一次你再同我慪氣試試。”
謝嗣音垂著眼皮,聲音低啞干澀:“呵,我在這里受你這個折辱,還不如死了算了。”
仡濮臣臉色臭得不行,看著她狡辯:“我哪里折辱你了?”
謝嗣音臉色慘白地躺在他懷里,不再說話,似乎也沒有?力?氣再說話了。
仡濮臣咬了咬牙,手指動了動,似乎又?想掐上女?人脖頸。明明是這個女?人的錯,還百般同他慪氣,如今更是理都不理他,他為?什么還要慣著她?
手指剛碰到女?人脖頸的瞬間,謝嗣音閉著眼虛弱道:“聽說你們?苗疆有?一種蠱蟲,可以讓人死得無?知無?覺。大祭司若想殺我,不如用那個。如此等父王來了,也有?得推說。”
仡濮臣猛地將手抽了回來,又?狠狠將人往床上一扔:“安然蠱贍養不易,你用了實在浪費。”
謝嗣音身子蜷了蜷,面朝向?里側,一聲不吭。
仡濮臣冷著臉瞧了她一會兒,站起身就往外走。走了兩步,又?扭過?頭去瞧了兩眼女?人的背影,張了張口說些什么,最后冷哼一聲,轉身出了門。
謝嗣音面色如雪,眸色一片冰冷。
此次她雖然又?差點兒殞了命,但是一來,她試探出了男人對她的容忍底線;二來,他應當不會再用真言蠱了。
女?人抿了抿唇,腦中開始細細思索之后對待他的態度和行為?。
沒等一會兒,身后吱喲一聲,殿門又?打開了。緊跟著,腳步聲響起。
謝嗣音閉上了眼,眼角重新?沁出淚水。
“吧嗒”一聲,似乎有?什么東西放在了桌案上。
仡濮臣坐在床頭,將女?人整個身子轉過?來,抿著唇睨了她一眼,嫌棄道:“沒出息的東西!”
謝嗣音不理他,重新?翻了個身,又?轉了回去。
仡濮臣冷著臉又?將人轉過?來。
謝嗣音繼續轉過?去。
仡濮臣又?重新?轉了回來。
謝嗣音頓時?炸了,坐起身朝他罵道:“你還要做什么?”
仡濮臣滿眼已經堆了細細的笑意,瞧著她道:“堂堂云安郡主?,如此小氣?”
謝嗣音冷笑一聲,反諷道:“堂堂大祭司不也如此小氣嗎?”
仡濮臣低低笑了起來:“是,我小氣。”
謝嗣音氣狠狠地瞪著他:“等以后你落到我手上時?候,本郡主?看你還能不能笑得如此開心?”
仡濮臣笑得眉眼彎彎,渾不在意的道:“嗯,等到了那一天,都由?著你。”
謝嗣音撇開臉,重新?躺了回去。
仡濮臣攔住她,將一只碗遞給她:“喝下去。”
謝嗣音睨了一眼,血紅一片,瞧著就不像什么好東西:“不要。”
仡濮臣笑著威脅道:“要我喂你?”
謝嗣音一僵,狠狠瞪了他一眼,接過?去一口喝了下去。喝完之后,照著男人腳下一扔,翻身又?躺了回去。
仡濮臣挑了挑眉,看著鞋面上濺了的幾點藥漬,哼一聲:“郡主?的脾氣如今瞧著是越發大了起來。”
謝嗣音閉著眼不理會他,如今她的心口還疼得厲害,剛剛強撐著身子同他周旋這許久,已經累了。
見人不搭理他,仡濮臣挑了挑眉轉身又?走了。這次一直到午后,男人才慢悠悠的踱著步子過?來。
女?人還躺在原來的位置上,似乎自從他走了之后,動都沒有?動過?。
仡濮臣走上前去,戳了戳人:“起來。”
女?人沒有?反應。
仡濮臣擰了擰眉頭,將人轉過?來,語氣不善:“起來。”
女?人臉色酡紅一片,仍舊沒有?任何?反應。
仡濮臣頓時?覺得不對勁,上手碰了碰她的額頭,滾燙得厲害,竟是發燒了。男人神色一頓,掐了下謝嗣音臉頰,嫌棄道:“真是嬌氣得厲害!”
80.波折
謝嗣音自從被姆赤蜒的人抓到苗疆, 一路提心吊膽不敢有絲毫松懈,后來?上了山之后又碰到這樣一個陰晴不定的大?祭司,更是沒有一刻松懈。剛剛先是被真言蠱傷了心脈, 又搞清楚了男人的心思, 一傷一松之下,徹底病倒了。
等謝嗣音再醒過來的時候,男人正笨拙地半扶著人, 準備給?她喂藥。
一瞧見女人醒了, 仡濮臣將藥碗往桌面上一放, 不自?在道:“自?己喝。”
謝嗣音渾身一點兒力氣都沒有, 歪了歪身子, 將?臉掩在男人懷里,表示拒絕。
仡濮臣心頭一軟,將?人推起來?, 端著藥碗湊到她唇前,低著聲線輕聲哄道:“你發燒了,喝下去就好了。”
謝嗣音昏昏沉沉得厲害, 手下一翻,直接將?藥碗給?打翻了,一大?半都潑在男人身上, 剩下的一些則滾了一地。
仡濮臣的臉色頓時黑了下去。
女人撩起眼皮瞧了一眼,身子朝著里頭一滾, 直接倒下就睡。
仡濮臣一口氣上不去下不來?, 看了她半天?, 騰地站起身, 將?地下的藥碗又重重踢了一腳,推門走了。
謝嗣音面無表情的睜開眼, 看了一會兒素白墻面,重新閉上眼睡了過去。
沒有多久的時間,仡濮臣重又端著一碗藥走了進來?。
謝嗣音側躺著一動不動,似乎已經睡著了。
男人已經換了一聲衣服,重新坐到她的身側,手中端著藥碗,臭著臉道:“起來?。”
謝嗣音仍舊不動。
仡濮臣冷笑一聲,直接將?人扯了起來?,錮在懷里。
謝嗣音氣得睜開眼瞪他,有氣無力道:“你做什么?”
仡濮臣冷著臉道:“吃藥。”
謝嗣音看著他手中托著的藥碗,手指一動,就想重新打出去。可指尖還沒碰到,男人就直接點了她的穴位,冷哼一聲:“你以為我還會讓你再打一次。”
聲音愉悅,語氣中還帶著幾分莫名的得意。
謝嗣音:
仡濮臣翹了翹唇角,撿起勺子給?女人喂了一口。謝嗣音被點了穴位,男人又不會伺候人,喂了一勺倒有一大?半都流了出來?。
男人擰著眉頭,撩起女人袖子給?她擦了擦嘴,重新又喂了一口,仍舊一大?半撒了出去。
謝嗣音心頭好笑,面上仍舊瞧不出什么表情。
男人似乎沒什么耐心了,仰頭灌了一口,砰地一聲將?藥碗擱在案上,俯身捏著女人下巴直接喂了進去。
謝嗣音一怔,墨色瞳孔微微瞪大?,卻?說不出來?話。
仡濮臣似乎就只是專心喂藥,一直將?藥液推到了喉嚨,才慢慢起身重新喝了一口,繼續低頭喂人。
男人長得很好看,是一種融進了世間風月卻?不染塵埃的好看。或許因著他一直在這山中緣故,男人的瞳孔黑亮,眼白澄澈干凈,如同不諳世事的山中妖精。
似乎瞧出了謝嗣音的出神,男人眼中亮色愈甚,朱砂痣都帶出了幾分笑意。
喂得藥越來?越少?,仡濮臣漸漸咂摸出了其中三味,勾著女人的舌尖細細研磨。
謝嗣音只覺得渾身的力氣都被男人抽了去,落在他懷里軟了半邊身子。
等男人將?最后一口藥喂完,也終于?神色饜足了。他咬了咬她的唇,嚇唬道:“以后再敢扔藥,就這樣教訓你。”
謝嗣音眸光水霧霧,瞧著如同嬌花照水惹人憐愛。
男人給?她解開穴道,慢慢退開:“休息吧,晚上再吃”
“啪!”地一聲。
一道力氣不大?的巴掌聲響起。
仡濮臣本來?還晴好的臉色,瞬間陰沉了下來?。
謝嗣音似乎也不怕他了,淚珠子一滴接一滴的往下掉,被親得飽滿潤澤的紅唇顫顫:“仡濮臣,你除了這樣欺負我,還會做什么?上一秒,還想著掐死我;下一秒就又如此如此羞辱我。”
“喝藥?我為什么還要喝藥?好了之后,還要繼續承受你的羞辱嗎?”
“與此這樣下去,還不如死了算了。”
仡濮臣緊繃著唇,黑黝黝的眸子在殿內散出低微的光芒。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謝嗣音怎么可能不更進一步:“你是苗疆大?祭司,可以由著心意來?。可我還是大?雍郡主,我又何時被人如此欺辱。說抱就抱,說親就親,就如同如同”
“如同什么?”男人聲音幽幽。
謝嗣音似乎說不下去了,撇開臉,沒有再吭聲了。
仡濮臣臉上的指印子猶在,他默默低頭,端詳著女人臉頰淚痕,重問了一遍:“如同什么?”
謝嗣音咬了咬唇,面上羞憤得幾乎抬不起頭。
男人卻?掐著她的下頜,逼著她強對上他的視線,一字一頓道:“如同禁丨臠嗎?”
謝嗣音瞳孔一縮,眼角又落下淚珠。
仡濮臣輕笑一聲,摩挲著她臉上淚珠,俯身吻了下去。不過一天?的時間,男人的吻技卻?似乎嫻熟了很多。吻起人來?,兇狠得厲害。
謝嗣音哪里還有力氣,就連呼吸都被他搶奪一空了。
只等著將?人親得七葷八素了,仡濮臣才慢慢松開人,勾著女人唇角的涎液,一點一點送進她的嘴里,聲音幽幽:“你不是。”
謝嗣音氣得臉色紅了又白,狠狠瞪著他卻?再提不起力氣動手了。
仡濮臣彎了彎眉眼,正要再說什么,突然眸光微動,冷著臉看向門外:“滾進來?。”
謝嗣音一頓,眸光跟著轉過去。
一個仆人模樣的少?年走了進來?,朝著男人比劃著不知說了些什么。
仡濮臣盯著他說完,沉默了半響才冷笑一聲:“知道了,我這就去。”
謝嗣音手指緊了緊,話雖然沒有說,可目光卻?緊張的看向男人。
仡濮臣對她這個視線受用得很,給?人裹了一件披風,直接將?人抱起身:“跟我一起?”
謝嗣音咬了咬唇,面色似乎有些難堪。剛剛才同人吵了架,如今卻?又這樣離不開他。
她勉強冷著臉:“去哪里?”
仡濮臣一雙桃花眼頓時彎了起來?,低頭親了她一口:“我去哪里,你就去哪里。”
謝嗣音推了推他,嫌棄道:“我不去!”
仡濮臣抿著笑問道:“如果?我走了,姆赤蜒的人來?抓你怎么辦?”
謝嗣音冷哼一聲:“那就不勞大?祭司費心了。”
仡濮臣慢慢朝著門外走去,口中絮絮道:“又嬌氣又小氣!原來?你們?中原郡主都是這樣的啊。”
謝嗣音埋在他胸前,懶得同他廢話。
男人心情好了,步子也邁得輕快雀躍。不過一直走到正殿門口,男人周身的氛圍瞬間低了下來?。
謝嗣音意識到什么,轉頭看了過去。
只見正殿門口,跪著數以百計千計的苗疆人,各個都是一身正服,一臉凄苦。瞧見仡濮臣出來?,本來?還歡喜的表情,在落到懷里的女人身上瞬間變了臉色。
跪在最前面的老者抬著眼皮打量了片刻,直到對上仡濮臣陰冷神色,才收回?視線顫微微道:“大?祭司,這是何意?”
仡濮臣隔著數米遠的距離,遙遙望著眾人冷然道:“你們?這是做什么?”
老者用力握了握獸頭拐,一雙渾濁老眼涌出淚花來?:“玉龍屯將?破,求大?祭司賜我苗疆一線生機。”
謝嗣音瞳孔一縮,心下的歡喜差點兒就蹦了出來?。
仡濮臣眸光睨了一眼懷里的女人,面色不變淡淡道:“是嗎?”
老者似乎沒有聽出男人語氣中的涼薄,聲音顫顫,老淚縱橫:“大?雍官兵來?勢洶洶,倘若玉龍屯一破,我苗疆怕是即刻就會遭受滅族之禍了。”
仡濮臣冷笑一聲:“當?初你們?執意反雍,就該想到這個結局。如今倒是痛哭流涕了,早些時候干什么去了?”
老者神色一僵,唇角皺紋顫了顫:“只是如今已然這個樣子了,還請大?祭司救我們?苗疆于?水火之間啊。”
話音落下,所有人登時俯身磕了下去,口中連連哭嚎道:“求大?祭司救我們?苗疆于?水火之間!”
仡濮臣面色不改,抱著人轉回?了身,聲線一如既往的冰冷:“覆水難收,事已至此,你們?求我也沒用。當?初既然做了選擇,如今不管什么后果?都且受著去吧。”
眼瞧著大?祭司就要轉身走人了,身后一個年輕人再跪不下去,猛地站起身道:“大?祭司如此袖手旁觀,可是因為你懷里那個女人?”
“我們?都聽酋長說了,只要有這個女人在手,酋長大?人就有七分的勝算挽回?戰局。”
“可大?祭司卻?死死不肯放手,難道是想眼睜睜地看著我們?整個苗疆都死于?此戰嗎?”
謝嗣音身子一緊,下意識的看向仡濮臣。
仡濮臣腳步頓了一下,看也沒有看她,微微側過臉去看眾人,冰冷的日光將?高山積雪都映了進去,似譏似諷:“有這個女人就能挽回?戰局?”
“你們?是高估了這個女人,還是高估了你們?的酋長大?人?”
男人慢慢轉回?身子,冷冰冰的掃了一圈,緩緩開口:“姆赤蜒不知是腦子里的哪根筋搭錯了,異想天?開地做起了春秋大?夢,你們?也都跟著他一股腦地沖。也不想想他姆赤蜒能分到的好處,你們?能分到半個?如今眼瞧著雞飛蛋打,不成氣候了,就開始把心思放到不三不四?的歪門邪道上。”
“戰事也過了這么些日子了,難道流得鮮血還不夠讓你們?動動腦子?”
“將?希望放到一個女人身上,也虧得姆赤蜒敢說,你們?敢信!”
說到這里,仡濮臣似乎一點兒耐心也沒了,冷冷掃了一圈眾人道:“都滾吧。”
“如今戰事已然無可轉圜,但是罪不至滅族之禍,日后都老老實實地夾起尾巴過活,朝廷不會給?你們?所有人死路。”
謝嗣音仰頭瞧著男人,面色雪白認真,瞳孔黝然晶瑩,若雪山神祇。
平心而?論,仡濮臣如果?愿意真的會是一個很好的領導者。
直到殿門砰地一聲關閉,隔開外頭所有的哭喊,仡濮臣抱著人往回?走,目光向前,唇角微翹:“這么看著我做什么?喜歡我了?”
謝嗣音猛然收回?視線,別別扭扭道:“不是仡濮臣,我覺得你應該會是一個很好的人。”
仡濮臣嗤笑一聲,唇角勾起一抹似嘲似諷的笑:“在苗疆,可不時興做好人。”
謝嗣音咬了咬唇:“不管怎么說,謝謝你。”
仡濮臣停下腳步,盛滿了笑意望著她:“嘴上的謝謝我可不收。”
男人話里有話的意味太強,謝嗣音垂著眸子當?作沒有看懂。
仡濮臣翹了翹唇角,心頭仿若一樹樹梅花盛開,愉悅至極。